《遥遥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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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遥无欺》作者：初可【完结+番外】
    人文学院历史系古代史专业最年轻的岑兮副教授死板又冷漠，从小缺乏家庭爱缺乏同学爱。
    他把自己仅剩不多的感情都给了他最为热爱的学术事业，与他的学生们。
    却从未料到，终有一天，他的人生偏离了轨道——他爱上了他的学生。
    而他的学生，恐同。
    一、作者继续文案无能，请看以下关键词。
    二、关键词：师生、年下、HE。虐否？因人而异，但本文定位非虐文，因是生活文的缘故，会更有现实性，以及少了很多戏剧性。或者说，是小虐怡情文。攻需要时间去长大，受宠攻，攻则恐同幼稚→忠犬。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年下
    主角：岑兮 ┃ 配角： ┃ 其它：师生恋，年下，古代史专业的爱恨情仇
    第1章
    岑兮停好车，侧身去拿副驾位上自己的包，包中的手机恰巧响了起来。他抽出手机，没看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岑老师，您到学校了吗？”
    一个恭敬又悦耳的女孩子的声音，女孩是岑兮的学生，秦悦，今年读研一。
    “在停车场。”
    女孩明显舒了口气，却又尽量地收敛，但岑兮还是听了出来。
    “那老师您快过来吧！我们在文新楼，813室，不在您办公室那层哦，您记得到八楼！”秦悦又重复了遍地址。
    “知道了。”岑兮应了声，挂了电话。
    秦悦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转身走出洗手间，正好与从对面男士洗手间出来的颜老师打了个照面。
    颜老师今年六十二，头发已经半白，却没有丝毫的老态，精神抖擞，眼睛特别亮。秦悦长着一张圆脸，长相本就讨长辈的喜欢，更何况她是岑兮带的第一个且唯一的研究生，而古代史的研究生本来也就不多，因此尽管她是从外校考进来的，系里的老师大多数都认得她。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问道：“给你们岑老师打过电话了？”
    秦悦点头，立即说道：“是的，我们岑老师到楼下了，马上就来！”
    颜老师“呵呵”笑着转身先往813室走去了。
    秦悦又舒了口气，却也有些惆怅。她是从外校考进来的，对学校的了解自然不如本校生，因此面试当天才知道学校的古代史专业还有个叫做岑兮的教授。她当初报考的其实是魏晋史的颜老师，但无奈分不如人，却又没有垫底，并未被淘汰，征求她本人意见后，便被分给了岑兮。
    那时她才知道，岑兮刚刚升为副教授，暂时还无人报考，而她将是岑兮的第一位硕士研究生。
    面试时，她是见过岑兮的，一个大长桌上，坐满了古代史的所有教授，他坐在最靠边的位子，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衬衫，不怎么开口提问，在秦悦看着老师们回答问题，视线不经意扫到他的时候，他都是拿着支钢笔微微低头在纸上勾画。明明应该是个容易被忽视的角色，秦悦只看了一眼，却就牢牢记在心底了。
    原因无他，只因岑兮长得好看。俗话说得好，哪个女孩子不爱俏？
    这样一个好看却又过分年轻的老师，变成了她的导师。秦悦当时似乎挣扎过，却又好像很顺其自然地就接受了。她想，那样年轻的人能够成为这样一所着名学校的副教授，定不是常人。
    后来一年的接触，印证了她这个想法。
    岑兮果然不是常人。
    秦悦最钟爱的其实是魏晋史，但无奈岑兮的研究方向是宋史，她只能跟着导师学习宋史。在她看来，能够做教授的，尽管主攻宋史，对于其他朝代也定是有所了解的。但她没想到，岑兮竟会了解到那种地步。
    她无论问什么，岑兮都能够迅速地给她最为合适的分析。
    如果说最开始她因为岑兮的年纪，对岑兮并没有足够的尊重，尤其岑兮性格十分冷漠，冷得甚至让人不敢靠近。几次见面与聊天之后，她便被岑兮所收服了。当然这样的描述其实是不正确的，岑兮从未试图收服过她。一年了，岑兮依然是那样看似冷漠，但秦悦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遇冷则冷。她是真心喜爱这个专业，有这样的一个优秀的老师，再冷漠，她也要紧紧跟着。
    只是这一年下来，她也发现了，岑兮与系里其他老师的关系并不融洽。按理来说，这样优秀的后辈，老教授们都应该很欣慰，并且愿意提携的。
    但到了岑兮这里便不同了。
    秦悦不知道具体原因，却总是尽自己的力去缓和这样的关系。
    今日是新一届研究生考试的面试，秦悦和另一个研一的女学生一起来做助理帮忙。面试早晨九点开始，可已八点五十了，岑兮还没到。
    秦悦又在电梯口等了会儿，想着都到停车场了，应该快了吧。
    可电梯门再次打开，出来的依然不是岑兮，秦悦叹气了。
    李雪源从面试的办公室出来找她，“秦悦，老师们叫你呢。”
    “好的好的。”秦悦又看了眼电梯，又有一座电梯上来了，但愿是他。她转身跟着李雪源一起走进了813室。
    学校的面试虽说只是面试，但在面试前还是要做一份题的，时间比较短，三十分钟的做题时间。秦悦与李雪源拿好卷子，一起开门往隔壁815走去。打开门的瞬间，秦悦抬头，大喜，笑道：“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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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翘了翘嘴角，让开身子，让她们先过。
    李雪源拉着她特别小声地说：“你老板好像又帅了些。”
    秦悦笑得开心。
    以至于在隔壁紧张待考的学生们，抬头看到两位笑眯眯的师姐，也纷纷调整了心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秦悦与李雪源笑着给七位待考的学生分发了试卷，分完两人才发现少了一个人。办公室并不大，两人也没料到会有人缺考，更何况之前的签到表上，七人都签名了。数了数，果然少了一个人。
    李雪源皱眉拿起签到表看，秦悦正准备将门关上，却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秦悦趔趄了下，幸而李雪源上前扶住她。
    一人走进，两人一起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并不是劣质香烟的味道，但大多数女孩儿讨厌男生抽烟，因此两人面色都不太好。
    李雪源不客气地抬头，然后愣了愣，又低下头，开口道：“快坐下做题吧。”
    秦悦讶异地也抬头看了眼，发现此人实在有些高，却也知道李雪源为何会那般了。
    来人却未在意她们二人，直接走到最后排，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之前，还朝一排坐着的另一个女孩子笑着说道：“抽了根烟舒服多了。”
    那女孩似乎觉得有些丢人与害羞，气得侧身向内低头刷刷写题，并不理睬他。
    那男生不在意地笑了笑，拿出笔准备答题，似乎察觉到了秦悦与李雪源二人的视线，抬头望去。脸上笑容瞬间敛去，眉毛挑了挑。并不和善，甚至有些嚣张。
    两人这才回神，几乎同时收回眼神。
    秦悦面对岑兮惯了，早就对冷漠的态度有所免疫，这人还达不到岑兮的冷漠级别。她面色如常地说道：“三十分钟后收卷并抽签。请大家认真作答。”
    李雪源也彻底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秦悦笑了笑。
    秦悦宽慰地笑了笑，坐到监考的椅子上，李雪源坐在了另一侧。
    一时间室内唯有笔与纸接触的沙沙声。
    813室里一派融洽。几个不常见面的老教授笑着聊聊最近圈内的趣事，再感慨一番如今学生的质量是一届不如一届了。
    岑兮照例坐在最边角的位子上，颜老师看到他低头在写东西，问他：“岑老师，你说是不是？”
    岑兮抬头，礼貌地问道：“您说什么？”
    颜老师笑着喝了口茶，“如今学生的质量一届不如一届啊！”
    岑兮放下手里的钢笔，“好学生还是很多的。秦悦就不错。”
    陈老师哈哈笑道：“别看岑老师冷冰冰，倒是护自己的学生！”
    这话看来很普通，但其实严格起来，意思多得很。
    也不知岑兮是否听懂了，他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再次低头拿起钢笔。他衬衫袖口上戴着袖扣，金属质地，很低调，但恰逢几道阳光从他身侧的窗户洒进来，金属散出些微光芒。陈老师眼睛紧了紧，放下茶杯，转而继续和颜老师说笑：“说起来，秦悦这孩子真不错，当初可是报考你的。你不要人家，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可不是！——”
    岑兮手中的笔停都没有停下，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一丝影响。陈、颜老师两人心里都不太高兴，其他几位老师打哈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岔开了话题。
    半个小时很快，几位老师第二杯茶还没喝完，秦悦与李雪源便带着试卷与抽好的签一起走了进来。
    十分钟后，面试正式开始。
    第一个进来的是位女生，秦悦与李雪源在场一起做记录，仔细看了看女生的名字，生怕写错。
    女生叫做田梦。
    田梦已经对着各位老师做起了自我介绍，她们二人也一起抬头去看，发现她正是之前那位害羞的女孩，长得很漂亮，而且不是如今流行的巴掌脸尖下巴的长相。她是鹅蛋脸，丹凤眼，淡雅却又带着一点点明艳。
    美好的人或事物大家都会喜爱。秦悦与李雪源认真听她自我介绍，心中不禁咋舌：乖乖，这才本科就发了这么多文章！再想想她们自己，都研一了，还在为第一篇SCI努力。
    老师们之间也许偶尔会有小摩擦，但学术方面是绝对专业的，尽管面对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问起问题来依然犀利。
    而田梦的应答也很妙。尽管她是个很害羞的小姑娘，却尽量直视各位老师。
    颜老师不时地点头，就连岑兮都抬头看了眼她。
    秦悦不禁有些难受，她跟了他一年了，岑老师都没这样看过她，看来她还不够优秀，仍需努力。
    田梦离开后，几位老师纷纷打分。
    秦悦与李雪源一起统计，看到得分之高，两人既惊也佩服。
    颜老师笑道：“岑老师，这个田梦倒跟你有点像。”
    秦悦竖起耳朵，听到陈老师说：“可不是，都是从小读四书五经练过童子功的。”
    秦悦惊讶地微微张嘴。她曾经听本科的老师说过，过去的历史大家均是从小便熟读史书长大的，无论提到哪本都能够信手拈来。当时老师还感慨新中国后，再无多少这样的人，包括他自己。如今国内史学泰斗，也唯有少部分有了年纪的人曾这样学习过。
    颜老师又道：“我们岑老师还要厉害些，那小姑娘启蒙也就读了四书五经，一直读到小学。岑老师六岁就开始读通鉴（《资治通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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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悦又震撼了一下，她终于知道岑兮为何这样的厉害了。
    第2章
    中午休息了一个小时，最后一位考生走进813室的时候，时间已是下午三点一刻。
    秦悦与李雪源所坐的位置正对着门，一起看到了之前那个迟到的男生推门进来。
    真的很高，仿佛头都能碰到门了。
    她们二人低头看向剩下的那个姓名——陶浩然。
    秦悦如何想，李雪源不知道，她自己觉得有点可惜。这样的一个男生，怎么会叫这样的一个有些普通的名字，旋即又暗暗地嘲笑自己，难道要叫皇甫·欧阳·独孤·安德鲁·西西斯……这样的名字才是符合的？她想着自己倒笑了出声，秦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回神，不好意思地低头在表格上的姓名处写下陶浩然三个字。
    陶浩然的长相其实与他的名字很相符，浓眉大眼，看人的时候，只要不刻意冷颜，眼睛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三分笑意，颇有一股子浩然正气的味道。他穿着得体的西装打着领带，不仅没有像大部分大学男生那样显得怪异，相反将他的身材完完整整地衬托了出来。进来优雅地向各位老师鞠躬，甚至是秦悦与李雪源也微微颔首，随后伸手解开了西装的一颗扣子，在位子上坐好，便开始自我介绍。
    颜老师一向爱开玩笑，在他介绍完后，笑道：“咱们今天这儿真是美女俊男云集。”
    哪料到陶浩然居然也笑着接口道：“老师，我就是为了那位美女考这所学校的。”神色大方得很，并且他说着一口京腔。
    秦悦跟李雪源都噎住了，这人似乎太不知分寸了？
    这样的场合，能开这样的玩笑？笔试成绩第一又如何？
    颜老师愣了不到一秒，就又笑了起来，转而问起其他问题：“你这是跨专业又跨校，本科学的金融类，怎么想来学古代史？”这个惯例问题问完后，颜老师便后悔了，他觉得自己问错了。
    但可惜陶浩然已经坦然回答道：“老师，我是为了田梦来学习古代史的！尽管我是跨校跨专业，但我自认我的学习能力绝对很强，我有自信在这三年内在学术上做出一番成就！”
    秦悦与李雪源再次一起噎住。这样的话与京腔组合起来，更奇妙。
    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气质，每个物同样也是有的，便是连专业都拥有独有的气质。若要说起他们古代史的气质，首先想到的词语便会是内敛、谦逊、幽静这些。她们学这个专业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见过张扬的同学，但即便张扬，也不是这位陶浩然这样虚妄的夸大。
    不仅他们这样想，在座的老师同样这样想。
    秦悦特地看了眼岑兮，可惜岑兮依然低着头。
    倒是陈老师“咳咳”开始问起了正经的问题：“为何想学唐史？”
    常人该是充满情怀地描述一番自己从小与历史之间奇妙的关系，再满怀敬意地表达自己对于历史的热爱罢。哪怕不爱这种，喜爱写实风的表达，也得好好捋一捋他眼中的唐史是如何的，好获得老师们的赞同。
    陶浩然笑着又答道：“我父亲幼时喜爱孟浩然的诗，待我出生后，给我取名浩然。哪个朝代的历史不是历史？一样的制度差不多的进步速度，一样的几百年而亡，亡国的原因都大同小异，既然都如此，我就学唐史吧，好歹有我父亲的喜爱，与曾经最辉煌的盛世。”
    秦悦与李雪源也不知今天这是第多少次噎住了。她们俩都是上海人，不禁暗暗想到，难道北京人都是这样说话的？
    乍一听上去，说起话来还文绉绉的，声音也好听，说出来的话若要放到网络上与人辩论，还是有点道理的。但现在你是在研究生面试！面对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学者们啊！
    果然教唐史的陈老师保持了沉默，不再提问。
    秦悦暗暗可惜，陈老师不选他了，他笔试成绩再高，也会被淘汰。
    倒是在场的另一位林姓老师似乎对陶浩然有几分兴趣，之后的问题，大部分都是他问的。且问得一个比一个具有专业、学术性，一个比一个更“刁钻”，最难能可贵的是陶浩然全部答了出来。
    颜老师不禁眼露赞色，就连陈老师都眯着眼看他回答问题。
    林老师问过瘾了，喝了口茶，看了看其他在坐的老师，示意他们可以再问。无奈即便这个陶浩然实在优秀，旁人也不愿再问，毕竟没人热爱吃瘪。陈老师这时开口道：“岑老师，你有什么问题需要问这位同学吗？”
    陶浩然往角落望去，岑兮缓缓抬头。
    岑兮眼睛些微的近视，平时不戴眼镜，上课与面对着电脑时偶尔会戴，此刻他也戴着。他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抬手托了托镜架，道：“没有。”
    全程没有看陶浩然一样。
    从陶浩然回答问题的态度便可窥见他的性格，是个十分张扬嚣张与自负、自傲的人。见这样一个弱鸡样的老师，看都不看他一眼，那“没有”说得仿佛他有多么差劲一样，他不屑地心里面“哼”了一声。
    颜老师作为历史系主任点头道：“那就这样，陶同学回到休息室等成绩。”
    陶浩然站起来，微笑着鞠躬道再见。自信得很。
    秦悦和李雪源一起往休息室走去，老师们则讨论得分。
    秦悦刚掩上813室的门，就看到斜对面陶浩然拦着田梦正说话：“你说过的，我要是和你考上同一所学校，你就——”话说到一半，听到开门声，他回头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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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梦整张脸变得通红，仿佛都要哭了，低头转身往洗手间跑去。
    秦悦尴尬地笑了笑，陶浩然却一点儿都不尴尬，走到他们面前：“嗨，师姐们，以后就是同学了，多多关照。”
    李雪源撇嘴：“谁跟你同学了。”
    “我刚刚表现得那样好，你们可都看到了，我笔试本就第一。”
    李雪源懒得理他，她觉得自己瞎了眼，最开始被他帅气的长相惊到，后来才发现是那样一个骄傲自大的家伙。绕开他走进了815室。
    秦悦正打算说点什么，陶浩然挑了挑眉，又是之前那副有些嚣张的模样，“看来那位师姐不太欢迎我啊。这位师姐，你叫什么？”
    “秦悦。”她的性格有些绵软，觉得一个名字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
    “秦师姐学什么专业的？”
    “宋史。”
    “宋史，那你是颜国彰的学生？”
    听到他这样直呼颜老师的大名，秦悦皱了皱眉，尤其刚刚在面试的时候，他又表现得那样礼貌，这般的表里不一，让她心中觉得怪怪的，却还是道：“我是岑兮老师的学生。以及颜老师是教魏晋史的！”
    “我记错了？岑xi？原来他叫岑xi？什么xi？”
    秦悦抬头正好看到陶浩然有些不屑的表情。按理说陶浩然这样自大的性格，是很让人不喜的，并且大多数这样性格的人，面容上总会有些许的猥琐与不堪。但这位陶浩然身上不仅没有丝毫的猥琐，本人反而与这样的性格很相容。她暗暗看了看陶浩然身上的西装，女孩子总是心细的，就像她会发现岑兮尽管穿戴简单，但无一不是好物一样，这人的衣着一看就不便宜。秦悦家境小康，父母均为小学老师，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校园中，氛围所致，她接触的也多是差不多的中产阶级与小康家庭的孩子。
    她想，陶浩然这样的，应该就是现在大家都爱说的那种高富帅吧。
    她小声道：“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兮。”随后也不管他，走进了815室。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陶浩然念叨着，觉得他追田梦的步骤可不就是这样的，遂又找田梦去了。
    813室内的氛围却有些紧张，几位老师之间难得的有了争执。陈老师坚决表示不愿意收这位学生，颜老师不赞同也不反对。除岑兮外的另两位老师，倒觉得陶浩然很不错，“脑袋灵活，跨专业还能考得笔试第一，从他回答问题看来，虽未系统学过，从小应该涉猎不少史书，底子不错，逻辑又分明，文采也不错，这样的学生好好打磨一番，会是棵好苗子。”
    “今年我只打算收一位研究生，田梦不错。”陈老师开口，意指要么你们收了，要么就淘汰。
    其他老师都噎住了，颜老师年纪大了，近些年无心带更多的学生。其他两位老师也都有了心仪的学生了，可就让他们这么放弃陶浩然，他们的确有些不舍，尽管陶浩然的性格实在不算很好。
    二位老师之一的方老师看向了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岑兮。
    另一位灵光一闪，也跟着看过去。尽管颜、陈二位对这位年轻的岑老师颇有微词，但若说起学术功底的扎实，怎能忘记他？尤其他只有一个学生！
    岑兮只是不爱说话，并非傻，察觉到室内怪异的气氛，终于抬起头，看到了看向他的四个人。
    几分钟前被叫到813室的秦悦再次推门出来，李雪源等在外面，见她出来，好奇问道：“什么事？”
    正好陶浩然从走廊另一侧走回来，秦悦走到他面前，抬头问他：“对宋史有兴趣吗？”
    “宋史？那个弱鸡样的朝代？”
    秦悦瞬间就生气了，谁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事物被侮辱？！
    “我们宋朝怎么弱鸡了？！！”
    陶浩然惊讶地往后退了一步，“那还不弱？被打成那样了，全民只知道读书的年代——好好好，我不说了。”见到秦悦气得脸都红了，还是比较绅士的陶浩然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问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又遇到一宋粉儿……”
    秦悦真的生气了，说话也不客气：“今年我们系计划招生四名，面试后，你笔试加面试总分排名正好第五——”
    没说完便被陶浩然不可思议的反驳打断：“我第五？！！！”
    秦悦看到他不可置信以及被打击了的表情，终于感觉舒爽了些，继续道：“但介于你比较优秀，韩老师惜才，愿意向学院特别申请一个名额，派我来问你是否愿意学宋史，如果愿意——”
    陶浩然立即道：“我愿意。”
    “如果愿意，那么就跟着岑老师。很好，你说你愿意。”秦悦微笑着一字一句说道：“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师弟了。”
    “岑兮？！！”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想和田梦一个学校一个系了？我们古代史专业的大部分课程，可是都要一起上的哦。”
    “……”
    秦悦得意地笑了笑，转身再次走进了813室。
    李雪源不知为何，看着这场景，也觉得有些舒爽，转身和秦悦一起离开。
    第3章
    在与学生们再次面谈后，颜老师等老师纷纷离去，岑兮目送几位老师都离开，才低头收拾自己的物品。秦悦探头看进来，叫他：“老师。”
    岑兮看她，“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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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把您的联系方式给陶浩然吗？”
    “都可以。”
    秦悦点着头走进来，“老师，您明天来学校的吧，我最近看书遇到了几个小问题。”
    “明天要去给本科生上课，之前调的课。什么问题？”岑兮本来打算走了，又坐了下来，示意秦悦现在就问。
    秦悦有些愧疚，她看得出来岑兮有些累了，摇头道：“我都记在小本上，小本在宿舍里，下次再问吧！我自己再琢磨琢磨。”
    岑兮还是挺喜欢自己这个开山小弟子的，闻言也不再坚持，而是又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拿去用吧。”
    秦悦连连摆手，一年多了，岑兮经常会给她捎带些小玩意，不值钱，却都大多精致。偶尔帮他打下手对个脚注什么的，还给发工资。
    岑兮直接往桌上一放，起身道：“新生那边你多关心，解决不了的问题记得来问我。我后天过来学校，早晨十点在我办公室见面。”
    “好。”秦悦连连点头应着。
    岑兮走到门边，却又回头，难得开起了玩笑：“你以后也不再是小师妹了。”
    秦悦愣了下，立即笑起来：“是！我也有人可以使唤了！”
    岑兮微微笑了笑，离开了这里。
    秦悦笑着将室内的椅子都摆好，拆开那个盒子看了看，Lamy的钢笔，玫红色，很漂亮，不贵，也适合女孩用。秦悦就又高兴起来，觉得自己能够拜在岑兮门下实在太幸运了！这样好的老师哪里去找？
    岑兮就是这样，面冷心暖。
    岑兮开车往家去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他随手接起来。
    纪姨温柔的声音响起：“遥遥，回来了？”
    遥遥，是岑兮的小名。
    “刚要上高架。”
    “好，纪姨已经将粥熬上了，特地给你多放了虾。”
    向来不苟言笑的岑兮笑了起来，“谢谢纪姨。”
    “跟纪姨，你说什么谢，你每天高高兴兴的啊，纪姨就知足了！”
    岑兮收起了笑容，挂了电话。
    今早差点迟到，其实是有原因的。岑兮为人再冷漠，也一直是个守时的人。想到那个候在拐角就等着他的车，并且往他车下扑的人，岑兮冷笑了一声，扯下金丝眼镜，戴上墨镜，加快车速往高架而去。
    岑兮住在郊区，幸而作为副教授，上班时间比较弹性，遇到要给本科生上课时，都是去郊区的校区，离他并不算远。他主要的办公室设在学校本部，在内环内。上了高架没多久，他想到了自己今天打算去旧书店买的早已定好的一本书，早上被人打岔与一天的忙碌后他竟然忘了，他转而便从最近的出口下了高架。
    却发现出口那里似乎堵住了，他皱了皱眉。远远看过去，交警们拦着一辆车，一辆十分十分惹眼的跑车，亮眼的橙色。
    岑兮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讨厌这样高调的事物。再不经意地瞄了眼，发现是外地牌照。上海的高架，高峰期内，外地牌照的车是不能上高架的。显然是个不知道的车主在下高架时，被交警拦住了。
    陶浩然不耐烦地从车子里面走出来，靠着车子，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看着交警。
    “请出示驾驶证。”
    “凭什么？你们上海人民未免太不友好了？！我第一次来上海，怎么知道外地车不能上高架？！罚款就算了，凭什么看我的驾驶证？”眼看着载着田梦的车子已经开远了，陶浩然知道追不上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又看了看因自己的车子，而堵在那里的一排车子，因为田梦对自己的不理睬、成绩陡然的降低、临时的更换导师所带来的烦躁似乎减缓了些。
    交警并不废话，只说看了驾驶证后，开完罚单便让他走。
    偏偏陶浩然就是不愿意给他们看驾驶证，一时有些僵持。
    车内陶浩然的手机铃声这时响了起来，他弯腰拎起一看，上海的号码，他接起来：“谁？！”
    他语气不好，秦悦语气更不好：“你大师姐我！”
    “哟！秦师姐啊！”
    “哼！我给你打电话，是岑老师让我告诉你，有问题有困难随时告诉我，我解决不了，岑老师会帮忙。以及你本科毕业论文是否已写好？是否能顺利毕业？我已经将岑老师与我的联系方式都发到了你的邮箱里面！”秦悦一口气说完。
    “我还用担心能否顺利毕业的问题？！”陶浩然被气笑了。
    两位交警对视了一眼，看看眼前男孩子的气焰和打扮，再看看开的车，也知道遇到了个得罪不起的。但法规这样制定，即便得罪不起，也得按照规矩办事。反正厉害了再翻天，他也是在北京翻天，这里是上海。说到哪里，他们都是有理的。
    陶浩然气得笑着拿着电话，往远处看去，突然眼睛猛地一亮，瞧瞧他都看到了什么！那辆白色的车子里的人，可不就是他的新导师，岑！兮！
    他挂了电话，拍了拍交警，“警察同志！看到那辆沪A5006了吗，里面是我的老师！”
    两位交警狐疑地望向那辆车，是辆很普通的白色大众。
    陶浩然眼睛一转，又开口诚恳道：“警察同志，都是我不对，你们赶紧给我开罚单！”
    两人更加诧异。
    陶浩然却干脆抛下了自己的车，车门还大开着，便往岑兮的车跑去，交警拦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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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边走边朝岑兮挥手，嘴里还大叫：“岑老师！岑老师！”
    可惜车内的岑老师正放着歌想着自己在写的一本书，歌声很大，他想得也很入神，完全没有听到车外陶浩然过分大的声音，也没有察觉到有人正朝自己招手。
    陶浩然直到被交警拖回去并开了罚单，岑兮都没看他一眼，并且待前方的车子一一开走后，他也踩下油门开离了这里。
    陶浩然咬牙切齿地甩上车门跟着离开。
    两位交警松了口气。
    秦悦与李雪源一起在食堂吃好晚饭，两人走到操场去绕圈散步，两人正笑着聊天，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手机，是刚刚存进手机的陶浩然，她“哼”了声，接起电话：“什么事？”
    “师姐，岑老师什么时候有空啊？”
    “你找岑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这不是快要回北京了嘛，九月份开学才会过来，临走前想与岑老师聊一聊学习计划，正好有些学术问题想要请教。顺便想请老师和师姐一起，咱们师门一起吃个饭！”
    秦悦脸还板着，嘴角却翘了翘，随后又严肃道：“后天岑老师会过来，早晨十点你和我一起见他吧。”
    “师姐你实在是太好了！”
    陶浩然嘴甜得很，即便秦悦已初步了解到他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变脸又变得比谁都坏，但谁不爱嘴甜的人？秦悦还是笑了起来，声音也温柔了不少，又给他提点了几句。
    陶浩然连连道谢，挂电话前又问：“师姐，您跟岑老师都爱吃什么啊？”
    “我无所谓，我们岑老师爱吃海鲜和素菜，不吃辣，还有哦，老师周四那天是吃素的。后天正好周四，我看咱们就去吃素菜馆子吧，学校附近有家就不错。”
    “行！那后天早晨见，到时我联系您！”
    秦悦笑着挂了电话，李雪源了然问道：“你的新师弟？”
    “没错，现在看来还是挺懂礼貌的。”
    “不过的确挺狂妄，林老师倒挺喜欢他的，你们岑老师那样的性格，别被他给气死了。”李雪源倒着在操场上走，看着她笑，“他是为那个田梦考咱们学校的吧，这么看，为了个女孩，又跨专业还跨学校跨城市，倒还挺痴情的。”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在夕阳的余晖中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走着。
    周四早晨九点，岑兮将车子开到了学校的停车场。学校的本部在城市中心地区，且是老校区，占地面积并不大，因此停车场也有些狭窄。尤其本部来来去去就这么多老师，大多认识，看久了，就连车子也认识了。
    岑兮停下车时，他的面前正好停着一辆橙色的跑车。
    岑兮的记忆力一向特别好，他看了看那个车牌号。再度皱眉，他是真的讨厌这样艳丽的颜色。
    时值暮春，四月的上海还带着些微的凉意，岑兮穿着米白色的亚麻衬衫与浅灰色的V字领开衫，冷漠又带着些许的温暖，右手拿着自己的黑色电脑包，往文新楼走去。
    文新楼一楼大厅几米高的台阶之下站着一个男生，穿着卡其色的长风衣与深色牛仔裤，高大的影子斜斜地洒在台阶之上，被折了几折，却又依然高挑与显眼。他侧着头似乎在打电话，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突然转身，看到了正在靠近的岑兮，笑得露出了白牙，挂了电话，随意放到口袋里，大步迈到岑兮面前，“岑老师！”
    岑兮微微抬头看他，恰好看到他右耳上戴着的黑曜石耳钉。
    秦悦早就告诉了他，陶浩然会与她一起过来见他。却没料到陶浩然来得这样早，他收回视线，点点头，却没有说话，而是率先往前走去。
    陶浩然愣了愣，气得眉毛又开始抽，深呼吸三次，才转身跟上岑兮。
    第4章
    九点十分，秦悦正准备与同宿舍的李雪源一起去学校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餐，看到手机上一条新短信。如今，大家联络的方式太多了，秦悦这样的年纪，所认识的人里，还在坚持用短信的，也就只有岑兮了。
    甚至连李雪源都经常开玩笑说：“我们老颜都会用微信了，你们老板也真够厉害的了！”
    她立即点开短信，原来是陶浩然一大早就等在楼下了，他让她带一份早餐到办公室，给陶浩然。她叹息着说：“我们岑老师怎么就这么好！”
    李雪源拉着她往外走：“好啦好啦，你们老板又做什么感动你的事了？我一天要听你说这话几百遍！”
    岑兮的办公室在六楼，他走进后，直接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放下电脑包。指了指桌前的椅子，道：“坐。”随后便将包中的笔记本电脑与几本书一一拿出来，并散放在桌上。本就凌乱的桌子，变得更加凌乱了。
    今日阳光明明这样好，他却没有拉开室内厚厚的窗帘。陶浩然倒是瞄了两眼，心想我才懒得给你打下手帮你拉窗帘！
    “秦悦说你有问题要问我，还要与我谈谈你的学习计划。”岑兮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就是说起来，一板一眼，没有丝毫的感情。
    “老师！我第一次接触宋史，想请您给我推荐一些专业书，我好暑假的时候在家学习！”
    岑兮听后点了点头，随手从桌子上扯了张纸，埋首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背着光，陶浩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倒又是一阵气，他眼巴巴地这么讨好地问他，居然一句话都不回应？就知道写写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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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一时间十分的安静，就在陶浩然气愤到差点儿摔门而出的时候，岑兮抬起了头，并且将纸递给他，“先读前五本。你的基本功不太扎实，无需读太快，读的时候讲究要读懂。有不明白的，可以随时邮件联系我，或者你都记下来，开学时一并来问我。”
    陶浩然微微愣了下，看着纸上的文字。
    岑兮大概列了十来本书，有《祖宗之法》、《宋代经济史》等等。
    他再抬头时，看到岑兮也在看着他，他靠着椅子而坐，双手闲闲地交叉摆在身前。就是那眼神冷冽得很，他总觉得自己在那眼神中看到了嘲讽，并且坚持认为并非自己多想，这眼神就和前日面试他瞧着自己时一样，一样的不屑一顾。陶浩然过分强大的自尊心仿佛又受到了威胁，直了直后背，又道：“老师！我其实还有个问题。”
    岑兮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点点头，示意他说。
    “老师，我的本科论文还没有写完，快要交终稿了！”
    岑兮瞄了他眼，等他继续说。
    “呃……老师能帮我看看吗？”陶浩然从小生活优越，家人宠爱，智商又高，顺风顺水，才能养成如今这样的性格，说到底还带着点儿孩子性，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他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他今日过来，就是为了“恶心”岑兮的，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据我所知，你本科学的是国际经济。”岑兮慢慢说道。
    “可是经济一家通嘛！岑老师您不是主攻宋代经济史的嘛，您就帮我看看，我好知道接下来怎么写！”陶浩然顺杆而上。
    岑兮笑了笑。
    那样似冷笑又非冷笑的笑声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陶浩然的头上，陶浩然笑容僵住了，到底坐不下去了，站起来道：“我出去一下！”
    没等岑兮应答，转身就走。
    岑兮看着来不及被关上的门，眼神悠然。倒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性格的人。
    唯我独尊的模样，可世界的中心又怎会独属于谁？
    看来这次他不太幸运，没能“捡”到一个似秦悦那般可爱又好学的学生。
    想到曹操，曹操便到了。秦悦拎着一袋吃食喜滋滋地走来，看到半开的办公室门，诧异地探头进来看了看。
    “咦……”
    “他似乎有点急事。”
    秦悦皱眉，心想能有什么急事，急成这样？临走门都不关？刚觉得陶浩然还不错，又做出这样的事，最基本尊重老师都做不到！她不太高兴地紧紧关上门，把一袋子早餐放到桌上，“老师，您吃早餐了吗？我买了学校门口那家店新出的香蕉牛奶与现烤的花生吐司，您趁热吃！”
    岑兮其实已经吃过了，但看着学生期盼的眼神，还是吃完了一整块的花生吐司，其实味道实在一般般，终究抵挡不住学生亮晶晶的眼睛，点头道：“好吃！”
    秦悦这才笑着拿出自己带来的小本子，认真与他聊起自己最近一周读书时遇到的不解之处。
    陶浩然蹲在六楼走廊尽头的小阳台里，上学校研究生官网查看岑兮的履历。
    果然履历吓死人。
    十六岁读大学历史系，还同时修了哲学系的学分，十九岁便修满两个专业的学分提前毕业。二十岁研一时又休满了研究生时期的学分，并完成了毕业论文，转而又申请了英国一所大学的英国史专业研究生，在国内他的同学们还在读研二的时候，他已经跟学校打了特殊申请，到英国读新专业的研究生，一年后顺利毕业，回国与研三的同学一起毕业。
    二十二岁留校读博，博一下学期时到日本学习了两年，博三回来，二十五岁博士毕业，同年留校工作，二十六岁时升为副教授，带了第一位硕士研究生。
    陶浩然看得眉毛全部皱在了一起，他看得有点绕有点晕，伸手数岑兮到底拿了几个学位——两个学士学位，两个硕士学位，一个博士学位。学校最年轻的带研究生的副教授。再看看他名字下那一长串的发表的文章，甚至历史专业书也已出了两本。陶浩然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岑兮真的很厉害。
    随即又不屑地想到，难怪敢用下巴看人，有资本就是了不起啊！
    嘟囔着，他往办公室磨蹭而去，在门外，他听到了室内秦悦愉悦的笑声，以及岑兮耐心给他讲解的声音。
    果然是分人的。
    他转而又想到自己本该第一的成绩，莫名其妙变成了第五，不禁暗暗想到是不是岑兮给他故意打了低分！
    胡思乱想间，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秦悦的笑容一时没有收住，讶异道：“啊，你还在。我正要跟老师去吃中饭。”
    吃饭？！
    陶浩然立刻振作起来：“说好今天中午我请老师和师姐吃饭的！”
    秦悦暗地里翻白眼，心想自己曾经请过老师吃那么多次饭，老师哪次要她付钱了。有次她提前了半个小时到餐厅，打算提前付钱，都能被老板告知岑老师早就订好了位子并付了款。
    她回头看了看岑兮，岑兮点头。
    秦悦笑道：“那我们陪老师一起吃素！”岑兮一直是冷清的性格，秦悦是个温暖的性格，平时一直相处得不错。
    陶浩然觉得有些吃味，平常不管在哪里，除了田梦，谁敢这样怠慢、无视他，他一直都是中心。偏偏此刻，他能察觉到自己被排斥在外了。不禁暗自骂自己，让你眼巴巴地过来！还要请吃饭！还说要恶心别人，是自己被别人恶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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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起去了学校附近的素菜馆子，人却坐满了，秦悦叹道：“好可惜啊。”
    “我们回学校食堂吃吧。”岑兮说着就要离开。
    陶浩然立即上前拦住他，“老师！旁边那家火锅店不错啊！”
    秦悦瞬间就瞪起了眼睛，她记得自己明确告诉过陶浩然，岑兮不吃辣！而那是一家四川火锅店。
    陶浩然却装作没有看到似的，殷殷地看着岑兮。
    岑兮点头，率先往隔壁的火锅店走去。
    陶浩然得逞地笑着打算跟上，秦悦不客气地拉住他：“陶浩然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了？”陶浩然一脸无辜。
    秦悦咬牙切齿。
    陶浩然已经挣脱开来，追着岑兮跑走了。
    秦悦恨恨地看着那个高大帅气的背影，谁能想到那样长相的人，会是那样的性格？！白瞎了他一本正经的名字。秦悦感觉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对好看的男人有好感了，随即又想到他们岑老师也好看啊！顿时又困惑起来。
    等她困惑完毕走进火锅店时，因为人少，他们的锅底已经上来了，一眼望过去满眼红。秦悦也不太能吃辣，但还比岑兮好点儿，但饶是她，牙关都有些疼。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岑兮，岑兮正低头用自己的手帕慢慢擦着筷子，似乎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秦悦想，这才叫风度！
    再看看旁边那人，秦悦嫌恶地低头。
    陶浩然拿着茶壶要给岑兮倒茶，倒到一半，抬眼看到窗前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立即放下茶壶，叫着她的名字就直接追了出去。
    那是田梦。
    今晚他就回北京了，依田梦躲他的劲，下次见面就真的是九月开学了。
    岑兮眨了眨眼。
    秦悦听到陶浩然那声“田梦！”，气得浑身发抖。
    岑兮却突然笑了起来，叫来老板，“帮我们换个鸳鸯锅底吧，要番茄与菌菇的。”
    “好的，您稍等！”老板也未多问，总归是多赚钱不是。
    “岑老师！”秦悦的声音里带着轻微的抱怨。
    “这也是乐趣，不是吗？”
    “他那样不尊重你！真要做陈老师学生，他也敢对陈老师这样吗？！”
    “年轻人的爱情最大。”岑兮举了举自己的杯子，仰首喝完了里面的茶水。
    秦悦也只好跟着喝完，放下杯子道：“老师！你就是对学生太好了，他不值得！”
    “玉不琢不成器。若以后如何雕琢都无用的时候，再下定论也不迟，不是？”
    “我相信老师。”
    岑兮笑着给她倒满茶水。
    秦悦心想，谁说岑兮老师冷漠得近似于冰块与木头的，那是他们在面对岑老师时先妄下了评论，先没有交出信任，那么岑老师又何必让他们看到那层外表下这样温暖的一面？
    她狠狠地咬牙想到，陶浩然那样的，就一辈子都不配看到岑老师这一面！
    第5章
    毕竟还未入学，也未真正熟悉了解，陶浩然虽作为一个“奇葩”学生，被古代史的学生们念叨了几天，但也很快便被大家抛到了脑后。包括念叨得最狠的秦悦，很快也忘记了这些事，尽管当初她给陶浩然留了自己的邮箱，也互通了手机号码，但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
    倒是田梦这个名字被大家牢牢记住了，整个古代史都知道那位“奇葩”的陶同学，是为了这位美女而来。田梦后来又来过一次学校，是来找她的导师陈老师的，当时陈老师正在上课，听闻田美女来了，个个朝她望去。本就是害羞性子的田梦，脑袋就没再抬起过。
    离开时，田梦双颊还红着，却又在电梯里遇到了岑兮与秦悦师徒，电梯里就他们三人。秦悦惊讶道：“这位是田梦同学吧？”
    田梦赶紧微微弯腰鞠躬道：“岑老师好，秦师姐好。”
    岑兮微笑点了点头，秦悦立即伸手虚扶了一把：“田师妹你太讲礼啦，以后大家都是同学，无须多礼。”她看得出来田梦害羞，电梯又还未到一楼，便又开口问道：“今天来学校找陈老师啦？”
    “是。”田梦并未多说所为何事而来。
    电梯又恰好已到一楼，秦悦没再问其他问题。
    却不料三人走出文新楼的大厅后，秦悦发现田梦与他们同路，她笑道：“田师妹也要回家？”
    秦悦回头看了眼岑兮，岑兮点头。
    她拉着田梦的手笑道：“我也要回家，和我一起搭我们岑老师的顺风车吧！”
    田梦抬头摆手拒绝：“这不好。”
    “没关系啦！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我们岑老师看起来有点严肃，其实最好相处不过啦！”
    田梦悄悄往岑兮看过去，见岑兮并不生气，反而微微笑着看她们俩说话，不好意思地又低下头。
    秦悦最终还是将田梦拉到了岑兮的车上，两人坐在后座，秦悦给田梦介绍着学校里的一些生活注意事项。聊得正开心，车子停了下来，两人往外望去，这才发现是个停车场。田梦正诧异，秦悦已经开口道：“哇老师！你又带我们来这里啦，我刚拿了稿费，今天这顿我请哦！”随即又朝田梦道：“这处有家素菜饭馆十分好吃，今天一起吃饭吧，如何？”
    田梦自然答应，但坚持她来请，秦悦没再多言，只是拉着她一起下车。
    在这之前，面试那次并非田梦第一次见到岑兮。这件事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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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考进这所学校之前，田梦曾独自一人来过学校，她向往这里许久，高考时两分之差与这里失之交臂，知道自己终于能来参加研究生考试面试的时候，才鼓起勇气来这里看一眼。正是那日，她挑了个上课的时间段，学校内人很少，大部分正在教室里上课，她沿着学校内一段林荫小道走路，道旁便是一弯人工湖，她往湖面看去时，看到桥上正走下一位男士。
    那人边走路边看着手里的一卷书，走下台阶的时候，他踩空了，他的脚一崴，整个身子瞬间栽倒在了地上。田梦都忍不住替他疼，那可是石子路。
    他却是一点儿都没在意自己的身体，第一件事反而是去捡起自己的书，小心地查看。从头到尾，他都低着头。
    等到他终于撑着地面站起来时，田梦总算看到了他的脸。
    明明很年轻与好看，却穿着严肃古板的灰色衣服，眉头也紧紧锁着，田梦生性胆小，往身边的小树后缩了缩，尽管那人根本没有瞧见她。
    秦悦一路与她说话，田梦轻微地甩头将这事甩出了脑袋。岑兮静静地跟在她们两人身后。
    席间，田梦终于放开了些，秦悦很细腻，自然也察觉到了。她挺喜欢这个漂亮又害羞的小师妹的，现在小姑娘都爱自拍，她也自然如此，非要与田梦自拍合照一张，田梦看了看岑兮。
    “哈哈，你真的不用害怕岑老师！我们岑老师说了，女孩子青春短暂，要尽可能地用一切方式记录下一切能够记录的！不论美好，抑或悲伤，均值得记录！”
    田梦看得出来，秦悦真的十分崇拜与尊重岑老师，三句话不离他。
    岑兮明显也十分喜爱他的学生，听闻这话，微笑着点头赞同。
    “所以，来吧！我们拍一张！”
    拍完后，征求了田梦的同意，秦悦将合照发到了微博上，还贴心地只发了好友圈。
    隔天，秦悦醒来时，看到了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以及多条微信信息，甚至还有一封邮件，全部来自于陶浩然。秦悦立刻清醒了。她想到了她的微博，一拍脑袋，她忘记她曾与陶浩然互加过好友，只是陶浩然从来不发微博，这让她完全忘记了这个人。
    而她昨晚刚发了田梦与自己的合照。
    与此同时，坐在家中餐桌跟前吃早餐的岑兮见到纪姨拿着他的手机，朝他走来，“遥遥，你的手机响。”
    “谁？”
    “陶浩然。”
    岑兮手微顿，他那位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新学生，居然给他打电话？他伸手接过手机，接通了电话。
    陶浩然的声音立刻响起：“岑老师！”
    “有何事？”
    “老师！师姐跟你在一块儿吗？”
    “现在早晨七点半。”
    “啊？”
    “我在家中吃早餐。”岑兮已经点得很明显了，意指秦悦不仅不可能与他在一起，陶浩然也太不知礼节了。
    陶浩然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失望地道：“哦……”似乎正要挂电话，却又突然惊喜道：“岑老师你昨天看到田梦了吗？”
    岑兮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纪姨见他面色不好，试探问道：“遥遥？”
    岑兮微笑着说：“我的学生，无事。”
    纪姨放心地转身继续去忙，岑兮却再也没了胃口。
    年轻人的爱情的确伟大，雕琢玉器的过程也的确很有成就感，但这样的陶浩然，让他失望。
    可作为导师，他再失望，也得履行自己指导的职责。他低头搅着碗里的粥，想着未来三年应该如何雕琢这位学生。
    手机也未曾再响过。
    陶浩然毕竟还未愚蠢到那种地步，电话被岑兮挂断后，他才反应过来，那个与他互相瞧不上的弱鸡，毕竟是他的导师。他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里田梦与秦悦的合照，自然他的视线只投注在田梦身上。田梦没有回家，留在了上海，她住在哪里？她又哪来的钱？她有没有被欺负？他恨不得现在就插着翅膀飞到上海去，念及此处，他蹦了起来，穿衣服就打算出门。
    不妨自己的房门被自家老爹踹开，欢喜道：“儿子啊！醒了？！今天跟爸爸一起出去吃早茶去。”
    “我不去！”
    “这可不行，我儿子考上名校研究生了，必须好好给你爹长长脸！我都跟老王他们约好了。”
    陶浩然边穿衣服边不耐烦道：“什么名校研究生！现在研究生满街跑，不值钱！”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可是咱们家唯一一个大学生，如今又是研究生，你爸我这辈子要什么有什么，唯一硬气不起来的，就是念书早！哼！姓王的天天跟我嘚瑟他儿子出国念书，当我不知道呢！他儿子国外念的野鸡学校——！”
    “爸！学历能当饭吃？！我导师，那个叫岑兮的，你知道他有几个学位吗？！两个学士两个硕士一个博士！那又怎样？！还不是弱鸡样只能开个破大众，一个月拿四五千块钱？您这才叫厉害呢，学历算个屁！”陶浩然打断他爹的话，说完就拿起自己的车钥匙与钱包冲了出去。
    而陶浩然他爹，陶大志则深深地被岑兮的那五个学位震撼住了，完全没在意自家儿子已经溜了。
    陶大志的夫人，陶浩然的妈妈，陈小英同志正好不满地走来，看他这样，愈发不开心道：“儿子怎么了，走得那样急。你是不是又骂我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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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陶大志则瞪着大眼睛转身看她。
    陈小英同志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要干吗。”
    “你知道咱们儿子的导师，那个叫岑兮的，有几个学位吗？！”
    陈小英同志也严肃起来：“是博士后吧？张太太说那是最高的，他儿子就是！”
    “你懂个屁！人家有五个！五个啊！”陶大志使劲儿甩着自己的右手，“两个学士两个硕士一个博士！人家才27岁！人家还是副教授！”
    “——”陈小英同志张大嘴巴，也傻眼了。
    陶家曾是小户人家，别谈什么族谱了，民国的时候家里几个兄弟就已七零八落在各地，从他太爷爷那辈起便是穷人中的穷人，到了陶大志这辈，恰好赶上了好时候，陶大志由捡垃圾卖垃圾起家，又撞上了地产这一波，仅用了十年便摇身成了大富豪，彻底改变了家族命运。待到陶浩然长到十岁的时候，陶大志更是运气好，搭上了互联网这班车，投资了几个当时空有想法没有金钱的计算机系大学生，成为国内互联网第一人，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陶大志的进阶道路。
    有人曾云，连陶大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拥有多少钱。
    但陶大志却有一个致命弱点，他自己的文化水平，很低，十分低，以及极其低。这也是他一生的痛，即便现在已经富可敌国。而他的妻子，陈小英同志比他还没文化。他好歹小学毕业了，陈小英小学都没上完。
    陶大志自傲又自卑，终究还是无法释怀这点，因此家里的所有希望全部放在了陶浩然的身上。好在陶浩然争气，从小就聪明，不爱学习，还能每次都考前几名。尤其现在！居然还瞒着他们考上了研究生，没靠爹没靠妈没靠任何关系自己考上的研究生。
    试问，这样的儿子，谁家不骄傲？
    尤其高度学历崇拜的陶大志夫妇。
    因此岑兮副教授，拥有五个学位的岑兮副教授，瞬间成为了陶大志夫妇的第一偶像。
    陶大志同志也不再管儿子的再度消失，而是与陈小英迅速讨论起了新问题——如何表达对岑兮副教授的崇拜？
    穷得只剩钱的陶大志夫妻最后唯一能想到的还是——钱。
    他们决定——送礼。
    岑兮副教授还开大众车？没关系啊！豪车他们给买啊！
    岑兮副教授一个月就拿四五千块钱？没关系啊！他们家公司多得是啊，随便给挂个名当个副总，就能给个年薪几百万啊！
    陶大志夫妇激动地彻底不再管儿子，两人商量着一起带上豪车与钱，往上海送礼去也。
    岑兮副教授这时在干吗？
    岑兮副教授正开着他的“破”大众车从家中车库出来，与纪姨告别往学校上班去也，早上有本科生的课。
    纪姨目送岑兮离去，回去交代林叔，“咱们遥遥车库里的车又得洗一洗啦。”
    林叔点头道：“没错，又落灰了。”
    两人一起望向窗外的车库，那停了不下三十辆各色豪车的车库。
    第6章
    岑兮在上课时，手机均是关机的。两堂大课结束后，还有学生在讲台处围着他提问，岑兮正低头从自己电脑中与他们找相关资料，忽听室外有人叫他：“岑兮老师。”
    他抬头望去，见是与自己同一办公室的从老师，她笑着走进来，“办公室来人找你呢岑老师，打你电话关机。索性我要来上课，帮他们带句话。”
    岑兮在本部校区也是有办公室的，只是极少在此办公，不由也有些好奇，是谁找到了这里。道谢后，与学生们再交谈几句，便提起电脑包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门虚掩着，岑兮推门而入，本在沙发上坐着的一对男女立刻站了起来。
    陶大志夫妇虽说起于贫穷，且读书读得少，但生意做到如此地步，经过多年富贵生活，身上非但没有任何暴发户的特质，相反很是大气舒朗。岑兮一眼便知这两人非常人，但陶大志夫妇虽说生意做得大，却并不高调，也不爱露财，鲜少出席一些面对媒体的活动，甚少有人知道这两位才是偌大一个集团的真正拥有者。因此岑兮自然不认识这两人，见到他们的瞬间，脑中也迅速回忆了一番家中的来往中是否有这两位，但很可惜，也没有。
    两人中的男人先开口了，“这位便是岑兮副教授吧？”
    “是我，不知二位？”
    女人笑着接道：“岑教授，我们是陶浩然的父母。”
    “原来如此，二位请坐。”岑兮放下手中的电脑包，伸手请二位再坐下，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
    陶大志夫妇对视一眼，喜不自禁，这位岑兮副教授满身的书卷气，待人又和睦，虽说声音冷了点，但知识分子总有点清高气，他们完全能够理解。更何况岑兮老师长得好，两人作为高度学历崇拜者本就很激动，此刻更加欣喜。
    岑兮给他们两人倒了茶水，坐在了对面，等他们继续说。其实他们所为何事而来，岑兮也能猜到，但凡父母者，自然是希望子女好的，他作为陶浩然的新导师，他们过来拜访也属正常。
    “岑老师，我们家浩然自小胡闹惯了，性子可能有些太傲……”和所有父母一样，他们果然开始了抑扬均有的对自家孩子的描述。岑兮微微低着头，安静地听着，并不多话。
    他们太能说，说到后来，岑兮渐渐出神，突然耳中就听到他们道：“我们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实在尊重岑老师，所以——”岑兮这才回神，抬头，看到陶浩然父亲手中的一个精致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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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愣了愣，才明白，他被送礼了。
    这真的是生平头一次，他本就只有秦悦一个学生，秦悦的父母也均是老师，并不喜爱这一套，自然从未身至过这般场景。岑兮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立即摆手：“陶先生，这不可。”
    陶大志坚持递过来，“岑老师，我们陶家最为佩服您这样的知识分子！我们读书少，给您这个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我们家孩子能够拜您门下，我们做家长的，实在高兴，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聊表心意。”
    “陶先生，陶浩然做我的学生自然也是缘分，未来三年，我定好好教导他。但这个，我实在不能收，为人师者，教导本就是责任。”
    陶大志夫妻又找出了一堆理由，差点就直接说出信封里到底价值几何了，可岑兮一直不肯收，况且岑兮最为倔强，到了后来脸上也已露出隐隐不快，一看到他脸上这表情，陶大志更着急了。
    陈小英这时在他背后狠狠掐了他一把，伸手抢过信封，立即道：“岑老师，我们家做生意的，来来往往之间无非就是这些，让您见笑了！”
    岑兮见他们终于把信封收回去了，舒了口气，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作为老师，学生能够出息，才是唯一且最大的回报。”
    陶大志从小也不知道给陶浩然的各色老师送了多少礼，早已把这当为理所当然，没料到终于碰到一个例外，顿时伸手握住岑兮的手，感动地摆了几下，“岑老师，我长你这么多岁，但实在是，实在是——哎！”眼圈儿甚至微红了起来。
    岑兮尴尬地笑，心想陶浩然那种奇葩性格的养成，果然也是有原因的。
    自家爹妈在郊区送礼未遂，陶浩然却在文新楼下逮住了刚下课出来的秦悦。拽着她就要往外走，本还在与李雪源讨论着学期论文的秦悦，被他拽走了有几秒才回过神，随即愤怒地甩开他的手：“陶浩然！你做什么呢！男女授受不亲不懂？！”
    却又甩不掉，秦悦抬脚就去踩他的脚。
    力气特别大，陶浩然疼得“嘶”了起来，却始终不肯放，“你知道田梦在哪儿吗？”
    秦悦脾气这样好的人都忍不住道：“你脑袋还好吧？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们昨晚一起吃的饭。”
    “昨晚岑老师还和我们一起吃了呢！你怎么不问老师去！”
    “我问了！”
    秦悦愣住了，然后声音稍微拔高：“你没病吧？”
    陶浩然皱眉，“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先松开我！”
    陶浩然松开她的手，秦悦立即退后几步，揉着自己的手腕，抬头看他：“陶浩然，你到底会不会追女孩子啊？！难怪，你一直追不到田梦，人家是独立的成年人，凭什么要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懂什么啊！”陶浩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你懂不懂她家里的情况，懂不懂她在上海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懂不懂她甚至已没钱担负自己的生活。不过他没有说出口，不知为何，他并不希望他们知道田梦的真实情况，就像大学时一样，他希望田梦在每个人心中的印象均是完美的。
    “莫名其妙，我要懂什么？”秦悦生气地回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身道：“你这么幼稚，谁会喜欢你？”
    陶浩然握紧双拳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已变红。他深呼吸片刻，回身掏出自己的手机，继续拨打田梦的电话。
    陶大志夫妇太能说，一直说到同办公室的从老师上完课回来再离开，说到太阳已西下，他们还在说。岑兮不明白，他明明从头到尾话很少也不配合，他们为何还是这样能说。
    望着面前的两人，岑兮不得不第一次抬起手腕看向自己的手表。
    陶大志这才醒悟，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连忙站起来道歉，岑兮松了口气，哪料到这口气还没松完，陶大志又非说要请岑兮吃晚饭。
    岑兮本就不太会拒绝人，上次拒绝颜老师撮合自己的女儿与他，已几乎得罪了整个古代史专业，今日人家就是请客吃顿饭而已，岑兮苦笑，还能怎么着？一起去吧。
    他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备了不回家吃饭，随后与陶大志夫妇一起去市区，陶大志夫妇豪车也不坐了，非要蹭岑兮的“破”大众车，岑兮可不知道自己的车在人家心中的印象，大大方方地开车出学校。
    三人到了餐厅，刚开始点餐，陶大志的手机响。一听到他家儿子的专属铃声，陶大志精神一致，也未回避，当场就接起了电话，“浩然啊！我和妈妈与你们——”
    陶浩然打断他：“爸我想找个人，你能不能帮帮我？”
    “啊？”陶大志愣住，他的对面正坐着岑兮，岑兮见状，与他微微一笑，随后低头。陶大志这才回神，“这个待我晚上回去再说——”
    “爸，我现在在上海呢——”
    再次被打断的陶大志，高兴地也打断儿子的话，“爸妈也在上海呢，与你们岑老师一起吃饭，你也赶紧一起来！”说完，报了地址，便立刻挂了电话，笑着与岑兮道：“岑老师，可巧了，陶浩然也在上海呢，今晚我们一家和岑老师一起吃饭！这真是一巧巧一桌了！”
    陶大志夫妇笑得开心，岑兮却笑得更加无奈。
    陶浩然来得倒快，推开包厢门，想到早上的事还觉得不自在，到底好声好气地叫了声“岑老师”。陶大志瞧瞧自家优秀的儿子，再瞧瞧斯文的岑老师，真是怎么瞧怎么好，说好不喝酒的也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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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事先便已言明自己并不会喝酒，陶大志夫妇自然不勉强他。因而至席末，陶大志醉得最厉害，陈小英还算清明，先送陶大志回酒店，又令陶浩然送岑兮回家，临走前还告罪道：“岑老师实在不好意思，下次再来上海，我们再聚！今日只能让浩然送你回家。”
    “没关系，陶先生与夫人快些回去休息吧。”
    如此客气了几番，陶大志夫妇才离开。
    岑兮这才彻底地松了口气，回身看到一旁站着比自己还高上些许的学生，“你晚上住哪里？”
    “什么？”
    “我送你过去。”
    陶浩然想到自己早上的不礼貌，见岑兮这般，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岑老师，我自己回去，我在上海有房子。”
    岑兮点了点头，也不再客气，推门便要离开。
    陶浩然却突然上前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岑兮不解地回头。
    “老师，——”陶浩然下定决心要说出口，却依然支支吾吾。
    岑兮却早猜出他想问什么了，“是问田梦的事？”见陶浩然拼命点头后，他道：“具体如何我也不知，下课后我和秦悦在电梯里遇到了她，随后一起吃了一顿饭，席间并无聊到任何你想要知道的讯息。”
    听到岑兮最后一句话，陶浩然难得的尴尬起来。向一个老师问这样的问题的确太不恰当，而作为老师的岑兮还真的回答了，他一时无语，并不知要说些什么。
    岑兮见他没有再问其他，自顾自地推门离开。
    第7章
    再从市区开车回郊区，到家中时，岑兮已是疲惫不堪，他并不擅于与人打交道，今日这么一闹，劳心又费神。纪姨拿着热毛巾过来帮他擦脸，嗔道：“这么晚就不用再回郊区了。瞧你累得。”
    岑兮本来闭着眼，此刻笑着微微睁眼，“那边许久不住，冷清得很。纪姨，我饿，想吃黄鱼煨面。”
    “好~厨房里汤给你煨着呢，纪姨去给你做。”
    岑兮笑着目送她往厨房走去，他伸手在沙发上摸索着，拿来平板，又点开一篇文章看了起来，正看到一半，有视频请求发来。他本来因为疲累的眉毛瞬间舒展开来，接受了对方的视频请求。
    屏幕上出现一张与岑兮有七成相似的脸庞，只是对方是个女人，很漂亮的中年女人，此刻正坐在清晨的阳台下，微微笑着看向屏幕这方的岑兮。
    “妈妈。”
    对方翘起嘴角，“还不睡？是不是又在看书？”
    岑兮换了个姿势侧躺，神色十分轻松，“才看了不到十分钟。”
    母子两人聊了许久，待岑兮与她讲到今日有学生家长过来给他送礼时，对方大笑出声，竟是连平常稳稳保持的端庄形象都破裂了那么几十秒。
    岑兮自己也在笑，“说好不笑的啊妈妈，你还笑我。”
    “好好好，我不笑，不笑我们遥遥。”
    此刻纪姨正好端着托盘走来，“遥遥，就在厅里吃？”说完才发现岑兮在视频聊天。
    屏幕中的女人皱眉道：“你那儿都晚上十点了，才吃？”
    “还没跟你说完嘛，晚上那两位家长非要请我吃饭，吃得不自在嘛。”岑兮的声音在平常十分冷淡，此刻却仿佛带上了一丝丝撒娇的味道。
    女人拧眉道：“赶紧去吃，我和纪姨说两句。”
    纪姨笑着道“夫人”，便接过了平板电脑。
    岑兮滑下沙发，坐在地毯上，就着矮几吃那碗面，边吃边看身边的两个女人聊天，偶尔插话几句，即便是郊区中的大栋别墅，看似毫无人气，此刻却温暖得很。岑兮吃完后，靠在沙发上再不愿动。
    屏幕中他的妈妈笑着连连催他起来走几圈，好说歹说，岑兮答应之后，那边才终止聊天，只是终止前，她犹豫着开口道：“八月你爸爸生日——”
    “妈，我知道了。”岑兮却立即打断。
    她无奈又无谓地点头道：“那遥遥早些睡。”
    “妈妈晚安。”岑兮放下平板电脑，抬头看向身边站着的纪姨，“纪姨，那件事千万不要告诉我妈妈。”
    纪姨抿着嘴没有说话。
    “不是怕谁，我用得着怕谁？只是不值得。”岑兮的声音又恢复成往昔的冷淡。
    “好——那八月，生日？”
    “再说吧。”岑兮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往楼上走去。
    却又没料到，隔日，陶大志夫妇再次找上了岑兮，随行的还有陶浩然。
    这次是在本部办公室，文新楼六楼，岑兮的常驻地区，还是陶浩然把他们带过来的。
    岑兮听到敲门声前，本趴在桌上一堆书中间睡午觉，惊醒后揉了揉眼，又使劲地甩头，再拿起一边冰冰的湿巾擦了脸，确保看起来够正常后，看了眼乱七八糟的书桌，拿起一张报纸就将桌面盖住，这才戴起眼镜去开门，于是陶家三口子看到的又是那个冷淡自制充满书卷气的岑兮副教授。
    一看到这家人，岑兮的头不自觉地就开始疼，但还是得引进来，请他们在沙发上坐。
    他起身去饮水机跟前倒水，陶大志踢了自家儿子一脚，陶浩然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老师，我来。”
    “啊？”岑兮愣了下，被陶浩然抢走了手里的杯子。
    陶大志哈哈笑着说：“昨晚让岑老师见笑了！我这一激动就喝多了，实在太不应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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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岑兮客气地笑着。
    “今日再次来叨唠岑老师，是因为我们夫妻下午便要回北京了，特来跟岑老师拜别。”
    “你们真是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陶大志连连摆手，又道：“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岑老师啊！”
    “何事？”岑兮感觉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家浩然头一回学这个专业，他自己也十分喜爱，他今早同我们说想留在上海好好学习，也跟上海的师兄师姐们多多相处，暑假也不回去了，岑老师您看看有什么事情要做，缺人使唤的，尽管让他去做！”
    这时陶浩然正好倒了三杯水走来，一一放在三人面前，还率先放在了岑兮面前。岑兮抬头看了他一眼，陶浩然也看着他。
    岑兮觉得头特别疼。
    他想，陶浩然哪里是为了学习留在上海啊，他是为了田梦吧。
    若说最开始他还对雕琢这块玉有兴趣，现在可真的是没有半点儿兴趣了。在他看来，陶浩然心不在学术，满心满意只有一个人。从爱情角度来看，陶浩然很完美；但从他作为一个老师的角度来看，陶浩然很幼稚，并且让他失望。
    并且这一次，他被利用了。以他做幌子，陶浩然留在了上海。岑兮常年与书打交道，并不爱耍心思这一套，冷不防被自己未来的学生这样摆了一道，心里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
    但众生平等，旁人的选择，又与他何关？更何况，还未开学，新生还未注册，严格说来，陶浩然还不是他的学生，他们目前的关系十分平等。
    罢了罢了，他应下了陶大志夫妇的请求，答应会好好照看指导陶浩然，却也知道怕是过了今天，到开学那日，就一定不会见到陶浩然了。
    陶大志夫妇总算离开上海回了北京，之后的日子也如岑兮所料，他再也没见过那位据说会给他打下手，随他使唤的陶浩然。
    学期末事情十分多，岑兮每日要看的书与论文、资料更多，忙得脚不沾地。还要抽空帮秦悦改论文，便也将那位奇葩学生的影像甩出了脑中。
    八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林叔在家清点礼物，确认无错之后，跟着岑兮一起出门参加他父亲的五十岁生日宴。
    岑兮的父母分居快二十年了，母亲常住国外，父亲倒是和他住在一个城市，却一年也难得见一面。岑兮从小是和他的外公外婆一起长大的，但与悲情故事里面的各色主人公不同，岑兮并未受到来自父亲的虐待，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方面，而是他自己排斥与他父亲的相见。
    他父母的婚姻是典型的官商联姻之后的悲剧，一官一商，两边互相瞧不起，父母也曾真心相爱过，只可惜他的父亲终究无法拒绝世间诱惑，岑兮两岁的时候，他外面养着的女人也越来越多。面对此，他的母亲不哭也不闹，打包就离开中国，常住在外。至此，两家也彻底闹翻，但他的父母却一直没有离婚。
    岑兮知道那是为了他。
    他不否认，他的父亲其实对他很好，但他对他的私生子女们也很好，在看他来，那些都是他的子女。可在岑兮看来，他只是他的爸爸，他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小妹妹小弟弟也要叫他的爸爸为爸爸，他甚至为此打过架，无一例外地赢了，那些小朋友都怕他。
    即便打架，他父亲也未苛责过他。
    但他随着长大，渐渐地再也不愿与之亲近。小的时候，他恨他的爸爸，恨他家中那些陌生的女人；他也恨他的妈妈，恨她把他一人留在国内和外公外婆在一起。
    恨着恨着渐渐地就不再恨了，因为再恨，妈妈也不会回来，再恨，爸爸也还是有那么多的孩子。
    他便开始好好学习，他的成绩最好，他是外公外婆的骄傲。爸爸家里那群讨厌的小朋友没有一人有他成绩好，而妈妈每次看到他得奖都会开心地笑。尽管学校里，除了老师，没有一个同学喜欢他；也尽管他从来不知道朋友是什么。
    他学习一切自己能够学习的东西，只为了大人们偶尔露出的笑容。也为了既高傲却又卑微的自己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心。
    坐在车里，岑兮想着小时候自己幼稚的行径，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林叔好奇地望向他。
    岑兮感受到他的视线，安抚一笑：“有些困呢。”
    “昨晚看书又看晚了吧？”林叔乐呵呵地道。
    岑兮则装作真的很困的样子，索性闭上眼睛。
    小时候不理解的事情，长大后就慢慢理解了，理解了妈妈的骄傲，甚至连他爸爸的风流，他都逐一能够理解。有时候他想，这样的两个人，如果从未在一起过，那是不是更好。旋即又想，那样岂非就没有他自己了？
    唉——他轻声叹气，也不管身边的林叔是否听见。
    他今年二十七，和世上许多家长一样，外公外婆也会开始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孩子，他不愿意伤老人的心，没有说出实话——他十二岁那年知道父母分居的真相时，便就打定主意，这辈子一个人到底。
    如果没有婚姻，他的妈妈本可以一直骄傲，他的爸爸也可以一直风流。但是因为婚姻，一切都错了。
    作为见证这场错误的标志，他，岑兮，可一定再也不要错了。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父母离婚，放彼此真正的自由。但他们始终不答应，同样是为了他，为了他以后面对婚姻时，除了优秀的自己，还能拥有一个看似圆满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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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只想好好过完自己这一生，告诉所有人，他一个人也能很好。
    而他的一生，注定没有婚姻这个东西。
    生日宴无聊得很，私生子女们全部上不了主桌，坐在三四顺位的桌子上，羡慕又嫉妒地看着坐在岑然身边的岑兮。岑兮小时候还会为此生气，觉得自己被嫉妒被羡慕，都是一种被亵渎。现在却已经完全视这些为空气。
    古时五十是要大做的，毕竟时人寿短。但今天，岑然同样很开心，并也大做了，毕竟五十岁是人生的一个重要标志。开席前与岑兮一起站起来，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照例解释了一番夫人为何不在家中，原因嘛，大家都听了无数遍——在国外养身体。但实际情况如何，谁人不知，假装不知道罢了。
    尽管岑兮觉得无聊，宴席其实办得十分热闹，甚至请了些歌手过来暖场。岑兮性子冷淡，身份又在这儿，倒是没人来灌他的酒。主桌上大多是岑家这边的亲戚，聊着聊着，难免又提到岑兮的终身大事问题。甚至有些亲戚打探着，便开始提自己哪家亲戚哪个女孩如何如何优秀。
    岑兮有精力应付自家父亲，可没精力应付这些从小就鲜少见面的亲戚，听到这些更觉厌烦，推开碗筷往楼上自己的卧室走去。走到二楼的时候，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岑兮回头看了一眼，三四步阶梯下站了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孩子，正怒视着他。
    “哼。”岑兮冷笑一声，收回视线继续往楼上走。
    “总有一天我——”他发狠的声音响起。
    岑兮没等他说完，便慢悠悠地打断道：“下次想再撞我，挑个好点的位置，不然还真死不了。”头都没回。
    谁还去管背后的人被气死的那副模样，岑兮不懂，这些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明白一个道理呢，那就是：私生子永远都只是私生子。
    岑兮少来这边住，但是卧室永远收拾得很清爽，他靠在阳台上听着夏天特有得蝉鸣声，倒觉得挺惬意，是个挺好的夏夜。
    所以当手机铃声响起时，他不太高兴，直觉告诉他，有人要破坏这份静谧了。
    拿起手机一看，陶浩然。
    第8章
    他犹豫了片刻，接还是不接？
    最终陶大志夫妇的笑容映到了他脑海中，难为天下父母心，他接了电话。
    “老师……”
    “出什么事了？”岑兮冷静问道。
    “老师，我在派出所，你能不能来证明一下我的身份……”
    “……”
    岑兮在路边停好车，打开车门往派出所内看了看，这还是他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却不料这么一看，看到了派出所大门口站着眺望的秦悦，秦悦显然是在等他，看到他立即眼睛亮了起来，朝他大步走来，“老师！”
    “你怎么也在？”
    “老师，真是一言难尽，你进去看到肯定很生气。陶浩然跟人打架了，把人家打得皮开肉绽的，现在三个人都在里面呢！”
    “你来多久了？”
    “不到一个小时，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没带身份证，让我来帮他证明一下，可我来了不顶用，警察不相信我。”
    岑兮皱着眉往里走去，秦悦立即跟上。
    派出所并不大，早已过了工作时间，办事大厅乌黑一片，只有几个小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岑兮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低着脑袋的陶浩然，身上的T恤衫皱皱巴巴，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小伙，身上紫一块红一块。
    听到脚步声，陶浩然抬头，右半边脸全红了。毕竟知道自己理亏，陶浩然讪讪地又低下头。
    值班的警察见有人来了，走来问道：“这是谁？”
    “你好，我是他的老师。”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番岑兮，见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的确像老师，却又道：“身份证呢？”
    岑兮皱眉，他不喜欢被这样对待，但还是从自己钱包里拿出了身份证递给警察，警察拿去在电脑跟前敲打了会儿键盘，才将身份证递还给他，“岑老师，你这个学生跟那两个小伙子在我们所后边的巷子里头打架，你瞧瞧，他把人家两个揍成什么样子了。”
    陶浩然怒道：“他们也揍我了！我身上也挂彩了你没瞧见？！”
    “我们接到群众报警赶过去的时候，可是你把人家往墙角里踹啊同学。”说罢，又道：“老实交代吧，到底为了什么打架，你们老师也在，你坦白说出来，填个单子，我们就放你走。”
    “还要说多少遍？我们三个有矛盾！”
    “据我所知，你跟他们二人互不认识啊，能有什么矛盾？”
    “怎么就不能有矛盾了？！”陶浩然伤成那样，居然还有劲吼，声音特别大。
    岑兮喜静，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头疼，眉头皱得更深，秦悦小心地看了眼他，忍不住开口道：“陶浩然，你声音小点儿！”
    陶浩然这才想起，自家师姐和老师还在，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岑兮，见岑兮面无表情，眉头紧锁，心里又不高兴起来，又不是他让岑兮来的！要不是秦悦抢先一步当着警察的面用他的手机给岑兮打电话了，谁要他来啊！弱鸡样儿，除了会皱眉，就只会皱眉！
    岑兮突然往陶浩然身边走了几步，陶浩然愣了愣，岑兮却是和另外两人说话：“你们为什么打架？”声音十分低沉，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们，竟然让人有些害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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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人眨了眨眼，又对视片刻，陶浩然则在一边虎视眈眈。
    其中一个小伙子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陶浩然刷地站了起来，顺势带倒了身后的椅子，那小伙子一个激灵闭嘴了，再也不愿张嘴。
    另一个开口道：“就是有些误会，真没事儿。”
    警察成天面对这些事，哪里不知道这两个明明就在撒谎，但眼下，这个陶浩然的老师也来了，身份也证明了，那两个小伙子被揍成那样了，还是不愿说真话，宁肯被打也不说。警察同志也没办法，看向岑兮，“岑老师，怎么着？”
    “这两个孩子我带他们去医院检查，医药费我负责，你们不放心的话可以随我一同去。我的学生，我带回去一定严加管教。”说完又问那两个年轻人，“你们觉得如何？”
    那俩人立即点头。
    “行吧，按理说，打架这事儿可大可小，但总归没伤到大碍。既然这两人不愿说出真相，双方也愿意协调，那就算了。他们三人过来填个单子。”说完扯着几张纸给他们，填完后，岑兮还在其中一张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一行五人一起走出派出所，那两个男孩子立刻就想跑，被岑兮叫住：“我送你们去医院。”
    这两人哀道：“老师，我们没事，真没事！”
    岑兮还是坚持要带他们去医院，两人死活不同意，岑兮只好拿出自己钱包里的所有现金，又从衬衫口袋里抽出钢笔，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写在自己随身带的手帕上递给他们，“你们自己去医院，钱不够，或者任何问题，打电话找我。我替我学生跟你们说声抱歉——”
    陶浩然本来还蔫蔫地听着，一听要抱歉，立刻插嘴道：“跟他们道什么歉！”
    岑兮回头看了他一眼，陶浩然立刻噤声。
    那两人拿着钱和联系方式撒腿就跑。
    岑兮再也没开口说话，独自往自己的车子走去，秦悦立即跟上，没有理睬陶浩然。陶浩然不满地抽了抽鼻子，到底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岑兮先将秦悦送回家，在楼下看着她走进楼道，看着她房间的灯打开，才又将车开走。
    陶浩然低头坐在车后座，岑兮在前面开车，车子里寂静一片。
    “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打车回去。”陶浩然闷着声音突然开口说话。
    岑兮依然没开口，还是稳稳地开着车子。
    “我不去医院！”陶浩然又说话。
    岑兮依然没理他。
    陶浩然其实也很矛盾，他知道他应该感谢岑兮，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想到自己这幅惨兮兮的模样居然被岑兮看到了，想到自己堂堂陶公子，换了座城市，没有了家人朋友在身边，打个架居然要靠这位弱鸡样的老师来解救自己。他就觉得特别没有面子，一时矛盾着，也不知如何是好。
    大约十分钟后，岑兮终于停下了车，陶浩然往外看去，却是一条安静的小街。岑兮率先下车，用劲甩上车门。
    陶浩然跟着他一起下车。
    今晚月光格外澄澈，岑兮站在车边，看着陶浩然下车。陶浩然之前以一敌二，脚到底崴到了，此刻下车时脚再一扭，疼得“嘶”了一声，却又想到岑兮还在看着呢，又立刻抬头挺胸，站到岑兮面前。
    “是不是为了田梦。”岑兮开口。
    陶浩然猛地瞪大眼睛，没有料到他努力瞒着的事情，却被岑兮一下子揭穿，脸色愈发不好看，冷冷地瞪着岑兮。
    岑兮嘲弄一笑，“你今天犯了两个错误。”
    陶浩然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为田梦打架，他本就担心田梦此刻的安危，现下被岑兮这样讽刺的言语激地愤怒说道：“他们欺负一个女孩子就有理了？！我打架怎么了？！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女孩子，我怎么就不能揍他们了！我还揍轻了呢我！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报警，我弄不死他——”
    “哼。”岑兮再次冷笑。
    陶浩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坦白说来，他到目前也与岑兮有了几次的照面，在他看来岑兮是个很清高的人，目中无人，可也仅仅如此罢了，但他从未想过，岑兮也会有这样的冷笑声，也会有这样尖锐的一面。
    “田梦是女孩子，秦悦不是女孩子？一个成年男人不能妥善处理自己的事情，却要在半夜给一个女孩子打电话，让她来帮你？你给秦悦打电话的时候，可曾想过秦悦的安危？”
    “……”陶浩然惯性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反驳。没错，他没有想过秦悦的安危，但他还是昂着脖子道：“她不是不喜欢我吗，那我让她来，她就来了啊！她就不能不来？！”
    “是啊，她就不能不来？”岑兮冷笑着说。
    陶浩然彻底待在原地，半晌之后喃喃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
    “那是其一，其二，我是你的谁？”
    “……”
    “你父母临走前，把你交给我，虽说你只是拿我当你的幌子，虽说你九月份才注册正式成为我的学生，但拜师宴吃了，书单我给你列了。我就是你的老师，遇事，为什么不第一个给我打电话？”
    陶浩然不妨他说出这么一段话。嗫嚅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低下了脑袋。
    “要想得到别人的尊重与喜爱，你自己要先学会付出。世上不是只有你，以及你的爱情。”
    岑兮说完，便上车走人。
    陶浩然没想到他被抛下了，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此刻身边没人了，身上的痛感瞬间全部冒出来，他往后退了几步，靠着一棵大树滑坐至地面上，觉得没意思透了。就是怕丢人，才谁都不告诉，只通知了一个自己觉得还不错的秦悦师姐，结果还是丢脸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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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出手机，给田梦打电话。
    生平第一次，田梦如此迅速地接了他的电话。
    “陶浩然。”她叫他的名字。
    陶浩然觉得自己浑身都不疼了。
    “你，要紧吗？”
    陶浩然笑道：“哈哈没事儿，你不用担心！你回家了吧？！”
    “嗯。”
    “以后我每晚都过去保护你！”
    田梦安静了会儿，开口说：“不用了，我把这份工作辞了。”
    陶浩然也松了口气，“辞了好，虽然书店环境好，但上夜班毕竟不安全。那个……我爸在上海有公司，你要不要去做兼职。”陶浩然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十分小心翼翼。
    “不用了！”田梦立刻回绝，又道：“谢谢你陶浩然，从大学到现在，你真的帮了我很多，以后我会慢慢报答你的。”
    “我不用你报答！我只要你和我——”
    “你快些回去吧！”
    “田梦，你说过，说我要是和你考上同一所学校就……”
    田梦苦笑道：“对不起，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真的能够跨专业考上古代史的研究生……”
    陶浩然脸上的笑容顿失，是啊，谁又曾想到过他会考上古代史的研究生，他自己都没想过。他从小到大一直是理科生，考历史学的研究生，光专业书就整整十一本，实打实的十一本啊！中国通史，世界通史，一本本地看过来，谁又知道他到底刷了多少题，做了多少份试卷，就希望考试时能够多哪怕一分。
    这是田梦第一次这么坚决地拒绝他，陶浩然抬起另一只闲放在地上的手，抹了抹脸，“我知道了！”
    “……”田梦没有将“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口。
    “你早点睡吧，我回家了啊！”说完陶浩然就挂了电话，靠在树上发呆。
    第9章
    岑兮没有再回父亲那边，而是开车回自己郊区的家，他打开了车窗，夜风习习，车内放着十分舒缓的音乐，想着自己要写的论文，以及即将到来的新学期，他需要做的工作，他的心情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学生再不着调，也得好好教啊，谁让他是老师，岑兮还是没忍住，低声叹了口气。其实岑老师做老师也才不到一年，学生需要调教，他需要学习的东西也很多。
    那就一起进步吧，岑兮将车驶往更深的夜幕当中。
    开学这日，举行了新生的开学典礼。
    秦悦和岑兮早早吃了中饭，从食堂出来，往文新楼走时，遇到了散场的新生们。秦悦一眼就看到了陶浩然，半个多月没见，他恢复得不错，脸上看不出一丝伤，穿得人模狗样的，在一群新生中十分显眼。秦悦暗暗翻了个白眼，想跟岑兮一起拐弯绕开他们。
    却没料到几个古代史的新生也都看到了他们，一起朝他们走来，陶浩然没办法，也只好跟着走过来。
    “岑老师好！秦师姐好！”几人一起打招呼，害羞的田梦也在其中，陶浩然则是满脸的尴尬。
    “同学们好。”此刻的岑兮又变成了平常那位温文的老师，微笑着也与他们打招呼。
    除了田梦之外的另一位女生笑道：“老师你好，我叫刘珏，是林老师的学生。”
    “我知道你。”
    “哈哈，真的吗？岑老师，这学期你给我们开课吗？”
    “开，宋代经济史。”
    “哇——好期待！”
    岑兮又与他们说了几句，便道自己有事先一步走，朝秦悦道：“你带师弟师妹们逛逛学校。”
    “好啊好啊。”其他几人纷纷开心道，只有陶浩然闷闷不乐没有说话。
    “秦师姐！咱们去图书馆看看吧？”
    秦悦看向说话的男生，阳光下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让人心情莫名变好，她也笑了起来，“好啊，你是方老师的学生，连诺吧？”
    “师姐居然记得我，真是荣幸……”
    一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陶浩然回头望望远去的岑兮的身影，又看了看同学们也在远离的身影，觉得自己又被排斥了。
    岑兮斜着身子靠在皮椅上，左手肘放在把手，撑着自己的半张脸，右手垂落在另一侧，望着电脑屏幕上的word文档。他已保持这个姿势许久，而陶浩然也已在室外徘徊了许久。正是午饭时间，此刻办公区域人很少，陶浩然的脚步声放得再轻，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内，其实也有些明显。
    只可惜岑兮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这段文字里，完全没有察觉到。
    又是几分钟后，陶浩然终于想通，抬头去敲门，敲了三声，却是毫无反应，陶浩然难免又认为是岑兮故意没听到。可他做错事在前，便又按捺住性子继续敲。
    敲到第五声的时候，沉溺的岑兮老师终于回神，茫然地望向办公室的门，下意识地说：“请进。”
    陶浩然旋开门把手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茫然的岑兮，他微微一愣，岑兮却又恢复成了平日那副清高的样子。
    “坐。”岑兮明明坐着，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陶浩然想他一定是看错了，明显眼前这幅样子的岑兮，才是正常的岑兮。随后老老实实地又坐到了岑兮对面的那张椅子上。他抬头，发现岑兮也在皱眉看他，陶浩然才发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认真打量岑兮。
    兴许是缺乏运动，且长期在室内忙于学术，岑兮身体偏瘦，脸色也微微泛白，嘴唇是淡淡的水红色。他又看到岑兮拿起杯子喝水，看到他水红色的嘴唇与瓷杯子相接触，立刻醒神。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开口道：“老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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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挑了挑眉，他万万没有料到，陶浩然居然会说这三个字。
    “上次是我太冲动。我以后一定不冲动。”
    岑兮暗自感慨，真难得啊，他自然不相信陶浩然说了这话，以后就真的能够做到，但能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他作为一个老师，自然还是希望学生能够省心点，便也接话道：“冲动这个行为本身没有错，但要看你什么时候冲动，什么事情冲动。”
    陶浩然从小到大读书这么多年，包括家中给请的各色家庭教师，可以说见遍了每一种老师，却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岑兮这样的。他并不一言便给某个事物或者某件事情下定义，这样看似很寻常的一个举动，却恰巧是大多数人很难做到的。再想及那晚他对秦悦的维护，又想到他坚决不收自家送的礼。
    尽管他曾经瞧不上这位“弱鸡”老师，也曾想对他恶作剧，更曾不尊重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岑兮是个好老师，虽然他还没对自己实行老师的权力。
    他点头，“老师你说得对，我以后做事前一定思前想后。”
    这话说得岑兮也很舒服，面色也放开了些，看在陶浩然眼里，他也轻松了不少。
    岑兮又道：“本打算过几日和你说，正好你今天也在，我给你讲讲我的规矩。”说罢又给他一张纸与一支笔，“你记下来。”
    “好。”陶浩然看着他说。
    “研一你要上政治和英语公共课，课表的话，你的班长会发给你们。除此之外，这学期，连我在内，一共三位老师给你们开课。林老师开《资治通鉴》，颜老师开历史文献，我给你们开宋代经济史，课表随后也会发给你们，下周开始正式上课。我这边，每周三与周五去郊区给本科生上课，每周一早晨十点你和秦悦固定在我这里见面，不懂的问题，以及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我说。其他的时间，有疑问，周二与周四，你们都可以来这里找我。”
    岑兮第一回说这么多的话，陶浩然震惊了，他想原来岑兮也能说这么长的话啊，手下也迅速地记着。
    岑兮还在说：“每个月你和秦悦都要交一篇论文给我，题目自拟，不拘泥于宋朝相关，可以是秦汉，也可以是明清。字数一万，可以多，不可以少。”
    陶浩然一开始还记得认真，这越听心越凉，谁说研究生课少？谁说研究生轻松？谁说研究生跟玩似的？！！
    “虽说本校硕士生并无论文发表的强制要求，但我希望你在毕业之前能够发表一篇以上的论文。”说到此处，岑兮面上现出了些许的骄傲，“秦悦的一篇论文已过终审，三个月后便会发表。”
    陶浩然感觉自己要疯了。
    可岑兮还没有说完！
    “你复试时我给你开的书单，没看吧？今年底之前，必须看完，每周要和我讨论。跟着我学《宋史》，就不能什么都不懂，对你我要求放低一些，这学期，每周再读一卷《宋史》，书的话，可以自行购买，学校图书馆也有，或者问我借。”他指了指陶浩然身后的书柜，“那里有我的一套，你可以拿回去看。”
    陶浩然脑袋已经变得很木，木然地调头，看到了满满一柜子的书，木然地点头，回头继续记岑兮说的话。
    “这些你也需要看。”岑兮说着便在杂乱的桌子上找了起来，他的桌子实在太乱了，堆满了各种书籍与纸张。陶浩然有点洁癖，但平常从来不自己打扫，都是由阿姨来，此刻注意到乱成这样的桌子，嘴角扯了扯，站了起来，“老师你找什么？”
    “给你列的书单，刚刚还看到。”岑兮皱着眉站起来在找，嘴里还念着“真奇怪啊刚还在……”
    陶浩然愣了下，原来岑兮也有这一面，也会小声嘀咕。他伸手过去，“老师，我帮你找。”
    “啊，我找到了！”岑兮高兴地举起一张纸，虽然没笑，但陶浩然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岑兮递给他，“这些也要看。这周你们不上课，你自己也写个计划表，周六之前交给我。”随后嘴角又抿起来，严肃道：“既然选择了《宋史》，那就请你认真对待。”
    “好。”
    岑兮这才又坐下来，“没事了，你走吧。”毫不留情地赶客。
    陶浩然看了看岑兮的桌子，“老师我帮你收拾一下桌子吧。”
    岑兮却又只顾着盯住电脑屏幕，随意地摆手道：“不用，你走吧。”再也没管陶浩然。
    陶浩然也暗暗叹气，他算是发现了，他的这位老师，只有谈到跟学术、学习相关的，他才会有兴致，甚至高兴起来。其他的事？算了吧。
    陶浩然叠好自己记的那张纸，“老师，我先走了。”
    岑兮“嗯”了声，再没看他一眼。
    陶浩然临关门时又往里看了眼岑兮的桌子，不忍直视地回过头，关好门。
    真是太乱了！
    岑兮桌子乱这件事，秦悦也曾严肃对待过，刚跟着岑兮时，她出于礼貌，在一次等岑兮的时候，擅自帮他整理了桌子。哪料到岑兮回来都快疯了，他的桌子虽然乱，但无论怎么乱，他都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可一旦收拾整齐，他便再也没法找到了。而且只有身置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杂乱中，他才能有灵感写各种文章，也才能静得下心来读书。
    知道自家老师这点奇怪的癖好后，秦悦就再也不擅自帮他收拾桌子。
    此时陶浩然还不知道这件事，心中想的是，什么时候过来帮他收拾一次。而之前记录规矩的那张纸明明就薄薄一张，陶浩然却觉得它重得很，放在上衣口袋里，压得特别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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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习任务这么重，他还怎么追田梦啊？他还怎么谈恋爱啊？
    陶浩然同学叹气。
    没错，田梦尽管再次拒绝了陶浩然，但愈战愈勇的他又怎么会放弃？都考到这里来了，这是老天爷都在让他们在一起，不然为何帮他考到这里。
    第10章
    陶浩然走到电梯里，眼看着电梯门正要关上，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到大步走来的岑兮，岑兮直接伸手挡住将要关闭的门，将之扯开。陶浩然奇怪地看着他，岑兮道：“忘了说了，周五晚上，师门一起吃饭。”
    “哦。”
    岑兮说完转身便走，似乎忙得很。
    陶浩然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又关上，他发现在以前，自己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岑兮是太在意学术与工作，以至于在对待其他人或事物时，才显得有些冷淡。
    电梯到达一楼，他从里走出来，往外走时，遇到了从外面进来的颜老师，他站定了开口道：“颜老师好。”
    “好好好，这是陶浩然吧。”颜老师也还记得他。
    “是我。老师吃饭了？”
    “吃了，来见你们岑老师？”
    “是。”
    颜老师呵呵笑：“你们岑老师性子不好，你们做学生的担待着些。”
    陶浩然皱眉看着他走远，这个颜老师，跟岑兮有仇？
    陶浩然的研究生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不是他想象中的轻松无比，甚至是截然不同的忙碌，但好在古代史上课都在一起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总是在回避他的田梦，这是他唯一的安慰，毕竟他其实并不喜欢历史这个专业。
    也正因为不喜欢这个专业，开始的半个月，陶浩然还能认认真真地看岑兮吩咐看的书，过完国庆再回学校时，陶浩然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进去任何一个字了。他崩溃地躺在地上，呈“大”字型摊开。浅绿色封面的《宋史》趴在他的脸上，似乎也很沮丧。
    秦悦正拿着自己这学期第一个月的论文来交给岑兮，岑兮坐在位子上仔细地看，一万两千个字，他看了半个多小时，随后又拿着红笔在上面一一修改，修改完毕才抬头，将论文轻轻地扔到坐着的秦悦面前，秦悦忐忑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话。
    岑兮面露淡淡的笑，“不错，有进步，看来这个暑假的书没有白看。”
    秦悦松了口气，开心道：“老师，毕业论文我就写北宋的外交如何？”
    岑兮想了片刻，“也可以，不过今年底才开题，这两个月你还可以好好想想。”
    “老师，我已经想好啦，但是我也有一个疑问。我是具体写北宋与某一个国家的交流，还是多写几个呢？”
    “不妨这样，你重点写一个，再将之与同一时期的其他国家的外交作比较，从中再得出结论。同样的，这是横向比较，你也可以再做纵向比较，与其他朝代，例如唐或者明。”
    “对啊！”秦悦兴奋得眼睛直发亮，“老师，我回去再好好顺一遍资料，决定好了写哪个国家再来告诉你。”
    岑兮的眼中满是笑意，“不着急。你比开学的时候进步很大，我很欣慰。”
    秦悦不好意思地笑。
    岑兮笑着起身，边收拾自己的包，边道：“我下午还要去给本科生上课，走吧，一起去食堂吃个中饭。”
    “好的！”秦悦也连忙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书。今早岑兮是特意绕过来看她的论文的。
    两人往食堂一起走去，边走边聊，经过学校的篮球场时，听到一阵吵闹声，秦悦往里看了看，“老师，好像是篮球比赛。”
    “嗯。”
    “现在研究生学生会那帮人也可能闹腾啦，去年我们研一时也打比赛了，还有迎新晚会呢，老师你不知道吧，黄诚去年还表演单口相声呢哈哈！对了，打比赛他也去打了！”
    岑兮想到那个又瘦又矮的男生，面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哈哈！去年咱们专业只有他一个男的啊！他不上谁上？！老师你别说，人家黄诚打篮球打得可好了，还进了好几个球，我们人文学院还赢了呢。”秦悦说得神采飞扬，岑兮就特别喜欢她这股劲，会让他觉得生活也并非就是一潭死水，秦悦又问他：“老师你也就比我大几岁，咱们一个时代的啊，你小时候看《灌篮高手》了吗，我感觉黄诚就是宫城良田哦。”
    岑兮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想，倒也像，尤其那性格。两人边走边一起看不远处篮球场上的比赛，围观的人还不少，似乎正打到关键处，全是呼喊加油声。
    然后他们俩就一起看到田梦了，主要田梦长得太好看，又经常穿白色衣服，特别显眼。她倒是与场中气氛不太搭，安安静静地站在球场外。
    “老师！你看，那个是不是陶浩然？！”突然秦悦指着场上一人，问岑兮。
    岑兮看了看，还真的是。
    “老师，咱们去看看呗？”秦悦到底性子活泼，也想去看看陶浩然是不是有真本事。
    “好。”
    见岑兮答应了，秦悦高兴地带着他一起往里走去。
    陶浩然穿着蓝白相间的球服，正跟场上一人对峙，那人正拿着球，陶浩然始足了劲儿地想去抢。
    秦悦小声跟岑兮道：“老师，咱们小师弟人气好像很高嘛。”
    岑兮看了看四周，果然好多女生紧张地大声叫着陶浩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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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悦哼道：“差点儿忘了，这家伙生得好，又有钱。”
    岑兮暗暗点头，没错，陶浩然抛开不好的性格，外貌绝对是大杀器，尤其又是真·有钱。
    秦悦看着，突然又笑了起来，“老师，你看陶浩然打球的那样子，还有他的性格，是不是有点像樱木花道呀？”
    岑兮正要回答，突然身边的女生开始尖叫：“啊啊啊——”
    岑兮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了，下一秒秦悦居然也开始叫了起来，“老师！——”声音中满是恐慌。
    他回神，只看到一个篮球朝自己飞来，离他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侧过身子，篮球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秦悦吓得直喘气，可气还没顺。
    “田梦！！！————”陶浩然的怒吼响彻整片场地。
    他们一起回头，田梦像片叶子一样缓缓倒在地上，鼻子里流出了两股鼻血，顷刻就染红了她白色的衣襟。
    几秒后，裁判才吹了哨子，示意暂停。秦悦立即往田梦走去，可陶浩然更快，已经大步跑到了田梦面前，他要扶起田梦，手却有点抖，秦悦帮着把田梦扶起来。幸好学生会的人也并非没脑子，事先叫了几个医学院的研究生过来，此刻那几个学生纷纷围绕在田梦周围。
    田梦已经晕了过去。秦悦问周围女生借了瓶冰水，湿了自己的手帕递给那几个学生，岑兮也想上前，却也知道那只能帮倒忙，便站在外围看着。他年轻，也不爱出风头，并没有太多的学生知道他是老师，也没人在意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颊，被篮球蹭破了，有点疼呢。
    之前不慎将篮球砸到田梦身上的人，是金融学院的，也往这里走来，看起来似乎是来道歉的，哪料到陶浩然直接站了起来，将人一把推倒在地，抬脚就要踹，那人也高高大大，并非吃素的，迅速站起来和陶浩然厮打在了一起。
    研究生们都大了，学校本就不似管本科生们那样管他们，因而打场比赛，现场也没有一个老师。眼看越打越激烈，岑兮本还在看着田梦，察觉到他们在打架，立刻走上去，想要拉开两个人，身边一个好心的女生还拉住他，“同学，你快别上去凑热闹了。这两个人据说本科的时候就有仇了，因为那谁呢……你上去不是自讨苦吃，让他们打去吧，打不出事儿的。”
    岑兮皱眉，原来还是有渊源的？还又都考到一个学校来了？不过他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摆了摆手，往深处走去，看热闹的人群被他拨开，他沉声道：“陶浩然，你给我停下来。”
    陶浩然新仇加旧恨，哪里听得到，边打边说：“你这他妈也配说喜欢？！”
    “就你配？！陶浩然你个垃圾！”
    “我垃圾？！我他妈——”
    “陶浩然！”岑兮真的生气了，大步走上前，打断他嘴里喋喋不休的话，伸手去拉陶浩然的胳膊。
    陶浩然打红了眼，还没有意识到岑兮呢，意识到有人要拉他，反手挥了一下，正好打中了岑兮的右眼。
    岑兮条件反射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松开了拉住陶浩然的手。
    在一边想要拉却拉不住的连诺这才发现岑兮也来了，吓得大声道：“岑老师！！”
    陶浩然知道自己又打到人了，此刻终于听到了“岑老师”三个字，回头看了眼，恰好看到岑兮捂着右眼与他对视。陶浩然顿在了那里。
    之前拉过岑兮的女孩子吐了吐舌头，“原来是老师啊……好年轻呢。”
    连诺也不管陶浩然了，立即走到岑兮面前，“岑老师，你要紧吗？”
    岑兮缓缓摇头，又看向陶浩然，陶浩然喘着粗气。
    “还打吗？”岑兮问他。
    陶浩然眼睛还红着，瞪着他，面目依旧带着几丝凶狠。
    岑兮放下手，右眼肿了，眼球也已被血丝布满，旁边的女孩子小声惊呼，递给他几张面纸。
    再是研究生，再不怕老师，对于老师这个身份还是有着最起码的尊重的。和陶浩然打架的人也停了下来。
    岑兮看向他，“叫什么，哪个学院的，导师是谁？”声音已经不仅仅是冰冷了，这时的岑兮倒不像一个普通的只是有点冷漠的大学副教授，而是岑家的独子，气势大得惊人。
    压得那位学生轻声道：“林枫，金融学院，研一，导师是，是……”
    “是谁？！”
    “曾尧老师。”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就这么嗫嚅地低下了头，他怕这个比自己矮且瘦弱的老师。
    岑兮翻出手机，找到整个学校的通讯录，给那位素未谋面的曾尧老师打电话，对方知道何事之后，立即表示自己马上就来。
    岑兮挂了电话，看了眼不说话的陶浩然，对林枫，也对大家道：“我是岑兮，古代史的副教授，陶浩然的导师。”
    一片寂静。
    “连诺，你去帮助秦悦一起照顾田梦同学。”
    “哦，好！”连诺松开手，回头看了几次才跑到秦悦那里。
    岑兮望了眼陶浩然，道：“跟着。”随后转身又往文新楼的办公室走去，陶浩然这次彻底清醒了过来，狠狠地又看了眼林枫，林枫与他互瞪，陶浩然咬牙跟上岑兮，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岑兮，让他有点害怕，似乎不再是平常那个弱鸡老师。他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只是他回头了很多很多次，看向田梦那里。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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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推开办公室门，没管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陶浩然，他自己找到湿纸巾，闭上右眼擦了擦，却无济于事。他皱眉，打电话与本科那边的教务老师联系调课的事，调好后，又给本科班级的班长打电话，让他通知全部学生，这些事情处理完，十几分钟已过。
    陶浩然也走了进来，杵在岑兮桌前，一言不发。
    岑兮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右眼，抬头看向陶浩然，陶浩然抿着嘴，避开他的视线。
    “周一固定见面的时间，为什么没有同你秦师姐一起过来？周五要交的论文在哪里？假前布置的看书任务完成了没有？林老师反应你请了假没去上课，可是请假条我为什么没有看到？”
    陶浩然嘴巴抿成了一条线，一字不发。
    岑兮眼睛疼得厉害，他从小就被严密保护，和父母住在一起的时候，出门都有保镖跟着，后随外公外婆住，出门更是有警卫，从来没受过一丁点伤害。还是大学后，他再不愿意有人跟着，饶是如此，他也一直学校与家两点一线，生活又简单，从未受过伤，这倒真的是头一回弄这样的伤口。说他心中不气，那自是不可能。
    可他知道，他现在，首先是个老师，其次才是岑兮。
    作为老师，教导学生才是第一要则。开学时的陶浩然难得乖巧了一次，他也曾想过陶浩然一定不会一直乖巧，哪里料到，他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陶浩然依然一句话都不说。
    岑兮此刻不仅眼睛疼，连着脑神经都在疼。兴许是因为家中从小娇惯，他怕疼得很。此刻见陶浩然久久不回话，他的脾气难得有些急躁起来，问陶浩然：“把这件事上报到系领导，甚至校领导那里，你才愿意讲话？”
    陶浩然本来就是去打场比赛，哪里料到田梦也来了，开始他以为她是为自己来的，开心不已，结果看到对方的林枫时，他才知道真相，也才知道林枫原来也考来了这里。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一直憋着一股子气，现在想到田梦晕在那里，他却没法探望，被拉来这里问这些事。
    当下也怒道：“那么多书我怎么看得完？！你也知道我底子不好，还要我看那么多书？我知道你和秦师姐都不喜欢我，但即便不喜欢我，也不需要这么耍我吧？我哪里会写历史系的论文？！”
    岑兮看着他，面色平静。
    “田梦她一个女孩子，现在晕在那里，我哪里还有心情想这些？！如果不是因为林枫，她会晕过去吗？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就这样，林枫还敢揍我？！我他妈还没揍他呢！！”陶浩然声音很大，眼圈也红红的，看着岑兮平静的面庞，也不知道脑袋怎么想的，接着又道：“那个球本来是砸向你的，你偏开身子，才砸到了田梦！！”说完，他直喘气。
    岑兮眨了眨眼，只觉得钻心疼痛。随后拿出手机打电话，陶浩然握紧双拳，盯着他打电话的右手。
    电话很快通了，岑兮平静道：“林叔，来学校接我……嗯，不在郊区，尽快。”说完挂了电话，再看了看陶浩然，微笑道：“以为我要给校领导打电话？”
    再没等陶浩然接话，拿起自己的外套和电脑包直接往外走去，毫不在意还在办公室里留着的陶浩然。
    林叔那边来得很快，岑兮很多年没有要求车来接他了，他第一反应便是岑兮出事了，也来不及亲自从家中来接，就近安排了车子过来接。
    岑兮走到校门口时，一辆低调的黑色SUV已经停在了路边，司机立即下车来接他的包，看到岑兮的眼睛，吓道：“您这是怎么了？！”
    岑兮没说话没表情没动作，任他接过自己的电脑包与外套，坐进已开好车门的车子，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车子来得快，走得也快。几乎没有多少人看到这一幕。
    陶浩然躲在门卫室后看到了，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抿嘴皱眉。车子开远早已看不见，他拿出手机边联系着秦悦边往她们那里跑去。
    纪姨知道岑兮可能出事了，与林叔及家里的人守在院子门口等着他回来，见到他的车子开进院子，看他从车上走下来，纪姨脸色瞬间就白了，抖着声音说道：“遥遥这是怎么了？是谁是谁啊，是不是岑家的那些人？”
    岑兮冷着脸直往房子里面走，林叔去问司机话，纪姨带着一帮人跟着岑兮一起往屋里走。
    家里医生也有，岑兮躺在沙发上，任他们处理，疼得本就偏白的脸色更是苍白。
    纪姨在一边看得流眼泪，“轻点儿——轻点儿。”又问岑兮，“遥遥要吃点儿什么啊？纪姨给你煮鸡丝面好不好？莲子羹吃不吃？家里新烤好的吐司也有，浇上巧克力酱，你最喜欢的，你吃一点好不好？”
    岑兮还是不说话。
    他不愿意想，可还是想到了陶浩然那一席话。这样的玉器他再也不想雕琢，二十多年的生活太顺遂，几乎让所有人忘记了他原本也是任性的。是非不分的学生，他再也不愿意去雕琢。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还算是受伤的伤，居然来自于他的学生。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此刻的疼痛，便是在告诉他，老师的工作真的并非他原本所想的那样。秦悦那样的学生，原本就难遇到。
    纪姨不知岑兮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流泪担心，见林叔进来，朝她摇头，意指司机那边也未问到有用的信息，她更加愁。岑兮从小就爱凡事自己想，不爱说出来让人帮助解决。这可怎么是好，他要打定主意不说，他们谁都没办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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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想着是否要去告诉岑兮的外公外婆，岑兮拉住了她，“纪姨，我没事，工作上的一些事。不用担心，也不要告诉我妈妈。”
    “纪姨不担心，纪姨不告诉。”
    “我想吃莲子粥，要放糖。”
    “好好好纪姨去做！”纪姨抹抹眼泪，朝厨房走去。
    岑兮动了动手指，终于觉得温暖了一些，之前听完陶浩然那番话后满身心的凉意似乎消减了，他轻叹了口气。
    随后的日子看似平静，岑兮照例上课，照例见自己的学生。陶浩然每堂课都来，每周也与秦悦一同来见他，就是从不提问，岑兮照例给他列书单，只是再也不管他的学习进度。
    秦悦气得一个月没有理陶浩然，看到他就翻白眼。还偷偷地问岑兮，“老师，你疼不疼？”
    那时岑兮的眼睛还没有恢复，但他笑着问：“什么？”
    岑兮装傻，秦悦也只能装傻。
    这件事情里面最尴尬的人反而变成了田梦，她本就害羞，遇到岑兮上课时，更加喜爱坐在最角落，也不敢与岑兮对视。
    又是一节课上完，秦悦惯例地留下来帮岑兮收拾办公室。他们专业的研究生不多，上专业课均是在各位老师的办公室。秦悦虽已研二，但她还是喜爱来上岑老师的课。田梦磨蹭着，倒数第二个才走，走到门口胆怯地回身望向岑兮。
    秦悦抬头看她还没有走，笑着问她：“怎么了？有事？”
    田梦走进来，望向岑兮，然后低头小声道：“岑老师，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没关系。”
    “真的谢谢你，岑老师。多亏你让秦师姐照顾我，那几天秦师姐一直帮我打水打饭。”
    岑兮笑道：“那你应该谢你们秦师姐。”
    秦悦哈哈笑道：“老师，你别逗她啦，她都不知道谢我多少次了。”她放开手中的椅子，拍了拍田梦，“快回去吧，都是小事儿。”
    “谢谢。”田梦又道了谢，才转身出去。
    田梦一走出岑兮的办公室，关好门，回头就看到等在一边的陶浩然，她愣了愣，低头。
    “你跟他说什么？”陶浩然问她，“他教训你了？”
    田梦恼怒地抬头，“陶浩然你乱说什么，岑老师那么好！”
    “哼。”
    “你那天打架，本来就不对。林枫还被他们老师警告处分了呢，岑老师什么都没有惩罚你，你应该感激他。”
    “他什么都没惩罚我？”陶浩然心想，他现在已经视我为空气，完全不当我是他学生了，还要怎么惩罚？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这么小心眼儿。
    “陶浩然，你和岑老师道歉了吗？”
    “道歉？”
    田梦瞪了他一眼，跑了。
    陶浩然皱着眉头徘徊在办公室门口，十分钟后他又看到秦悦走出来，只可惜她这位师姐也视他为空气，瞟了他一眼便走了。
    再思索了几秒，陶浩然去敲门。
    “请进。”岑兮的声音很快响起。
    陶浩然开门进去，岑兮显然也没有想到是他，等了几秒不见有人说话，诧异地抬头，结果看到是他，又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敲着键盘。
    陶浩然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岑兮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尤其右眼，完全看不出曾经红肿得吓人的样子。不知为何，陶浩然心里也舒了口气。他“咳咳”了声，岑兮依旧当没听到。陶浩然有些尴尬，岑兮和他岁数太相近了，这样的老师，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如何相处才好。
    又想到田梦的话，他关好门，往前走了几步，张了张嘴，还是道：“老师，对不起。”
    岑兮就当没听见，继续面无表情地敲键盘。
    陶浩然体内的怒气值上飚，突然他看到岑兮无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右眼角，不知为何他的怒气又消散了，便又再往前走了几步。
    “老师，上次是我错了，我这个人性格太冲动。这阵子我反省过了，保证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也保证一定好好学习。”说完陶浩然自己也愣住了片刻，他不是打定主意不再向岑兮服软的吗？可那些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岑兮这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摘下自己的眼镜，问他：“陶浩然，你可知道何为是何为非？”
    “……”陶浩然不解地看着他。
    岑兮又戴上眼镜，继续看着电脑，无谓道：“你回去吧，道歉我接受了。”
    陶浩然听话地默默离开，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可他道歉了，岑兮也接受了啊。陶浩然走到文新楼外了，回头又望了望六楼。
    第12章
    天色渐冷，一场秋雨一场寒。
    岑兮再次因为收集资料忘记了时间。纪姨打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深思，他回神，看到来电显示，才意识到已是晚上八点。
    接起电话，纪姨嗔道：“看书重要，也得回家来看呀，如今这么冷，办公室哪能好好看书？林叔去接你好不好？”
    岑兮笑着说：“不用，我自己开车回去。大概一个小时到家。”
    “好，外面下雨了，办公室有伞吗？”
    “有的。”
    岑兮挂了电话，满办公室地找伞，却没找到，望了望打在窗户上的雨点，似乎有点大啊。又想了想文新楼到停车场的距离，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以内，他拎起电脑包，穿好外套，关好门窗与灯，往楼下走去。

 第22页

    八点多的办公室十分安静，因为太晚，电梯已停。他从楼梯间往下走去，走到二楼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不可以？”
    “陶浩然，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总是害羞的田梦，声音居然也带上了急躁。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我哪里比不过林枫？我比他帅比他有钱成绩也比他好哪里不比他好？甚至我都比他更早认识你！”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岑兮无意偷听自己学生的再次表白失败，可他也只能在此处等着。一楼有个小小的阅读室，想必在那里看书的田梦被陶浩然拦住了。
    田梦没再说话，陶浩然又好声好气地说：“明天你生日，我陪你一起过好不好？”声音十分十分温柔。
    岑兮挑眉，他也认识自己这个学生半年了，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一面。
    “不需要，我要打工！”
    “我陪你！”
    “陶浩然！还要我说得多清楚？我们不可能！”
    随后又是一声轻响，以及跑去的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岑兮听到了陶浩然自嘲的笑声。
    待陶浩然的脚步声也远去，又过了五分钟，岑兮才往一楼走去，走到文新楼门口，果然倾盆大雨。岑兮抬头看了眼，深呼吸，抱好电脑包就往外冲去。刚跑了几步，突然雨停了。
    他停下了脚步，回头，陶浩然撑着伞站在他身侧。
    岑兮以为陶浩然知道他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可陶浩然面色平静，甚至有些绝望的样子，机械地举着伞，望着前方。岑兮跟着往前望去，田梦的身影就在前方不到五米处，她的身旁另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为她撑着伞，两人不急不慢地走着，冷夜大雨之下，反而走出了几分漫步云端的意味。
    前方有多幸福，这儿就有多绝望。
    岑兮从来没有喜欢过谁，自小也只爱读史书，完全不明白喜欢是一种什么滋味。但此刻看着自己学生那副样子，不知为何，觉得陶浩然有一点可怜。
    又想到他与陶浩然的两次算不上争吵的争吵，似乎都是为了这个叫做田梦的女孩子。岑兮想，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田梦与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岑兮也不愿再在这里等下去，见陶浩然没有离去的意思，自己迈步想要离开，陶浩然终于回神。他抿着嘴追上岑兮，固执地将伞遮在他头上，“老师我送你去拿车。”
    岑兮点点头，两人一起默默地往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
    “你现在住宿了？”岑兮抬头望了陶浩然一眼，不忍他再露出那样绝望的神色，找了个问题问他。
    “是的。课多，住在学校里比较方便。”
    岑兮心想，你是为了离田梦更近一点吧，但他没有说出口。
    两人再次无话，幸好停车场已到，岑兮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坐进去，摇下车窗道：“谢谢。”
    陶浩然摇摇头，让开了身子，显然是让他开车离开。
    岑兮越看自己学生那样子，越觉得有些难受。学生难得乖巧起来，雕琢还是不雕琢？岑兮犹豫着，难免又想到上次是非不分的陶浩然，刚打算狠心离开，又看了看车后落寞的身影。刚刚往这里走来时，伞大部分都是遮在他的身上，此刻陶浩然自己拿着伞也是可有可无的样子，身子早就淋湿了。
    唉——岑兮叹气，罢了罢了，谁让年轻人的爱情最大呢，前几次对自己那般也只不过是看到心爱的女孩子受伤心急罢了，他是老师啊，哪能跟小孩子较真。本已开走的车子又停了下来，岑兮从车上走下来，站在雨中问几米外的陶浩然：“要不要去喝酒？”
    陶浩然的表情如何，岑兮隔着雨幕看不清。
    他只看到陶浩然收了伞，走到他的车前，坐进了他的副驾。
    岑兮笑了笑，开车离开学校。
    岑兮带着陶浩然去了家很安静的小酒吧，给他叫了一扎啤酒，自己则是要了一杯温水慢慢地喝。陶浩然浑身湿淋淋地坐在他的身侧，依然半低着头，阴沉着脸。岑兮抽出一瓶酒，往他那里递了递。
    陶浩然这才抬头，看了眼岑兮，“岑老师，你很奇怪。”
    岑兮点头，表示赞同。带着失恋的学生来酒吧喝酒，还贴心地点了这么多酒的老师，除了他，也没有谁了吧。
    陶浩然仰头，一气便喝完了那一瓶啤酒。
    岑兮托腮看着他喝，而小酒吧里本来在唱歌的女孩子换成了一个男孩子，弹着木吉他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却很好听。本来看着陶浩然喝酒的岑兮也渐渐将视线投注到了酒吧中心的那个小舞台，左手搁放在桌上，轻轻地点着手指，跟着音乐打着节拍。
    本就安静的酒吧，因为雨天客人少，已经十分的安静。此刻在这个歌者声音的包围下，更是清净到了心间。岑兮慢慢闭上眼睛，竟然觉得有一丝享受。
    “老师——”
    待陶浩然再开口时，岑兮睁开眼，眼神少了几分清明，视线扫到桌上的空瓶时，才察觉原来已过很久。陶浩然看起来还好，醉得并不厉害，但啤酒再无事，他喝了那么多，到底染上几分醉意。
    陶浩然双手紧握着一个空瓶子，直直地看着岑兮，“老师，为什么？”
    岑兮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为什么呢，我喜欢了她这么多年，她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陶浩然眯着眼睛，脸上满是不解，“我大一军训就认识她了，军训时她晕在了地上，我们班的方阵就在他们隔壁，我个子高力气大，教官让我背她去校医院。老师，你知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吗？她躺在校医院的床上睁开眼时，我就觉得我这辈子栽了，栽在她的眼睛里了。”说到此处，陶浩然嗤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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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不喜欢我，我知道，因为我狂妄，因为我性格不好，你跟秦师姐也一样不喜欢我。可是我不在乎，即便全天下的人都厌恶我，我都不在乎！可是，她不能不喜欢我。”陶浩然低头掰着自己的指头数，“老师，我认识她一二三四五年了，可她为什么还没有喜欢上我？”
    陶浩然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岑兮看在眼里，突然觉得难受极了，陶浩然再不讨他欢心，他也同秦悦一样，是他的学生，他看不得自己的学生这般，他道：“你还年轻，甚至社会都没踏入，人生那么长，你怎么知道你再不会有其他喜爱的人？”
    “没有，再没有了。老师，你知道吗，每个人的喜欢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份，我把这份喜欢交出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岑兮这个不知喜欢为何物的人，再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的这个大男孩子，索性安静地听他继续倾诉。
    “我一点儿都不爱学习，是她说她喜欢学习好的男生，我从来不逃课，上课都坐在第一排，每年拿一等奖学金。她喜欢弹吉他的男生，我就去学，在她宿舍楼下弹了整整一个星期，她却没有看我一眼。她说只要我和她考上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的研究生，她就接受我。我知道她是敷衍我的，因为她知道我肯定考不上，可我就要让她知道，没有什么不可能！
    她可以一直不喜欢我，可以一直拒绝我，可是她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林枫哪里比我好？比我会弹吉他吗？比我高吗？比我帅吗？比我有钱吗？比我优秀吗？”他撑起自己的脸，看着岑兮问。
    岑兮眨了眨眼，却不知如何回答。
    “呵呵——”陶浩然笑着又要去拿酒瓶，却发现全部都空了，他挥手要服务生再上。岑兮拉住了他的手，“我送你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陶浩然眯着眼睛问他。
    岑兮暗自叹气，还是醉了啊，他不该带他来喝酒的。他叫来服务生，给了小费，帮他扶着陶浩然坐进他的车里。
    外面的雨还在下，岑兮凑到他面前，“陶浩然，还清醒吗？”
    陶浩然喃喃地叫着田梦的名字。
    岑兮再次叹气，如今这个世道，似陶浩然这样痴情的男孩子还真的不多了。他调头将陶浩然送到了不远的一家酒店，他从陶浩然的口袋中掏出钱包，一眼就看到了田梦的照片夹在其中，还是一张被偷拍的侧面，却笑得特别恬淡。
    的确漂亮。
    岑兮找出他的身份证，给他开了房间，付好钱，在酒店员工的帮助下，将他送至客房。岑兮替他盖好被子，望了望他依然穿在脚上湿透了的鞋子，岑老师犹豫了片刻，从小到大他连自己的鞋子都没脱过。他又看向陶浩然已睡着却依然痛苦的面容，以及浑身早已湿了的衣服，再次臣服于自己的师德，算了算了，自己的学生，能帮就帮吧。
    他上前脱了陶浩然的鞋子，在床前摆放好，留下一盏灯，洗了手关门离开。
    酒店的走廊安静得可怕，岑兮低头慢慢地走着，觉得喜欢这个东西当真可怕，以往总以为是假的，待到身边真有痴情种子出现，才知道原来真的可以疯魔至此。他摇摇头走进了电梯。
    第13章
    几日之后的一个下午，岑兮又是窝在办公室里看资料，看到有用的便记在自己的本子上，看得正入迷，门被敲响，他抬头，“请进。”
    陶浩然走了进来。
    如今已是初秋，陶浩然平常总是穿得很张扬，今天倒是穿了件很简单的靛蓝色牛仔外套，耳朵上的耳钉也没有戴，头发似乎刚洗过，有些蓬松，看起来十分温暖。
    更难得的是他手里抱了几本书，他关好门，走到岑兮桌前，“老师。”
    岑兮点头，他拉开椅子坐在了岑兮的对面。
    “什么事？”
    “老师，我最近看书，有几个地方不明白。”
    这是陶浩然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向他提问，岑兮不知为何心间居然升腾起一种叫做高兴的情绪。难得地愣了几秒，然后才问，“哪里不明白？”
    陶浩然打开笔记本，记得满满的，他找到自己用红笔写的话，讲出了问题。
    一听到学习相关的，岑兮立即忘记了其他的东西，针对问题给出了解答。
    一时间，室内只剩岑兮讲解的声音，以及陶浩然偶尔的提问声。而办公室内的窗户半开着，秋日的暖阳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进来，白色的窗帘不时飘舞，倒是一个难得美好的午后。
    陶浩然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再聊了几句，起身要走。岑兮也望着他走，可陶浩然走到门口时又折回来，望着岑兮欲言又止。
    岑兮也看着他，示意他有话就说。
    “老师，谢谢你。我知道你现在也许已经不愿意再相信我，但我今后一定不让你失望。”这番话，陶浩然说的声音并不大，表情却格外认真。
    岑兮微笑，“我相信你。”
    陶浩然如释重负，“老师再见！”笑着离开。
    岑兮舒了一口气，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这就是做老师才能体会到的成就感吧？他眯眼转过椅子，将自己的正面展开在阳光下，觉得十分舒适。
    岑兮没再问陶浩然与田梦如何了，陶浩然也再没提起过，那个雨夜好像从未存在过。岑兮在上课时，也悄悄观察过陶浩然的表情，尤其田梦被自己点到回答问题的时候，可他看起来很平静，是很反常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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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岑兮又想到那个雨夜的陶浩然，也许这样平静的陶浩然是他真正的一面也说不定。总归年轻人的爱情是年轻人的事，他是没法管的，便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陶浩然这次说到便真的做到了，除了认真看书、上课与写论文，下课时主动留下来帮岑兮收拾桌椅与投影仪等物，还经常和秦悦一起过来帮他收拾办公室，三人还不时一起吃个饭，师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秦悦也偷偷跟岑溪说：“老师，小师弟有长进哦。”
    “他是个好孩子，本质是好的。好好教导，未来会更好。”
    “老师也教得好！”
    “本质不好，再怎么雕琢都没用。”
    秦悦点头赞同，随后又笑了起来，“老师，今年研究生新生还有晚会哦，你要不要去看？”
    “不去。”
    “老师你就去吧。”
    “怎么？”
    秦悦“嘿嘿”笑，“李雪源不是文艺部的部长嘛，研究生的学生会再小，也是个学生会嘛，她拜托我请老师你去呢。”
    岑兮笑了起来，“那她自己怎么不来问我？”
    “她怕你啊！除了我，哪个学生不怕你？”
    岑兮也不生气，笑着看她，“我可真怀念当初研一时那个战战兢兢的秦悦呀。”
    “嘿嘿……那老师去不去？”眼见着岑兮又要拒绝，她又道：“老师你去吧！作为我们人文学院的头号英俊老师！你可一定要去为我们院争光啊！人家数理学院的张老师都被请来了！”
    岑兮还在犹豫，他实在不爱这样热闹的场面。
    “对了！小师弟还要表演节目呢！”秦悦又道。
    “弹吉他？”岑兮条件反射地问。
    “老师你怎么知道？！”
    岑兮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妥当，具体哪里不妥当，他却也不知道，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时，前方走来一个男孩子，看到他们，立即恭敬道：“岑老师！秦师姐！”
    “你好。”岑兮笑着朝他点头，他对这个学生的印象很不错。
    几秒之后，秦悦猫一样的声音响起：“你好……”
    岑兮愣了愣，回头望向秦悦，却发现自己一向活泼开朗的学生不知何时耳朵红了，他又看了看面前站着笑得灿烂的连诺，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啊。
    “你们聊，我要去给本科生上课。”他说完便走，想了想身后两个年轻人，翘起了嘴角。自己无谓也决定终生不碰的东西，置放在他人身上时，也是挺美好的。
    冬天来了，爱情也可以开始了。
    迎新晚会那日，岑兮还是被秦悦拉去了现场。与为数不多的其他几位老师坐在第二排，在场的几位老师都比较年轻，他们也知道学生拉他们过来的意思。总要拉几个老师过来压场的，岁数大的老师威严更甚，就只敢找他们这些年轻的好说话的，几人笑着打了招呼，纷纷落座。
    坐在岑兮隔壁的恰好是那位数理学院的张老师。托他与秦悦相处得当真不错的福，两人年纪相差也不大，如今的秦悦再不像当初刚入学时那样怕他，反而开始在学习的间隙与他说许多小八卦。
    这位张老师便是那么多小八卦中最闪耀的一个主角，数理学院一个女研究生从本科时就喜欢他，为了他考去数理学院，研究生开学第一日时，她还是学生代表，站在主席台上直接对张老师表白，轰动全校。如今倒不是旧社会，师生恋只要闹得不过火，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更何况张老师又不是那个女孩子的直接导师，女孩也读研了，有自己的思考能力。
    坏就坏在，张老师始终没接收那个女孩子，并且从一开始就拒绝了。女孩据说也是个很优秀的，却不知为何到底把事情给做偏了。研二某日，她在办公室里给张老师的水里放了安眠药，待张老师睡过去后，脱了张老师与她自己的衣服，正在此时，张老师的学生们过来了，自然全部看到了这一幕。
    女孩算盘打得好，打算逼张老师接受她。
    却没料到，在半裸照火遍整座校园之后，张老师不仅没有躲起来，反而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个帖子，内容极其简单：我是gay，林姗姗请你自重。
    事发时，岑兮还在日本读博士没有回来，不知道当年的盛景。
    承认自己是gay与将错就错从了女学生，哪件事对自己的前途打击更大？整个学校的人讨论了许多天，都没法给出一个完整的定论。
    几年后的现在，那个女孩早毕业不知去向了，张老师却依然在数理学院做他的老师，去年还刚由副教授升为教授，尽管被无数学生在背后讨论，却看不到半分被影响的样子。
    岑兮想，也是个厉害与坚强的。
    不愧秦悦当初花了半个小时与他讲这个八卦，也不愧当年那位女孩子疯狂成那般，这位张老师的确长得好看，气质更是出众，他比岑兮还要高半头，三十五六的年纪，穿着合身的西服，在岑兮坐下时，回身笑着问他：“人文学院的岑兮老师吧？”笑容真挚，眼睛亮亮的。
    一点儿都不像岑兮印象中那些数学系的人。
    “是我，张老师你好。”
    “我叫张家轩。”张老师笑着看他，“久闻岑兮老师的大名，却一直不得见，今天总算见到了，果然如传闻，岑兮老师十分优秀。”
    岑兮心想，就连这个名字都不像是数学系的，反而像中文系，他翘起嘴角，“张老师，你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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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儿都不过，我评上副教授的时候都三十岁了。”
    尽管岑兮从小到大一直被夸奖着长大，也看得出张老师说得真诚，却还是不太会应对这样的话，只好微笑。
    张老师兴许也看出了他的性格，不在意地回头，正好晚会开始了。
    陶浩然的节目排在第十一个，晚会进行到现在还算精彩，尽管都是小打小闹，但学生们也大多努力去表演了，尤其还请了音乐系与舞蹈系的学生来帮忙，有几个舞蹈跳得特别好。
    陶浩然上场前，一男一女刚跳完拉丁，满场都在鼓掌欢呼，虽然场地很小，场内却十分热闹。
    因此他抱着吉他坐在椅子上，灯光打暗之后，场内又突然安静下来的反差感，十分奇妙。
    陶浩然调了调音，拿下话筒，笑道：“承蒙我师姐不嫌弃，让我参与到这场晚会里，弹得不好唱得不好，大家还请多多包涵。”
    身边立刻就响起了鼓掌声，还有女生尖叫着叫他名字。
    叫得岑兮的耳朵不自觉地缩了缩，原来他的学生当真人气这么高。他又望向舞台，陶浩然已经将话筒放回架上，低头开始按和弦。
    陶浩然今日穿了套暗灰色的格子呢西服，坐在那里，更显腿长，侧头看着自己的吉他，右手拨弦，缓缓唱起了歌。
    是首岑兮从未听过的歌——
    有时候我会不经意的想起你
    还有你和我总提起的空虚
    你总说漫长的梦漫长的生活
    就像永恒的长河
    像尘埃飘在人海中央
    像音符漫无目的的歌唱
    就这样不停地飘啊飘直到都不再微笑
    忘记了什么重要
    也忘记了为何徒劳
    只记得不停地飘啊飘
    睁开眼已在天涯海角
    再不会为爱回忆
    而只会不停地说起空虚
    陶浩然平常说话的声音，岑兮听多了，并不觉得如何。此刻听到他开口唱歌，又是这样满是哀伤的歌，不知为何，他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一直看着舞台上的陶浩然低头唱歌。
    “岑老师，这是你学生吧？”身边的张老师突然开口。
    “——嗯？”岑兮被吓了一跳，猛回神的感觉，他回身看向张家轩。
    幸好对方并未发现他的失态，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他没听见，凑到了岑兮耳边，“岑老师，这是你学生吧？很出名啊，连我都认得。”
    岑兮微微一愣，“这么出名？”
    “哈哈，篮球打得好，我也爱打球，球场上跟他打过很多次了。而且嘛，长得帅，很多女生喜欢他。”
    “这我倒不知道。”
    张老师笑着摇摇头，“岑老师是真正的满身心都给了学术啊！”声音中却没有嘲讽的意味。
    岑兮也笑了笑，打算收回视线，却瞟到第三排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14章
    田梦穿着一件白色大衣坐在三排的最边上，怔怔地望着舞台。
    岑兮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严格说来，他并不喜欢田梦处理感情的方式，她明明可以从一开始就干脆利落地拒绝陶浩然，可她总是拒绝得模棱两可，给人留下太多的希望。
    依稀想起那天他偷听到的对话，其实那日，她都没有真正拒绝陶浩然，也未干脆地承认她与林枫在一起。岑兮不懂为什么，很简单的一句话，她为什么说不出口？爱情这种东西，即便他不懂，他也知道，只能存在于两个人之间，这是最起码的忠贞。
    她这样，对两个男孩子都不公平。
    他收回视线，陶浩然恰好唱到了最后一句：再不会为爱回忆，而只会不停地轻轻叹息。
    不由自主地，他跟着叹了口气。希望他的学生真地走出来了。
    剩下的节目，岑兮再也没有心思继续看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张家轩看向他，“不看了？”
    “不看了，还有书要看。”
    “留个联系方式吧，一起出来吃饭。”张家轩说着掏出手机。
    “学校通讯录有——”
    “哈哈，岑老师，你还真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留上去啦？我可不敢，不然每天骚扰电话就不知有多少。”
    岑兮心想，他留了，也没有骚扰电话啊？完全不知学校里是怎么说他的，什么话都有，但总而言之，除了秦悦和陶浩然，几乎没人认为他是好相处的，自然没人会去主动联系他。
    但也许，现在又多了一个张家轩。
    张家轩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与微信号码。
    “这个我没有。”
    “岑老师不用微信？”张家轩诧异。
    岑兮摇头。
    张家轩面露古怪，后又笑了起来，“岑兮老师果然有个性。”
    岑兮颔首，道别离开。
    他走出门的时候，发现田梦居然也出来了，比他还早了一步，就站在礼堂门口的松树下。他心下一动，停在了门里边。大概一分钟过后，陶浩然抱着吉他和秦悦一起从后台出来，边走边笑边说话，完全看不出刚刚在台上唱歌时那副哀伤的样子。
    两人也看到了他，秦悦大步走来，“老师！不看啦？”
    “不看了，打算回家。”
    “老师你开车当心啊！”秦悦说着又拉过身边的陶浩然，“老师，怎么样，小师弟弹得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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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望向陶浩然，见他抱着吉他笑得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是不错，歌很好听。”
    “老师我录下来啦！回头刻盘也给你一份。”秦悦说得正开心，李雪源也从后台跑了出来，看起来特别急，“我的大小姐，快过来！！”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望向岑兮，“岑老师不好意思！有急事要找秦悦。”
    “去吧。”
    “好的，那老师你开车一定要当心啊！”秦悦被拉着往后台走，回头还不忘叮嘱岑兮。
    岑兮点头。
    待秦悦的身影不见，陶浩然笑着说，“老师，咱师姐这是把你当孩子了吗？”
    岑兮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学生太好了？这种玩笑话都敢开了，脸上却有点尴尬，他的生活能力是不太强，秦悦跟他久了，又是女孩子，难免会多叮嘱点。他换了话题，“那首歌叫什么？”
    “老师你真觉得好听啊？！”陶浩然不可置信道。
    岑兮真想翻白眼，心想他什么时候骗过学生。正要说话，却发现陶浩然的眼神突然变了。
    岑兮侧过身子，门外的田梦走了进来，低着头站在门边上。
    岑兮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眼看着陶浩然动了动脚步，他开口：“你今天回家还是住学校？”如果回家的，我正好可以送你。
    陶浩然今日其实是想回自己房子的，正好明后天是周末。此刻却改了主意，“老师，我今天住学校的。”
    “哦。”
    “老师你快回家吧，开车一定要注意啊。”
    “好。”他觉得此刻的陶浩然特别希望他赶紧回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甚至感觉陶浩然在赶他…
    “老师，你到家了，告诉一下我和师姐。”
    “好。”
    “老师……”陶浩然看了看他，又看向门边的田梦。
    岑兮转身，“我回去了。”
    “老师再见！”
    也许又是错觉，从这个声音中，岑兮听到了雀跃，是因为田梦在这里等他吗？是因为他总算走了，不打扰他们俩了吗？
    他走到门边，再经过了田梦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陶浩然，“那首歌叫什么？”
    “瞧我这什么脑子！老师，那歌叫做《飘》！是一个叫做夏炎的人唱的！”
    “好。”岑兮转身离开。
    走出了几米，他又回头，陶浩然背着吉他和田梦正一起往与他直线相反的方向走去，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长。陶浩然拿下吉他，脱了黑色的大衣外套要给田梦披上，田梦不愿意地往后躲，但陶浩然却很高兴似的拿着非要往她身上披。
    而此刻，道路上只有他们三人，礼堂里的歌声与笑声传出来，洒满了整条小道。岑兮收回视线，觉得有点冷，他抬头望向天空，没有星星。上海的冬天很多年没有真正下过雪了，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
    他胡思乱想着往停车场走去。
    岑兮坐在车里，用手机在网上找那首叫做《飘》的歌，很冷门，他找了很多个网站才找到，点击播放，整个车厢里都是一个安静又忧伤的少年音。
    他将车开出学校，开上高架，脑袋里却全部都是那两个背后看起来特别相配的身影。所以田梦还是觉得陶浩然更好，决定和林枫分手，再与他在一起了？可是陶浩然为什么田梦招手他就来，田梦挥手他就去呢？
    他的学生不该这样没骨气啊？
    田梦不会是耍陶浩然吧？
    他的学生怎么能被欺负被骗呢？
    岑兮老师特别苦恼。可是年轻人的爱情关他什么事呢？
    他只能空苦恼，也觉得很烦躁。
    一向开车平稳的岑老师，第一次开起了飞车。
    陶浩然有了一点改变，岑兮感受得出来。
    新年后的本学期最后一节课上，他和田梦坐在了一起。岑兮的办公室不大也不小，正好能够摆下十张椅子，够给学生们上课了，而位子也不固定，随便坐，往常不是田梦躲着陶浩然，坐得远，便是后来两人闹翻了，陶浩然主动坐得远远的。
    这节课，岑兮刚插好U盘，打开PPT，抬头准备上课的时候，就看到了面前那两个身影。
    他愣了片刻，扭头望向大屏幕，开始上课。
    他点了田梦回答问题，田梦成绩一向好，回答得也特别好。陶浩然一脸的与有荣焉，岑兮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走神了，他想，陶浩然果然和田梦在一起了吗？
    下课后，陶浩然打算和田梦一起离开，没再像之前那样留下来帮岑兮收拾桌子。岑兮也不知道怎么了，开口叫住他，“陶浩然，你留一下。”
    “啊？哦！”陶浩然立即停下脚步，和田梦说了句什么。田梦独自离开。
    陶浩然笑嘻嘻地走来收拾起桌椅，“老师，我给忘了！”那副开心的模样，和刚开学时一样，一样的飞扬，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岑兮右手点着鼠标，看似平静，心间却觉得很是烦躁，他问道：“下周你们就考试了，这周最后一节课。寒假留在上海吗？”
    “不留，我爷爷奶奶想我啦，我要回北京，好好陪我家人！”
    “代我向你家人问好。”
    “好嘞！老师，没准下学期开学我爸妈还要来一趟呢，他们经常吵着要过来，被我拦住了，我说我们老师最烦那一套了，我这么做，老师不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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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翘起嘴角，“你爸妈人很好，谢谢他们的好心。但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我知道老师你怕麻烦！但是开学过来一趟无碍，我爸本来就要来出差的嘛，其他的我给拦着好不好？”
    “好。”
    岑兮喜欢这种氛围，和自己的学生开心相处的氛围，会让他有一种幸福感。
    “老师，师姐今天怎么没来？”
    “她们停课了，最近在忙学期论文，这几天在家，都没来学校。”
    “这样啊，下周六我就回北京了，这周末我请老师和师姐吃饭呗？”
    岑兮望向他，陶浩然立刻摆手，“这次可不敢像当初刚开学时那样了，诚心地请老师和师姐！”说着还故意鞠了一躬。
    岑兮没忍住笑出了声，点头道：“好。”
    陶浩然笑着将办公室收拾妥当，这才离开。
    望着陶浩然离开的方向，感受到办公室内又剩他一个人。岑兮想，又要过年了啊，又要一个人待在大房子了。他站起来，动了动脖子和胳膊，钻心疼，晚上回去又得按摩了。他慢步踱到窗前，往下望去，陶浩然高大的身影旁边果然还有一个田梦。
    陶浩然穿了件红色的大衣，冬日的暖阳下十分耀眼与夺目。
    岑兮又看了看照例一身白色的田梦，心想两个小年轻果然是在一起了，站在一起还挺好看。也算是田梦脑袋恢复正常了，这么好的陶浩然追她，早该答应了。他又想到林枫，那孩子也是倒霉，遇到陶浩然，肯定拼不过啊，就算暂时能追到，也守不住。
    岑兮老师浑然不觉自己突出的八卦心理，只是觉得他的学生本来就是最好的。别人喜欢是常理，不喜欢才是脑袋出问题。
    第15章
    临回北京的前一晚，岑兮、秦悦与陶浩然一起吃饭。
    陶浩然这次很郑重地选了一家评价最好的素菜馆子，席间，秦悦和他碰了一杯，“师弟啊，你这学期进步很大，下学期继续努力！”
    秦悦喝的红酒，陶浩然喝的白酒，两人全仰头干了。
    倒是做老师的岑兮喝温水，陶浩然又来敬岑兮的酒，表情认真，“老师，我敬您。过去二十三年我胡作非为惯了，这半年来的进步，多亏您！”说完仰头又是一杯，接着又要倒。
    岑兮立刻阻止，“这是做什么。”
    陶浩然站着笑道：“敬满三次才算。”
    “一杯就行了。”
    陶浩然个子高，避开了他，却已给自己满上了，仰头再是一杯。
    岑兮眼看着他又要斟满，着急之下伸出右手按住陶浩然的双手。碰触到陶浩然有些发烫的双手的瞬间，几乎是同时，岑兮又立刻松开。陶浩然又一次斟满与喝干，然后对着岑兮笑。
    岑兮望着他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木讷，胳膊上密密麻麻爬上了许多鸡皮疙瘩。
    不过他常年面无表情，两个学生并未发现异常，秦悦喝high了，拉着陶浩然继续喝。
    岑兮坐在那边，想拿筷子吃点菜，却发现右手有点抖。
    饭后，岑兮先将秦悦送回家，再送陶浩然回去。
    陶浩然喝多了，靠在车后座，似乎睡着了，车内十分安静。岑兮不时望向车内的后视镜，可是却瞧不见他的身影。
    “陶浩然？”他叫了声。
    没有应答。
    “陶浩然？”他又叫了声。
    “嗯？！”陶浩然这次发出了声响，随后迷迷糊糊地坐直了身子，“老师，我到了？”
    “还没有，快了。”
    “哦——”陶浩然声音的尾音都是迷糊着的。
    岑兮再次看了看后视镜，嘴巴张合数次后，还是问道：“你和田梦在一起了？”
    一提到田梦的名字，陶浩然立刻清醒了过来，声音也带上了喜意，“还没有在一起——”
    岑兮心中一松。
    “不过！”
    岑兮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她没有和林枫在一起，那晚下雨碰到林枫只是意外，当时她正好在生我的气，就和林枫一起走了。她也答应我，会好好考虑和我在一起的事情，应该快了吧。”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经不仅仅是喜意了，他身上的幸福感一圈圈蔓延开来，岑兮背对着他，都能清晰感受。
    陶浩然索性趴了过来，头就摆在岑兮脑后，问他：“老师，你说我和她配吗？”
    岑兮想到那晚的背影，点头道：“很配。”
    “连老师你都这么说！”陶浩然激动起来，“老师，你说我要怎么样追她呢？”
    连这样的问题都拿来问他，证明他在做老师这方面，的确做到了与学生友好相处，这是好处，岑兮应该感到骄傲，但他却不是太高兴，他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老师，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
    “嗯。”
    “你交过女朋友吗？”
    岑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没有。”
    “老师——”
    陶浩然还要再问，岑兮踩下刹车，“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啊。”陶浩然暗自嘟囔着，打开车门走下车，又绕到岑兮这边的车窗外，岑兮摇下车窗，他弯腰将脑袋探进来，“老师，明年见啊！”
    “明年见。”岑兮摇起车窗，飞快地开离了这里。
    陶浩然目送车子开走，觉得岑老师今晚有点奇怪。不过老师毕竟是老师，即便真有什么要紧的事，那也是私事，哪是他能管的？

 第28页

    岑兮以为可以度过一个清净的寒假，哪料到陶浩然自从那晚在车里袒露了心事之后，就彻底把岑兮当做能够交心的朋友似的，一有事便要问岑兮。
    田梦给他发了什么短信，他都要问问岑兮是个什么意思。
    岑兮苦恼至极，很想说他真的不懂谈恋爱，他只懂学习与工作，但他却不会拒绝他的学生。只能硬着头皮听陶浩然说话。
    一来一往，两人寒假间几乎天天联系。
    连纪姨一看到岑兮又皱着眉接电话或者挂电话时，都能笑着说：“又是你的那个学生？”
    这天，直到晚上八点，陶浩然都没有电话打来，岑兮松了一口气，坐在地毯上喝纪姨刚刚端上来的莲子汤。
    纪姨微笑着看他喝，“遥遥，后天便过年了，添置些新衣吧。”
    “不用，还有很多挂着没穿过呢。”
    “这怎么行，过年一定要准备新衣服。”
    “不想逛街。”
    “请杨师傅带着布料来家里给你量尺寸做，不用你出去，好不好？”
    岑兮放下碗，趴在矮几上，“纪姨你都有打算了，那还问我。”
    纪姨望着穿着白色毛衣朝自己撒娇的岑兮，一下便笑了出来，又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双袜子，“快穿上，凉从脚底生，即便家里开着空调，也不能不穿。”
    岑兮低头穿袜子，刚穿好一只，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岑兮瞄了一眼，便痛苦地躺倒在地。
    纪姨“噗嗤”笑，“是你的那个学生吧？”
    “嗯……”岑兮无力地应道。
    纪姨拿起手机递给他，“接吧。”说完拿起碗筷与托盘，静悄悄地走出了岑兮的书房。纪姨走到楼下，林叔正指挥人从外往内搬东西，纪姨在一边看着，“都齐全了？”
    “还有一批明天运过来。遥遥呢？”
    “楼上接学生电话呢。”
    林叔笑了起来，“又是他那个活泼的学生？”
    “可不是，这学期新带的，要我说，多来点这样的学生也好，你瞧我们遥遥如今表情都多了许多。”
    林叔笑着道：“可不是。”
    “老师，情人节快到了，我送花，会不会有点肤浅？”
    “还好吧。”
    “老师，我给她送一套《新唐书》吧！”
    “好啊。”
    “唉，可会不会太死板了啊？”
    “啊？”
    “女孩子都喜欢什么啊。”
    “我不知道……”岑兮想了想，“你问问你师姐？”
    “对啊！有现成的人啊！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啊！我先挂了！老师再见！老师晚安！”瞬间，陶浩然就挂了电话。
    岑兮从耳边拿回手机看了看，心想嘴倒是甜，学校里一帮少女喜欢他，偏偏他就吊在了田梦这棵树上，岑老师觉得那些少女们也挺可怜的。
    隔日，杨师傅来给岑兮量尺寸做衣服，不满道：“遥遥比夏天瘦了不少啊。”
    纪姨立即心疼道：“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整日整日地在看书，我都怕遥遥颈椎受不住，怎么说都不听，食补也没用，这可怎么办才好。”
    “要我说——”
    两人连同林叔很快说到了一处。
    而被众人操碎了心的岑兮端起矮几上的一盘樱桃，上楼去继续看书了。看完一卷书，他伸了个懒腰，随意地看了看手表，发现已是下午五点多，陶浩然居然还没有打电话来，他吃了半盘子樱桃，告诉楼下自己有事忙暂时不吃晚饭后，继续读书。
    读到纪姨亲自过来敲门给他送吃的，他又看了手表，晚上九点多了，陶浩然还是没有打电话来。
    吃完了纪姨做的一碗海鲜饭，便拿着手机发呆。
    然后时间由九点变为十点，再变为十一点、十二点，陶浩然始终没有打电话来。
    之前连续打了近二十天，几乎都让岑兮养成了定时定点接电话的习惯。
    如今猛然察觉到这一点的岑兮，有一点后怕，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开始在意陶浩然的电话了？
    他从小便知道对一样东西或者一个人越依赖，离开时越是痛苦，例如小时候的爸爸和妈妈，又例如小时候被车子撞死的小狗。从此之后他就学会不依赖任何有生命的东西，也不养任何的活物。
    断了自己的任何臂膀，才能没有任何哀伤与寂寞，也才能够过得更加洒脱。
    他关了手机，强迫自己上床睡觉，心想二十一天才能养成一个临时习惯，幸好还未到二十一天。
    幸好。
    而陶浩然或许找到了更好的倾诉对象，又或者陶浩然已经和田梦在一起了，之后除了春节的拜年，他再没有给岑兮打过电话。
    岑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又有点自己无法道明的情绪从心底升腾。
    但新年的气氛暂时遮盖了这一切。
    而且有更烦恼的事情需要他去面对，春节意味着他要和外公外婆一起过。而老人因为女儿婚姻的不幸，自责了二十多年，在岑兮的婚姻问题上就格外重视，力求要给岑兮找到一个最完美的伴侣。
    岑兮不是学哲学的都知道，世上哪有完美呢。
    但老人如今除了这个念头也没有其他牵挂，岑兮从小被他们带大，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们的好心。以往都是能推便推，这次再也推不过去了。
    “遥遥，这个女孩你也见过，她爷爷住在咱们家隔壁那院子，小时候，外公还带你去玩过你记得吗？你那时候还夸妹妹漂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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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无奈地低头吃苹果。
    “人家也不比你差，在国外读博士呢，今年六月份毕业回国，你们到时候见一面。”
    “再说吧——”
    “不再说！”外公瞪了岑兮一眼，“一定要见！”
    外婆拍了外公一把，“你朝我们遥遥瞪什么眼！”生气地拉着岑兮站起来，“乖乖，来，外婆给你买了新衣服。”
    岑兮放下吃了一半的苹果，跟着外婆往楼上走，回头看向兀自生气的外公。他暗自叹气，知道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幸好六月份才回来，时间久了变数就多，谁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便先应了下来。
    第16章
    寒假之后开学的第一周。
    岑兮裹着厚厚的羊绒大衣从自己车上走下来，这个冬天的上海依然没有下雪，经常忘记穿袜子的岑兮却感冒了。他将围巾裹得更紧，看了看四周光秃秃的树木，只觉更冷。而明明已是二月，还是那样冷。
    岑兮从小便怕疼，这次重感冒也坚持不挂水抑或打针，只靠吃药，哪里能够很快就好起来。头有些晕，纪姨与林叔纷纷劝着他请假休息几日再来学校，岑兮一向工作至上，说什么也要来学校，尽管今天其实没有他的课。
    此刻走路不免有点飘，他拎着电脑包的左手戴上了厚手套，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文新楼走去。脑袋中想的却是，不知陶浩然和田梦到底在一起没有。正想着，抬头却见到斜对面的路上走来一男一女。
    田梦低着头微微笑，陶浩然站在她身边，左手拎着一个较大的黑包，似乎放着电脑。右手则比划着在说什么，他笑得可就比田梦灿烂多了，八颗牙齿全露了出来。田梦就一直安静地笑着，听着。
    岑兮停在了原地，又往后退了退，退到一个半人高的小花坛后，看着他们两人往文新楼大门而去。他想田梦是好看，两人这样看是配啊。随后不容自己多想，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喷嚏，他低头从自己外套口袋中找手帕。
    “岑老师！”
    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岑兮擦了擦鼻子，放下手帕，回身看去，“是连诺啊。”
    “是啊，岑老师，您感冒了？”
    岑兮挺喜欢这个连诺的，虽然不是自己的学生，过年却给自己发了祝福短信。平常上课认真，基本功又扎实，论文写得特别好。尤其他又发现连诺跟自己的大弟子有那么点什么，可以说他已经把连诺当成了自己人，便也没有继续端着，而是点点头，“有一点。”
    连诺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最近是冷了点，老师多注意身体！岑老师您是南方人吗？”
    岑兮点点头，往文新楼走去。
    连诺跟着他，微微落后半步，笑道：“我读研才来南方的，这儿冬天实在太冷，我扛不住，阴冷阴冷的，冷得往骨髓里头钻哈哈。”
    “北方人刚来是受不了。”岑兮点头，又道：“幸好寒假你回家有暖气。”
    连诺又笑，“我寒假没回家，在上海做兼职呢！”
    “家人不想念吗。”岑兮其实是无意识地接了这么一句。
    哪料连诺说道：“老师，我爸妈也都在外边打工呢，家里就一个弟弟和爷爷奶奶。回去一趟车费可贵了，省下来够我吃两个月的饭呢！”
    岑兮愣了愣，他这个人除了自己喜爱的东西，旁的人或物从来不分心去在意，因此他也无法发觉连诺整日都穿那么一件外套，尽管洗得干干净净。也不会在食堂偶遇连诺时，发现他永远只吃一个素菜。他想了想，开口道：“研二就可以申请国家课题了，申请上了，大概会有一两万这样的经费。”
    “真的？！”连诺眼睛亮了起来。
    岑兮看向他，发现他高兴得脸都在发光，也不自觉笑起来，“是的，方老师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辅导员到时也会通知你们的。你们填申请表就好。”
    “老师，还要准备些什么吗？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岑兮自己没有申请过，研二时他在英国读研究生呢，自己的学生秦悦也没有参加，他仔细想了想，“具体的材料我不太记得，不过在课题结束时得交出比较优秀的论文，否则钱似乎要收回。”
    “岑老师我会努力的！真是太谢谢您了！”
    岑兮不在意地一笑，觉得连诺能够坦然说出自己贫穷的事实，不抱怨，相反还努力改变现状，真是一个好孩子。身为老师，自然会喜爱这样的学生，不免笑容带上了几分真心，“哪里用得着谢，你好好努力。”
    两人说说笑笑着，一路走进电梯，连诺帮他摁了６楼的按键。
    到６楼后，连诺帮他摁着开门键，“岑老师您多喝水啊！我上１０楼上课去了！下课了我再来看您！”
    “不用。你好好上课就行。”
    “要的！老师回见啊！”连诺笑着跟他招手。
    岑兮也微笑着看着电梯门关上，随后转身要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老师——”身后却又传来陶浩然的声音，岑兮调头看去。
    陶浩然倚着身后的墙，脸上不大乐意的模样，手上还拎着那个包。
    “你——”怎么在这里，岑兮诧异地站在原地。
    “老师，你有了新欢，就看不到我这个旧爱了！”陶浩然露出可怜的神色，佯装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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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岑兮都懵了。陶浩然不是应该去上课了？
    陶浩然还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倚在那里。
    岑兮脑袋仿佛更晕了，看到他那副表情，同时有点不忍心，尽管完全不懂那套新欢旧爱的说辞是为何，尽管他完全知道陶浩然是在开玩笑，他问：“怎么不去上课？”
    “一个寒假没见，我惦记着老师你啊！”
    岑兮心中一暖，脸有点烫，幸好他的脸本就因为感冒而微微红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陶浩然走上前，走到他面前，“老师，去你办公室呗？”
    “好。”
    岑兮走进办公室，放下电脑包，站着解那一圈圈绕着的围巾。陶浩然关好门，将那个黑色的包放到岑兮桌上，然后就站在岑兮旁边看他解围巾。
    今早出来，那围巾是纪姨给岑兮围的，很长的一条羊毛围巾，起码绕了三四圈，怕松开，还裹得很紧。他在车里也未解开，下车时还绕得更紧了些。岑兮虽说没有什么生活自理能力，解个围巾按理来说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偏偏他今天穿得也多，行动也不是特别方便，待他解了两圈便发现自己解错了方向，又绕回去重新解。
    陶浩然看不下去了，伸手帮他解，“老师，你这围巾也太长了吧！”他个子高，又手长脚长，很快便将围巾解开。
    岑兮低头收起围巾，转身往办公桌后的椅子走去，同时狠狠地舒了口气。
    刚刚陶浩然突然伸手过来的时候，他身子僵硬了一秒。解围巾的时间也很短暂，可正是那短暂的似拥抱的双臂的笼罩让他有些心悸。
    他坐下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里面还是昨天的茶水，但他忘了，抓起就想喝。
    陶浩然却终于发现他身体的不对劲，“老师你感冒了？！”随后不等岑兮回答，立刻抢过岑兮的茶杯，“可不能喝凉水啊！”
    说着转身去加热饮水机，又抬头看岑兮，“老师你怎么感冒了啊？过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还好好的。老师你去医院看了吗？感冒几天了？”
    看到陶浩然这么关心他，岑兮心里一阵熨帖。觉得还是自己的学生好。不在意道：“快好了，你杯子放下吧，你们该上课了。”
    陶浩然这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立刻放下杯子，走到桌前，打开自己的黑包，笑着边往外拿东西边说：“老师，这是我妈非让我带过来的。”一下拿出三个盒子。
    岑兮立刻摆手，“不行，不能收。”
    “老师你就收吧！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我妈亲手做的一些北方糕点，一点儿没让阿姨帮忙。猜你没吃过，老师你尝尝，我妈手艺很不错的！”他说着揭开一个盒盖，的确是糕点。
    岑兮因为感冒已经很久没有胃口了，可是看着学生的眼神，又想到家长的一片好心，还是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有点酸，抬头看陶浩然：“山楂味的。”
    “山楂糕！”陶浩然笑着看他的手，“老师，你手怎么这么白？老师你会弹钢琴不？”
    岑兮有些尴尬地想要将手收回袖子内，手上却拿着糕点。
    陶浩然“哈哈”笑着转身倒好刚烧好的热水，放到岑兮手边，“老师你吃吧！我上去上课了啊！”说完拿起自己的黑包大步走了出去。
    岑兮慢条斯理地吃着那块山楂糕，他觉得自己太在意学生的话与行为不太好，其实陶浩然作为学生，所行所言，并没有其他任何意思。他身为老师，也该更放得开些。
    作为老师，他的确还有太多需要学习的。
    陶浩然跑到１０楼上课的时候，方老师已经来了，他笑道：“去了趟洗手间，老师不好意思！”
    方老师不在意地笑着说：“没关系，快坐下吧。”
    陶浩然找了张空位坐下，抬头朝也正看着他的田梦眨了眨眼，田梦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他则无声地大笑起来。拿出笔记本与笔准备上课，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
    恰巧方老师上课提到了一些佛塔，他猛地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大年初一，他和父母一起去庙里请头香，他父母做生意的，难免信这些。他是半点儿不信，但多年来耳濡目染，规矩也大体知道。在庙里，请了香之后，他父母去找大师说话，他自己就在庙里闲逛，就瞧到了一排开了光在卖的佛珠，一眼就看到了那串红玛瑙的。
    当下就想到自家老师了，那个一板一眼永远只穿黑白灰三色衣服的岑老师，莫名觉得那串珠子与他格外相配。读研一个学期，岑兮对自己到底好不好，他自然看得出来，也很感激岑兮，当下就买了那串珠子，价格还很不菲。
    他知道岑兮不爱收礼，不过他已打定主意，到时候骗他说十块钱一串买的就行！
    立刻就拿着这串珠子去找自家爹妈，陶大志夫妇听闻是要送岑兮的，立刻拜托那位大师给开光。大师与他们家熟识多年，又知道是送给老师了，欣然同意。
    那珠子就在陶浩然大衣内袋里装着呢，哪知道今天一来就看到田梦，高兴地给忘记了！
    他掏出手机给他那位不用微信的岑兮副教授发短信：老师！我下课去找你，有东西给你！
    第17章
    岑老师没有看到那条短信，他又埋头钻到了电脑里，开着四库正找资料呢，静音了的手机那是完全没有在意。看了近两个小时，还是鼻涕流到了他放在跟前记录的小本子上，他才回神。

 第31页

    他因为感冒，本就有些迟钝，看着那鼻涕都傻眼了，不信这事儿是他做的。他正发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他立即撕了那张纸扔到垃圾桶里，合上本子。
    结果看到了来人，他又愣住了。
    张家轩笑眯眯地推门进来，“不请自来，岑老师不在意吧？”
    “不会。”岑兮傻了几秒，回神后站起来，指了桌前的椅子，“张老师请坐。”
    “没事儿，不坐了。我来这里，是想问问岑老师今晚有没有空？”
    岑兮询问地看向他。
    “一起吃饭啊！之前就说好了的，要和岑老师一起吃饭。”
    “啊？”那种一起吃饭的话，他听多了，却没有几个人真的叫他去吃饭的，他待人太冷漠，谁愿意叫他？他自己也知道原因，并且也不爱热闹，倒从不会因此而沮丧。却没想到，这位张老师当真了。
    “岑老师生病了？”张家轩却迅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岑兮点头，“感冒。“
    “那真是不凑巧！真不好意思。”张家轩歉意地说。
    “没关系。”
    “那我们就改日再约吧。”张家轩又仔细看了他一眼，“倒是岑老师你，还是快些回家休息啊，我瞧你脸色通红，眼圈也好，是不是发烧了？”说着想伸手试一下岑兮的额头。
    岑兮往后退了一步。
    张家轩也不尴尬，笑着收回手说道：“一时太急，冒犯了。”
    “没关系。”
    “那，我就先回去。”张家轩大方地说，又问他：“岑老师真的不回家？我开车送你回去？或者去医院？”
    “没关系，多谢张老师。我自己开车，看完这卷书就回家。”
    张家轩再无话可讲，这才打算离开。
    岑兮却觉得对方主动请自己吃饭，他没能赴约，有些辜负对方的好意。毕竟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给予他真正的纯粹的善意，便又道：“待我身体好了，我请张老师吃饭。”
    张家轩又笑了起来，“那我等着岑老师！”说完潇洒离去。
    岑兮看着门关上，坐回椅子里，一身冷汗，觉得自己的病情是加重了。起身关了电脑，将陶浩然带来的几盒糕点塞进自己的电脑包，穿衣服关门回家。
    陶浩然终于熬到了下课，大步往电梯跑去，被贺飞抓住，“嗨，急什么呢？说好今晚咱们专业一起吃饭的啊！”
    “我记着呢！”
    “啧啧，你这到底是做什么去？田大美女可还没走呢。”
    陶浩然回身望了望田梦，她正和方老师说着什么。心想送了东西回来很快的，还能送田梦回宿舍。甩开贺飞的手，跑出了办公室。
    岑兮一直没回他的短信，他开始还能好好听课，听到后来开始担心是不是岑兮晕倒了，所以才看不到他的短信。
    他跑到６楼岑兮办公室门口，敲了半天门，无人应答。
    回身就给岑兮打电话，也一直没人应答。
    他皱着眉头往外走，在经过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边两个笑谈的声音。
    门半掩着，他听到“岑兮”两个字，立即停下脚步。
    “岑兮是很了不起，就是跟他们专业其他老师关系似乎平平。”
    “不会吧，我觉着岑兮老师性格特别好啊。”
    “你今天特地来找他？”
    “是啊……”
    背后议人，无论好话坏话，在陶浩然看来，都不是多么君子的事情。他们也就是仗着６楼老师少，鲜少有人来，岑兮又听不到。他还想接着听，手机轻轻震动起来，他立刻往外跑，跑到洗手间附近，才接了电话。
    “什么事？”岑兮的声音。
    陶浩然莫名地松了口气，“老师，你还在办公室吗？”
    “我回家了。”
    “哦——”
    “怎么了？”
    “没什么！老师你明天来学校不？”
    “明天去郊区给本科生上课，有问题要问我？我现在还在停车场，你等我过来，我——”
    陶浩然立即打断他：“老师你快好好休息着吧！你来学校告诉我一声就行！”
    “没关系，或者你来停车场——”
    “老师！快回家吧！你要好好休息！”
    岑兮本来已经从车子走出来了，听到陶浩然这样带着一点霸道意味的关心话语，脚步停了下来，轻声道：“那我回家了。”
    “老师再见！好好养身体哦！”
    岑兮收起电话，吸了吸鼻涕，似乎没有之前那样难受了？
    陶浩然则躲在楼道间，他想知道那两个背后说岑兮的人是谁。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他也装作刚从另一边走来，与那两个人一起等电梯。走进电梯，他抬头看到镜子里的那两个人，忍不住皱眉。
    他只认得一个人，那人是学校里有名的老师——张家轩。
    此人出名在于——他是gay。
    岑老师知道不知道他是gay？
    他是gay，为什么要来找岑老师？
    他是不是对岑老师有不好的想法？
    陶浩然皱着的眉头，直到回到宿舍都没能舒展开。
    贺飞见他回来，奇道：“没去陪田大美女？”
    他扔了包，躺倒在自己床上，还是皱着眉。
    陶浩然是正经直男，在他看来，同性恋这个群体，他会尊重，但如果这个群体中的人想要影响他的生活，甚至他熟悉之人的生活，他是万万不可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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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便是被一个男人给毁了！
    想到好朋友如今的状态，他咬牙转身向墙，心想一定要搞清楚这个张家轩的目的！
    岑兮一回家就病倒了，这下是真的没法再去上班，请了几天假。此刻也再顾不得疼不疼的问题，纪姨强制性地带着医生来给他开药挂水，他窝在自己的大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整整一天。隔天醒来后，喝了半碗白粥才舒服些。
    纪姨收碗正要走，岑兮开口：“电脑拿给我一下。”
    “不行，你要休息。”
    “纪姨你就给我拿嘛，我给我学生发封邮件，这要好几天不去上班。”
    纪姨叹了口气，将他的笔记本拿来，床上小矮桌也给他放好放好，就在一边等着，“十分钟够不够？”
    “够够够。”岑兮无奈道。
    邮件是写惯了的，分别给两个学生布置了这周的学习任务，再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不到五分钟，两封邮件便发了出去。
    纪姨脸色这才好些，收好电脑要出去，岑兮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岑兮拿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片刻接起来。
    “老师！”陶浩然的声音响了起来，边说还边喘着气，似乎在跑步。
    “嗯。什么事？”
    “老师你感冒变严重了？！”
    “好多了。”
    “老师你住哪儿啊，我和师姐去看看你吧！”
    “——不用。”岑兮顿了片刻，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问他家住在哪里，以及在他生病的时候想要来探望。他从小性格本就有点孤僻，而在大学之前，上学放学均是家人开车接送，这样自然更加无人与他交朋友。因此听到陶浩然的这番话，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要的啊！老师你不用担心啊，我今天下午没课，师姐这学期课也不多，不耽误上课的！”
    “真的不用过来。远。”
    “远什么啊！老师你就快些把地址给我吧！我这就叫师姐去！”
    纪姨在一旁也听明白了，连连朝岑兮眨眼睛。
    岑兮脑袋还有些晕，电话那边陶浩然还在磨着他要地址，纪姨又这般模样，他道：“好吧。”
    陶浩然高兴地笑，“老师你说地址，我记着呢。”
    岑兮说完地址，挂了电话。
    纪姨笑了起来，“学生要来家里看你？”
    “嗯。”
    “多好啊！学生要来，那是好事，说明学生们喜欢你。”
    岑兮知道他们一直担心自己过于孤僻没朋友，碰见终于有人要来家里了，自然很开心，他身体往下滑了滑，“纪姨，我再躺会儿。你给他们准备些好吃的。我那女学生喜欢吃甜的，男学生，你们看着办吧。”
    “这还要你说，你睡着吧，过一会儿我来叫你。”纪姨嗔道，然后关门出去。
    岑兮头枕在枕头上，歪着头想了想，微微笑了起来。
    岑兮发来邮件的时候，陶浩然正拿着手机躺在宿舍床上看球赛直播，看到推送，点进去一看到邮件内容，立即坐了起来，穿好鞋拿好钥匙与钱包，便从宿舍里跑了出来，往女生宿舍区跑去，边跑边给岑兮打电话，此时挂了电话，便等在女生宿舍区的铁门外，再给秦悦打电话。
    秦悦接得倒也快，“又什么事？”
    “你看到老师发的邮件没？他生病了，这几天都请假，我们去他家看看老师呗！”
    秦悦小小惊呼了声，“还没看。”又奇道：“你同老师联系过了？老师允许我们过去？！”
    “是啊，你快下来吧！我在你楼下等你！”
    “好，五分钟。”秦悦挂了电话，合起正在看的书，换下家居服，边穿连衣裙边去拿梳子。
    李雪源帮她拉身后的拉链，“怎么了？”
    “我们岑老师生病了，我和陶浩然去看他。”
    “难怪我师弟说昨天没有见到他。你去过岑老师家吗？”
    “没有，这也是第一次呢。”
    “真好奇，不知道岑老师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人，一定也很好看吧，气质也很好。”
    秦悦急匆匆地洗了脸，简单地往脸上扑了些东西，穿上靴子，拿上大衣外套，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我先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饭。”
    “好，你慢些，哎？你怎么过去？”
    “陶浩然开车带我去！”说完关上宿舍门。
    李雪源笑着道：“陶浩然倒真的像变了个人似的。”摇摇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第18章
    秦悦走到楼下，远远朝铁门望过去，陶浩然正和一个女孩子说着话，走近了才认出来是田梦。她走到两人面前，陶浩然回头看她，“挺快啊。”
    “秦师姐。”田梦也小声地叫她。
    “你好啊，田梦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不去。”田梦立即摇头。
    “那我回来再找你！”陶浩然朝秦悦道：“师姐，咱们走呗！”
    秦悦点头，和田梦道别，随后两人大步往停车场走去。
    “师弟，你和田梦在一起了？”秦悦平常并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介于她和陶浩然这半年来关系有了大改善，毕竟是同门，便问了句。
    “没呢，不过快了。”
    “那你可要抓紧啊。”
    “放心吧师姐！到时候少不了你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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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就够啊？”
    “天天吃，行不行？！”
    两人说说笑笑着越走越远。
    陶浩然似乎特别偏爱他那辆橙色的跑车，平常开这车开得最多。他闻名于全校，除了自己外形好之外，这车也是不可缺少的一大因素，最起码研究生这边校区的学生，大部分知道学校里有个学生开那跑车。
    秦悦看到那辆车，“百闻不如一见啊。”
    “师姐你别笑我了，快上车吧，我们快点去看老师！”
    秦悦坐好，看陶浩然将车子缓缓开出校园。两人买了花和水果，陶浩然全部都挑最好的买，虽说贵了点，秦悦倒也不差这点钱，坚持要和陶浩然五五分，将一半的钱给他。
    陶浩然不肯要，“师姐，你这也太见外了。”
    “我和你一起去看老师，这也是我的心意。”
    “好好好，我收还不行吗？”
    “这还差不多。”秦悦又问他：“你是怎么要到老师家地址的？”
    “啊？”
    “我们应该是唯一知道老师家地址的人的。”
    “不会吧？学校联系簿上也没有？”
    “没有，听博士的师姐们讲过，以前因为急事，有人拿着那上边的地址去找过，结果那处房子已很久没人住了。”秦悦咬着下嘴唇，想了想又道：“我们岑老师，什么性格，你现在也熟悉了。很多人说我们岑老师清高、高傲，其实才不是呢！老师只是很慢热，也不爱如今那些花哨的打交道方式。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惹老师生气了。”
    陶浩然沉默几秒，“师姐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老师是你的老师，也是我的老师！”
    “那你之前还不是气过岑老师？”
    “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我现在都改了！”
    “哼。”
    “师姐，你这叫做对我有偏见。”
    “那你继续努力，让我不对你有偏见呀——”
    两人在车里拌嘴，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只是这车子越开，两边的风景越开阔。
    秦悦这才想起问岑兮家的地址：“老师家地址呢？这都开到哪里了。”
    陶浩然拿出自己手机，给她看，“喏，你看，我记在手机上了，我才来上海不到一年，哪里知道。”
    “老师家居然住这么远，每天上下班好累啊。”秦悦咋舌，却又依稀记得那地址附近似乎是别墅区。
    待陶浩然终于找到那处地址时，不仅秦悦，他也咋舌了。
    的确是别墅区，可开一两里路才有一幢房子。岑兮家那幢，四周几公里内都没有其他大的建筑，唯有田地和植物，以及田垄旁的一些小房子。公路倒是修得很好，车子好开得很，不一会儿，陶浩然的车子便停在了一道大门外。
    陶浩然摇下车窗，探出头去看眼前的房子，再次咋舌。
    当然陶浩然咋舌不是因为没见过，他家的房子比这个还夸张呢。他见惯了，不觉得这样的别墅就如何，只是他没想到岑兮居然这么……他又想到他跟自己爸妈说岑兮开个破大众，一个月拿四五千块钱的事，想到他爸妈特地来上海送奔驰车的事，真是觉得丢脸丢到宇宙外了。
    察觉到有人来，大门很快自动开启，陶浩然收回脑袋将车子开进去。
    秦悦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知道她老师家里条件好，也知道这座城市里有钱人太多了，但没想到他们老师便是其中一个。
    车子又开了几分钟，主楼在眼前缓缓出现。
    楼外站着几个人，陶浩然停下车。
    纪姨和林叔早就等着了，见他们过来，笑着迎上来，“是我们家遥遥的学生吧？”
    秦悦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陶浩然一听“遥遥”两个字，乐了，这是岑老师的小名吧？那么严肃刻板的岑兮，居然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名，眼前两人虽然年纪对得上，但陶浩然见惯了，看得出来他们不是岑兮的父母，应该是家里做事的。
    秦悦却鞠躬道：“叔叔阿姨好，我们是老师的学生，我是秦悦。这是师弟，陶浩然。”
    纪姨将她扶起来，“客气了。遥遥父母平常不住这里呢。”说着松开手，往前引道：“快跟我进来吧，你们老师一直等着呢。”
    秦悦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偷偷吐了吐舌头。
    陶浩然则从车里将花和水果拿出来。
    纪姨一看，笑得更开心，“真是客气。”心里别提多骄傲了，那是他们遥遥教得好啊，学生这么尊重老师。
    进去坐好后，茶点是早就准备好的，秦悦坐下来还觉得有些拘束，纪姨却特别热情，不时让他们吃。陶浩然倒很自在，吃了口茶，赞道：“春茶吧。好味道！”
    林叔点头笑道：“不错，今早刚送来。你们喜欢就好。”
    纪姨使人上去叫岑兮下楼，陶浩然站了起来，“我去叫老师吧，顺便把花给送上去。这花买的时候，我问清楚了，是处理过的，放在老师房里不碍事的！”
    纪姨和林叔也是见多了世面的，知道岑兮和陶浩然关系还不错，又看到他开的车，他的行为举止，也知道是个优秀的孩子，乐见他跟岑兮好。岑兮样样好，就是不爱与人亲近这点让人操碎了心，陶浩然说是学生，岑兮说是老师，其实岁数也差不了几岁。便点头应允了。
    陶浩然捧着花跟着人往岑兮卧室走，路上也不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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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没料到学生会直接来自己卧室，还在床上躺着翻书，听到门被敲响，以为是纪姨，应道：“进来吧。”脚步声传来后，他还看着书，漫不经心问道：“是不是他们快到了？我这页看完——”说着转过头，看到穿着格子外套的陶浩然正捧着一大捧白色郁金香站在床前，冲着他笑。
    他傻住了。
    带陶浩然来的人道：“少爷（好羞耻的称呼==，但是竟然除此之外想不到另外合适的称呼），您的另一为学生也正在楼下呢。”
    “哦，好，你先出去吧。”岑兮这才回神，放下书，撑着床坐了起来。
    陶浩然一点儿也不拘束，抬头看了看，问他：“老师，花放哪儿啊？”
    “这边吧。”岑兮指着自己的床头柜。
    陶浩然听话地上前放好，怕是得有百来朵，覆盖了整个柜面。
    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岑兮耳尖略红，幸而正在病中，房内光线黯淡，无人在意。
    “我换件衣服。”
    “哦。”
    陶浩然应完也不动，岑兮有点急，他还穿着睡衣呢，怎么能当着学生的面换睡衣，他连床都不好意思下。偏偏陶浩然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岑兮微微皱眉。
    “老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陶浩然见他皱眉，还这么问。
    岑兮闭了闭眼，“我要换衣服。”
    “你换啊老师！”陶浩然又恍然大悟道：“要我帮你吗老师？”
    岑兮认输，从被子里出来，穿着一身真丝睡衣往室内的小房间走去。
    陶浩然没有再跟上，而是趁着没人，放肆地打量卧室内的摆设，墙上有两副岑兮写的字，还有一面他自己画的山水画。屋内的小摆设，有不少的瓷器玉器，这些与陶浩然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卧室最能代表一个人的性格，这样的卧室，也的确配得上他那位老师。
    岑兮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陶浩然正仰头看着墙上那幅画。
    听到岑兮脚步声，他回头，“老师，这画上是你自己画的吗？右下角这个是你的私印吗？”
    “嗯。”
    “老师，你自己刻的吗？”
    “是。”
    “真好看啊。”陶浩然的声音里居然有些微的羡慕。他想他老爸要是看到这样的房间，一定会更加膜拜岑兮，他那穷得只剩钱的老爸，生平最爱文化人，也最爱这些风雅的事物，家里也放了不少，偏偏他自己实在没有太多鉴赏能力，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岑兮看着陶浩然的侧脸，光晕淡淡地笼罩着，轮廓既锐利又温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心跳得有些不对劲。他缓缓伸出右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陶浩然收回视线，好奇地问他：“老师，还难受呢？你别下去了，继续躺着吧！”
    “不是，走吧。”岑兮迅速说完，往卧室门口走去。
    陶浩然恋恋不舍地又回望了眼岑兮的卧室，这才跟着岑兮出去。
    秦悦与陶浩然留下来吃了晚饭才回去，岑兮还没有大好，送走自己的学生，回到自己卧室泡了个澡，又窝到了被窝里，书也不看了，就看着灯下的那捧郁金香发呆。
    纪姨上来给他送牛奶，问他：“累了吧？”
    “还好。”
    纪姨察觉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笑道：“这花买得好，我拿瓶子给你插起来吧？”
    “不用。”岑兮立即开口拒绝。
    纪姨点点头，关门出去。
    几日之后，岑兮的病彻底好了起来，早早便开车去市区上班。
    家里人来给岑兮收拾房间，却看到岑兮卧室的窗户大开，窗户上悬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绳子上倒挂着一百多支花。
    一人疑道：“这是什么？”
    另有一人想了想，答道：“少爷的学生那天送来的花。倒挂着做干花呢。”
    “哦。”
    便不再管，收拾好房间，两人关好房门下楼。
    春风一阵阵吹入，倒挂着的郁金香们不时晃动，仿佛跳舞一般。
    第19章
    那天从岑兮家回去的路上，陶浩然便又后悔了，他又忘记将那串珠子送给岑兮了。当晚他没回学校住，而是去了自己在上海的房子。陶大志又打来电话，跟他商量：“儿子啊，你觉着我给你们岑老师换个车子送怎么样？换个低调点的牌子，上次坐你们岑老师的车子，觉得实在单薄了些——”
    陶浩然赶紧打断他老爸的话：“老爸你差不多就行了！我今天去我们岑老师家了！别墅比我山上那套的都大！人家车库里停了三十多辆车，汝窑的瓷器都是放在卧室里做摆设的好吗！！！知道什么叫低调吗？！我可算是知道了！咱可别再丢那人了！”
    陶大志愣了愣，更加惆怅，“那怎么办，人家连钱都不缺，我们还怎么表达崇拜？”
    许是睡前讨论了太多岑兮的缘故，陶浩然当晚便梦到了岑兮，穿着那套灰色的真丝睡衣，正是他下午看到的那套。岑兮从床上坐起来，笑着跟他说：“我很喜欢。”那笑，是陶浩然从来没有见过的，他所见过的岑兮弧度最大的笑容都没有露过牙齿，梦中的岑兮，却笑得露出了牙齿，右脸颊显出一个酒涡。
    陶浩然猛地就醒了，睁开眼睛，喘了几口气，浑身冷汗。翻过身子，借着月光，看到枕边那串珠子，想着，等岑兮来学校了一定要记得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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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巧，岑兮再上班这天，刚到停车场，便看到了张家轩从身旁一辆车上下来。
    显然张家轩也没料到会这么巧，笑着走到岑兮车前，“岑老师，身体好了？”
    岑兮拿着电脑包下车，关好车门，点头道：“好了。”
    “哈哈，真巧，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有缘一早上就碰上岑老师，就今晚一起吃饭吧？”
    岑兮知道这是张家轩在向他表达善意，过完年他也28岁了，再不爱与人打交道也该学着点了，更何况张老师本就是善意，便点头应下了。
    今日是周一，早上十点，是秦悦与陶浩然固定来见岑兮的点。
    可到点了，只有秦悦来了。
    岑兮觉得心中一空，却忽视了过去，问道：“陶浩然呢？”
    “楼下碰到颜老师要搬书，他去帮忙了。”
    颜老师岁数大了，岑兮点头道：“应该的。”
    等到十二点，陶浩然也没有回来，岑兮这才和秦悦一起去食堂吃中饭。
    食堂里正是高峰段，人流量很大，不见一个空位，两人端着盘子正找位子，连诺站了起来朝他们挥手，“岑老师，秦师姐，这里有位子！”
    秦悦微微低下头，岑兮微笑着往他走去，“没空位了，我们去那里吧。”
    “嗯……”秦悦小声应道。
    连诺桌上是五两米饭和一份炒土豆丝，素得很。
    秦悦看在眼里，悄悄地把自己的菜往前递了递，却不好意思让对方吃。
    岑兮见状，将自己的菜也推到桌子中间，“连诺，一起吃。”
    “哈哈，那我不客气了！”
    岑兮笑着也举筷，他挺喜欢连诺这份坦荡荡的。
    吃完中饭，岑兮借着有事先走了，秦悦戳着饭碗，半天不说话。
    连诺挠了挠自己头顶，鼓起勇气问道：“师姐，明天音乐学院开始办毕业演奏会了，我有几张票……”
    秦悦低头。
    “师姐你有兴趣吗……”
    秦悦又轻轻戳了几下筷子，小声应道：“嗯。”
    连诺立刻傻傻地笑了起来，满身喜气掩都掩不住。
    学校的篮球场有好几处，食堂附近便有一处。
    岑兮从食堂出来，往办公室走的时候，经过了这一处，又是人声鼎沸，显然又有人在打比赛。岑兮从小便不爱这些运动，以前是看都不看，但经过上次陶浩然那事后，他再经过球场时，便爱看上几眼，此刻他眯眼望过去，一眼看到了场上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
    他记得那个男孩子叫林枫。
    他又往球场四周看了看，果然看到了田梦。
    流川枫？赤木晴子？
    还有他那个樱木花道的学生。
    有点意思，他想。年轻人的爱情，他还真不懂。田梦同学的爱情观，他也不懂。
    下午陶浩然也一直没有过来，等到四点，岑兮才离开。逛了会儿书店，时间差不多到了，才去赴约。
    餐厅是家人均400多元的店，坦白说，在岑兮看来这并不算什么，但这样价格的店，环境一般已经很不错了。
    岑兮从车上下来，张家轩在门口等他，高兴地过来迎他，“刚下班？”
    本想摇头的岑兮，想了一秒，点头道：“是。”虽然偶尔也要参与些饭局，但他不愿总是参加。
    “要评教授的职称很忙吧？”张家轩边说边把他往里引。
    岑兮其实对于职称什么完全没有兴趣，他写论文写书，只是因为他喜欢，他想要把自己从古籍中获得的认知记录下来而已，只不过恰好他有点天分，认知得比较深刻，并因此而获利获名而已。
    但他也知道如今学术环境就是这样，大部分人努力的目标只有职称。
    他也无意与人有异，只是道：“要看的书比较多。”
    “可不是，你们那些可都是竖版的古籍。”
    两人走到小包间内，另有三人也站了起来，岑兮顿住脚步。那三人与张家轩一般，看起来气质都很好，看得出来均是比较成功的人士。但岑兮，很不喜欢陌生人。
    张家轩道：“这是我的三位朋友，正好在附近工作，便一起请来了。岑老师不介意吧？”
    岑兮其实介意得很，但只是摇头，“说好这顿我请的。”
    “哈哈，我还欠着岑老师一顿呢，这顿必须我来，岑老师要请，下次！”
    岑兮想我才不要有下次。
    张家轩笑着与他介绍起那三人来，岑兮一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家餐厅做本帮菜的，味道还不错。另外三人与张家轩都挺能说，岑兮倒也不用担心冷场的问题，就是其中有个人总想跟他喝酒。
    岑兮长这么大，还真没人敢劝他喝酒的。
    可他也不想弄太僵，喝了点葡萄酒。那人见岑兮喝了葡萄酒，高兴地离岑兮坐得更近些，“岑老师，你的名字怎么写？”
    “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兮。”
    “好名字啊，岑老师，我叫于浩然。在设计院工作。”
    岑兮一愣，和他的学生同名啊，然后点点头，“你好。”
    “岑老师，能认识你就是缘分，这杯我干了，你随意。”说完，于浩然喝光了那杯酒。
    岑老师这个人外面看起来十分冷，实际是个十分心软及其心软的人，此刻见人家一杯白的说干就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平常也没有太多的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便也就仰头喝光了那杯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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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浩然一脸惊喜，更加拉着岑兮说话，虽然大部分是他在说，说他的工作说他的喜好。
    岑兮只觉莫名其妙，心想，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却又想，兴许现在交朋友流行这一套，便也耐下心思听他讲。
    于浩然讲得兴起，岑兮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来电，接起电话。
    “老师！”
    “嗯。”
    “老师，我才忙完，早上遇到颜老师，帮他搬书，结果他那边的书柜要整理，我就帮着郑师兄一起整理，整理了一个下午，颜老师又非要请我们吃饭，到现在才算完。”陶浩然立即解释。
    “嗯。”
    陶浩然顿了顿，“老师，我临时有事没有告诉你，也没有去见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岑兮哭笑不得，“我哪里至于这样，秦悦和我说了。”
    “那老师你对我也太冷淡了。”陶浩然故意埋怨道。
    岑兮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老师！你现在在哪里呀？”陶浩然又问，他要把那串珠子送给岑兮。
    “唔，在外面吃饭。”
    “在哪里呀？我去找你。”
    “有问题要问？”
    “不是啦，老师你告诉我地址呀。”陶浩然现在算是拿住了岑兮的软肋，知道自家老师来硬的那是半点儿胜算都没有，但你要是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再卖个乖，什么他都能答应。
    结果没等岑兮答应，陶浩然听到那边一个莫名耳熟的声音道：“岑老师，你有朋友也要来？”
    陶浩然大惊，立刻问道：“老师你和谁在一起？！”
    “啊？数学系的张家轩老师。”
    “老师，把你地址给我。”陶浩然不笑也不卖乖了，严肃地说话。
    岑兮愣了愣，说出了地址，随后陶浩然便挂了电话。
    岑兮怪怪地看了眼手机，听到张家轩又问他是谁，应道：“我学生，有事找我。”
    “那一起来啊！”
    “嗯。”岑兮低头不知想些什么。
    于浩然则又和他说起话来，在等陶浩然来的过程中，岑兮总有些心神不宁的，心不在焉地又喝了两杯葡萄酒，有些上头。于浩然再让他喝酒，他就不肯再喝了。
    于浩然这人其实也不错，很好相处，也正因为如此，岑兮还愿意和他喝酒。于浩然正问他宋史相关的东西，手里还拿着酒杯，包间的门突然被人给推开。
    几人纷纷调头望去，只有岑兮反应有些慢，最后一个回过头。
    陶浩然皱着眉站在门口，看到岑兮后，明显才松了一口气，又看到于浩然拿着酒杯靠岑兮靠得很近，眉头皱得更紧。在他看来，跟张家轩一起的男的一定都是gay，岑老师肯定不知道！他们把岑老师骗过来是要做什么？！
    再看岑兮，柔和的灯光下，眼角与脸颊微微泛红，乳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的脸色更加好看，这里面哪个男的配站他旁边？
    可不是在打岑兮的坏主意？！
    偏偏岑兮还不知情！
    他生气地走到岑兮身边，“老师，我送你回家吧！”
    “啊？”
    张家轩站起来，“这是岑老师的学生陶浩然吧。”
    “张老师你好。”陶浩然叫了好，又道：“我们岑老师病刚好，不能喝酒，我先送老师回家了。”
    “岑老师真是有个好学生啊！”在座的人纷纷打趣。
    岑兮觉得这话没错，酒喝得有点多，便也高兴起来，微微露出了笑容，于浩然直看得转不开眼。
    陶浩然都看在眼里，烦恼地拿起岑兮的外套，扶着岑兮就往外走，动作特别迅速。
    岑兮走到门边，才想起来回身与大家道别。
    张家轩笑着说再见，本来笑容都收了。想到陶浩然那副样子，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于浩然叹道：“岑老师就这么走了？”
    “怎么样，岑老师很不错吧。”
    “是很优秀。可惜，人家看不上我。”于浩然有些郁闷。
    另有一人道：“家轩你没搞错吧，我看这个岑老师压根就是直男吧。”有人附和他的话。
    张家轩笑了笑，没再接话。
    第20章
    陶浩然扶着岑兮经过前台的时候，他走得很急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岑兮侧头看他。陶浩然向服务生道：“29号包厢结账。”
    “好的先生，您稍等。”
    岑兮脑袋不是特别清醒，却也想起了自己要请客的事情，就在身上找钱包。可他的钱包在外套口袋里呢，外套在陶浩然手上。
    陶浩然掏出自己的卡，刷卡签字。心里这才痛快些，谁要吃那群人的饭了？！
    付完账，扶着岑兮继续往外走，“老师，我送你回家！”
    “嗯——”岑兮纳闷着，自己的钱包去哪里了。
    岑兮喝了酒，自然是不能开车了。陶浩然开车送他回家，岑兮坐到副驾里，头有点晕，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着。
    上高架时，有点堵车，陶浩然抱怨道：“这么晚高架还在堵！”
    岑兮这时醒了过来，眯眼望向他。
    陶浩然也回身看他，车里有些暗，他却觉得岑兮的眼睛亮得很，虽然眯着。
    “樱木花道……”岑兮突然小声道。
    “什么？樱木花道？”陶浩然奇怪道。
    岑兮却没再说话了。
    “老师你不会在说我是樱木花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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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岑兮又不肯再说话了。前方的车子缓缓移动，他也将车子往前慢慢驶去。却突然想到那串珠子还没送，又在最近的那个路口下了高架，将车子停在路边，俯身叫岑兮：“老师，老师……”
    “嗯？……”岑兮看他。
    陶浩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那串珠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递出去，“老师，这个送给你……”与此同时也有些庆幸，幸好这串珠子还值点钱，不然真配不上岑老师。
    要在平常岑兮清醒的情况下，他的第一反应一定会是直接拒绝。
    但他现在有一点点醉，迷蒙着看向陶浩然的手。
    车内虽然还是没开灯，车外的路灯却很亮，他看出那是串珠子，不由自主地便伸手去摸，本该是凉物，却因为被陶浩然放在口袋里捂久了，带着点温度。他拿起，凑到眼前看，小声道：“玛瑙。”
    “是的，老师，这个高僧开过光，你留着，一定能一世平安的！”
    岑兮还在看着那串珠子，一字不发。
    在不知多久之后，久到陶浩然以为他不会在说话的时候。
    岑兮开口了，他说：“我很喜欢。”
    陶浩然一个激灵，他立刻想到了那晚的梦。
    浑身的冷汗似乎又要冒了出来，他摇下车窗，呼出一口气，身边的岑兮却突然打了个喷嚏，陶浩然这才醒过来，这还是三月份，晚上挺凉的，赶紧摇上车窗，俯身过去看岑兮，“老师？”
    岑兮却睡着了。
    陶浩然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手掌贴到岑兮额头，发现并不太烫，才放心地收回自己的手，却觉得自己的手掌烫了起来。
    陶浩然突然特别想抽烟。特别想。
    “老师？”他又叫了声，岑兮还是没有应答。
    过了会儿，岑兮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陶浩然生怕吵醒岑兮，立即掏出来，见到来电显示纪姨。走出车子接电话。
    “纪姨，你好。”
    纪姨愣了愣，“是浩然吗？”
    陶浩然露出笑容，“没错是我！纪姨你还记得我呢！”
    “自然记得。遥遥和你在一块儿呢？”纪姨叫岑兮的小名叫惯了，一时竟忘了改口。
    “老师今天和学校同事吃饭，喝多了，在车里睡着了，我准备送他回家。”
    “哎哟。”纪姨声音中满是担心，“这里太远了，快别送他回来了，遥遥在市区也有房子的，浩然你能不能帮纪姨把遥遥送过去？我把地址告诉你。”
    “纪姨，我在上海也有自己的房子，要不老师去我家住一晚吧？你放心，我就住市区，离这里近得很，也方便老师休息，老师现在正睡着呢，来回跑可不是折腾？我家里也有阿姨来做饭的。”说完，陶浩然就愣住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番话。
    “……”纪姨有些犹豫，岑兮从小到大，从来没在外住过，便是他在外留学的时候，也是她跟着去照顾的。可想到岑兮居然因为喝多而睡着了，陶浩然又是个不错的孩子，犹豫了会儿道：“纪姨谢谢你了。”
    陶浩然既松了一口气，却又似乎紧张了起来，保证道：“纪姨你放心，我保证照顾好老师，到家后，安置好老师，我再给你打电话。”
    纪姨连连道谢。
    他抽了根烟，坐回车里，将车往反方向开去，带岑兮回了自己的家。
    三十层的高楼，陶浩然住在十九楼。陶浩然的车位离电梯很近，他停下车，本想叫醒岑兮，可看岑兮睡得安静，又不忍心叫醒他。他打开岑兮那边的车门，犹豫了会儿，弯腰将岑兮抱了出来。岑兮看着瘦，实际也很瘦，身体很轻。
    陶浩然抱在怀里，十分轻松，一路到自己家中。
    将岑兮放到自己床上，本想就这样，任他在这里睡。
    可看着岑兮的脸，还是去拿了热毛巾给岑兮轻轻擦了擦脸，又帮他把鞋脱了，本还想帮他脱了毛衣与裤子，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做完这些后，他靠着卧室的门望着床上被他盖好被子睡着的岑兮，心里默默道：上次他醉了，岑老师也这么照顾他的，他只是还上次那个人情而已。
    眼睛又瞟到岑兮的右手腕，那串玛瑙珠子居然被他戴上了。
    玛瑙红显得岑兮的皮肤更加白。珠子也更加红。
    陶浩然猛地关门，转身离卧室离得远远的。
    与纪姨报了平安之后，陶浩然总觉得心间有团火在烧，来来回回在客厅走着。想到岑兮的那辆大众车还停在餐厅门口，索性拿了岑兮的车钥匙打算去将车开回来。
    打车到餐厅，在停车场内一眼便看到了岑兮的白色大众。虽然位置停得偏，他却找得快。他往车子走去，不妨另一侧张家轩一行也刚吃完，几人笑着在聊天。
    “岑老师太客气了，居然替我们结账了。”
    “家轩，下次我去你们学校找他，他不会生气吧？”
    “哈哈，这个我可不知道。”
    “要还能约岑老师出来就好了。唉——”
    陶浩然蹲下身子，背靠着岑兮的车，听着那几个人讨论岑兮，气得恨不得上去一人一拳，却也知道不能太冲动。直到那些人开车走了，他才冷着脸将岑兮的车子往家开。
    晚上十点，街头人还很多，中心城区的路比高架还堵。
    陶浩然开得并不顺畅，脑袋里还在想，怎么让那几个死gay离岑老师远点儿。正想得出神，不经意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便看到了一家店的橱窗里陈列着一条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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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红色的纯色围巾。
    其实这样的围巾几乎随处都可见，可陶浩然不知为何，觉得这条围巾与任何一条红色的围巾都不同。他不由自主地就将车停在了路边，下车往橱窗走去。
    在橱窗外又看了片刻，还是将步子迈了进去。
    导购迎上来，“先生，需要些什么？”
    陶浩然指着那条围巾，“那个。”
    “先生您是就要这个吗？送人还是自用？”
    “送人。”
    “好的，我们帮您用礼盒包起来。”
    陶浩然立刻道：“不用，用袋子装上就行。”
    “好的。”
    围巾是纯羊绒的，手感十分好，红色和玛瑙珠子的红色一般，仿佛生来就是要给岑兮戴的，陶浩然又问：“这围巾，你们这儿还有多少条？”
    “上海地区就剩三条了。”
    “我都要。”已经被买走的就算了，没被买走的，他不想让岑兮以外的人拥有了。
    导购点头，迅速帮他开票，再包装。
    陶浩然刷卡走人。
    买的时候很迅速，买好坐在车里时又有点不知所措。岑兮的车里没有香水的味道，却有淡淡的墨香。车前还摆了一个折扇型的小摆设，上面写着几句诗，陶浩然没有去看是什么诗，只是伸手摸了摸，深吸一口气，心想岑老师对他那么好，送条围巾又怎么了！
    这才放下心，开车回家。
    到家后，他走去卧室看，岑兮还在睡，还保持着陶浩然离开前的姿势。安静地睡在床头灯柔和的灯光下。
    陶浩然从袋中拿出一条围巾，剪下标签，放到岑兮的枕边。又望了眼岑兮的脸，和他的手腕，这才关了床头灯，转身往外走去。将另外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随意扔到衣帽间内，自己往客厅的沙发上一躺，知道今晚差不多要失眠了。
    拿出手机，想了想，给田梦发微信，问她睡了没。
    田梦却没有回复他。
    但他不知为何，今天却没有因此而沮丧。
    反而又想到了岑兮，他想岑兮终日身上只穿黑白灰三色，其实他真的特别适合红色，他不禁幻想岑兮穿红色毛衣、红色外套会是什么模样，那条红色的围巾，不知岑老师戴起来是什么模样？其实还挺配他今天的白色毛衣与黑色大衣的。
    眼看越想越偏，他索性放下手机，打开电视机，随意地换着台，在热闹的背景音下，终是缓缓驱散了心间的那丝丝不知所谓的烦恼。
    第21章
    岑兮早晨醒来，看到了枕边一抹红色，立时清醒过来。他自己房中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色彩的，随后他察觉到自己连毛衣都没脱去，被子的触感也不同。他四处看了看，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床边没有拖鞋，他的鞋子也不在。
    他光脚踩地，推开卧室门，耳中听到了电视机的声音，却未来得及看上一眼，瞬间眼睛便眯了起来。
    这间卧室外便是大大的客厅，客厅的落地窗帘敞开着，清晨灿烂的阳光全部倾洒了进来，岑兮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
    待适应了再睁开时，他看到了沙发上睡着的陶浩然，大半个身子堪堪地挂在沙发上，再差一点儿就要落到地上了。电视则在播放着早间新闻，他走上前，关了电视机，随后俯身皱眉望着陶浩然。
    陶浩然本就长得很精神，性格也很开阔，此刻睡着，面目居然给人一种纯净感。富贵人家是非多，陶浩然在那么富有的家庭长大，居然生了这么一副单纯性子，实在难得。
    岑兮伸手想要将陶浩然的身体往上拽一拽，刚碰到他的胳膊，睡得并不安稳的陶浩然自然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接着便看到了与他靠得很近的岑兮的面庞，一惊，挂在沙发上的身体直接落到了地上，还有“砰——”的一声。
    岑兮无言地看着他。
    陶浩然尴尬地笑：“老师你醒了啊？”
    “嗯。”岑兮站直，“对不起。”
    “啊？”陶浩然傻了，跟他说对不起？！！
    “我昨晚喝醉了，有违师德。”
    陶浩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立即从地面上爬起来，“老师，没有那么夸张！而且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岑兮皱眉，脸色并不好。
    “老师，你想吃点什么？我叫外卖！”陶浩然说着就去找自己的手机。
    岑兮叫住他：“不用了，我早上十点有课。”
    “哦——”陶浩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去郊区？”
    “嗯。”
    “老师我送你吧。”
    “不用，你好好睡一觉吧。”
    陶浩然微微有些局促，他总觉得岑兮的态度不太对，岑兮很久没有对他这么冷漠过了。冷漠起来的岑兮，其实有些骇人，浑身冷冷的，陶浩然原地站着，看他穿好外套，找到自己的电脑包，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回身看了他一眼，“谢谢。”
    不等陶浩然回话，关门离去。
    太快了，这一切均发生在三分钟内，听到关门声，陶浩然眨了眨眼睛。心想，不至于吧？难道就因为自己看到他喝醉了酒，他就这样了？老师也是人啊？！师德？都什么时代了，还拘泥这些？！
    他走到卧室，打算补觉，一眼看到了枕边的红色围巾。
    脑袋一钝，立刻拿起围巾，转身就往楼下跑。很可惜，他跑到停车场的时候，岑兮的车正好刷卡离开。他双手撑膝，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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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脑袋乱糟糟的，明明在陶浩然醒来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他也仅仅自责而已，待陶浩然睁眼并跌到地上，抬头望他时。对上陶浩然那双眼睛，不知为何，他脑袋便乱了。
    陶浩然的眼睛特别漂亮，瞳孔的颜色很深，眼白微微泛蓝，十分的清澈。
    岑兮右手抓着方向盘，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放到手中咬了起来，他在很小的时候，在紧张与害怕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动作，可已长大这么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已有多少年没有再做过这个动作。
    咬着手指足有一分多钟，岑兮忽觉左手的手腕不太对劲，他低头一看，这么一看，就踩上了刹车，车子直接停了下来。
    他望着手腕上那串忽然多出来的手串，红色的玛瑙，车外的阳光照进来，它还微微透着光，很漂亮。他的左手不知不觉握成拳头，倏而又松开。几乎是颤抖着，他给陶浩然打电话。
    陶浩然接得倒也快，“老师，你到了？”
    “手串……”兴许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岑兮的声音有些嘶哑。
    “老师，那是我过年陪我爸妈去上香时在庙里求来的，师父开了光的！”陶浩然留了个心眼，只说是求来的，没说买来的。
    岑兮的气息停滞了很久，轻声道：“谢谢。”
    “哈哈，老师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岑兮吐出一口气，“你在补觉吗？”声音缓和了不少。
    陶浩然听到耳中，心想，这样的岑老师才正常，“本来打算补觉的，田梦要去市图书馆，我就决定陪她去啦！”陶浩然感情的事，早在很久之前就跟岑兮吐露了不少，平常也偶尔和岑兮提及追求田梦的事，因而并不觉得和老师谈论这个有何不对，他们本就相差几岁而已。
    岑兮的声音却又凝滞住了，半晌，他道：“好，注意安全。”说完挂了电话。
    陶浩然看了看手机，他还没来得及说围巾的事呢。但想到田梦又开心起来，他本来心就大，此刻已将昨晚奇怪的情绪完全抛到了脑后，往衣帽间找衣服去。
    岑兮趴在方向盘上，觉得脑袋里边，一寸又一寸地疼。
    这是怎么了？喝醉了的影响这么大？
    忽而耳边传来敲窗户的声音，他抬头望去，交警在外面站着，岑兮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苦笑，他停错地方了，罚钱吧。
    随后几日，岑兮没再往市区的校区来过，借口在本部有事要忙，秦悦与陶浩然真的以为他很忙，均表示理解，还给他打电话，要他注意身体。
    他没来研究生这边的校区，除了几个学生惦记外，其他也没人关心此事。因此张家轩打电话问他怎么几天没来时，他愣住了片刻后才道：“这几天本部这些有些忙。”
    张家轩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岑老师带的班不少吧？”
    “还好，历史专业的班不太多，课程多些而已。”对方关心自己，岑兮的语气也比较温和。
    “那就等岑老师闲下来，我再邀你吃饭啦，上次你居然提前给我们结了账！”
    “说好我请的，没关系。”
    “好，那我挂了，有时间再联系。”
    “嗯。”岑兮刚准备挂，张家轩又叫住他：“对了岑老师，我那位朋友于浩然，你还记得吗？”
    岑兮想了想，其实他不太记得了，他本就不善于记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物，但到底还是说：“记得。”
    “岑老师你是不知道，他可喜欢宋史了，上次你提前走，他可后悔死了，这几天缠着我要岑老师你的联系方式，说想向你讨教。”
    不得不说，张家轩也是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岑兮的真实喜好。
    岑兮一听说这个人真心喜爱宋史，面色瞬间就柔和下来，“讨教谈不上，有什么疑问，来问我便是。”
    “那好，岑老师不嫌麻烦就行！”
    “不麻烦。”
    这次两人真地挂了电话。岑兮看了看手机，想到妈妈、纪姨和林叔成天让自己要学会多交朋友，他从前不以为意，现在却在犹豫，他是不是真的需要多交些朋友？正是因为缺乏经验，以至于他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明明是自己学生的陶浩然。
    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一年一度的研究生面试又要开始了，他总要回研究生部的。
    岑老师的履历虽然很闪亮，学术成就也很牛，但在历史圈里，他只能算是暂露头角而已，这还只是对内而言。对外，其实认识他的人毕竟有限。因此过去两年，从来没有人报考过他的研究生，包括本校的学生，即便知道岑兮老师很优秀，讲课也很好，但也未有人报他门下，毕竟他冷漠出了名，人人有些怵。而且在这个讲出身的圈子里，大家肯定是更倾向于颜老师那样的着名学者。
    岑老师也明白这点，也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心态十分平和。
    但今年不同，今年有学生报考他的研究生了，还是个本校的。
    岑老师看着署名为蓝祺的学生给他发的邮件，心情有些怪怪的，第一次有人报考他的研究生，他惊讶又惊喜，还有着一丝被肯定的感动。蓝祺写来的邮件十分长，他看完了岑兮的每一篇论文与每本着作，在邮件中写了无数的心得与自己的见解，最后羞涩地表示得知自己终于进面试了，才有胆子给他发邮件。
    他隐隐想起了蓝祺是谁，是个总坐在第一排的男孩子，印象中论文写得也很好。他当下便打开文件夹，在学生交上来的作业中寻找他的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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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悦来寻他时，看到的便是一个坐在电脑面前死死盯着电脑，脸色还微微泛红的岑老师。
    脸色微红，那是因为岑老师激动与感动。
    秦悦奇道：“老师，你怎么啦？”
    岑兮敛了敛神色，反问她：“有不懂的问题？”
    秦悦想起了正事，“不是，老师，今年的研究生面试又要开始啦。颜老师还点了我做助理，可是我最近一直在写论文，这样……”
    岑兮明白，秦悦研二了，要准备明年的毕业论文，还要写文章发表，其实十分忙碌，自然没有时间准备这些事宜，便点头道：“我去和颜老师说。”
    秦悦松了口气，“谢谢老师啦。”说完她又眼睛一亮，“老师，还有一件事。”
    “嗯？”
    “师弟下周过生日——”
    岑兮手指一滞，才接着点击鼠标，等着秦悦继续说。
    “我们给小师弟过个生日呗，过了四月份，有新生来，他就不是小师弟啦。”秦悦的生日，岑兮是知道的，并且都会给她送生日礼物，这几乎也是教师届仅有的了。秦悦也知道如果叫别人知道她过生日，导师还给送礼物，肯定有不好的话流出来，便也从来没说。
    去年没赶上就算了，今年既然知道了陶浩然的生日，自然要热闹一下。秦悦是真的很喜欢岑兮这个老师，也很关心同门，只可惜岑兮还不能带博士生，否则她真想一直跟着岑老师读书。她作为大师姐，一定要把师门关系调和得足够融洽，那样岑老师也会很开心吧？
    虽然岑兮不说，但她看得出来，每次他和陶浩然开开心心说笑的时候，岑兮的面目总是带着淡淡的愉悦。
    良久之后，岑兮轻声应道：“好。”
    秦悦喜笑颜开，“到时候我们给师弟送个大蛋糕，我去订！”
    “好，定好后我去付钱。”
    秦悦走后，岑兮再也看不下去蓝祺的作业了，满脑子都是一件事：给陶浩然送什么？忽而又想到被他放在抽屉中再也不敢再看一眼的玛瑙手串，伸手捂住眼睛，无力地往后靠去。
    第22章
    陶浩然的生日在四月中旬，几日之后，秦悦便告知岑兮，位子已定好，那天师门一起聚一下，给他过生日。
    岑兮莫名地松了口气，晚上回家后，便在书房中找东西，来叫他吃饭的纪姨，奇怪问道：“遥遥找什么呢？”
    “我囤着的那些玉石在哪里。”
    纪姨走到一个柜子跟前，打开其中一个小抽屉，从中抽出一个匣子，“是不是这些？”
    “是。”岑兮赶紧走上去，抱到桌边放下。
    “可是要雕东西？”
    “嗯。”
    “吃了饭再做也来得及。”
    “纪姨我今天就在这里吃。”
    纪姨应了，便出去给他将饭菜端过来。岑兮则埋首在匣子里面挑石头，这匣子里的石头，均是岑兮自己淘的，他从小便爱这些，不知不觉就囤了许多，这个匣子里是专放玉石的，他一个个拿起又放下。纪姨送来的饭菜也已渐渐冷了，他还在挑。
    纪姨再上来收碗筷时，见饭菜还是原样在原地，立刻走上前道：“我的遥遥哎，吃了再忙！”
    “啊。”岑兮手里抓着一块羊脂玉，大小恰好够他握在手心，他抬头，开心地笑：“找到了。”
    纪姨嗔道：“一碰上这些，钻进去就出不来了。纪姨下去给你热饭菜。”
    岑兮这次站了起来，“我和你一起下去吧。”说着他将挑出的那块独放在桌上，放好匣子，与纪姨一起下楼去。
    当晚，岑兮的书桌上边多出了一套刻刀，家人都被交待了一定不要碰那些。刻刀旁还有一块羊脂玉。
    岑兮一直记得陶浩然说他的私印好看的事，便想着给他刻一个当做生日礼物。刻章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难。岑兮却是有强迫症的，陶浩然生日前的日子，闲暇的全部时间他都放在了那枚刻章上，刻得格外细致。
    紧赶慢赶，总算在陶浩然生日的前一天，岑兮将那枚章刻了出来。他坐在椅子上，将那章放在眼前看了许久，才笑着将它放到事先便准备好的小木盒里。又细心地用一小段深紫色绸带系好，小心地放到了自己的电脑包中。
    陶浩然生日这天却是阴天，岑兮出门时还在下小雨，他慢慢地将车往市区开去，心情很好，停下等绿灯时，他不停望向副驾上自己的电脑包，转瞬又微微翘了翘嘴角。
    岑兮是个悲观主义者，往常其实较容易受天气影响，一般遇到雨雪天气，他总是有些郁郁。今日他停好车，从车内迈出脚步，撑开黑色长柄伞的时候，脸上却还是带着微笑的。
    他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居然在笑，将伞往下移了移，遮住自己的整张脸，低头往文新楼走去。今日他下午才有课，昨晚赶工赶太晚，因此今日十点多才出门，进市区后恰好赶上高峰期，到学校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左右，正是人流量巨大的时候。
    幸好下雨天，无人在意伞下是谁。
    岑兮走到一半，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岑老师！！”
    岑兮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望去，陶浩然淋着雨朝他跑来。雨再小，那也是雨，地面也有积水。陶浩然没撑伞，朝这里跑的时候，地面上的积水都溅到了他的裤腿上，他浑然不在意。岑兮握着伞柄的手指紧了紧，又放松，望着陶浩然跑到自己面前，往前走了半步，将伞也撑到陶浩然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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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好巧啊！我也刚从外面回学校，一下就看到你了。”
    “嗯，没带伞？”
    “没有，昨天天气预报还说阴天呢，没说下雨。”
    岑兮“嗯”了声，回身往文新楼继续走，陶浩然跟上，岑兮又握紧了伞柄，再松开，张口道：“生日快乐。”
    陶浩然高兴地笑了声，“师姐说你要给我生日的时候，我真是开心坏了！”
    岑兮眉目间沾染上了喜意，却还是严肃道：“是你师姐的提议。”
    “师姐是好人，老师更是好人！”
    岑兮抿了抿嘴唇，恰好走到了文新楼下，他侧头想问陶浩然是不是要回宿舍，却正好看到黑伞下陶浩然的侧脸。因为淋了雨，陶浩然的鬓角微湿，岑兮又没有戴眼镜，在他的视野中，沿着伞檐往下垂落的雨滴模糊了陶浩然的侧脸，岑兮一时间有些懵。
    “老师，我回宿舍了。”陶浩然的声音将他拉了回来。
    “哦。”他条件反射地应了声，见陶浩然摆手要走，又立刻伸手抓住陶浩然的手臂，他好奇地回头看岑兮，“怎么了老师？”
    “你把伞撑回去，春天淋雨容易感冒。”
    “可你不就没伞了吗。”
    “我下午不出去，晚上你和秦悦一起来我这里，我开车带你们去吃饭，不碍事。”
    难得的岑兮说了这么多话，陶浩然当然要给面子，笑着点头道：“好！那老师我就把伞先撑走了啊，晚上来接你！”说完转身便走。
    岑兮听到“接你”两个字后，便有些迷茫。从小他的父母就离他很远，上下学均是司机来接，司机尽职，总是准点到，却半句多余的话也无。岑兮经常听到别的小朋友说些“我爸爸来接我”、“我妈妈来接我”之类的话，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长大后的他，独立又自主，更加不用人来特意接他。
    也不知陶浩然今天的那两个字触到了他心间的哪处，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电梯走去。
    傍晚，秦悦先到了岑兮的办公室。
    岑兮见她一人来，问道：“陶浩然呢？”
    “哎？他说和我一起来的吗，我来之前给他打电话，没人接呢。”
    岑兮点头，“我们等等。”
    秦悦正好和他讨论毕业论文的事，待一轮说完，外面天色已黑，陶浩然还没来。
    “老师，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吧？”
    “好。”
    秦悦拨电话，连连拨了三次，却始终没有拨通。
    “老师，这——”
    “我们再等等。”
    “好。”
    秦悦不停地给陶浩然发微信，发短信，却半点儿反应也无。半个小时后，定好的饭店打来电话，询问他们何时到。
    秦悦看了眼岑兮，岑兮将电话接过去，“帮我们保留位子，我们还要过些时候去。”
    “先生，过了预定时间再留位子，定金我们就不退还了。”
    “没问题。”
    “好的，麻烦您再确认一下您的联系方式。”
    岑兮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报了过去。
    秦悦接过自己的手机，又试着打了几次，依然没人接电话。
    “老师……”
    岑兮望向自己的手表，这一等，居然就等到了快八点。
    “可能他有什么急事。”
    秦悦没有接话。
    岑兮微笑着站起来，“既然这样，今天就先不聚了，下雨天出去也麻烦，你先回宿舍，我们下次再聚。”
    “老师……”秦悦皱着眉。
    “回去吧。”
    秦悦犹豫着，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立刻拿起看，却发现是田梦的手机号，好奇地接了起来，“喂你好。”接着她的眉头却越皱越深，“知道了！”说完便挂了电话，又看向岑兮，“老师，陶浩然说他正准备出来的时候，本来回老家的田梦说她回来了，问他要不要一起过生日，他走太匆忙忘记带自己的手机了……”
    岑兮点头，“难怪，年轻人的爱情最大嘛，没事，你快回去吧。”
    秦悦望着岑兮平静的脸，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具体说什么，磨磨蹭蹭地道别走了出去，走到了文新楼下，望着外面下大的雨，恨恨地跺脚，小声道：“陶浩然以后谁再理你谁是猪！！！”气地给连诺打电话抱怨了一通，抱怨完心中的郁气才松散了不少。
    楼下自己的学生消气了，楼上岑兮老师却还呆站着，半晌都没有动一下。直到他的手机响，他接了电话，“喂。”
    “先生您的蛋糕做好了，送到哪里？”
    “不要了。”
    “啊？”
    “蛋糕不要了。”
    “可是，可是您已经付款了啊！”
    “不要了。”岑兮直接挂了电话，坐回椅子里，埋首趴到桌子上。
    陶浩然九点多回学校，雨天完全不影响他的心情，撑着伞将田梦送到宿舍楼下，直到看见田梦走进宿舍楼，才咧着嘴回自己的宿舍楼，他觉得这是他二十多年来过得最幸福的一个生日了，虽然不像往年那样有无数人给他过生日。
    田梦应该就快要答应他了，他得意地哼着歌，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硕士照例的两人一间，舍友一向学习认真，还在图书馆没回来。他激动的心情一直没法平复，拿起手机想再给田梦打个电话，却看到了很多秦悦的未接来电与信息，终归觉得对不起老师和师姐，他们是真心要帮他过生日，却被他放了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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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先给秦悦打了个电话。
    秦悦却没有接。
    快一年了，他也算了解自己这个师姐，她又犯小脾气了，况且本就是他理亏，他又耐着性子给秦悦继续打电话，秦悦总算接了。
    “干什么！”语气特别不好。
    “师姐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了？！”
    “我这是真的没有想到，田梦特地为了我生日赶回来，我……”
    “田梦重要，我和老师就不重要了？！我们也是特地为了你过生日，饿着肚子坐着干等，等到几点？老师可和我一起等着！陶浩然你放眼望望，不谈我们学校，全中国，有几个老师像岑老师这么好？给学生过生日，还等着你这个学生！你就让老师这么等着？是不是岑老师平常对你太好，好到你已经忘记他也是需要被尊重的老师？！不想我和老师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你早点通知一声不行吗？陶浩然你怎么这么自私？！”
    “师姐——”
    “我们就此绝交！有什么话你和岑老师说去吧！”秦悦这次是真的气到了，说完就自己挂了电话，靠在椅子上直喘气。
    李雪源还来劝她：“别气啦，气坏了身体多不好。”
    “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前阵子还以为他改了。”
    “本性难移嘛，陶浩然一看家里条件就好，家里宠惯了。”
    “我就是替我们岑老师不平！”
    李雪源也皱眉，“的确啊，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的老师，唉。”
    陶浩然大好的心情瞬间就没了，并且直接跌落谷底。他望着屏幕变暗的手机，却也知道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岑兮对他再好，再和他年龄相近，那也是他的老师。
    第23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被挂了电话的陶浩然站在原地足足站了几分钟，直到外面响起几阵雷声，他才回神，一眼就看到了门边湿淋淋的雨伞，黑色雨伞——那是岑老师给他的雨伞！
    陶浩然抓起伞，转身往楼外冲去。
    行人不多，积水倒是不少，送田梦回去的时候，走路很慢意识不到，此刻大步奔跑的过程中，雨水全部溅了起来，湿了他的鞋子与裤脚，陶浩然却也已无暇顾及。
    待他跑到文新楼时，电梯早停了，他在楼外抬头望了望，六楼的也灯早已熄灭，他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楼的墙壁上，心间涌上了满满的自责。
    岑兮慢吞吞从六楼走下来的时候，往外看了看，漫天的雨幕。远处雨幕中的一个背影，看起来熟悉得很，他眯了眯眼，转身，继续慢吞吞地往停车场走去。淋了一身的雨。
    回到家中，纪姨自然又是大惊小怪一通，一家跟着忙碌，泡热水澡、吹头发、喝姜汤，还要给他量体温，岑兮都一一照做了。
    最后躺在被窝里的岑兮，闭着眼，依然一句话不说。
    纪姨叹口气留下热水，转身开门离去。
    林叔见她出来了，小声道：“怎么着？”
    纪姨忧愁地摇了摇头。
    “要不要叫徐医生过来？”
    “遥遥不喜欢看到徐医生，等等吧。”
    林叔点头。
    徐医生是岑兮的心理医生，高中那段时间，不知是为了什么，岑兮抑郁过一阵时间。这让家人都纷纷不解，按理来说，岑兮成绩十分好，拿的奖也多，各种加分，完全没有升学压力，即便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高考出了意外，他也能去国外读书。当时家人还怀疑他是喜欢上了哪个小姑娘，可一点儿迹象都没有，若说是因为亲情缺失，岑兮常住国外的妈妈还回国来住了一年，可他还是病了。
    读了大一之后，才慢慢好起来。
    岑兮排斥那位徐医生，不喜欢看到他。家人不知道他抑郁的原因，他自己却是知道的。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的每段情绪，高中男生大多活泼，就像陶浩然这样，浑身使不完的劲，爱打篮球爱朝漂亮的女孩吹口哨。岑兮其实暗暗地很羡慕，却怎么也融入不进去。
    他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他成绩好，长得好，家境好，性格又是那个时候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冷漠。
    高三那年他过生日，班里女生说要给他过生日，他自然不愿意。
    可班里几个女孩子每天都围在他身边磨着他答应，他还记得当时女班长和他说：“都最后一年了，以后各奔东西，岑兮你又不爱说话，肯定不联络我们，你这次就答应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看着几个女孩期待的眼神，岑兮终于点头，女孩子们高兴地商量着怎么给他过。
    在讨论声中，当时岑兮奇怪地觉得居然很幸福。
    可真到了生日那天，女班长不好意思地来和他说：“岑兮不好意思啦，程晨原来生日和你就差一天，他今天请我们大家去吃饭呢！我们改明天好不好？”
    岑兮握住笔的手顿了顿，随后摇头道：“没关系。”
    女班长又高兴起来，“那我们明天给你买蛋糕！”
    “不用了，我不爱过生日，你们今天玩得开心。”
    女班长还有些失望，却又理解道：“好啦，我们理解啦，也知道你的，你不爱人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说她们知道他的，可是又有谁真的知道他。
    她们说喜欢他，说他优秀，说他厉害，可在关键时刻，他甚至比不过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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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这两个字最假了，不是吗？
    不知道为何，岑兮今天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件事。
    她们都说他虽然冷漠，但却是好人，她们都喜欢他。
    他也说他是好老师，早上还谢谢他为自己过生日，可转瞬之间，又如何？
    岑兮觉得自己特别冷。
    每个说喜欢他的人，都在取舍的瞬间，选择了其他人。
    早上出门的时候，岑兮看了看副驾上昨晚落下忘记拿的电脑包，猛地就伸手拿出那只印章往地上一扔，踢到了车座底下，再也不想看到它。
    一年已过，又是一年研究生面试时。
    岑兮今年来得特别早，车子开进学校的时候，前面有几辆外来车辆，学校保安在登记。他停着车慢慢等，突然车窗被敲响，他抬头望去。
    颜笑正在车外弯腰冲他笑，眉眼笑得弯了起来，特别可爱。
    岑兮摇下车窗，还未说话，颜笑先笑了起来：“岑老师早啊！”
    “早，来找颜老师？”
    “也不是啦，我学妹今年考你们学校的研究生，今天面试，我来看看，十点多才开始，我先来给你们送些吃的。”她说着，举了举手，果然手里拎着一大包吃的。
    “上车来坐着吧，拎着怪重的。”
    “那我就不客气啦！”颜笑迅速打开车门坐到了副驾内。
    岑兮将车开到停车场，帮颜笑拎着那袋吃的，与她边走边说话，“你学妹考的哪个专业？”
    “比较文学。据说今年竞争很激烈，除开保送推免的，只招一个，也不知道我学妹能不能进呢。”
    “笔试时第几？”
    “第一，但这个怎么好说，分数卡得很近，后面的随时都有可能逆袭。”
    “你要相信你的学妹。”
    颜笑嘻嘻笑着直点头。
    岑兮心想，颜笑真是个很不错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道他爸爸曾经想撮合他们俩。但愿她并不知道，否则总有些尴尬。坦白说来，颜笑很优秀，如果他此生有心成家，一定会选择这样好的姑娘。
    岑兮来得早，办公室只有几个学生，见岑兮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进来，纷纷站起来叫老师。
    颜笑笑着直摆手，“我不是老师，来打下手的。帮我把这些吃的分一下吧！”
    其他几个学生应着上去帮忙在桌上摆开，岑兮照例坐在最里边的位子上，接住了颜笑扔给他的一盒薯条。
    “岑老师，尝尝看啊，这是我最喜欢吃的。”
    岑兮低头看了看盒上的日语，难得地真的拆了开来。
    颜笑见他真吃了，这才挥手离去，临走前道：“我爸来了，帮我说一声我来过了啊岑老师！”
    “好，我会转告颜老师的。”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是颜老师的女儿，相互看了几眼，心想长得真漂亮。
    岑兮让学生们自己拿东西吃，便独自坐在那里打开书看，学生们也不太敢大声说话，随后老师们一一来到，办公室才热闹了起来。
    岑兮除了和几个老师打招呼，一直低着头，老师们，包括颜老师在内都已经习惯了。何况撮合失败那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岑兮也的确优秀，颜老师如今也不像从前那样对岑兮有些苛刻，整个历史系的老师最近关系十分融洽。
    陶浩然在门外徘徊，他已经几天没有见到岑兮了。
    今天这个面试助理本来是秦悦做的，她要写论文，岑老师帮她推了。本来轮不上陶浩然，他前天知道还有一个名额后，鬼使神差地找了研二的师兄给要了这个名额过来。
    今日天气十分好，春光明媚。
    可陶浩然心间一点儿也不明媚，并且有些惧怕进去看到岑兮，但眼看时间快到了，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咬牙迈步进去。
    几个老师在笑着讨论什么，没人注意到他。
    研二的师兄见到他，道：“来了啊，这里坐。”把他叫过去，就递给他一叠表格，“之前跟你说了，知道怎么记录吧？”
    “知道。”陶浩然声音有点小，跟平常张扬的他十分不一样。
    师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陶浩然坐好后，抬头偷瞄，他坐在右下角的角落，岑兮坐在左上角的角落，距离是最远的。如果没人提起，应该没人会发现他。
    岑兮在低头看书，也果然没有看到他。
    陶浩然远远看着，见岑兮一切如常，淋了雨也未感冒，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便跟做贼似的低着头。
    面试流程与往年一样，岑兮也和往年一样沉默。
    直到再进来一个男生，一直盯着岑兮的陶浩然，发现岑兮居然抬头了！
    他当下立即往之前根本没注意的男生看过去，一个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男生，穿着蓝白小格子的衬衫，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了最上面那颗，长得也很乖，和各位老师鞠躬问好后，便直接往角落里的岑兮看去。
    看到岑兮后，好似松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陶浩然目光如炬，又朝岑兮看过去，岑兮居然也对他微微一笑。
    陶浩然顿时五味陈杂，低头看那个学生的名字——蓝祺，看来他又要多一个师弟了。
    接下来的面试更是让陶浩然不知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觉。
    整个历史系都知道岑兮为人冷漠，话也少，除了上课，几乎从不开口，就连过去两次他参加的研究生面试，也未说过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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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面试，面对这位叫做蓝祺的学生，岑兮难得的十分话多。
    甚至有五六分钟，整个办公室里只有岑兮与蓝祺两人交流的声音。
    岑兮的声音冰凌凌的，蓝祺的声音软软的很暖和，一应一合，大家都听得挺享受。
    就连颜老师也点头，赞扬道：“蓝祺同学的毕业论文完成度的确很高。”
    蓝祺立即道：“谢谢颜老师！”
    方老师笑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我几年前给本科生上过课，你就是那个总是坐在第一排的学生吧，选修课选了我的课，论文写的宋朝的妇女家族继承权是不是？”
    “是我。”蓝祺不好意思地开口。
    “看到你们这些好孩子，我们就放心了。今年报考了岑老师是吧？岑老师学问也很好，跟着岑老师好好学！”
    “好！”
    其他人纷纷咋舌，其实在面试过程中，老师们不应该给出任何是否通过面试的暗示。
    但方老师敢这么说，自然也无人会多话。
    更何况蓝祺的确不错，笔试成绩第一，瞧这样子，自然会通过。
    岑兮这时温声开口：“蓝祺，你出去休息一下，成绩稍后会出。”
    “好的，谢谢老师们。”蓝祺又鞠躬，这才离开。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讨论着纷纷打分，陶浩然一一记下那些成绩。
    蓝祺是最后一个面试的，成绩却是第一。
    笔试成绩第一，加上面试成绩第一。
    陶浩然想到去年的自己，笔试成绩第一，面试却只是那样。
    他又抬头望向岑兮，他看得出来岑兮十分高兴，脸上难得地漾着笑容，还小声与颜老师交谈着什么。
    这一切都刺眼得很，他放下笔，突然站了起来。
    第24章
    他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起声，其他人往他看来。
    “陶浩然？”研二师兄疑惑地开口。
    陶浩然看到岑兮也往他看过来，并且才发现他也在此处的模样，脸突然热了起来，再次难得地小声道：“我去下洗手间。”
    其他人恢复正常，老师们继续交流，师兄很体谅他，“你去吧，快些回来。”
    “嗯。”陶浩然拧开门走出去，关门的瞬间，回头看到岑兮微笑着点头的侧脸。
    岑老师今天真的很高兴啊，却不是为了他，是为了那个新师弟。
    他往洗手间慢慢走去，路上居然碰到了那个蓝祺。
    他正笑着打电话，“岑老师人特别特别好！比上课时还好！——不好！不要在楼下等，不想被人看到！会被笑的，这么大了考试还要人来陪！——大概还要一个小时——不要吃那个！今晚想吃鸡丝面呢——”正说着，他转过身，恰好看到陶浩然，他愣了愣，小声说着“我有事先挂了”。
    陶浩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现在有多难看，阴测测的。
    蓝祺收好手机，礼貌地叫他：“学长好。”
    陶浩然“哼”了声，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蓝祺摇头，又点头，“我在里面看到你做记录，是研二研三的学长吧？”
    “我是岑老师的学生！是你师兄！”陶浩然凶巴巴地说。
    蓝祺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说：“哦，师兄好。”
    看着他一副纯良的模样，陶浩然突然觉得很不耐烦，在这儿欺负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成就感？皱着眉也没打招呼，绕过他就走。
    蓝祺好奇地探头看了看他，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往备考室走去，他真的觉得岑老师特别好。
    陶浩然再回办公室的时候，总成绩排名已经出来了，面试也基本接近尾声，他与几个师兄做着收尾的工作，另有人去通知学生们先离开，在家等复试合格通知。
    老师们渐渐离开，岑兮照例留到了最后，陶浩然也磨磨蹭蹭地拖着，好不容易拖到除他们俩的那个人也走了，正打算去给岑兮道个歉，秦悦推门进来，进来就笑道：“岑老师，小师弟在哪儿呢？我一看到你短信就来了！”
    陶浩然正想说“我不就在这儿呢”。
    岑兮已经朝外指道：“还在对面的备考室呢，你把他叫过来吧。”
    秦悦兴奋地立即往对面走去。
    陶浩然猛地握住拳头。
    室内一时只有他们俩，陶浩然觉得尴尬，想说些什么，抬头却见岑兮神色自若地收拾桌上的东西，自在得很。
    很快，不待他说些什么，蓝祺跟着秦悦走进来，见到岑兮，眼神中都是崇拜，冲着他就又要鞠躬。
    秦悦赶紧拉住他，“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小师弟你快别这样了。”
    “谢谢师姐。”蓝祺朝她笑。蓝祺本就长得好看，又是那种很乖巧的长相，这么笑起来，陶浩然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蓝祺的确很讨人喜欢。
    “哎蓝祺你真的好乖好可爱啊！”秦悦就差捂脸了。
    岑兮在一边看着笑，也不阻止秦悦。
    一屋子四个人，三个都在笑，只有陶浩然冷着脸。
    秦悦正问蓝祺喜欢吃什么，大家找时间聚餐时，陶浩然再也受不了了，起身推开桌子往外大步走去。
    蓝祺身子一顿，回身看向微微晃着的门。
    秦悦道：“别管他。”随后继续讨论吃饭的事。
    蓝祺却敏感地发现岑兮的脸色也变了，心里顿时好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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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从电梯里出来，满脸冰霜，正好与一个同学打照面。
    那人吓一跳，“陶浩然你怎么了？和田大美女吵架了？”
    陶浩然一句话都不说，绕开他就往外走。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岑兮和秦悦并不喜欢他，现在终于来了一个他们俩都喜欢的，谁还看得到他。
    瞬间他甚至生出了退学的念头。
    学校看似很大，他却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想了片刻，往停车场走去，在一片车子中间，找到了岑兮的车子。
    他都知道自己错了，不该丢下老师和师姐，可是他们为什么连一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这几日无论怎么联系秦悦，她都不理他。
    他坐到自己车里，也觉得委屈。
    不知坐了多久，他坐在这里皱着眉头抽烟，却看到蓝祺远远地往他车子走来，他一愣，以为岑兮和秦悦也在，定睛仔细看了看，却是只有蓝祺一人。他眯眼望着蓝祺走到自己右侧，一辆黑色的车子上下来一个男人，高大英俊，走到蓝祺面前帮他拿下双肩书包，笑着说了句什么，还伸手刮了刮蓝祺的鼻子。
    蓝祺高兴地笑着说话，随后转身坐进了副驾。
    那男人则是将书包放到车后座，才开车离开。
    陶浩然吐出烟圈，眼神复杂。
    又来一个gay。
    陶浩然抽了近半包烟，才看到远处慢慢走来的岑兮。
    今年面试的时间和去年一模一样，而他与岑兮相识的日子，也刚好是一年。有些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融入到岑兮与秦悦之间了，可此刻望着远远走来的岑兮，他却觉得自己依然离他们很远。
    岑兮还和一年前一样，穿着灰色的针织衫外套，手里拎着他的黑色电脑包，开了车锁，伸手拉开车门正要坐进去。
    陶浩然大步走上前，“老师。”
    岑兮抬头，面色没有一丝的变化，将电脑包先放到车内，随后便等着他说话。
    “老师，对不起……”陶浩然感觉自己有许多话要说，憋了半天，却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岑兮望了他一眼，鼻端全是烟的味道，他打了个喷嚏。
    “老师你感冒了？！”
    岑兮摇头，“周五师门一起聚餐，你记得要来，地址问你师姐要。”
    陶浩然想到一年前，他故意请岑兮吃四川火锅，结果也是因为田梦的出现，他放鸽子走人了。那个时候岑兮就没有怪罪过他，相反开学时还很负责地教导他，从一开始就是作为学生的他自己屡屡过界，反倒是作为老师的岑兮一直在忍让他。
    他愧疚的同时，听到岑兮这句话，不自觉地便委屈说道：“师姐已经好几天不理我了。”
    岑兮望着他没开口。
    “老师，这次我真的错了。您能不能原谅我。”
    岑兮暗暗叹气，心想他一个做老师的哪能真的跟学生为这种事生气，即便内心深处，他真的很生气，也并不想原谅岑兮，到底还是开口道：“你师姐就那个性格，你多试几次，她总会理你的。”
    见岑兮终于和他说话了，陶浩然又往前走了一步，“老师，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素菜馆子。”
    “晚上我有约了。”
    陶浩然满心失望，“哦”了声。
    岑兮也无话再讲，坐进了车里。
    陶浩然挡在车前，岑兮开又开不出去，再次暗暗叹气，摇下车窗，与他说话，“我快迟到了。”
    陶浩然不甘不愿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岑兮将车子开出去。
    在学校里，车子不能开太快，陶浩然脑袋一转，转身飞快往学校外跑。他自己的车子太碍眼了，不能开。幸好学校门口空着的出租车很多，他招了一辆，指着前面，“跟着那辆白色大众。”
    他想看看是谁和岑兮有约。
    与岑兮有约的是于浩然，正如张家轩所说，于浩然为了追岑兮，当真苦读了一阵的宋史相关书籍，这次又借着有事请教，请岑兮出来吃饭。
    岑兮完全不知道人家在追他，只当于浩然真的喜欢宋史，还挺高兴。于浩然这阵子和岑兮相处得还不错，打过几个电话，有来有往，岑兮还真当自己能交朋友，更何况于浩然有那么一个名字，不知不觉，他便会对这个人相对亲近些。
    这还是于浩然第一次邀岑兮出来吃饭。
    岑兮本能排斥与不太熟悉的人吃饭，尽管于浩然为人不错，其实他还一直在犹豫，甚至陶浩然说要和他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有答应于浩然。没错，他骗了陶浩然。
    虽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自己还是离陶浩然远点儿好。一个认识一年多来，总是给自己带来打击、麻烦，或者严肃点说来是“不开心”这种情绪的人，理智告诉他，要远离。
    因此上车，他就给于浩然打电话，同意一起吃饭。
    于浩然自然异常兴奋，挂了电话就去订餐厅。
    岑兮脑袋放空，路反正堵，他便慢吞吞地跟着前面的车子走。
    出租车司机见身后的小伙子扒着副驾盯着前面的车，他开玩笑道：“你女朋友跟人家走了，抓出轨呐？”
    “你胡说什么呢？！”陶浩然怒道。
    “哎哟我随口说说，大白天的你跟踪别人，还能为什么啧啧……”
    陶浩然一肚子怒火，但司机也没说错，大白天跟踪别人本就是不对的行为，尤其对方还是他的老师！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做的理由，索性不去想，专心致志地皱眉盯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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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候两人的思维居然有了奇异的相似，选择性逃避不愿面对的事。
    第25章
    于浩然是站在餐厅门口等岑兮的，一见岑兮的车开过来，立即小跑过来。岑兮将车速减慢，摇下车窗，不好意思道：“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岑老师，路边有车位！”说着就引着岑兮往路边停车。
    陶浩然等他们俩进去了，才走下出租车，司机还开他玩笑，“还真不是抓女朋友出轨的啊！”他气得转身就想骂，司机油门一踩赶紧走了。
    岑兮是个什么样子的性格，这一年来，陶浩然还真的算是了解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岑兮居然没有骗他，而是真的单独出来和另一个人吃饭。那男人是谁，隔得有些远他看不清。
    再跟进去显然就会被发现了，就这么走，他又不甘心，四处望了望，打算找个地方继续蹲下来等。正要往餐厅对面的一家奶茶店走，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一看，是田梦，这才恍然察觉，这几日他居然没有主动联系过田梦，他立即接通电话。
    “陶浩然，晚上有空吗？”
    陶浩然犹豫了下，问：“什么事啊？”
    这是面对田梦时，陶浩然第一次有所犹豫，并且没有立即应下来，反而问了是什么事。
    田梦微微愣了会儿，才道：“那你先忙吧。”
    “哎没有啊，我没有忙！一个小时后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
    说完他挂了电话，回头望了眼那家餐厅，狠狠心转身走了。
    于浩然也还没弄明白岑兮到底是不是直的，毕竟他性格太冷了，完全察觉不到。可若要说他是直的，于浩然也不甘心这么以为，岑兮太优秀了，品味也好，完全不应该是一个直男。
    作为从小优秀到大，且事业有成的同性恋，他们这个小圈子里的人，其实都很自傲，相反会瞧不起大部分远不如他们的直男。
    在岑兮给他解惑的过程中，于浩然就盯着岑兮看。
    岑兮正讲到激动处，也未觉得这样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平常上课时，求知若渴的学生们也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他只当这个于浩然也是。
    因此一顿饭吃得很开心，两人餐厅门口分开各回各家时，于浩然问下次能不能再一起吃饭，岑兮便点头道：“可以啊。”
    于浩然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岑兮见状也对他微微一笑。
    于浩然愣在了原地，岑兮转身已上了自己的车。
    他目送岑兮开车离开，心想，岑兮，他志在必得。
    完全不知道人家对他有这种想法的岑老师，还有些感慨，觉得自己终于走出了交朋友的第一步。
    田梦叫陶浩然其实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她的舍友想要寄一批衣服回家，收拾了一个大箱子，搬不动。又找不到人帮忙，舍友便撺掇着找陶浩然，毕竟在大家眼里，她跟陶浩然也基本算在一起了。
    只有她自己和陶浩然两人知道，他们根本还没有在一起。
    陶浩然追了她这么多年，说不动心是假的。但是陶浩然太优秀了，优秀到她不敢接受。她知道自己也只不过空有一副还不错的相貌，其他还有什么？学习那是挑灯夜读苦读出来，她不比别人聪明，更何况她还有那样一个糟糕的家庭，与陶浩然家相比是真正的天与地。
    与其担心因为在一起暴露了真正的自己，而让陶浩然厌烦，不如就这样一直暧昧。
    陶浩然从市区赶回来，又跑到女生宿舍，自然气喘吁吁。
    楼下宿管阿姨处做了登记，到了她们宿舍，二话不说搬起箱子就往外面走。
    舍友跟田梦咬耳朵，“真的好羡慕你啊，陶浩然家那么有钱，却因为你帮我搬箱子！”
    田梦面色不变，望向陶浩然高大的背影，还是笑了起来。
    在认识陶浩然之前，她并不知道，还真的有这样的男生，家境优越却单纯如白纸。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即便如今已经这么暧昧了，陶浩然连她的一根手指都没有碰过。
    就是这样的陶浩然，让她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近。
    陶浩然干完苦力活，田梦细声细语地说了声谢谢。
    他立刻笑得咧了嘴，舍友“噗嗤”笑出声，他也不嫌丢人，笑嘻嘻地道：“我给你们买奶茶去吧？”
    “好啊，陶浩然今天真的谢谢你，我请你喝吧。”舍友立即说。
    “不用不用，哪能要女孩子花钱。”说完他就转身往大门边上的奶茶店跑去。
    等奶茶的时候，他北京的发小夏邑给他打电话。
    “喂？什么事儿？”两人太熟，他的语气很随意。
    可一向也大大咧咧的夏邑却没有也随意地接话，而是低声道：“我今天去看小九了。”
    “啊？”本来还靠墙站的陶浩然，立即站直了。
    “那个人渣回来找小九了，小九一看到他就又不行了，今天医生又去了他们家，我也去看了小九，情况……不太好，又不认识我了。”
    陶浩然抓着手机的手指越来越紧，渐渐泛出白色，“你没揍他？”
    “揍了。”夏邑又嘲讽笑道：“又能怎么样？就算现在我们找个深山野林把他给做了，又能怎么样？小九已经这样了。”
    陶浩然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明天回去。”
    “嗯，我心里实在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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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拿了那两杯奶茶，走到学校门口，将它们给了两个女生。
    田梦以为陶浩然会把她们送到宿舍楼，他却道：“我有事先走了。”
    田梦怔在原地，这才发现陶浩然的脸色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找我们岑老师去。”说完，没等她们回应，陶浩然转身就走。
    舍友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田梦低头，没有说话。这还是第一次，陶浩然丢下她就走。
    岑兮正在开车，手机响，他看到来电是陶浩然，犹豫了会儿，接通了电话。
    陶浩然闷闷的声音传来：“老师，我想请三天假。”
    “理由？”
    “我朋友生病了，我想回家看看。”
    “好，我会和这几天有课的其他老师说一下的。”
    “谢谢老师。”
    岑兮却察觉到了今晚的陶浩然不同于往常，想了想，问他：“病很重吗？”岑兮的确不太会说话，正常的问话哪能这么问。
    陶浩然却知道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他：“老师，为什么世上要有同性恋这个群体呢？”
    岑兮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可他又怎么回答？
    “老师，他们真恶心。”陶浩然咬牙道。
    岑兮不知为何，心默默地收紧了那么一下，然后才缓缓松开。
    “老师，我三天后就回来，不耽误师门吃饭的。”
    “好的，你自己小心。”
    “老师再见。”
    岑兮听着耳畔的“滴滴”声，望着车前无边的黑夜，觉得有些低落。
    师门聚餐那天，陶浩然却没回来。
    蓝祺好奇问道：“师兄呢？”
    秦悦满不在乎道：“不用管他，他一直这样。”
    “秦悦，不要这么说。”岑兮难得严肃了一次。
    “老师——”秦悦替岑兮不平，这个时候，他还护着陶浩然。
    岑兮却笑着对蓝祺道：“你师兄他学习好，人也好，就是性子比较急，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了。”
    蓝祺点点头，“陶师兄看起来是很好相处，很爽朗的样子。”
    岑兮欣慰点头，乐于见学生们相处融洽的样子。
    “他还好相处……”秦悦小声不满道。
    岑兮看了她一眼，她才没继续说。
    蓝祺睁着大眼睛看着，心想岑老师真没老师架子，对学生就像对朋友似的。
    聚餐完，岑兮照例送秦悦回家，现在多了一个蓝祺，也打算一起送。蓝祺却婉拒了，说还有事要做。
    岑兮也没放心上，带着秦悦先行离开，开过几个路口后，秦悦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餐厅了，岑兮又返回去拿。
    他的车停在餐厅门口，秦悦进去拿手机。
    他往车窗外随意地望了望，不望还好，一望便看到马路对面的车里，驾驶座上的人与副驾上的人在亲吻，很短暂，两人很快分开了，随后相对笑着说了几句话，车子这才开走。
    要不是这条道路实在窄，岑兮还真没法看到这一幕。
    副驾上的人，他认识，他的新学生，蓝祺。
    岑兮自然不会如同陶浩然那般，认为同性恋这个群体恶心，他只是稍稍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学生是gay。同时有点无法控制地涌起同情感，毕竟这个社会，他们会活得很累。
    旋即又想到陶浩然那样仇视这个群体，如果他知道蓝祺是这个群体的一份子了，那该如何是好。
    胡思乱想间，秦悦拿了手机正往车子走来。他微微摇头，甩掉了这些想法。
    隔天是周六，岑兮早晨九点多才醒，刷牙洗好脸，给楼下打了电话让他们送早餐上来，打算在阳台上吃早饭。
    阳光实在太好。
    早饭送得一如既往的快，五分钟后房门便响了，岑兮已经坐在了阳台上，应道：“进来吧。”
    来人走进来，脚步声很轻。
    岑兮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看了眼，这么一看便一愣。
    居然是陶浩然举着托盘，岑兮第一反应竟然是：好糟糕，他还穿着睡衣。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陶浩然朋友的病应该无碍了，因为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脸上带着笑容，“老师，我早上刚到上海，我妈又做了点心让我带来，刚做好几个小时。都是上次你觉得好吃的，我就直接给你送来了！纪姨说你还在睡觉，我就在楼下等着的。”
    岑兮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了，半晌才道：“谢谢。”
    陶浩然很麻利地将东西在阳台上的桌子摆好，“老师你吃吧，我在家吃好早饭了。”然后便坐在一边，看着岑兮。
    岑兮想拿起东西吃，可面对着学生这样的眼神，怎么吃……
    他转而问道：“你朋友，还好吗？”
    “好多了，病情稳定下来了。”陶浩然看向他问：“老师我昨天没能赶回来师门聚餐。”
    “啊，没关系。”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已经是一个彻底没有信用，只爱放鸽子的人了？”
    “……”岑兮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师，不好的地方我会慢慢改，上次生日的事，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陶浩然的眼睛湿漉漉的，并且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岑兮。
    岑兮看得，心间不由就松软一片。
    他真没想到陶浩然还惦记着这个，但实际就是，他自己也的确很在意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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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此时看着学生这样的眼神，他鬼使神差地点头，并且说：“好，不生气。”
    陶浩然如释重负，灿烂地笑了起来。
    岑兮低头拿了一块他妈妈做的山楂糕，放到嘴里，居然觉得好甜。
    第26章
    陶浩然坐在一边，看着岑兮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那块山楂糕，心情变得大好，说话又随便起来，不经大脑思考地便问道：“老师，那玛瑙手串你怎么不戴呀？”
    岑兮一愣，“要上班，不太适合戴。”
    “老师你休息的时候可以戴啊，大师开过光，养人的！”
    岑兮听到这句话，翘了翘嘴角，“你信佛？”
    “我爸妈信，他们做生意的，就爱信这个。我倒不信，不过总归有些用处。”
    岑兮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陶浩然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中午要留下来吃饭，再跟老师培养培养感情，可他知道岑兮是不可能想到主动留他吃饭的，看得久了，岑兮察觉到他的视线，不解地看他。
    “老师，我中午在你家吃饭呗。”他索性直接开口。
    “……好啊。”
    “老师我能看看你那边桌子上的灯吗？”
    “……好。”
    卧室其实是个十分私密的地方，岑兮却还是答应了。
    陶浩然离开阳台往里走，过了几分钟，岑兮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微惊慌，大步往自己卧室走去。
    可晚了，陶浩然已经拿起桌边柜上那捧干花看了起来，听到岑兮的脚步声，他高兴地回头说：“老师，这是我上回带来的那花？”
    岑兮僵硬地点点头。他一点都不希望陶浩然看到这一幕，他送的花，自己还珍惜地给做成干花小心翼翼地放着，这算什么事？
    “做成干花居然这么好看，老师你也太厉害了吧？！”幸好陶浩然大脑简单，压根没想到那一面。
    岑兮尴尬得很，却又不好上去抢下他收上的花。
    “老师，你很喜欢郁金香吗？我下次还给你买！”
    岑兮感觉这样的话题他简直没脸继续下去，脑中灵光一现，他道：“我家后边有个小庙，要不要去看看？”
    听到这话，陶浩然果然放下了手里的花，而是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去看看！”
    岑兮松了口气，“我去换衣服。”转身往衣帽间走，关好门，就靠在门上平复呼吸。
    陶浩然则是拿出手机，拍下了那束花，又小心地将花放回原地。
    将那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附一个微笑。
    陶浩然人缘好，朋友多，很快就多出了许多赞和评论。
    夏邑的评论首当其冲：又上哪儿泡妞去了？
    陶浩然笑着回复：滚！
    夏邑：我说呢，大早上五点多的飞机往上海赶，终于放弃那朵小白花了？
    陶浩然怒道：麻利地滚！老子我是要跟田梦结婚的！睡你的觉去吧！
    这次回完，再也没理夏邑。
    这三天，他和夏邑都没怎么睡。他们俩和李悠从小一起长大，小九是他的小名、他们的父母也互相认识，李悠出事，他们自然要陪着。他让夏邑去补觉，其实他自己也很缺觉，在飞机上也几乎没睡，只是现在他有些兴奋，宁可不睡觉，也要和岑兮一起去逛逛寺庙。
    他得意地看着那照片，心想，来再多讨巧的小师弟又如何，他们岑老师最喜欢的还是他！他送的花，老师都宝贝地留着呢，哼！
    正得意着，岑兮换好衣服走了出来，又是灰色的衣服。
    陶浩然兴奋过头了，看着他就说：“老师，我觉得你穿红颜色的衣服更好看啊！”
    岑兮顿在原地，半晌才说：“不庄重。”
    “可是——”
    “走吧，还得走上一会儿，我们早点走，回来吃午饭。”
    陶浩然闭嘴，笑着跟着岑兮往外走。
    小庙只是村里的村民们出钱简单建的，并不出名，也不宏伟，人也不多，遇上一些特殊的日子，远近的村民们才会过来。走过去的确不近，田间的道路并不宽，刚好够他们两人并排往前走。走至庙前，因是周末，有三三两两的人偶尔进出。
    庙虽小，五脏俱全。
    门口放着许多香，岑兮很熟练地走上前，抽出一小束，到一边的取火处点燃，再迈脚进庙中，对着殿中的菩萨浅浅地拜了三拜。
    陶浩然学着岑兮，一一照做，最后跟岑兮并排一起拜。岑兮正要起身时，他侧头看了眼，觉得自己跟岑兮这样并排拜很有趣，便笑了起来。岑兮动作一迟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又将香插进香炉中，转身先走了出去，陶浩然也迅速插好，出去找岑兮。
    庙外种了几棵梨树，梨花开得正好，岑兮正抬头拿着手机拍梨花。
    陶浩然一愣，他真没想到自家老师也会拍照啊。
    他走到岑兮跟前，问道：“老师，你刚刚在菩萨跟前许愿了吗？”
    岑兮侧头看了他一眼。
    陶浩然做了个嘘的手势，“放心放心，我知道说出来就不灵了。”想想又笑，“老师，我刚刚跟你像不像拜堂啊？”
    谁料这话一出，岑兮的脸色“唰”地就白了。
    陶浩然一看他这脸色，就心道不好。他这个一高兴就乱讲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岑老师那样的人，一定特别讨厌别人开这样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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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对不起……”
    “啊？”岑兮转过头去继续拍梨花。
    陶浩然松了口气，知道岑兮这是不在意了，他便凑过去看岑兮拍梨花，又问他：“老师，你怎么没有微信呢？大家都有。”
    “麻烦。”
    “可是老师，现在都用那个联系呢。连颜老师都用。”
    岑兮回头看了眼陶浩然，陶浩然也正好很近地看着他。两人离得特别近，岑兮觉得自己脑袋“嗡”了下，然后不自觉地点头道：“哦。”
    陶浩然笑道：“老师我帮你下载吧？！”
    “好。”他将手机递给陶浩然。
    从下载app到注册账号，陶浩然一手包办，手机递还给岑兮时道：“老师，你的第一个好友是我！密码是你的生日。”
    岑兮一愣，“你知道我生日？”
    “师姐说的，今年我和师姐一起给你过生日！”
    岑兮笑了笑，低头看手机上那个新装的东西。
    陶浩然则是发了一条朋友圈：欢迎老师！
    夏邑又是第一个回复：老师？老师不是这个世界上你最讨厌的物种？
    陶浩然：[白眼]。
    田梦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子，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手机。
    她也不知道她每天要看多少遍陶浩然的朋友圈，她特别害怕他的朋友圈里出现太多与她无关的东西。幸运的是，陶浩然的朋友圈大多明里暗里地与她有关。
    而这阵子，渐渐多出了一些其他的。
    她放下手机，双手交握，发着呆。
    直到有人轻声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抬头一看。
    林枫笑着小声道：“周末还认真看书呢？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踏青吧？”
    她正要摇头。
    “一起去吧，很多人呢。”
    田梦又看了眼桌上的手机，点了头。
    陶浩然叽叽喳喳地像麻雀一样，纪姨却很喜欢他。他们家安静惯了，难得来一个闹腾的，顺带着岑兮的话都多了些。
    其实陶浩然自己偶尔也会疑惑，他是那么讨厌老师的一个人，尤其又是这样一个初次见面就觉得清高装逼的老师，怎么后来就相处得那样好了呢？他甚至过分在意岑兮的心情与情绪。
    但一向神经线条较粗的他自然想不到，每次都是顺手抛开。
    他在岑兮家蹭了顿饭，还想继续蹭下去。
    纪姨问他：“浩然困不困，要不要睡个中觉？”
    “好啊好啊。”他求之不得。说完就好像怕岑兮赶他走似的，赶紧跟着纪姨往客房跑。
    岑兮好笑地摇摇头，往客房慢慢走去，轻声敲门，走进去，陶浩然已经在床上躺着了。蒙得只剩俩眼睛，望着岑兮，“老师，就让我再蹭一觉呗。”明明那么大一个人，站起来比岑兮还高，却在这里装可爱。
    可要命的是，岑兮真的觉得好可爱，甚至有冲动想要上去摸摸他的脑袋。
    他根本无力招架，点头，“你睡，晚上我来叫你吃饭。”
    “好哒！”
    岑兮又是一懵，陶浩然对他卖起萌来，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陶浩然望着岑兮关好门转身离开，闷到被子里狠狠笑了一场，岑老师果然吃这一套。
    岑兮也睡了一觉，醒来正准备去叫陶浩然起床。
    纪姨却已先告诉他：“浩然回去了。”
    “啊？——”
    “四点多时突然走的，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呢。”
    岑兮早已不会去在意陶浩然这个举动是否不礼貌，他只是有些担心，不知道陶浩然怎么了。据他对陶浩然的了解，一般遇到大事或者特别不开心时，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想了片刻，走到阳台上，给陶浩然打了个电话。
    接通的过程十分漫长，岑兮几乎以为陶浩然不会接了，最后一秒，陶浩然接通了电话，“老师。”
    声音果然很沉闷，还有些委屈，听得岑兮心里也不太好受，“出什么事了吗？”
    “老师，我想放弃了。”
    “啊？”
    “我想放弃田梦了。”
    自从过年后，陶浩然和田梦意指相处得很融洽，相对的，也没再过多地黏着岑兮，自然很少和他提及田梦的事。
    没想到几个月之后，两人还没在一起，陶浩然却终于想放弃了。不知道为何，岑兮觉得有点高兴。
    “老师，真的很累。”
    “喜欢就是这样，不能勉强的。”岑兮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他实在不会安慰人。
    陶浩然下午睡醒了，作为手机一族，自然是拿起手机刷了刷，顺势看看朋友圈，这么一看就看到难得发朋友圈的田梦发了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她和林枫的合照。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揍死林枫丫的，跳下床就往外走。
    回市区的路上，他才渐渐清醒。他并不傻，这么多年来，田梦总是对他忽远忽近，他一直都在忍受。毕竟田梦远近的距离其实都是一样的，可在去年年底，一切都不同了。他明显感觉田梦对他终于开始亲近了，他以为自己终于打动了田梦，以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多么可笑。
    他活该被别人耍吗？
    多年来第一次，他没有在面对田梦的事情上迁怒别人。
    他也有委屈和愤怒要倾诉，可他无人可倾诉，夏邑为这事儿骂了他多少回，说田梦就是耍他，他自然没脸去和夏邑说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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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这时岑兮打来了电话，委屈全部倾洒了出来。他听到岑兮这句话，重复了遍，“喜欢的确没有办法勉强。”
    “以后会有更好的人。”岑兮想了半天，又想出来这句。
    “老师——谢谢你，你真好。”
    岑兮听到这话，不在意地笑了笑。很多人说他好，他其实无所谓，只求在关键时刻他们不要再一次次地去选择别人。
    第27章
    生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秦悦依然没有愿意理睬陶浩然。
    蓝祺本就是本校生，虽然六月才举行毕业典礼，有时间就会来听岑兮给研究生上课，陶浩然不时会遇到他。上岑兮的课，陶浩然一直都是很认真的，每次抢着最前排最中心的位子坐，谁料来了个蓝祺之后，那位子就总是被蓝祺占了。
    因此每次陶浩然看到蓝祺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又是一天上完课，等其他同学都走了之后，陶浩然抢在蓝祺前面帮岑兮收拾投影仪，蓝祺哭笑不得。
    秦悦不喜欢陶浩然，却喜欢蓝祺，没少让他远离陶浩然，说陶浩然是个神经病。
    蓝祺不知道这个师姐和师兄是有什么仇什么怨。但在他看来，陶浩然这个师兄的确没什么坏心眼儿，就是有点自我中心。他帮着陶浩然打下手，就听陶浩然问岑老师：“老师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下午茶？”
    “不饿。”岑兮摇头。
    “那老师你还吃不吃山楂糕，我妈又做了，让她寄些来呗。”
    “不吃。”继续摇头。
    “那老师你吃什么啊？！”
    岑兮无奈抬头，“什么都不想吃。”
    “老师……”
    蓝祺偷笑，这个师兄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岑兮要看书，等他们收拾好物品，就让他们走了。
    出了办公室，两人自然没什么话说，尤其陶浩然根本懒得和蓝祺说话。
    蓝祺作为师弟，想了想问道：“师兄，我们加一下微信吧，以后好联系。”
    陶浩然侧头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打开微信让他扫码。
    蓝祺也不是个受委屈的孩子，但他性子是真的好，见状也并不生气，笑眯眯地扫码加了他的好友。
    两人走到楼下，陶浩然一眼就看到了教学楼外一个熟悉的人，“啧”了声。
    蓝祺不好意思地低头。
    “这也太不避讳了吧？”陶浩然直接就道，他真没见过搞基搞得这么高调的，恨不得人人知道似的，“还真想全天下皆知啊？也不注意注意！”对他这个恐同而言，能够这样说话，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蓝祺眨了眨眼，“师兄，我们的确是出柜了的，你才来学校一年，所以可能不知道，师姐来得比较晚，老师那几年也在国外……但其实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整个师门消息都很闭塞咯？
    陶浩然莫名不爽，狠狠地瞪了外面等着的那个男人一眼，换了个方向走了。
    庄佑接过蓝祺的书包，“那人？”
    “我师兄，人不坏，就是恐同，嗯，还有点儿幼稚。”
    被比自己小的人形容为幼稚的陶浩然心情不太好地往回宿舍的路上走，碰到了秦悦和连诺。
    连诺是个老好人，朝他招呼道：“一起去食堂吃饭？”刚说完，秦悦拍了他一下，“别有事没事拉些莫名其妙的人一起吃饭！”
    “……师姐。”
    “走！”秦悦拉着连诺转身就走。
    陶浩然大步追上去，“师姐，这都一个月了，您也该消气了吧？”
    “这辈子别指望我消气了！”
    “师姐……”陶浩然正想发挥自己的撒娇大法，冷不防田梦和她的舍友从前方直直走来，陶浩然愣在了原地。
    这阵子来，上课时，陶浩然都刻意地疏远她，两人也再未有过更深的联系。
    秦悦听不见陶浩然的声音了，回头一看，就见他呆呆地看着田梦来的方向，觉得丢人，拽了他一把，“吃饭去！”
    “吃吃吃！——哎呀，师姐你终于搭理我了！”三人一起走过了田梦。
    田梦低头咬嘴唇，她舍友好奇道：“你们分手了？”
    田梦不语，从未在一起过，又何来分手？
    她只不过稍微试探一下而已，他却这样。
    食堂里，陶浩然心不在焉地戳着米饭。
    秦悦瞪了他一眼，“好好吃饭！”
    “嗯。”
    “没出息，等我毕业了，你可就是大师兄了，就你这幼稚的模样，怎么领导下面的师弟师妹们？”
    “我幼稚？！”
    “这还不幼稚？”
    陶浩然继续戳米饭，“师姐你还有一年才毕业呢。”
    “所以我才要早点开始改造你，不就是一个姑娘，你至于那样吗？”
    “很明显吗师姐？”
    “白痴都能看出来你失恋了。”
    陶浩然却差点儿跳起来，“我失恋？！”
    “你能不能稳重点！”
    两人又是一阵吵，连诺在一旁看得直笑，这样的师门倒也有意思，他们师门相互都很有礼貌，却过于疏离。没想到外表冷漠的岑兮，带出来的学生却全部都这么有人情味。
    于浩然又请岑兮吃饭了，岑兮欣然赴约，毕竟上次吃饭时两人聊得不错。从交朋友的角度来看，于浩然很值得深交，虽然是个工科生，文学等方面却也有所涉猎，尤其他为了投岑兮所好，还特地钻研过历史这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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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岑兮颇忙，也没有课。陶浩然找不到地方去献殷勤，与田梦又处在奇怪的僵持中，静不下来的他天天和连诺一起去泡图书馆。只不过连诺在认真看书的时候，他总是趴在一边睡觉。
    傍晚五点多，连诺看完书，收起来准备去吃饭，无奈地敲了敲身边陶浩然趴着的桌子，陶浩然睡眼惺忪地抬头看他，脸上还都是红印子。
    连诺简直不忍直视，不敢相信自己研究生笔试时因为这个人只得了第二。
    有时你不得不感慨命运不公平，人家有钱长得又帅，不认真学习却脑袋聪明，跨专业考试还能考笔试第一。自己家贫，辛辛苦苦地打工赚钱，熬夜泡图书馆，又能怎么样呢？起点就不一样，他未来要如何努力才能赶上这样的人？
    他望着陶浩然还迷迷糊糊地脸，无奈叹气，有时候真恨这个世界。
    陶浩然抹了抹脸，站起来，“看好了，去吃饭？”
    “对，秦悦在外面等我。”
    “师姐也来了啊？一起吃啊！”陶浩然高兴道。
    连诺无言以对。
    陶浩然这阵子老跟着他，做电灯泡做了好几天了，连诺又不好开口拒绝，只好点头道：“好。”
    陶浩然已经走上前了，晃了晃脑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还在念叨着“哎呀今天吃什么”。
    连诺再次无奈叹气，随后背起书包跟上去。
    出门才知道，外面下雨了。
    秦悦拿着伞和李雪源一起站在廊下，笑着在说话，见他们出来，秦悦就忍不住瞪了眼陶浩然。
    “师姐，你怎么有空来啊？”陶浩然凑上去讨好说道。
    “见完岑老师，给我男朋友送伞，你有意见啊？”
    “岑老师？你见岑老师了？老师不是说今天不过来？”
    “我要改论文，老师就来了，你嫉妒我呀！”
    “你！——”陶浩然愤怒。
    李雪源拉住秦悦，“好了好了，幼稚不幼稚。赶紧去吃饭。”
    秦悦再瞪他一眼：“先饶过你。”然后笑着叫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连诺，“去吃饭了。”
    “好。”连诺走上前撑伞遮在秦悦头上。
    李雪源回头问没带伞的陶浩然，“一起撑伞？”
    陶浩然望着外面的雨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岑兮有没有带伞？
    当下脑袋一热，就往雨幕中冲去。
    “哎你干什么呢！”
    陶浩然的身影却早已迅速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又犯病了！”秦悦生气道。
    陶浩然淋雨冲到宿舍，拿起一直放着的那把黑色长柄伞，湿透了的衣服来不及换，又冲了出去，往文新楼大步跑去，风比较大，撑伞他嫌碍事，依旧淋着雨往文新楼跑，跑过的一路，积水全部溅到了自己身上。
    跑进文新楼的瞬间，与从里面走出的田梦几乎擦肩而过，田梦低头在撑开伞，陶浩然也无暇顾及身边的事物，完全没有看到。田梦撑好伞，回头望去，只来得及看到陶浩然迅速消失的背影一角。
    本打算去食堂的她顿了顿，收回了伞，走回文新楼，站在一楼大厅内的柱子后面等着。
    陶浩然兴冲冲地跑到岑兮的办公室外，轻声敲门，敲了几声，没人应，他再敲，还是没人应。他索性出声叫：“老师？老师！”
    可还是没人应。
    倒是对门虚掩着门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个老师，“找你们岑老师？他已经走了。”
    “哦，谢谢林老师！”
    陶浩然礼貌道谢，转身肩膀就塌了下来，也不知道岑老师有没有带伞。
    慢吞吞走到文新楼楼下，他拿着那把黑伞傻站在大厅内，望着门外的雨。还是掏出了手机，给岑兮打电话。
    岑兮却正在和于浩然聊天，今天下雨，两人就近在学校周围吃饭。他的手机因为之前在看书，已静音，他完全没有听到有来电。
    陶浩然陆陆续续又打了几遍，还是没人回应。
    他抬头望着灰色的天空，或许因为之前生日那次的事，自己拿走了岑老师的伞，却让他淋雨，自己总有愧疚。今日他非要知道岑老师有没有伞回家，他又往停车场跑去。
    田梦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望着陶浩然离开的方向。良久之后，低头撑着伞往外走，饭也不打算再吃，直接往宿舍走去。
    在宿舍区门口碰到了吃完饭回来的秦悦和李雪源，打了招呼，田梦低头先走了。
    李雪源小声道：“我好久没有见过她了，比当初面试时更漂亮了，但也看得出来很傲气。”
    “所以某人一直没有追到呀。”
    “这样的女孩子，一看家境就不错，肯定不吃你那师弟那套啦。”
    两人撑着伞，并不着急，散着步往她们的宿舍楼走去。李雪源侧头望向秦悦，“说到家境，你和……”
    秦悦也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不生气吧，我有点担心。”
    秦悦咬了咬下嘴唇，“他家境是不太好，但我爸妈不会是那种以家境论人的家长。”
    李雪源拉住她的手，“你可能要说我势力，你经常说毕业就结婚。可你们结了婚住哪里？你们租房子住？你爸爸妈妈怎么会同意，他据说要继续读博士，我们学校博士补贴一个月2500。悦悦，你最喜欢的那牌子，一双鞋可就三千多。”
    “也不是经常买……一年一两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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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谈恋爱也大半年了，我就没怎么见你们出去约会过。你以后也是要读博士做学术，外人看来大学老师样样好，其实怎么样，你我都清楚。”
    “我相信他，而且，我自己，也会努力。”
    “你前几天说你要告诉你爸妈，我担心的是这个，不要太冲动，等你毕业了再说好吗？”
    “我知道。”
    “悦悦，你不要生我的气就好，我和你说这些。”
    “我知道，我都知道，毕竟我们都不是十七八岁了。只是，这是我的初恋，我想相信一次爱情。”
    “嗯。我也希望。”
    两人止住这个话题，没有再谈论。
    第28章
    陶浩然去停车场本打算是自己开车出去找岑兮，结果却看到了岑兮的车。
    他愣了愣，车还在，人却走了？
    继续给岑兮打电话的同时，他就在岑兮的车旁撑着伞等着。
    岑兮和于浩然依然在吃饭，于浩然总想劝岑兮喝点酒，倒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假如岑兮喝了酒，便没法开车，他就能找到理由送岑兮回家，也能趁机知道岑兮家在哪里。
    可岑兮实在不喜欢喝酒，拒绝了几次，于浩然也不好再劝。
    他又笑着道：“岑老师装个微信吧，以后我有问题请教，你可以直接语音和我说，我问题太多了，总是麻烦你打字。”
    岑兮刚要拒绝，他其实不爱说话，却突然想起他也是有微信的，还是陶浩然给他注册的。想着他便拿出手机，接着便看到了九个陶浩然的未接来电，微微一愣，拨了回去。
    几乎是瞬间，陶浩然便接电话了，“老师。”
    声音里满满的委屈，陶浩然自己意识不到，岑兮听到的时候，就觉得有点难受，问他：“怎么了啊？”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于浩然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听到岑兮这样的说话。
    “老师你去哪里了？我给你送伞，你不在办公室，停车场的车子却还在。”
    岑兮手一顿，“还在停车场？”
    “嗯。”
    “我在学校后门这条路上的芙蓉居，我这就过来——”
    话没说完，陶浩然急道：“我去接你！”说完便先挂了电话。
    岑兮放下手，看着手里的手机发呆。
    “岑老师。”于浩然叫他。
    他回神，打开微信，“我已经注册了微信。”说着学着陶浩然，打开二维码让于浩然扫。
    于浩然笑呵呵地添加好友，又道：“岑老师，你的朋友圈可真空啊。”
    “朋友圈？”
    “……”于浩然见他是真不知道，指点道：“你点这个发现。”
    虽然注册了微信，但岑兮还真不怎么用，第一次发现还有这么一片天地。但他的好友，目前只有陶浩然和于浩然，一点进去就看到一排陶浩然的状态，包括前几天的“欢迎老师”。他看了片刻，抬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怎么？有急事？”
    “学生有事找我。”
    “行，岑老师你忙。我们下次再约，不过这外面下着雨，我送你去取车吧。”
    岑兮站了起来，“不用。”说着掏出钱包，叫服务员来买单。
    于浩然抢着要付，岑兮脸一冷，“说好今天我请的。”
    于浩然立刻住手，“您付您付。”
    岑兮脸色这才松了下来，于浩然暗暗吐气，刚刚岑兮的样子好可怕，怎么办，他觉得追求岑兮的道路愈发艰难了。
    两人走出餐厅，外面雨正下得挺大，于浩然再次说道：“这么大雨，我送你去停车场，或者干脆我送你回家好了。”
    “不用。”
    “那你总不能淋雨吧？”于浩然着急道。
    远处却走来一人，撑着黑伞步履很匆忙，迈的步子也大。身影太过明显，于浩然不知不觉地就往他看去。
    陶浩然几步走到餐厅廊下，抬头朝着几层阶梯之上的岑兮灿烂一笑：“老师，我来接你。”伞下的那张脸，满脸的水珠子，头发湿淋淋地耷着，明明应该很狼狈的，却比任何一个时刻的他要可爱。
    岑兮呼吸一顿。
    一阵静谧。
    于浩然清了清嗓子，“这是岑老师的学生吧？”
    陶浩然这才转向他，“我是岑老师的学生，你是？”
    “我是岑老师的朋友，于浩然。”说着他还伸出手。
    陶浩然看了他几秒，也伸出手，与他握手，并道：“陶浩然。”
    于浩然眼睛微微一眯，接着笑道：“真巧。”
    “真巧。”陶浩然重复道。
    “那岑老师，我就先回去了。你到家了微信告诉我声啊，我们下回再约。”
    岑兮这才回神，点头道：“好。”
    于浩然撑开伞走下台阶，走了几步，回头朝他们看去，对岑兮笑了笑，又看了眼陶浩然，这才离去。
    “老师？”陶浩然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随后笑着转头看岑兮，“我送你去拿车吧！”
    岑兮却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
    “有时间吗？”岑兮终于开口了，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啊？有啊。”
    “我们走走吧。”岑兮说着，就已往台阶下走去，陶浩然立即跟上去，将伞撑在他头顶，不解地问道：“老师，今天雨这么大，降温了，你不用早点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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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摇摇头，没有说话。
    陶浩然便也没有再问，尽职地撑着伞，和他一起往临近的小路走去。学校处在中心城区，却是一块闹中取静的地方，周围的道路都比较短，还大多都是单行道，车子本就不多，今日下雨，更是不见几辆车经过。道路两旁种满了树，不知已存在了多少年，枝繁叶茂，两边的枝叶在空中交汇，俨然一个天然的屏障。
    岑兮走在道路中央，陶浩然紧随着他，雨滴在枝叶上短暂停留后，再跌落到雨伞上，声音异常地动听。
    陶浩然来上海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静静地行走在一条道路上。他仰头看了看伞顶，笑道：“老师，我从来不知道，学校周围的路还挺好看。”
    岑兮却没有回答他。
    陶浩然奇怪地看了看他，总觉得今天的岑老师有点奇怪，但是岑兮始终不说话，他也不能逼着自己老师说话，便自得其乐，静静地看着雨中难得安静的这条路。拐弯走向另一条路时，他掏出手机，“老师，我拍一张照。”
    岑兮停下脚步，陶浩然一手抓着伞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对着远处对焦，大概几十秒之后，笑着收回手，给岑兮看，“老师，好看吧？”
    岑兮侧头看他，正好看到陶浩然笑着看手机的侧面，手机光与晕黄的灯光交叉着映照在他脸上。
    他收回视线。
    陶浩然没听到他的回答，也早不像一年多前那样，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依然很高兴，将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说道：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雨中上海的街头。
    岑兮始终没有再说话，而是无声地绕完了学校周围能走的每一条路，陶浩然跟着，偶尔停下来拍照，岑兮便也停下来等着。
    走到最开始那条路时，陶浩然以为还要继续绕下去。岑兮停住了脚步，陶浩然看他，“老师，不走了啊？”
    “不了。”
    “那老师，我送你回家吧，太晚了，开车不安全。”
    岑兮摇头，“去停车场吧。”说罢，转身往学校后门走去。
    陶浩然赶紧撑伞跟上，其实他心里隐隐觉得岑兮可能心情不太好。可岑兮太喜欢藏着端着，他不敢将这个猜测说出口。
    岑兮坐到自己车上，摇下车窗，定定地看了眼陶浩然，关上车窗，一踩油门，就这么开远了。
    陶浩然愣在原地，心想岑老师心情果然不好啊！平常再生气，基本的礼节例如说声再见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忘记的，可他今天却没有说！这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
    陶浩然原地思考了一秒不到，就又冲了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拦下一辆车，“跟上那辆大众。”
    雨渐渐下小了，轻柔的雨丝打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岑兮将车停在斑马线之后等红灯，望着车窗上的雨点发呆。
    机械般地开上高架，经过内环、中环、再到外环，下高架。一个急刹车，他将车停在了路边。打开手机，打开微信，点进那个朋友圈，陶浩然一个小时前发的照片呈现在他眼前。
    他看了片刻，退出界面，拨了个号码。
    几声之后，徐远明无比诧异的声音响起：“遥遥？”气息都不太稳，显然是诧异到了极点，谁不知道岑兮最讨厌他这个心理医生了。
    “徐医生。”岑兮的声音却格外严肃。
    “你说。”徐远明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他以为，岑兮的情绪又出了问题。
    “徐医生，我看到一个人对我笑，看到他的脸，我会忘记呼吸，脑袋也会变得异常空白，不想他离开，却又希望他快点离开。”岑兮艰难地说完，又一字一句问道：“这是为什么，我是又病了吗？”
    徐远明愣了会儿，大笑出声，“傻孩子，你是喜欢上她了！哪家姑娘？这么好的福气，被你喜欢上！”
    岑兮抓着手机的手却一抖，差点没能抓住。耳中再听不到一点徐远明的声音，手终究还是渐渐松开，手机掉到了车座上。
    他趴到方向盘上，脑中一片空白。
    人文学院历史系古代史专业副教授岑兮，从小读四书五经长大，严肃古板，却又心地善良。崇尚科学，却又是个有神论者。不相信任何空穴来风，也不相信任何没有依据的结论。
    徐远明是他少年时候的噩梦，却又是他每次濒临黑暗时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多少次绝望中，只有徐远明陪着他，开导他。
    他讨厌他，却又更尊重他、信任他。
    如今他最尊重信任的人，国内最好的心理学教授、心理医生，告诉他：他，喜欢，他。
    他，喜欢，陶浩然？
    第29章
    岑兮的车停在路边已近半个小时。
    出租车司机打了个哈欠，“这车还开不开了啊？”
    陶浩然没理他，他皱着眉，心想岑老师这心情到底差到了什么地步啊？！车都不开了？家都不回了？他冲动之下，甚至也不想在意被岑老师发现他竟然跟踪他会有什么后果。
    他拉开车门正要下去，手机响了起来。
    在雨夜里，这铃声格外突兀。
    陶浩然掏出手机一看，田梦。
    现在是夜晚十一点二十一，田梦却给他打电话。
    条件反射般，他接通了电话。
    田梦舍友着急的声音传来，“陶浩然，田梦她受伤了要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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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愣了愣，反问：“受伤？”
    “热水瓶爆炸，左脚被烫到了，好大一个包，右手还被玻璃渣子划了几道，口开得很深，血止不住啊！这得送去医院缝针啊！我们刚去了校医院，人家要我们转去十院，可今天下雨，这么晚了，学校外面打不到车，怎么办！我们还在学校门口站着呢！”说到后来，室友都要哭了，“哎——田梦你干嘛呢！不要抢电话！——”
    电话挂了。
    陶浩然眉头皱得紧紧的，又望向不远处路边停着的岑兮的车，想了十几秒，咬牙道：“我们回去！”
    车子拐弯，开往来时的路。
    陶浩然从后车窗往外看去，离岑兮的车却越来越远。
    他收回视线，转过身子，呆坐了片刻，给田梦打电话，不接便再打，第三次田梦终于接了电话。
    他就一句话：“能打到就上车，告诉我一声，打不到，原地等我。我就来。”
    陶浩然在半路时，舍友打来电话说已经打到了车。陶浩然松了口气，对司机道：“去十院。”
    司机估计看出他心情不大好，出声道：“你这一晚上从东跑到西，再跑到东，累吧？”
    “还好。”陶浩然不想多说话，伸手抹了抹脸，觉得嗓子有点疼。淋了一晚上的雨，衣服现在还只是半干，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到医院后，田梦已在急诊室挂好了号，正排队等着缝针。舍友焦急地陪在一边，陶浩然大步走过来，一眼就看到田梦手上到现在都没止住的血，脸一下子就白了。田梦是在宿舍里受的伤，身上还穿着睡衣，受了伤也没心思换衣服，只是外面披了件外套，见到陶浩然来了，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生怕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被他记住了。
    陶浩然却是往她身边走近，正要问话，里边的护士走出来问：“下一位，田梦，是哪个？”
    田梦站了起来。
    “来吧。”护士说完便转身往里走。
    陶浩然和舍友都想跟进去，却被拦住了，“只能病人一人进去。”
    “护士姐姐，你让我们进去吧，我同学她很怕疼。”舍友着急道。
    “不行。”护士又看了他们眼，“你们等着吧，缝个针很快的，不是什么大事儿，几分钟。”
    “护——”舍友还要再说话，护士关上了门。
    舍友转身，没主意地看着陶浩然。
    “怎么受的伤？”
    “她正看着手机呢，脚下一滑，摔了一跤，正好踢到了热水瓶。”
    “她手机上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舍友焦急地来回走，“怎么还不出来呢。”
    陶浩然却突然冷静了下来，坐在了走廊的塑料椅子上，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果然如同护士所说那般，的确很快，一刻钟都没到，田梦走了出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护士跟在后面，“手不能碰水，一周后来医院换纱布，一个小时后麻药就过了，会有点疼，忍忍。我瞧你脚上有些微烫伤，也不能碰水。”
    “谢谢。”田梦低头道谢。
    舍友上前扶住田梦，担心问道：“疼不疼？”
    “还好。”田梦始终低着头。
    两人正要经过陶浩然，他开口道：“你们还回宿舍？”
    “不然去哪里。”舍友诧异地看着他。
    “太晚了，你们回去还要吵醒宿管阿姨，我帮你们就近开间房，你们先住酒店吧，明天还可以再来医院一趟。”
    “呃，也行啊……但是我们都没有带身份证。”
    “我有办法。”
    舍友问田梦：“好吗？”
    陶浩然看了她们一眼，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很快回来，朝舍友道：“就在医院隔壁那家酒店，你认识吗？”
    舍友想了想，点头道：“就对面马路拐弯过去那家？”
    陶浩然点头。
    “我认识。”
    “你能不能先去，我有话要和田梦说。你去那里，前台报我的名字就好了。”
    “呃……”舍友看了眼田梦。
    田梦不说话，也不抬头。
    舍友正犹豫不决，陶浩然又道：“谢谢你。”
    “那好吧，不过你要快点把田梦送来。”
    “好。”
    舍友低声道：“田梦，我先走啦。”毕竟在看她来，那俩人是情侣，只不过最近好像吵架了，总得留给他们个人空间处理问题。她很知趣地松手，往外走去。
    田梦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
    “田梦。”陶浩然叫住她，“我们谈谈吧。”
    田梦静站了片刻，点了点头。
    陶浩然带着他走到医院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恰好有几张椅子，两人坐下。
    “田梦，五年了，给我个准话吧，你喜欢我吗。”陶浩然开门见山。
    田梦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半晌才出声，“喜欢，有用吗？”
    “怎么没用？！”
    “陶浩然，你知道天与地之间的距离吗。”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只要知道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今天只要你说一声不喜欢，我，陶浩然发誓这辈子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立刻退学，明天就回北京！”
    田梦这时抬头看他，眼泪居然顺着脸颊落了下来：“陶浩然，你是不是认为被你喜欢上是种恩赐，是莫大的运气？被你喜欢上，就一定也要喜欢上你？可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不是谁都有底气可以喜欢。喜欢你能怎么样？我父母双亡，好不容易被收养，却是个变态色情狂，拼死逃出来，却差点被车撞。你只知道我长得好看，知道我学习认真，知道我为人清高，知道我家境也许不好，其他的这些呢，甚至除这些之外的，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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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凭什么会这么坚定地说喜欢我？你喜欢的只不过是我苦苦支撑着表现出来的那个我。我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那样的家世，你又是独子，你们家注定不会接受这样子的一个女孩子，我为什么要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
    陶浩然惊呆了。
    田梦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狠狠抹了眼泪，站起来就要往外跑，陶浩然猛地回神，大步走到她面前，拦住她，问她：“所以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田梦睁大眼睛，努力克制住眼泪，一句话不说。
    “所以你是喜欢我的。”这一句是肯定句，陶浩然笑得嘴都咧了开来。
    田梦绕过他跑了出去，陶浩然高兴地追了上去，也不再强迫她给出回答，而是跟在她后面，一直把她送到了酒店，然后坐在酒店大堂里，边想边乐。
    原来田梦想了这么多，原来田梦也喜欢他，甚至想过他们的未来，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担心他的家人。
    陶浩然傻笑。
    同一时刻，岑兮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手脚到现在都是冰凉的，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翻看着陶浩然的每一条状态。
    由这些状态就能看出他的生活有多丰富，他的微信注册已有三年，每天最少要发一条状态。不是与人吃吃喝喝，便是打球，抑或去健身，这一年来上海生活还变单调了很多。他还发现，有很多条关于田梦的状态。
    陶浩然对田梦的喜欢真的是光明正大，他想，陶浩然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欢田梦吧。
    他抱起一只枕头在胸前，将脑袋枕上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又点回陶浩然今天新发的那张照片，与他一起散步时拍的照片，他看了片刻，点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赞。
    徐远明也发来了短信：遥遥，睡了没？知道你有了喜欢的人，徐叔叔真的很开心。知道你烦我，我就给你发条短信，人生在世，有喜欢的人，可一定要抓住哦，不用害怕，有我做你后盾，再难拿下的姑娘，我都帮你拿下！
    岑兮过了最初的震惊，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看到这条短信，苦笑。
    他哪里有机会成功？
    先不说他和陶浩然是直接的师生关系，就陶浩然那厌恶同性恋的态度，以及对田梦喜欢的程度，他都知道他这辈子是不可能成功的。
    不知不觉间，他怎么就喜欢上了一个男的，还是个比自己小的并且是自己学生的男的。
    手机又是一震动，他瞄了眼，有人发来了微信。
    而他的好友只有俩。
    点进去一看，是陶浩然：老师我看到你给我点赞啦！
    陶浩然：还没睡吗？
    陶浩然：老师，我现在好开心啊。[大笑]
    陶浩然：老师，田梦她原来也是喜欢我的。
    岑兮抓起手机直接就关机，塞回枕头下面，趴回枕头上，将整个脑袋都往被子里面塞。
    岂止田梦，我也是喜欢你的。
    第30章
    隔天是周末，陶浩然的闹钟没有响，睡到了自然醒，清醒后，他发现自己感冒了。他拿出手机边看岑老师有没有回复他的微信，边起床去刷牙。
    岑兮依然没有回复，他又发了一条过去：老师你醒了吗？
    刷完牙洗好脸换好衣服，岑兮还是没有回复。
    他念叨道：“看样子岑老师还没适应微信啊。”念叨着还不停打喷嚏。
    收好手机，精神饱满地去找田梦她们。昨晚他也住在了这家酒店，就在她们隔壁，等他出门，才发现田梦她们已经退房了。
    他停在原地，想到昨晚田梦说的话，笑了笑。田梦说的没错，他是把她逼得太紧了，他得用另一种方式追她。
    走出酒店大门时，陶浩然打车打算去吃早餐，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居然是蓝祺的来电。
    他撇了撇嘴，接通了电话。
    “师兄？”
    “什么事。”
    “师兄知道老师家住哪儿吗？”蓝祺的声音十分有礼貌。
    陶浩然却莫名地有点不爽，故意道：“怎么？要给老师送礼呀，岑老师可不收礼。”
    “啊？不是……”蓝祺噎住了，他的确是想给岑兮送点东西，但是本意与一般的送礼并不同，而是纯粹的表达自己的尊敬之意。古时候拜师或者请老师来家中坐学，还要送上束修呢。听到陶浩然这话难免有些尴尬，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到陶浩然一连串打了几个喷嚏，不禁关心地问道：“师兄，你是感冒了吗？”
    “嗯，昨晚淋雨了。”陶浩然满不在乎地说，又道：“你还是先问过岑老师的意思吧。”
    “好的……谢谢师兄。”蓝祺闷闷地挂了电话。
    庄佑坐他身边，“怎么了？”
    “我们师兄不肯告诉我呢。我自己打电话问岑老师好了。”
    “你要不敢，我来打？”
    “我自己来吧……总要长大的。”蓝祺叹气，庄佑却觉得好笑。
    蓝祺瞪了他一眼，拨了岑老师的电话。
    岑兮接得很快，“喂。”
    “老师！我是蓝祺。”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岑兮温和地问道。
    “老师……你家住哪里呀，我想去你家，呃，拜访一下。”这是庄佑教他的，一般这么说，人家就明白是要送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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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可惜岑老师不明白，只当学生要来家里玩，想了想，反正都是自己的学生，来就来吧，便将自己的地址告诉了他。
    蓝祺松了口气，“谢谢老师！我之前打电话问了师兄，他说这个还是亲自问老师比较好！”一向很乖的他，老老实实地还说了番前因。
    岑兮愣了愣，接了句“哦”。
    “师兄好像感冒了。不停打喷嚏，说是昨晚淋了雨。”蓝祺继续说。
    本来在躺椅上躺着的岑兮立刻坐了起来，蓝祺接下来的话也再没听得进去，直到蓝祺说再见，才“嗯”了声，挂了电话，就坐在那里发呆。
    陶浩然昨晚到现在一点儿都没吃，点的食物送上来，闻到香味才知道是真饿了，搛起蒸饺就吃，也不顾烫，醋也没有蘸。一连吃了两屉才舒坦些，再吃虾饺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呛了起来，拿起手机看到是岑兮的电话，边咳嗽着边接通电话：“岑……咳咳咳，老师……咳咳咳……”
    “感冒了？”
    “嗯……咳咳咳！！！”
    “在哪里？”
    “外面，吃早餐。”陶浩然喝了口水，止了咳嗽，“老师，你醒啦？我昨晚给你发微信，你都没有回我。”
    岑兮默默叹气，心想你那破微信，要我怎么回？！
    “中午一起吃饭吧。”说出这话，岑兮自己都愣了愣。
    陶浩然也愣住了，“啊？老师你周末不是都要在家看书吗。”
    岑兮忙中生出了急智，“师门一起吃饭。”
    “哦！那老师你想吃什么，我去定位子。”
    “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岑兮却不让他定。
    陶浩然看了看手里的筷子，报出了自己的所在地。
    岑兮挂了电话，舒了口气，又分别通知蓝祺和秦悦。蓝祺正准备出门，只不过换个目的地而已。
    倒是秦悦，在跟连诺约会，问能不能把连诺也带过去。
    岑兮自然应允。
    纪姨见岑兮从楼上下来，还换好了外出的衣服，站起来好奇道：“遥遥要出去？”除非十分要紧的事，岑兮周末几乎不出门，的确就只是在家里看书。
    “和学生们吃饭。纪姨，家里有感冒的药吗？”
    “感冒了？”纪姨脸色立刻就变了。
    岑兮连连摆手，“学生病了。”
    “哎哟，我去给你找找。”纪姨让人去找药，自己又往厨房走去，过了会儿拎来一个保温杯，“正好你们一起吃饭，这是家里炖着的鸡汤，带去。”
    “……好。”岑兮伸手接过，等药也拿来，才出门。
    岑兮的车子刚开出院子，林叔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遥遥出去了？”
    “跟学生吃饭。”
    “遥遥今天穿得帅气。”
    纪姨捂嘴笑，“你倒关心这些。”
    林叔也笑，“难得见遥遥这样穿。”
    其实岑兮穿得并不招摇，相反很普通，尽管他其实出门前在衣帽间纠结了近半个小时。只不过他穿了件牛仔裤，和相对休闲点的白衬衫。
    要知道他读大学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牛仔裤，衬衫也再没有疏漏过任何一颗扣子。
    陶浩然在路边等岑兮，见到他的车开过来，便很乖地跑到了他的车前，岑兮摇下车窗让他上车，陶浩然坐进副驾，看了眼岑兮，惊道：“老师！你穿牛仔裤！你的衬衫扣子最上面那颗没扣！老师！你还戴了我送的玛瑙手串！”
    岑兮瞬间身子就绷紧了，莫名就觉得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脑袋哪里不对劲，期初只是戴在手上看看，看着看着就舍不得拿下来了。
    “不过，老师你这样穿真的很帅！绝逼比平常的你看起来年轻很多，看起来十八岁有没有！”
    岑兮看了他一眼，陶浩然立刻双手合十道歉：“不该当着老师的面说脏话，该打！”
    岑兮笑出了声，昨晚睡前的所有烦恼与不开心，好像瞬间就瓦解了。他探身从后边拿来药、水和鸡汤，放到他怀里，自己往后看着倒车。
    “老师，药？”
    “嗯，感冒药。”
    “老师，我感冒从来不吃药的，一周就自动好了，我身体很好的，每周要去健身最少五次。老师，我身材可好了，都是肌肉，你要不要看？！”
    “你先把鸡汤喝了。”岑兮无奈道。
    “呃……这里是鸡汤？”
    “纪姨让我带的……”岑兮心中有鬼，其实如果不是纪姨主动拿来，他本来也是要问家中有没有的。
    陶浩然早饭吃太多，其实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了，但看着岑兮认认真真倒车的侧面，咬咬牙，仰头喝下去了半大杯。
    岑兮倒好车，回头看到他这样，一愣，“你慢点喝啊……”
    “没事，老师，太好喝了！”陶浩然撑得已经有点难受了，还在对着岑兮卖萌微笑。
    岑兮抿了抿嘴，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陶浩然“嘿嘿”笑。
    岑兮将车窗摇下一点点，开着车载着陶浩然往吃饭的餐厅驶去，雨后的空气格外好，微风轻轻地吹进车中来，岑兮微笑着想，如果能这样一直下去，那该多好？
    岑兮今日带学生们吃饭的地方是家里的一家餐厅，做中餐的，主要做一些粥品与中式点心。岑兮私心自然是为了陶浩然，感冒了需要吃清淡点，他平常很少在外面吃饭，也不知哪里才有合适的地方，便索性带到了家里的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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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的服务员们自然不知道他岑兮是谁，便也和其他食客们一样点了菜。秦悦和蓝祺说着读研后的事，连诺偶尔补充几句。陶浩然毕竟感冒，尽量没有说话，等茶上来之后，先给岑兮倒了一杯。
    “谢谢。”岑兮小声道谢。
    陶浩然就坐在他旁边，闻言笑着说：“老师跟我道什么谢！”
    菜品正一一上来，秦悦和岑兮一起吃饭吃惯了，逛了半天早饿了，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岑兮伸手从砂锅里用勺子盛了一碗粥。大家都当他是自己要吃，蓝祺立即放下筷子，“老师我来！”
    “你吃吧。”岑兮温声说着，盛好后，却将那碗放在了陶浩然面前。
    陶浩然看了看那碗粥，再抬头看岑兮。
    “不要吗？”
    “要要要！！！”撑得不能更撑的陶浩然，拿起勺子就往嘴巴里面送粥，吃了一半，邀功似的看向岑兮。
    岑兮微笑。
    陶浩然也傻笑了起来。
    蓝祺坐在他们对面，喝了口茶，抬头看了看他们俩，眨了眨眼，低头吃自己的粥。秦悦和连诺一对小情侣，正笑着说什么，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幕。
    岑兮像是上了瘾，不时给陶浩然搛点菜，陶浩然心里在哭，面上在笑，一样一样地往嘴巴里面塞，岑兮面上的笑容则越来越深。老师高兴，学生们吃起来就更开心。
    气氛一时间很好，因此突然听到一个女生叫“哥哥”时，大家都往声源看去。
    岑兮也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看过去，见到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相伴站在他们桌旁，化着精致的妆，穿着质感很好的连衣裙，十分漂亮。
    见到岑兮抬头，其中长得比较秀气的那个笑起来，“果然是哥哥。”
    这两个都是岑兮的妹妹，她们的妈妈是谁，岑兮统统不知。他的弟弟妹妹多了去了，虽然相处得少，人还是认得出来的，有他厌恶的，也有他会相对喜欢的。这个秀气的就是他那么多弟弟妹妹里，他算是看着最顺眼的一个，叫做岑瑞雪。他的爸爸似乎很喜欢雪，他的妹妹们，名字最后一个字都是雪。另一个，他实在想不起来名字是什么。
    既然是岑瑞雪，岑兮应道：“我带学生们来吃饭。”还问了一句，“放假了？”他记得这个妹妹是在国外读书的。
    “是哥哥的学生们啊。”岑瑞雪笑着朝陶浩然他们点了点头，才回答岑兮的问题：“哥哥，我毕业啦。”
    在座的学生们都在默默地想，这是什么家庭啊，妹妹大学毕业了，哥哥不知道？而且他们头一次知道，岑兮还有妹妹。
    岑兮却不觉得如何，还接了句：“打算继续念吗？”
    “不念了。”又拉了拉身边的女孩子，“我跟乐雪出来吃个中餐，可巧就遇到哥哥了。”
    岑兮心想，不愧是他还算喜欢的妹妹，知道他不记得那个妹妹的名字，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了他。他看了看桌上还有空位，便问她：“要一起吃吗？还是你们单独吃？”
    岑瑞雪刚想说他们自己吃，她知道这个哥哥的性格，没料到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岑乐雪出声道：“哥哥，我们和你一起吃！”声音活泼得很，边说边笑，笑容十分灿烂。她长得比岑瑞雪明艳多了，穿着一件红色露后背的连衣裙，这么笑起来，更是好看。
    连岑兮也要承认，这妹妹是长得不错。陶浩然见过得美人多了去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蓝祺虽然是个gay，也默默地认为这个女孩长得漂亮，甚至连诺都看傻了。他何时见过这样精致漂亮的女孩子，不仅仅是岑乐雪，岑瑞雪就够他看呆了。
    连诺站了起来，要叫服务员过来加碗筷。
    岑瑞雪出声阻止：“不用了，哥哥，我们单独吃就好。”
    岑兮无所谓地点头。
    岑瑞雪露出标准的笑容，道了再见，拉着岑乐雪转身就走，岑乐雪还不大乐意。岑瑞雪狠狠把她一拉，还是面带微笑，直到在定好的位子坐下，面上笑容才褪去。
    岑乐雪冷下脸道：“干什么？这么好的机会！”
    “哥哥跟学生吃饭，我们何必往上凑？”她们俩是一个妈妈，岑瑞雪好声好气地和她说。
    “一年能见这个哥哥几面？！妈都说了，让我们跟他搞好关系，你傻不傻？！”岑乐雪却满脸不乐意。
    岑瑞雪在家也是大小姐，除了岑兮，谁又比谁高一等，听到这话，也不高兴起来，两人索性都不再说话了。
    岑乐雪招来经理，“今天我哥过来，你们也不好好看着点儿！”她常来，这儿人都认识她。
    经理立刻面露惊色：“小姐，在哪桌？”
    “进门左拐第一个半开放式的那个包厢。”
    “我这就去！”
    “这个可是我大哥哥。”岑乐雪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经理一听这个就明白了，这次来的不是那些没名没分的哥哥。这位传说中的长子，他倒真的没见过。当下立即往岑兮那边走去。
    到了岑兮那桌，经理免不了又是一番讨好奉承，岑兮顿时就将不高兴摆在了面上，陶浩然也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经理，经理心想我又招谁惹谁了……
    岑兮索性直接买单走人，经理死活不肯要钱，就差没给跪下来，“大少爷，这个真不能收啊！！！”
    秦悦他们都知道岑兮家境好，连诺却不知道，一听这话，眉头跳了跳，抬眼偷偷看满脸不高兴的岑兮。心想，也是啊，连学校里那些老教授，他都不用笑脸相迎，随心情地去交流，如果真是平民家庭，又怎会有这样的底气。再看看在座的其他人面上平常的神色，他想到自己这幅模样，莫名地觉得丢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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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生气地放下几张一百块，站起身先走了出去。
    学生们赶紧跟上，只有连诺跟那个经理道了声“再见”。
    经理再去两位大小姐那边报告了下情况，岑乐雪站起身就走了出去，岑瑞雪没拉住，生气地坐在那儿不说话。
    经理看哪边都不好，只觉得这个经理真不好当。还觉得，自家老板这孩子也养太多了吧？！
    岑乐雪跑出去的时候，岑兮已经开车走了，还顺便带走了自己的学生们。岑乐雪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心里埋怨自己的姐姐，多好的和岑兮接触的机会，就被她这么放弃掉了，下次见到这个哥哥得是什么时候。
    她转身打算再进餐厅，一眼瞄到了旁边树下一个人正看手机。
    她走上前，“你也是我哥哥的学生？”
    连诺因为下午要打工，没有和岑兮他们一直走，站在路边回复同学的信息，冷不防听到有人和他说话，回身一看，差点儿没吓着，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岑乐雪皱眉，“怎么，我很吓人？”
    其实连诺身高比她高多了，即便她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也没他高，但有时候气势就是这么可怕。连诺接触的都是普通大学生，秦悦那样的，他已经知道是自己高攀了，此刻如此近距离地和岑乐雪打照面，他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怎么摆手。
    “问你呢，你是不是我哥哥的学生？！”
    “我不是……但是也会去上岑老师的课。”
    “给我一张你们的课表。”
    “课表，我现在没有……”
    岑乐雪迅速念出十一个数字，“记住了没？”
    连诺愣愣地看着她。
    岑乐雪不耐烦道：“我的手机号码！回去就把课表发给我！”
    “好……”
    岑乐雪转身离开，背脊挺得特别直，十分高傲的模样，高跟鞋上的水钻也十分亮。走进餐厅的瞬间，好几个服务员簇拥上来，一起将她送进去。
    连诺呆站在原地。
    第31章
    离开的路上，岑兮闷闷不乐。幸而他平常就是这样冷着脸不爱说话的样子，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他心情不好。蓝祺毕竟跟他晚，就没看出来，秦悦与陶浩然却是都看出来了。只是陶浩然坐在副驾，秦悦坐在后座，俩人无法交流。
    岑兮一一将秦悦与蓝祺送到家，蓝祺郁闷得很，特地准备的东西又没能送出去，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岑兮开车离开。
    车内只剩陶浩然与岑兮俩人。
    岑兮扶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终于开口说话，问陶浩然，“回学校还是回哪里？”
    却没听到陶浩然回话。
    他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么一看才发现陶浩然不知什么时候脸色变白了，之前蓝祺他们下车时，他没怎么说话，陶浩然也没有说话，他还只当陶浩然只是感冒难受，现在看到这脸色，大惊，哪有人感冒成这样的？！
    他在路边停下了车，陶浩然手死死地抓着车座，见岑兮紧张地看过来，也死死闭着嘴巴不说话，额头甚至沁出了汗。
    “怎么了？”岑兮吓地就差拿手去拍他的脸了，“说话啊陶浩然。”
    陶浩然要哭了，他也想说话啊，可是他不敢啊！本来就感冒，嗓子不太舒服，结果今天实在吃了太多，上车后，秦悦身上香水的味道太浓，他晕车了！！！本来就撑，现在难受得，他只要一张嘴，一定就会吐！
    岑兮也要哭了。
    陶浩然看着岑兮那表情，心里却更加感动，岑老师对他太好了，可他真的不能张嘴说话啊。
    “哪里难受？头？你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一向冷静的岑兮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
    晕过车的都知道，那种状态下，摇个头或者点个头都能要人命。
    岑兮见陶浩然还是不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立即坐回位子，做决定道：“我们去医院！”
    陶浩然一吓，撑着，伸出左手拉住岑兮的手。
    岑兮立刻回头看他，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心。
    将这眼神看在眼里，陶浩然深呼吸，微微开口，“老师——”然后再也没法说话，因为他全吐了出来。
    岑兮傻在了那里，陶浩然却感觉自己的真的哭了，丢人到这地步，他还有脸再见岑老师吗？！！
    等陶浩然吐得差不多了，胃中终于舒服些时，他却再也不好意思抬头了。有点无措，也不知做些什么才好。
    随后他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偷偷抬头看了眼，岑兮下车了。他立刻拿来车里放着的盒装面纸，擦那些脏东西，擦着擦着，自己又差点再吐出来。幸好大半都吐在了自己身上，他脱了薄薄的牛仔外套，卷起来准备下车扔了。
    刚下车，看到岑兮从便利店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陶浩然看到那表情，立刻低头，心虚得很，岑老师一定是嫌弃他了。
    岑兮却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瓶水。
    陶浩然尴尬地接过水。
    岑兮却又去拿他手里的脏衣服，陶浩然紧紧地抓着，不让他拿。小声道：“老师我把你车弄脏了……对不起……”
    岑兮叹了口气，坚持要拿到那团脏衣服，陶浩然手松开。岑兮拿着扔到路边的垃圾桶内，又弯腰从车内抽出几张面纸给他，问他：“还难受吗？”
    陶浩然愣愣地看向他。
    “胃难受为什么不早点说？”岑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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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其实我搛给你的那些菜，你都不爱吃，是不是？为什么不早点说？”岑兮是真的生气了，但不是生陶浩然的气，生的是自己的气，明知道他感冒不舒服，还让他吃那么多，现在吐成这样，伤胃又伤身。
    “老师……对不起……”
    岑兮也懒得解释自己生气的点并不在于他，看着他说道：“喝水漱口，别回学校了，我送你回你家。”
    “哦……”陶浩然乖乖地喝水漱口。
    “还能不能坐车？我陪你走回去？”
    “可以坐车……但是，老师我把你的车弄脏了，我替你送去洗！”
    “我差你那点儿？！”岑兮生气道。
    这还是第一回，岑兮当着陶浩然的面这样直白地表达生气这个情绪，陶浩然立刻稍息立正站好，再也不说话。
    岑兮冷着脸站了半天，抬头看他，“好点没？”
    “好了好了！老师，这次是真的好了！”
    岑兮转身往前走，“走吧，回你家。”
    “老师，你的车——”陶浩然正叫他，岑兮回头看了他一眼，“闭嘴。”
    陶浩然立刻乖乖闭嘴，低头跟在岑兮身后。
    岑兮居然也记得他家在何处，幸好这儿离他的住处也不太远，走了二十多分钟，便走到了小区门口。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到了门口，保安要业主指纹确认，才让他们进去。
    陶浩然立刻上前，“我来我来。”伸手确认了指纹，两人这才继续往里走。陶浩然悄溜溜地看了眼岑兮，见他面色似乎好了些，问他：“老师，车子还停在那里吗？”
    “我打了电话，家人帮我开去送洗了。”
    “哦。”陶浩然松了口气。
    到了陶浩然家，他又是要烧水，又是找茶叶的，被岑兮一拦，“你先去洗漱换衣服。”
    “哦……”陶浩然这才想起自己半个小时前才吐过，岑老师又有洁癖，低头老老实实地拿了衣服进去洗澡。
    浴室门关上之后，岑兮狠狠地松了口气，往后倒在沙发上。伸手不停揉自己的眉心，自己之前又失态了，不该对学生发脾气。他自认和陶浩然这辈子是没什么可能了，他只想好好地教导陶浩然，陪着他一起毕业。毕竟他们是师生，也是同性，而陶浩然还有一个准女友。
    岑兮从小很讨厌他爸爸的那些女人，现在虽早已看淡了，却也知道小三有多遭人厌恶，他万万不能成为这样的存在。岑兮一次次自我分析再分析，想着等陶浩然洗好澡出来，他就回去。
    结果陶浩然澡洗得太快，没等岑兮彻底分析完，他便走了出来，穿着身睡衣，睡衣上居然印满了卡通老虎，边擦头发边出来，还傻乎乎地冲着岑兮笑，“老师我洗好了！”真是白痴得过分可爱。
    岑兮呼吸又是一顿，立刻闭眼。
    陶浩然立刻走到他面前，“老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岑兮闭眼摇头，然后直接站了起来，“没什么，我先回去了。”
    “啊？”陶浩然眼看着岑兮走到了门边去换鞋，立即大步迈到岑兮面前，“老师你回去干什么啊？”
    “回去看书。”
    “老师，你就再坐一会儿吧，你茶还没喝呢，晚上我给你做饭吃啊！”
    岑兮的手一顿，抬头看他，“你会做饭？”
    “跟我妈学了一点点，还能吃的。老师你就留下来吧，好不好。”陶浩然说着还眨了下眼睛。
    岑兮又想捂胸口，这个人，真的是，知道他最受不了他这套，他就专门卖萌装可爱。陶浩然用的沐浴露带着淡淡的茶香，湿淋淋地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卖萌撒娇，还穿着满是卡通图案的睡衣，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岑兮怎么受得了。
    陶浩然立即拉住他一只手，“老师，来来来，我这儿也有电脑给你看书啊，我电脑上也装了四库系统，不够的话，汉籍全文检索系统我也装了。对了！我最近写了篇论文呢，老师你也帮我看看，我想投稿呢。”
    “……”岑兮看了看陶浩然拉着他的那只手。虽然他知道陶浩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脑袋还是忍不住晕了那么一小会儿。便晕乎乎地任由陶浩然将他拉去了沙发上坐好，陶浩然又从书房里拿来了笔记本电脑，打开递给他，“老师，你随便用，我那篇论文就在桌上。我打电话让人家送点菜来，我好给你做晚饭吃。”
    说完他就找手机打电话去了，岑兮望了望他的背影，低头看了看电脑桌面。还好桌面不是田梦的照片，他松了口气，便打开那篇论文看了起来。
    历史论文其实并不好写，它和任何一个学科都不同，其他学科或多或少都可以加以想象，个人思想比较重要。而历史最看重的便是考据，只要古籍中没有的，凭自己想象写出来的便全是错的，全是胡说八道，全部不成立。因此岑兮其实对陶浩然的这篇论文没有抱多大期待，毕竟陶浩然学这个专业才一年，还学得不太认真，能看多少古籍。
    结果没想到，论文居然还写得不错，均是由点出发，引据一个都不少，看着看着，岑兮的脸色便变好看多了，毕竟学生有出息，是一件开心的事。
    陶浩然打好电话回来，看到岑兮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论文写得还不错，也有点得意，“老师，还能看吧？”
    岑兮没理他，继续看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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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正好水烧开了，他去给岑兮泡茶，将茶杯放到岑兮手边，又去挑了个最大最红的苹果洗了放到一边，想了想，又去冰箱里翻出几个小芒果。坐在岑兮身边，低头认真地剥芒果，切好后放到玻璃碟子中，将它们都放在岑兮手边。
    这些都做完了，岑兮还在看他的论文。他索性也跟着岑兮一起看，看着岑兮一一给他的论文修改，加批注。
    岑兮看完后，舒了口气，刚要抬头，却没料到陶浩然就凑在他一边，他的额头撞上了陶浩然的下巴，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揉自己的额头，“嘶”了声。
    陶浩然立即也伸手去揉他的额头，紧张道：“老师，疼吗？”
    岑兮另一只手狠狠拍开了他的那只手，满脸戒备看着他，心直跳。
    “老师……”
    “没事，论文改好了，你先看看，回头修改好了，去我办公室，我们再讨论。”
    “哦……”刚刚岑兮的那番举动让陶浩然很是受伤，但他很快又笑着拿来那盘芒果，“老师，你吃啊。我剥了好久呢。”
    岑兮低头，看着盘子里切得漂漂亮亮的芒果，再看到桌上摆放着的一圈吃食。真没想到陶浩然一介大少爷，居然还会做饭，会这些。
    “老师，你吃啊。”
    岑兮伸手拿了芒果吃，陶浩然这才又露出笑容，“再多吃点啊。”岑兮又吃了几块，陶浩然说道：“老师，论文我晚上再看好不好，我先给你去做晚饭！”站起来往厨房走，还不忘回头跟岑兮说：“老师，桌上东西你吃啊，但是也不能吃太多，否则晚饭吃不下了。”
    “知道了……”岑兮小声应道。
    陶浩然这才放心回头进厨房。
    岑兮放下芒果盘子，摸了摸脸，还没有开始痒，他靠在沙发上，看着桌上的红苹果发呆。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回神，看到是沙发上放着的陶浩然的手机响。他伸手拿来，屏幕上显示是“A田梦”来电。
    加了个A不就是为了永远排在通讯录的第一个，什么时候都方便找到。
    岑兮看着那三个字符良久，还是拿着手机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敲了敲厨房敞着的门。在里面忙着的陶浩然回头，奇怪道：“老师？——”随后也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无所谓道：“电话啊，不用管，老师你去歇着，回头我打回去就好了。”
    “田梦。”岑兮亲眼看着陶浩然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又道：“是田梦的电话。”
    陶浩然愣了一秒，便上前来拿走了电话，立即接通。
    岑兮回身走出了厨房，靠在厨房门边的墙上。
    “去图书馆？”陶浩然自己都十分诧异。
    “想去借本书，有时间一起去吗？”
    这是这么多年来，田梦第一次这么主动。
    陶浩然却犹豫了，他答应了老师要给他做饭吃的，上次生日时已经失信于老师让他生气了，这次他不想再让老师失望了。可是……田梦，是田梦主动邀请他。他头一回觉得好难选择。
    一直靠着墙的岑兮站了起来，走回厨房门前。
    陶浩然抬头看到他。
    岑兮轻声说道：“我先回去了。”边说还边做着离开的手势，说完转身就走，动作十分之快。
    “哎？！”陶浩然着急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田梦在那边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
    “那你几点可以到？我大概六点到那边。”
    “我——”陶浩然踟蹰着走到外边，岑兮已经关门走了。陶浩然叹了口气，对着手机道：“我也六点到。”再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低落。
    岑兮匆匆忙忙地往外走，走到后来，甚至就跟身后有猛兽似的，小跑起来，跑出了这个小区。
    刚刚那个拿手机给陶浩然的举动，也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答案罢了。可他早就应该知道的，陶浩然自然是会优先选择田梦。于陶浩然，他岑兮也只不过是一个老师罢了，还是个最初很看不上眼的老师。
    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还存着那么些期待。
    他现在才知道喜欢是这么折磨人的情绪。他低头疾步走在街头，满脑袋都乱糟糟的。哪怕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就喜欢上了他的那个自大又嚣张的学生。可他知道，陶浩然缺点再多，却慢慢地在他面前改正了过来，比谁都尊重他，是个好孩子。可他又知道，即使这样又如何？他们终究只是一辈子都没法交汇的两条平行线。
    纪姨带着家里熟识的医生匆忙赶到岑兮在市区的家时，岑兮的嘴唇以及四周已全部肿了起来，脸上和露出来的胳膊全部出了红疹，他一个人不知想些什么，躺在地板上。纪姨年纪大了，爱掉眼泪，看到这一幕又哭了起来，“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过敏了，这一年怎么一直不太平。杨医生，你快来瞧瞧……”
    “没事。”岑兮转头看他们，“吃了点芒果。”
    纪姨微微有些生气，哭着道：“遥遥你从小吃芒果就过敏，第一次吃的时候还送去了医院，怎么就不好好爱惜自己，你让纪姨怎么办，你又让夫人怎么办。”
    杨医生拍了拍纪姨，宽慰道：“不碍事，遥遥长大了，这次没小时候那次严重，那次也是我治的，你就放心吧。”随后又问岑兮，“想不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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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
    “腹部难受吗？”
    “也还好。”
    “哪里不舒服？”
    “暂时只是出了疹子，很痒。”
    杨医生松了口气，“千万不要抓，我给你先抹些药膏。”
    “嗯。”岑兮闭眼。
    陶浩然与田梦碰头后，始终心不在焉。田梦手上还裹着纱布，陶浩然不知为何，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担心了，反而满脑子都是岑老师那句“我先回去了”，以及他追也追不上的快速离去的身影。
    田梦在书架上选书，不时回头看陶浩然一眼，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正要上去询问。
    陶浩然却穿过了书架，走到外面的走廊打电话。
    他是给岑兮打电话，之前他不知为何，不敢打。现在却觉得还是得打一个，给老师道歉。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陶浩然立刻稍息立正站好，正想说“老师好”。
    却是纪姨的声音响了起来，“是浩然？”
    “是我。”陶浩然微愣，又道：“纪姨，怎么是你？老师呢？”
    纪姨的声音还带着鼻音，“遥遥吃东西过敏了，正歇着呢，准备吃药。”
    “过敏？”陶浩然一个哆嗦。
    “嗯，遥遥吃芒果过敏，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主动去吃芒果……”说着说着，纪姨又要哭了。
    陶浩然却再也听不到她的话，愣愣地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地面。
    “怎么了？”田梦走到她近前。
    陶浩然抬头看她：“对不起，岑老师生病了，我要去看他。”
    田梦静默了会儿，点头道：“好。”
    “对不起！”陶浩然再次道歉，然后往楼下狂奔而去。
    田梦站在走廊上，望着陶浩然离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起来。她本来打算今天和陶浩然把一切都说清楚，然后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的。
    可是，连老天爷，都不愿他们在一起？
    第32章
    陶浩然先找去了岑兮在郊区的家，却被告知岑兮不在，问了市区的地址，再度往市区赶。一来一去，刚好赶上晚上人最多的时间段，三个多小时就没了。到岑兮家，已是晚上快十点多。
    他伸手去按门铃，纪姨过来开门，见是他，稍微露出了点笑容，“是浩然呀，这么晚了，还过来。”
    “我，我来看看老师。”
    “进来吧，我去告诉遥遥。”
    “老师睡了？”陶浩然小心翼翼地问。
    “我去看一下。”她说着，边让其他人给陶浩然沏茶，边往其中一间卧室走去。陶浩然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卧室的门。
    纪姨进卧室，岑兮靠在床上看书。
    “还看书呢，躺下歇歇。”纪姨嗔道。
    岑兮翻了一页书，没有说话。
    “浩然来看你了，大晚上的跑过来——”
    纪姨话没说完，岑兮放下了手里的书，“不见，让他回去。”
    “……孩子来一趟不容易。”
    “不见。我睡了。”岑兮往下滑，躺到床上，翻身掀起被子将整张脸都遮了起来。
    岑兮看起来冷漠，实际上脾气特别好，由当初陶浩然怎么挑衅他，他都能好好教导这个学生就能看得出来，就连家里他百般看不过去的弟弟妹妹他都能温声说话。但这些不代表岑兮就没脾气，相反他的脾气还很大，只不过难得发作一回。十六岁前，岑兮可没少任性。
    纪姨也知道这一点，叹了口气，关门走出去。
    陶浩然眼巴巴地等着，却没等到岑老师出来，见纪姨走出来，他又站了起来，“纪姨。”
    “浩然啊，我们遥遥睡着了，要不你先回家吧？”
    “老师睡了啊……”陶浩然不免有些失望。
    “饿了吧，在这儿吃了宵夜在回家吧？”
    “纪姨，我在这里等老师吧，能不能借住一晚？”之前在岑兮郊区的家里，客房他也睡过，因此他提出这个想法也不过分，毕竟也算熟识了。
    纪姨犹豫了会儿，岑兮似乎不太想看到陶浩然。虽然岑兮平常叫她一声纪姨，从小到大相处的情分，但说到底还是有主仆之分，她自然不能越过岑兮做决定，还是道：“浩然你看，平常遥遥很少来这儿住，家里就浩然那卧室有被褥。”
    陶浩然点点头，低落地应了声：“哦，那纪姨我先回家了。”
    “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陶浩然回身往大门走去。
    纪姨送他到门口，关好门后，走回卧室，“遥遥？”
    “嗯。”
    “浩然回去了。”
    “嗯。”
    “给你请几天假吧？”
    “嗯。”
    “睡吧，有事叫纪姨。”
    “嗯。”
    纪姨担忧地扶门望着床上缩在被子里的岑兮，皱眉关起了门。
    岑兮虽然不注重打扮，虽然只爱黑白灰三种颜色，甚至连白色衣服都很少穿，但家里都有专人每天给他搭配好衣服，尽管颜色单调老成，穿起来还是十分适合他的。而岑兮也知道自己长得好，只不过他并不认为对于一个男人而言，相貌有什么太多的作用，因此从来不在意这些。
    但中午与陶浩然一起吃饭之前，他居然主动地到衣帽间去挑了会儿衣服，事后陶浩然夸他穿得好看，他其实心里面还是很高兴的。今日不想见陶浩然的最大原因，便是他嘴唇都肿了起来，脸上也长出了很多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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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自己十分丑。
    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可笑，陶浩然接了田梦的电话的时候，他明明很难过很难过，还打算彻底放下这个念想。结果陶浩然来看他，他居然心底里面还生出了一点喜悦。幸好他现在丑，他不能见陶浩然，不然他自己都唾弃自己。他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真的，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陶浩然说是走了，其实就坐在岑兮家门口发呆。岑兮位于市区的家在一座大厦里头，整层就他这一户。走廊里灯倒是亮了一夜，陶浩然坐在灯下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坐了一夜。
    早晨，杨医生过来给岑兮看病，瞧见门口坐着个小伙子，“哟”了一声。
    陶浩然也就是眯着，揉了揉眼，抬头看到是一个陌生人，他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你是岑老师的谁？”
    原来是遥遥的学生，杨医生笑道：“我是他医生，你来看你们老师的？”
    “嗯……”
    杨医生上前敲门，“怎么不敲门进去？”
    “怕吵着老师。”
    “遥遥的卧室离大门那么远，怎么吵得着？”杨医生年近五十，性子十分好，见陶浩然来看老师，也知道岑兮的性子，也为他有这么个贴心的学生高兴。
    陶浩然发现岑兮身边的人都喜欢叫他的小名，可是岑老师明明是个那样严肃的人，他心里默默地叫了几声“遥遥”，却觉得还真挺好听的，不禁又叫了几声，差点儿嘀咕出声音来，还偷偷笑了笑。
    杨医生回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又恢复正常。
    他敲门，很快有人打开门，不是纪姨，但显然也是相互认得的，笑着道：“纪姨在里头准备早饭，杨医生快进来吧。”
    杨医生点着头往里走，笑问：“遥遥好点没？”
    “比昨日好多了……”那人说着便看到了跟着进来的陶浩然，“咦”了声。
    陶浩然朝他笑了笑，他也还以笑容。
    杨医生正要往岑兮的卧室走去，那人道：“杨医生，纪姨跟我说让你先去她那里。”
    “哦？好啊。”杨医生往厨房走去。
    陶浩然望了望杨医生的背影，果断地往岑兮的卧室走去，伸手敲门，无人应答。门却掩着条细缝儿，他悄悄往里看了眼，卧室里的落地窗帘很厚，挡住了室外的阳光，屋内暗暗的，大致能看出床上靠坐着一个人。
    “老师……”陶浩然轻声开口。
    岑兮身子一僵，接着便又重新躺回床上，扯起被子就盖住自己。动作特别快，尽管动作十分不雅，也只能这样了。
    “老师！”陶浩然知道他醒了，却只是不想看自己。急性子的他当即推开门走进去，走到床边，“老师，你还好吗？”
    岑兮死死抓着被子不说话。
    “老师，我逼着你吃芒果，你过敏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都怪我，不该让老师你吃芒果！”陶浩然难过地说着，可岑兮还是毫无反应，“老师，都怪我！”他伸手去拉被子，“老师，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陶浩然的声音越来越委屈，岑兮听在耳朵里实在是难受得很，他缩在被子里闷声道：“我没有怪你。”
    “那老师你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昨晚你其实也没有睡着吧？！”陶浩然说着说着便急了起来。
    “陶浩然，我是你的老师。”
    “……？”
    “所以其实你并没有质问我的权利。”岑兮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让陶浩然瞬间想到了当初第一次看到的那个高高在上的岑兮，一点儿也不像后来朝夕相处中熟悉了的岑老师。
    陶浩然张了张嘴，低头小声道：“老师，昨天我说好给你做饭吃的，我又失约了。我还害得你过敏，都是我不对。老师，我知道我错了。”
    岑兮听着又难过又烦躁，说这么多又能如何？他只不过是陶浩然的老师而已！昨晚那样的事，再来一次，他陶浩然还是会跟着田梦走。他烦躁地索性一句话不再说。
    在门外听到现在的纪姨和杨医生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去。
    “老师，你原谅我好不好。”陶浩然跪在床边，伸手拽住岑兮的被子。
    纪姨皱眉看着这场景，总觉得不太对劲。
    “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老师……”
    纪姨这时走了进来，弯腰要扶陶浩然站起来，“浩然啊，你们老师的确身体不舒服，夜里还吐了，你先回家，让老师好好休息好不好？”
    “吐了？！”陶浩然大高个子，哪是纪姨能拉得住的。他一听岑兮昨天夜里也吐了，更加自责，“老师！”拽着被子的手用上了更大的劲。
    岑兮都快疯了，他大声道：“纪姨，让他走！”
    声音大到纪姨吓了一跳，她也懵了，她一直以为岑兮是很喜欢这个学生的。但她也只好再去劝陶浩然：“好孩子，你快回家吧，纪姨做了早饭，你吃了回家，让老师好好休息。”
    “老师不原谅我，我就不走！”
    纪姨叹了口气，回身看了眼杨医生，他走上来，两人好说歹说地将陶浩然拖了出去。
    听到卧室的门关上，岑兮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浑身都是汗。
    陶浩然也是个倔脾气，坐在客厅里就是死活不肯走。纪姨也只好给他端来了早餐，他也不吃，坐在那里，委屈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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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倔，岑兮也倔。
    卧室里有卫生间，岑兮几天没出卧室。陶浩然也就在客厅里待了三天，手机没电了也没管。直到人家老师找不到陶浩然人，问到请假的岑兮老师这里，岑兮再不能不管，给秦悦打了电话，来领人。
    陶浩然也有骨气，老师不见他，不原谅他，他就不走。
    秦悦气得不行，哪有在老师家就这样撒泼的？她只好拿出杀手锏，“今天出门遇到田梦，她还问我呢，让我把你带回去。”
    “管她是谁，老师不理我，我就不走！”
    秦悦一愣，心想哟，有出息了啊。但此刻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她低头在陶浩然耳边说：“你课都不上，回头学分修不到，丢的是谁的人？还不是岑老师，真想老师省心，你就跟我走。等老师身体好了，你再好好和老师道歉。”
    “我就要老师原谅我，大不了我退学好了。”
    “你——”
    “陶浩然，你是不是笨啊？！！”秦悦咬牙切齿小声道：“老师是过敏！！过敏的话，脸上会出疹子你懂不懂？！！！老师是怕有碍师容，老师毕竟是老师，自然不希望我们学生见到他那副样子！”好在，秦悦终于说在了点子上。
    陶浩然愣住了，终于回头看向秦悦，“真的？”
    “你说呢？！！！”
    陶浩然终于被带走了。纪姨也松了口气，去卧室里告诉岑兮。
    岑兮“嗯”了声，拿书遮住了自己的脸。
    前后一折腾，等岑兮脸上的疹子彻底消了，已是六月中旬，快放暑假了。本科生那边事比较多，研究生反而早就停了课，他又不想看到陶浩然，便整日往郊区的校区跑。陶浩然给他打电话说要交论文，他也只说让给寄过来。
    陶浩然知道这是岑老师不想见他，眼看着隔天就放暑假了。他开了辆黑色的车子，停在本科校区的停车场里，蹲了半天，终于蹲到了下班离开的岑兮。
    当下振奋地踩油门跟着岑兮往外走，跟踪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更何况现在都是第三回了，陶浩然跟踪得特别自然。
    眼瞧着再经过两个路口就到岑兮家了，他心想，这回怎么也要堵到岑老师！却从后车镜里看到身后有一辆suv以极快的速度驶来，陶浩然皱眉想到，也不能因为在郊区车少就开这么快啊，那车子极快地开过他，陶浩然不经意地看了眼那车子，却见那车子突然换了方向，直直地往前方不远的岑兮的车子驶去。
    陶浩然看起来单纯，但是在那样富有的家庭长大，什么事儿没遇到过，自己以前犯浑的时候，也不是没干过缺德事。当下心道不好，一踩油门，将车速飙了上去，猛地往前冲，正好擦着那辆suv而过，suv被活活地蹭了一块，被迫拐了方向往另一侧开去，结果开进了路边的农田里。这下陶浩然的车子却要往岑兮的车子撞了，他手心都是汗，就差那么远了，愣是将车子转了半圈，堪堪横停在岑兮的车子两米外的地方，车头还撞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
    岑兮急急刹车，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还没回神，却见前面的车里跳下来一个熟悉的人。
    陶浩然跳下车子就往另一侧田里的车子跑去，速度十分快，他打开车门，将里面的人揪了出来，上去就是一拳头，“活腻了是不是？！我他妈让你撞！”揪着他的脑袋就往地上撞。
    那人也是个狠的，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肘就往后撞陶浩然的腹部。
    “哟！挺带劲儿啊！”陶浩然伸腿踩住他的脚，正要再抡一拳。
    “住手。”岑兮的声音响了起来。
    陶浩然愣了愣，停下动作，回头望向多日不见的岑兮，岑兮和往常工作时一样，穿着简单的衬衫和西裤。并没有看他，陶浩然却死死盯着他看。
    “岑宇天。”岑兮望着被陶浩然紧紧拽住的人，不带感情地说出这三个字。
    也是姓岑的？陶浩然不懂了。
    “你不是说让我有本事就撞死你！我今天又没本事，但我以后总有一天会撞死你！”岑宇天“呸”了一声。
    “你他妈跟谁说话呢？！”陶浩然往他左脸揍了一拳。
    “住手。”
    “老师！”
    “打他脏了你的手。”
    陶浩然这才放下手，岑宇天反而笑了起来：“大哥还是这么清高啊，这次打算怎么着，还不告诉爸爸？我——”
    还没说完，岑兮转身走了，边走边道：“陶浩然，放了他，跟我走。”
    “啊？”陶浩然不甘心就这么放他走。
    岑宇天双眼通红，大声道：“岑！兮！总有一天，你等着！！”
    陶浩然本来都走了，回头又是一脚将他踹到了田里，这才转身跟着岑兮走。
    跟在岑兮身后，陶浩然又变成了小绵羊一只。他本还打算上自己的车，岑兮转头看他，“你车子留着吧，回头让人拖走检查看有没有事。”
    “哦。”陶浩然乖乖地应着，坐进了岑兮的车。
    岑兮也没有开车，反而往右侧田地看去，那个叫做岑宇天的人还躺在地里不动弹。
    “你知道我有多少个弟弟妹妹吗？”岑兮平静无波澜的声音响了起来。
    陶浩然往他看去，摇头，“老师，我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家除了我，女儿最后一个名字都是雪，儿子最后一个名字的都是天。他们的妈妈是谁，我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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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事，陶浩然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老师家里也有这样的事，当下有点难过，软声道：“老师……”
    “岑宇天，我也不知道是我的第几个弟弟。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我吗？为什么宁可自己上，也要撞死我吗？”
    陶浩然摇头。
    “因为他妈妈是被撞死的，撞死的那天，是我的十岁生日，我父亲给我做生日，没去医院见他妈一面，他就恨上了我。”
    陶浩然怒道：“一个没名没分的二奶得瑟个什么劲儿？！”
    岑兮微微一笑，“他妈妈是可怜啊，年纪轻轻，就这样丧了命。”
    “老师，他妈妈才不可怜！做人二奶，就要有这个自觉！我最瞧不起这样的人！我——”
    岑兮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格外温柔，陶浩然默默吞下了还没来得及说得出口的话，直直地看着岑兮。
    “你是跟踪我？”岑兮问他。
    “我，我……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这次不得不回，我爸爸过五十岁生日。”陶浩然低头，“所以才出此下策……”
    “如果刚刚你没能成功刹车，或者撞上了岑宇天的反而是你，怎么办？”
    “啊？”陶浩然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不怕吗？”
    “怕？”
    “谢谢你。”岑兮却又是一笑，不再说话，将车子开了出去。
    陶浩然却晕乎乎的，岑兮跟他说了这么些话，看似信息量很大，可岑老师的态度总觉得很奇怪啊。
    被自己的弟弟撞，本该伤心抑或愤怒才是。可岑兮一路心情格外地好，开着车，不时沁出笑意，反常得陶浩然更不敢开口说话了。心想岑老师最好一直这么高兴下去，高兴到忘记他之前做过的全部混账事！
    第33章
    岑兮将车子开进车库，带着陶浩然一起下车，走出车库的时候，岑兮回头对他道：“等下见到纪姨，什么也不要说。”
    “可是他下次要还撞怎么办？”
    “你知道他撞了我多少次了吗？”
    陶浩然摇头。
    “连这次，四次了。”
    “老师你都不防着点儿？！”
    岑兮轻笑出声，“有什么好防的，次次都这样，他还不如回去多读点书。说白了，也是个可怜人。”
    陶浩然越来越发觉出岑兮的不对劲，往常岑老师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不解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顺着他的话问：“老师，他多大了？”
    “和你一样大。”
    陶浩然咧嘴笑，“老师你记得我多大啊？”
    岑兮回头看他一眼，“我还记得你的生日呢。”
    “……”
    岑兮背朝着他翘起嘴角笑了笑。之前刹车惊魂未定，看到陶浩然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着往岑宇天走去时，岑兮没有因为听到那么多脏字而觉得难受，也没有去诧异陶浩然怎么会出现，反而觉得这个月来一直纠结着的东西瞬间便烟消云散了，毫无理由地便消散了。
    喜欢一个人，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什么样的喜欢又是值得的？
    喜欢的人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喜欢着的人将你的安危放在首位，那么这样的喜欢便是值得的。纵使这份喜欢永远不能见光，纵使这个人永远不属于自己，那也是甘之如饴。
    岑老师在那个瞬间，想明白了这些事。
    纪姨见岑兮带着陶浩然一起回来，脸上还带着笑容，心里也松了口气，到底希望他能和学生们处好关系。接过岑兮的包，朝陶浩然笑道：“浩然来了啊。”
    完全不知道自家老师已经暗自升华过了的陶浩然灿烂着笑起来，“是啊！纪姨，我又来了。”
    “想吃什么？纪姨给你做？”
    岑兮在一边看着陶浩然，见他跟纪姨熟络地说话，见他脸上那灿烂得甚至有点儿蠢的笑容，一点点地将它们全都记在心里面。
    纪姨正打算带陶浩然去餐厅吃东西，岑兮出声道：“纪姨，你送我书房吧。”随后朝陶浩然道：“跟我来。”
    “哦。”陶浩然立即跟了上去。
    陶浩然是第一次来岑兮的书房，与卧室一样，满是书香气。他以为岑兮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他讲，却怎么也没料到，岑兮坐下直接开了电脑，随后在身边又加了张椅子，抬头朝陶浩然道：“过来。”
    “哦。”陶浩然赶紧坐过去，以为有重要的东西要看。
    结果岑兮，打开了一篇论文……陶浩然仔细看了看，还是自己的论文。他诧异地望向岑兮。
    “我上次拷回来了。”岑兮一本正经。
    “哦。”
    “我给你讲讲你这个怎么改才能更好。”
    陶浩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迟疑道：“老师，放暑假了……”
    “所以我才要给你讲，你回家好将它再改一改。”
    陶浩然本质上还是讨厌学习的，此刻听闻这话，要哭不哭，还得撑出笑容，岑兮看得心里面直乐，却依然板着脸给陶浩然拿出本子和笔，“我说你记。”
    “哦。”陶浩然无奈，却只能低头写。
    纪姨送食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师生和乐融融的场景，舒心得很。出去了，还找林叔感慨，“我们遥遥，要是多收点浩然这样性子的学生就好了。”
    林叔深以为然地点头。
    要是岑兮知道了他们这想法，一定会十分郁卒。一个就已经够受了，还多来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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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吃饱喝足回去收拾东西，隔天的飞机回家。
    当晚临睡前，尝试着打了田梦的电话，却没人接。他看了看手里的手机，本想像从前那样，连续不停地打到对方接为止，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他最近对田梦的执念不像从前那样深了。有时候感情就这样，强求不来。
    如果田梦对他的喜欢，与他的是一样的，怎么会在意那么多身外的东西。
    往年的暑假是岑兮最为幸福的时光，因为可以自由自在不思考任何杂事地看自己的书，做自己的事情。这一年，却因为少了陶浩然，过得有点沉闷。尽管书还是那些书，要写的东西也是往常的那些。
    因此当他在英国念书时认识的师兄问他要不要去北京一起参加一个交流会时，往常从来不在意这些的他，立即答应了。
    给他打电话咨询他意见的师兄显然也愣住了，沉默了一秒，问他：“真的来？”
    岑兮耳朵有点红，却还是肯定道：“去的。”
    对面笑了起来，“这次来回机票和住宿费用，学校都给报销的。知道你不差钱，但这次按照学校安排来吧，到时候我们一起住酒店，也好聊天。三年没见你了。”
    “好。”岑兮电话这端笑了起来。
    岑兮出门可是大事情，自从当年日本念完博士回来后，他一次都没出过远门，就没出过上海。纪姨和林叔全部都想跟过去，还觉得这不够，家里还另外打算再带几个人过去。
    “不用，我自己过去，这次全听学校安排，住他们安排的酒店。”岑兮一口回绝了。
    “这怎么行……”纪姨瞠目结舌。
    “纪姨你放心吧，我这么大了。学校那边都安排好了，酒店据说还不错，我和在英国的师兄一起住，多年不见，正好和他好好聊工作学习的事。”
    “不行不行！”
    “纪姨……”岑兮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从小到大，岑兮鲜少用这一招，因此杀伤力极大，这么一眼，纪姨本来张开的嘴巴闭了起来，皱眉半天，无奈道：“那好吧。”
    说完，纪姨又念叨：“浩然就是北京人吧？你去了告诉他一声，有他在，我们在家里也放心些。”
    “哪里有老师让学生照顾的……”
    “浩然对那里熟悉，这样我们才放心。”
    “好吧。”岑兮囫囵应着。
    岑老师独自一人去了北京，从机场出来后，一看便看到了他的师兄。他依稀记得他的这个师兄三十多的年纪了，可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衬衫，站在那里，说句实话，比学校里很多研究生都显年轻。师兄手边还牵着一个小男孩，穿着几乎和他同色的衬衫与牛仔背带裤，他低头在和他说话，小男孩抬头撅着嘴不知在说什么。
    一副低头与抬头的模样，看得岑兮心间均是暖意。
    “师兄。”他走到两人面前，出声。
    苏美尔抬头，转头看他，脸上笑容慢慢漾出来，“到了？”
    “嗯。”岑兮也是一笑。
    其实他的师兄和他性子有一点点的相似，都不爱交朋友，而且都很喜静，独来独往，正是因为这份相似，两个人在国外才慢慢熟起来。也正是因为两人都不是主动的性子，回国来也很少联络，但再次见到，并不陌生。
    岑兮低头看那个抬头看着他的小朋友，“师兄的孩子？”
    苏美尔笑着点头，小朋友已经乖乖地开口：“叔叔好。”抬头看着他弯眼一笑。岑兮感觉自己瞬间被击中，一向稳重的他忍不住就小声惊叹：“太可爱了。”
    小朋友听到了，高兴地道：“叔叔也好看！”
    岑兮松开箱子，蹲下身看他，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苏尚初。”
    岑兮忍不住伸手抱了抱他，小朋友特别乖地让他抱。
    苏美尔拉过他的箱子，笑道：“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岑兮抱着小朋友直接站了起来，从未抱过孩子的他姿势很怪异，却也稳稳地抱住了，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姿势并不会让孩子舒服，遂将他放坐在了箱子上，伸手拉住他，问他：“这样好玩吗？”
    “好玩哦，Daddy经常带我这么玩。”小朋友继续奉上他的笑容。
    岑兮笑着跟师兄道：“师兄，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苏美尔笑了笑，“好几年了。”却没有说具体的年份，岑兮自然也没有多问。到了机场门口，远处走来一人，要来帮忙拿箱子。
    岑兮开口要阻止，苏美尔道：“没事儿，让他拿吧。”那人只是司机，放置好箱子后，就给他们开车门。岑兮先坐进车里，苏美尔才坐进去。
    小朋友开口道：“爸爸我想坐在前面。”
    苏美尔还没说话，司机已经笑了起来，“小少爷，你还小，还不能坐在前面。”
    他不高兴地趴到了苏美尔怀里，苏美尔揉了揉他的脑袋，回头朝岑兮笑道：“小时候特别乖，这几年越来越不听话。”
    岑兮心细，自然听到了他是叫苏美尔“爸爸”，之前却还叫了个“Daddy”。他在国外和苏美尔关系是不错，但因为两人各自的性格，其实对于双方的家庭背景如何是完全不知道的。此刻听到这个，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觉得十分吃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坦白说，知道他喜欢上陶浩然的时候，他的无措除了来自于陶浩然与他各自的身份外，他也很茫然于喜欢上同性这一点。尽管在此之前他就做好准备一生不婚，却也知道不止在国内，哪怕国外许多同性恋合法化的国家，性向始终是个敏感话题。但现在就在自己身边，居然有了这样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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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看了看小朋友，和他的师兄长得很像。
    一路两人聊了聊近况，询问了岑兮的意见后，决定先去吃饭，再去酒店。途中苏美尔接了个电话，眉目舒朗地淡笑着应道：“就那里，可以，我们还有大概十分钟。”
    苏尚初坐在两人中间，听到这话，在车坐上跪坐起来，拉着苏美尔的胳膊，“是Daddy吗？”
    “嗯——”苏美尔还没说完，小朋友抢来了手机放到自己耳边，“Daddy！”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乖乖点头说：“我乖的哦，听爸爸话的哦。接到啦，叔叔长得也很好看。”又叽里咕噜说了些小孩儿们的可爱话语，才把手机交还给苏美尔。
    “见笑了。”苏美尔朝岑兮道。
    “哪里，可爱得很。”岑兮笑着拉住小朋友的手，只可惜身上没带什么，不好给见面礼，暗自想着下午休息时去买些礼物送给他。
    到了餐厅，岑兮已然已做好心理准备，因此看到包间内还坐着一位男人时，面色十分平静。小朋友已经扑了过去，男人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岑兮看了眼苏美尔，苏美尔朝他微微一笑。
    岑兮还以笑容，师兄这是真把他当朋友了，这样的秘密都能让他知道，他很珍惜。
    即便夏天，男人还穿着西装系着领带，看着有些严肃，却在苏尚初扑过去的瞬间脸上铺满暖意，他抱着苏尚初看向岑兮，苏美尔给他们做介绍，男人叫做苏淇奥。
    他却看岑兮看得有点久，岑兮正诧异自己哪里不对时，也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莫照是你的？”他却说出了这话。
    岑兮一愣，“是我表哥，他近几年一直在国外。”
    苏淇奥微微露出笑意，“原来是莫阿姨和岑叔叔的儿子。你和你的表哥、舅舅都长得很像。”
    岑兮心中一松，也想起了苏淇奥为何人，是外公那边熟悉的人家。甚至他将他妈妈的称谓排在了他父亲之前，他很高兴。不过他父亲那做派，圈里谁不知，也就他父亲那边的亲友不说什么，他妈妈这边的哪个不为这位昔日的大小姐不平。
    尽管他妈妈其实在国外过得很好，但人们总是这样，会莫名地同情看似弱者的弱者。
    “家人都说我与我妈妈也就三四分相似，与舅舅是六分，与表哥倒是八分，小时候在外公家，穿一样的衣服出去，甚至被当作双胞胎。”岑兮难得话多，声音十分放松。
    苏美尔也笑了起来，“真巧，难怪我在国外能和岑兮成为好朋友。原来本就是认识的——师弟快坐下吧，淇奥你也抱着宝宝一起坐下，菜点了？……”
    岑兮听他们说话，看他们的神态，心里面隐隐生起了一点点羡慕。却也喜欢这样放松的氛围，这是在上海绝不可能有的。
    有小朋友在就是不同，一时席间很是热闹。
    下午苏美尔陪岑兮一起去酒店，小朋友非要跟着。
    苏美尔蹲下来与他讲道理：“爸爸要陪叔叔很久，你下午要上钢琴课，和爸爸一起去了，就来不及上课了，你不是很喜欢钢琴老师，而且姑姑等会儿也要去家里哦。”
    小朋友立刻犹豫了起来。
    “姑姑前天是不是说今天要亲手给你做蛋糕吃？是小鸭子的哦。”
    苏尚初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了看苏美尔，又抬头看苏淇奥，后者朝他点了点头。小朋友点头道：“回家吃姑姑的小鸭子蛋糕。”
    “乖宝宝。”苏美尔抱着他站起来，然后再交给苏淇奥抱着。他抱着小朋友往车子走去，小朋友趴在他肩上与他们挥手，苏淇奥临坐进车子时，回头望了眼苏美尔。
    苏美尔朝他一笑，他才放心坐进去。
    岑兮都看在了眼里，等他们车子开走了，他不自觉地就开口道：“师兄，你看起来很幸福。”
    “是啊。很幸福。”苏美尔回头看他，“人生苦短，当然要让自己开心点。走吧，我送你去酒店。”
    岑兮点头，坐进了他的车。
    陶浩然天不亮就被夏邑那伙人拉了出来，也没说要干什么，到他家提上人就走。陶浩然昏昏沉沉地睡在车上，到了地儿，夏邑一拍他，“到了！”
    旁边的李小四哈哈大笑，“陶浩然啊陶浩然你昨晚是做什么了困成这样？！”
    陶浩然正困着，推开他的身子，“你一边去！吵！”
    夏邑拍拍他脑袋，“起来起来，今天有好玩的！咱们玩一天！”
    轮番几个人来叫他，陶浩然才揉揉眼睛坐了起来，看到是海边，“怎么开这儿来了，要出海？”
    “哥哥我是怕你读那什么宋史把脑子读傻了，带你来玩玩，走！”夏邑当头下车。
    陶浩然被李小四拉着一起下去，上了船，进去的时候声音震天响。受岑兮的影响，陶浩然现在已经接受不了这响声了，回头就想走，被李小四给死死拽进去，“别走啊！特地给你挑了几个漂亮的！”
    “能有多漂亮？”陶浩然这么个出身，要说他没去过这样的场合，那都是假的。但他也的确有自己的底线，陪酒陪唱都能接受，就是从未和任何一个女人上过床，他自己觉得恶心。夏邑他们却不同，向来玩得很疯，因此这么一比较，陶浩然一直很奇怪。
    但大家从小的兄弟了，也没人逼他，但玩的时候总爱带上他。跟岑兮待久了，陶浩然的确是不能适应现在的环境了，却也知道这是那群朋友们的好意。没错，这个在正常人眼里比较变态的行为，的确是他那帮朋友的好意，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放松。他们生怕陶浩然念书念傻了。陶浩然即便不喜欢，却也知道今天不能拂了朋友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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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你的田梦漂亮！”李小四在他耳边大声道。
    音乐声本就大，李小四的声音这么一比较反而小了。要是往常，他们拿田梦和这些女人作比较，陶浩然铁定是要生气的。
    可今天陶浩然听完也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往里走去了。
    李小四反而愣在了原地，冲夏邑大吼道：“转性了？！！”
    “给我滚过来！”夏邑拉着他，和其他几个人往深处走去。
    因此当纪姨打来电话，手机拼命震动时，陶浩然正陷在沙发里喝酒，看着夏邑他们玩得正嗨，他自己边上也坐着两个姑娘，正百般讨他的好。他却困得很，要不是实在太吵，他早就睡着了。
    感受到震动时，他立刻掏出来看，发现是纪姨的电话，立即起身当算往外走。
    夏邑拿着话筒问他：“干嘛去？”
    陶浩然挥了挥手上的手机，示意接电话。
    陶浩然走到外面，发现已经离海边挺远了，空气是真不错，深呼吸了口空气，接通了电话。
    纪姨的声音一向温和，“浩然，今天你辛苦啦。”
    可是开场这句话，把陶浩然说得蒙在了原地，但他也聪明，并未反问，反而应道：“不辛苦纪姨，应该的！”
    “这十几天，遥遥就拜托你照顾啦。这孩子，非不让我们跟过去，幸好你在那边，我们才放心，你要多提醒他看书要注意休息……”
    陶浩然算是听明白了，岑老师来北京了，但是却没有告诉他！他们家人却以为他告诉了他！
    岑老师来北京居然不告诉他？！
    瞬间，他觉得很受伤。
    保证了会照顾好岑老师后，纪姨挂断了电话。
    陶浩然靠在栏杆上，打开通讯录，看着岑老师三个字，拨通了他的电话。
    第34章
    电话却无人应答，陶浩然皱眉又拨了几次，还是没有人。他转身，打算找人将他送到岸边，却看到了几米开外站着的夏邑，见他回头了，往他走来：“跟谁打电话呢？”边走边递给他烟。
    “我要回去了。”陶浩然挡开了他的烟。说来也奇怪，陶浩然高中就开始抽烟了，烟瘾多少都有一点儿，烟并不是好戒的东西，就连追田梦的时候都没能戒掉。后来还是因为岑老师一闻到烟味就咳嗽，也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地就戒了。陶浩然摆手，不要那烟。
    夏邑自己点了烟，“回去？这才来。”
    “我老师来北京了，我得回去。”
    “就你那个导师？”
    “嗯。”
    “你逗我呢，因为一个老师，你就这么回去了？怎么着，你还要八抬大轿地迎到你家好好招待啊？”
    陶浩然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抬脚就走。周围跟着几艘小船，就是以防他们有事要上岸，陶浩然踩着踏板转移到一艘小船上，夏邑看他居然真的走了，“嘿”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上去。
    “跟着我干嘛？”陶浩然回头看他。
    “你喝了酒，哪能开车。”
    “有司机。”
    “就不兴哥哥我去看看这个老师到底何方神圣啊？”夏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知道他有多不喜欢老师这个群体的，自然好奇得很。
    陶浩然白了他一眼，“那你见了我老师乖点，别惹他生气。”
    “怎么说话的？！”
    “闭嘴！”
    陶浩然正烦心着呢，明明他跟岑老师关系那么好了，来了北京却完全不知会他。也不知道岑老师来北方是否习惯，也不知道到底住在哪里。越想越烦，皱着眉继续拨电话，依然拨不通。
    岑老师一个下午都在和苏美尔聊天，他的生活能力实在很差，箱子拉回自己的房间，想打开收拾一番，却实在无从下手，转身就拿上房卡到隔壁找苏美尔。
    苏师兄的房间收拾得清清爽爽，岑兮过去的时候，他甚至还在悠闲地拿着器皿在煮热巧克力。
    “好香。”岑兮坐下来看他摆弄。
    “热巧克力，待会儿也来一杯？”
    岑兮点头，心想没料到苏师兄喜欢这样甜的东西。
    两人下午就着热巧克力和点心，从生活聊到工作，聊这几年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在英国认识的时候聊得还多。时间就过得格外快，直到苏师兄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一看，“啊，都快五点了。”说着接起了电话。
    岑兮注意到，苏美尔在接通电话的瞬间，整个眉眼都舒展了开来，嘴角瞬间便翘了起来。苏美尔应道：“好的，我和师弟六点半到。”挂了电话，笑着望向岑兮，“晚饭一起吃？”
    “好。”岑兮笑着点头，随即起身，“我回房收拾一下。”
    “行，我们六点出门。”
    岑兮回到自己房间，看到地上的两个箱子，脑袋又是一阵疼。一天都在外，实在有些累，他躺到床上，从床头拿来充着电的手机，结果就看到了许多个几小时之前陶浩然的未接来电，不知为何，岑兮瞬间便心虚了起来。
    想了会儿，他拨通了陶浩然的电话。
    陶浩然几乎是瞬间接起了电话，“老师！”
    “……”
    “老师你现在在哪里呢？我过来看你。”
    “我……”岑兮几乎无法反抗，就说出了酒店的地址。
    “老师我一刻钟内就到！”陶浩然挂了电话，坐在他一旁的夏邑瞟他，“一刻钟？你开玩笑呢？瞧你这激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媳妇儿呢。”

 第68页

    “滚！别这么说我老师！”
    “嘁。”夏邑索性闭眼养神。
    虽说夏邑要开车送他回来，到底有司机跟着，哪还让他们自己开回来，好歹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陶浩然看了看手表，又朝司机道：“老刘，你再快点儿！就两个路口！”
    “可这下班高峰期正堵着呢。”
    “那你尽量快！”
    夏邑睁开一只眼又看了看他，笑他：“你至于吗，都急出了一身汗。”
    陶浩然懒得理他。
    所幸岑兮住的酒店也的确离他们近，二十多分钟后他们总算到了。陶浩然下车就往里大步走，夏邑赶紧赶上。走到一半，陶浩然突然停住了脚步，夏邑没能刹住步子，直接撞到了他身上，“你这干嘛呢？！”
    却见陶浩然正对着墙上一面镜子在照，理自己的头发。今天临时被夏邑拖出去玩，也没好好穿衣收拾，就穿了件T恤，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皱眉，头发也没理，都长出了刘海！
    “喂！”夏邑拍他。
    陶浩然回头不高兴地看他：“拉我出门也不知道给我拿件好看点的衣服，我那么多好看的，你怎么就挑了这么件！”
    “你自己把这件衣服放到你床边的！”
    “懒得理你！”陶浩然往里走去，边走边跟他说：“等会儿见到我老师，你注意点，不要说些什么粗话脏话，礼仪形态都要注意！我老师不喜欢不庄重的人，你稳着点儿，你瞧瞧你这衣服，赶紧也好好地理一理！”
    “喂，你发什么神经呢？！就一个老师而已！”
    陶浩然从电梯走出来，抬头找岑兮的房间，也没再理会他。
    找到岑兮的房间时，陶浩然站定了，深呼吸，才敲门。
    大概十几秒后，门响，然后岑兮打开了门，门缓缓开启的时候，在陶浩然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的呼吸都放慢了。
    岑兮是个慢性子，就连开门都是如此，他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展现在陶浩然面前。因为要赶在中午到，岑兮早晨起得很早，随后便是奔波，住的环境也很陌生，岑兮的精神状态其实并不是特别好，眼下有些浅淡的青黑色。陶浩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状态不好，瞬间有些心疼，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进了一步，开口道：“老师……”声音里面有关心有担心，甚至又带上了些委屈。
    岑兮望着陶浩然那双眼睛，悲哀地叹气，他真是栽进去了。轻声道：“进来吧。”
    陶浩然走了进去。
    岑兮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陶浩然的人，也许不是他的父母，更加不可能是被喜欢蒙蔽了双眼的岑老师，而是眼前的夏邑。他复杂地看了眼这位岑老师，在看他来，老师嘛，无非就是那些模样。他们这样的家庭，甚至有些人家是请了老师来家里上课的，他跟陶浩然不爱拘束在家里，倒是从小就去学校的。再清高的老师，送礼上门，不肯收，也能被他们家的人逼着收下去，没人愿意和他们作对。而他们从小就爱胡作非为，成绩也就一般般，老师们其实是不喜欢他们的，只是得罪不起，便只能高高挂起。
    但是眼前这个人，夏邑一眼就看得出来，如果给他送礼，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不会收。而且这个老师，也过分好看了点。
    老师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书卷气与清高，总是让他和陶浩然看着觉得酸。这是唯一一个满身清高与书卷气，却又不可让他随随便便轻视的人。
    他在打量岑兮，岑兮也在打量他，眼睛静静地看着面前和陶浩然一般年纪的男孩子。
    一时间十分安静。
    直到陶浩然又走回来，“老师，这是我发小！夏邑，送我过来的。”
    夏邑这时早收起了刚刚那副神色，也摆出了往常那股纨绔气质，“岑老师您好，经常听浩然提起您，今儿总算是见到了！浩然喝了点儿酒，没法开车，我就送他过来。”
    岑兮听到这话，皱眉回身问陶浩然：“喝酒了还想开车？”
    陶浩然立即摆手，“就一点点！而且我没开，司机送我们过来的！”
    岑兮脸色冷冷的，回身走去了屋里。
    陶浩然瞪夏邑，小声道：“乱说什么呢，我老师不喜欢学生喝酒，也就聚餐时，偶尔让我们喝点儿！你快走！”
    “我不走。”夏邑大步走进去，抢着先关了门。
    陶浩然正要把他推出去，岑兮在里面叫他：“来喝水。”
    “来了来了。”陶浩然赶紧往里走，还不忘又回头怒视夏邑一眼。
    夏邑心里冷笑，你TM瞪个P啊！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模样吧！知道的以为那是你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老婆！
    夏邑始终没走，坐在一边看着陶浩然在岑兮跟前卖蠢，没错，他的行为唯有“卖蠢”二字可以概括。
    坐下来喝了几口水，看到岑兮的箱子摊在地上，便要起来帮岑兮收拾，岑兮不要他碰，他还不高兴，坚持道：“老师，我打包收拾东西最在行，你就交给我！”
    夏邑心想，你TM在行个P啊！全是你家阿姨跟在后面收拾。有次我们出去徒步，还TM是老子我给你铺的床！越看越来气，索性转个方向看手机。
    陶浩然还真的在帮岑兮收拾箱子，虽说他也不怎么会，但当真比岑兮好多了，帮他把衣服在柜子里挂好，问他：“老师，你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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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吧。”
    “老师你过来了，怎么不告诉我……”陶浩然声音中带着点些微的抱怨。
    岑兮想了下，说：“想收拾好了再告诉你。”
    “老师你住这儿住得习惯吗，不如去我家吧？我爸妈一定特别高兴！”
    “不用。”岑兮摇头拒绝。
    “老师……”
    岑兮无奈地看着他。
    夏邑在一边待着，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幸好这时又有人来敲门，岑兮立即去开门，陶浩然见状也赶紧跟上，岑兮知道是苏美尔来叫他一起去吃饭了，打开门便露出笑容。
    苏美尔也面带微笑，“好了吗——有客人？”
    “是我的学生，过来看我。”
    苏美尔朝陶浩然点点头，问岑兮：“晚上一起吃饭吧。”
    岑兮看向陶浩然。
    陶浩然正盯着苏美尔看，看着看着心里就不是滋味，眼前的人也看不出具体多大，但是气质十分好，一看也是个读书人，但他知道岑兮最喜欢这样的人，当下有些不高兴地撇嘴。不知道这个人又是个什么身份，又从哪里冒了出来。直到他察觉到岑兮的眼神，才点头，“好。”
    一行人出门，在门口时，夏邑把陶浩然拉到一边，“我先走了。”
    “不一起吃？”
    “你跟你老师一起吃，带上我算怎么一回事。”
    “那行吧，回头再联系。”
    “我问你，你老师多大了。”
    “比我大四五岁吧，怎么了？”
    夏邑深深地看了眼他，见他无辜的表情又不似作伪，摇头，“没什么，只是人家毕竟是老师，你以后注意着点。”
    “我还不注意？……”
    眼看着他又有一番的话要说，夏邑伸手，“打住打住，我跟你老师打声招呼，我就走了。”说完他便走去了岑兮那里，岑兮与他说了几句，点点头，目送夏邑离开。
    夏邑坐进车里，摇开车窗，冲陶浩然挥挥手，潇洒地走了。
    晚饭，苏淇奥不仅带来了儿子，将他的妹妹也带了过来。有小孩，席间就十分热闹。陶浩然见到苏淇奥也认出了他，两人竟然也是互相认识的，尽管不是一个辈分，但在以往随着他爸爸去参加宴会时，倒是遇到过几次。
    苏美尔笑着直感慨世界之小。
    陶浩然便和苏淇奥喝了几杯酒，喝得脸颊微红，眯着眼看苏尚初小朋友又叫爸爸，又叫Daddy，看苏淇奥给苏美尔搛菜。岑兮往他面前放了杯茶。
    “老师？”
    “喝点茶，两顿都喝了酒。”
    陶浩然听话地喝了半杯茶水，放下杯子对岑兮笑。
    岑兮也微微翘起嘴角。
    苏美尔回身正好看到，愣了愣，低下头，没说什么，转身继续给儿子喂吃的。
    吃完饭，苏美尔一家先走，岑兮婉拒了他们将他带去酒店的好意，而是选择和陶浩然一起散散步。
    陶浩然微醉，走在岑兮身侧，回身看他，还没忘记下午的问题，又问了遍：“老师，你怎么来了就不告诉我。”
    “因为打算收拾好了再告诉你。”岑兮还是这么回答。
    “老师，你本来就没想告诉我吧？”陶浩然这么说，岑兮没有回答，他就越发肯定了，又委屈起来，“我就知道，如果不是纪姨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老师，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学生了，果然你和师姐都喜欢新的小师弟去了。”
    岑兮停下脚步，看他，虽然他的确是打算一直不告诉他的，但看着陶浩然这脸，怎么说得出口，只好说：“真不是。”
    陶浩然撇嘴，换了话题，“苏老师和你在英国一起念了多久啊？”
    “我在那里待了一年就回来了。”
    “老师……”
    “嗯？”
    “苏老师和苏淇奥是那个什么吗……”
    岑兮身子一僵，然后状若无意般道：“是吧，他们看起来很幸福。不过，你似乎不喜欢这个群体……”
    陶浩然叹气，“是有原因的。不过我今天看苏老师和苏淇奥那样，觉得同性恋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恶心了。”
    岑兮暗自松了口气。
    “老师。”陶浩然又叫他。
    “嗯？”
    陶浩然却又不说话了，岑兮侧头看他。陶浩然脸上挂着笑容，很高兴的模样。岑兮知道他今天喝了点酒，有点醉，才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但看到陶浩然这样的笑容，他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不禁有些感激纪姨，如果不是她，自己是怎么也不会主动告诉陶浩然他来到了他的城市。
    “老师，明天就要开始忙了吗？”
    “嗯，国内外很多学者都在。”
    “那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你玩。”陶浩然抱怨，又道：“虽然只有清朝的宫殿，也想带老师去看一看。”
    岑兮笑着轻声道：“我小时候都去过。”
    “老师你临走前，去我家做客住几日好不好？”
    “不太……”
    “老师！”
    “到时看情况。”
    “老师……”
    “好了，你该回家了。”
    陶浩然立刻站住了，“老师我才和你散了几分钟的步，你就赶我回去。”
    岑兮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和陶浩然在一起。但两人这样的关系，自己这样的心思，还不如保持些距离，就这样他做他的老师，他做他的学生，每日见上一面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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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这儿是不是很干，你能适应吗？”陶浩然转而问他其他的问题。
    “这一天几乎都在室内，还好。现在晚间，还能适应。”
    “老师，身体不舒服了你就告诉我。”
    “好。”
    随后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话了，岑兮自己倒并不觉得尴尬，陶浩然走在他身侧，已让他很安心。陶浩然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却也知道自家老师喜静，更何况就这样两人安静地走在热闹的街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陶浩然没有指路，随着岑兮走。岑兮不认路，随意地挑着自己喜欢的道路行走，直走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打车回酒店。
    陶浩然坚持将岑兮送到楼上，不免又进房间喝了一杯水。
    岑兮没让陶浩然自己倒水，让他坐在沙发里，他自去烧水，烧开倒来时，陶浩然陷在沙发里睡着了。他昨晚打游戏打得晚，早上很早被叫醒，一天又喝了两餐酒，身体的疲惫没有比岑兮少。
    岑兮将水杯放到桌上，走到陶浩然身前，见他睡得深，终是没有叫醒他。他拿着一本书坐在另一边的沙发里看，实际却看不下去一个字，看了会儿便转头看着陶浩然。陶浩然平常是个很注重穿衣打扮的人，头发总是打理得很好看，更别提每天搭配得体的衣服了。
    这倒是岑兮第一次见到陶浩然穿T恤，看起来倒又比往常故作大人的样子小了几岁，岑兮不自觉地便露出了笑意。
    陶浩然睡得很熟，身子渐渐半歪，姿势不对，呼吸有些不畅。岑兮便伸手想要把他的身子掰正，陶浩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眯着眼看到近前的岑兮，小声道：“老师……”
    声音像在撒娇，岑兮的双手一抖，松开陶浩然的身体，迅速站立了起来。
    陶浩然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揉了揉眼坐直了，拿起那杯调好的温水一喝而尽，站起身，“老师几点了？”自己看了看手表，惊讶道：“我居然睡了一个多小时！”他又揉了揉眼睛，“老师我先回家了，太晚了，你也要休息了，明天再来看你！”
    岑兮却没有说话。
    他绕到岑兮面前，认真看了眼他，道，“老师，我回家了。”
    “好。”岑兮声音有点木讷。
    陶浩然笑着离开，岑兮目送他离去，回身关好门，靠在门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第35章
    陶浩然出酒店门的时候，遇到了进来的苏美尔，他站住脚步，“苏老师？”
    “回家去了？”
    “是，苏老师不住家里？”
    “不，这几天住酒店，正好和你们岑老师一起学习。”
    陶浩然笑着说：“你们都已经很厉害了。”
    “学无止境嘛。”苏美尔开玩笑说道。
    陶浩然又和他聊了几句，才离去。苏美尔回身望着他走出酒店，再招手拦车。微微笑了笑，往酒店深处走去。
    陶浩然在出租车上接到了夏邑的电话，他还是很困，在老友面前也不用什么形象与面子，打着哈欠接了电话，“什么事儿？”
    “小四他们正骂着你呢，他们回来了。陪完你们老师了？！你赶紧的过来！——”夏邑话没说完，手机便被李小四抢了过去，“浩然啊你哪儿去了，难得暑假在家，也不陪我们玩儿！下午还自己偷偷溜走，太不够意思了！”
    陶浩然又是一个长哈欠，“李哥哥，我叫你哥哥，你瞧我困成什么样儿了，要玩早点跟我说啊，我昨晚打游戏到五点多，早晨七点多就被你们拉起来，有这么玩儿人的吗？！”
    “你——”这次换夏邑抢回电话，“好了好了，你们别催他了。”说完又跟陶浩然说：“昨晚还真的五点多才睡？”
    “骗你干什么，早上说了还不信。”陶浩然撑着额头，“我老师来了，这几天我还得改论文呢。找我玩等这阵子过去。”
    “你不是暑假吗，还写论文？！”
    “老师来做客，当然要好好表现，是我要发表的论文，我们老师之前刚帮我提了修改意见。”
    夏邑走出了闹哄哄的包间，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乖乖，不得了，我们陶浩然也是要发论文的人了！”
    “哼！”因是和好友，陶浩然的语气无比自在慵懒，“还有没有事，没事儿我挂了。”
    “等等。”
    “说。”陶浩然不耐烦。
    “你们老师有女朋友没？”
    陶浩然瞬间不打瞌睡了，坐直了问：“你问这个干什么？”语气无比正经。
    夏邑心中痛骂，这TM绝对有鬼！但也只能装作无意道：“看你们老师一表人才，问问不行？我姨妈家的表妹，你也认识的，我替她问问不行啊？”
    “不行！”陶浩然却认真起来了。
    夏邑不满道：“怎么不行了，我那妹子也是从国外上学回来的，有钱有貌，现在也在上海工作呢。”
    “我们岑老师才看不上她。”
    “看不上我表妹？！！”
    “我老师光学位就五个！你那表妹，我知道，也是高考没考好才出去，我跟你成绩差成那样儿还能在国内考个大学念呢！我老师才看不上。”
    夏邑气道：“你可算了吧，就你那老师，除了会念书，还能干什么？穷教书的，娶了我表妹，少奋斗多少年！”
    “你再说一遍？！！”
    “陶浩然你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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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才有病！”
    “你TM有病！非得有一天，你把自己给玩进去出不来了！”夏邑气得直接挂了电话，他自己都陷进去了还不自知，吃饱了撑的才去管他的事！李小四出来找他，见他气成这样，揽着他肩膀，“哎呀气什么呢，浩然累了就让他休息嘛。”
    “你懂个P！”
    李小四目瞪口呆，“你凶我做什么。”
    “不玩儿了！”夏邑转身就走，发誓再也不管陶浩然的破事儿了。想着又回身朝李小四吼：“也不说去看看你弟弟！”李悠，李小九，是李小四的堂弟。
    李小四委屈道：“我昨儿刚去看了小九，好多了呢。你和浩然吵架，撒气到我身上算什么事儿。”
    夏邑扭头就走，心想再不拦着，陶浩然没准以后比李小九还惨，那个岑老师一看就是个没心的人，冷冷清清。可也得他拦了有用才行哪！
    陶浩然带着一肚子气回家，觉也睡不着。家里阿姨给他做了宵夜端来吃，他这一天吃了挺多顿，但还真没吃进肚子多少东西。阿姨直接给他炒了一大盘海鲜炒饭，他埋头就吃，边吃边问：“我爸妈还没回来？”
    “先生夫人明天才回来呢。”
    “阿姨，你明天帮我做点山楂糕之类的糕点呗。”
    阿姨点头应下。
    陶浩然低头继续吃饭，不免又想到刚刚夏邑那番话，心里还是很生气。可是又想到，岑老师总有一天会谈恋爱的，那么优秀，也不知道什么女人能好福气嫁给他，撇嘴拨了拨盘子里的饭，心里不大乐意。
    隔天，陶浩然拎着家里阿姨给做的糕点，早早就到岑兮所住的房间门口等着了。他也知道岑兮还在跟那些学者们开着会忙碌，便没有打电话去。但是在家里干等着实在无趣，索性到这里等。
    以至于岑兮回来，看到在门口杵着的他时，愣在了那里。
    他是和苏美尔一起在学校吃了饭回来的，陶浩然倚墙站着，身子挺得很直，耳朵里还戴着耳机，低头看着手机。因而也未听到他们回来本就很轻的脚步声，苏美尔朝岑兮点点头，率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岑兮走到陶浩然面前，他察觉到眼前的阴影，立即抬头，然后就笑了起来，“老师，你回来了啊。吃饭了吗？”心想快说你没吃过没吃过没吃过！
    其实岑兮吃过了，但他看到陶浩然一脸的期待，摇头道：“还没。”
    陶浩然从地上拿起一个漂亮的纸盒子，“家里阿姨做的糕点，老师你留着看书的时候吃。”
    岑兮点头，打开门，让他进去放下纸盒，便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陶浩然睁眼说瞎话。
    岑兮却信了，“出去吃饭吧。”
    “嘿嘿，老师，上海我是不熟，但这儿我熟啊！保管让你吃得舒心。”
    岑兮笑了笑，没再说话。
    “老师，你很累吗？……”陶浩然见他这样，小心翼翼问。
    “不是。”岑兮只是在茫然而已。
    陶浩然却以为他是真的累了，不禁有些自责，开了一天交流会自然很累，晚上还要被他拉出去。
    那天之后，本打算每天过来报道的陶浩然再也没有来过。
    岑兮反倒安心了，觉得这样子的学生，才是他熟悉的学生。却又有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怅然。
    交流会一共十天，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所有教授老师和学生们一起吃了饭。散席已经很晚了，苏美尔却还要陪着岑兮一起回了酒店。岑兮过意不去，他知道师兄之所以一直住酒店，就是为了陪他。
    在学校门口，他连连劝着苏美尔回家，并谢谢他这些天来的照顾，两人正僵持着。
    “老师！”远处却传来熟悉的清亮的陶浩然的声音。
    岑兮一愣，回头望过去，陶浩然从一辆车上走下来。
    “你怎么在？”岑兮不免诧异。
    “我找人打听了，知道你们今天要聚餐，就来接你啦。”陶浩然的眼睛被路灯照得亮亮的，穿着件拼色长袖衬衫，在灯光下，好不神采飞扬。岑兮差点儿又看愣了，幸好及时收回视线。
    “师兄你看，我真没关系，学生来接我呢。”他也找到了理由婉拒苏美尔。
    本还在坚持的苏美尔见状便也不再坚持，要离开时，拉住岑兮的手，将他拉到离陶浩然远些的地方，与他说：“回上海之前告诉我一声，只是我明天要陪儿子出去旅游，恐怕不能亲自去送你了。”
    “没关系，师兄，这次真的多亏你。”
    “我不邀请，你也不会来啊。”苏美尔说着，又望向远处的陶浩然，想了想，斟酌道：“其实我和我先生，以前也是师生。”
    这话一出，岑兮便知道，他看出来了，瞬间有点无措。
    苏美尔看他，眼神十分能安慰人，“感情强求不来，但是如果有希望，努力一下又何妨。这是我的观点。不是要你接受我的观点，只是觉得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不容易。”
    “师兄——”
    “不过爱自己才是第一位的。”苏美尔说着拍了拍他的手，“你这么聪明一定懂的。”
    “嗯。”
    “那我回去了啊，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好。”
    苏美尔笑着转身，远远地朝陶浩然挥了挥手，也未去打招呼，就这样朝着反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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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见他走了，立即跑过来，问岑兮，“老师，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啊？”怎么还拉你手……他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虽然这个苏美尔看起来和那个张家轩完全是两类人，但他还是看得很紧，生怕他的老师被带坏。
    岑兮摇头，“没什么，师兄明天要带他家宝宝出去旅游，和我打招呼，说不能送我回去了。”
    “老师你明天就回去？！机票都买好了？！”
    岑兮看他。
    “真买了啊！”陶浩然脸上表情都要哭了，他就害怕打扰到岑老师，这十天都没敢来找他，怎么他明天就要走了，“老师你把机票退了啊，说好了去我家住几天，我都和我爸妈说了，我妈妈亲自给收拾了一个房间出来呢，就和你家里自己的房间风格一样样呢！我妈今天还做了好多好吃的糕点，还烤了蛋糕。我爸爸把家里放了三十几年的五粮液都拿出来了，就等着你呢。”
    岑兮看着陶浩然一脸要哭不哭着急的表情，暗暗叹气，然后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陶浩然的脑袋，“我没买呢。”
    陶浩然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个子比岑兮高小半头，岑兮伸手摸他的脑袋，有一点点吃力，陶浩然也不由自主微微低下头让陶浩然摸他的脑袋，觉得自己的心房和头发一样，都在被岑兮的右手轻轻抚过，那样的感觉很异样，很特别。
    岑兮很快收回手，往陶浩然的车子走去，走了几步，回头见陶浩然还呆呆地立在原地，笑道：“走了。”
    陶浩然这才回神，立即跟上去，问他：“老师，今晚就去我家住吧？好不好？”岑兮没答应，他又问：“好不好好不好？”二十多岁的人撒娇撒得浑然天成，自己还意识不到，岑兮扛不住，点头道：“好。”
    陶浩然立刻眉开眼笑，到了酒店，勤快地帮着岑兮将衣服都收到箱子里面，又抖了抖被子，看有没有落下东西，还仔细查看了一番各个角落，确定没掉下东西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岑兮走出了酒店大门。
    岑兮在他身后看着这个样子的陶浩然，摇头失笑，真的还是个孩子呢。师兄那个说法，是对，有一定参考性。可陶浩然就是个孩子，还是个有心上人的孩子，哪是努力就能努力到的。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在能做他老师好好教导他陪伴他的时间里，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吧。
    陶浩然的父母，岑兮之前就接触过，知道是很好相处，很好客的人。可到了他家，才知道他的认知还是比较有限。陶大志夫妇是亲自出来迎接的，见岑兮下车来，便喜不自禁迎上来。
    陈小英女士直接过来拉住了岑兮的手，“岑老师，住酒店这几天辛苦啦。在我们家，好好休息休息！”
    陶大志连连点头，“是是是！我听浩然说了，原来你是岑然家的公子，都是熟悉的！按我说，就住我们家过了暑假，然后和浩然一起回上海！”
    陶浩然停好车，走来，不高兴道：“爸妈你们说什么呢！老师住酒店那是学习的，又不是来享乐的！老爸，老师回去有事要做的好不好，哪有你们这样的！妈，你放开我们老师的手！”
    陶大志夫妇也不气，陈小英拉着岑兮往里带，“岑老师快跟我进来。”完全无视陶浩然的话。
    陶浩然无奈地拉着岑兮的两个箱子跟在后面，就看他的高度学历崇拜者爸妈在那儿拉着岑兮直说话，满脸笑容。小的时候，陶浩然是很讨厌这种隔壁家的孩子，现在岑兮更是隔壁家孩子里面最翘楚的翘楚，倒是一点儿也不气了。
    反倒想想是自己的老师，反而更高兴起来。
    上次在上海，因为初次见面，又不是自己的地盘，陶大志夫妇还比较能克制，这次直接上手拉。最讨厌与人有身体接触的岑老师，云里雾里地被人拉进了房子。陶大志夫妇太能说了，他简直插不进去嘴，却不知为何，心里也并没有讨厌。只是再次感慨，难怪能养出陶浩然那样的性格。
    他坐在沙发上，陶大志夫妇一人左一人右，陶浩然只能坐对面，气得直瞪眼。
    陶大志感慨，“我们浩然也是要发表论文的人了，那个杂志可是学术杂志，给多少钱人家都不让你上的啊岑老师！”
    岑兮忍笑点头，“是，陶浩然很努力。”
    陈小英感动，“要我说，儿子聪明好学是一方面，岑老师也教得好！”说完又劝岑兮吃糕点，“岑老师你吃，我听浩然说你最喜欢这个，我以后经常做了给你送过去。”
    “阿姨，这太麻烦了。”
    陈小英听到岑兮改口叫她阿姨，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又拉上岑兮的手，问他：“岑老师有对象了吗？得什么样子的女孩子才配得上岑老师你哦！我有个朋友，女儿——”
    陶浩然顿时烦躁起来，站起身来打断她的话，生气道：“妈妈你乱说什么呢！”
    “你这孩子——”
    “老师，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啊！”陶浩然看向岑兮。
    岑兮看了看身侧热情的陶大志夫妇，他们立即道：“岑老师去吧。”陶大志还抱歉道：“瞧我们俩，看到岑老师太高兴了。你快写上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聊！”
    “谢谢叔叔和阿姨，我不辛苦。”
    同陈小英一样，陶大志也无比欢喜，听到他叫“叔叔”。
    家里的阿姨先一步将岑兮的箱子送到了他住的房间，如陶浩然所讲，房间布置得的确和他家里的房间很像，走进房间后，阿姨还在，笑着问：“岑老师，箱子需要我来收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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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摇头，“不用，谢谢你了。”
    阿姨又看向陶浩然，“浩然今晚吃宵夜吗？”
    “不吃啦，阿姨你快去休息吧。”
    等房门关上，陶浩然殷勤地去打开箱子，头也不回地问：“老师，我帮你收拾吧？”
    “谢谢。”
    “学生帮老师收拾东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啊。”
    岑兮点头，是啊，陶浩然做这一切只不过是在尊重他作为老师的这个身份罢了。
    “老师，我妈妈开玩笑呢，你别生气。”
    “什么？”岑兮一时之间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就是问你有没有对象那个……你知道的，我妈那个年纪的女人最爱帮人介绍对象了，你别气啊。”
    “怎么会，阿姨人特别好。”
    “嘿嘿。”陶浩然将他的衣服挂到衣橱里，问岑兮：“老师，你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啊？”
    “嗯，很温柔，很美丽。”岑兮坐在沙发上，看着陶浩然的身影，缓缓道。
    “以后有机会，也想看看老师的妈妈。”
    “会的。”岑兮神色不明。
    陶浩然很利落地收拾好了两只箱子，“老师，我把箱子给你放这儿，洗漱用品都在卫生间，柜子里还有几套新的睡衣。水杯在这儿，我给老师倒满了水，放到你的床头。”他边说着边又做好了这些事，这要陈小英女士看到他这幅样子，非要大吃一惊不可。
    均收拾好后，陶浩然也不敢久待，害怕影响老师休息，回身看岑兮，笑着说：“老师，我回我自己房间了，就在你隔壁，你有事了叫我。”
    “好。”
    他站到房门口看着陶浩然往外走，走到隔壁房间，陶浩然开门后，又往这边看过来，对着岑兮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岑兮突然好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但怎么能，几乎是瞬间，他转身用力关上了门。
    陶浩然愣住了……老师又怎么了。
    未来几日，陶大志夫妇也没顾得上工作，亲自带着岑兮去了好些有意思的地方，他基本没有与陶浩然独处的机会，暗自松了口气，待了差不多五日，岑兮不得不回去了。
    纪姨担心他，已经打电话来催了两次，甚至要亲自来北京接他，他好说歹说地才能阻止她过来。陶大志给他订了机票，就在明日。
    因而这晚，就在陶浩然的家里，就他们四人一起吃了顿饭，陈小英亲自下厨做的。
    陶大志从儿子那里知道岑兮并不会喝酒，但国人自古以来就好酒。陶大志还是拿了瓶白酒，并说了好几次让岑兮意思一下即可。
    他和陶浩然都是好酒量，陶大志那个性格，是越看岑兮越喜欢，连连敬他酒，岑兮均是小抿一口就好，到最后陶大志和陶浩然两人就喝了差不多两瓶白的。这要平常，陈小英早指着陶大志的鼻子骂了，今天倒是开心地笑，还给岑兮倒茶，“岑老师你喝茶，别管他们俩。”
    陶大志年纪大了，已经醉地话多了起来，陶浩然比他稍好点，又拿了一杯酒来敬岑兮，“老师，下学期我就研二了，我保证再也不惹你生气，一定好好学习！”说完仰头就灌下去一杯。
    岑兮本来是拿着茶的，见状，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端起那杯基本没怎么碰多少的白酒，喝尽了它。
    陶浩然呆住了，“老师……”
    岑兮第一次这样喝白酒，很快就呛了起来。陶浩然手忙脚乱地上前拍他的背，又给他拿水。
    陈小英说他：“你看看你，岑老师不能喝白酒，你乱敬什么呢！”陶大志晕晕乎乎地开始犯困，陶浩然回头看了眼，也有点迷糊，“妈，你扶着爸去房间休息着吧。”
    “行吧。”她又跟岑兮抱歉说道：“岑老师你瞧瞧这一大一小，我先扶这大的上去。”
    “阿姨你去吧。”岑兮咳完之后，正襟危坐，脸色微红，看起来那杯白酒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陈小英松了口气，又朝陶浩然道：“你们俩都喝点汤，也早点睡，岑老师明早还要坐飞机。”
    “我知道了妈。”
    餐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陶浩然盛了两碗汤，先放到岑兮面前，“老师喝汤。”
    却没人应他，他奇怪地抬头看岑兮。
    第36章
    “老师？”陶浩然又叫了声。
    岑兮还是没有反应，眼睛珠子都不动了。
    “老师！”陶浩然吓到了。
    岑兮的身子却突然直直地往右倒去，陶浩然立刻上前，险险抱住他上半身，他低头看，岑兮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醉晕了，还是醉得睡着了。
    陶浩然使力将岑兮横抱在怀里，也不喝汤了，大步往楼上给岑兮准备的房间走去，他将岑兮放到床上，正想低头探一探岑兮额头的温度。手刚离开岑兮的身体，左手便被岑兮死死拉住了。
    他愣在了原地，低头看了看，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他只能维持一个很难受与尴尬的姿势，不过既然岑兮能动，就说明他并没有晕过去。他低头轻轻用右手去碰了碰岑兮的肩膀，轻声道：“老师，你是醉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老师……”他弯腰唤了好多声，岑兮都没有反应。
    他叹气想要直起身体，去外面问一问阿姨应该怎么办。这时，岑兮却慢慢地睁眼了，陶浩然惊喜地又弯下身子，轻声问：“老师，还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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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妨，岑兮没有拉住他手的另一只手突然环上了他的脖子。
    陶浩然还在怔愣着的时候，岑兮将他的身体往下拉，然后慢慢闭眼，吻住了他。
    陶浩然震惊到呼吸仿佛都已停止，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反应过来就想要推开眼前的人，可岑兮闭着眼睛，嘴唇也就是试探着去触碰他的嘴唇，环住他脖子的手却环得紧紧的。
    他挣脱不开。
    几秒之后，岑兮慢慢睁眼，嘴唇也离开了他的嘴唇，出神地望着他，然后终于松开了陶浩然的右手，却又用那只手缓缓摸上了陶浩然的脸，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摸着他的脸，再用手指去轻点他的眉心。
    半眯着的眼睛里带着很多陶浩然一时之间看不懂的情绪。
    岑兮试探着又想要触碰他的嘴唇，这次陶浩然没有躲。岑兮的嘴唇很软，很冷，陶浩然的身体却很热，当这冰凉的嘴唇再次碰上来时，陶浩然鬼使神差地微微张开嘴唇，并闭上了眼睛。
    陶浩然走出岑兮房间时，父母都已经睡了，整个家都很安静。他靠在岑兮房间的房门上，觉得这份安静都快要将他自己吞噬了。安静到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说来也可笑，这样家庭长大的他，有那样一群会玩爱玩朋友的他，还从未吻过任何一个人。他做梦都没想过，他的初吻是这么交代出去的。
    刚刚那一刻，他也是鬼迷了心窍，不推开就算了，自己还主动。
    岑老师是醉了，就在陶浩然微微张嘴的瞬间，他的双手便垂落到了床边，眼睛也早就闭上了，他又睡着了，那个吻也就停止了。那一刻的心情，陶浩然也不知如何描述。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岑老师只是醉了，也许认错了人误亲了他，又或者是失落，可是又是因为什么而失落的？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都没劲。
    他也喝多了。
    隔天清晨，岑兮醒来，只觉头有点晕，随后察觉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眯眼撑着床半坐起来，厚厚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外面的天色。他随手拿过一边的手表，早晨五点。
    还很早。
    他素来有洁癖，起身找了干净的衣物走进卫生间好好洗漱了一番。收拾好后，他走回房间，将自己的东西都堆到箱子里，他不太会叠衣服，也不会分类，笼统地全部扔到箱子里，都扔好后锁好箱子，眼不见心不烦。拉开窗帘，天光正好，他索性坐在阳台上看书。
    飞机是中午十一点多，八点时，陶浩然家的阿姨来叫他起床。
    岑兮走去打开门。
    阿姨见他收拾得这么整齐，笑道：“岑老师已经醒啦？”
    “嗯。”岑兮也微笑着点头。
    “昨晚你喝醉了，我和浩然一起送你回房间。岑老师，现在有哪里不适吗？”
    “都很好，让你们费心了。”
    “这哪里费心，岑老师下楼来吃早餐吧？”
    “好。”岑兮回头，先去拉来自己的两个箱子，转身要出去时突然顿住身子，望向床那侧的白墙。这应该是唯一一次，即便在睡梦中也能与他这么近吧。岑兮低头，拉着箱子转头往外走去。阿姨上来帮他拉了一只，两人一起说笑着往楼下走去。
    陶浩然一夜未睡，此时贴在门上，听着门外岑兮与阿姨经过的声音。明明应该宽心了，却更加烦躁。他烦躁地走到床边，脱力地往床上扑去，满脑袋都在疼。
    岑兮与陶大志夫妇一起坐在餐桌前，笑着聊了半个多小时了，还不见陶浩然下楼来。陶大志微微皱眉，向阿姨道：“你上去看看，怎么还不下来，怎么能让老师等他一个学生！”
    “叔叔，没关系。”岑兮说着站了起来，“我上去叫他吧。”
    “怎么能让岑老师你上去。”
    “没关系，我去吧。”岑兮也有点担心，往常早晨，陶浩然总是抢在阿姨前面来敲他的门，今天却一直没出现，他担心昨晚陶浩然喝多了，伤了身体。
    他走到陶浩然房间门口，抬手敲门。
    陶浩然本来还趴在床上，听到敲门声一个激灵，迅速翻身躺下，掀起被子盖住自己。
    岑兮见没人应，又敲了一声。
    陶浩然身子绷得紧紧的，耳朵竖得直直的，听到又是一阵敲门声，想了想，还是探出半个脑袋，“进来。”说完，又赶紧缩进去，只留俩眼睛。
    岑兮推门进来，和他的房间一样，陶浩然的房间窗帘也依然拉着，屋子里没开灯，有点暗。他慢步走到床边，弯腰看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他的陶浩然，心里觉得陶浩然可爱，面上不由地就带出了一丝笑容，“怎么还不起来？”
    “难受。”
    “哪里难受？”
    “头疼。”
    岑兮微微皱眉，“昨晚喝多了？”
    “嗯。”
    岑兮叹了口气，“以后酒还是要少喝。我等会儿就要去机场了，你不要送我过去了，好好休息吧。”
    “……”陶浩然望着他没说话。
    岑兮也不善言辞，今天陶浩然不知为何，话也不多，兴许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再看他看了会儿，岑兮便站直道：“那我先出去了，饿不饿，要不要让你家阿姨给你送点吃的上来？”
    “不用。”
    “那你休息吧，论文好好改。”
    “老师再见。”
    岑兮手指一僵，点头，“好，开学见。”转身走了出去，关上门后，他迟疑地往门又看了眼，总觉得陶浩然今天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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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关上后，陶浩然松了口气，刚松完，气又提了起来。
    岑老师不记得昨天的事，他应该放松，说明岑老师的确是因为醉了认错了人。
    可岑老师真的不记得昨天的事了，他却又倍感失落。他是被岑老师当做了谁呢？
    陶大志夫妇将岑兮送上飞机，回到家，陶大志一脚踹开陶浩然的房门，怒道：“越来越不懂礼貌，你们老师回家，也不去机场送。”
    陶浩然趴在床上看手机，就当没听见。
    其实陶大志对这个儿子一向放养，鲜少动怒，陈小英紧跟在后，也生气，“你怎么又凶儿子，岑老师都说了，浩然昨晚喝多了，人老师都说没关系了，你凶什么凶！”
    “人家老师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这么大岁数了，不知礼数！”
    陶浩然冷着脸机械地刷着朋友圈，他好友多，又是惯会玩闹的，因此朋友圈也很热闹，却没料到再刷时，却刷出了一条岑兮的朋友圈。岑兮发了一张照片，隔着落地窗拍的飞机的照片，说了句：再见。
    也不知为何，陶浩然更加烦躁，心里面十分难受。陶大志还在一旁训他，他气得直接将手机砸到地上，翻身坐起来，大声喊道：“有完没完有完没完？！！！你们知道什么？！！！”
    陶浩然虽说嚣张跋扈，但从小就性格就开阔，也很知道尊重父母，这是他第一次同父母发这么大火。陶大志夫妇均愣在了床前，动都不敢动，陶浩然用力一掀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不留一点在被子外。
    “儿子，怎么了，妈妈——”陈小英试探着说。
    “出去！！！”陶浩然大吼。
    “儿子——”
    “出去！！出去！！！”
    “好好好，妈妈和爸爸出去，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陈小英拽着陶大志就出去，手机也不敢帮他捡。陶浩然不爱房间里铺地毯，屋子里铺的地板材质很硬，他使的劲儿又大，手机早在落至地面的那瞬间便碎了。
    陶浩然趴在床上，闷在被子里，突然有点想哭。
    为什么他记得清清楚楚，岑老师却忘得一干二净。为什么他要独自在这里心烦意乱。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就除了追田梦这事儿不太顺。可如今，这事儿他已经看开了，怎么又遇到了这样的事。
    岑兮记得陶浩然是很喜欢刷朋友圈的，也亲眼见到他乐滋滋地给别人点赞发评论。
    可直到登机了，陶浩然也没有给他那张照片点赞。
    邻座的乘客已经将手机关机了，舱门也已关上，空姐微笑着弯下腰，“先生，请您将手机关机。”
    他低头关机。
    他其实挺希望陶浩然能来送他的。他甚至希望陶浩然永远在他身边。
    人类就是这样贪婪。
    到达上海后，他没有先给纪姨他们打电话，反而又是打开朋友圈，看到提示有新评论，心跳瞬间就快了。可打开，只是于浩然的评论：岑老师出去玩了？今天回上海？我去机场接你吧！
    他皱眉，将手机收回口袋，不高兴地往前走去。
    若说他以前不懂的话，自从明白自己是喜欢上陶浩然后，就知道于浩然对自己估计也有别的心思，因此便刻意地疏远了，再邀请他出去吃饭也总找理由推开。
    纪姨和林叔早早等着了，见他走出来，一脸喜意。可再仔细一瞧，岑兮脸上表情很不好，他们瞬间就收起了笑容。纪姨陪着他一起坐在后座，想要问问他怎么了。岑兮一到车上，就靠着车窗闭目养神了。
    纪姨只能叹气。从小就这样，他要是自己不想说，谁都别想问到话。
    靠了一会儿，岑兮打开手机，又打开朋友圈，还是光光的。他冷下脸，直接就将微信那个APP删掉了。
    岑兮冷脸冷了好几日，在家里也不爱说话，天天窝在书房看书写文章。
    纪姨想着，便又给陶浩然打了个电话。
    陶浩然又是窝在角落里，无聊地看着夏邑他们唱歌玩闹，本来也有漂亮姑娘来勾他，他一个眼神也不甩，人家也就知道了，随后也就没人再敢来打扰他。
    看到纪姨来电，他没有像以往那样积极，反倒是皱眉想了几秒，才起身往外走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纪姨好。”
    “浩然啊，晚饭吃了吗？”
    “吃了。”陶浩然想了想又问，“老师和纪姨们吃了吗？”
    “都吃了。”纪姨犹豫了会儿，问道：“纪姨有个事想问问浩然。”
    “纪姨你说吧。”
    “我们遥遥，在北京的时候，一切都好吧？”
    陶浩然身子一僵，然后刻意放松道：“老师挺好的，开始十天都是和苏老师一起住酒店，后面来我们家住了五天，我爸妈还想多留老师住几天，老师说回家还要看书。”
    “行，纪姨知道了。”纪姨见也并未问出什么，想来在北京没有受什么委屈，道谢挂了电话。
    陶浩然抽出烟来，连抽三根，打开微信，给陶浩然发信息：老师。
    可岑兮早就把微信删了，哪里能看到这句话。
    陶浩然又抽了几根，还是没等到岑兮的回复，收好手机走回了包厢。
    一进门，李小四拿着话筒朝他道：“瞧瞧，我们陶少爷为何满面愁容呢？我掐指一算啊，一定又是心上人田梦给我们陶少爷脸色瞧了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一阵，发现陶浩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上来笑着骂他几句，顺便揍他几拳。他懵住了，“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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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去了。”陶浩然走到里边，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转身就离开了包厢。
    李小四茫然地看向夏邑，“哥哥，我又怎么惹我们少爷了？”
    “谁知道他！”夏邑皱眉，后来还是站了起来，“我去瞧瞧，你们玩。”
    他跑出去，在陶浩然进电梯之前拽住了他，“又发什么神经呢？”
    陶浩然甩开他的胳膊，还想往电梯里走。
    夏邑拽住他，把他往一间空着的包厢里带，带进去后，一把把他甩到沙发上，“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发什么神经？！”
    “心情不好不行？”
    “你怎么就心情不好了？”
    “没有原因行了吧！”
    “我呸！我看自从你那个老师走了好，你心情就没好过！”
    陶浩然站起来，冲他：“你TM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TM宁愿你追那个小娘们追不到被她耍得团团转，也不希望你被一个男的搞成这德行！小九的病还在治着呢，你看不到？！男的好看的，你想玩多少玩多少，但你TM别把自己给玩进去！”
    “你胡说什么呢？！不许侮辱我老师！”
    “我说到你痛处了是不是？！！”夏邑也朝他吼。
    陶浩然气血上涌，上前就和夏邑扭打在了一块儿。
    夏邑也气到不行，“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我？！”
    直到外面的服务生听到动静，着急地进来想要拉开他们，却拉不开。还是隔壁李小四他们知道了后，几个人赶来，才能将他们分开。
    两人恶狠狠地对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小四大声道。
    陶浩然踹了茶几一脚，甩下这么多人抬脚就走。
    李小四要去拦他，夏邑怒吼：“让他走，走！撞到南墙的那天，看他会不会哭着回来！！”
    陶浩然站在街头，望着满目的霓虹，感受着周遭经过的人群，明明应该很热闹，他却觉得特别迷茫。
    暑假就这样苦闷地过去了。
    九月中旬的上海还很热，岑兮将车停在停车场，望着远处的文新楼。今天开学第一天，秦悦、陶浩然和蓝祺都要到他办公室来。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岑兮莫名气闷，他深呼吸，迈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结果只来了秦悦和蓝祺两个人。
    岑兮不说话，面无表情，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握，看不出他的心情。
    蓝祺也不说话，乖乖地半垂着眼，却觉得气氛好紧张。
    秦悦咬着嘴唇也没有说话，办公室里诡异地安静着。最终是秦悦打破了寂静，“老师，我给陶浩然打个电话吧？”
    岑兮没反应。
    秦悦拿出手机给陶浩然打电话，响了几声便通了，“师弟。”她的声音很平静。
    “师姐。”
    “今天我们要见老师，你没收到我之前的通知短信吗？”
    “还没看到啊师姐。”
    秦悦一阵气闷，但因为老师在一边，她忍下了这股气，“那你现在赶紧过来啊！”
    “师姐我在车站接田梦呢。她的火车还有五分钟就到了，我马上就回去好吧！”
    秦悦深呼吸，咬牙道：“随便你。”她挂了电话，回头挤出一个笑容，“老师，师弟过会儿就来。”
    岑兮点头，“他做什么去了？”
    “他……接，呃，女朋友呢，在火车站，很快就赶回来。”
    听到秦悦直接将田梦说成女朋友，岑兮交握的手瞬间抓紧。他这次再也不能像一年前那样云清风淡地说出“年轻人的爱情最大”这句话。他用了很大的劲才能点头，并说：“我们来谈谈这学期的学习任务。”
    秦悦和蓝祺知道他心情不好，但并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好。毕竟在他们眼里，陶浩然只错在不尊重老师而已。他们点头，认真听岑兮讲。
    秦悦和蓝祺听讲完毕均离开了岑兮的办公室，陶浩然也还没到。
    岑兮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月前陶浩然还那么殷勤地待他。又想到秦悦那句“女朋友”，也许就在这个月里，陶浩然真的追到了田梦。年轻人互通信息也比他快，他不知道是正常的。依陶浩然对田梦的那个喜欢劲儿，追到了田梦，眼里哪还有别人？
    他松开交握的双手，通红。打开邮箱，将他给陶浩然制定的那份学习任务书邮件发给了他。
    陶浩然在车站等田梦时，又是拍候车厅照片上传朋友圈，又是拍火车照上传朋友圈，后来还拍了个田梦的背影上传朋友圈。别人倒是调侃了个遍，岑老师照例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顿时就觉得无趣了。将田梦送到楼下，转身就要走。
    “陶浩然。”田梦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头问。
    “一起吃个午饭？”
    “不用了，我要去见我们老师。”陶浩然说完就走。
    田梦咬唇站在原地的树荫下。
    陶浩然刚走到文新楼下，听到手机响，他拿起一看，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他看那封邮件，标题是：第三学期学习任务书。打开后，里面也只有一个附件。他看了好几遍，邮件的确只有一个附件，其他则空空如也，没有只言片语。
    发件人是岑兮。
    陶浩然突然又特别想砸手机。
    第37章
    岑兮下班时，在电梯里遇到了从楼上下来的连诺，这是个他比较喜欢的学生，尽管现在他们升研二，除了陶浩然是自己的学生外，他已经不给他们开课了。还是不免关心问道：“国家课题快能申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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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诺早早就问了好，现在听到岑兮问这个，不免受宠若惊，“岑老师，您还记得这个呢。我问了我们方老师，也问了辅导员，过完国庆就能申请了！”
    岑兮微笑，“那就好，你是一定没问题的。”
    连诺十分感动，说了好些感激的话。几句话之间，电梯便到了楼下，两人走出大厅，互道再见，岑兮往停车场走去。连诺站在原地目送着岑兮，突然想到了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小姐，踌躇了一会儿，又追了过去。
    “怎么了？”岑兮见他跑着追来。
    “老师，您这学期都开哪些课？”
    岑兮只当他还要来听课，便道：“给研一学生开的课，一年前也给你们上过了。只是会给陶浩然单独开些课，具体讲什么还没有定，就在周四下午。需要的话你们可以过来听，还是在我的办公室。”
    “好的！老师给研一学生们开课是周几呢？我先帮我师妹问了。”
    岑兮不疑有他，“这学期的课排在周二下午。”
    “谢谢老师！”连诺道着谢，一直将岑兮送到了停车场，看着他上车离去后，还一直站在原地。他不解，岑老师那么有钱，怎么就开个十几万的车。回身打算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辆橙色的跑车，他脚步就顿住了。全校都知道，这车是陶浩然的。他不想看那车，但实在好看，他没忍住，看了很久才转身离开。
    走出停车场，他低头思虑了很久，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岑乐雪正独自逛街，连诺打来电话时，她正试鞋。她不耐烦地看了看手机，完全陌生的号码，本想直接挂了，却又不耐烦今日店里那个新店员不时夸她穿着效果好，便接了电话。
    连诺的声音十分紧张，“岑小姐，您好。”
    “谁？”
    “我，我是岑老师的学生，暑假之前，我们在餐厅见过一面。”
    托那日见到了岑兮的福，岑乐雪还真的记得那日，却不记得这个男生的样子了，“哦”了声，问他：“有什么事？”
    “我，知道了这学期岑老师的课表。”
    “行啊，你在哪里？我让司机过去接你。”
    连诺愣住了，他原本以为只是打一通电话就好了，在他看来，能跟这种大小姐电话里说通话就够的了，没料到她直接让司机过来接他，甚至忘了说话。
    岑乐雪不悦地皱眉，“问你话呢。”
    “我在学校！学校门口！”
    “知道了。”岑乐雪挂了电话，便让司机去接连诺，自己换了鞋继续逛。
    连诺站在学校门口等人来接他，心中忐忑得狠，瞧着路边来往的车流，不知来接他的车又是什么车。正忐忑着，他就瞧见一辆深蓝色的跑车往他这个方向驶来，他的身子瞬间就僵住了，他以为是岑乐雪的司机到了。
    车子几乎就停在他脚边，车门也很快打开，看到下来的人时，连诺也微微愣住。一个不亚于岑乐雪美貌的女孩子，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立即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就听到车上似乎又下来一个人，笑得张扬，“哟，我们浩然这学校不错嘛。”
    随后娇俏的女孩儿声音响起，“你又先斩后奏，小心浩然又跟你生气。”
    “他呀，生气也就五分钟！”
    两人的声音渐渐放远，那跑车也往可以停车的地方驶去，他才抬头望向声音离去的方向，一男一女，从背后看也是十足的气势。正发呆，有个严肃的声音问他：“是我们少爷的学生吗？”司机也很无奈，岑乐雪哪里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说是岑兮的学生，连诺当时太紧张，也没记得自报家门，司机只能这么问。
    连诺连连点头。
    “跟我来吧。”他这才又再次紧张地跟着司机坐上车，也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向哪里，正如自己那未知的未来。
    陶浩然的发小们在大学毕业后都已开始工作，有接手家里企业的，也有自己单干的，但都不是混吃等死的二世祖。别看平常玩得疯，工作的时候一个都不差。
    李小四也是正好来上海出差，便想着来看看陶浩然。自那次陶浩然和夏邑吵过后，开学之前，陶浩然再也没有同意出来玩过。夏邑又不肯自己来道歉，李小四虽然跟他们俩不是最铁，他的堂弟跟他们却是铁的，关系也是其他人里边最近的，便想着趁这个机会来劝劝他们俩。
    和他一起来的是他自己的青梅竹马蔺岚，纯粹无聊得发慌，便也跟着过来玩。
    先前陶浩然收到岑兮那封邮件之后，又怒又有一股自己无法言说的伤心，当即便转身回了宿舍。舍友不在，他一个人仰躺在床上，什么事情都不想干，光躺着发呆，中饭也没有去吃。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他接到了李小四的电话。
    开始他还当李小四骗他，等李小四拍了学校的照片给他，他才信。
    朋友来了肯定要招待，他穿了鞋拿了钱包，这才下楼。
    李小四正站在路边看漂亮姑娘，陶浩然冷着脸挡到他跟前。
    “哎哟！”他差点儿没吓得仰到后边的草坪上。
    蔺岚就在一边笑他，陶浩然这才露出一点笑容，“岚岚也来了？”
    “对啊，家里好没意思，我就跟小四儿出来玩。”
    李小四叫嚷着要吃食堂里的饭，“网上说你们学校食堂饭好吃。”
    “你这么嘴刁的人。”陶浩然斜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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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还有你们老师，有没有面子也让我见见啊？”上次陶浩然和夏邑打架，他听到了几句老师不老师的，心想或许跟这个老师有关，怕是这个老师欺负了陶浩然。想着要是可以，也趁机见见陶浩然的老师，要真敢欺负他兄弟，陶浩然讲究面子，他可不讲究，办成这事儿了，回去也好劝夏邑。也不想想，就陶浩然那性子，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老师的份，什么时候反着来过。
    陶浩然哪里知道李小四是这个想法，其实那晚那吻之后，他心中是莫名其妙地埋怨着岑兮的，却又隐隐觉得这样埋怨不好，也知道他和岑兮还是保持着距离比较好。暑假最后的一个多月，他没有主动联系过岑兮，岑兮也未主动联系他。这让他突然想起，从一开始就是他在主动，岑老师怕是从未在意过他。
    开学第一日要见面的事情他自然知道，时间也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想道一个多月毫无音信，他就没来由地憋着一股气，将时间卡得正正好的便去接田梦了。若不是后来收到那封邮件，他其实是想去见岑兮的，也打定了主意，正好趁蓝祺与秦悦都不在了，他一定要问清楚，暑假的时候，他亲自己到底代表什么？到底是不是因为喝醉了？这事儿搞清楚之后，他才彻底没了负担。
    哪料到结果成了那样。
    现在听闻李小四这话，他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点头便给岑兮打电话。
    他没指望岑兮一次就接电话的。
    可才响了一声，岑兮便接电话了。
    “喂。”
    听到那个熟悉又冷漠又温暖的声音，陶浩然发现自己都不会说话了，憋在那里。
    李小四不解地看他，他才回神，“老师。”
    “嗯。”
    “我，我朋友来上海。”
    “嗯。”
    “能不能一起吃个晚饭……”
    “好。”
    陶浩然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眉毛高高挑起，随后倒是像很紧张一样，半天没说一句话。
    岑兮倒是开口了，“你同学过来，老师我做东道，我订好地方短信发给你。”
    陶浩然性格冲动归冲动，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的，他听到“短信”两个字，立刻道：“老师，你直接微信发给我吧。”
    岑兮愣了下，轻声道：“那个我删除了。”
    “删了？老师你删了多久了？”
    “……一个月吧。”
    陶浩然瞬间就觉得数天的阴霾都不见了，什么酒醉后的初吻早抛到了脑后，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哈哈哈哈哈原来岑老师不是故意不理我不回我的微信的！是因为他删了微信啊！当下，脸上满是傻笑。傻得也忘了说话。
    还是岑兮又道：“我先挂了。”
    “好好好！老师你定好地方告诉我哦！”陶浩然再次神采飞扬起来。挂了电话，抬头，就看到面色怪异的李小四，他笑骂：“你这什么鬼样子？！”
    “浩然啊，你确定你刚刚是在和你们老师打电话？”
    “不然呢。”
    “我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你老婆通电话！一副刚吵了架又和好了的没出息模样。”
    “滚！”陶浩然又笑着骂了他一句，“那可是我老师，不许你乱说，我老师人可好了，你见了就知道了。对我们学生尤其好，他还要请你吃饭呢。”
    “这哪能让人家老师请？我倒要瞧瞧到底什么样的老师，你要为了他和夏邑打架。”
    “那小子胡说八道，侮辱我老师！”
    李小四眼瞅着又要劝，蔺岚上前拉住他们俩，“有完没完了，就不能安生点讲话。”
    他们几人从小就认识，蔺岚是唯一的一个女孩儿，因此大家都宠她，拿她当妹妹。蔺岚站在中间，拉着两人的手腕往前走，“走啦走啦，趁你们老师没到，先陪我去逛逛。”
    走出校门的时候，遇到两人走进校门。
    陶浩然朋友圈里个个知道他有个追了多年的姑娘，人人都认识，当年陶浩然还在北京念大学的时候，这帮人还组团去围观过。眼前这走进来的两人中的一个可不就是田梦。在蔺岚看来，这个女的就是吊着陶浩然，让他吃不到摸不着，撑不下去的时候便伸伸手给点好处，然后继续暧昧。她作为大小姐，很不忿这样的行为，也替好友不平，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到，非要吊在这棵树上。当下立即松了李小四的手腕，直接一手拉住陶浩然的手，另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十分亲密。
    田梦脸色大变，她身边舍友也见到了，再瞧一瞧蔺岚的长相，脸色更是不好看。
    反倒是陶浩然低着头在看岑兮发来的短信，没有瞧见这一幕，见蔺岚突然缠过来，还笑着说：“闹什么呢，今年都几岁了，还这样。”
    “哎呀好久没见你嘛。”趁着两拨人擦肩而过，蔺岚故意甜腻道。
    擦身而过后，陶浩然抬头笑，“我们老师地方定下来了，我们去吧，周边还有些店可以逛，吃完饭正好陪岚岚逛。”
    田梦身子都僵住了，她舍友生气地小声道：“什么人嘛！早上还殷殷地去车站接你，半天不见就这样！田梦，你还是跟他分手吧！这样的花花公子万万不能要，还当他陶浩然是好人，背地里果然是一样的，这还在学校呢，他就这样！也不怕被你看到！”
    田梦握了握拳，没有说话。
    一行三人到达岑兮所定的餐厅处，临下车前，陶浩然拿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不停照，边照边弄着自己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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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你这几根毛，弄什么呢？”李小四嘲笑他。
    “滚！”
    “哼哼。”李小四打开车门，让蔺岚先下车，然后颇为绅士地伸手让蔺岚挽着他，随后转身望向车内的陶浩然，“怎么着，陶少爷还要我抱下车不成？”
    “滚！”陶浩然又笑骂了一句，从车上走了下来，抬头看了看餐厅，又紧张起来。按照岑兮发来的短信，他们走到了包厢门口。陶浩然伸手敲门，他原本以为岑兮会说一声“请进”，在学校，每次去办公室找他，都是这般。
    却不料下一秒，门被岑兮从里面打开。
    因为今天是开学第一日，可以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陶浩然，尽管岑老师不愿意承认，早上自己还是在衣帽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最终还是穿上了前不久杨师傅给他做的一件暗红色衬衫，量身定做，剪裁得十分合身，还打了个黑色领带，本来就白皙清俊的岑兮被这衣服衬得只有更加面冠如玉的。下楼吃早餐时，惊得纪姨都愣了几秒钟，随后连声夸好看。
    却没有料到，压根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
    岑兮当然是生气的，即便不是作为一个喜欢陶浩然的男人的存在，作为陶浩然的老师，这样的行为也足以让他十分愤怒了。更何况，这两个身份都是他的。岑兮气得在秦悦与蓝祺都走了之后，掰断了自己那根用了三四年的钢笔。
    可他现在也只有暗叹自己没出息的份，陶浩然一个电话，他又来了。但面上是一丁点儿异样都看不出来，还是岑老师那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冷漠。
    陶浩然早就知道岑兮适合红色，现在岑老师就穿着红色衬衫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知何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岑兮看。
    还是蔺岚因为好奇推开他，看到了岑兮，惊讶道：“老师就是浩然的研究生导师吗，老师您长得真好看！！”
    岑兮知道自己长得好，但并不在意，工作生活中也没人敢当他的面夸他的相貌。这还真的是第一次被外人这么夸奖，他微微一愣，看到眼前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笑得满脸善意，便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谢谢你。”
    蔺岚挡到陶浩然面前，就看着岑兮，“老师你多大了？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陶浩然这才回神，赶紧拉住蔺岚，不好意思地朝岑兮道：“老师，这是我朋友，蔺岚。”说着又拉来，李小四，“这是李远。”
    李小四也叫了声老师好。
    岑兮顺势让他们走进去，蔺岚非要靠着岑兮坐。陶浩然转身关门时，悄悄松了口气。
    李小四特别爱热闹，蔺岚又十分活泼，与陌生人吃饭，岑兮难得的很开心。李小四喝了酒，吃完饭，陶浩然便叫来车，把他和蔺岚打包送到车上，让司机送他们回酒店，蔺岚不依，可看着醉醺醺的李小四，到底多年好友，还是跟着走了。
    陶浩然心想大爷我好不容易把你灌醉，就是为了好跟岑老师单独在一起说说话的！
    转身就摆上笑脸，“老师，我帮你开车送你回家吧？”
    岑兮也有些不懂陶浩然起来，暑假一个多月不联系，开学第一天不过来见他，此刻又在这里卖乖，可他也只能没出息地承认，他实在没法对陶浩然生气，暗暗叹了口气，坐进了自己车的副驾。
    陶浩然安静地将车开了出去，岑兮打开车窗，右手肘撑着窗沿，望着路边的灯，“暑假过得开心吗。”
    “……还行吧。”陶浩然的手心莫名地沁出了汗。
    “邮件收到了吗。”
    “收到了……”
    “暑假那篇论文改好了没有。”
    “好了……”
    “嗯，回去发给我。”
    陶浩然趁着红灯的功夫，偷偷看了眼岑兮，小心翼翼道：“老师，你开心吗？”
    “开心？”岑兮轻扯嘴角，脸上的笑意却十分凉薄。
    “老师，对不起。”
    又是那样委屈且小心翼翼的声音，岑兮回过脸来看他，陶浩然表情十分真挚。岑兮的眼光十分坦然，看得陶浩然避回去后，岑兮才又开口：“我真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老师……”
    “陶浩然你今年研二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又能教你多久？研三的大多数时间你们也只是写论文，一个月都难见一面。年轻人谈恋爱是重要，但你还在学校一天，还是我岑兮学生的一天，你就要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老师，我错了。”
    岑兮笑了笑，看他，“从你当初面试到现在，你知道你和我道过多少歉了吗？”
    陶浩然摇头。
    “开车吧，绿灯了。”
    陶浩然踩油门，然后听到岑兮说：“你以后总要走进社会独挡一面，身前不仅没有我这个与你只有三年缘分的老师，你的父母也不可能一辈子挡在你面前，陶浩然你要学会长大。”
    陶浩然刚把车子开出去，一听到这话，硬是将车子停到了路边，回身看岑兮，眼睛里还隐隐地有着水光，“等我毕业了之后，老师就不认我做学生了？！”
    岑兮摇头，“只是人终有一别。”
    “我不要和岑老师分开！我以后毕业了就留上海！”
    岑兮不相信地笑，“都是孩子气的话。”随后悠悠道：“能够与你相伴一生的只有你未来的妻子。”说完岑老师自己倒乐了，经过今天，他自己又升华了一次。就是要这样屡次地提醒他自己，他与陶浩然只不过是学生罢了，常常见面的日子也只不过剩下一年罢了，陶浩然终有一天会陪着另一个人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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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
    “我困了，睡会儿，开车吧，到我家了叫我。”岑兮拒绝再和他讨论，闭上了眼睛。
    陶浩然那堵气一直憋着散不出来，将车飞快地开了出去。
    到了岑兮家，他下车给岑兮打开车门，岑兮醒了过来，迷蒙着下车要往院子里走。
    “老师。”陶浩然叫住了他。
    “嗯？”岑兮回头看他，他家院里晕黄灯光照得岑兮身上镀了层温暖的光圈。
    陶浩然张了张嘴唇，还是问出了口，“老师在北京的时候，你回来前一晚，你还记得吗？”
    “啊？”岑兮不解地看他。
    那神色完全没有作假，陶浩然立即便明白了。他摇头，“没事！老师我回去了！”
    岑兮目送他离去，也在反复回想，他那天到底做了什么。甚至都忘了让家里司机开车送陶浩然回家。
    陶浩然独自沿着空无一人的道路行走。觉得这样也好，既然当事人真的不记得了，说明于他而言的确不算是个事，老师都没所谓了，他这个做学生的又何必在意，这一个多月又是在别扭什么，今天又在和岑老师闹什么呢。况且这样才是最好的，毕竟他是永远不会爱上男人的。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有一点难过。
    第38章
    开学季总是忙忙碌碌的，李小四忙完工作便带着蔺岚回了北京，临走前想要再邀请岑兮吃顿饭。岑兮没有再同意，一是实在忙，二是总是和学生的朋友一起吃饭像什么样子。
    李小四也能理解，陶浩然送他们去机场，他进去安检前拍了拍陶浩然的肩膀，“那会儿瞧你跟夏邑闹成那样，我还以为你们老师怎么着，现在看来还真不是你的错，你那老师一看就特让人舒服，文质彬彬的，讲话也好听，说几句话就能蹦个成语出来，我还真佩服。你给哥哥我说说，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吵啊？我也好回去给你们再劝劝。”
    岑兮不记得那晚的事了，陶浩然却是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心里面有鬼，却也觉得他和岑老师之前清清白白，夏邑那番话侮辱他就算了，怎么能够侮辱岑老师，当下脸色就变了。
    李小四赶紧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管你们的事了。”回身朝蔺岚道：“赶紧跟我回去了，再不回去，你爸下次不让你跟我出来玩了。”
    蔺岚拉着陶浩然的胳膊，不愿意回去，撒娇道：“浩然你就留我再玩几天吧，我也想去听听你们岑老师的课啊。”
    “你算了吧，你听得懂吗？”李小四笑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了怎么了？人家岑老师长得好看，我想多看几眼又怎么了？！”蔺岚还真不是那等没见过世面的人，她见过的好看的人多了去了，甚至岑兮并不是最好看的，但难得的是他既好看，还能有那样在当今时代难得一见的纯正而又不迂腐的书生气。
    本来还真打算留蔺岚再玩几天的陶浩然什么话都别说了，赶紧帮她拉上箱子往安检口送。
    李小四他们二人的飞机起飞后，陶浩然坐在自己车里想了会儿，给岑兮打电话。今年岑兮给本科生的课又加了一门课，比往年都要忙碌。而他却研二了，课也变少，岑老师不再是每周要给他上课，严格说来，自从开学那日之后，其实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再见过岑老师。
    响了好几声，岑兮才接起了电话。
    “老师！”
    “什么事？”
    “老师你在本部还是哪里啊？”
    “我在郊区这边。”
    “我正好在机场送我朋友他们回家，离你近，我去找你吧老师，一起吃中饭？”
    岑兮停顿了下才道：“我十二点一刻才下课，下午一点半还有课。”意指你就不要来了。
    陶浩然一惊，“那老师你现在在上课？”
    “嗯。”
    “老师你快接着上课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先挂了老师再见！”陶浩然一气说完就赶紧挂了电话，心里连连自责，想着还是得去弄一份老师的课程表才行。
    岑兮看着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不来。他做事向来一板一眼，这还是第一次在课堂上暂停讲课，走出来接电话。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转身回了教室继续上课。
    下课后，岑兮又照例被几个学生留在了讲台处提问。
    其实这几个女孩子哪来那么多问题要问，纯粹是想多看看岑兮。岑兮除了一个学术论坛，什么论坛都不逛，在网上也几乎也没有任何休闲行为。自然不知道他自己在学校BBS上有多出名。也不知道上课时，经常有女生在后座偷拍他。
    “老师，那北宋时候的井盐和海盐，哪个更好吃？”
    “味道其实是差不多，最初运输成本比较大时，沿海地带吃海盐，其他地区大多吃井盐池盐，就近而选择。”
    “老师，上次上课您讲过海盐的制造方法，井盐又是怎么做的呢？还有池盐？”
    岑兮拿出一张纸，画了几笔，然后抬头示意她们看那张纸，几个女生却直直地盯着他看，刚刚低头画图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岑兮却微微愣住，这是怎么了……女生们立刻回神，认真看那张纸，“哇，老师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盐井，井盐便是从井中取盐卤制作而来。盐井大多存在于四川等地，盐井在地下，因此安全性是这几种食盐制造过程中最低的，因为遇到雨水天气的话，井中会生出有毒气体，旁边这个呢是卓筒井，是井盐制造过程中人们渐渐发明出来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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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女孩本来纯粹是想多跟岑兮说说话，此刻也不免听到了耳中，认真地盯着那张薄薄的纸，看岑兮不时在上面勾画或写字。
    陶浩然见其他同学们都出来了，岑兮还没有出来，便走到后门往里看，看到了被包围在几个女孩中间的岑兮，几个人都低着头，无人发现他。
    他悄悄地往前走几步，在第三排的位子坐下，他们还是没人发现他。
    “池盐的话，和海盐差不多，只不过池盐的盐卤大多取于盐池，盐池不似海水，它需要有专人引水灌入盐池中，这便是种盐了，因此盐池也可叫盐田，呈阶梯状……”
    女生们边听边点头，还有人问：“老师，后来呢？您说食盐的制造技艺和食盐专卖制度大多成形于宋朝，后面的朝代是什么样子的呢？”
    “明清的大多承袭宋朝，例如……”岑兮说着就想对提问的那个女孩儿讲话，微微抬头，却感觉到眼角什么东西在一闪，他彻底抬头，看到了坐在第三排认真听他讲话的陶浩然。
    见被他发现了，陶浩然站了起来，笑着说：“老师！”
    几个女孩子这才回头，看到了陶浩然，几人面面相觑，没在学校里见过这个男生啊，这么好看，她们不该不认识啊。她们本想今天拉着岑兮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的，现在看岑兮已经开始收拾讲台上的东西，也知道没有希望了。一起说了“老师再见”，打算走。
    其中最活泼的一个女孩子问岑兮：“老师，这位同学也是您的学生吗？”
    “我的研究生，研二。”岑兮顿了顿，才说出口，也才发现几个女学生都在看陶浩然。陶浩然穿着件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纽扣老老实实地全部扣着，本该是很乖巧的打扮，偏偏他耳朵上戴着颗镶碎钻的耳钉，刚刚闪了一下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耳钉。一周不见，陶浩然新理了发，头发极短，带着十分的锐气，他的牛仔裤上有几个破洞，这样一组合，立刻又是一副张扬的模样。
    “学长好！”女孩子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别看陶浩然追田梦的时候好像什么自尊都没了，其实他特别不爱搭理女孩子，但此刻看在他们是岑兮学生的份上，也微笑着打了招呼。
    再无话讲，几个女孩磨磨蹭蹭还是走了出去。
    见人都走了，陶浩然大步走到讲台边，“老师，我帮你收拾！”
    岑兮手顿在半空中，看陶浩然麻利地将自己的东西收好。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
    “我去您办公室问了。”
    “下午没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陪老师您重要呀！”
    岑兮本来都伸手去拿自己的电脑包了，闻言手又是一抖。开学那日，晚上回到家他便已下定决心要彻底断掉自己的任何异心。可每次他下定决心要和陶浩然维持正常师生关系的下一秒，这股决心总能被轻易地推翻。他暗暗地深呼吸，心想都做好决定了，这次一定要坚持下去。随后拎起自己的电脑包，往前走去，“走吧，去吃饭。”声音微微有些冷淡。
    陶浩然愣了愣，不明白老师为什么突然音色又冷了下来。
    随后吃饭的全程，岑兮都这样冷冷淡淡的。陶浩然低头戳着米饭，觉得有点委屈，他都不在乎暑假那件事了，只想还和老师像从前那样。却也知道开学那日自己到底做错了，要表现也不急于这一事，吃完了饭便稍显落寞地离开了郊区。
    岑兮却松了口气。他想就这样吧，见面减少了，思念也总会减少的，直到再也不见的那天。
    新的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托陶浩然已研二课比较少的福，岑兮大大减少了与陶浩然见面的次数。开始时非常不能适应，但想到自己的决心，渐渐也就适应了，适应了这样正常的师生见面频率。
    陶浩然倒是还像从前那样，没事就去办公室找岑兮，偏偏大多数时候岑兮都不在。每次都是高兴而去，失望而归。又是一次从文新楼回来的时候，他碰到了秦悦，秦悦研三了，要准备年底的考博，还要写毕业论文，十分十分忙，两人也已近一个月没见面。
    此刻碰到，秦悦还记得开学那事呢，直接当做没见到他，绕开他就往文新楼走。
    陶浩然回身叫她：“师姐——师姐你别走啊！——师姐！”跑到秦悦面前，拦住她。
    “叫谁师姐呢？”
    “师姐……”
    “别总给我来这一套！”秦悦瞪了他一眼，径自往文新楼里面走。
    陶浩然看着她背影，叹气。可是怪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师姐不喜欢他，老师也不喜欢他。
    其实这天，岑兮是在学校的，只是吃了饭他便趴在了桌上睡觉，还戴上了耳机，陶浩然的敲门声他自然没有听见。睡得正熟，手机震动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看，居然是外婆。
    他心底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遥遥啊，之前外婆和你说过的邻居谢家的瑶瑶妹妹，还记得吗？本来六月份要回来的，后来有事耽搁了，今天我听她奶奶说，十一月肯定回来呢。”
    果然。
    岑兮叹气，这还是过年时，老人们提起过的那个邻居家的妹妹，小时候就因小名读音一样，没少被大人们开玩笑，长大后还是难逃这被撮合的命运。他可以不顾得罪前辈拒绝颜老师，却不忍心拒绝家里老人，可他现在变成了一个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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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犹豫着，秦悦在外敲门，轻声道：“老师你在吗？”
    岑兮回神，和外婆简单说了几句，挂电话，起身去开门。
    秦悦立刻露出笑容，“老师在睡觉呢？”
    “嗯。”
    “难怪陶浩然说老师你不在，估计你睡着了没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呢。”秦悦边说边看着岑兮的脸色。她不喜陶浩然的很多行为是真，但到底是自己的师弟，是岑老师的学生，自然还是希望老师能够早早消气。
    岑兮听到陶浩然的名字，眉毛微微皱了皱。
    秦悦心想，陶浩然啊，真不是你师姐不帮你，你做的混事儿太多了，老师现在还不待见你呢！
    第39章
    陶浩然也不笨，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啊，便给新的小师弟蓝祺发微信，问他课表。小师弟也乖，只当他也要去听课，二话没说把课表发给了他。
    于是第二天岑兮给研一的学生们上课时，抬头看到坐在正中间的陶浩然，差点儿郁卒到想要吐血。岑老师心里苦，我都这样躲着你了，你就好好当你的学生不行吗？殊不知陶同学心里也苦，我都忘掉暑假那件事了，也决心好好孝顺老师了，老师你怎么还不愿意对我笑一笑呢？还像从前那样不是很好吗？
    哪里知道，岑老师最不想回到从前那样了。
    这日课前，陶浩然拍了张桌子和纸笔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得意地说：爷在上课，好学生有没有？
    他的朋友大多数都是学习不好或者不爱学习的，纷纷上来嘲笑打趣他。秦悦倒是难得地给她点了个赞，他立刻顺杆而上，@他家师姐：嘿嘿。
    秦悦回了他一个白眼的小表情。
    陶浩然正乐呢，坐在他旁边的蓝祺小声道：“师兄，老师来了。”
    他立刻放下手机，朝岑兮看去。在陶浩然还读研一的时候，岑老师每次都会将第一个眼神送给他，可如今他也蹭了不少课了，岑老师从来都没有特意看过他一眼，今天也只是看了眼蓝祺。蓝祺立刻激动地回应他的笑容，陶浩然瞪了蓝祺一眼。
    蓝祺：……
    课上到最后十几分钟时，外面下起了雨。陶浩然心想糟糕，他没带伞，老师也没带伞。不免就开始走神，不时看向窗外。岑老师发现他在走神，放下手里的书，点他名字，“陶浩然，你讲讲。”
    “啊？！”陶浩然回神，看向他。
    “交子的具体影响，哪几个方面，去年我给你们讲过。”
    “……”他说不出话来。
    岑兮心中叹气，又看蓝祺，“你来说。”
    “哦！”蓝祺坐直开始回答，讲完后，岑兮点头，“答得不错。”随后看向窗外，“外面下雨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下周我们继续今天的讲。”
    学生们纷纷道着再见，一一离开。蓝祺和陶浩然留到了最后，蓝祺起身帮岑兮收拾桌椅，岑兮给了他几本书，“你不住校，先回家吧，再晚点雨更大了。这书，你带回去看。”
    “老师……”蓝祺本来想说他收拾好了再走没关系，可他看了看身边坐着低头的陶浩然，“哦”了声，道了再见也走了。
    办公室里只留岑兮和陶浩然两个人。
    陶浩然一直低着头，岑兮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既然来了，那就认真听。”岑兮先开口。
    陶浩然没有说话。
    “研一时给你列的书单里，不少书都提到了这个，即便没有听我的课，只要看了书，总有东西能讲。蓝祺能，你为什么不能？他研究生笔试第一，392分，你的研究生笔试也是第一名，395分。你比别人差吗？”
    岑兮的声音都在耳畔，这让陶浩然想到了当初研一开学时的那个岑兮，但凡涉及学习，便十分的严格。后来他和岑兮的关系渐渐变得微妙，岑兮反而心软很多，对他放松了不少要求。按理说，此刻岑兮还是这么严格待他，他该高兴才是。可他偏偏不高兴，他不希望岑老师用这种对待所有学生的态度来对待他。
    而当着所有研一学弟的面答不出来问题，也的确很丢脸。
    岑老师又这样和他说话，他的脑袋垂得更低，十分难过。
    岑兮看他那样，心里暗自叹气，也知道自己说狠了，但现在狠点也好。以后陶浩然恐怕也不爱来了，他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站起身，自己收拾桌椅，“下雨了，你也快回去吧。”
    陶浩然站起来，“嗯”了声，回头便走了。
    听到门被关上，岑兮顺势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觉得特别累。
    陶浩然走到楼下，看到了大厅内站着的田梦。
    田梦见到他，迎了上来，“下课了？”
    “你怎么在？”
    “我……”其实田梦是看到了陶浩然的朋友圈，特地过来给他送伞的。但她没说出真实的原因，而是道：“正好在图书馆，等人呢，就看到你了。”
    陶浩然点点头，想要继续往外走。
    田梦一起走上去，“外面下雨了，我有伞，一起走吧？”
    陶浩然摇头，“你等人吧，我没关系，我回去拿伞给我们岑老师送来。”
    田梦脚步慢了下来，半天“哦”了声。
    她望着陶浩然跑进了雨幕里。
    又是一个雨天，可很多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从文新楼慢慢走回来的田梦，推开宿舍门，就看到舍友眼镜都没戴地趴在电脑跟前在看什么，看得特别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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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精神不大好，随口问：“看什么呢？”
    舍友被吓了一跳，叫了声，回头看到是她回来，立刻拉住她：“快来看快来看！！！陶浩然跑到本部去撩妹了。”
    田梦满脑子雾水，走去看向电脑。
    学校BBS有个八卦专区，深受学生们的喜爱，人流量也十分巨大。
    只看那帖子——
    本校最帅男生，就问你们服不服？！！！
    标题特别彪悍。
    内容更是直接。
    直接三张照片，看得出来是偷拍的，但是陶浩然那让人见一面便难以忘怀的脸，就跟他耳朵上的耳钉似的，晃得人一阵眼花。
    室友啧啧道：“花花公子啊花花公子。”
    田梦低头拿起一盆衣服往楼下洗衣间走去，没有理睬室友。她将衣服放入洗衣机，投币，便放空地看着滚动着的洗衣机。
    到底没忍住，打开了手机上网，找到了那个帖子，一一翻看评论。
    一水儿地夸他长得帅的。
    XX：这不是研究生那边着名的高富帅吗？！！有次去研究生那边考试，被他那辆橙色的兰博基尼亮得瞎了眼！
    X：LS快继续讲讲讲！！！！！！！！！我们在这大郊区啥都不知道！我们大本部的王少爷能不能和他一战？！
    XXX：人是真帅，也是真有钱。去年迎新晚会上，这位大少爷还弹吉他了，是真好听。两个字总结他：完美。
    X：还有呢还有呢？！你们继续讲啊！
    又有人道：别追着问了，人有主了，大美女，也是研究生那边的。
    田梦看到这一层，嘴角微微翘了翘，继续往下拉，脸色却瞬间就变了。
    XXX：没人注意他右耳戴了耳钉？
    XXXX：笑看不语，都这么明显了，还yy他有女朋友。
    田梦握着手机，双手撑住洗衣机深呼吸。
    岑兮本想在学校看书到五点半再回家，可陶浩然走后，他便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打开word文档想要写些什么，双手摆放在键盘上半天敲不出一个字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收拾好电脑和书，准备回家。
    打开办公的门，门边站起了一个人。
    岑兮不可置信地望向陶浩然。
    陶浩然手里拿着把伞，身上外套已不是上课时穿的那件，换过了，但看得出来里边的衬衫还是湿的，头发也湿淋淋的。耳朵上的耳钉在昏暗的走廊里，忽明忽暗。
    就如同岑兮的那颗心，忽明忽暗。
    “老师，我给你送伞。”陶浩然小声开口。
    岑兮不懂了，他都不给面子成那样了，自尊心那么强的陶浩然怎么还能回来？看到陶浩然的刹那间，他既是狂喜，又更深的绝望起来。他该怎么办才好。在陶浩然看来，他只是他的老师，所以他对他好。
    可他真的已经要不起这种好了。
    这种好，他要不起啊。
    岑兮的脸色依然淡淡的，陶浩然小心地看着他说：“老师，以后我再也不走神了。我好好看书。”
    岑兮伸手扶着门框，陶浩然要帮他拿电脑，他绕开了，关好门，率先往前走去，“走吧。”
    走到文新楼外，陶浩然撑开伞，走在岑兮身边，伞基本都遮在岑兮的身上。两人一句话都不说，陶浩然却悄悄松了口气，岑老师没赶他走，那说明没有真的生他的气。他想要蹭岑兮的车，心里打着腹稿待会儿怎么说。
    可到了停车场，岑兮直接坐进自己的车，对他说了声“谢谢”，便直接开车走了。
    一点儿发挥的余地都不给陶浩然留，陶浩然愣在原地。
    车里的岑兮望着前窗上不时从天空洒下的雨幕，觉得很迷茫。这前方的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走才好。谁能告诉他，到底如何和陶浩然相处才是对的。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空才再次放晴。岑兮低沉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中午他从郊区回来时，低着头从电梯里走出来，与一人面对面差点撞上。
    他抬头，看到微微吓到的田梦。两人对视的瞬间，两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老师好。”田梦先开了口。
    “你好。”岑兮说完觉得还是很尴尬，又问道：“来上课？”
    “嗯，下课了，打算回去。”
    “好的。”岑兮说完，绕过她便打算往办公室走去。
    田梦回身望着岑兮的背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开口道：“老师，陶浩然性格比较冲动，难免会做错事，但他的心却是好的，我替他跟老师说声对不起。”
    岑兮的脚步顿住，眨了眨眼睛，然后回头看她，微笑，“没关系。”随后大步离开。
    田梦还站在原地，望着岑兮的背影。也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多想了，可她的第六感一直都很准。可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岑兮往办公室走去，步子越来越快，走进办公室，他大手甩上门，背靠着门，差点顺着门就滑坐到地。
    做了亏心事总归会怕的，虽然他知道田梦说那席话并没有其他意思。毕竟陶浩然的确爱闯祸，她作为他的女朋友，和老师这样说一声并没有错。
    毕竟，毕竟，千万个毕竟。
    毕竟她是陶浩然的女朋友，女朋友。
    岑兮满脑子女朋友这三个字。原来，她真的变成了他的女朋友。当初他还能安慰自己陶浩然并没有和她在一起，他还能偷偷地喜欢，可现在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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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一起了。
    陶浩然，和她，在一起了。
    第40章
    第二天，便有岑兮单独给陶浩然上的课，这课程没有一点点岑兮的个人意志在里边，是作为陶浩然的导师必须要上的一门课。
    以往，下定决心的岑兮其实内心里还是一直很期待这门课的，毕竟这是所剩无几的可以和陶浩然单独相处的时间。今天，岑兮却十分害怕这门课。
    时间却是忠诚的，陶浩然准时推门进来，乖乖地和他打招呼。
    岑兮点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陶浩然坐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老师……”
    话还没说出口，岑兮便打开了PPT，开始上课。陶浩然只好默默地闭嘴。心里却十分担心，岑兮眼下一片青黑，整个人无精打采。可他又要认真听岑兮上课，一时之间也很是郁卒。
    进入授课模式后，岑兮好歹能打起点精神，相安无事的两小时过去后，岑兮收拾起桌上的纸笔，也不说话，只等陶浩然自己走。陶浩然却坐在那里始终没有动，他正要开口说话，摆在桌上的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眼瞄到是“田梦”两个字，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起来，伸手一把抓过来。
    岑兮却看到了，又是一阵心烦。
    陶浩然忙中出乱，直接接通了电话，还傻不拉几地点了个免提。
    田梦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回响：“今天一起吃饭吗？”
    陶浩然尴尬地抬头看岑兮。
    岑兮却面无表情。
    陶浩然挂了电话，站起来，有点手足无措，“老师，对不起……”
    “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了，下课了，去陪你女朋友吧。”
    陶浩然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老师……”
    “我先走了，你临走帮我关了门。”
    “老师你去哪里。”
    “去相亲。”岑兮抓起电脑包就走。
    相亲？——
    岑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陶浩然又没有做错什么，是他自己，作为一个老师，爱上了学生；是他自己，下定决心改变这段关系，却又做不到；也是他自己，唱着这段莫名其妙的独角戏。
    他为什么要朝陶浩然发脾气，不是说好了做正常的师生？那他在气什么？
    可他就是气。
    女朋友而已，谁还不能有了。有女朋友很了不起吗？
    有女朋友是了不起啊，上课都要接女朋友的电话。
    好不容易追到的女朋友，为什么不整日黏在一起哄着陪着，反而要来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底线？
    岑兮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
    每日都在提醒自己那是自己的学生，他有自己的女朋友，他们应该保持一定距离。可是陶浩然一次次地撞上来，他的心情不受控制地随着陶浩然的每一个行为而惊喜而绝望。他一次次下定的决心，一次次被击溃，再一次次地在平地重新建立，如此周而复始。
    他真的好累。
    一周之后，他和谢瑶见面。
    多年不见的谢瑶倒还和高中时候一个样子，一张娃娃脸，不笑都甜甜的。留着一头长卷发，穿着件裸色连衣裙，披着浅灰色与白色相间的羊毛格子披肩，坐在沙发里，优雅与甜美都刚刚好，很漂亮。
    她笑着看岑兮，“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样。”
    “你也是。”
    谢瑶笑出声，“我还没说完呢，你还是这样冷冰冰，让人一看就没有说话的欲望。”
    岑兮拿起杯子喝茶。
    “开玩笑嘛，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经不起开玩笑。”见岑兮还真不愿意说话了，谢瑶换了个坐姿，“你是怎么愿意过来和我相亲的？”
    “你怎么愿意？”
    “我无聊啊，我奶奶天天夸你，我就想正好看看小时候那块石头现在长成什么样了。”谢瑶说得理所当然。
    岑兮无话可说，靠在沙发上沉默。
    “哎，真没趣。”谢瑶摇头。
    那日，陶浩然被岑兮那句“相亲”的话吓得半天没回神，回神的时候，岑兮早走了。他关了灯，关了门，往楼下走。正要从文新楼出来，两个女生从厅内的柱子后面绕了出来，拦在了他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
    其中一个女生红着脸，“呃，陶同学你好，我是人文学院历史学专业本科三年级的，我叫……”
    托那个帖子的福，最近陶浩然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本科生那边狠狠地火了一把。目前眼前这个就是闻名而来的，想要努力一把，表达一下自己也要考到岑兮门下，和他一起念书的决心。
    可陶浩然真不是一个会对女生多么关照的人，尤其又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当下一句话都没有说，绕过他们就走。那女孩不相信地愣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一直在一边看着的田梦，这时走到陶浩然面前，陶浩然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有说，往食堂走去，田梦跟了过去。
    那边的本科生还在哭，她的同伴劝她：“你看，人家果然是有女朋友的，还那么漂亮，算啦。你根本就不认识他，不过见了那么一面，至于吗……”
    “不是啊！好歹等我一句话说完，多尴尬……”
    两人声音越来越远。
    田梦走在陶浩然的身边，问他：“最近很忙吗？”
    “还好。”
    “哦。”田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原来在陶浩然不主动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气氛也是这样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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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还是站在了陶浩然身侧一起走，直到宿舍区外。男女宿舍是分开的，他们不得不分开了。这时陶浩然才停下脚步，田梦松了口气，她就怕陶浩然就当身边没她这个人似的，头都不回地往自己的宿舍走。
    陶浩然不傻，他能跨专业考出395第一名的成绩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不仅不傻，还很聪明。只是很多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喜欢了田梦很多年，甚至之前在医院那次，还因为田梦终于说了番真心话而实打实地开心。那时他以为他和田梦的未来终于能够开启了，可这几个月也不知道为何，他渐渐地走出了那团圈住他已好几年的迷雾。他渐渐能够看清很多自己从前看不清的东西，也渐渐发现自己再也不如从前，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喜欢在意她。
    他也苦恼过，也自嘲过原来他所谓的爱情也不过如此。甚至迷惑，他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爱？
    此刻他看着面前的田梦，他想，田梦一定不知道，她脸上再也不是从前那副高傲与冷漠，而是小心翼翼。即便他此刻对田梦的心意已经很淡了，但毕竟是他曾经喜欢了多年的人，看到这样的田梦，他心里也不是滋味。
    也不明白为什么人类总是这样的贱呢，穷追不舍的时候只知躲避，等到那人放手了才知道珍贵，这又是何苦？
    他心里不太好受，声音也终于和缓下来，“我要回去写论文，今天不和你一起吃晚饭了。”
    听到这样的话，田梦不禁受宠若惊起来。已经很久，陶浩然没有用过这样轻柔的语气与她说过话，她愣了下，点头，微笑：“好。”那笑容，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只是陶浩然看在眼里更加唏嘘，道了再见，转身往男生宿舍楼走去。
    田梦就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依然站在原地。
    岑兮为了彻底躲避开陶浩然的那些关心，自问已经做到了极致，能不来文新楼就尽量不来。可陶浩然本该很聪明的人，偏偏也较上了劲。除了研一的课再不去上之外，盯岑兮盯得很紧。每次岑兮到了办公室，半个小时以内，他一定也能到。岑老师不能每次都装作不在，何况，陶浩然毕竟是他的学生，他每次过来都带着书本，有时还带着电脑，岑兮问他有什么事。
    他也不废话，总是立刻拿出笔记，向他提问。或者打开电脑上的word文档，请他修改自己的论文。
    岑兮只能暂时忘记那些糟心的事，认认真真地给他答疑，给他修改论文。
    往往这样，半天便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蓝祺才研一，就跟陶浩然、秦悦研一的时候一样，正是与岑兮相处最多的时候，因而陶浩然也经常在岑兮这里碰到他。遇上他们俩都在的时候，是岑兮最为轻松的时候，因为等解答的问题答完，该说的事说完，他就再也不用想办法拒绝陶浩然一起吃饭的邀请。
    直接让他们俩一起走。
    这日见完面，岑兮低头打开自己的笔记本，“你们回去吧，蓝祺回家路上小心点。”
    “好的，谢谢老师！”
    陶浩然听到这话，小声道：“老师，我今天也不住宿的。”
    “嗯？”岑兮没听明白。
    “你也让我路上小心点……”
    岑兮简直无话可说，抬头，看到陶浩然朝他眨了眨眼，立刻低头，“你路上也小心。”
    陶浩然高兴了，“好的！”
    这才和蓝祺一起走出办公室。
    陶浩然看了看身畔一起走的蓝祺，虽然嫉妒岑兮对他好，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的确是个好孩子，学习认真长得又乖巧，只除了是个同性恋……想到这点，陶浩然又想到，几乎每次他和蓝祺一起离开岑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总能看到蓝祺的男朋友在楼下接他。
    他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是那等嘴碎之人。但此刻也不知道为何，贸贸然地便问他：“你和你那位在一起多久了？”
    蓝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我大二的时候。”
    “这么久了啊，你怎么和他认识的？他比你大那么多。”
    “就……就认识了啊。”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分手，然后和女人结婚啊？”陶浩然真不是没脑子，只是他那样的家庭，传宗接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不然万贯家财百年后流到哪里去？久而久之，他一直觉得，只要是男人就一定要结婚，要传宗接代的。
    蓝祺听闻此言，回头看他，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陶浩然心想，神了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向乖巧的小师弟露出这种表情，然后便听蓝祺认真道：“我只喜欢他，他也只喜欢我，师兄我们结婚了好不好！！”
    陶浩然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还能结婚？！！！”
    “嗯，国外注册。不过其实都无所谓，只要我们喜欢彼此，只要家人都祝福我们就好。”
    陶浩然想到李悠出柜时他爸妈那快疯了的场景，又是一阵目瞪口呆，不相信地问道：“你们爸妈都知道？”
    蓝祺低头，“我是单亲家庭。”
    “对不起……”
    “没关系，我妈妈，他爸爸妈妈和妹妹全部都知道，并且都很祝福我们。”蓝祺抬头看了他一眼，“师兄，其实我们这个群体又有什么错呢。你不能因为这个群体里的小部分人造成的负面影响，而错看我们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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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陶浩然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走出了文新楼。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师弟的男朋友已经等在了那里。从前，陶浩然不是没有撞见过，但均是埋头就走。今天也不知为何，他和小师弟一起走了过去。
    蓝祺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的师兄，陶浩然。”又笑着看了眼那个男人，告诉陶浩然，“他叫庄佑。”
    陶浩然伸手，“庄先生，你好。”
    庄佑微笑着与他握手，“蓝祺平日里多亏你们照顾了。”
    陶浩然看到他手上与蓝祺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摇头，“哪里，师弟很优秀，学习上比我强多了。我们岑老师也特别喜欢师弟。”
    蓝祺不好意思又得意地笑，脸上的表情特别可爱。庄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陶浩然看在眼里，突然想到暑假在北京的时候，岑老师也曾这样笑着摸过他的脑袋。他一阵恍惚，飘忽地道了声再见，忘记了今天打算回房子住的想法，转身往宿舍楼走去。也忘记了问蓝祺更多的问题——例如，你什么时候知道你喜欢男人的？
    见陶浩然走了，庄佑接过蓝祺的书包，笑道：“你这个师兄倒也有趣。”
    蓝祺突然露出坏笑。
    庄佑一向知道，他家祺祺并不蠢，只是善良、大智若愚，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打趣道：“又想到什么坏事儿了？又要整罗晨晨，还是小师弟？”
    蓝祺伸出食指神秘地摇了摇，摆足了架子，才小声道：“师兄，和老师之间，有情况。”
    “？”
    “你看着吧。”
    庄佑是知道岑兮家背景的，叮嘱道：“你自己想想就行，切勿和别人提起。”
    “怎么会？！我已经读研一了好不好。”蓝祺撅嘴，然后又笑，“可是，你不觉得，师兄其实和老师真的很配很配吗？”
    庄佑笑着摇头，带着蓝祺一起踩着斜晖往停车场而去。
    第41章
    十一月中旬下了一场秋雨后，上海便彻底地冷了下来。
    那日与蓝祺的一番对话之后，陶浩然消停了几天没有去找岑兮。窝在宿舍里很是消沉了几日，戴着耳机打游戏。这天打副本的时候，团里有人提醒大家记得去游戏官网抽奖，说是奖品过了十二月五号就没了。陶浩然猛然惊醒，打开日历，仔细看当天的日子。
    岑兮的生日不偏不巧，正好是十二月五号。
    离今天正好还有二十天。
    去年的此时，他正伤心于田梦“选择”了林枫这件事，而岑兮也不爱专门过生日这些事，要不是家人提醒，他自己都不记得生日是哪天。
    但今年不同，陶浩然早就下定决心今年一定要给岑老师好好庆贺一下。
    他摘了耳机，游戏也不打了，穿上鞋子换好衣服就打算往文新楼去。外面还飘着雨丝，他带上了伞。
    岑老师今天倒是在办公室的，听到陶浩然的敲门以及询问声，也很爽快地放他进来了。陶浩然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往常自己坐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回头看他，朝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起身，与岑兮说：“你学生来了，我先回去。具体的我们明天再聊，到时候联系。”
    “好的。”岑兮也起身，“我送你去电梯。”
    谢瑶微微讶异，小声道：“你还亲自送我去坐电梯？”随后笑道：“这要被我奶奶看到了，又要夸，人家遥遥就是懂礼貌。哼，要我说，多少人想有这样的机会呢，我奶奶啊就是……”
    声音渐渐变远，陶浩然只听到了这么几句话，低下了头。
    岑兮回来时，看到他这样，关上门，朝他走来，“论文的终稿改好了？直接邮件发给我就好了。”
    “老师，那个人是你的相亲对象吗？”陶浩然抬头却是这么一句话。
    岑兮本打算坐下，听到此话，也愣在了那里。
    “是吗？”陶浩然看着他。
    岑兮也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老师——”陶浩然憋了半天，才又道：“老师，那个女人跟你不合适！她不好！”
    本来还算平静的岑兮一听这话瞬间就火了起来，毕竟是自己小时候就熟识的人，何必因为这些事情被人说闲话。他从小到大二十多年真的很少动怒，却压住了怒火，看他，平静问他：“为什么？”
    “她，她，一看就是大小姐！肯定不会照顾人的！”陶浩然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点，顺着就说：“老师你每天又要上课，还要写书，给学生改论文，看书，必须要一个能够好好照顾你的人才行，她就是脸长得好看些，其他——”
    “不要说了。”岑兮出声。
    “老师——”
    岑兮伸手指向办公室的门，“你先走吧，论文邮件发给我就好。”
    “老师我——”
    “出去。”
    陶浩然盯着岑兮看，岑兮也与他对视，却面目平静。
    最终陶浩然败下阵来，走出了办公室。
    岑兮这才双手撑着桌子缓缓坐下，觉得自己仿佛都喘不过气来。很生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股气。他没有动怒的经验，望着眼前桌上纷乱的书本，突然伸手将一堆堆全都推到了地上，直到只剩下一台电脑。
    他望着早已自动黑屏的电脑，持续着深呼吸这个动作，心跳的速度终于降了下来。
    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不喜欢这样一点即燃的自己，不喜欢这样莫名其妙又浮躁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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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揉自己的额头揉了很久，他才走过去，从地上的书堆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拿起一看，还没有摔坏。他在电话通讯录里找了半天，找到了他要找的号码。
    看了会儿，他拨了过去。
    几声后，一个声音响起：“遥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陆叔叔，我有点事情想要咨询下。”
    “哟，我们遥遥有事情要咨询我，什么事啊，快说，只要陆叔叔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我想问问学校今年还有教师海外学习的计划吗？”
    “今年这批已经去了，不过明年9月份新学期还会有。怎么，想要再出去学习学习？我记得你有学生的。”
    岑兮望着地上的书本，平静道：“我本来教学经验就少，想出去再多学习。如果能得到这个机会，我到时候也会征求学生们的意见，如果想继续跟着我，我到了国外，可以网络联系。”
    “行，你这样的例子学校里也多，我看老师们都处理得不错。今年年底会出申请表，到时候我通知你过来拿。”
    “谢谢陆叔叔。”
    “哈哈，跟叔叔说什么谢，回来工作了这么久，第一次有事问叔叔，你这孩子！”
    岑兮又与他聊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岑兮走到窗前，隔着蒙上雾气的窗户，望着模糊的窗外，终于觉得有了点希望。
    情绪平复后，岑兮捡起地上的东西，收拾好，拎了电脑包，打算回家。
    出门的时候，看到了门边墙上倚着的一把黑色长柄伞，与他自己的那把特别像。他看了会儿，拿起那把伞，看到了伞把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他撕开，拿在手中。
    老师，对不起。
    陶浩然的笔迹。
    岑兮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几乎将那把伞抱在了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将自己面前的这堵墙砌得这样高了，陶浩然却还要一次次地往上撞。
    他们明明本就是两个世界的，各自相安无事不好吗。
    岑兮的身影缓缓地消失在了阴天阴暗的走廊内，想要逃离这个城市的心情更加迫切。
    岑兮走进了电梯，陶浩然才从电梯隔壁的角落里转出来。
    岑老师一定不知道，他甚至能认出他的脚步声。
    陶浩然沮丧地低头，明明今天是要过来和老师说帮他过生日的事，却又被他搞砸了。
    待陶浩然走出文新楼的时候，外面的雨更大了。他站在一楼望着外面的雨，觉得今年的雨水格外多，低头看手机，只见QQ上无数的提示信息。他们经常一起玩游戏的有一个群，因为一个小时前他突然就不见了，当时正到抽boss的关键时刻，他玩的还是个T（就是游戏里面承受boss伤害的人），他一走，副T是个新手，又没有立即接好，迅速团灭了。他们开荒这个boss已经三周了，这是打得最好的一次，眼看就能倒boss，却又失败了，以至于群里现在个个都在讨伐他。
    陶浩然的心情难得受了天气的影响，只觉得烦闷，做什么都不顺利，直接关了手机。淋雨跑到停车场，岑老师的车早不在了，他上了自己的车，漫无目的地开出了学校。
    开过繁华路段等红灯时，他往外看去，看到了在雨中也格外醒目的一家珠宝店。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庄佑与蓝祺手上那一样的一对戒指。
    想他陶少爷，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又帅又有钱又优秀，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连个逢场作戏的女人都没有过，李小四他们不知道多少珠宝首饰送了出去，甚至连一向沉稳的夏邑，也没少到处撒戒指。夏邑有次碰到个特别喜欢的女人，陶浩然见过好几次，是漂亮。他还陪夏邑一起逛过珠宝店，给那女人买首饰做生日礼物。
    当时他还诧异，“你亲自来买？不会真看上了吧？”
    夏邑大笑，“开什么玩笑，玩玩罢了，这个我挺喜欢的，就多哄哄。”说着就挑了一对对戒，一个钻戒。
    陶浩然指着对戒，“这不是情侣才能戴？钻戒不是只能送老婆？”
    夏邑伸手揽过他脖子，拉着他去付账，“快别说了，我都嫌丢人，都什么年代了。哄哄小猫罢了，她们惊喜的样子，你不觉得更有趣吗？”
    见多了，在陶浩然看来，对戒也就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了。可庄佑和蓝祺那戒指，他却知道，和夏邑，和李小四，和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
    他将车子开到了商场停车场，走去一楼的那家珠宝店。
    一进去，就有甜美的导购上来接待他，要给他倒水，还要给他拿点心。他挥挥手，直接往摆放戒指的橱柜走去。
    陶浩然是个爱打扮自己的人，戒指耳钉也没少买。但还真没买过对戒，因此完全不懂。他找了圈，没找着。
    “先生，需要什么？”
    “看看对戒。”
    “好的，您这边请。”导购将他带到了正确的位置，那里正有两对男女也在挑戒指。
    陶浩然一眼便看中了一只，点了点。
    便有人拿出来给他试戴，陶浩然倒是没戴，只是拿着看了看，很简洁的样式，镶了碎钻。导购在一旁道：“这款圈内可以刻字。”
    陶浩然正想像平常那样，点头结账。突然听到身边的那对男女里的女孩儿小声抱怨道：“那我不喜欢这个，你为什么还要我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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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喜欢哪个？”兴许已经挑了许久，男人的声音不太耐烦。
    “你是在不耐烦吗？我还没跟你结婚呢你就这样不耐烦，我是买结婚对戒！以后要一直戴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选一个？！”
    眼看着就要吵了起来，导购们脸上也有点尴尬。陶浩然倒是没注意，只是愣住了，人家买对戒是为了结婚，得两人都喜欢才买的。他来买哪门子的对戒啊？！！！
    恨不得转身就走，可接待他的导购正殷殷看着他，陶浩然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低声道：“就这个吧。16号圈。”
    “好的，先生，那么另外一只您没有看中的吗？您可以看看这一款，很适合女生哦，也是我们……”
    陶浩然立即打断：“只要这个。”
    “好的。”导购愉快地走去开票与包装，陶浩然付好钱，拿起盒子便落荒而逃。
    回到车上，他看了看盒子，没再打开，心烦意乱地随手扔到了副驾座上，再不去管它。
    第42章
    给岑兮过生日的事，陶浩然最终也没有开口去说，那天的岑兮平静得让他有点害怕。按陶少爷的性格，承认害怕一个男人，是很丢脸的事，但他不得不承认，那天岑兮伸手指向大门，冷静地看着他，跟他说“出去”的时候，他后背虚汗都冒了出来。
    他又没说错，那个女人好看是好看，可一看的确就不是过日子的啊。岑老师生活能力那么差，怎么能再找个大小姐回去呢？一般长得甜美的女孩儿，私下里都比较任性，那个女人一看就知道很会使小性子，难不成以后让岑老师去哄她逗她？
    简直开玩笑！
    想到此处，陶浩然又委屈起来。
    秦悦最近很忙很忙，研三学生的预答辩就在近期，他也不好去打扰师姐。蓝祺就别提了，在他眼里，蓝祺就是个小朋友。陶浩然也就只能私下里自己琢磨琢磨，想着等到生日那一周再说吧。
    反正按照岑老师那冷清的性格，肯定也不会和其他人有约。
    当务之急是给岑老师送什么礼物。岑老师什么都不缺，又从来不收礼。陶浩然还真不知道买什么好，挑了一天专门去商场里逛，看到了一家卖钢笔的。突然想到前阵子，岑老师经常用的那支笔不见了。便决定，给岑老师送一支钢笔。
    陶浩然优点不少，缺点也很多，但是最让他自己郁卒的缺点，便是他写字很不好看。因此谁跟他说“字如其人”这话，他一定生气。正因为他写字不好看，也不爱买笔，对此实在不算了解。
    他走进店里，看了一圈，要按照他自己的审美，他自然是喜欢那些比较华丽的颜色与款式。可这是给岑老师买的，他拧眉仔细地挑。最后在角落里看到一支墨绿色为底色，顶端环绕着一圈金色镂空的钢笔。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指着橱柜，“这支！”
    导购将笔取出来给他看。
    陶浩然拿起来端详了会儿，笔帽上还镶了颗颜色稍深的绿宝石，手感十分好，拿在手里是真正的温润，就如岑老师一般。他大为满意，又抬头问：“可以刻字吗？”
    “我们提供刻字服务，但这款我们不建议刻字，否则破坏这支笔的整体美感了……”
    “刻，就刻在这里。”陶浩然指着绿宝石旁边那一点儿大的地方。
    导购笑得无奈，“那么先生要刻什么字？”
    “刻岑——不等等！刻兮吧，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兮。”
    “好的，麻烦您五个工作日后来取。”
    陶浩然满意地付了钱，离开这里，坐进自己的车里，正准备开车离开。却又打开车门，往刚刚那家店跑去。
    去而复返，导购讶异道：“先生有什么其他需要吗？”
    “还没刻吧？”
    “先生是不打算刻了？的确，这款实在不适合刻字。”
    “刻，只是我要换个字。”
    “什么字？”
    “遥，遥远的遥。”
    “好。”
    陶浩然这才觉得心安。
    五个工作日后，陶浩然去取那只钢笔。刻字师傅工艺很精湛，并没有像导购担心的那般破坏了钢笔的美感，反而是陶浩然看着笔帽上那小小的一个楷体的“遥”，突然觉得这应该是世界上最优美的一个字了吧。
    还不知自己这想法具体代表什么的陶浩然，乐滋滋地拿着笔回去了。
    他小心地将装着笔的纸袋子放到副驾的座位上，做了一个深呼吸，正打算开车离开。手机却响了起来，是田梦的专属铃声。陶浩然曾经那样喜欢田梦，尽管现在似乎淡了不少，但很多那时所做的事都还没来得及改，或者说他已经懒得改。总归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改不改，他们都在；而改不改，未来还是要继续下去。
    他没有犹豫，接通了电话，“喂？”
    “陶浩然，你现在在学校吗？”
    “不在，有什么事要帮忙吗？”
    “嗯，可以见一面吗……”
    陶浩然想了想，“好的，我在外面，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学校门口。”
    “好。”
    陶浩然望着手里的手机，不知田梦找他有何事。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往学校驶去。
    田梦站在学校门口，望着远处橙色的兰博基尼开过来。停在她面前，路过的学生不少人都望过来。她没有低头，勇敢地抬头看着陶浩然下车，走到她面前，问她：“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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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先去吃饭吧。”
    陶浩然想了下，点头，并且帮她打开车门，田梦坐进副驾，突然觉得有点膈，手伸下去摸了摸。
    正巧陶浩然看到了，“啊不好意思，忘记拿开了。”他坐进车，关上门，回身打算过来拿。
    “没事。”田梦摸到了两样东西，一个纸袋子，一个小的正方形盒子，也没仔细看，已经将那个小盒子也放到了纸袋子里，一起递给了陶浩然。
    陶浩然接到手里，更加没有仔细看，小心放到了自己这边，将车子开了出去。
    “行了，弄好了啊——岑老师？——岑老师？”学校门卫见岑兮望着车窗外在发呆，叫了他两声。
    “哦。”岑兮收回视线。
    “这就是新的通行证，换一下就好了。”
    “多谢。”
    “嗨，谢什么。岑老师再见啊！”
    “好的，再见。”岑兮点点头，也开车离去。
    学校最近换了批新的汽车通行证，因此他便在校门口耽搁了几分钟的时间，这么一耽搁，便看到了陶浩然过来接田梦这一幕。年轻漂亮又登对的男孩子女孩子，酷炫的跑车，这才是年轻人的爱情。
    其实早就应该习惯了，可是已很久没有见过两人相处直接画面的岑老师，觉得十分难受。开车的时候，都觉得心间滞滞的。
    于陶浩然而言，这还是第一次正式与田梦在外单独吃饭，以前费尽心思都没法办到的事，如今却轻轻松松地做到了，陶浩然却没有觉得多么兴奋。他问田梦想吃什么。
    田梦却在发着呆，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欢陶浩然，从本科时就是。虚荣点说，多少女孩子想要坐进这车的副驾，却甚少有人成功过。那时她是暗自得意过的，因为陶浩然曾百般邀请她出去约会，她却从不答应。
    此刻她真的坐进了这车里，却知道她和陶浩然之间已经彻底不同于往日了，顿时心中五味成杂，一时有点晃神，因而并没有听到陶浩然的那句“吃什么？”。
    陶浩然于是又问了遍：“你想吃什么？”
    “啊？都可以。”
    “好的。”陶浩然便将田梦带去了岑老师曾经说过还不错的一家素菜馆子。
    工作日的下午一点多，店里人并不多，点的菜也很快就上来了。陶浩然伸手帮她先盛了晚南瓜羹，递给田梦，他从小便知身为男士要绅士，因而这举动也没什么特殊的针对性。
    但田梦却因这个照顾的动作安下了心，低头吃了那碗羹。两人随意地聊了几句学习的事，便再也没有话要说。
    陶浩然也不急着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待到吃得差不多时，田梦突然就放下碗，抬头看陶浩然，“今天是我生日。”
    陶浩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田梦立即明白了，他真的没有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心里觉得酸酸的，却也只能苦笑。
    陶浩然放下筷子，抬头看她，心里也觉得有点难受。曾经他认为那么重要的事和人，原来真的渐渐再也不重要。曾经他以为这么一辈子都会唯一存在的人，也可以变得这样虚无。
    田梦垂眸，望着陶浩然面前的碗筷，“今天我二十四岁了，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曾经列过一张单子，列下了所有我二十五岁之前想要做完的事，有很多事我做到了，例如考上这所学校的研究生，也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我并没有做到，也只能遗憾，毕竟二十五岁永远只有一次。”说着她抬头看陶浩然，“那张单子里的最后一件事，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实现。”
    陶浩然不傻，突然想开口让她不要说了。
    可田梦看着他的眼睛，很坚定地开口了，“陶浩然，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时间仿佛凝滞住了。
    这个画面，陶浩然从前想都不敢想。
    他自然知道人生的二十五岁永远只有一次，甚至人生的每个年纪都永远只有一次。他过去五年的时间里，唯有田梦这一个人，他也只不过二十四岁而已，人生的六分之一。
    他想他应该答应，他不应该愧对自己那虚度的五年，他应该给自己那五年一个交代。
    可他却始终开不了口去答应。
    田梦自卑又高傲，等了几分钟，始终不见陶浩然说话。她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说罢，起身就走。
    陶浩然望着她的背影，知道自己应该上去追，可他的脚动不了。
    田梦走出去付了账，签单的时候，眼泪就开始成串地往下掉，收银的女孩吓得给她递面纸，“小姑娘你没事吧？”
    田梦摇头，大步跑了出去，跑了一百多米，回头看，陶浩然果然没有追出来。
    田梦知道，她就这样错过了陶浩然。
    在她二十四岁生日这天，她就这样彻底地错过了陶浩然。
    第43章
    岑兮回家的途中，一路平静。他本就是个性子安静的人，此刻唯有更安静。车子开进自家院子的时候，他看到了院中一辆陌生的车，红色的跑车，一看就是女孩子开的。
    他收回视线，拿起电脑包走下车。纪姨知道他回来了，立即走了出来，接过他的电脑包，见他看到了那辆车，“岑家有人过来，等了你好几个小时了。我说你还没下班，也不愿意走。”
    “是哪一位？”岑兮微微皱眉。
    “只说是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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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点点头，纪姨并不喜欢岑家那边的人，更是很少打交道，她也只认得岑瑞雪一人。
    他走进客厅内，沙发上背对着他坐的一个女孩子站了起来，回身看到他，便露出笑容，“哥哥。”
    岑兮想了几秒，记起了她是谁，是上次和岑瑞雪一起的，好像是叫岑乐雪？
    终归是女孩子，岑兮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笑容，却还是尽量放缓了神色，脱下身上的外套交给纪姨，又让人去给她倒茶。
    岑乐雪笑着道：“都有呢，纪姨给我拿了好些好吃的。”
    岑兮点着头，坐到她面前，开门见山问道：“有什么事吗？”
    “不请自来，没打扰到哥哥吧？”
    岑兮自然摇头，看着她，等她说话。
    “呃，就是我最近对历史也挺感兴趣的……能不能去学校听你讲课啊？我听你的学生讲，哥哥你上的课可好了！”平常那么高傲的岑乐雪大小姐，在岑兮面前也只是尽量让自己笑得更可爱些。
    “哪个学生？”岑兮随口问了句。
    “连诺。”
    “哦。”岑兮眉头微皱，却不明显，并且很快恢复原状，也应道：“可以过来听课，不过我上课比较严厉，而且会留作业，你如果真来上课，就要和其他学生一样。”
    “可以可以！”
    岑兮扯了扯嘴角，这已经算是他最大的善意了。
    岑乐雪目的达到，跟这个哥哥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讲，而且看到岑兮，她心里面也有点儿怵，很快便离开了这里。岑兮没有送她，纪姨送她出门后，岑兮捻起桌上一块糕，咬了一口，“连诺？”
    岑乐雪将车子开出一公里远，才给岑瑞雪回电话。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打了十几个电话都不接？！”
    “没听见啊……”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听他们说你问陈叔打听大哥的住处了？你，到底，去了哪里？！”
    岑乐雪停下车子，不高兴道：“姐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找哥哥是有要事，下礼拜起，我就要去学校听哥哥上课了。怎么样？厉害吧？哥哥还朝我笑了呢！他也没你们说得那么可怕嘛。”
    岑瑞雪气得说不出话，最后生气道：“你就自己胡闹吧，还有那个最近和你走得很近的叫做连诺的，你又想做什么？！”
    “他啊，挺有趣啊，给我讲了很多历史知识，我觉得挺好的。”
    “你觉得挺好？怎么个好法？”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我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岑瑞雪挂了电话。
    岑乐雪“嘁”了声，放下手机，将车子开了出去。
    十二月五号到来得很快，和往年一样，早晨纪姨给他做了生日面，笑着端到他面前。昨夜十二点时，他妈妈已经和他说了生日祝福，他笑着拿起筷子低头就准备吃。
    纪姨拉住他，嗔怪道：“慢点吃。”
    岑兮笑了起来，“好，谢谢纪姨。”
    “你这孩子。”
    随后家里的人全都走过来，一起跟岑兮说了声“生日快乐”。
    岑兮出门的时候，纪姨还在车外与他说：“晚上早点回来，一起吃蛋糕，最好把你学生们也带来，今年新收的研一学生，纪姨还没见过呢。”
    岑兮想到这十多天来都没见过面的陶浩然，眼神稍变，但很快收了回来，点头说“好”。心里却知道，怎么也不可能的。他本就不爱过生日，如今这种境地更不会特地邀请谁过来。
    在路上等红灯时，他翻看手机，看到了银行发来的入账提示短信。他笑了笑，每年生日，他难得一见的爸爸都会给他打一笔钱。还有一条他发来的短信，内容也就四个字：生日快乐。岑兮不是好奢之人，并不爱乱花钱，他也并不差钱，小时候生日时，他爸爸直接给他钱，他还曾伤心难过。现在长大了，也明白了，毕竟父子相处得比较少。他其实也并不知道到底给他送什么礼物，还不如直接给他钱自己买。
    渐渐二十八年就过来了，钱一年年地增多，他也一年年地长大。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没有储存号码的人发来的短信，无非就是岑家那些人，他没有一一打开看，正好绿灯亮起，将车开了出去。
    岑兮生性低调，学校里无人知道他的生日，就连秦悦他们都不知道。但到底是自己的生日，他这日的心情还不错，是近期最好的一天。下午给研一学生们上课时，脸上甚至带上了些微的笑容，害得几个小姑娘不时偷瞄他。
    下课后，蓝祺照例留下来帮他收拾桌椅，岑兮望了望低头整理椅子的蓝祺，心中飘过早上出门前纪姨那番话，到底没有开口。总不能只邀请蓝祺和秦悦两个人，他毕竟是三个人的老师，不能独独漏了他一人。可他又实在没有勇气，在那样的情况下面对陶浩然。
    因此他坐下，打开了word文档，然后道：“蓝祺，你快回去吧，都收拾好了。”
    蓝祺点头，把最后一张椅子放好，然后拿起自己的书包，“老师我先走啦。”
    “好的，下周见。”
    “老师下周见。”蓝祺笑着推门出去，关门转身却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抬头在一一地看着每间办公室的门牌号，他停在原地，看那个人走近，走到他身边，看清这间办公室的号码牌时，眼睛一亮。
    他低头望向蓝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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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祺也看他，三十多岁，衣着得当，气质也不错，算是比较优质的男性。
    “同学，这是岑兮老师的办公室吗？”那人先开口。
    蓝祺点头，“是我老师的办公室。”
    “你是岑老师的新学生吗？”那人却笑着和他聊了起来。
    蓝祺心想，这人看样子还和岑老师挺熟啊，便道：“我是老师的研一学生，你要找我们老师吗？他在里面。”说着他让开身子。
    “谢谢你。”
    “不客气。”
    男人笑着点头去敲门，蓝祺转身欲走，里面岑兮出声道：“请进。”那男人又朝蓝祺笑了下，才走进去。随手掩上门，并没有关死，留下一条缝。
    蓝祺纠结着，他从小到大都没干过这种偷听墙角的事。
    岑兮没想到过来的竟然是于浩然，看到他进来，微微一愣。自从察觉到于浩然对自己不一般的意思后，他就渐渐不再回复他的短信，电话也不怎么接，遇到邀请统统回绝。
    却没料到他找来了学校。一时之间，岑兮自己有些尴尬。他不是心硬之人，也不善于拒绝人，幸好他看起来冷漠，也几乎没有拒绝他人的机会。因此碰上热情的于浩然，拒绝多了几次，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浩然却笑得坦荡荡，“岑老师，今天过来学校找家轩有些事，便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
    岑兮总不能让人家出去，来者即是客，便请他坐下，起身给他倒了杯茶。
    于浩然是个十分自然熟的人，岑兮即便一句话都不说，他都不会冷场。其实他是知道今天是岑兮生日的，岑兮再低调学校里也有留档的基本信息，张家轩作为同校老师，又资历深厚，这点事还是能够问到的。于浩然当初决定追岑兮的时候，便早已问到了这些基本信息。
    他现在犹豫着怎么把这话说出口，然后趁今天是岑兮的生日，给他表白。这些日子岑兮都躲着他，应该是察觉到他的意思了，他这个人不接受这种还没开始就已失败的状况。
    岑兮发现于浩然有些走神，自己也有些烦躁，他刚刚正准备查些资料，现在却不得不暂停。
    陶浩然刚走进文新楼的大门，就见蓝祺低着头慢吞吞地往他走来，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回头看了看，没看到庄佑。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想什么呢！”
    蓝祺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是他，“师兄你怎么吓人！”
    “哈哈，你下课了？怎么没见你男朋友？”
    “他出国去了，我自己回家。”
    陶浩然后来没将岑兮生日的事情说出口，他怕岑老师不高兴，便想着自己先去探探岑老师的口风，若是还行，再把他和秦悦都叫来。此刻便也只是说：“回家路上小心点啊。”
    “嗯。”蓝祺望着陶浩然走过自己，他回头望向陶浩然的背影，还是叫住了他，“师兄！”
    “什么事？”陶浩然回身看他。
    “师兄，有个不认识的男人来找咱们老师！”蓝祺边说边看着陶浩然的面目表情。
    果然陶浩然眉毛一皱，“长什么样子的？”
    “一米八大概，头发这个样子。”他比划着，“穿着一件藏青色大衣，我临走前，听到岑老师叫他于浩然。好像跟师兄你名字的读音是一样的。”
    陶浩然一听到这名字，浑身的气血都冲到脑袋那边去了，话也不说，转身就往电梯跑，心想，这个死gay专门挑这天过来一定没什么好想法！！偏偏电梯迟迟不下来，他急地转身又往楼梯跑。
    蓝祺远远看着他这番举动，惊讶地睁大眼，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第44章
    “岑老师能给我这个机会吗？”于浩然殷殷地望着岑兮。
    岑兮愣在那边，他没想到于浩然居然知道自己今天过生日，还这么直接地问出口能不能一起过。他再没谈过恋爱，也知道有些事不能乱答应，正犹豫着怎么回绝才好。于浩然的眼神实在灼热，让他愈加尴尬，他默默地低下头。
    却不妨耳畔“嘭”地一声，他惊讶地抬头，陶浩然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一进来，看了眼岑兮，随后便将视线移往于浩然。
    于浩然暗道他坏事，却也记得这是岑兮的学生，便笑着开口道：“这是岑老师的学生吧？我们之前见过。”
    陶浩然一气从一楼爬楼梯到六楼，速度十分之快，进门到现在分把钟了还在喘。他想到在门边听到于浩然的那句话，恨不得上前就踹死这个死gay，原来这人是来找岑老师表白来了？！
    他狠狠地看着于浩然，于浩然不明所以，但是因为年龄与阅历都在那里，脸上也依然保持着微笑。
    看到陶浩然这样气喘吁吁的样子，岑兮自然心疼，犹豫了半晌，还是走过去倒了杯水给他，“坐下来吧。”
    陶浩然接过水，回头看他，眼神立刻就变了，瞳孔中简直像是有溪水在流过。
    岑兮转头，不敢看他。心里也烦躁，陶浩然在这儿，他更加不知道怎么拒绝于浩然了。心再软，心里也觉得于浩然有些过分，自己都避成那样，很能表明态度了。
    哪料于浩然开口了，“岑老师怎么样？正好你的学生也在，我们一起庆祝吧？”于浩然有他的想法，既然岑兮不愿意单独和他在一起，那就把他的学生也带过去，他总能找到独处机会的，关键是今天这个日子，他一定要做点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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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心里十分郁卒。
    陶浩然一听这话就要炸了，却压着自己的怒火，冷静问他：“庆祝什么？”
    “你们岑老师今天过生日啊，你不知道吧？”
    “……”陶浩然气得说不出话。
    岑兮却是也有点烦了，直接道：“也不必麻烦了，都去我家里吧。”
    于浩然没想到换来这么一句话，既能去岑兮家，又能一起过生日，简直是再没能想到的好。像是怕岑兮反悔一样，立即站了起来，“太好了！一定帮岑老师好好过生日！”
    岑兮心想，没你的话，我的生日不知道过得多舒心。他暗暗叹气，看向陶浩然，“给你师姐师弟打个电话吧，秦悦不知道在不在学校，蓝祺应该还没上地铁。”
    陶浩然知道岑兮这个人心防有多重，现在却愿意让那个死gay去他家，还愿意让他陪着过生日，可见他心里也是将于浩然当做自己人了，百般不是滋味。低着头“哦”了声，给秦悦和蓝祺分别打了电话。
    三人一起出门，陶浩然走在最后。
    岑兮回头看了他一眼，“陶浩然。”叫他，他才打起精神走到岑兮身边。
    于浩然还在说：“我今天正好没开车，就坐岑老师的车吧？”
    岑兮还没说什么，陶浩然先开口道：“我也坐老师的车！”
    岑兮这下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点点头。
    接了秦悦与蓝祺，便一起往岑兮家去。陶浩然抢到了驾驶位，岑兮坐在副驾。另外三人坐在后排，于浩然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然熟，愣是和秦悦、蓝祺搭上了话，后排其乐融融。蓝祺知道点内情，还算不太搭理他，秦悦就不同了，觉得这位大叔有气质，懂得又多，聊得很开心。蓝祺则是不时看看陶浩然，再看看岑兮。
    两人在前排坐着，却一直没有讲话。
    车子往郊区开去，高架路也变得越来越宽，从两道，变成四道，再到六道，两旁的风景也越来越宽阔。
    “哟，岑老师住这么远啊？上班来回很辛苦吧？”
    “还好。”岑兮淡淡应道。
    于浩然笑着接道：“郊区环境好，而且能买到新房。我虽住在市区，却也只能住一百来平的房子。”他这话实是有点得意，毕竟能够在中心城区买到一百平的房子，在上海这样的城市，很是需要一大笔钱。他觉得自己物质条件还算不错，希望也能以此换得岑老师的好感。
    秦悦没那么多心思，点头附和，“是呢，最近房价又涨了。于先生你很厉害啊。”
    “我也是买得巧……”
    蓝祺在一边听得有些无语，他又悄悄看陶浩然的侧面，他坐在后排右边，正好能看到他的表情。就见陶浩然不停深呼吸，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绷得紧紧的，他低头偷笑，心想师兄忍得也真的很不容易。
    随后离岑兮家越来越近，秦悦当时第一次来岑兮家时，很是吃了一惊，因为没想到他家老师这么有钱。但吃惊归吃惊，她也只是个单纯的女学生，不觉得老师有钱和没钱有什么区别。可于浩然就不同了，他也没想到岑兮家这么有钱。
    车子开进别墅区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对劲了，但还抱有一丝幻想。
    却没料到陶浩然的车直接朝着更远处一栋别墅开去，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这时车内终于安静下来，蓝祺发现他家师兄也终于吐出一口气。
    纪姨提前得知岑兮带了学生回来，十分高兴，亲自出来迎接。
    秦悦先下车，纪姨上去拉她手，“悦悦好久不来家里啦。”
    “纪姨好！”又拉过身边的蓝祺，“这是老师今年新收的学生，叫蓝祺。”
    蓝祺乖乖地跟着叫“纪姨好。”
    纪姨笑成了一朵花，“哟，蓝祺长得可真好看。要我说我们家遥遥就是有福的，收的学生个个灵气。”
    三人直接就聊了起来，岑兮回头看已下车却还处于震惊状态的于浩然，“于先生。”
    于浩然回神，望向岑兮，眼神莫测高深，很快便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岑老师家可真漂亮！”
    岑兮可有可无地笑了笑，往纪姨走去，“纪姨，这是一个朋友，正好遇到了，就一起过来了。叫于浩然。”
    “跟浩然一个名字啊。”纪姨暗暗念叨着，朝陶浩然道：“浩然，你和悦悦一起带蓝祺进去玩去，千万不要拘束，就当自己家。”
    陶浩然笑着应了，转身看了眼于浩然。这才跟着岑兮一起走进房子。
    于浩然仰头又看了眼别墅的全貌，再看了眼四周，这次变成他在深呼吸了。他知道岑兮家境不会差，但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以为岑兮只是普通的书香门第。他那颗很自信的心，瞬间就被击中，随后七零八落。
    尽管岑兮自己不看重生日，在家中却是大事，纪姨早就都准备好了。回到家中，岑兮身上的冷淡消除了不少，带上了些许的暖意，后来更是直接和蓝祺下起围棋来，秦悦在一边观战，于浩然也只好一起看。
    陶浩然却是很焦灼，他餐厅都提前订好了，一切计划却都因为这个于浩然变了。现在他都找不到机会把礼物送出去，岑老师最近不太喜欢他，吃完饭，肯定是要立刻赶他回家的。他心里想着这些小心思，直到开饭了，都没仔细看岑老师和蓝祺下围棋的过程。
    席间很热闹，因为是在自己家中，秦悦是个能喝酒的，岑兮也与秦悦喝了几杯。酒是家里酿的，纪姨乐得见他们这样热闹，笑着道：“悦悦不用怕，醉了就住家里，客房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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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悦最近在和连诺冷战，再加上毕业论文的事，近来心情实在很差，压力很大。可总不能跟老师倾诉这些事，此刻正好借此机会狠狠喝了几杯酒，听到纪姨这话，哈哈笑道：“好！放心大胆地喝！”又叫蓝祺，“师弟你也喝！”
    蓝祺本来在吃小圆子甜羹，听到这话，眉毛都皱起来了，“啊？师姐，我真的不会喝酒啊。”
    “你这个孩子，老师今天过生日耶！”
    岑兮笑着拦住她，“好了，蓝祺还小，我替他喝吧。”
    一看岑兮又要喝酒，陶浩然立刻站起来，“老师！我帮你喝啊！”
    岑兮手顿了下，然后道：“没关系，明天周末。”
    于浩然已经完全收拾好了心情，笑着端起酒杯，“我也敬寿星一杯。”
    岑兮后来喝了很多酒，他酒品很好，喝多了也没其他不当的行为，就是想睡觉。临睡着前，他四处找纪姨和其他人，偏偏他们为了不打扰他们师生，均在厨房里给他准备醒酒的汤，以及其他吃食。陶浩然走到他身边，“老师？”
    “把秦悦，扶到客房，她，喝多了。”陶浩然伸手扶住他，岑兮站起来，有点晕，便也伸手，搭在了陶浩然的手腕上。陶浩然只觉得手腕那处瞬间便热了起来，心跳的速度也跟着加快，岑兮又道：“蓝祺？”
    “嗯？老师，我在呢！”
    “你今天，也别回家了。”
    “好啊。我也住老师家。”蓝祺的妈妈这几年在香港工作，男朋友出国了，回家也是一个人。
    岑兮这才放心，陶浩然打算扶他去卧室。他不肯动，“陶浩然。”
    “老师，我在的。”
    “你和蓝祺把秦悦送到客房去，我卧室东边第三间。蓝祺住第二间。”
    “老师我去就好啦。”蓝祺主动道，他想给他家师兄争取点和老师独处的机会。
    岑兮却坚持，“你和师兄一起去，秦悦是女孩子。”
    “可是老师你——”陶浩然不同意。
    岑兮抬头看他，陶浩然低头看他，两人无声对视。陶浩然瞬间败下阵来，“我和师弟将师姐送上楼，老师你等我五分钟！”说罢和蓝祺一起去扶一边已经趴在桌上的秦悦。
    陶浩然临上楼前，回头看了眼微醉着独自吃菜的于浩然。
    等秦悦安置好后，陶浩然让蓝祺去他那间房间休息，蓝祺摇头，“我下去看看纪姨那边要不要我帮忙的。”两人一起下楼，陶浩然想着，他要问问岑老师，他住哪一间。却见餐厅里的岑兮与于浩然都不在了。
    陶浩然脸色立刻就变了。
    蓝祺微微张嘴，讶异道：“这才几分钟。”
    陶浩然转身又往岑兮的卧室跑去，岑兮的卧室与秦悦那间客房的方向是相反的，因此刚刚他并没有经过。现在他大步跑到卧室门前，伸手推开门，就见到于浩然低着头，要去亲岑兮的脸。
    陶浩然当时就大脑一片空白，几步迈过去，拽住于浩然衣服的后颈，另一手一个拳头就朝他的脸挥了过去。
    于浩然“嘶”了声，回头看他，两人无声地对视。
    在于浩然这个年纪，从普通人一步步地爬到如今地位，城府那是极深。在知道岑兮家境时的尴尬早就没了踪影，他此刻能想到的只有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如果能够追到岑兮，如果真的能够追到岑兮……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能获得多少东西，他也喝了点酒，头脑发热，便做出了些自己从前因为自持身份而从来都不屑于去做的事。
    却没料到还没做，便被人打断了。昏暗的卧室里，于浩然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微笑，“你喜欢他吧？”
    陶浩然被问蒙了，回过神来就怒道：“你他妈乱说什么呢？！”因为害怕吵醒岑兮，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岑兮这么好，喜欢上他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为什么不愿承认？”
    “人渣！”陶浩然上去要揍他。
    于浩然也是每天健身的，之前那拳纯粹是因为没有看到。此刻他伸手拦住陶浩然，“在这里打架？”
    陶浩然怒视他。
    “小朋友，你这么看着我，并没有任何作用。”
    “我他妈揍死你！！你侮辱我老师！”
    “侮辱？”于浩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了起来，“同志才是最优秀的群体。小朋友，你要认清自己。”
    陶浩然再次挥拳，蓝祺的声音却在门边小声地响了起来，“师兄，纪姨要过来了。”陶浩然回身看他，于浩然整了整自己的领子，率先走出了卧室。蓝祺担忧地望着陶浩然，陶浩然转身望着床上睡着的岑兮。
    “师兄，你快点下来哦。”蓝祺小声说完，关上了门。
    第45章
    岑兮睡得很安静，整个身子都躺在背光的阴影里。
    房门关上后，这里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世界。陶浩然的脑袋这才能慢慢恢复运行，耳畔反复地回响着于浩然的那几句话。眼前这样的环境，类似的光影、类似的时间，一样的他与他，他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件事。
    那件他每天都在强迫自己忘记，却又怎么都无法忘记的事。
    “你喜欢他吧？”
    陶浩然鬼使神差地弯腰与低头，并不知自己看向岑兮的眼神有多么的眷恋。他望着面前那张几乎完美的脸庞，不敢想象，刚刚差一点儿就被玷污。他不知不觉地伸手，再就要触碰到岑兮面庞的瞬间，他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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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了那晚岑老师嘴唇的触感，软软的，却又凉凉的。让他既害怕，却又隐隐地希望还能触碰一次。
    待陶浩然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吻住了岑兮的嘴唇。
    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立刻站了起来，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再也不敢看一眼床上躺着的岑兮，转身就慌乱地往外跑。
    蓝祺见他下楼了，松了口气，“师兄来喝甜汤，纪姨新煮的。那位于先生先回家了，我们晚上都住老师家！”
    陶浩然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直直穿过餐厅往大门走去。
    “啊？”蓝祺不明所以，等他走出去查看时，陶浩然已经不见了。
    他突然有点自责……他是不是多嘴了，如果他不告诉陶浩然那个男人过来找老师的事，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他哪里知道，陶浩然本来就是去找岑兮的。
    纪姨端着甜汤出来，“祺祺？过来喝甜汤了。”
    “哦！”蓝祺走回餐厅，见她端着另一个托盘，似乎要上楼，“纪姨，师兄也回家了。”
    “浩然回家了？怎么没说一声？这孩子！这荒郊野外的，他没开车来，又喝了酒，怎么回？！”说着纪姨便着急地令人出去找陶浩然。
    蓝祺望着这一切突然变得兵荒马乱起来，更加自责。总觉得都是因为他多嘴了那么几句。
    他看到陶浩然的外套还和他的挂在一起，“唉！”，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打算拿下来，让去找陶浩然的人给带去。不料拿到手上，便摸到了一处不对劲，内袋里明显有东西，一看便知是礼品袋。
    他想了想，拉住一个要上楼照顾岑兮的人，“麻烦你把这个放到老师床边吧。”
    对方愣了愣，却微笑着答应了，“好的。”
    蓝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喝完了自己那碗甜汤。觉得爱情是很烦啊，想到自己那两个朋友，正是因为一个是始终无法掰弯的直男，现在直接老死不相往来了。他真的不希望，老师和师兄也变成这样。
    纪姨是知道陶浩然手机号码的，连连打了许多的电话，手机在线，却始终不接。她皱眉，“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出事了怎么办？”
    她又再打了一次，陶浩然终于接了。
    “浩然？你去哪里了？”
    “纪姨……我有朋友来上海，临时告诉我的，他一个人，我去接他……”其实陶浩然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但他此刻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解释的话。
    纪姨却是信了，毕竟在她眼里，陶浩然是个十分好的孩子，又尊重老师，如若不是这样的原因，他断然不会突然离开，温声道：“那你临走前告诉纪姨一声啊，这处你怎么打车？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
    “必须要！我让司机联系你。”纪姨说完挂了电话。
    陶浩然挂了电话，直接在路边坐了下来。十二月的上海已经很冷了，他连外套都没有穿，却没有丝毫的意识去感受凉意。
    与司机联系后，车子很快便停在了他脚边。司机载着他往机场驶去，车厢里十分安静，他靠在角落里，翻出手机，惯性使然地打开微信，调到联系人那栏。岑兮的姓名在最上面，上了星标。他还记得当时，岑老师手机里的微信，是他给装的。
    他也是岑老师的第一个好友，当时他很高兴，为人冷漠的岑老师却将自己的手机给他随意摆弄，他因为岑老师的信任而高兴，甚至兴奋，立即就给岑老师上了星标。
    之后哪怕岑老师不再用微信，他也没有点掉那颗星星。其实他很少，甚至基本不看联系人，此刻再看，心里突然涌上漫无边际却又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他关机闭眼。
    到机场后，恰巧还有一班十点多飞往北京的飞机。与司机道别后，他匆匆走进机场，买机票，再过安检，乃至坐上飞机。动作十分之快，似乎慢一点，就能被什么猛兽追上似的。飞机起飞后，他望着地面上越来越小的路灯，松了口气。
    岑兮半夜醒来，他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分多钟后，手撑着床缓缓坐起来，黑暗中的双眼有些无神。他摸索着想去打开床头的台灯，却碰触到一团触感很好的布料，似乎是衣服。
    他打开灯，看到了那件叠放整齐的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大衣外套。不熟悉是因为那并不是自己的衣服，熟悉却是因为那是陶浩然今日穿的衣服，他记得清清楚楚。叠好的衣服中间鼓出了一块，方方正正地一块。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又喝醉了，难道是陶浩然送他回来卧室？可是陶浩然的衣服为什么在这里？
    望着那鼓出的一块，岑兮从枕头旁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想给陶浩然打电话，却看到时间正是凌晨三点一刻，他又放下手机。伸手抚上那凸出的一块，他从小的教养从来不允许他私自触碰或者探索他人的物品，可此刻，心底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一定要去看看那是什么。
    岑兮的手顿了几秒，伸出双手，散开那件外套。从内袋里拿出一个纸袋子。
    莫名地，岑兮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明明知道不应该，他还是伸手从纸袋子里面拿出了两个盒子，一大一小，一长一方，他先打开那个长方形的盒子，包装得十分漂亮，岑兮面色十分平静，双手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感。他既害怕又期待，越着急越是难以拆开包装，等他终于将盒子上绑着的丝带解开时，再也无法按捺住性子，直接扯开了包装纸，露出了里边墨绿色的丝绒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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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住手，深深呼吸，才抖着手打开盒子。
    晕黄的灯光下，盒子里躺着的钢笔泛着温润的光芒。
    顷刻间，岑兮仿佛停住了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笔，然后就在笔帽的顶端看到了那个“遥”字。
    岑兮动都不敢动一下，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那个字。直到憋气太久，生理上受不了，他咳嗽起来，才回神，大口地吸进空气。他拿着钢笔的手在抖，却又舍不得松开手中的笔。
    他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个小盒子。
    岑兮不傻，又生于富贵，自己不好奢侈，不代表他不懂这些。就像他在拆那支钢笔时，光看包装便隐隐知道那是钢笔一样。看到这个小方盒子，以及那个珠宝品牌惯用的颜色与包装，他几乎立刻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再次深呼吸，粗暴地用手扯开小方盒子上绑着的白色丝带，撕开蓝色的包装纸，这次再没有犹豫，直接打开盒子。黑色丝绒缝隙里卡着的简单又温柔的那枚戒指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岑兮怔住了。
    他从里面取出那枚戒指，看了良久，下意识地便戴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不大也不小，刚刚好。岑兮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骨节圆润，他呆呆地看着那枚戒指，上面的碎钻偶尔闪一下。
    他就这样发着呆，直到床边上那只小盒子顺着床单滑落到地上，发出一些声响，岑兮才回神。回神后，岑老师便再次拿起了手机，找到陶浩然的手机号码，犹豫了几秒之后，他打出了这个电话。
    岑兮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当这件事情有了一个可能之后，他想到了这段日子以来陶浩然的种种作为，又看着面前这两样礼物。岑老师生性谨慎，真的不愿意往那个答案想去，可如果这一切都不能代表那个答案，那么还有什么能够代表？
    他不想再谨慎了。
    由愕然，至不安，再到感动与兴奋。几分钟之间，岑兮的心情一变再变，他迫切地需要陶浩然给他答案。
    可是陶浩然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岑老师难得飞扬起来的眉毛，瞬间又耷了下去。
    他立刻走下床，往隔壁那间客房走去。陶浩然应该也没有回家，那么他一般都住这间客房，走到门边他敲门，却没有人回应。一向慢性子的岑兮，难得直接地推开了门，可门内却毫无有人在住的气息。
    他转身就往楼下纪姨的房间跑去，叫醒了已睡着的纪姨。
    纪姨醒来开门，看到着急的岑兮，以为出了什么事，吓道：“遥遥怎么了？”
    “陶浩然，陶浩然——”陶浩然怎么样？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问。
    “浩然临时有朋友来上海，他去机场接他朋友了，放心，家里司机送他去的。”
    岑兮的内心忽冷忽热，忽上忽下。听闻这个答案，他也相信了，却转身又往外跑去。
    “遥遥？——遥遥！”纪姨追在他身后喊他。
    “我出去有事！”岑兮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二十八年，第一次，纪姨见到这样的岑兮。她舍不得阻止这样……这样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的岑兮，瞬间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二十八年来，岑兮第一次像一个孩子。
    她命人悄悄跟上岑兮的车。
    岑兮往机场开去，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拨打陶浩然的号码，却依然是关机。他想，陶浩然手机怕是没电了，他总是这样粗心大意地忘记充电，却又酷爱玩手机，还总不记得带上充电宝。
    陶浩然自然不在机场，他又去陶浩然在上海的家，也没有人，他一直在开车一直在找着，天也渐渐大亮。他将车又开去学校，打算去男生宿舍找陶浩然。开进学校的时候，保卫处的保安们还特地过来给他打招呼，“岑老师，今天周末怎么过来？”
    “有事。”岑兮朝他笑。
    直到岑兮的车子都开进去了，保安还是懵的，岑老师居然对人笑了。
    岑兮将车停在停车场，准备下车时，注意到自己扶着方向盘的左手，那枚戒指他居然忘了取下来。此刻就安静地戴在他的左手上，清晨的阳光透过车前窗玻璃，温柔地洒落在那颗颗碎钻上，戒指也变得温柔起来。
    甚至岑兮整个人，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的脸上泛起了温暖的笑容。
    第46章
    夏邑平常并不和父母住一起，自己在外住着一栋三层公寓。早起开门准备去公司时，看到了门边靠墙倚坐着的陶浩然。
    自从上次两人吵架后，再也没联系过，两人互不相让，这还是小半年以来第一次见面。夏邑饶是心里还在气，望着这个样子的陶浩然，却还是止不住地担心起来，他回身去家里拿了件外套出来，扔到陶浩然身上，再用脚踢了踢陶浩然，“发什么疯呢？坐这儿跟个狗一样。”
    小时候他们就这样开过玩笑，哪次陶浩然不是笑骂着蹦起来与他扭打。可今天的陶浩然却任他踢，双眼也不知道看向哪里。
    夏邑这才担心起来，走到陶浩然面前，居高临下地望他，“大清早地发什么疯呢？！什么时候过来的？！”
    陶浩然的双眼这时才对焦，他转动着眼珠子，望向夏邑，半晌才道：“我是不是病了？”
    “你怎么了？”
    “夏邑，你上次是不是说我对我老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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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邑心中“咯噔”一声响，又气又难过，“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陶浩然都快哭了，满脸无措，“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老师的短信或者邮件，哪怕只是告诉我论文写得又很差，我也希望有。每天吃饭也都想着老师在吃什么，下雨想着老师有没有伞，刮风想着老师有没有戴围巾，睡觉前也想老师有没有早点睡，是不是又熬夜看书写论文。老师不愿意和我说话了，我也会想老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
    夏邑打断他的话，“陶浩然！”
    陶浩然茫然地看着他。
    “你不是病了，你只是一时想错了而已。”
    “真的吗？”陶浩然只剩下这根稻草，又想到暑假时夏邑说的看他撞到南墙的那天会不会哭着回来的话，陶浩然真的怕了，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夏邑，我不想撞南墙，我不想撞南墙。”
    夏邑一把拉起他，“你这个没出息的！我当你什么事儿！把衣服穿上！”拽着他就往外走，“正好你今天回来，我本来就打算下班去看小九的，索性现在带你一去看了！”
    陶浩然又想去，又怕去，却还是伸手扶住了墙壁。
    夏邑见拉不动他了，回头看他，两人对视了很久。
    “浩然，你要想清楚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以及做什么吗？”
    良久之后，陶浩然松手，点头，“知道。”
    他随着夏邑一起走进了电梯。
    他们到小九家时，小九正在阳光房里画画。他家的佣人将他们俩引到门口，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陶浩然与夏邑安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小九的背影。看他坐在那里安静地画画，画板上的色彩十分明艳。他们俩一起走进去，绕到画板后，站在小九面前。
    可小九的双眼只是直直地看着画板，右手机械地拿着画笔。
    小九的眼睛中满是神采，只是那些神采并不是给予他们甚至他的亲人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统统给了那个他想象中需要自己画下来的虚无世界。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每次过来看小九，陶浩然总要难受许久。
    今天不知为何，他觉得不仅仅是难受，他的心在被缓慢的一丝丝的疼痛覆盖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小九的面孔十分刺眼，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夏邑暗暗叹气，小声叫李然，“小九，小九，还记得我吗？”
    小九却依然盯着画板在画画。
    夏邑眼睛泛酸，如果那家伙上次没有回来找他，小九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却直接到了这种境地。夏邑恨恨地握住自己的拳头，这该死的所谓爱情，已经毁了他的一个兄弟，他另一个兄弟再不能折在里头。
    他们这样的人家，什么都有了，本就不该碰这东西的，也不该相信这东西。人间本就该游戏而已。
    陶浩然靠在院子里的树干上低头抽着烟，发着呆，夏邑走到他面前。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乱乱地洒在他的头发上，听到夏邑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他。
    “我也来一根。”夏邑伸手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自己点燃。两人一起吐出烟圈。
    陶浩然连着抽了三根，手上拿着刚抽完的那个烟头，开口道：“暑假时，对不住。”
    夏邑轻笑着“哼”了声。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夏邑没有回答，又听到陶浩然说：“你说，那时候，小九最开始刚跟那人好的时候，我们要是能拦住他，该多好？”
    夏邑看他，问他：“所以呢？”
    陶浩然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迷茫，也看向夏邑，“我曾经以为男人与男人之间全是龌龊，只有金钱，只有性，甚至也见惯了你们玩男人。可是，你知道吗，我身边有一对，他们和异性恋一样，踏踏实实地谈着恋爱，甚至在国外注册结婚，得到了家人的祝福。”
    夏邑再问他：“所以呢？”
    “所以，所以——”陶浩然发现自己都没有勇气将那个深埋在最心底的念头说出口，甚至想都不敢想，仿佛踏出那么一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自己都不敢说出口，不是吗？”夏邑的眼神格外清朗，也格外冷漠。
    陶浩然想要低头。
    “浩然，小九这样了，本来属于他的李家的家产，将会落在小四的身上。而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作为嫡孙的小九的。小九从前是什么样子的人，骄傲、潇洒又开朗，他一直为着能够更好地继承家业，更好地发展家族而努力。他做错什么了吗？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他只是爱上了一个错误的人，玩了一个错误的游戏，最要命的是，他还陷在了里面再也出不来。
    可是他做对了吗？从小家族的栽培，父母的期望，都因为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全毁了。我们作为朋友心疼他，他的父母怜惜他，可是很多错误再也没法挽回了。他就这样从云端跌落，跌落地彻彻底底。如若有一天他醒了过来，你说他会后悔吗？
    我们这样的人，从小享尽普通人甚至无法想象到的富贵。你是独子，可能体会不到我和小九这种身在大家庭的痛苦，家中的兄弟们，既是你的兄弟，又不是你的兄弟。所有人都在等着你的跌落，你要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可正因为你是独子，有些事你更加不能去做。你们家，只有你，唯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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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然，有些游戏，我们是玩不起的。
    外人只看到我们的风光，看不到背后的压力。我们要背负的东西真的很多，很多。
    我们既然受到家族的庇护，那就要负担起这一切。
    这才是属于我们的人生。”
    陶浩然心里面滞得慌，他抬头望向树叶缝隙之间的阳光，眼圈渐渐泛红。
    夏邑转身往阳光房走去，“走吧，我们再去看看小九。”
    谁料他们俩走进阳光房的时候，小九正在发疯，将画板扔在地上，抬脚又踩又踏，又找来美工刀低头蹲着在画板上划。家中佣人忙着上前阻止他，又有人来拦腰抱住他，小九尖叫着又推又搡。
    陶浩然从前其实经常面对这样的场景，甚至经常帮助他家的人去照顾小九。可此刻，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这样的小九，只觉浑身发凉。夏邑早已上前去帮忙，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小九劝坐到椅子上。
    夏邑忙碌中回头看了陶浩然一眼，陶浩然低头看着地毯上那块早已面色全非的画板。那块画板就如同小九的人生一样，原本有多绚烂与斑斓，此刻就有多混乱与狼狈。
    他们离开时，夏邑开车，陶浩然坐在副驾上，两人一句话都不说。
    “我想退学了。”突然间，陶浩然开口。
    夏邑手一顿，他没想到那个老师影响这么巨大，大到要靠退学才能躲避这一切。
    陶浩然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当初考研也是为了田梦，现在都没有意义了，我不想继续念了。”
    “好。”良久之后，夏邑点头应道。随后在前方路口处，打了个大转，笑道：“今天哥哥带你好好玩玩，你这么傻，就是因为玩得少！”
    陶浩然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再没说话。
    岑兮没有找到，也没有等到陶浩然。他又下载了微信，给陶浩然发微信问他在哪里，自然无人应答。他又去翻看陶浩然的朋友圈，从前一天至少发两条的他，已经整整二十六个小时没有发过任何状态。
    岑老师有点不安，他伸出左手盖住自己的心脏，告诉自己不要慌。
    他走回自己车里，一遍遍地刷陶浩然的朋友圈，终于刷出了一条新的。
    却是个小视频，在还没有开始播放的时候，看到视频里的画面，岑兮的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
    微信朋友圈的视频缓冲好后便会自己播放，没有点开它之前，是无声播放。短小的视频无声地播放着陶浩然正搂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唱歌，那个女人往他嘴里喂了一颗葡萄，笑得美艳，陶浩然笑着回头望向镜头。然后视频结束了。
    岑兮伸手点开那个视频，听到了声音。
    嘈杂的背景音，有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也有女人娇俏的笑声。
    还有陶浩然的歌声。
    视频的最后，一个陌生的女人喊道：“陶少爷看我一眼！”
    陶浩然便真的看向她，也就是看向了镜头。
    岑兮反复看了很多遍这个视频，视频自动循环播放。
    他退回到消息界面，陶浩然却没有回复他。
    他明明看到了，他明明有空和别人唱歌，他明明有空看向镜头，他明明有空发朋友圈，却没有空回复他。
    为什么快乐总是这样短暂。
    为什么迷茫和绝望总是这样的猝不及防与漫长。
    岑兮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第47章
    夏邑发完那条朋友圈，返回到聊天界面，看到属于岑兮的聊天框。岑兮总共说了四句话，他没有点开看，只能看到最后一句话：戒指，是什么意思。
    他思索了许久，又抬头望向正闭眼大声唱歌的陶浩然，毫不犹豫地删除了那个聊天框，又再拍了一个小视频发到了朋友圈。
    岑兮看到朋友圈内陶浩然不时发出来的新的视频，心终于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他趴在方向盘上趴了许久许久，久到他的背脊开始酸疼。常年坐在电脑跟前写论文，坐在书桌前看书看资料的缘故，岑兮还不到三十岁，脊椎却已不太好。他双手撑着方向盘，勉强坐直，后背发麻。他启动车子往学校外面开去，开到门口，保安跟他打招呼，他勉强地看了对方一眼，开车离开。
    保安愣在原地。
    岑兮等红灯的时候，脑袋里面还是晕的。低头，看到手指上还未来得及取下的戒指，猛地拽了下来，就想要往外扔，打开窗户的瞬间，他又停手，皱眉打开车前的小抽屉，扔了进去。
    一路开车回家，因为久坐，加之姿势不多，以及各方面的原因，他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腰背就已无法直起来。
    从他半夜跑出去，纪姨就一直担心。偷偷跟着岑兮的人，也与她保持着每小时便联系一次，却也只知道岑兮去了几个地方，随后便停在学校的停车场里发呆。纪姨猜不出岑兮的想法，只知道出去时高高兴兴的他，回来后不仅面无表情，腰都没法直起来。
    对于岑兮，纪姨一向是无事也要化小，小事更要化大的。见岑兮这样，那还得了？立刻上去拉着他往里扶，让人去叫医生。
    “遥遥，这是怎么了？”
    岑兮摇头，没有说话。
    纪姨扶着他往床上躺的时候，他又看了眼手机，然后失望地闭眼，轻声问：“秦悦和蓝祺呢？”
    “他们回家了。”
    “吃了早餐走的吧？有没有把他们送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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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姨点头，“放心吧，吃得饱饱的走的，也确定他们到家了，司机才回来。”
    “好。”岑兮伸手拿过一旁的抱枕抱着，“等会儿让人按摩下就好，纪姨我想睡一觉。”
    “好好好。纪姨出去，你睡。”
    “嗯。”岑兮应了声，又开口，“不要告诉妈妈。”
    “——好。”纪姨关上门。
    岑兮没忍住，再次打开手机，依然什么都没有，他将手机深深地埋到了枕头下。
    之后的半个多月，陶浩然都没有来学校。微信之类的更加不可能有回复。作为陶浩然的导师，岑兮本该是要管这事的，可这种情况下的岑兮，实在没有心力再去管这件事。那日之后，他在床上躺了几天才算恢复，等他去学校上班也已是五天后了。
    恰巧在食堂里遇到了人文学院研二学生的辅导员王老师，王老师招呼他，“岑老师，来这里坐啊！”她旁边还坐着一个老师，岑兮不认识，他端着饭盘走过去。
    三人一起吃饭，王老师问岑兮：“岑老师，元旦我结婚，你有时间来伐？”
    岑兮第一次被别人邀请参加婚礼，稍微一愣，便惯性想要拒绝。
    “来啊岑老师！”王老师却又邀请了一次，脸上的表情很是期待，一点儿都没作假。
    岑兮犹豫了下，微微点头。
    王老师笑得十分开心，“太好了。对了，岑老师前天我去你办公室找你，你不在。”
    “是有什么事吗？我请了几天假。”
    “你的那个学生，叫陶浩然，跟我请了两周的假。”
    岑兮握紧自己的筷子，半晌，“哦”了一声。
    研究生不同于本科生，本就相对自由些。请假这样的事本就可以直接找辅导员，而不需要通过导师。更何况，研二的他本来就没有多少课了，自然想请便请。道理他都懂，可盘里的饭却是怎么都吃不下去了。他有礼貌地端了盘子先行离开，王老师还不忘提醒他：“岑老师要来哦！我明天给你带请柬！”
    岑兮回头看她，点头道：“好。”随后便匆匆离开。
    经过食堂旁的操场时，岑兮不由自主地望去，从前，陶浩然经常在这里打篮球，以至于岑兮总在这个食堂吃饭，只为了能够多看他几眼。
    尽管这一点，陶浩然从来不知道。
    但今天的操场上却没有陶浩然。
    他收回了视线，却又迅速再次往操场看去。
    操场的边缘，一对男女似乎在吵架，女孩子抬头在控诉什么，男孩子不耐烦地看着她。直到女孩子都哭了，那男的都没有说一句话，转身便要走，女孩伸手想要拉住他，他甩开了她的手，往操场外走去。
    岑兮冷着脸望着往自己大步走来的人。
    连诺全程微微低着头，也是直到走到岑兮面前，差点撞到，抬头才发现是岑兮。当下脸色一变，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都出来了，后背冒出了冷汗。但他稳住了，迅速露出微笑，“岑老师。”叫他。
    岑兮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样的眼神，连诺扛不住。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平常的岑兮虽然冷漠，但看向学生时，都是很温暖的。此刻他的眼睛里，除了冰冷，只有冰冷。
    “老师……”连诺喏喏地再次开口。
    “嗯。”岑兮点点头，“回去吧。”
    “老师再见……”连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离开。只是背对着岑兮离开时，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刀尖上。他几乎以为岑兮在盯着他的后背，没忍住回头，却发现岑兮早已不在了原地，而是往秦悦所站的地方走去。他停止脚步，又担心又害怕。
    秦悦害怕被人看到、听到，低头在哭，哭声也尽量地在压抑。
    所以面前突然出现一方手帕时，她吓了一跳，泪水涟涟地抬头，看到是岑兮，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了，“老师……”随后便大声地哭了起来。
    岑兮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却又因为在操场这样的地方，自己还是他的老师，不能做出任何举动，只能把手帕递给她，“不要哭了。”
    秦悦边哭边抽，抓住那方手帕就似抓住了浮木一样。
    岑兮站在一边陪着她，没再说话，没有任何动作，没问她为什么，直到秦悦自己渐渐停止哭泣，他才问她：“要不要送你回家？”
    秦悦抬头看他，“老师你去午睡吧。”
    “没关系，走吧。”岑兮率先往前走去。他早就察觉到，秦悦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秦悦跟上去，两人一起走到停车场，一路上秦悦都没有说话。岑兮经常送秦悦回家，对道路十分熟悉，准备往学校外开时，秦悦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小声哭了起来。
    岑兮叹气，从后座拿来面纸盒，抽了几张面纸给她，“不要哭了。”
    可能是因为在密闭的空间内，之前不好意思说的话，秦悦现在都没了顾忌，她哭着看向岑兮，“老师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呢？”
    “他不值得你这样。”岑兮再递面纸给他。
    “老师……”秦悦伸手接住面纸的时候，手直接拽住了岑兮的手，拽得很紧，“老师，这一个月他一直要和我分手，到了今天，终于结束了。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是他追我的，明明是他先说喜欢我的……”
    岑兮看了看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又看向眼前哭得不能自已的秦悦，终究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秦悦的肩膀，声音十分温柔，“你没有错，是他不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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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不服，我真的不服！”秦悦哭着摇头，“老师，我真的再也不想谈恋爱了，再也不想了……爱情真的好伤人。”
    岑兮听在耳朵里，小声附和，“是啊，真的好伤人。”
    秦悦没有听到，岑兮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眼睛悠悠地看向车窗外的远方。
    岑兮社交圈很窄，没有朋友，因而自然无法见到别人的恋爱乃至分手过程，也无法了解别人走出失恋的氛围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但这次因为秦悦失恋，他才算是明白这有多难。
    秦悦已研三，十二月底要预答辩。而这次的预答辩时间最终定在了平安夜12月24日那天，就在答辩前一天，秦悦来找岑兮，两人打算再过一遍论文。秦悦这阵子脸色并不太好，包括这天过来找岑兮，她已经拼命打起精神来，脸上还是怏怏的。两人过完论文，天已快黑了，秦悦正要走，临关门前回头，“老师。”
    “嗯？”
    “师弟不是请假了吗？我看他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昨天打电话过去问他是不是家里出事了，他说没事，而且今天就回来了。”
    岑兮本来低头在吸墨水，听到这话手一抖，钢笔掉在了桌面上，弄脏了一叠资料。他伸手想要抽出那几张弄脏的纸，却忘记了上面压着的墨水瓶子，带得瓶子直接掉到地上。
    瓶子碎成几片，墨水流了一地。
    秦悦立即回身帮忙，岑兮摆手，“你快回去吧，不是说约好了和班里同学聚餐，已经晚了，快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秦悦却不愿意走，岑兮好说歹说，她才关门离开。
    门一关上，岑兮便瘫到了椅子上，再也不想管地上那一滩墨水与玻璃碎片。
    岑兮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从生日那天到现在，他的心情起落得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才好，每天重复地做着上班与下班的动作，乍一眼看上去，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岑兮也想这样告诉自己。
    但是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
    他渴望见到陶浩然，又害怕见到陶浩然。
    他渴望得到想要得到的答案，却又深深地知道，那个答案也许一辈子都得不到。
    既然如此，那不如不见。
    那晚的事是个谜，这段日子，陶浩然的失踪也是个谜。
    可岑兮已经不想弄清谜底了，他害怕会有比那枚戒指更尴尬的存在出现，他并不是脆弱的人，可这样的打击，他真的再也不想要了。
    正胡思乱想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拿起一看，不是陶浩然。他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望。
    电话是谢瑶打来的，接通后就笑嘻嘻地问：“今晚有空吗？”
    “什么事？”这要往常，岑兮一定说要回家看书，可今天的他，特别害怕独自一人待着，也害怕陶浩然过来找他，虽然他也知道这明明只是妄想，陶浩然都避他避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会来找他？
    “你不是看不上我嘛，我给你介绍个更漂亮的。”
    “别闹了。”
    “我说的是真的啊！快下来，我们在你办公室楼下呢！”
    “……”岑兮无言以对。但也知道谢瑶喜欢开玩笑，也许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无奈道：“稍等，我这就下来。”
    等岑兮收拾好东西，拎着电脑包下楼时，外面天色已黑。
    谢瑶和一个女孩子站在大厅里聊着天，因为长得好看，不时有男生回头看她们俩。因此当谢瑶看到岑兮，笑着喊“遥遥”时，学生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朝岑兮射来。
    岑兮低头，觉得有点尴尬。
    谢瑶是故意的，见状笑得更开心，拉着身边女伴走到岑兮面前，邀功道：“怎么样，这下你该喜欢了吧？”
    岑兮无奈，“不要乱说话。”
    那女孩也笑了起来，“瑶瑶就喜欢乱讲话，岑老师不要当真，我是瑶瑶好朋友，我叫莫钤，玉钤的钤，两人在国外上学时认识的。最近来上海，瑶瑶说有个从小就认识的很优秀的哥哥，小名儿还恰好和她一样，正巧经过你们学校，便带我过来了。”
    “好名字。”岑兮夸赞。
    莫钤笑得大气，“我是宋史爱好者，瑶瑶说我要是不和你聊聊就亏了。”
    岑兮朝她微笑，正要说话，谢瑶伸手拽住他，“快走快走，别那么多废话啦，饿死啦，我们边吃边聊！”另一手抓着莫钤，三人迅速往文新楼外走去。
    路过的学生不时好奇地回头看他们仨，有认识岑兮的还暗暗念叨，看不出来有人敢拉岑老师啊！
    据说今天回来的陶某人从文新楼厅内的柱子后绕出来，走到文新楼外，站在台阶上望着离去的三人，眼神忽明忽暗。
    第48章
    研三学生的预答辩，研二学生是必须要参加的。但陶浩然已决定退学，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只是前天秦悦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参加她的预答辩的时候，本打算回来直接办退学手续，办完就走的他变了主意。
    尽管认识一年多来，两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拌嘴。但是秦悦作为师姐，是真的很照顾与关心他，学习上也给予了他许多帮助。
    念及明年五月份是肯定没法参加秦悦的正式答辩了，便赶在平安夜前赶了回来。又或者心里还有些什么其他念头？但他已不敢往深处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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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回家待了两个多星期，他的父母完全不知，他整日被夏邑带出去厮混。他知道夏邑的用意，他也告诉自己应该接受这样的用意，除了没有和女人上床，他也什么都做了。他努力地活得像夏邑，像李小四，像身边每一个朋友。
    从机场出来时，他各方面都想好了。即便预答辩时会遇到岑兮，他肯定又是坐在角落里，到时候他自己则悄悄走进去，自然会避开去。
    可等到他从出租车上下来，踏入学校大门的那瞬间。他就不太好了。
    他一直很黏岑兮，往常有事没事总爱往文新楼岑兮的办公室跑，每回进校门就往文新楼走，已成惯性。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再次走到了文新楼。
    然后就看到了上次在岑兮办公室见过的那个女人，穿着黑色长大衣，戴着雪白色的贝雷帽，与另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一处笑着说话。
    他走到她们身边的柱子后站住，只听那个女人在说“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这个人呢，除了话少点儿脸冷点儿，其他都特好，也就是看起来有点怕人，其实心特别特别软。”
    “那他从小没少被你欺负吧？”
    “哈哈，是啊，他小名不是也叫遥遥嘛，就是和我的名字写法不同。小时候我家阿姨说，瑶瑶来穿新裙子啦，我就跟他说让你去穿新裙子哪。他就真的去穿啦！”
    “哈哈哈。”另一个女人捂嘴笑。
    “当时我奶奶还拍了照，照片现在还在我家留着呢，岑遥遥这个人小时候特别傻，特别好欺负。”
    “岑遥遥？”
    “嗯，小时候都这么叫他的。那时候你问他叫什么，他会说宝宝叫岑遥遥，才不知道岑兮是什么呢，那时我们两个在一起启蒙念书，他自己在本子上从来都只会写岑遥遥这个名字的，明明岑兮好写多了，是不是傻？”谢瑶说着又笑了起来，“总之啊，一年级之前，他真的特别好玩，后来那些古书读多了，就不爱开玩笑了，变得不好玩了——哎，来啦，不说他坏话了！”然后谢瑶笑着朝岑兮招手。
    陶浩然探出半个脑袋，望着远处的岑兮慢慢走来。
    岑兮还是穿着黑颜色的大衣外套，黑色的裤子与皮鞋。拎着他黑色的电脑包，和从前的每一天都一样。陶浩然却又看呆了。
    等他回神，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陶浩然走出大厅，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他一直都知道很多人喜欢岑兮，于浩然有一点说对了，岑兮那样好，喜欢上他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他低头，慢吞吞地往行政楼走去，去办退学手续。
    岑兮再好，也不属于，更不能属于他。
    夏邑说得对，他不能放任自己这样下去。在还来得及刹车，不是很好吗？
    他反复地告诉自己，夏邑说得都对。
    平安夜那日预答辩如期举行，陶浩然磨磨蹭蹭地到了最后一刻才推门进来，在最角落找了张位子坐好。秦悦一直在找他，见他进来了，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小声道：“老师那边有些事，晚点才能过来。你要不要到前面和小师弟一起坐？”
    本来还在担心会被岑兮看到的陶浩然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失落，听闻此话，立即摇头，“不了，前面太挤，我就坐这儿吧。”
    “行。”秦悦起身准备走，又弯下腰，“你怎么了？怪怪的。”
    陶浩然扯出一个笑容，“师姐，是你怪怪的吧？”
    秦悦的确因为失恋怪怪的，却也知道陶浩然是无心之说，但情绪到底受影响，没说话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陶浩然愣了愣，突然发现连诺不在这里，他仔细又看了一圈四周，的确不在。刚要再说些什么，预答辩已经开始了。
    既然都准备退学了，陶浩然也没心去仔细听答辩，反正无论流程如何，都与他无关了。
    听到后来的时候，他甚至昏昏欲睡，他的位子靠着门，他直接将脑袋倚在了门上，因此外面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一个怔愣，完全醒了。今日来听答辩的人太多，室内很挤，他的椅子与门也贴得很紧。
    因此有人进来，他必须将椅子搬开，人出去，外面的人才能进来。
    所以匆匆进来的岑兮就这么与陶浩然打了个照面，两人贴得十分近。
    陶浩然最近昼夜不分，整日厮混，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一向喜爱暖色调的他，今日套着件灰色的大衣，看起来十分懈怠与懒散，因为抽烟太多，身上还有一丝烟味。
    岑兮刚从外赶回来，没有戴围巾，鼻头冻得通红，还微微喘着气，呼出来的都是白气，轻轻地抚过陶浩然的面庞。
    两人对视，一时都傻了。
    “岑老师来了？快进来吧。”直到颜老师讲话，他们俩才回神。
    岑兮收回视线，恢复到以往的冷漠，并且因为烟的味道，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随后直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没再看陶浩然一眼。陶浩然失魂落魄地坐回椅子上，觉得夏邑说得对，不谈他自己是个什么心思，首先人家岑老师就对他没意思。人家有大好的未来，喜欢他的人也都那么优秀，有男有女，他可以有那么多选择，怎么会喜欢他这个比他还要小上好几岁的学生呢？更何况他总是在惹岑兮生气，总是不好好学习，岑兮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他没来学校的这两个多星期，岑兮从未联系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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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开始不安于岑兮的不联系，后来烦躁于岑兮的不联系，再到后来已被夏邑劝服，相信岑老师是真的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在意他，接受了岑兮的不联系。
    明明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做好了一切现实中的准备，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样的岑兮，实在太难受。他低头往后靠坐到了椅子上，坐在前排的蓝祺担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惜他没有看到。
    后半场的预答辩，陶浩然再也没能听进去任何一个字。
    预答辩结束后，坐在最外边的陶浩然几乎想立刻离开这里，却又隐隐地不舍得，他回身往岑兮望去。岑兮正低头收拾桌上的纸笔，蓝祺走到他身边，弯腰和他说着什么，他犹豫了会儿点头，蓝祺松了口气。
    陶浩然个子高，站在门边却又不出去，便有同学开口道：“同学麻烦让一下。”
    他这才回神，“哦”了一声，让别人先出去。随即也下定决心地准备出去，蓝祺大步从他身后走来，叫住了他：“师兄！”
    他回头，“什么事？”
    “今晚平安夜啊，师姐预答辩又这么顺利，我们师门聚餐吧？师兄你之前没有约吧？”
    听到这番话的同时，陶浩然便向岑兮望去。岑兮毕竟是他的导师，在他不告知老师，无故消失了两个多星期的情况下，岑兮竟然还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岑兮却依然低头在收拾东西，秦悦已走到他身边，帮他一起收拾。
    “师兄？不去吗？”蓝祺再问他，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他。
    陶浩然的退学申请已经上交了，还差两个签名，一个是院里领导的，另一个——是岑兮。院里的领导明天就能签好字，等于说他明天就能办好退学手续。他低头，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岑兮吃饭的机会了。
    他点头。
    蓝祺立即露出笑容，“我们先出去吧，老师和师姐还有论文的事情要聊。”
    “好。”
    他们两人往外走去，蓝祺不时侧头看他一眼，他早就察觉到了，问他：“怎么了？”
    “师兄，你最近怎么了？一直不来学校。”
    “家里有些事。”
    “哦——”蓝祺正想再说些什么，陶浩然索性打断他的话，“今天餐厅肯定排队，我和你先过去等位吧？”
    “啊？不等老师和师姐一起去？”
    “一起去，估计得等到八九点。”
    “也是哦。”蓝祺给岑兮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很快便挂了电话，“说好啦。”
    “老师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啊，老师说和师姐还要聊一会儿，我们俩先过去。”
    陶浩然就是害怕与岑兮待在一个空间里，才提出先过去的建议，明明这个答案是他所期待的，此刻听到岑兮毫无反应的话，难免又有点别扭。终究还是收起心思，开车带蓝祺先去了餐厅。
    平安夜的街头人头涌动，餐厅里也都是人，他们去得巧，正好赶上了最后一个空位。两人聊天等着岑兮与秦悦过来，陶浩然全程心不在焉。
    “师兄，你这学期的论文写得怎么样了？”
    “就那样。”
    “那师兄你写的什么题目？”
    陶浩然心想我都要退学了，还写什么论文，却又不愿打击小师弟，囫囵着说：“还没最终定下来。”说着站起来，“我去抽根烟。”
    “师兄你抽烟啊？以前没见过。”
    陶浩然掏烟盒的手一顿，岑兮讨厌烟味，他以前几乎等于戒了。这段时间特别烦躁，烟瘾又变得大了起来。他勉强地扯出一丝笑容，往外走去。
    蓝祺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师兄跟老师之间一定出事了。
    唉——他叹气。
    陶浩然抽完烟回去时，蓝祺也不在位子上了，只有一位服务生在一边站着，见到他来，笑道：“这位先生去洗手间了。我帮他看下位子。”
    “好的，谢谢。”陶浩然坐下，服务生这才离开。
    陶浩然百无聊赖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新闻，听到有手机铃声响，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蓝祺的手机。他看了看，怕是谁有急事找蓝祺，便拿过了蓝祺的手机。
    结果屏幕上三个字：岑老师。
    他的手倏地收紧，却始终没有接通电话，直到电话铃声停止，他脖颈后一阵发凉。紧接着，他自己的手机铃声也跟着响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他立刻看自己的手机，却看到来电来自于秦悦。
    他瞬间便明白了，岑老师已经不愿意与他说话了，即便有事要告知他们，宁愿告诉作为小师弟的蓝祺。联系不上蓝祺的时候，也不愿意与他说上一句话。陶浩然只觉得心里特别难受，鼻子酸酸的，他接通了电话，努力用满不在乎的声音道：“师姐，什么事？”
    “你们到餐厅了吗？”
    “到了，位子占好了。”
    “我们今天不去那里吃饭了，有更好的地方，老师带我们去看烟火。”
    “烟火？”陶浩然问了句，然后听到那边有个还算熟悉的声音在说话：“要不我们直接去餐厅接他们吧，岑老师，你看可以不可以？”瞬间，在陶浩然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他的眼神便凶狠了起来，那个声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忘记，那是于浩然的声音！
    他咬牙，努力地吐字清晰，“老师怎么突然想起带我们去看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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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于先生特地定了五张票，带我们一起过去的。你和小师弟就在那里等吧，不要提前点菜啊，我们这就过去接你们。”
    陶浩然没有应答。
    “陶浩然？”秦悦又叫了他一声。
    陶浩然深呼吸，“嗯。”
    “行，那我先挂了。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陶浩然挂了电话，双眼直直地盯着黑色的桌面。这样重要的日子，于浩然这样出现，是什么意思？最关键的是，岑老师还同意他的邀请，并且带上他们这些学生，又是什么意思？
    烟火？
    烟火了不起？
    陶浩然知道他不该生气，知道他应该保持冷静，可他就是很生气，气得想笑，看烟火很了不起？谁不会？他站起来，大步便往外走，服务生跟在后面连叫了好几声的“先生”，都没能拦住他。
    蓝祺从洗手间回来时，位子上依然只有那位服务生，他疑惑道：“哎？”
    “先生，您回来了。您的那位朋友走了。”
    “走了？”蓝祺愣在了原地。
    第49章
    岑兮开车带着秦悦在前，于浩然开着自己的车跟在他们后面。
    还未到达餐厅门口时，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蓝祺，双手插在衣兜里，望着他们驶来的方向。认出他们的车后，他便大步往这儿走来。
    “哎？陶浩然呢？”秦悦奇怪地嘀咕了一声。
    岑兮抓住方向盘的手一紧，面目却平静得很，将车停在路边，蓝祺立即坐上车，车门还没关好便开口，“老师，师兄不见了，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怎么突然不见了？”秦悦问他。
    “我去洗手间，回来后，他就不见了。问了服务员，他也不知道……要不过会儿再打电话试试？”
    秦悦皱着眉，小声抱怨：“这么久了，放人鸽子这个毛病就是改不了！”说罢，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岑兮，生怕他生气。
    岑兮却面目平静，秦悦小声问他：“老师，我再给师弟打个电话吧？”
    “好。”岑兮点头。
    秦悦觉得这个场景太熟悉了，认识快两年来，她已经面对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况。她低头给陶浩然打电话，自然是打不通。她抬头看岑兮，岑兮点头，“那我们先过去吧。”
    说罢，便将车子开了出去。秦悦收回视线，悄悄回头看了眼蓝祺，蓝祺也在看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岑兮看起来平静得很，他们毕竟跟他相处也有了一段时间，自然感觉得出来岑兮此刻周遭的低气压。
    陶浩然开车去了烟花市场，买了许多许多烟花，将车子都塞满了，回头就往学校开去。在北京被夏邑好不容易宽慰下来的情绪，瞬间便又焦躁了起来。他本就是个急性子，经不得激，现在哪还记得夏邑说的那番话与自己表过的决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岑老师居然要带着他们，一起去和那个死gay看烟火。
    岑老师他到底知道不知道那个死gay还想趁他睡着了去亲他啊？！！
    烟火？
    他也可以啊，他买上一车的烟花，去学校放给全校的同学看！
    他往常开车进学校，都是将车子停在停车场的，今天趁着过节，直接将车开到文新楼前的广场旁。此刻夜晚已降临，但广场前路灯较亮。他的车子本来在学校里就很出名，将车子停在这处，已经有人往这边看来，等看到他在一一地往车下搬东西的时候，看向这边的人便更多了。
    等彻底看清搬下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开始有人来帮忙，也有认识陶浩然的，难免要问一句：“嗨，陶浩然，你买这么多烟花来学校放？”
    陶浩然看了他一眼，继续回头搬烟花，懒得理他。
    那人觉得这行为可真酷，立即主动上前帮他，“来来来，我帮你搬，你今天是不是要跟谁表白啊？整这出？哟，这上面印着玫瑰花，这烟花放出来是玫瑰花形状的吧？哎呀，这还有个心形的！——”
    陶浩然始终没理他，他却念叨得特别开心，还向其他人吆喝道：“快来帮忙啊，我兄弟今天要给人表白！”
    果然有人往这儿走来，“表白？给谁表白？”
    “这是那个叫什么，陶浩然的人吧？”
    “陶浩然？我怎么记得他喜欢那个美女来着。”
    “哪个美女？”
    “想不来名字了！”
    “姓田吧？我见过——”
    一传十十传百。田梦在寝室里戴着耳机听日语，练听力，她的舍友猛地推开门，跑进来，拉起她的手话也不说就要往外冲。
    田梦还穿着睡衣睡裤，拉住桌子，不开心道：“干什么？！”
    “陶，陶浩然——”舍友气喘吁吁，“他在文新楼前摆了无数的烟花！！！给你放的！！！”
    田梦心想你没搞错吧，她生日那天，她主动表白，陶浩然已经拒绝了。很不相信，想要甩开她的手，“我要看书呢。”
    “我的姑奶奶！你自己去看啊，千真万确，围了好多人呢，就等你了！”说着，她还拿出自己的手机，“你看！我也是微博上看到我师姐发了图片才知道，赶过去一看，果然是！”
    田梦抓住她的手机，果然看到了广场上排了许多排的烟花，高低大小皆有。自己也愣在了那里。
    “我没说错吧？！快跟我下去吧！”
    田梦抓住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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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怎么了？”
    “我换件衣服……”
    舍友这才看到她一身的睡衣，哈哈大笑，“瞧我急得，必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枉陶浩然今晚这些的烟花！你快去换，我去把我的相机翻出来带上！幸好我今天没有和同学出去通宵，否则就要错过了！……”
    田梦恍若踩在云上，飘着去换了衣服梳了头发。
    平安夜这晚的烟火晚会是在浦东一个公园里举办，岑兮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开始了，在停车场便已能看到漫天的烟火。饶是此刻情绪十分低落的秦悦也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感慨道：“真漂亮。”
    蓝祺从车上下来，也抬头看，烟火太过绚烂，他微微地眯眼，跟着点点头，赞同秦悦的话。随后他又收回视线，回头望向打开车门下来的岑兮，岑兮微微低着头，不喜也不悲的模样。他想了想，朝岑兮道：“老师，你看，烟花真漂亮！”
    岑兮这才抬头，却没有看向天空，只是看他，“你们喜欢就好。”
    于浩然也从自己车上走下来，朗声笑道：“你们喜欢就好！——咱们也进去吧？我买的票位置很好，那处看起来会更漂亮！”
    “好啊好啊！”秦悦迅速点头。
    “岑老师？”于浩然又问岑兮。
    岑兮点头。
    于浩然暗自松了口气，和他们一起往里走去。看来，岑兮果然不记得自己那晚差点吻他的事了，幸好。今天这样完美的环境，他一定要成功表白。
    于浩然说得没错，他们的位子的确很好。四人坐成一排，原本属于陶浩然的位子空着，岑兮侧头看了眼，趁着一段烟火的落幕，皱起了眉头。然后再在新一波烟火铺满整片天空的时候，舒展开了眉头。
    秦悦看得最激动，不时鼓掌欢呼。蓝祺知道他家师姐失恋了，最近状态一直不好，见她这么高兴，也暂且放下了陶浩然的事，和秦悦一起专心看烟火。
    “啊啊啊太漂亮了！蓝祺你快帮我拍下来，我来不及拍！”
    蓝祺拿出手机，“好——我帮你拍，师姐你不要急，晚上回去就把视频发给你。”
    即便身边的学生们这样激动，岑兮依然面目表情地坐在那处，眼神淡淡地看着前方。这片绚烂的色彩都是别人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满脑子都是下午与陶浩然对视的那一幕，陶浩然的头发长长了，甚至额前多了些刘海，让他仿佛又变小了几岁。
    他想到许多事情，想到陶浩然朋友圈里那些视频，想到陶浩然的不告而别，想到陶浩然的无故失踪。又想到他们之间那糟糕的身份差别，以及年龄的差别。他告诉过自己许多次，他们是不可能的。可生日那天那个莫名其妙的意外，给了他太多期待，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似乎再也收不住了。可此刻，这些事实再一次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身边多么的热闹，女孩子们幸福的尖叫声，甚至有女孩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被她们的男朋友抱了起来。岑兮直直地看着前方那对情侣，从前他不屑于所谓的爱情与恋爱，但在这一刻，在这么热闹的地方，他发现他真的特别羡慕能够恋爱的人，也发现自己真的特别的孤独。
    “岑老师？”于浩然发现岑兮在发呆，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岑兮没有听见，他依然看着那对情侣。女孩子的个子恰好不高，她的男朋友很轻松地始终抱着她，让她看，脸上满是笑意。岑兮能够看到光芒下，他们仰着的面庞上幸福的笑容，只是那个女孩子一直看着天空，恐怕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仰望着天空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
    岑兮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他收回视线，低下头，然后听到了于浩然在叫他，他回头，“什么事？”
    这已经是于浩然第三次叫他了，他本来打算说些什么。可待他看到五颜六色的流光下，岑兮平静的眼眸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身旁的蓝祺却突然小声惊呼。
    岑兮立即朝他看去，“怎么了？”
    蓝祺本来在看手机，听到岑兮问他话，很奇怪地突然将手机藏到了身后，并且摇头，“没什么！”
    岑兮疑惑地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注意安全，毕竟烟火有一定的危险性。你和秦悦站起来看时，也不要太激动，这儿台阶还挺高。”
    “好的，老师我们知道了。”蓝祺乖乖地应了，回身，紧张地再度拿起手机看。他本来是打算关了录制模式，给师姐拍几张照片的，哪料到看到推送的好友新发的微博，他也就顺势点去看了。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他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看到一半，身旁响起秦悦的声音，“这是什么？视频吗？陶浩然？他在干什么？旁边这是谁啊，田梦啊？”
    蓝祺惊吓地立刻回头看岑兮。
    岑兮却已经听到了，他也在看蓝祺。两人平静地对视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变幻着映照在岑兮的面庞上，既美丽又混乱。
    “这是咱们学校吗？在学校放烟花？”只有秦悦在说话。
    蓝祺拉了一把秦悦，秦悦抬头，“怎么了？——老师，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冷？”
    于浩然也在沉默。
    岑兮摇头，想说他不冷，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是短号，说明是学校里的同事，他接通，“你好，哪位？——好，我一个小时后到。”说完，他站了起来，“抱歉，有事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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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老师——”于浩然想要叫住他。
    岑兮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步子特别特别的快，像是在逃离一样。
    秦悦有点害怕，拉了拉蓝祺，问他：“老师怎么了？”
    蓝祺摇头，然后也站了起来，“师姐我去跟老师说会儿话！”
    “快去吧！”
    岑兮快要走出公园大门的时候，被蓝祺追上了。
    “老师！”
    岑兮停下脚步，侧身看他。
    蓝祺跑到他跟前，“老师，你去哪里啊？”
    “你师兄他在学校里放烟花，违反校规，保卫处给我打电话。”岑兮的声音十分冷静，一字一句吐字格外清晰。
    蓝祺一路跑来，本来一身的汗，此刻听到这样的声音，看着这样的岑老师，只觉得微微发凉。他问：“老师，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回去吧。”岑兮这两句话格外简单，声音也不大，但却尤其的斩钉截铁，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蓝祺站在原地，望着消失在公园大门外的岑老师，觉得有点难过。
    而他的身后，天空又被更美的烟火铺满。
    可惜了这样的热闹与绚烂。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把这波剧情全部在这章写好的，可是估计写完要到十点多了，就只能先贴出来这么多。
    今天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听《给你的诗马路之歌》，有点想要泪奔呢。
    电脑看的可以直接听到，手机看的姑娘们有兴趣可以找来听听。这首歌还有一个女声版本的，叫做《玻璃爱人》，歌词不同，编曲略有不同，旋律是一样的。但每一版歌词都很好。
    歌词：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黯淡无光，一切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万分绝望，
    一切路口亮起绿灯让你随意通行，
    一切指南针为我指出你的方向。
    你是不留痕迹的风，
    你是轻轻掠过我身体的风,
    你是不露行踪的风，
    你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风
    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我的爱人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
    带着太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阳光穿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玻璃一样的，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水流一样的，
    你是纯洁的，天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阳光穿过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第50章
    岑兮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样的心情下，在四十分钟内，将车子开到了学校大门口。因为过节，校内人并不多，门口也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回校的学生，看到车灯，都往一边让了让。
    保安走过来想要拦住车子，走近了认出是岑兮的车，“是岑老师啊？”
    “你好，打扰了。”
    “没事儿。”保安说着，摁了按钮，打开门，让岑兮进去，随后又道：“是为了你那个学生来的吧？”
    岑兮“嗯”了一声。
    “唉，你说，现在的学生真不好教。做什么不好，在学校里连烟花都放上了，还放了不少呢，据说院长副校长那边都惊动了，只是苦了你们老师啊！就在保卫处那边呢，岑老师你直接去那边就行。”这个保安和岑兮一直比较熟，岑兮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因此他多说了几句。
    岑兮道了谢，将车子开进学校，停好车，便往保安处大步走去。
    经过学校礼堂的时候，里边正好在办舞会，十分热闹。这样的场景恍惚又让岑兮想到了去年，大约也是这个时刻，他走在只有三人的空荡又寒冷的小道上，回头望去，整个世界也只有那对年轻人。
    为什么过了一年，依然没有长进，他要面对的还是这样两个人？
    保卫处离停车场有些距离，位置较偏僻，走着走着，就只剩岑兮一个人。今晚又格外冷，从生理角度来说，岑兮真的很冷，但是从心理上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凉意，大步往保卫处走去。
    到了楼下时，整栋楼，唯有保卫处那间办公室亮着微弱的光。
    岑兮站住了，抬头望向那处光源，望了良久才往内走去。这栋楼只有五层，因是老校区的老楼，连电梯都没有，声控灯也已有些失灵。岑兮脚步很轻，一路安静地走到三楼，一盏灯都没有亮起。
    他走到门口，抬手叩门。
    门很快打开，晕黄的灯光倾泻而出，岑兮眯了眯眼，往里看去，第一眼便看到了田梦。还似往常那样喜欢穿白色衣服的，穿着一件白色长大衣，依然十分漂亮的田梦。
    岑兮已经麻木了，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其他人，包括陶浩然，而是望向来开门的保卫处的老师，诚心地道了句：“老师，对不起。”
    “是岑老师吧？我是保卫处的魏向东。”
    “魏老师您好，实在对不起，都是我没有把学生教好。”
    魏老师摆手，“不怪你，现在孩子啊，难教！这么晚还把岑老师你叫来，是因为这事儿实在没办法简单了之，闹太大了，网上都传遍了，校领导那边也都有了耳闻，你说这对学校是多么不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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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点头，应着：“对。”
    “岑老师，我们里边说话。”办公室里面，还有个小办公室。
    岑兮知道他是有话不好当着学生的面说了，点点头，跟着走进去。经过陶浩然时，岑兮已经能通过味道认出是他，却也没有看他一眼。
    陶浩然握拳望着岑兮这样走过自己，他又气又怒。岑兮那样的人，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可现在为了他却要跟这样的人低声下气，他气得呼气都不顺畅。身边帮他搬烟花的男生，后怕地哭丧着脸道：“我不会被处分吧？我爸妈知道了非打死我！”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陶浩然脑袋疼，往小办公室走去，停在一旁偷听。
    “岑老师啊，这次的事实在很严重。明早校长要亲自见我跟你这个学生的。我建议你也要一起去的，否则我都担心弄不好啊，你也要被牵连。”
    “魏老师，您给我透个底，校方那边领导跟你怎么说的？大概要是什么处罚？”
    魏老师掏出一根烟，低头边点烟边道：“前年暑假，有个孩子在学校的河里游泳，正好被你们人文学院院长看到了，结果给了个一年的留校察看，第二年才去了的。咱们学校校风你也是知道的，向来严谨，那回可还没有闹到网上去呢。”
    岑兮心里有数了，他轻声问道：“魏老师，今晚有没有伤到人，或者伤到校园公物？一切损失我来赔偿。学生们这个年纪，往往做事不会前瞻后顾，其实并没有坏心。我的学生我自己清楚，平常再优秀不过了，他就是一时冲动。明天我们去见校领导时，您能不能帮着说说话？我学生的确没有其他动机。”
    “这个嘛，据说这位同学以前还和人打过架。”魏老师吐了几个烟圈。
    岑兮差点咳起来，硬生生地憋住了，望向魏老师手里的烟，他开口问：“不知道魏老师喜欢不喜欢雪茄？我家里有些家人从国外带回的。”这是岑兮第一次试图给别人送礼，并没有说话技巧，索性直接问出口。
    “岑老师你说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老师，我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今天第一次见，也觉得跟您投缘。”岑兮的确从没讨好过别人，但不代表他不会。
    在门外听到此处的陶浩然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开门，“老师你不要求他了！大不了我记处分我退学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魏向东差点儿被自己的烟头烫到，气得脸都微红起来。岑兮回身看她，眼神如剑光，陶浩然被看得不敢说话了。
    “魏老师——”
    “得了，岑老师您先带着学生们回吧，我们明早再见。”魏向东却直接赶客。
    “魏老师！”岑兮急了。
    “走就走！”陶浩然拉着岑兮就想走，岑兮甩开陶浩然的手，生气道：“陶浩然你给我出去！”
    “老师——”陶浩然望向他。
    “行啦，散了吧，我得回去睡了。”魏向东说着就先走了。
    岑兮跟着出去，还想留住他，魏向东却怎么也不愿回头了。
    岑兮靠在楼道的墙上，说不出一句话。
    陶浩然在一边看着他，“处分退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他本来就要退学的人，有何惧怕？
    岑兮站直了，扶着墙打算下楼。田梦与另一个男生也一起走了下来，岑兮看向田梦，眼神复杂，幸好楼道里很是黯淡，也看不出来。他挥挥手，“都回去休息吧。”
    “老师，我们会被处分吗？”那个男生害怕地问道。
    岑兮摇头，“都回去吧，明天早点去行政楼，我们楼下见面。”
    “老师……”那个男生还是担心。
    “会没事的。”
    他这才肯走。
    田梦本来也打算走，却发现陶浩然没有一起走，便回头望向他。
    岑兮看在眼里，嘲讽一笑，转身独自离开。
    陶浩然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
    他放烟花放得好好的，先是田梦来了，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然后周围就开始围成一个圈吼着“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他还没反映过来的时候，又来了一拨人，然后他们就被带到这里了。
    岑兮走回自己车里，找出手机，临时下载了一个微博客户端，去搜索学校的名字，果然看到了陶浩然那个视频。十几秒的视频里，就听到一群人在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呵呵，在一起。
    试问，他岑兮，还要骗自己骗多久？明明就没有任何希望不是吗。
    他开车准备离开，陶浩然却挡在了他的车前。
    岑兮为人冷漠，不代表他就没有感情波动。他感觉在认识陶浩然前的二十六年生的气，都没有认识陶浩然近两年来的多。他恨不得就这样直接从陶浩然身上碾过去。
    岑兮坐在车内，陶浩然站在车前，两人对视。
    后来陶浩然走到了岑兮的车窗旁，岑兮静默了几分钟，摇下车窗。
    “老师——”
    “嗯。”
    “你真的不用为我求情了，大不了就是处分和退学。”陶浩然满不在乎地说。
    岑兮却发觉自己再也控制不了怒气了，他仰头望向窗外的陶浩然，“大不了就是处分，大不了就是退学？陶浩然，你知道什么叫处分，什么叫退学吗？他们将会跟随你一辈子，一辈子在你的档案上，尽管你家是特权阶级你家有钱，但这会将是你一辈子的污点。你的事情闹得全网皆知，你自己去看看，明天之后整个网络的人都会知道你因为给女生告白违背校规在学校主楼前的广场上放烟花而被学校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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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女生告白？我给谁告白了？！”陶浩然一向爱冲动，生平也最不愿意承认自己从未做过的事。
    “两年了，快两年了。我很早说过年轻人的爱情最伟大，可我也说过世界上不是只有你的爱情！你为什么不为你的父母想一想，不为你自己想一想？甚至你也应该为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想一想！表白的方式那么多种，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种？！”岑兮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话说到后来全都偏了方向，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终究最在意的还是陶浩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田梦而已。
    “我没有！！”陶浩然怒吼。
    岑兮怒火不比他少，“你让开！我要回家！”
    “我不让！！”
    岑兮没有再说话，直接关上车窗，踩下油门将车子开了出去，本来死死拉着车门的陶浩然被带得跑着直接摔了一跤，趴到了地上。陶浩然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顾不得看伤口，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最后小声念叨了句“我没有！”，他呆站在原地，“我表白？我表白？！我还就表白了！你可以跟别人去看烟火，我给别人放烟花怎么了，这又怎么了？！退学？！老子这就退学！！！”
    等停车场恢复平静后，连诺从一辆面包车后走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离去的方向。
    岑兮开车回家的路上，才到一半时，他踩了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自己趴到了方向盘上，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地疼。自从他懂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依靠过家里各方的关系。考高中，考大学，乃至后来的读研读博与工作，均是他自己努力来的。
    学校里也只有校长陆叔叔知道他是个什么来历。他知道自己这样有点矫情，可他偏偏就是不爱依靠这些关系。工作几年来，唯一一次有事拜托陆叔叔，还是去国外学校交流的那件事。
    可这次，他又不得不去找陆叔叔。不然陶浩然真的会被处分，乃至退学。陶浩然再有钱，家里再厉害，他这件事在网上已经传开了，学校一定会有所表示，他家人也不好为他这行为辩驳。而他能做的，只是尽量将这个处罚往下压。
    他撑着坐直了，给陆叔叔打电话，结果得知他并不在上海，明早从美国回来，早晨六点到机场。岑兮立刻就掉头，往机场开去。
    陶浩然走到宿舍楼下，不妨有人喊他。他回头看，是田梦。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等田梦走到他面前，问道：“什么事？”
    “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放烟花，相反是你被我连累了，明早我会和学校领导说清楚的。”
    田梦的身子僵住了，陶浩然这话再明白不过了，他放烟花，和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那我先进去了。”陶浩然此刻很累，身体累，心也累，实在没有精力再与她说话。
    田梦似乎很不相信，眼睁睁地看着陶浩然的身影消失在男生宿舍楼的大门内。
    隔日早晨，陶浩然与另外那位男生、田梦一起，早早就到了行政楼一楼。等了良久，没等到岑兮，倒是等来了那位魏向东，魏向东也认得他们，瞄了他们一眼，“来了啊？进去呗。”
    “我们老师还没有来。”那个男生小声开口。
    “不管来没来，他都救不了你们，跟我走吧。”
    陶浩然瞪他，差点儿就要上前与他对峙，那男生拉住了陶浩然，然后朝魏向东鞠躬，“好的好的，魏老师，我们这就跟你进去！”然后死活把陶浩然给拉了进去。
    结果等他们敲开院长的办公室时，院长态度不算奇好，但也比他们想象中可亲多了。陶浩然当时就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岑兮将陆校长送到他家，陆校长呵呵笑着解开安全带，“你这孩子，就是太谨慎了，以后这样的事尽管找陆叔叔我开口。”
    “这样的事怎么好意思。”
    陆校长摆摆手，“不过遥遥啊，你那个学生实在太出格。车上咱们也说了，这次毕竟闹得有点大，我一下车就接到下面人的电话，说是咱们学校官网和官微上，已有许多人来质疑了。完全不给处分是不可能的，总要挂一个留校察看，但是陆叔叔给你打包票，一年后这个处分一定去了，并且不在档案上留下一丝痕迹。”
    “我知道的。”岑兮点头。
    陆校长拍了拍他肩膀，“瞧你，早晨来家里找我就行，一夜不睡，在机场等着，你家那个阿姨啊，看到了又得心疼了。”
    岑兮一夜未睡，一直在机场等着，闻言，扯出一丝微笑。脸色略微苍白，眼睛里有着些许的血丝。他摇头道：“还好，往常也有熬夜写论文。”
    “在家里睡一觉再回去吧？”
    “不了，陆叔叔，我得回去将这件事处理了。”
    “那你开车当心。”
    “好。”岑兮目送陆校长下车，往家走去。走到一半，陆校长又回头，走到车前问他，“对了，明年出国那事儿？”
    岑兮睫毛颤了颤，坚定道：“陆叔叔，我要去的。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没有，只是跟你再确定下。好了，快去解决事情，回家好好睡一觉。”
    岑兮点头，等到陆校长回到家中，他才狠狠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最起码是解决了，只是挂一年而已，希望陶浩然的父母不知道此事，不然那样的父母一定会很生气。岑兮在他家只住了几天，却是很喜欢他家的氛围，还隐隐羡慕陶浩然与家人相处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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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的父爱与母爱，他从小到大都从未感受过。
    他不希望陶浩然让他们失望。
    第51章
    待岑兮再赶回学校，找到人文学院的院长时，得知陶浩然他们已经回去了。处分下周出来，陶浩然留校察看并写检查，另外两人并无直接参与，直接写一份检查就好。岑兮松了口气，和院长聊了几句。
    “岑老师，学生该管的时候就该管，不能心软。”院长的语气有些严肃，他并不经手学生们的退学等相关事宜，自然不会知道陶浩然打了退学申请的事。只是一早上校长就打来电话交代这事儿，他仅仅以为是陶浩然有足够多的背景，也不会说重话。但对于自己管下的老师，该提醒的自然要提醒。
    岑兮自然是承认自己不对，说了大概一刻钟才离开办公室。
    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靠在墙上，他舒了几口气，下楼去取车往郊区赶，他还得去郊区上课，今天有一天的课。路上接到纪姨的电话，问他早餐有没有吃好。他昨晚告诉家里和学生们一起通宵庆祝平安夜去了，此刻闻言只说吃了，略说几句便挂了电话。
    他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饿，一夜没睡，却也不困。脑袋里始终嗡嗡地疼，不时就想到视频里那众人一起吼出来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陶浩然会写检查？当然不会。
    他去院办那边拿回了自己的退学申请书，签名就差岑兮的了。院办楼下树木很多，今日的天气也并不好，没有阳光，昨夜还刮了大风。站在树下，只见地面上铺满了落叶，陶浩然这种性格，很少因物生情，可看着那张纸上面就差导师签名后的名字了，就那处还是空的，再看看地上的叶子，心里不免也有点堵。
    他此刻也很迷茫，不知道具体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做。
    走回寝室的时候，他看到了门口等着的蓝祺。
    “你怎么在？”
    看手机的蓝祺抬头，“师兄，你回来了啊。”
    “怎么了。”
    蓝祺看到他手上几张纸，以为是处分相关的什么，也没多看，看陶浩然开门，跟着他走进去，小心翼翼道：“师兄，那个，没事吧？”学校官网上已经发布了对这几名同学的处罚方式，只是隐去了三人的姓名。
    “能有什么事儿啊？”陶浩然满不在乎，走进去将几张纸夹到笔记本电脑里。
    “嗯……那个留校察看好像一般就是一年，师兄你别担心，而且网上的视频，那个人也删了。”
    “我花了一千五请人删的。”
    “……”
    “你来就是为这事儿？放心吧，就这么点破事，难不倒我。”
    “嗯……还有，师姐说，昨天大家没能一起吃饭，今晚我们重新聚餐吧！”说完，蓝祺又补了句，“没有那个于先生。”
    陶浩然心情有些复杂，他想见到岑兮，又怕见到岑兮，可是想到就差岑兮一个人的签名了，早见晚见都要见，还不如今晚就见，明天他就打包离开上海。他点头同意了。
    “好，那晚上我们一起去吧，师兄你开车带我去啊，我今天都在学校，师姐在家呢。”
    陶浩然条件反射地出口问：“老师呢？”问完他就后悔了。
    “老师在本科那边上课呢。”
    “嗯。”陶浩然低头。
    “那师兄我先走了。”蓝祺走到门口，又回头，“师兄。”
    “嗯？”
    “昨晚知道你那边出事之后，老师急得不行，电话一挂就走了，路上还差点摔了一跤。”
    “……”陶浩然看他，蓝祺也看他。
    蓝祺眨了眨眼，“那我走了，下午见。”关门离去。
    陶浩然往后退了几步，直接仰倒在床上。
    傍晚陶浩然与蓝祺出门的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陶浩然往常那么爱热闹的人，难得地安静了起来，几乎没有说话，蓝祺坐在副驾上，看了看他，也没有说话，同样安静地看着车窗上打散的雨滴。
    到餐厅时，秦悦已经在了，岑兮还没有过来。
    他们三人坐好后，没多久，岑兮被服务生带了过来。岑兮应该又没有带伞，停车的地方离餐厅有一分钟的路程，岑兮的头发与外套均被打湿了，他的皮肤本就偏白，此刻眼睛不知为何还红通通的，刘海湿成几缕都贴在额头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累的模样。
    陶浩然朝着包厢大门而坐，岑兮一进来他就看到了，此刻心里莫名地一抽。
    秦悦站了起来，“老师来啦？没带伞吗？老师把外套脱了吧，有空调，一会儿就干了。”又让服务生去拿干毛巾来。
    岑兮有洁癖，摆摆手没要，自己脱了外套，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水，又擦了下手里的手机，后随便放在桌上。问秦悦，“点了吗？”
    “没呢，等老师过来。”秦悦说着递给他菜单。
    “你们想吃什么就点吧。”岑兮又将菜单递还给她。
    “那我就先点啦！”秦悦拿了笔，在菜单上打勾，蓝祺也被她叫去一起点。
    岑兮坐下来，接过了服务生帮他倒的热茶，低头静静地喝茶。
    全程没有看过陶浩然一眼，明明就在他对面。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被忽视。
    陶浩然摆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握紧了，突然开口，“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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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一出，蓝祺感觉就不太好。陶浩然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压抑着什么，但又带着很大的决心一样。
    岑兮慢慢抬头，看他。
    陶浩然心一横，装作不在意道：“老师，你帮我签个字呗，就差你的名字了。”
    “好的。”岑兮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那张纸。
    蓝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那张纸，预感特别特别不好。只有秦悦完全没当一回事，低头还在填菜单。
    岑兮拿到那张纸，还未放到面前，便看了一眼。
    然后手就停在了半空中。他一句话都不说，他的眼睛动也没有动，他的整个身体的每个部件似乎都不再动了。
    这样的岑兮，陶浩然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何，有了一点点快感。为什么他吻了自己却忘记了，为什么他要接受那些死gay的邀请，为什么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忽视自己，为什么苦恼烦闷的永远是他自己，为什么他一直可以那样的云淡风轻？
    为什么？
    可此刻的岑兮呆住了，或者说是僵住了。
    蓝祺在一边都吓傻了，将将要害怕地叫出声时，岑兮动了一下。
    他很艰难地收回手，将那张纸放到桌上，抬头看陶浩然，问他：“什么时候决定的？”
    “这个月初的时候。”
    “嗯。”岑兮点头，依然看着他，眼睛一点都没有眨。眼睛似乎更红了。
    陶浩然突然希望他能针对这事骂一顿自己，就像以前每次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地教训他。
    可是岑兮只是一直看着他，岑兮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岑兮到现在才明白陶浩然的那句“大不了退学好了”是什么意思，他早就想好了要退学的，他早说过他来读研是为了田梦。既然追不到自然要退学了，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玩这种爱情游戏玩了五六年，还是追不到，自然腻了。只不过在临走之前，又纨绔一把罢了。
    只有他，从头到尾傻得要命地担心害怕一切。
    只有他，一直盯着他的学习和论文发表。其实人家上学也只是为了爱情游戏。
    只有他，一直这么傻。难得喜欢上一个人，还喜欢到这种地步，彻彻底底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原来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更加没有在意过。
    岑兮记得自己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哭过了，可他的鼻子现在好酸啊，特别特别酸。
    就在蓝祺开口叫“老师”时，岑兮点头，然后又点了一下，轻声应道：“好。”
    他随后就从羊毛开衫的口袋里拿出钢笔，心里面一团糟，并未在意那支笔还是过生日时陶浩然送的那支，他匆匆地在纸上写好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压到了那张纸上，抬头想问陶浩然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可在他抬头的时候，眼睛陡然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他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慌忙之中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转身大步逃也似地走出了包厢，连外套都忘了拿。
    秦悦傻住了，蓝祺已经伸手拿起那张纸，然后惊讶道：“师兄你要退学？！”
    “什么？！！！”秦悦的声音特别大，抢过了那张纸。
    陶浩然坐在位子上，望着桌面上那支墨绿色的钢笔发呆。
    岑兮跑出门后，外面的雨下得比来时还要大。
    岑兮直接冲进了雨里，这才敢放任眼泪往下掉。哪里还顾得上雨大不大，身上冷不冷？他自己也不记得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从小他就知道，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那么优越的家世出身，还有个不错的脑子，缺乏家庭爱那就缺乏吧，没有朋友那也就算了，甚至孤身一人一辈子的打算，他也早就接受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理性，也坚信自己的智商足够面对这世上的所有事情。
    所以在又一次因为想妈妈而哭之后，他就跟自己说，以后一定一定再也不哭了，再也不能要这种弱者的表现。
    可他这次，真的真的不想再撑了。
    反正无论怎么伸手抹去，眼泪就和这天空中的雨一样，怎么也抹不去了。
    秦悦气得站起来，骂陶浩然，“你又发什么疯？！！你是要气死老师吗！老师哪里对不起你，你要退学？！你要退学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老师和我们？！我们师门统共就三个人，好不容易才有了三个人，明年我毕业你就是大师兄了，你就是这样做大师兄的？！”骂完又急，“怎么办，老师衣服都没穿就出去了，外面还下雨！”
    “给老师打电话！”蓝祺着急地拿起手机就给岑兮打电话。
    几秒之后，岑兮的手机铃声在包厢内响了起来。
    “老师没带手机，怎么办怎么办，蓝祺，你跟我出去找老师。”
    “好！”蓝祺站起来，又看向陶浩然，“师兄——”
    陶浩然伸手拿过岑兮的手机，岑兮的手机连密码锁都没有，很轻易地便看到了手机桌面，干干净净，只有几个app，就和他的人一样。
    据说已被删的微信，还在手机屏幕上。
    陶浩然犹豫了会儿，点开微信。
    里面只有一个聊天框。
    十二月六号凌晨的聊天框。
    是和他的聊天框。
    陶浩然点开那个聊天框。
    一共四句话：
    陶浩然
    你是不是喜欢我
    给我答案
    戒指，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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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的手开始颤抖，然后全身都在发抖。
    蓝祺一直盯着他，担心地又叫了他一声：“师兄？”
    陶浩然的手死死地抓着手机，跑出了包厢。
    第52章
    陶浩然跑到餐厅门口，外面的雨下得格外大，他看左又看右，茫然得很，根本不知道岑兮到底往哪个方向离开。
    幸好一旁站着接待的服务生轻声开口问他：“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他像是抓住了稻草，“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灰色羊毛开衫的——”
    话没说完，服务生便接口道：“是一位先生吧？看到了，我问他有什么事，没有应我，我们准备给他拿把伞，他直接就跑了出去——”
    陶浩然急得不行，“往哪个方向？！”
    “呃，那边。”服务生指向右边，“跑得挺急的，那边的红灯刚变绿没多久，他差点儿闯红灯。”
    “谢谢！”陶浩然往外跑去。
    “哎！不要伞吗先生？！”服务生望着在雨幕中很快消失不见的身影，暗自摇头纳闷，今天的顾客一个两个都不正常。
    多亏之前那个长达四十五秒的红灯，陶浩然狂奔一段之后，便看到了前方路边沿着墙根低头走路的岑兮。
    今天本该是很热闹的圣诞节，无奈下着这样大的雨，路上行人并不多，即便有人路过，也都撑着伞，因而衣着单薄的岑兮便更加显眼起来。
    陶浩然的身子就这样顿在了岑兮的斜后方。他望着岑兮的背影想到了许多，想到了夏邑劝说他的那些话，甚至想到了前段日子自己的那些害怕。可现在，在岑兮单薄伤心难过的背影面前，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想，去他妈的南墙，他撞定了！
    岑兮此刻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便是不要哭出声，他低着头咬着牙，眼泪半垂直地直接往地面落，似乎落得比雨滴还要快。眼泪早就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因是一条老路，地面难免有些不平，此刻他的身前就有一个很浅的坑，他没有看到，一脚踩空，身子趔趄着就要往前倒。
    然后有人从身后拉住了他。
    他惊讶着回头看过去，被雨浇得狼狈不堪的陶浩然低头看着他。
    三秒之后，岑兮才想起自己在哭，立刻调回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他想要伸手去擦掉眼泪，却又不敢，怕被陶浩然发现自己在哭。
    陶浩然却伸手往他的眼睛抚去。
    他怔住了，随后恼怒地甩开陶浩然的手，大步往前走。
    陶浩然追上去，走到他面前，拦住他。
    岑兮低着头，有些慌乱，想要绕过他继续走。
    陶浩然伸手，正面拦住了他，随后伸手揽住了他肩膀。这一些列举动下，岑兮有点傻住了。陶浩然伸手去擦他的眼泪，愣了几秒的岑兮这时候回神，他将脸转向另一个方向，想要避开他的手。陶浩然却直接将揽着他肩膀的手下滑至腰，抱住了他。
    岑兮再次傻住。
    陶浩然伸手继续擦他的眼泪，轻声道：“老师，你别哭了。”
    岑兮怔了下，“是雨水！——”说出来的声音却颤抖着，暴露出他的确在哭的事实。所以他立刻又闭紧了嘴巴。
    下这样大的雨，眼泪怎么可能擦的掉，更何况岑兮还是在哭。
    陶浩然松开环抱住他的手，拉着他往一边一棵树下走去，岑兮不愿意走，他强行将岑兮拉了过去，让岑兮靠在树干上，他伸出双手去擦岑兮脸上的眼泪。岑兮低头要躲开，他直接一手捏住岑兮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岑兮闭着眼睛，可是眼泪还顺着眼角往下掉落。
    树旁有路灯，灯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打在岑兮的脸上。岑兮的眼睛闭得很紧，睫毛却颤抖得厉害。似乎一下又一下地，直接扇在了陶浩然的心房上。陶浩然双手捧住岑兮的脸，蛊惑般地低头去亲他的眼睛。
    岑兮伸手猛地推开他，眼睛瞪得很大，惊慌地看着他。
    陶浩然被他推开，又走了回来，低头看他。
    良久他开口，“老师，对不起。”
    岑兮很怕他下面又说出什么他不能接受的话，他现在实在扛不住了，还不如不听，他转身想走，陶浩然却又拽住他，又把他推到了树干上，倾身上前，挡在他面前。
    他又伸手捧住岑兮的脸。
    他低着头望着岑兮，岑兮被迫抬头看他。
    岑兮害怕地想要闭眼，却在闭眼的瞬间，听到了陶浩然轻声说出的话。
    “老师——我爱你。”
    他的眼睛刚刚闭上，却又没有完全闭上。他发觉自己就连牙齿都在发抖，整个身体似乎要往下瘫，他伸手扶住身后的树干，想要撑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就连手都是软的，他想要阻止自己嘴巴里发出的呜咽声，却反而引来了一阵阵更夸张的抽气声。他的手再也扶不住树干，整个人顺着树干往下滑去，快要坐到地上的时候，陶浩然弯腰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将他抱了起来。
    岑兮却哭得更加厉害，不停抽气，胸口起伏很大。
    陶浩然紧紧抱住他，他整个身体靠在陶浩然身上，自己仿佛都没有了意识，耳朵嗡嗡地仿佛在耳鸣。
    陶浩然心里十分难过，左手按住他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
    岑兮的头歪在陶浩然的肩膀上，眼泪全部都渗透到了陶浩然的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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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岑兮的呼吸稍微平静下来点后，他再次捧起岑兮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老师，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岑兮这才抬起眼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跳舞，看着他。半晌开口道：“你再，你再，说一遍。”
    “岑兮，我爱你。”
    岑兮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扑簌簌再次往下掉，为了避免发出哭声，他张着嘴巴呼吸，眼看着又要哭得不能自已，陶浩然低头，吻住了他。
    岑兮怔怔地睁着眼睛看他，陶浩然稍稍离开他的嘴唇，望着他，又道：“遥遥，我爱你。”
    岑兮哭着闭上了眼睛。
    陶浩然将他抱得更紧，低头吻他，再也没有分开过。
    秦悦与蓝祺撑着同一把伞，就站在马路对面，蓝祺被感动得眼泪也在眼眶里转，秦悦却呆在了那里。伞是秦悦撑着的，此刻她呆得忘记了手上的伞，手一松，伞被风刮了出去。
    蓝祺跑过去捡起了伞，回来看到秦悦的异样，顿了下，开口，“师姐。”
    秦悦没有回神。
    “师姐。”他又开口。
    秦悦这才回神，愣愣地回头看他，发现蓝祺面目还算平静。又想到过去近两年来的许多事，以前她觉得不能理解的细节，此刻似乎全都能够解释通了。她问蓝祺，“你，早就知道了？”
    “我也是猜的……”
    “这，这——”秦悦“这”了半天，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师姐，你记得经常来我接我的人吗。”
    “你哥哥？”
    “他是我男友，是我家人，我们之前就在国外注册结婚了。”
    秦悦这一天连连受刺激，听到蓝祺这话，她变得更呆了。
    “师姐，师兄是真心喜欢老师的，老师也是。”
    “可是，可是，他们是同性啊他们是老师和学生啊……”
    “可是他们的确就是相爱了，不是吗？”
    秦悦痛苦地皱眉。
    “师姐，你会因为我喜欢一个男人，甚至跟男人而结婚讨厌我吗？”
    秦悦立即摇头，“不会！”
    “那你会因为师兄和老师两人相爱，就讨厌他们吗？”
    “岑老师永远是我最尊重的老师！”秦悦说完，又皱起了鼻子，“不过我讨厌陶浩然！以前许多事情我想不通，今天我全都想通了，这算什么事，明明喜欢老师，也知道老师喜欢他，他还要退学？一言不合就退学？！岑老师得多伤心？！”
    “现在应该不会退学啦。”
    秦悦厌恶地说：“我更讨厌他了！”秦悦好像终于从震惊中走了出来，很快便害怕地说：“怎么办，不会被认识的人看到吧？陶浩然也真的是！这还是大马路上呢！”
    蓝祺微笑了起来，秦悦和老师一样心软，这么快就接受了这其实很是匪夷所思的事，甚至担心被别人看到。他指了指周边，“你看，人挺少的。而且那棵树挺隐秘的，若不是我们正好追出来，也看不到，你放心吧。”
    秦悦点了点头，又叹气，“今天这饭又吃不成了。”
    “怎么吃不成？我和师姐你吃啊。”
    “你不回家和你男朋友吃？”
    “他最近工作很忙啦，现在还在大洋彼岸呢。”
    “唉。”秦悦转身，“走吧，我们去吃饭吧。”边走边感慨，“李雪源喜欢看男人和男人谈恋爱的小说，总听她讲，以前以为都是小说中才有的。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全是，说着看了眼蓝祺，你们这些这么好的男人啊，都去喜欢男人了。”说完又恨恨道：“不包括陶浩然！”
    蓝祺知道师姐是彻底恨上陶浩然了，哈哈笑了声。
    随后她又担心道：“那田梦算什么回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陶浩然昨天还在学校里给田梦放烟花表白吧？！！这算什么？！因为那个女人被学校处分，哦，今天又来招惹我们岑老师哦？！还拿退学威胁？”
    “……”蓝祺拉着秦悦，“好啦好啦，师姐我们吃饭去啦。”
    “你不要转移我的注意力！这账我得慢慢跟他算！”
    “好好好慢慢算慢慢算……”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53章
    一阵大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树叶上的积水全部落到了正在亲吻的两人身上，不少落进了两人的脖子里。雨水很凉，猛然滴到脖子里面的时候，岑兮惯性地抖了一下。
    陶浩然这才放开他，抬头看了看，伸手探到他脖子后，甚至想要往里探，他此举并无其他意思，纯粹就是想看看岑兮身上凉不凉。但岑兮有些紧张，伸手拦住了他的手。
    陶浩然看他，突然笑了起来。
    岑兮这时已经恢复了意识，想到刚刚一系列的事情，想到他就这样站在大马路上跟自己的学生又抱又亲……然后陶浩然又发出这种笑声，他非常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有点局促。
    陶浩然伸出双手，拉住他垂下去的手，“老师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哦……”岑兮依然低着头，手却任陶浩然拉着。
    陶浩然笑着松开一只手，牵着他往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他知道岑兮不喜欢他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包括他那辆车，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问岑兮，“老师，你的车钥匙带了吗？”
    岑兮愣住了，“在外套口袋里。”
    “我回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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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条件反射地拽住他的手，“不去拿！”
    陶浩然又笑了起来，他知道岑兮是嫌丢人，不想再面对那两个学生。他点头，“那老师你只能坐我的车了，明天让师姐他们把你的外套带到学校去。”
    岑兮不好意思地想要松开手，囫囵地应了声。
    陶浩然却依然死死拽着，走到自己车前，打开车门，让岑兮坐进副驾，他坐进车里，立即打开暖气，又把自己上身的衣服都脱了。
    岑兮紧张道：“干什么。”
    “我身上衣服都湿了啊，只有里面这件毛衣还没湿。”陶浩然脱完后，身上只留一件衬衫，然后将大衣随意扔到一旁，拿起那件毛衣就往岑兮脑袋上呼噜，去擦岑兮早就湿透了的头发，擦到半干，又去擦岑兮的脖子，直擦到没了水渍，才又伸手捧起岑兮的脸，问他：“还冷吗？”
    岑兮整个人都懵住了，他没想到陶浩然还有这一面，呆呆地摇头。
    “再忍一刻钟，马上就到家了。”说完扔了那件毛衣，又低头帮岑兮系安全带，岑兮低头看着他摆在自己胸前的脑袋，没忍住伸手摸了摸，轻声道：“湿的。”
    陶浩然抬眼朝他笑，“我没关系的，你不冷就行。”
    岑兮收回手，小声道：“不冷……”
    陶浩然坐直了，又回头笑着看岑兮，怎么都看不够一样，又伸手去摸了摸岑兮的脑袋，这才将车子开出去。
    岑兮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直接去了陶浩然家，一进家门，陶浩然就立刻去拿拖鞋，随后直接单膝跪在地上要给岑兮脱鞋。
    岑兮往后缩了两步，“自己来……”
    陶浩然抬头看他，“老师。”眨了眨眼睛。
    岑兮最受不了他这样跟自己卖萌，认栽地闭眼伸出脚。陶浩然利落地帮他脱鞋换鞋，随后他自己随意地踢掉鞋子，赤脚往浴室走去，边走边说：“老师，我去给你放热水，你直接过来洗澡。”
    “哦。”岑兮往客厅里走了几步，他这只是第二次过来。房子收拾得倒是依然很干净，不过他想一定不是陶浩然自己收拾的，就冲他那鞋子到处扔的风格，也肯定不是。
    他正看着墙上一幅画出神，陶浩然从他背后走来，“老师，可以去洗澡了。”
    “啊？”岑兮回头。
    陶浩然见他看自己的画，“老师，这是我自己画的哦，虽然不会山水，但我的油画还是不错的吧，没给你丢脸吧？”
    岑兮又想低头，什么叫没给他丢脸……
    陶浩然又笑，然后大步走到卧室里，再出来时手里拿了几件衣服与毛巾，“都是新的，去洗吧。”
    “嗯。”岑兮默默地往浴室走去，心想有那么好笑吗，不停在笑。
    陶浩然眉眼间都是喜意，站在原地望着岑兮慢吞吞在行走的背影，觉得心间缺了很久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甚至满得要溢了出来。他不明白那时的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到底在纠结什么。
    岑兮躺在浴池里，躺了许久，直到浑身暖到发烫，凉意彻底驱除，他知道自己不得不起来了，不能再躲在这里了。
    洗澡的间隙，他想了很多事情，想得最多的还是以后两人怎么相处，以及陶浩然……他还退学吗，甚至还有那个所谓的表白事件。从前一直觉得还算豁达的岑老师，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小心眼……
    陶浩然始终不见岑兮出来，担心地走到浴室外，敲门问他：“老师，好了吗？”
    “好了！”岑兮立即出声。他匆忙从浴池中走出来，用毛巾擦干自己，穿上睡衣，扣子还没有扣上的时候，门被陶浩然推开。他惊吓地回头，手都忘了继续扣那几个没扣好的扣子。
    陶浩然在另一个浴室里早就洗好了澡，此刻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卫衣与同色的运动裤，他大步走进来，伸手想要帮他扣扣子。
    岑兮又往后退了一步。
    陶浩然伸手拉住他，突然“嘿嘿”一笑，下一秒就突然把岑兮抱了起来。岑兮瞪大眼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陶浩然抱着他大步走到自己的卧室，将岑兮放到床上，然后倾身压到了岑兮身上。
    这……
    岑兮木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陶浩然。
    陶浩然伸手拨开岑兮额头的刘海，印下了几个吻，然后伸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看着身下的岑兮道：“老师，我知道你脸皮薄，又重规矩。可是我们已经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人生苦短。你脸皮薄没关系啊，我脸皮够厚就行了。如果我再不主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现在这样。你不要怪我。”
    岑兮默默地觉得陶浩然说的全部都很在理。
    “老师还有一件事，你给我发的微信，我没有收到，可能被身边的人看到删了，他——”
    岑兮赶紧打断他的话，“别说了！”那四句话真是把他这辈子的勇气都用尽了。
    “嘿嘿。”陶浩然又诡异地笑，答应道：“我不说了。”随后松开手，趴下去，压到岑兮的身上，头埋在肩膀上，撒娇道：“老师，你抱抱我，好不好。”
    岑兮的半个肩膀都酥了，他伸手抱住陶浩然的脖子，陶浩然埋在他肩膀里的脑袋埋得更深了，发出舒服的叹息声，他喃喃道：“老师，我现在好幸福啊。”
    “嗯。”动了动，让自己更紧地贴住他，虽然没再说其他，心里却知道他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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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真的很爱你。”陶浩然小声道。
    岑兮闻言眨了眨眼，随后在陶浩然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老师，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吧，你以后可不能再跟那个于浩然出去了！那个死gay！”
    岑兮无奈道：“不要这样说别人。”
    “就是死gay！死gay！”
    “那我和你现在也是gay……”
    “不一样啊，我只喜欢老师你，老师你呢？”说着陶浩然又撑起自己的身子，看着他的眼睛，问他，“老师，你也是只喜欢我吗？”
    “嗯。”岑兮望着他，点头。
    “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岑兮望着他，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陶浩然就盯着他，不问到答案不死心的模样。
    正僵持着，门铃响了起来，陶浩然郁闷地叫了声，“外卖到了，真不是时候！”不高兴地跳下床往外走去，岑兮好笑地笑了起来。
    他正准备起身出去吃点东西，陶浩然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到小桌子上，搬了进来，将之放到床上，放到岑兮面前。低头认真地放着碗筷，先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姜茶，“老师，你喝。”
    岑兮最不爱喝这些东西了，立刻摇头，“不要喝。”
    “这个一定要喝的，不然会感冒。”陶浩然坚持。
    岑兮看他，突然想到陶浩然惯用的招数，也眨了眨眼。陶浩然就呆住了，良久才回神，“老师卖萌没用！一定要喝！”
    岑兮往后躺去，转身将脑袋埋到枕头里，闷声道：“不喝，我不会感冒。”
    “老师喝吧喝吧，你要乖啊。”陶浩然哄他。
    “不喝。”
    “喝吧。”
    “不喝！”
    “那我喂了啊！”
    岑兮崩溃了，陶浩然看到岑兮这样，终于爆笑出声。他真的觉得岑兮特别特别特别可爱，可爱过从前的每一个瞬间，他为自己能够看到这样的岑兮而庆幸。而他自己，也特别特别特别幸福，幸福过曾经的所有时光，如果能够这样一直下去，真的很好。
    等夜深了，两人终于决定睡觉的时候，陶浩然伸手揽过岑兮，“老师，你枕在我的肩膀上。”
    “不要。”
    “为什么？”
    “……你肩膀会疼的。”
    陶浩然强制地拉过岑兮，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那就这样。”
    “……”
    “老师，快睡吧，明早你还要去给本科生上课。”
    “嗯。”
    卧室里一时十分安静，很久之后，岑兮还是没有睡着，微微动了动。
    陶浩然也没有睡着，听到动静，他出声道：“老师，睡不着？”
    岑兮踟蹰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你还退学吗……”
    “不退了。对不起……”
    “以前你说过，你这辈子只会喜欢田梦一个人，再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我安慰你，告诉你会遇到更多的人，你很坚定地反驳我。”岑兮的声音带着点小委屈。
    陶浩然回身看他，“老师，那时候我不懂事……”
    岑兮不高兴地翻身，觉得自己小心眼极了，却又忍不住，还是道：“那你昨晚还给她放烟花。”
    “老师我真的很冤枉啊，她自己过来的。而且我是看到你和于浩然在一起，我生气……”
    岑兮叹气，“好吧，原谅你了。”
    陶浩然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耳边道：“老师我以后只对你好，这辈子也只爱你一个人。”
    虽然知道承诺是最为虚幻的东西，可岑兮要承认他还是愿意相信这番话，他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陶浩然又亲了亲他的耳垂，“老师睡吧。”
    “好。”
    “我的遥遥，晚安。”陶浩然轻声道。
    岑兮睁开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的双眼，看着这既明又暗的无尽的黑夜，觉得心间却全部都是光明。他伸手盖住陶浩然的双手，闭眼道：“晚安。”
    第54章
    可隔日早晨，岑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感冒了。
    他的生活比较规律，不需要闹钟，每天早晨准时醒。陶浩然就不行了，平时熬夜看球赛打游戏，或者和同学朋友出去玩闹，生活一点儿规律都没有。
    明明昨晚临睡前，还是陶浩然从他身后抱着他，看起来十分唯美的睡姿。
    早晨醒来时，岑兮平躺着，睡姿正常。陶浩然的大半个身子却都趴在了岑兮身上，一只手还死死地抓着岑兮的手腕，整张脸埋在岑兮的肩窝里，呼吸一阵阵地打在岑兮的肩膀上，隔着睡衣薄薄的意料，岑兮都能感受到那温度。他的脑袋抵着岑兮的下巴，满头头发乱糟糟的，却又温柔地碰触着岑兮的皮肤。
    岑兮觉得心都软了，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露出微笑。笑完就开始发愁了，现在才六点，这要怎么才能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起床呢。不等他想到办法，他没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陶浩然的身子猛地一惊，然后他就睡眼惺忪地抬起脑袋，眼睛还半眯着，大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岑兮无奈，“没事，你继续睡。”说着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陶浩然迷糊地看着岑兮，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师你刚刚打喷嚏了？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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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点点，你声音小点儿。”
    陶浩然脸都皱了起来，“都说了喝了姜茶就不会感冒了！”
    “声音小点……”
    “完蛋了，昨晚我给纪姨打电话的时候，说一定照顾好你的，现在你感冒了，纪姨一定要怪我了！”
    岑兮无言，然后朝他摊手，“过来。”
    陶浩然往上爬了爬，趴到了岑兮的怀里。
    岑兮抱住他，轻声道：“我要去郊区了，你好好睡觉。我只是鼻子有点塞，喝点热水就好了。还有以后说话声音小点儿，做事也不要那么急，是要抢什么呢。”
    “谈恋爱都不忘教育我……”陶浩然闷在岑兮肩膀里小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老师我爱你！”
    岑兮好笑，拍拍他，“好了，我起来了。”
    陶浩然撑起身子，拉着岑兮起床，又去给他准备洗漱用品，明明那些都在卫生间放着，岑兮说了很多次让他去睡觉，自己来就可以，陶浩然偏偏要亦步亦趋地跟着。
    岑兮昨晚淋湿的衣服已经干了，外套却在秦悦那里。他只好去陶浩然的衣帽间找衣服，陶浩然很积极地帮他找，“老师你看这个啊！你穿巨帅！”
    岑兮望向他手里的红色大衣，摇头。
    “这个呢！！我新买的还没穿，正好当时买了小一号！”
    岑兮再看，那衣服后边还缀着亮片，他直接闭眼睛。
    “老师，这个！！！——”
    岑兮回头看他，“你闭嘴。”
    陶浩然委屈道：“老师你又凶我……”
    岑兮走到他面前，轻声道：“那些都不适合我，不是吗？”
    “哼。”陶浩然伸手抱住岑兮的腰，“那老师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岑兮再度无言，忍住伸手敲他脑袋一记的冲动，“我感冒呢！”
    “老师……”
    “再说话这个月你就给我写两篇论文。”
    “……”陶浩然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乖乖闭嘴。
    陶浩然的衣服全部都太潮，什么颜色都有，款式也都太新潮。岑兮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完全找不到可以穿的。
    “老师……”陶浩然同学又弱弱出声。
    岑兮回身看他，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件大衣。
    陶浩然同学乖乖道：“这个可以吗？”
    墨绿色的大衣外套，难得的没有链子装饰，也没有夸张的毛领子，很温润的样式，简简单单的双排扣，岑兮点头。
    陶浩然眉飞色舞地走来替岑兮穿衣服，嘚瑟道：“老师，我觉得你以后不要总穿黑白灰了，其实最适合你的是墨绿色与红色啊。”
    岑兮扣好扣子，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衣服都是身外之物，能够保暖就行了。你去继续睡觉，我让家里人来接我去学校，他们会给我带早餐过来。”
    “哦。”陶浩然跟着他走到玄关处，蹲着替他穿鞋。
    岑兮低头看他，“睡醒了就去学校把退学申请撤掉，再好好写完你的检讨书。以后不要总和善于煽风点火的同学一起。十二月份的论文，蓝祺已经交上来了，你师姐快毕业的人了，还给我交了一篇，你的呢？——”
    陶浩然坐在地上，抱住他的双腿，“老师！我的亲老师！我都抱你大腿了，不要再说论文了好不好！”
    岑兮看到他这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又很快正色道：“再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再不交，就两篇，能不能交？”
    “不交会怎么样呀老师？”
    岑兮正想说不交就三篇。
    陶浩然“嘿嘿”笑道：“老师你要是说不交以后就不让我亲不让我抱的话，我明天就交给你！”
    岑兮脸瞬间就红了，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陶浩然得意地抬头看着他笑。
    “你这个，你这个……”岑老师“你这个”了半天，你不出一句下文，丢下一句“我去上班了”，抬脚甩开陶浩然的手，开门就跑。
    陶浩然松开手，哈哈大笑。
    岑兮坐上车，车子刚开出去，司机又停下了车。
    他诧异道：“怎么了？”
    司机指了指后视镜，“那是不是您的学生。”
    岑兮往后看去，果然看到陶浩然裹着件羽绒服，脚上还穿着拖鞋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红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打开车门，陶浩然气喘吁吁地走到他面前，“老师你戴上围巾！”
    “啊？”
    陶浩然已经上前将围巾绕在了他的脖子上，左看右看，特别满意，笑着道：“这样就完美了。”然后又悄悄看了眼司机，见他恪尽职守地低头闭眼，他探头就亲了岑兮一下。
    岑兮瞪大眼睛看他，陶浩然却已经溜了，跑开五十米远，回身笑着朝他边招手边往后退。
    岑兮咬牙关上车门，给陶浩然发微信：好好走路！别摔着了。
    陶浩然很快回复：好哒老师。
    岑兮：……快回去，外面冷。
    陶浩然：好的，我回去乖乖写论文哦。
    岑兮：……
    陶浩然：老师么么哒。
    岑兮从来没和别人说过这句话，也从来没听别人说过这句话，他又不爱上网，不知道这话已成网络流行语，只看到伴随着这句话，界面掉下来很多那个“亲吻”的表情，他赶紧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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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开出去很远了，他又拿出来，看刚刚的对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岑兮上午的课需要一直上到十二点一刻，他上课并不像现在很多的老师那样，做很完美的PPT，完全照着PPT读，他一般只会将几个点列在几页上，其余的都是自己发挥。不过他读的书太多，知识库也足够丰富，即便发挥，也不是胡诌，反而讲得很精彩。
    所以除了岑老师长得好看这一点之外，这也是能够获得大多数学生喜爱的原因，即便岑老师总是冷冷清清的。
    因此他的课堂总是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能认真听讲。岑老师自己上课也很认真，很少分神。每次上课，最后几排总有几个女生偷偷拿出手机偷拍岑兮，有些甚至不是历史系的。岑老师不知道他的被偷拍照早就红遍校园BBS了。
    今日的课，又迎来了几位这样的女同学。岑老师照样不知情地，认认真真地在上课，还戴上了他的眼镜。
    几位女同学本来安静地在拍，突然发现教室后门被悄悄推开。坐在最外边的女生往外看了眼，然后惊讶地瞪大眼睛，赶紧拉了拉身边的女生一起看。
    然后一整排的女生都看到了鬼鬼祟祟猫着腰走进来的陶浩然。他坐在最角落的位子里，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发现他，他抬头望向那几个女生，然后做了个“嘘”的手势，几个女生愣了下，赶紧点头，随后都激动地脸红起来。
    陶浩然和岑兮是不同的。岑兮再好看，也是老师，何况那样冷清的性格，她们也永远只敢偷偷地看，除此之外不会做其他事情，更不会有奇怪的想法。陶浩然却不同，他是学生，是学长，有钱又好看，是可以幻想与肖想的。
    陶浩然专注地看着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岑兮，仿佛整个阶梯教室里就剩他跟岑兮一样，要不是因为他个子太高，怕暴露自己，他真的会做出托腮静看这样的举动，但此刻他只敢弯着腰偷偷看。
    却不减他在女孩子们眼里的魅力。
    女孩子们渐渐有人开始偷拍他，甚至激动地小声对话。
    岑兮的课堂一直很安静，他很快便察觉到了最后几排的声音，他往那里看去，几个女孩子却没发现他看过来了，还是盯着陶浩然看。
    岑兮便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然后和陶浩然对视了。
    陶浩然心想完了完了，被逮到了！
    岑兮却愣住了，愣了大约十秒，才又收回视线继续上课。
    陶浩然趴到桌上，彻底老实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岑兮手机微微振动，他拿起手机。
    陶浩然：老师……
    陶浩然：不要生我的气……
    陶浩然：老师你不理我了！
    陶浩然：老师……
    陶浩然：老师我只是想你了嘛。
    岑兮太阳穴那边一跳一跳的，他伸手揉了揉，然后很平静地按键盘：出去！
    陶浩然：老师你上课的样子可好看了，我想多看看。
    岑兮深呼吸，抬头直接往陶浩然看去。
    陶浩然又赶紧趴下来。
    几秒之后岑兮的手机再度振动。
    陶浩然：好嘛，我出去等你……
    岑兮吐出一口气。
    陶浩然：么么哒。
    岑兮想砸手机了！
    第55章
    十二点一刻，岑老师准时宣布下课。又有几位女同学围来打算提问，岑老师抬头看了眼最后排的座位，陶浩然虽然已经不坐在那里了，那里此刻空空如也，岑老师却还是抬了抬眼角，望向几个女孩子，“我今天有些急事，你们可以邮件我，或者等下周上课时再提问。”
    这是岑老师第一次开口拒绝，几个女孩子愣了愣，然后惯性地点点头。
    岑兮不好意思地露出一点微笑，他是真的觉得挺对不住这几个女孩子的。他可不知道人家留下来问他问题纯粹就是想和他说说话而已，他以为这些女生是真的有疑惑。
    可是陶浩然在外面等他。
    岑老师没想到他也有失去原则的这么一天。他收拾好电脑与课本资料，拎起来就迅速走了出去。
    “岑老师今天好赶哦，又没能一起吃饭。”一个女生叹气道。
    “算了，只能等下周了。”
    “哎哎哎，你们看那是谁啊！！”
    几个女孩在岑兮走后，也跟着走出了教室，结果看到了走廊深处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岑老师往他走过去，他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岑老师的电脑包，两人并肩往下走去。
    “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当然眼熟，这是前几个月曾偶然在学校八卦论坛狠狠火过一次的研究生那边的究极“高富帅”，据说还有本部这边的学姐特地去那边表白，只可惜人家女朋友正好也在，闹得特别丢脸呢。
    而就在此时，八卦专区一个帖子又在冉冉升起。
    自从上次陶浩然被偷拍的照片上榜之后，田梦就经常会上这个版块，毕竟难免会遇到一些人提及陶浩然。她刚吃了中饭散步回到宿舍，躺到床上准备睡午觉，睡前拿出手机浏览新闻。
    无意中点开收藏的校园BBS页面，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直接将陶浩然三个大字属在标题里面的帖子。
    她几乎是瞬间，便点进了那个已有近一百个回复的帖子。
    看到了被偷拍的坐在教室角落里的陶浩然，照片里的陶浩然穿着黑色的大衣，缩着上半身，却又探着脑袋，姿势看起来特别怪异，却不减他那张脸的耐看度。连着几张照片均是这个角度，她慌忙地拉到底，看楼主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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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却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回复也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无非又是在夸帅，或者问这是谁的，还有嘲讽陶浩然长得丑的，基本就这三样。田梦却觉得特别不妙，她不停地刷新页面，刷新了十几次之后，刷出了新照片。
    陶浩然的背影，他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长大衣，高大又挺拔。
    田梦的一口气却差点没能提上来，因为陶浩然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的背影，那个人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那条围巾田梦曾见过许多次，那是从去年的冬天开始就经常出现在陶浩然身上的围巾。
    而那个人，是岑兮。
    田梦再也不想看了，她关了手机，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对于此，岑老师与陶同学却丝毫不知。
    陶同学正在岑兮的办公室里向他嘚瑟自己做的那几个菜，岑兮上次在他家没能吃到他做的饭，还因为他去见田梦而难过地走了，这是陶浩然心里的一根刺。不过此刻他并没有言明，岑老师却已不记得那件事了。毕竟，这一年多来，如果有关田梦的事情他都要记得的话，他什么事儿都不要做了，每天光伤神，二十四个小时都不够。
    岑老师喜欢吃鱼虾，不爱吃肉类。
    陶浩然做了菠萝古老虾球，买了野生的昂刺鱼炖汤，还有一盘清炒蘑菇。
    他托腮坐在岑兮对面，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岑兮。
    岑兮本来打算喝一口汤，见他这样又放下勺子，“你不要看着我……”
    “老师好看啊。”
    “你能不能以后不要这么说话……”
    “啊？为什么？我以前不敢说，现在终于能说了，当然要好好说——唔！”
    岑兮夹起一个虾球塞到他嘴里，“要么和我一起吃饭，要么回去写论文！”
    陶浩然嚼完虾球，瘪起了嘴，但很快又高兴起来，问岑兮：“老师好吃吗？”
    岑兮点头，“很好吃。”
    “嘿嘿，我遗传我妈的，不过我可只给你一个人做过。”
    岑兮笑着低头喝汤，陶浩然再不说话，在一旁静静地看他喝光一碗汤，又吃了半碗米饭，菜吃了一半。这才满意地点头，起身收拾了保温杯，再将桌子擦了擦，很乖地说道：“那老师我回去啦，回去好好写论文，周五之前交给你。”
    “好。”
    “老师你午睡的时候，记得裹上围巾，我给你把空调再调高点。”
    “嗯。”岑兮望着陶浩然忙这忙那的，给他调温度，再给他倒水，又将午睡用的折叠小床铺开，心里觉得很暖。他生活能力不强，也见惯了家里的人为他做这些，这却是第一次家人以外的人为他做这些。
    岑兮躺下后，陶浩然才走，还要走了他的车钥匙，去帮他开停在餐厅门口的车。他关门走后，岑兮闭眼开始睡觉，过了一分多钟，突然有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警醒地睁开眼睛，陶浩然灿烂的笑脸就在眼前。
    “我刚刚门只是掩了下，老师你看，以后睡觉了可得把门关好，不然遇到什么登徒子——”
    岑兮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别乱说。”
    陶浩然低头想吻他的嘴唇。
    岑兮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感冒呢。”
    “没关系啊，传染给我，你就好了。”
    岑兮摇头，“出去！”
    陶浩然沮丧道：“好吧……”站起来转身要走。
    岑兮松了口气，放下手，冷不防陶浩然又猛地走到他面前，低头就亲，终于得逞，然后哈哈笑。
    岑老师仰躺着看他，脸憋得通红，半天只说了一句话：“三篇论文！”
    “十篇我也愿意。”
    岑兮转身背对着他。
    “这次我真的走啦。老师你不看我一眼吗？”
    岑兮不愿意回身。
    陶浩然佯装委屈地磨磨蹭蹭地往外走，他家老师却一直没有回头，他是真的委屈了。不就亲一下嘛……
    陶浩然去取了岑兮的车，昨夜下大雨，停车场是露天的，不少落叶飘到了岑兮的车上，车身看起来有点脏。他便将车开去洗，车内也顺便清理了一番。他正在一旁边看手机边等，工作人员过来叫他，“先生，这是从你车座下掏出来的。”递给他一个小木雕盒子。
    他接过来，拿在手里晃了晃，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用手一勾，打开搭扣，掀开盒盖。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他微微惊讶地张嘴，小心地拈起里面那个小小的玉石。
    看到了其中一端平面上自己的名字，这是自己的印章啊！
    再看盒子里还压着一张笺，宣纸上有浅色花瓣，带着淡淡的清香，他小心地展开那张很小的纸，上面用毛笔以不知到底何种字体的字体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
    他最近的一次生日，要么在明年春天还没过，已过的是今年那次，是他放鸽子那次……陶浩然烦躁地伸手揉自己的脸，这么一年多来，他到底做了多少混事啊！他千方百计地想把这些事儿忘掉，可无数细节在不停地提醒他，并告诉他以前有多糟糕。
    他望着这个堪称完美的印章，想到自己有次说过岑老师的私印好看，却没想到岑老师真的记住了，生日时还专门给他刻章，光看着手里这么完美的小石头，他都能想到岑老师有多用心。
    岑老师早就将他摆在心里了，他却这样……岑老师宁可扔了，也不愿意把章给他，幸好他今天来洗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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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手机给那印章拍照，拍了无数张后，小心地将印章再放到盒子里，宝贝地装到自己怀中。随后便开始在几十张照片里挑，终于挑到了一张自认算完美的，发到了朋友圈，配字曰：我爱你。
    秦悦回复道：呵呵。
    陶浩然：师姐求原谅……
    秦悦却没再理他。
    夏邑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他看了半晌，终究没有接。
    自看了那个帖子之后，田梦还怎么睡得着，此刻刷新朋友圈，看到了陶浩然新发出的照片。她双眼呆滞，双手举着手机，点开那张图片，再点回去，再点开，循环着这个动作。
    不知情地舍友还在一旁边看帖子边道：“你家陶浩然又去本部了啊，又招惹了不少妹子哦。”
    “不是我家的。”
    “啊？”
    “不是我家的！陶浩然不是我家的！陶浩然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再说一遍！以后不要再把我和陶浩然说到一处，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舍友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田梦，吓住了，好半晌才出声：“我不说就是了，你不要这样……”
    田梦又拉起被子，死死地盖住自己的脸。
    秦悦正往学校外的公交站台走，接到了陶浩然的电话，她“哼”了声，直接挂断。陶同学继续打，秦悦继续挂，来回纠结了五次，秦大小姐才姗姗接起电话，不耐问道：“什么事？”
    “师姐……你们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
    “我那晚看到你和蓝祺在马路对面了，那什么，我没事，脸皮厚。我们家老师脸皮薄——”
    “等等，什么叫你们家老师，那是我们的老师，谢谢！”
    “师姐你不要这样嘛。”
    “我怎么样？”
    “你非逼我说更那什么的话嘛。”
    “你说啊，你还能说出什么话。”
    “我们家遥遥脸皮薄啊，你们在他面前装作不知道好了。”
    秦悦气不打一处来，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始教育对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突然看到前方靠近公交站台的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愣了愣，站在原地，几秒之后，一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庞，她说了些什么，连诺立即点头，殷殷地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车子绝尘而去。
    全程不到三十秒。
    可秦悦却觉得仿佛过了三十分钟，三十个小时，甚至三十个月。每个动作都放慢了几万倍似的在她眼前一次次地重播，漂亮的脸庞，豪华的车子，一脸谦恭的恍若两年前第一次见面时的连诺。
    她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什么分手，什么不合适，什么没有未来？！！
    陶浩然久久不见她说话，还开玩笑道：“师姐，你被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啊？”
    秦悦却还是没说话。
    陶浩然正要再问，却突然听到了秦悦的哭声，绝望又伤心的哭声。陶浩然傻住了，傻了几秒才回神，“师姐你怎么了？！！师姐？！！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秦悦哭着蹲在地上，手垂在地上，手机也掉到了地上。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罢了，她没有办法像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拥有强大的心脏。她没有办法在发现男友与自己分手的真相时，还能保持微笑，维持自己的形象。
    她只是觉得难过，很难过，特别难过。
    路过的同学看到她这样，担心地上来问她怎么了，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同学看到她落在地上的手机，还在通话中，赶紧拿在手里，放到耳边，“喂”了声。
    “师姐？！！”
    “呃，我不是你师姐，你师姐在哭，我是路过的。”
    “我师姐在哪里？！”
    “在学校大门这边，呃，她哭得很伤心。”
    “谢谢你！我还有三分钟就能到！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下我师姐？”
    “没问题，你快来吧，这哭得太伤心了，我们都看不下去了……”
    “谢谢谢谢！”陶浩然挂了电话，立即往学校赶，幸好本就只有两个路口的距离了。
    第56章
    陶浩然将车开到学校门口，在路边停车区停好，便往大门内狂奔而去，远远便看到了蹲在地上的秦悦，身边蹲着站着几个陌生的女孩子，都在劝慰她。秦悦这个女孩子，和岑兮一样，心肠也很软，在陌生人面前，性格有些绵软，但熟悉了便会知道，她很坚韧。
    往常都是陶浩然被她教育的份，何时见过她哭成这样？
    他跑到几人面前，担心地蹲下来，“师姐？”
    一旁的女孩松了口气，“刚刚打电话的是你吧？快劝劝你师姐吧。”
    “是我，谢谢你们了。”
    女孩笑着摇摇头，与另外几个人离开了这处，原地只剩他与秦悦。
    秦悦的脸埋在膝盖里，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陶浩然想了会儿，问她：“师姐，是不是因为连诺那个垃圾？”
    秦悦的哭声愈发大了起来。
    陶浩然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心想果然是那个家伙，看起来老实得很，没想到实际上这么蔫坏，这么好的师姐，看上他是他家积德，他敢分手就算了，现在又来招惹他家师姐伤心。
    他劝了半天，才劝住秦悦，并将她送回家。
    到家时，秦悦已经恢复了不少，临下车前，红着眼睛看他，“不要告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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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他知道又该担心了。”
    “我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师姐，今天到底为什么啊……”
    秦悦低头开门离开，没有再说话。陶浩然目送她上楼，到底没能问出具体原因，他寻思了会儿，又开车回学校。
    连诺晚上赶在宿舍大门快要关闭时，赶了回来，他和楼下的阿姨打了招呼，转身往自己的宿舍楼走去。三楼的声控灯坏了，他拐弯往三楼爬时，听到拐角里有人小声叫他：“连诺。”
    他回头看去，声音他熟悉，是陶浩然，他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陶浩然从暗处走出来，“我怎么在这里？”
    “有什么事——”连诺话还没说完，陶浩然上前把他往墙上一推，挥手就是一拳朝他肚子招呼而去，连诺活生生地将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坦白说，连诺长得很不错，不过是典型的书生长相，俊秀斯文，比陶浩然矮大概十公分，甚至不止，加之他家境的原因，从小营养并没有跟上，很是瘦弱。他的瘦弱还与岑兮的不同，岑兮一看便知是从小养尊处优，虽瘦，皮肤虽有些过白，肤质却极好，身上的气质骗不了人，眼神深处也全是纯真。他却不同，皮肤是长期缺乏营养而导致的白，眼睛深处尽是野心，只可惜他总用爽朗的笑容掩饰这一切。
    岑瑞雪现在已经懒得管她那个不着调的妹妹了，她见过连诺，很是看不上眼，问岑乐雪为什么要和这个人暧昧，岑乐雪在挑当天要戴的首饰，无所谓道：“玩玩而已，以前没见过这样的人。招招手就来了，和小狗一样。”边说边叫自己的养的那只马尔济斯，“宝贝儿，快过来。”
    陶浩然从初中开始便健身，从小到大各色进补的食物没少吃，个子长得很高，身材是真正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劲也十分大，这么一拳下去，连诺“嘶”了声，靠在墙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抽冷气。
    “离我师姐远一点。”陶浩然阴测测地说，他其实还想多揍几拳，但他现在身上还背着一个处分呢，他自己虽然不在意，但是要是被岑兮知道，又要生气与担心了。
    连诺条件反射般地要去揉自己的肚子，陶浩然一手拍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指着他道：“今天先放过你，给你一拳，让你长长记性，这一秒开始，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说完都不屑再看他，转身便走。
    连诺怒视着他，双手握拳，恨恨地往墙面砸去，却恨自己真的不敢当面与陶浩然起冲突。一来，他打不过陶浩然；二来，他最近申请了硕博连读，眼看着就要出结果，他不能前功尽弃。
    他的眼神由愤怒变为仇视，再慢慢变为平静无波。
    他双拳抵在墙上，心里默念道终有一天，你们这些人将会狠狠被我踩在脚下。
    这件小事便这样过去了，连诺果然再也没在陶浩然跟前出现过。陶浩然很得意，以为自己那拳真的奏效了。秦悦过了几日，再来学校时。看起来也已变得平常。
    这日陶浩然过来找岑兮，他的论文早晨邮件发给了岑兮，此刻过来一是骚扰，二是谈谈他的论文，正好遇到了秦悦。
    岑兮还没到，他们两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等，秦悦看了他一眼，“那天谢谢你了。”
    “师姐，你对我说谢谢哎！”
    秦悦没忍住，翻白眼，“不要得寸进尺！”
    陶浩然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呢，师姐你放心吧，我以后对老师好的，以前犯的所有错误，都不会再犯，我会一辈子对老师好。”
    秦悦看他，看了很久，轻声叹气道：“但愿吧。”其实她心里有很多担心，她知道陶浩然家很有钱，岑老师家更别提了，那栋别墅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他们两人这样的家庭，真的能够接受他们这样的关系吗。可这样的话，她不能说出口，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出口。
    岑兮这时刚好到了，陶浩然看到他走廊那头走来，眉眼间瞬间便染上了满满的喜意，往岑兮走去。
    秦悦想扶额，想捂眼，这是不是太不遮掩了……
    岑老师也是这样想，他并不知道秦悦他们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愣了愣，小声道：“你注意着点。”
    陶浩然笑嘻嘻地说：“没事啊老师，他们不知道。”睁眼说瞎话。
    岑兮瞪了他一眼，绕过他，大步往秦悦走去。
    陶浩然在她背后，朝秦悦挤挤眼睛，秦悦无言以对，收回视线，懒得看他。
    岑兮见到秦悦还是有些尴尬，走进办公室，坐下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待到她拿出论文来与他讨论最近新改的几处细节时，才恢复了常态。陶浩然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看他们俩说话，眼睛盯着岑兮看。岑兮要拿笔给秦悦勾出一个字，侧身在桌上找红笔，陶浩然却已经拿在手中，递给他。
    岑兮接过笔，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好意思地低头继续给秦悦说。
    秦悦瞟了陶浩然一眼，他这才老实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有岑兮小声说话的声音，所以有人在外敲门时，敲门声很是明显。
    “我来！”陶浩然说着去开门，站在门边，看到来人，他立即打招呼道：“王老师好啊！”
    来人正是人文学院研二学生们的辅导员王老师，她认得陶浩然，笑着说：“哟，你在呢啊。”说着她走进来，望向岑兮，“岑老师在忙呢？我这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第118页

    “没事，我给学生改论文，王老师有事吗？”
    “我来给你送请柬啦，元旦那天记得来哦，一定一定要来。”她说着将请柬放到桌上。
    岑兮接过去，点头道：“我一定会去的。”
    陶浩然在一旁道：“王老师你要结婚？谁这么好命把你娶回去啊！”
    王老师哈哈笑，“就你嘴甜。不如你同你们岑老师一起来吧，还有秦悦，你们都来！”
    “我也能去？”
    “来来来！王老师结婚，位子多得很！”
    秦悦笑着站起来道：“谢谢王老师，但我元旦那几天和同学们去南京，所以不能去啦。”
    “哎呀可惜。”她又看向陶浩然，“你可一定要来。”
    “放心吧，我一定去！”
    说笑了一番，王老师才离去。讲完论文后，秦悦也很知趣地走了。
    办公室里只留陶浩然与岑兮两人。
    陶浩然拿起桌上的请柬，翻开来看了好几遍，嘟哝道：“老师，以后我们结婚，请柬我要自己设计，一定比这个好看很多，我自己画幅画，印在上边儿，也可以印你的字。”
    岑兮本来低头在收拾文件资料，听到这话无奈地抬头看他，“越说越偏。”
    “哪里偏了，老师你不和我结婚，和谁结婚？和那个相亲的女人吗？”
    岑兮打开笔记本，戴好眼镜，“我看你交上来的论文，自己玩。”
    陶浩然坐在岑兮对面，趴到桌子上，托腮看着岑兮，只可惜岑兮看电脑屏幕看得极为认真，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歪头，想了想，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往岑兮探过去，叫他，“老师？”
    岑兮看论文看得认真，随意“嗯”了声，并没有抬头看他。
    陶浩然不死心，“遥遥？”
    “自己玩……”他念叨了句，依然只是看着电脑屏幕。
    陶浩然凑过去，伸手抬起他下巴就吻住了他。
    岑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隔着眼镜与他对视。
    陶浩然伸手摘了岑兮的眼镜，随手放到桌上，将捏着岑兮下巴的手，移至下巴右侧，捧住他的脸，继续亲吻，一点点地从嘴角吻至嘴唇中心，再向另一侧的唇角吻去。他贴着岑兮的唇角，轻声道：“老师，嘴巴张开一点点啊。”
    岑兮茫然地开口：“啊？”
    陶浩然轻笑着，吻得更深，满眼都是笑意地看着有些茫然的岑兮。
    第57章
    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岑老师本打算师门聚餐，无奈蓝祺和秦悦均要和家人一起跨年。岑老师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里总觉得有点可惜。因为从小缺少各式感情，他虽说现在把自己包装得很好，但他其实内心还是很希望能够热闹点，尤其他最近刚和陶浩然在一起，他整个人恰好处于一个十分积极的状态，也十分乐于与人一起共处，而他的学生们是他除了家人外唯一愿意去相信的人。
    但总不能强行把学生们拉出来，岑兮只好作罢，有些可惜的神情落在了陶浩然眼里。他从前就很黏岑兮，如今确认了关系，更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和岑兮在一起。只可惜，除了确认关系那晚，岑兮再也不愿意与他一起过夜。
    陶浩然暗自想，岑老师是不是懂点什么啊？岑老师是不是还没有那什么过啊？我要是那什么，岑老师会不会生气啊？
    岑老师在可惜，他则在一边探究地看着岑兮。
    岑老师抬头道：“我们走吧——”说到一半，看到陶浩然诡异的神情，硬是住了口。
    陶浩然立马收起刚刚的表情，灿烂笑起来，“好啊！我今晚给老师煮好吃的啊！”意思就是，你跟我回家回家回家吧！
    岑老师的眉毛微微一跳，有些犹豫。不过他犹豫的原因并不是陶浩然暗自猜测的那些少儿不宜，他犹豫的是，他从小到大就基本很少在外过夜，如果频繁地不回家，他害怕纪姨们担心，甚至有些什么其他联想。对于这段感情，岑老师有自己的考量。他们是师生关系，还是直接的师生关系，这不假。但既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岑兮不后悔，也不会害怕，更不会逃避，但是不会主动宣扬。等到陶浩然毕业了，他自会向家人坦白一切，否则道德那关，从小读史书长大的岑老师，实在过不去。
    陶浩然见他不说话，伸手拉住他的手，“好不好呀老师。”又开始他的撒娇大法。
    岑兮回神，看了他一眼，无可奈何道：“好。”
    陶浩然笑得更加灿烂起来，拉起岑兮的手，“老师你摸摸我的脑袋。”
    岑兮好笑地被他拽着摸他的头顶，“你多大了。”后来自己真的摸了起来。
    陶浩然很享受地眯眼，趴在桌上，笑得傻兮兮，一句话都没说。
    岑兮笑出了声。
    从陶浩然家看出去，可以看到黄浦江。冬天的白昼很短，他们回去时，外面华灯已上，临近新年，几乎所有大厦墙上的灯也都打开了。陶浩然家楼层相对较高，从窗户看出去，外面就像一个琉璃世界，而楼层的高度，使人觉得仿佛就站在空中一般，很漂亮，也很奇妙。
    岑兮长期住在郊区，也不爱凑热闹，更是很少出去旅行，即便上次去看了烟火，却全程在走神，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漂亮且热闹的场景了。他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还担心道：“外滩那边应该还好吧？”
    “都出过事了，今年人肯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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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摇头，“人类是最健忘的，钱塘江每年均有人命丧在观潮途中，可下一年依然还是有那么多人。”
    “老师你就放心吧，今年那边都不跨年了。”陶浩然边说便将一杯热水递到他手中，手心包着岑兮的手，“我去做饭，窗户不要打开哦，外面很冷。”
    “嗯。”
    陶浩然低头，亲了他一口，笑着转身往厨房走去。
    岑兮的手背上还有陶浩然手心的温度，他也转身，背靠着阳台的墙，身后是绚烂的琉璃世界，他微笑着望着陶浩然的背影，觉得理解了“幸福”这两个字。他又给纪姨打电话，报备自己今晚不回家的事。
    纪姨听闻是与陶浩然在一起，很欣慰，也很放心，只说让他好好玩。挂了电话，还与林叔感慨，“虽然浩然是我们遥遥的学生，但相差没几岁，能相处得这么好，真是再好不过了。夫人知道了也会高兴的，我们遥遥也和朋友们一起跨年了。”
    林叔点头赞同，纪姨高兴地去给岑兮的妈妈报备这个好消息。
    陶浩然给岑兮煮了一锅海鲜粥，直接将砂锅端到餐桌上，揭开盖子，满满的香味溢了出来。陶浩然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碟子，里边是切碎的芹菜沫，他得意道：“老师，我放了好多虾哦，还有蛤蜊。”
    岑兮喜欢吃海鲜，但其实喜欢的只是虾，蛤蜊偶尔吃，其他鱿鱼等味道比较重的，他统统不喜欢。陶浩然早知道得透透的，活虾是家里阿姨提前帮忙买好洗干净备着的，蛤蜊也很新鲜，这锅粥闻起来香，看起来也十分好看。
    陶浩然给他盛粥，再撒了点芹菜沫。两人边吃边聊地吃光了一锅粥。
    漱口洗手后，岑老师又往阳台走去，他喜欢这样热闹的氛围。正看得出神，听到身后有音乐响起，他侧脸看过去，看到陶浩然抱着吉他往他走来，他低头试了试音，然后抬头笑，“老师我给你唱歌，你继续看外面好了。”
    岑兮却没有这么做，他又转身，再度靠在身后的玻璃墙上，又想到去年的迎新晚会，陶浩然也是抱着吉他在舞台上唱歌，只可惜当时不是为他唱的。眼前的陶浩然穿着普普通通的家居服，发型也没有做，可是岑兮却觉得这样的陶浩然是最好看的陶浩然。而这样的陶浩然，给他唱歌了。
    陶浩然此人如他自己所言，脸皮的确厚，并没有因为岑老师直直地盯着他而紧张或害羞，反而更兴奋，他笑着道：“老师你听好了哦。”
    “嗯。”
    陶浩然垂眸，开始拨弦，前奏过后，便抬头望着岑兮唱，一句又一句的歌词清晰地由他口中而出：I wanna be there with you when the season comes and goes（不是凑字数，而是这首歌的歌词真的好喜欢，贴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We're taking a trip to see the world, It's going going onCar, train, or ship, even by airplaneWe make a plan and fantasize it every sundayOh it' so nice in spring time We're just relaxing outsideFlowers all around us, like we're in the world of fantasyWhen the summer comes, We are having a BarbequeWaiting for night time, so I get to see the fireworks with youWhen the fall comes, all the leaves'll turn goldWhen the winter comes, now everything is covered by the snowEvery single season, It seems so brand newWhen I can spend it with you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spring time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summer timeWhen the flowers bloom, when the sun shines brightI wanna be with you
    I gotta be with you
    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fall time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winter timeWhen the leaves fall, When the snow is falling downI wanna be with you
    I gotta be with you
    All the memories of the good days, they never fade awayWe've been through ups and downs ever since the first daySometimes we argue and fussBut every single day is a blessing for the two of usOh This is where I'm supposed to be cuz you got a hold on meThe feelings gets stronger everytime you look at meAnd I gotta say that you're the one I needRemember the day I made a promise to you right by the seaUh So many nights, I made you cryYou still stayed right by my sideGive me a sign when you're feeling down so I can treat you rightCuz we used to cry together til the break of dawnEvery word you said to me still keeps me going strong soWe've been through the good timesand we've been through the bad timesLet me show you how I feelHere are my words of honestyNo matter where you are, no matter where you goI know I got to be with you so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spring time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summer timeWhen the flowers bloom, when the sun shines brightI wanna be with you
    I gotta be with you
    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fall timeLet me know, the things you wanna see in winter timeWhen the leaves fall, When the snow is falling downI wanna be with you
    I gotta be with you
    So baby talk to me, baby smile for meWe chill out and time goes by slowlyWe just joke around and talk about the stupidest thingsAnd when we get enough of it, we look for another placeYou know I would go anywhere, just to be by your sideLet's go out and take a drive under the beautiful skyWe've been to a lot of places, but we still we have to goYou know there's gotta be so much moreSomeday we start a family and have a babyYou know we gotta take him to the place that we used to hang aroundThe place where we met and the place we belongThe place where we made our promise to love forever
    岑老师靠在玻璃墙上，听得太入神，头渐渐也歪了，倚在墙上，却将每一个字都听到了脑中，记到了心底。眼泪就这么无可预兆地掉了下来，直到鼻子察觉到凉意，他才意识到自己哭了。他慌忙伸手去抹掉眼泪，陶浩然看到了，却笑着唱完了完整的一首歌，才解开吉他，放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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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上前走到岑兮面前，伸手擦干净岑兮的眼泪，两只手再度捧住他又要低下去的脸，“老师，你都听到了吗？”
    “嗯。”岑兮低声应道。
    “以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再过一个多小时，便是新的一年，新的春天，我们的生活，只属于我们俩的生活，就从这个春天开始。”
    岑兮闭眼，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他总是心理暗示这些甜言蜜语不可信，这些承诺最为虚幻。可是陶浩然的话一句句直接砸到他的耳膜处，他没有办法不去记录到心底，也没有办法劝服自己去真的相信。
    他想，这些是可以相信的吧？这些是可以实现的吧？他可不可以乐观一次，可不可以抱有希望一次，可不可以相信命运一次。
    他主动伸出胳膊环绕住陶浩然的脖子，将脸埋到了陶浩然的怀中。
    对于陶浩然来说这是莫大的惊喜，他狂喜地“哈”了声，也的确惊到了，随后更用劲地抱住岑兮。
    【下面是一些肉渣，介于管得严，放到作者有话说里，然后这首歌的播放链接也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楼外的地面是否有了什么活动，又或者是为一个小时后的倒计时预热，各处灯光开始一闪一闪起来，陶浩然在岑兮耳边道：“老师你看，很漂亮。”
    岑兮抬头往后望去，的确很漂亮。他索性直接转过身子，认真地望向远方，他的瞳孔色彩斑斓，却又被这些光芒映照着更加清澈起来。陶浩然从他身后抱着他，脑袋搁在岑兮的肩头，岑兮往后靠在他的身上。
    岑兮不用香水，身上却有书卷香，十分好闻。陶浩然轻轻地一点点去亲吻岑兮的脖子，由他的脖子亲吻到岑兮的下巴，缓慢却又温柔，他的手紧紧地拉住岑兮的手。
    岑兮不是傻子，渐渐察觉到陶浩然不对劲的呼吸声。他侧脸望向身后的陶浩然，陶浩然也灼灼地望着他，眼眸里竟然没有灯光，全是他。
    没做过，不代表不知道。
    岑兮也这样直直地望着他，两人无声地望着。
    良久岑兮垂下眼眸，陶浩然心中一喜，松开岑兮的手，试探地往岑兮的腰部抚去。岑兮微微一顿，却没有阻止他。
    陶浩然贴着岑兮的耳垂轻声道：“老师，可以嘛。”
    很多人的敏感点均是耳垂，岑老师也没能够幸免，他的胳膊瞬间爬满鸡皮疙瘩，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汹涌而至。陶浩然似是发现了这点，又亲了一下岑兮的耳垂。
    岑兮闭眼，深呼吸，勉强稳住了气息。
    陶浩然的手却已经顺着岑兮的毛衣下摆摸了进去，他的手暖暖的，抚过岑兮的皮肤时，很舒服，可是岑兮还是连连打颤。他的手一寸寸地抚过岑兮正面的皮肤，陶浩然的呼吸愈发不稳。
    他掰过岑兮的身子，正面吻住他，手又抚上了岑兮的后背。
    陶浩然与他那些身经百战的朋友们不同，明明有一个完全可以肆意玩乐的环境，他却一直很能守得住。他从前就想过，他未来的第一次一定是和一个自己真心相爱的人，他认为的这样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不是挑逗，也不是刻意的蛊惑，而是水到渠成。他总和自己说水到渠成，却也并不知真正的水到渠成是什么样子的。
    但今天，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叫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就是刚好怀中抱着这样一个人，他们刚好相爱，而他们刚好愿意再将这份爱交给对方。
    陶浩然的吻和平常再也不一样，岑兮伸手想要扶住身后的墙，以支撑自己的身体，陶浩然却又伸手束缚住了他的两只手。他气喘吁吁地暂时离开岑兮的嘴唇，低头看他，“老师，我可以吗？”他再度问，不是之前那次的撒娇语气，而是很认真很认真。
    岑兮本来逃避地想要侧脸，陶浩然掰回他的脑袋，“老师。”
    “……可以。”岑兮说完就低下了头。
    陶浩然笑了起来，松开他束缚住的岑兮的手，也微微离开岑兮的身体，岑兮开始发软的身体果然顺着墙壁滑到了地上，快要坐到地上时，陶浩然蹲下身扶住了他，然后跪在地上，他伸手去解开岑兮开衫的纽扣，岑兮的身体微微发抖，索性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家里开了空调，十分暖和，地上也铺着地毯，陶浩然才敢这般肆意而为，很快岑兮身上的衣服便被他脱光了，他低头开始去亲吻岑兮的身体，岑兮的身子颤抖得厉害，他其实有点害怕，伸手想推开陶浩然。
    陶浩然却又拉住他的手，“老师，相信我。”
    岑老师终究选择了相信陶浩然。
    后面的一切都是陶浩然要的水到渠成，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做准备，待到他真要行那一步时，楼外传来了别人大声喊着倒计时的声音，声音太响，响到他们都能听到。
    陶浩然侧耳听完他们的报数，再听到欢呼声，他伸手摸岑兮的脸。
    “老师。”
    “嗯？”岑兮紧张地小声应道，根本不敢看他。
    “看我。”
    岑兮犹豫了会儿，睁开眼睛看他。
    陶浩然微笑着说：“老师，天空、星星与月亮为证，我爱你。”
    岑兮的鼻子又酸了起来，他再度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察觉到了身体被撕裂开来的痛。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岑老师，最害怕“疼”这个形容词，却知道选择了和陶浩然在一起，这一关终是逃不掉的，他，舍不得陶浩然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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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紧张，却又松了口气，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震撼，原来就是这样，这样之后他们就真的彻彻底底将自己交予了对方。
    他伸手紧紧抱住陶浩然的脖子，眼泪全部掉到了陶浩然的肩膀上，一时间竟分不清汗水与泪水。
    陶浩然一声声地叫着“遥遥”。
    岑兮侧头，望向玻璃墙外，恰好能看到即便在耀眼的灯光下，依然亮在空中的那唯一的一颗星星。
    天空、星星与月亮为证，他岑兮，爱陶浩然。
    第58章
    新年第一天，陶浩然难得没有似平常放假或者没有课的早晨那样睡到中午才醒。相反他一夜都睡得不踏实，甚至没有几分钟是完全入睡的，他不时探头过去看岑兮，或者伸手探一探他的额头，躺在岑兮旁边基本就没有安稳过，到了后半夜，他直接坐了起来，先是趴着看岑兮，后来胳膊酸得实在撑不住他的身体了，他又靠着床，盯着岑兮看。眼睛很少眨地盯着岑兮看，生怕眨多眼了岑兮就不见了似的。
    如果岑老师半夜恰巧醒过来，看到这样的陶浩然，没准能被吓到。
    幸好往常睡眠质量一般般的岑老师这次难得睡得很沉，并且没有在生物钟该醒的时候醒来。
    太阳出来后，陶浩然蹑手蹑脚地跳下床去给岑兮熬白粥。熬好了，他又回来继续或趴或坐地盯着岑兮看。
    一直睡到中午才醒的岑老师眼睛动了动，然后皱着眉睁开眼睛，看到了直愣愣盯着他的陶浩然，发现他醒了，陶浩然激动道：“老师——”话没说完，想起岑兮最不喜欢别人大声说话了，又立刻放低声音，“老师，你醒啦……”
    岑兮浑身疼，但又不想让学生察觉……他伸手去摸自己的手表。
    “老师，十一点多啦！”陶浩然已主动回答。
    岑兮的手顿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他的脸往被子里面埋了埋。陶浩然发现他家老师脸好像红了，他笑了起来，他家老师脸皮太薄了。
    “老师，我扶你起来喝水。”陶浩然下床倒了杯温水过来，伸手要扶他。
    “我自己起来。”岑兮拒绝，随后就想往起坐，结果……当然是又躺回去了，岑老师的耳垂都红了。
    陶浩然笑出了声，弯腰抱住岑兮，“老师，你伸手搭住我的脖子哦，不用不好意思啦。我们昨晚都——”
    “闭嘴！”岑兮立即出声。
    “好吧……那老师你手搭过来。”
    岑兮磨蹭着双手环住陶浩然的脖子，被陶浩然拉坐了起来，靠在床上，难免牵扯到身后那处，他又疼得皱眉，陶浩然看在眼里，脸色也变了，“是不是特别疼……”
    岑兮看了他一眼，伸手，“喝水。”略过了这个话题。是很疼，可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陶浩然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坐到床边，将杯子递给他，岑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岑兮喝了几口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今天是元旦？”
    “对啊。”陶浩然点头。
    “今晚要去参加王老师的婚礼。”
    “老师，你……就不要去了吧。”
    “早就答应别人的。”岑老师还有其他话没有说，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到过几次邀请，难得遇到这样真诚的邀请，再不舒服他也得去。他这次掀开被子，真要起来了，陶浩然叹气，弯腰，“老师，趴过来，我背你去洗漱。”
    岑老师微微愣住，他小时候见过别人的爸爸这样背孩子。那天他被家里的阿姨和保镖们陪着去游乐园玩，明明一行那么多人陪着他，比任何一个小朋友都多，可他脸上始终没有像其他小朋友那样露出灿烂的笑容。或者说，从小到大，二十八年来，他都没有灿烂笑过。游乐园的人十分多，小朋友走不动路了，很多家长选择这样背起自家孩子。
    岑兮被一群大人围在中间，却恋恋不舍地回头看那些小朋友。纪姨问他“遥遥在看什么呀？”岑兮抬头，望了望那些高大且不苟言笑并且不时查看四周环境的保镖叔叔们，终是没有开口说出真相，即便叔叔们背他了又如何，那不是他的爸爸。
    他摇头，“没什么。”
    “我们遥遥要不要玩那个？好漂亮呀，好多小朋友在玩呢。”纪姨抱起他，指着远处的一个茶杯形状的项目问他。岑兮却不知那是什么，他第一次来游乐园，他只是望着大茶杯里面又有很多个小茶杯，都不停在转动，小茶杯里的一家三口都笑得灿烂无比。
    他低头，“回家。”
    “遥遥不玩了？”纪姨很诧异，这次来游乐园是遥遥自己主动提出的，才来了半个小时还没到呀。
    “回家！”小时候说话就平淡无波的岑兮，难得加重了语气。
    纪姨立刻不再询问，转身就往外走去。
    岑兮没忍住，又睁开眼睛，望向了离他越来越远的小朋友们。
    时隔这么多年，岑老师没想到他在这个年纪被人背了起来，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这感觉怪怪的，岑老师趴在陶浩然背上，如是想到。却不得不承认，就这样趴在陶浩然的后背上，其实很舒服，岑老师将陶浩然的脖子环得很紧了些。
    陶浩然笑嘻嘻地没有就近选择卧室内的卫生间，而是将他背去了更远的卧室外的，因此岑老师又多趴了会儿，他微笑着将头靠在陶浩然的肩头，觉得用这样的方式弥补童年遗憾其实也不错。并决心，这个小时候的遗憾与此刻的被弥补，谁都不告诉，包括陶浩然，他自己知道就好。

 第122页

    王老师的婚礼晚上六点十八分如期举行，国人都爱选择这些比较吉利的时间。岑老师的位子其实是和学校里其他老师排在了一张桌子上，陶浩然则是和其他来参加老师婚礼的学生在一张桌子上。
    但这俩人谁都不想离开对方独自坐，因此在入场处查看了排位后，两人一致决定往最末几张没有安排随便客人们坐的桌子走去。随着来人越来越多，发现同桌以及邻桌上都是他们不认识的人，岑老师松了口气，陶浩然也松了口气，可以肆无忌惮地“伺候”他家老师了。
    陶浩然在家参加过许多次婚礼，他本就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又生在那样的家庭，别人家做喜事总爱邀请他，甚至他还经常上台表演节目。他参加的那些婚礼都十分奢华漂亮，还经常邀请很多歌星影星过来表演节目。
    很多次，夏邑李小四等人就在婚礼结束后，跟不少这些星共度良宵去了。陶浩然不好这口，不过好几次，他都被不同的女星或者男星暗示过。因此陶浩然其实对这些婚礼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可从未参加过婚礼的岑老师有些兴奋，场内的灯光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主持人很煽情地开始念词，新娘慢慢在父亲的搀扶下走过长长的地毯，走到台上，岑兮抬头望着穿着婚纱被丈夫从父亲手中接过去的王老师，她在哭，岑兮的眼睛也突然湿润了起来。
    陶浩然一直盯着岑兮看，发现他眼睛湿了，担心地伸手拉住他。
    岑老师回神，看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太煽情了，很感动。”
    “以后我们结婚，就找一个特别漂亮的农庄，然后就家人朋友高高兴兴地唱歌跳舞，找个乐队来，弹几天几夜！才不要哭，结婚不要哭。这是高兴的事。”陶浩然凑到岑兮的耳边说。
    岑兮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他了。
    “我没说错呀老师。”陶浩然眼看着就要掰过岑兮的脸，此时大厅内的灯光全部亮了起来，岑兮一愣，赶紧挥开陶浩然的手。
    陶浩然趴到桌上，侧脸看他，“好可惜哦。”
    岑兮自己喝水，没再理他。
    婚礼很热闹，后面还有许多小游戏，陶浩然本来没有当回事，却发现他家一直那么冷酷的老师！居然很认真地看别人做游戏，正好此时在玩的小游戏是听伴奏猜歌，正巧在放的是他知道的一首歌，他立刻举手抢答。
    大厅内设有大屏幕，摄像头不停在转，主持人一眼看到了第一个举手的他，笑着大步走来，“我看到这位帅哥了！来，帅哥，这是首什么歌？”
    “今天我要嫁给你！”陶浩然有意逗他家老师笑，声音说得很大，还故意说得很激动一样。
    果然岑老师被他逗笑了，陶浩然得意地朝他抛媚眼。
    主持人又问：“这位帅哥是新郎还是新娘的朋友？有没有什么祝福的话送给这对新人？”
    “我是新娘的学生，祝我们王老师永远幸福漂亮，就像今晚这样！”
    “好！——”主持人鼓掌，然后把手里一个毛绒玩具递给他，这是他回答正确的礼物。
    陶浩然“哈哈”笑着递给岑兮，“给。”
    岑兮拿过那只毛绒兔子，笑着抬头看陶浩然，一副很高兴的模样。陶浩然心里就舒坦了，今天没白来啊，他们家老师笑了这么多次。
    距离他们较远的新娘桌上，田梦却愣住了。她没想到陶浩然今天也过来了，刚刚大屏幕照到陶浩然时，她差点洒了杯子里的橙汁。她今天是过来做王老师的伴娘的，王老师邀请她之前便说好了，她是为了拍照好看，一共需要五位伴娘，但实际真正需要伴娘做的事，她的那位闺蜜会全权负责。
    “你这么好看，过来给老师撑撑腰啊，到时候只要美美地过来就行啦。”
    田梦当时答应了，因此她今天也只是穿着漂亮的伴娘服陪着拍了一些照罢了，的确比较轻松，除了出外景时穿着夏装有些冷，其他都很好，婚礼也办得很漂亮，直到看到陶浩然的那一刻，她都一直在笑，似乎已经走出了前阵子的阴影。
    但她现在看到陶浩然了，坐在最末的座位上，还不知低头朝谁眨眼睛。
    田梦当即就站了起来，借口要去卫生间，往外走去。
    婚礼进行到后半段时，陶浩然看了手表，快九点了。婚礼上的菜总是那么几样，岑兮本来就挑食得厉害，更何况今天这样的状况，他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些水。陶浩然怕他饿下去难受，小声问他：“老师我们回去吧？你再不吃东西，胃会饿坏的。我们祝福带到了，过来的时候，王老师很高兴不是吗？”
    岑兮想了想，的确察觉到了饥饿，他又望了眼舞台，点头同意回去。
    陶浩然笑着和他一起站起来，走出酒店的时候，一阵凉风袭来。岑兮冻得哆嗦了下，陶浩然吓得赶紧用围巾把他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低头道：“老师我去取车，你在这里等我。”
    岑兮被裹得就剩俩眼睛了，闻言摇头，“一起去。”
    陶浩然知道他家老师决定的事，最难更改了，只好道：“好吧。”
    他们俩人并肩往远处的停车场走去，王老师举办婚礼的酒店很华丽，酒店前的广场也很大，因此这样看来，人显得更少。更何况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很多人办婚礼，而此时，大部分人的确都还在里面参加婚礼。
    岑兮的手套在车上，陶浩然看他走路本来就一顿一顿的，再看他手冻得要往口袋里伸，心疼地一把握住他还没来得及伸进去的左手，放到自己口袋里。岑兮挣扎了下，想要抽出来，“外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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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呀，现在谁在外面吹风。”陶浩然笑着侧头看他，“老师现在手还凉吗？”
    岑兮也侧脸抬头看他，“很暖。”
    虽然被围巾裹得只剩两只眼睛了，陶浩然知道他家老师在笑，因为他的眼睛弯了起来。他高兴地握着口袋里岑兮的手，两人并肩一起往远处走去，似乎就真的不再冷了。
    田梦穿着吊带裙，靠在酒店外冰凉的柱子上，差点儿没站住。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她望着远处那两人，就连步伐的频率都一样的两个人，不时的，一人低头，一人抬头，似乎在说什么。
    在没有看到这一幕前，田梦还能自我安慰。
    看到这一幕，尽管两人并没有什么更过分的行为，田梦却什么都知道了。
    那种隔这么远都能看得出来的两人之间的甜蜜。
    原来她真的输给了他。
    第59章
    元旦之后，本该是有新气象的，但研究生们放假大多放得早，研究生这边的校区早就空了一大半，岑兮从车上下来，连他都觉得有些过分安静。他往文新楼走去，他约了蓝祺见面，假前总结一下这个学期的学习情况，顺便订寒假的学习任务。
    走进文新楼的时候，岑兮没料到迎面碰到了另一个方向走来的田梦，当然，田梦身边还是有另一个人的。但岑兮只看到了她，虽说陶浩然后来解释并保证过他不仅没和田梦从在一起过，甚至连田梦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碰过。
    但是岑兮看到田梦还是会尴尬。无法言说的尴尬。
    田梦脸有病色，也看到了岑兮，步子微微一顿。她其实一直很尊重并且喜欢岑老师，毕竟这样年轻好看，又有学问，对学生们从来有求必应，作为一个正常的女学生，她和大家一样，没法不对岑老师有好感。但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尴尬好，还是该生气愤怒好。
    但她知道，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看到他了。
    可是此刻她和另一个女生手里拎着几个袋子，她们主动提出帮王老师过来送喜糖，幸好她身边的女学生激动开口道：“岑老师！这么巧遇见你！我们是来帮王老师送喜糖的。”边说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岑兮，“老师，给！”
    岑兮接到手里，笑着道：“谢谢。”
    “应该的！”女孩笑着就想跟着岑兮一起走，好一起乘电梯。却不料，田梦拉住了她，她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我去下洗手间。”
    “去楼上也行啊。”
    “有点急……”
    “好吧。”女孩在原地等她。
    而岑兮已经走进了电梯，田梦舒了口气，殊不知，我们的岑老师，在电梯里也松了口气。
    蓝祺是个乖学生，或者说除了陶浩然，岑兮的其他两个学生都十分和他的心意，无论是学习态度，还是为人处世。因此和蓝祺的见面很愉快，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便解决了需要解决的事情。蓝祺站起身，收拾书包，准备出去，他摆好椅子，望向正在敲着键盘的岑老师，打算道别，“老师，我——”
    话说到一半，却又闭上了嘴巴。岑老师现在的表情好奇怪啊……眉头皱得很紧，眼睛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
    他试探性地再开口：“老师？”
    “嗯？”岑兮抬头。
    “老师我回家了。”
    “好，路上当心。”
    “老师再见。”
    “再见。”
    蓝祺走到门边，又悄悄回头看了眼。往常岑老师虽然不爱笑，但凡道再见时，他总会露出些许笑容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关好门，给自己围好围巾，背着双肩书包回家了。最近一直在加班的庄先生在楼下等他，他高兴地跑过去，“这么忙就不要来了啊。”
    “忙完了，早上我回家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走吧。”
    “去哪里？！我妈妈那里还是你家？”蓝祺眼睛一亮，他明天开始放寒假了，学习再认真，本质上也是个爱出去玩的小朋友。蓝祺的妈妈这几年在香港工作，庄佑的家人都在英国。
    “先去蓝歆大人那里，再一起去我家，最后大家都回来过年。”庄佑笑着说。
    “哈哈哈哈哈，我要告诉我妈妈，你又这么叫她！”蓝祺蹦蹦跳跳地大笑，跟着庄佑往停车场走。他扔了书包到副驾上，自己爬到后座，“我要躺在后面玩游戏！”
    这要岑老师看到了一定愕然，自己心中那么乖巧的小弟子，私下居然这样。
    “玩玩玩。”庄佑点头，还替他从书包里拿出电脑递给他。
    蓝祺打开电脑，等待开机的时候，他往外看是否已经开出了学校，却不料看到了个还算熟人的人，他移到窗前，贴着窗户往外看去，看到连诺站在路边，站得很挺拔。自从他和师姐分手后，蓝祺已经很久没见他了，只是听过师兄骂他骂了几次，他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太喜欢这个人。
    眼下一看，才发现，有阵子没见，连诺变了啊。
    以前总是穿那么一件衣服，虽然洗得干净又整洁，但是很普通，甚至说是有点儿土的。眼下却穿得很好看，他本来七分相貌，气质不足五分，此刻这么一来，总分愣是到了起码八分。蓝祺穿衣打扮方面没有任何心得，但是家里有爱给他打扮的妈妈和男朋友，身边还有喜好打扮的好朋友，耳濡目染下，蓝祺总算能认得一些牌子与他们的风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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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没看错，以及连诺不像他的好友那么喜欢在学校后街买高仿的话，他这一身光是衣服，就小十万了啊。蓝祺暗自“啧啧”了声，心里却已经笃定连诺穿的是真货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他好朋友一样，能把一百块的衣服穿出一万块的效果。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蓝祺这才坐回来，低头看电脑，“没什么啦，前面卖冰淇淋的地方记得告诉我！！”
    庄佑笑，“这么冷的天……”
    “吃吃吃！”蓝祺心想，都和他家师姐分手了，本来就配不上他家师姐，分了世界才美好。如今，他被富婆包养也好，炒股变富也好，哪怕是去抢银行，都跟他没关系，他还是好好想想吃什么味道的冰淇淋比较好。
    连诺在路边等岑乐雪，没等到岑乐雪的电话，接到了岑乐雪她哥，岑兮的电话。他一看到是岑兮的电话，就有点紧张，却还是接了起来，“岑老师好。”
    “在学校吗？”
    “……在学校门口。”
    “来我办公室一趟。”
    “老师，我，我——”
    “等你五分钟。”岑兮挂了电话。
    岑兮虽冷漠，但其实说话很温和，这样咄咄逼人的语气，最起码，连诺是第一次碰到。同时他也疑惑，他明明不是岑兮的学生，研二之后也不上他的课了，是什么事，非得他去岑兮的办公室？
    可是岑兮，他得罪不起。
    岑乐雪还未到，他望了望远方的道路，转身往文新楼大步走去。
    岑兮还是蓝祺离开前的姿势，两只手都在键盘上，间或点一点鼠标。听到敲门声后，他抬头，“进来。”然后就看到连诺一点点地走进来，蓝祺穿衣打扮方面没心得，但好歹还能耳濡目染些，认得几个牌子。岑老师却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穿衣服也基本都是师傅给他做，很少穿成衣。他什么牌子都不认识。但是即便他不认识，他看着逐步走进来的连诺，心中想法却是和蓝祺一样的。
    连诺变了。穿衣打扮，是最直观的参照物。
    不过岑兮对这并没有兴趣，他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连诺小心地坐下来。
    “我看了你这次提交的论文。”岑兮开口。这论文指的是为国家课题准备的论文，学校要求，在上传平台之前，本校老师先看一遍，修改完毕再上传，毕竟在外，代表的是学校。
    岑兮资历浅，在古代史的排位在最后，因此他今天才看到论文。看到连诺论文的题目时，岑老师就皱眉了，恰好就是蓝祺离开前的时候。等蓝祺走了，他看了正文，看到第一段他就不愿意再看了，直接打电话让连诺过来。
    连诺松了口气，原来是论文的事，他点头，“很多地方写得不太好，还要老师多多指点。”
    “论文写得很不错。”岑兮却这样说。
    其他老师都这么说过，连诺自己也颇感到自豪，听到岑老师也这么说，更加自得，但他也尽量敛住喜意，垂眸道：“老师过奖了。”
    岑兮却笑了起来，“我夸你了吗？”
    连诺不解地抬头。
    “我是说，这论文，秦悦写得很不错。”
    连诺脸瞬间就白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老师，我不懂——”
    “你学秦汉史的，为什么会想要写魏晋的风土人情与山水诗意？你从前写的每一篇论文，我都看过，你从未写过政经主题之外的任何论文。”
    “我，我——”
    “秦悦喜欢旅游，第一次把这篇论文给我看的时候，她很高兴地告诉我，她在南朝一位诗人的一首诗里，发现了我国文字史上最早出现的‘旅游’一词，然后她萌生了写这篇论文的想法，翻阅了许多资料。”岑兮吐字无比清晰，“连诺，你记得这位诗人的名字与这首诗名吗？”
    “记得！”连诺当然记得，这篇论文他也看过很多遍，但是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死活也想不起来了，额头上渐渐都是汗，他却始终没有再开口。
    “南朝，梁，沈约，《悲哉行》。他们在你论文的第一段里。”岑兮淡淡地说。
    连诺呆坐在那里。
    何为悲哉？此时不就是？
    岑兮这个人心还是软，不愿再说伤人的话，言已至此，该说的都说了。如果连诺有最起码的廉耻心，他会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在岑兮看来，连诺或许还没有坏到这种地步，他又道：“论文交不上去，顶多归还那笔经费，打工都是办法，实在不行，甚至可以问我借钱。可是如果夺取别人的心血，这不仅是背叛，更是堕落，一两万人民币，这么重要？”
    连诺低头，双手握拳。一两万人民币，这么重要？
    就是这么重要啊。
    他不甘心。
    “你走吧。”
    连诺虽不甘，却也的确很是羞愧，他从小到大都是优质生，这是唯一的一次抄袭，却这么快便被发现了。岑兮从头到尾语气都很平静，没有一句恶言，可越是这样，越让他羞愧，他羞愧得不敢抬头。连句“再见”也没说，他转身就准备出门，手机却响了起来。
    听到铃声的瞬间，本来低头继续工作的岑兮又抬起了头，铃声是一首歌，他却觉得这个歌手的声音很熟悉。
    连诺本就羞愧难当，铃声再一响，他却紧张了起来，因为他的铃声是岑乐雪自己录的歌。在他看来，岑兮作为哥哥，肯定很熟悉岑乐雪的声音，他哪里知道岑家那些事，哪里知道岑兮跟这个妹妹也就见过几次而已，尤其有几次，都是岑乐雪过来蹭课，岑老师全程都没关注过他那位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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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是岑乐雪曾经去过他家，当着他的面说过话，岑老师连些微的熟悉感都没有。
    但是连诺不知道。岑乐雪甚至为了和岑兮亲近，还故意在连诺面前装得岑兮有多喜欢她这个妹妹。
    岑兮见他一直站着，也不接电话，开口道：“你出去接电话吧。”
    连诺却是吓傻了，以为岑兮在暗示什么，他直接摁了通话键。
    岑乐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
    “我，我在岑老师这里。”
    “我哥哥？！”
    岑兮看着连诺往自己走来，还把他的电话递过来，岑兮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不肯接，连诺直接开了免提。
    “哥哥！”岑乐雪高兴道。
    “你是谁。”岑兮的声音冷冰冰。
    “哥哥，我是乐乐呀。”
    岑兮想了会儿，才知道是谁，因为岑家女孩名字最后一个字都是雪，小名就按第二个叫，例如岑瑞雪叫瑞瑞，那么这个是岑乐雪？
    岑兮又不傻，他瞬间明白了。抬头，深深地看了眼连诺，再也不愿意说一句话。
    秦悦分手哭得那么难过的时候，岑兮都没厌恶过连诺。
    直接把秦悦的论文拿来为己所用，岑兮也没厌恶连诺。
    现在，岑兮多看一眼连诺，都觉得恶心。
    他喜恶分明。也不明白，当初那个那么朴实善良又上进的连诺，到底去了哪里。
    幸好他和秦悦分手了。
    只是，人心当真可以变得这样快？
    第60章
    此时此刻，陶浩然正不耐烦地想要挂电话。
    另一边的李小四“哎哎”叫着，“好哥哥，你就给弟弟我留点儿面子成不？”
    “滚！我比你小五个月呢！”
    “嘿嘿。”李小四笑，“来吧来吧，就当我求你了。”
    “……”陶浩然眉头皱得更紧。李小四又来上海出差了，这本来没什么，他经常过来，有时间还会一起吃饭。但这次他把夏邑也给带过来了。夏邑知道他和岑兮在一起了，骂了他一顿，甚至言语中涉及到了岑兮，陶浩然就又不爱跟他说话了。
    “你们从小到大就这样，这次也差不多了吧？”李小四还在劝。
    陶浩然知道，夏邑既然愿意过来，说明就是想要与他和解的。可他也有自己的憋屈，他和夏邑这么多年的朋友，落地就认识了，之前自己摇摆不定也就算了。现在他确定真心了，作为好朋友，他就不能转变想法，支持他吗？
    不过最后他还是磨磨蹭蹭地答应了李小四。
    快挂电话的时候，李小四又道：“不用你来机场接我们，我们已经在去你学校的路上了——”他顿了下，似乎是身边的夏邑说了什么，随后他又道：“呃，把你老师叫上，我们一起吃饭……”
    “哼。”陶浩然不太愿意，谁知道夏邑又会做什么。
    “你他妈差不多就行了啊！老子都亲自过来了你还要怎么样？！”夏邑却受不了了，抢过电话，愤怒开口。
    “我靠！”陶浩然心想大爷我还没生气呢，你就生气！正准备回骂。
    李小四抢回手机，“就这样我挂了等等见！”利落地挂了电话。
    陶浩然把手机扔到床上，站起来气地舒了几口气，看看手表，老师和蓝祺也该谈完了吧？他才不打算带岑兮一起去和夏邑他们吃饭，难道带老师去看夏邑的脸色不成？岑兮看起来冷漠，实际心软得很，想得也特别多，他可不希望岑老师看出来什么。他换了衣服，套好外套，出门往文新楼走去。
    还没到文新楼，他远远便看到了从文新楼台阶上慌忙跑下来的连诺。那慌慌张张的样子，跟后边有野兽在追他似的。陶浩然鼻子里“哼”了声，很是瞧不上他，转头没再看一眼。
    他敲岑兮办公室的门，几秒之后，岑兮的声音才传来，“请进。”
    这声音不对劲啊……
    陶浩然推开门，故意将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两个眼睛往岑兮看去。他一直都知道自家老师吃软不吃硬，两人谈恋爱之后，他更是把“撒娇”这项技能练到了极致。
    偏偏岑兮就吃他这套。他也就愈加嘚瑟地使用这个技能。
    可今天不管用了，他这样盯着岑兮看了好一会儿了，岑兮都没抬头看他一眼。
    他也不卖萌撒娇了，关好门，反锁好，走到岑兮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脸趴在桌子上，从下往上望着岑兮的脸，轻声道：“老师你怎么了呀……”
    岑兮眉头还微蹙着，他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不应该告诉陶浩然。尽管连诺现在让他觉得恶心，但毕竟是他从前比较喜欢的学生，他也希望连诺这次能够意识到错误，并好好更改。抄袭这样的事，一旦宣扬出去，在这个圈子里，连诺已经等于毁了，并且再也爬不起来。
    这样的道理，岑老师是很懂的。他不是不信任陶浩然，甚至他知道，即便他告诉陶浩然，陶浩然也永远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但是这样的事……岑老师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帮连诺保密，只要他能改，这个龌龊的事就永远不会被第三人知道，他还是那个优质生。
    所以岑老师摇头，“没什么。”
    陶浩然那么了解他们家老师，当然不信这话，不过老师不愿意说他也不会逼问，他伸手拉住岑兮的手，“老师饿了吗？”
    岑兮抬头望他，总算露出了一个微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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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去吃饭啊！”陶浩然早自动忽略了夏邑他们的话，他才不要他家老师和他们一起吃饭，他要拉着岑兮站起来，看到桌上的紫色糖盒，“老师，这是什么？”
    “王老师的喜糖。”
    陶浩然一听，立刻拆开盒子，里面放着几颗巧克力，他笑着剥开糖纸，冷不防塞了一颗到岑兮嘴里。
    岑兮瞪大眼睛望他，巧克力卡在了他的嘴唇上。
    陶浩然笑着倾身上前，吻住他，咬掉了卡在嘴巴外的那一半巧克力，顺便轻轻舔了舔岑兮的嘴唇，另一半巧克力便落到了岑兮嘴巴里。陶浩然吃完那半颗巧克力，笑着看岑兮也愣愣地嚼着吃掉他的那一半。他高兴道：“这样我们就都沾到喜气啦！”
    岑老师毕竟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地又要低头，陶浩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老师不要害羞嘛！”
    岑兮回头瞪了他一眼，陶浩然这才“嘿嘿”笑着松开，两人一起往外走去。
    陶浩然在身边，岑老师很快就忘记了连诺那些糟心事儿，反而担心起另外的事来。研究生们放假了，连蓝祺明天都不来学校了，陶浩然也该回家了……一个多月不能见面了。岑兮老师自然不会讲这事儿说出来，毕竟他脸皮那么薄，带着逃避的心理，他甚至没问过陶浩然什么时候回家。
    两人一直走到了文新楼下，正要往食堂的方向走去。陶浩然同学的手机响了起来，陶浩然不想接，他知道是谁。岑兮停住脚步，看他，陶浩然还是不接，岑兮开口道：“怎么不接？”
    “不想接……”
    “不接别人的电话，是不礼貌的行为。”
    陶浩然磨磨蹭蹭地接了起来，自然是李小四和夏邑，很高兴地告诉他，他们到学校了。
    “我有事！”
    李小四怪叫道：“不带这么玩儿的啊！半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岑兮听到了这话，回头看陶浩然。
    陶浩然委屈地也看着他。
    “你家老师在不在啊？！一起吃个饭又怎么了！！”李小四又叫，声音挺大。
    岑兮又听到了。他想了想便明白了，朝陶浩然道：“一起吃饭。”
    “……”陶浩然不愿意。
    岑兮伸手拿过他的手机，“你好，我是岑兮。”
    “啊？咳咳咳——”李小四没料到人家老师直接跟他讲话了。
    “你们现在在哪里？要我们去接吗？”
    “老师……我们到你们学校门口了。”
    “好的，你们稍等。”岑兮挂了电话，手机还给陶浩然，教育他道：“朋友过来，就该招待。”
    “老师——你都不知道，我跟其中一个还在冷战呢！”
    岑兮差点儿笑了，“冷战？”
    “唉，说了你也不懂。总之那个夏邑，是我发小，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在北京的时候你也见过。他这个人吧，脾气不好，老师你等下不要生气……”
    “脾气还能比你不好？”
    “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岑兮笑了起来，这要不是在学校，他都想伸手去摸摸陶浩然的脑袋，就他那脾气，还说别人脾气不好，他率先往校门口走，“走吧，有朋友关心你，你应该觉得幸福。”
    陶浩然知道他家老师没什么朋友，闻言又开始心疼他家老师，也乖乖地不说话，跟了上去。
    二十八年来，岑兮的确从来没有过朋友，唯一还能说说话的便是谢瑶，可是男女有别。之前还有个于浩然，勉强算是谈得来，但他后来知道了于浩然的真正心思，只觉得无奈。不过他早就习惯了这些，此刻，虽然陶浩然没有说，他也能猜出陶浩然与朋友闹别扭的原因。
    他不希望陶浩然因为自己而和朋友关系不好，从小到大的情分，多么不容易。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陶浩然的朋友们，能够接受他。
    未来，他甚至希望，陶浩然的家人，也能够接受他。
    岑老师看似冷漠，实际真的每天都在想很多事情，不然也不至于在青少年时期需要心理医生去开导。近来他想的最多的便是陶浩然的父母，无论他怎么想，他都找不到最好的能够减少陶浩然父母伤害的方法。
    他知道，未来真的很未知。
    他又看身边的陶浩然，可是好像只要陶浩然能够一直站在身边，他就愿意一直和他走下去，无论未来到底有什么在等他，等他们。
    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喜欢上了陶浩然，说不清到底是哪个瞬间。也许是陶浩然被田梦拒绝的那个雨夜，陶浩然撑着伞站在他身边，他抬头，看到陶浩然眼神的那一刻；也许是陶浩然抱着满怀的郁金香，走进他房间的那一刻；也许是每堂课上，抬头总能看到陶浩然笑脸的那一刻……
    岑老师想着想着，走神了。
    他并没有看到就在路边站着的夏邑与李小四，直直地，就要经过他们。陶浩然伸手拉住他，他才回神，回头看向路边的两个男孩子，他都认识。
    岑兮暗暗调整呼吸，然后露出一个微笑，“你们好。”
    陶浩然站在他身边，却是愣住了。
    陶浩然一直知道他家老师其实有多么抗拒与人打交道，可是却为了他，对着那两个对他也许并没有好感的人笑，还是那样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仔细看，他甚至有点儿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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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们四人吃完饭，夏邑与李小四回酒店了，陶浩然都有点不在状态。
    幸好夏邑这次过来，的确是和他和解的，饭桌上很是正常。
    否则陶浩然真能直接跟他打起来。
    坐上车，岑兮还没有系好安全带，陶浩然就猛地扑过来，抱住他，闷声叫他：“老师……”
    “嗯？”岑兮诧异地低头看他。
    “老师……”陶浩然却是又叫了一声。
    岑兮好笑地伸手摸他的脑袋，“又怎么了？不是和夏邑和解了？”
    陶浩然又往他怀里埋了埋，没再说话。岑兮便也没有说话，轻柔地用手指头梳他的头发，轻声道：“头发长了。”
    “老师明天陪我去理发。”
    “好——”
    车里有无数道暖流在缓慢流淌，岑兮正觉得很舒适，他觉得此刻样样都好，刚刚席间，陶浩然的朋友们对他的态度也不错，尤其那个夏邑，这些都让此刻的岑老师心情很好。
    突然陶浩然在他怀里抬头，看他，“老师。”
    “嗯？”岑兮以为他有什么事。
    “老师我们试试在车里吧！！”
    却没料到陶浩然说出来的是这样的话，岑老师目瞪口呆了几秒钟，回过神之后，忍不住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推开他，“开车，回家！”
    陶浩然“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倒车再开出停车场，往岑兮家开去，一路上还讨价还价，“老师我今晚睡你家好不好……”
    “不好。”岑兮还记得他刚刚说的话呢。
    “老师你说不好也没用，纪姨那么喜欢我，看到我送你回家，一定会留我的！”
    岑兮懒得搭理他。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闭嘴！”
    “那答应啦？”
    “嗯。”
    陶浩然得意地笑，半晌后，又道：“老师，我和你睡一个房间。”
    “不可能。”
    陶浩然委屈道：“那天之后，都没能再——”
    “闭嘴！”岑兮开口打断他的话。
    “好不好嘛老师。”
    “免谈。”
    “老师……好不好嘛……遥遥？遥遥遥遥，好不好好不好！”
    “……”岑老师彻底无言。
    他刚刚到底是哪里不对？会觉得车内的气氛既温暖又温柔。
    第61章
    陶浩然说得对，纪姨看到他过来，的确很高兴，也的确硬要留他住在家里，本就有这心思的陶浩然，连装模作样都没有，很高兴地留宿。
    岑老师表示无话可说，丢下电脑包和一袋子的书，便独自上楼去洗澡换衣服。陶浩然则一点儿没因为是在他人家中而生尴尬感，即便他家老师上楼洗澡了，他坐在楼下陪纪姨说话，逗得纪姨笑得前俯后仰。
    纪姨感慨道：“跟浩然在一块儿，我们遥遥话都多了不少，夫人昨天还说呢，我们家遥遥变开朗些了。”
    陶浩然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老师的妈妈，经常不在家吗？”岑兮并不爱与他说家里的事，倒不是因为岑兮排斥他还是如何，而是他发现，家庭这两个字对于他们家老师而言，很是陌生，别人觉得平常的家庭相处，他们家老师似乎从未经历过，自然无话可说，也从未想起过要说家中的事。
    纪姨先是敛起笑容，又露出微笑：“夫人常年住在国外。”
    “逢年过节不回来吗，在国外多冷清。”
    纪姨笑了笑，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厨房有人走出来问道：“纪姨，晚上还是煮白粥吗？”纪姨笑着拍了拍陶浩然的手，“浩然坐会儿，我去看看。”站起来随她一起往厨房走去了。
    几上摆满了吃食，陶浩然不饿，往楼上看了看，笑着起身往楼上岑兮的卧室走去。
    正在洗澡的岑老师耳朵中都是水声，没有听到陶浩然的敲门声。往常他喜欢泡在浴缸里洗澡，此刻想要快点陪陶浩然，岑老师站着淋浴，闭眼洗好头发后，他抬头睁眼，冷不防看到几米开外的地方，陶浩然正坐在大理石的洗漱台上看着他，看得无比认真，两条长腿垂摆着，还不时晃一下。
    我们岑老师“哄”地脸全红了，幸好本就在洗澡，身上泛着微红，他紧张地立刻转身，背对着陶浩然，可刚转过去，又想到其实这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顿时特别无措。
    陶浩然本来看得特别享受，此刻发现被他家老师发现了，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拿着岑兮事先放好的毛毯走近，高兴道：“老师，洗好了就擦擦。”
    “你先出去……”
    “我帮你擦啊。”
    “我自己来，你出去。”
    “老师，你在不好意思吗？可是我早——”
    岑兮迅速转身，抢过他手里的毛毯裹好自己，连水都忘了关，就赶紧往外走去。陶浩然目瞪口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他关了水，顺便收拾了下，出去的时候，他家老师已经穿好衣服在等他了，见他出来，丢下一句“下去吃饭。”，就赶紧先走了。
    陶浩然哭笑不得，他有那么吓人嘛！！
    晚上陶浩然照例睡在了客房，就在岑兮卧室的隔壁。纪姨给岑兮送睡前甜汤的时候，还贴心地也给陶浩然送了份。岑兮接过纪姨手里的碗，问她：“给陶浩然了吗？”
    “给啦，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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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点头，吃了一小半，放下碗。
    “遥遥早点睡。”
    “好。”
    纪姨这才带着托盘走出去。
    岑老师手里还捧着本书，其实却看不下去了。陶浩然说得没错，自从新年那晚之后，他们的确再也没有那什么过……岑老师二十八年来，清心寡欲惯了，那晚的行为也是帮他打开了新大门。坦白而言，第一次，又是承受方，还那么紧张，从小娇生惯养极度害怕疼痛感的岑老师，全程没有任何比较好的感受，事后还疼了好些天。到现在都有些后怕。
    但是，他其实很喜欢那种氛围下，陶浩然的亲吻与拥抱，甚至是陶浩然低声在他耳边重复“遥遥”两个字。
    想到此处，岑老师脸又红了，觉得自己特别不庄重。他拿书遮住自己的脸，往下滑了滑，身子缩到被子里，还忍不住想，如果只有拥抱和亲吻那就好了。可是他真的特别特别不好意思，根本不敢接任何陶浩然这方面的话题。
    正胡思乱想着，他听到自己卧室的门有声响。
    因为在家中，足够安全，也方便有急事需要家人过来。岑兮的卧室门向来不锁的，他听到声响，几乎不用思索，便知道是谁过来了。他的身体僵在被子下，脸上还遮着书，动都不敢动。
    陶浩然走到床边，轻声叫他：“老师？”
    “老师？——咦，睡着了啊。”他还自言自语。
    岑老师更加不好意思开口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明明是自己家……
    下一秒，床微微一动，岑老师正猜测陶浩然在干什么。陶同学已经钻进了被子，然后探身过来，拿走岑兮脸上的书。岑老师哪里想到陶同学直接这么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与陶浩然对视，“老师你被我吵醒了吗。”陶浩然压低声音。
    岑老师眨了眨眼，“也是刚睡着……”
    陶浩然看了看手里的书，“老师你怎么睡前还看《宋史》呢。”他诧异得很，这书，他家老师早就熟读不知道多少遍了吧。
    “挺好看的。”岑兮一本正经道。
    陶浩然笑，“别人睡前都看些小说，或者心灵鸡汤，也就我家老师拿着这等天书当睡前读物了！”
    岑兮听到他说“我家老师”，心里暖暖的，脸上不自觉地就带出了一丝笑容。
    陶浩然将书放到床头柜上，调暗了灯，也躺下来，伸手抱住岑兮，“老师我们来睡前聊天呗。”
    岑兮也没再计较他到底睡哪里的事，而是转身，面对着他，“聊什么呢。”
    “唔，老师你为什么要叫岑兮呢，又为什么要叫遥遥？”
    岑兮凝神望着一个方向，望了大概十几秒，开口道：“我的名字都是我妈妈取的。”他妈妈怀着他的时候，他的父亲在外已经玩得不像话了，其实他妈妈完全可以不要这个孩子，然后离婚，开始新生活。可他妈妈没有舍得，并且在之后的岁月里，都为了他没有离婚，为了他妥协过很多次。
    陶浩然见他又不说话了，自己说道：“都说孩子的名字代表父母的期望，老师你知道的，我爸妈穷得就剩钱了，念书也不多，但我爸是真的很喜欢孟浩然，他就希望我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很‘浩然’的人，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没意思？”
    岑兮笑，摇头，只是因为躺着，幅度很小，“这个名字很好，浩然，很好。”
    陶浩然咧嘴笑，抱岑兮抱得更紧，“那老师你呢，什么意思？”
    岑兮的笑容僵住，但又很快释然地散开，觉得这事儿和陶浩然说也没什么，“我妈妈希望我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对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我健康快乐，所以用这个语气助词做我的字，代表着她对我最大的期望。无胜似有？空大过满。”岑老师自己轻声笑，又道：“我妈妈曾经也有过许多幻想，对于人生，对于爱情，对于家庭，只是很快便被现实击败了。她说我的大名严格说来其实有些忧伤，尤其念出口的时候，岑兮岑兮，好似叹息一样。所以又给我取了‘遥遥’这个小名，因为‘遥’很温暖，很温柔，因为遥远，因为未知，所以可以有很多幻想，可以期待更多。也因为遥远，因为心中的梦想，还可以跋山涉水地去追寻，这个过程，是幸福的。”
    陶浩然听得很入神，“这么多意思在里面？”
    岑兮又点头，“我妈妈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所以老师的妈妈现在在国外已经找到她的梦想了吗？”
    岑兮看向陶浩然，见他的眼神清澈，伸手拉住陶浩然睡衣的衣襟，“最起码比在国内快乐了很多。”
    陶浩然想到去年那个开车撞岑老师的岑家人，又想到偶尔从他家老师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他将右手移至岑兮的脸颊上，“老师，你以后有我啊，我做你的家人，不会再没有人陪你了。”
    岑兮微笑，“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老师，什么时候带我见见阿姨呗，我爸妈，你早见过了。”
    岑兮眼神微微一闪，然后轻声道：“好。”
    陶浩然看在眼里，可心疼了。他从小就被爹妈宠着长大，岑兮虽然从小到大也从没缺过宠爱，但父母始终是父母，他们的爱，是再多的其他人或者物给予的爱也替换不了的。想到他家老师那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又想到他那软到一塌糊涂的心肠，陶浩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连动作都温柔了不少。声音也变得更轻柔，他小声道：“老师，等我毕业了，我就留在上海。正好我爸这几年有不少生意在上海，我毕业了就不能继续搞学术啦，要给我爸干活去了。然后老师你就继续做学术好啦，我赚钱给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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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笑出声，“我自己有钱。”
    “哎呀老师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嘛！”这是陶浩然第一次跟岑兮讲他毕业后的打算，他又道：“等我毕业了，我就跟我爸妈说我和你的关系，老师你这么好，我爸妈一定会更高兴的！”
    岑兮之前的计划也是等陶浩然毕业后给家里一个交代，没料到陶浩然也是这么想，顿时心间更踏实。听到陶浩然这么说他的爸妈，却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心酸。他自己的话，同性恋也好，独身一辈子也好，他爸爸都可以接受，毕竟他的儿子太多了。可是陶浩然不同，若是他爸妈知道自己作为老师，和陶浩然在一起了，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自己？
    岑老师暗暗叹气，但他不想说出来打击正热烈畅想未来的陶浩然，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
    “老师你到时候也能劝劝阿姨回国来了，我们以后一起住，我爸妈空了的时候也过来，大家都住一起，多热闹是不是？纪姨林叔都去，我到时候给老师你买个新房子！比现在的还大还漂亮——”
    岑兮打断他：“你有那么多钱吗。”
    “老师你不信任我？你以为我天天就知道玩啊，李小四夏邑他们的公司都有我股份的！我很多投资的好不好，我高中的时候，就开始自己赚钱了！我爸都说我有做生意的天赋，不靠我爸，我也有钱！要不是为了田梦，谁还继续上学啊，早赚钱去了……”陶同学越说越嗨，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害怕地偷偷望向岑兮。
    岑兮抿嘴笑，“其实我要谢谢田梦，谢谢她，把你带到我身边，谢谢她，我才能认识你，也谢谢她一直没有选择你，我才能得到你。”
    陶浩然第一次听到他家老师和他说这样的话，惊讶地张大嘴巴。
    岑兮笑着看他：“我也很信任你。不过呢，你也要信任我，你的老师我虽然只擅长念书读书和写书，但资产多少还是有一点的。”他伸手点点陶浩然的鼻子，“到时候谁给谁买大房子，还不一定呢。”
    陶浩然傻笑，“老师，真好啊。”
    岑兮叹息道：“是啊，真好，未来真的很好。”
    这样畅想下的未来，真的太好了，甚至，好得有点假。作为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岑兮其实很少敢去想这样的未来，生怕他想多了，这样的未来就不会属于他了。可此时此刻，却是忍不住地去想，想得更多。
    第62章
    那晚本来有心做些什么的陶浩然最终什么也没有做，他家老师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不会知道，后来，岑兮其实也是想做些什么的，只可惜两人说着话，气氛太温暖，他实在太困了，便睡了过去。
    陶浩然望着浅黄色灯光下，他家老师埋在他怀中只露出半张脸的脸庞，难得安静地露出一个笑容。这样的老师，用什么去换，他都愿意。
    早晨，纪姨亲自去叫陶浩然起床，却发现床上没有他的身影。又去敲岑兮的门，岑兮睡得迷迷糊糊的，这一觉他睡得太好了，好到即使他听到了敲门声也不愿醒来。陶浩然跑去打开卧室门，“纪姨，我昨晚过来问老师论文的事，太晚就直接睡这儿啦。”
    纪姨微微一愣，岑兮的领地感十分强烈，特别不希望别人侵入他自己的世界。她没想到陶浩然已经与岑兮这么熟，却又有些欣慰，她家遥遥终于有朋友了，她小声道：“遥遥还在睡？”
    “嗯，昨晚我们说话说晚了，纪姨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让他睡，浩然要不要下去吃早餐？”
    “我陪老师再睡会儿吧，等等一起下去吃饭。”
    纪姨也没有察觉到这话有什么不对，笑着转身走了。
    陶浩然关好门，回到床上，轻轻拍了拍半睁开眼的岑兮的手臂，“没事没事，继续睡，乖。”
    岑兮愣了会儿，闭上眼睛，往陶浩然那里靠了靠，果然又睡着了。
    生活作息规律到可怕的岑老师睡到中午才醒，他觉得有点热，迷迷糊糊地想要把被子往下推，身边有人拉住他的手，他微抬头，看到身后的陶浩然，朝他微笑。
    这种感觉，很奇妙。
    “还睡吗？”陶浩然问他。
    岑兮摇头，却还迷糊着，顿了会儿道：“喝水。”
    陶浩然起身下床倒了水，走到他那边坐下，放下杯子，把他拉起来坐好，才将杯子凑到他嘴边。岑兮伸手，“我自己喝。”刚睡醒的岑兮，声音有点儿哑，音量也小，声线与往常的他有点不同，听在陶浩然耳朵里，觉得他家老师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顿时又乐了起来。这向来只有他卖萌撒娇逗老师的份，他家老师只会严肃或者害羞。
    岑兮喝了几口水，见到他笑成了一朵花，将杯子捧在手心里，靠在床上，问他：“怎么了？”
    陶浩然正要说话，手机响了起来，他之前就在床上看手机，手机也落在枕头上。岑兮帮他拿了手机，递给他。
    看到来电是夏邑，陶浩然顿时又别扭起来，不想接。
    “接。”岑老师发话。
    陶浩然苦着脸，只好接。
    岑兮看着他接电话，就见他皱着眉头说：“我不去，我有事——什么叫我能有什么事？！”一言不合又差点儿跳起来。岑老师放下杯子，伸手握住他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
    陶浩然望向他，见岑兮的脸色，老实应道：“好吧，那我过会儿到。”挂了电话，他趴到岑兮的腿上，“老师我要去和夏邑他们一起吃饭，他下午要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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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趴在岑兮腿上，看不到岑兮的脸庞，岑老师听到这话明显眼睛连着眨了几下，然后才开口道：“你和他一起回去吧。”
    “啊？”陶浩然抬头看他。
    “放寒假了啊，回家好好陪你爸妈。”岑兮伸手梳他的头发。
    “老师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你赶我走……”
    “每年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陪爸妈，其他时间都是在学校。毕业后，甚至连三个月的时间都没有了。”
    “可是在学校，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老师。”
    “回家吧，多陪陪叔叔阿姨。”
    陶浩然侧头看他，过了会儿，略过这个话题，不高兴道：“说好今天老师陪我去剪头发的。”
    “朋友难得来一趟。”岑兮拍了拍他的脑袋，“快起来，别让人等着了。”
    陶浩然磨磨蹭蹭地到底出门走了，开的还是岑兮的车，他自己的车在学校里停着。临出门，岑兮叫住他，“你自己去车库，挑你喜欢的车开，钥匙问林叔要。”他知道陶浩然不喜欢他那种普通简单的车。
    “好好好！”陶浩然北京的家里，自己的车也不少，但岑兮车库里有他没有的，他早就想试试了，他又好奇问道：“老师，你不开，买那些做什么？”
    岑兮无奈道：“不是我买的，都是家人给我买的。”
    “那我以后帮你开！”
    “都是你的。”岑兮觉得好笑。
    陶浩然“嘿嘿”笑着走了。
    岑兮中午独自吃饭的时候，纪姨过来问他：“遥遥，浩然晚上还过来吗？我准备些他爱吃的菜。”
    纪姨这是真把陶浩然当自己人了，还特地给他做喜欢吃的菜，岑兮自己心里也觉得高兴。但纪姨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要说他的真实想法，陶浩然永远在他家才好，可是陶浩然总要回家的，还是自己给催的。
    他低头喝了口汤，“下午再说吧，还不知道。”
    “嗯。”纪姨应了声，继续去忙，走出餐厅，又回头看了眼岑兮，总觉得这一个月，他家遥遥哪里变了，却又具体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过她又想到，无论如何，比以前爱笑了，总是好事吧？
    吃完饭，陶浩然送夏邑去机场，李小四还有工作，先一步走了。他们俩往停车场走去，夏邑看到陶浩然的车，“哟”了声，“去年的限量版，你不是说你忘了，没来得及定吗？”
    “是我老师的啊。”
    夏邑本来正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听到这话，愣了愣，顿时就觉得什么都不太对了，不过还是坐进了车里，系上安全带。陶浩然安静地开车往机场去，夏邑同样安静。
    安静的一个小时过去后，车子停在了机场外的停车区。
    陶浩然知道夏邑肯定是有话要和他说的，便也没有其他行动，只是停了车，在车里等着。夏邑拿出烟盒，递给他一根。
    “你别抽了，我老师不喜欢烟味。”
    夏邑噎住，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玩真的？以前你追那小娘们追了五年，也没见你戒烟。”
    陶浩然回头看他，脸色无奈，说出的话却格外认真，“哥哥，我真的是认真的，真的不能更真了。”
    “你那时候都要退学了，你认真？你逗谁呢？”夏邑还是不愿意相信。
    陶浩然叹气，说道：“你那天删我的聊天记录了吧？”
    夏邑再次噎住。
    “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很爱很爱他。之前我那是害怕是逃避。”
    夏邑沉默了会儿，开口道：“你少恶心我了，要表白跟你家老师表白去，冲我表什么忠心！”
    “他，真的很好，说实话，我常常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夏邑打断他的话，“你配不上他？！”
    陶浩然抬头看他，“我哪里配得上他？学习的话，他一路名校，从小就是学校乃至市里的第一名，国内海外经历都有，光学位就有五个，日语法语德语韩语都懂。工作的话，是历史学界最年轻的副教授。家庭？——嗤，你我都知道，咱们国家最不缺有钱人了，那些上榜的首富啥的都是哄人罢了。你看这车就知道了，我老师家不说一定比我家有钱，但也就差不离了。再说长相，你也见过他长啥样，也就不说什么了。性格？——”
    “停停停！”夏邑打断他，“你这说的什么话，都在一起了，哪有你这么贬低自己的？”
    陶浩然叹气，“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有些话我都没法跟他说，只能和你说。其实我内心真的很害怕老师哪天会离开我，毕竟我什么也没法为他做，也不能带给他任何东西。他本来就什么都有。相反是我，需要麻烦他。可是我又忍不住去麻烦他，我怕我不麻烦他，他甚至会渐渐忘记我的存在。”
    夏邑看他看了半天，认输道：“我是真的相信你是真爱了。唉——陶浩然啊陶浩然，你也有这么一天，把自己贬到这地步，不自信到这地步。哥哥我没爱上过谁，理论知识还是有的，爱情何来配不配一说？我看你真的是爱惨了。我真的是服了你那个老师了！把你吓到这地步，还不敢讲。你们老师当真不知道你这些想法？”
    陶浩然摇头，“不知道。”
    夏邑往后靠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就这样吧，以后这事儿我不说什么了，只希望你们不要变成小九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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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小九，老师更不是那个渣滓可以相比的。”
    “但愿。”夏邑也没什么话好讲了，又问他：“真不跟我回去？”
    “我过几天回去。”
    “回来了说一声，我去接你。”边说，夏邑边打开车门，“我抽烟去，难受死了。”他在外面抽烟的时候，回头看到陶浩然在车里打电话，笑得一脸傻样，一看就知道是和谁打电话。他暗自骂了声没出息，抽完了那支烟。
    他过安检前回头问陶浩然，“你爸妈那边？”
    “等明年我毕业吧。”
    “能答应？”
    “不能，也得能。”
    夏邑点头，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就往里走去。
    回程的路上，岑兮打来电话，陶浩然按下接通键，岑老师温润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回来了？”
    “嗯，老师你可以出门啦。”
    “好——”
    岑老师终究还是出来陪学生剪头发了，陶浩然没跟着夏邑一起回去，岑老师其实高兴得不得了，又能多几天在一起，可是生性内敛的他，却一直用平静伪装着。
    陶同学却在这边咧着嘴笑，刚刚因与夏邑聊天产生的一系列消极情绪，例如害怕被岑老师抛开，例如令家人失望，都统统不见了。船头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他满脑子都只有他的岑老师。
    快乐的情绪在车内蔓延开来，甚至透过窗户渗到了空气中，车子都变得快乐了起来，快乐地飞驰在高速上，往岑兮而去。
    第63章
    理好发，再蹭了几天饭，以及终于再次把自家老师扑倒之后，陶浩然同学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回家那天，本是岑兮送他去机场的，但陶浩然起床的时候，前晚被扑倒的岑老师依然皱着眉在睡觉。
    陶浩然哪里还舍得再把老师叫起来，在床边盯着岑兮看了好一会儿，又弯腰亲了亲岑兮的额头，这才出门。要是这场景被夏邑看到了，非得嫌弃地说几声“腻歪”。
    岑老师睡醒，发现身边没人了，摸到手表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陶浩然恰好在飞机上。他伸手到床头柜拿来手机，看到陶浩然发来的微信：老师我登机关机啦。
    不由自主地，岑老师就露出了笑容，想要坐起来。然后笑容僵住了，身体好疼啊。
    研究生们的寒假其实也有45天左右，暑假也就60天，具体说来，其实并没有差太多。但冬天日天短，夏天日天长，寒假总是显得莫名的快，尤其冬天时，人容易变得懈怠，时光总是匆匆而过。往常岑老师总觉得寒假不够用，一个寒假甚至不够写完一篇文章的，笔记甚至都做不了多少。
    这次的寒假，他却觉得格外漫长。原因嘛，他自己也知道。
    陶浩然回到北京，朋友太多，天天都是饭局，都是熟悉的人，不能不去。虽然每天都给岑兮报备，但有时，空间的距离就是这样，很难弥补。冬天总是早早睡的岑老师，如今每晚都抱着书窝在被子里等陶浩然回来，两人或聊天，或打电话。一天也就只有这个时候了。
    严格说来，两人还在热恋期。只是岑老师面皮薄，做不来更主动的事，不过他每天等到那么晚，陶浩然早就什么都明白了。
    岑老师这晚又窝着在看书，书的年代有些久远，字体较小，他戴了眼镜。正看得仔细，身边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是视频请求。
    我们岑老师扯了扯嘴角，然后面色又平静下来，这才点了接受。
    陶浩然又喝了酒，一接通视频，就“嘿嘿”笑，“老师！”
    岑兮皱眉，“又喝酒了？”
    “今天喝的不多。”
    “过几天就除夕了，还要天天出去？”
    “唉，这几天都是我爸的朋友，不得不去。明天我爸他们公司年会，还得去喝一顿，后天开始就没事啦。”
    岑兮看他眼睛都有点红，心里面不舒服，“泡个澡早点睡吧。不要每天熬夜。”
    “可是我想跟老师说话嘛……”
    “不要撒娇。”岑老师严肃道：“快去洗澡睡觉——”
    没说完，陶浩然那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浩然，睡了吗？”
    岑兮身子微微顿住，那是陶浩然妈妈的声音。
    陶浩然放下手机，“就睡了，有什么事啊？”
    “明天中午和妈妈一起出去。”
    “又要陪你逛街？我不要去，妈妈你饶了我吧！！”
    陈小英女士笑道：“不是！你还记得张阿姨吗？”
    “干嘛？”
    “张阿姨家女儿回来了，妈妈——”
    后面的话岑兮没再听到了，因为陶浩然慌忙地关掉了视频。
    岑老师却安静地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势。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他的外公外婆也帮他介绍对象，他甚至还去相亲过。陶浩然这么好，自然很多人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算现在，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也有很多。
    更何况提这事儿的是陶浩然的妈妈，她本就有这个权利。
    道理，岑老师都懂，可是还是觉得难过。
    大概过了十分钟，陶浩然的电话打了过来，岑兮还是之前的姿势，接通了电话，声音很正常，听不出一丝生气的意味，陶浩然松了口气。
    岑兮听到他吐气了，无奈地想到，他怎会为这事生气？
    有些事是生气也难以避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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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妈你知道的，你放心我明天中午不去的！我和我妈说好了！”
    岑兮当然不会傻到还劝陶浩然去，他只是道：“对你妈妈态度好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老师我知道！”
    岑兮听到他小心翼翼的声音，暗暗叹气。也不知道真到了出柜那天，会发生什么。
    这年过年，岑兮的妈妈又没有回来。岑兮能够明白，这座城市有他妈妈年轻时候满满的幻想，也有婚后丈夫带来的伤害，更有外公外婆的愤怒与心疼。眼不见心不乱，触景难免难受，便也懒得回来了。
    岑兮照例去外公外婆那里过年，外公外婆照例想要给他介绍好姑娘。样样都和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模一样，只除了陶浩然，每天的问候与关心，让岑兮终于在春节这样的节日里，和其他人一样，也生出了一种叫做“幸福”的情绪。
    他想，他是真的需要感谢田梦，感谢老天爷，把陶浩然带到他身边的。
    今年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从第一天元旦那天起。
    寒假之后的新学期开端，因为他的第一个毕业生秦悦，也不再像往年那样清闲。论文答辩在五月，但是三月份要提交论文上去查重，四月份还要盲审。其他导师经历得多了，很轻松，也不在意。岑老师第一次面对，很郑重，也很认真。其他学生都是自己先去用查重软件查一遍再上传至学校平台，岑兮则是自己带着秦悦一起查的。
    待到秦悦论文提交上去，也是三月底了。四月初结果出来，秦悦自然是过了。又要为四月份的盲审做准备，盲审是将论文的作者与作者的导师、毕业院校全部遮住，全市的研究生论文统一送出去，由专门成立的工作组抽取。抽出的论文再交由这个工作组的教授们审查，若是通过了，才能正常参加学校的论文答辩。如果没有通过，只能等来年。
    因此大家都很紧张盲审这件事儿，虽然抽取比例很小，像他们古代史专业加起来统共就三十来个人，往年顶多抽两人。但是大家都很紧张，因为工作组的教授们很严格，万一就是自己被抽到呢。
    秦悦自然也很紧张。
    就在论文上传到专门的平台后的第二天，岑兮他们古代史的几个教授一起开会，讨论今年的研究生录取相关的事。岑兮照例坐在角落，还在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年面试时，突然听到方老师谦虚道：“哪里哪里，也是连诺他自己出息。”
    他对这个名字很敏感，却因为刚刚出神，实在没听到他们的话，此时却是没有忍住，问道：“连诺怎么了？”
    “岑老师不知道吧，上回国家课题，连诺的论文写得很不错。这次被人给推荐上去了，五月份开的魏晋论坛，要上去发言呢。”
    岑兮愣了好一会儿，没顾其他人还在赞扬连诺，突兀地问道：“是山水诗意那篇？”
    “是啊。”方老师点头。
    “第一段说沈约是第一个提出‘旅游’这个词语的那篇？”
    方老师哈哈笑道：“看来岑老师看得很仔细，这篇文章实在很不错，我也没想到连诺魏晋史也学得不错。老颜啊，可惜连诺硕博连读，不然博士还能跟你去念魏晋……”
    岑兮没再在意下面的话，他现在既吃惊又生气，他没想到连诺此人真的如此，如此不要脸，他只能想到不要脸这三个字。岑兮其实很单纯，因为无所谓，不在意人际关系，更加不怕得罪人，此刻极度愤怒下，他开口：“可是连诺的论文是抄的。”
    侃侃而谈的方老师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岑老师，话可不能乱说。”
    陈老师还开玩笑道：“岑老师别是羡慕方老师吧哈哈。”
    岑兮当下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找到文件夹，又打开邮件，将电脑面向众人，“这是秦悦第一次给我发这篇论文的邮件，她的这篇论文是我帮着改的，之后十几封邮件都是因为修改来回发送论文。日期，是两年前。这个文件夹是最终改好的定稿，日期也是两年前，你们知道的，这个日期，我做不了假。当时秦悦是准备将这篇论文发表的，可是那一年魏晋史那本杂志不收学生稿，就一直没有投出去。一年后，秦悦觉得自己的文章还有所欠缺，就再也没有投稿过。”岑兮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说这么多话，还是这样的话。
    所有的老师都皱眉沉默了。
    过了很久，方老师先动了，他把电脑朝自己拖了拖，点击鼠标，一封邮件一封邮件地点开看，又仔细看了那文件夹，打开那篇论文，仔细看了很久，半晌才深吸了口气。又将电脑给颜、陈二位老师，这两位是古代史资历最老的教授，颜老师甚至是历史系主任。
    颜老师见状也明白了，看了遍，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道：“连诺的论文已经提交上去了，三天前，我亲自提交的。”
    岑兮一听这话，急了，难不成他们还想牺牲他的学生保全那个骗子不成？！
    颜老师严肃道：“我在学校教书教了几十年了，抄袭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见过，但是第一次在咱们专业见到，我十分痛心！连诺这个学生我也认识，上课认真，交上来的作业也很漂亮，样样好——但这不代表他的人格就是高尚的！”颜老师说到此处点了点桌子，“实在令人痛心。”他又望向岑老师，“岑老师，不介意借用你电脑作证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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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用！”岑兮也很严肃，是他错怪颜老师了，他心里很羞愧。
    颜老师又看方老师，“方雍啊，你我都没想到啊，唉——”
    “颜老师，你们看着办。”方老师更难过，谁能想到自己得意的弟子会这样，他说完这话，便往后靠在椅子上，凝神皱眉。
    “我先把这事上报到院方，看后续怎么处理。但不管如何，唉，咱们专业这次招生肯定要受影响了——”颜老师低头，望着电脑屏幕，脸色很难看。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
    第64章
    陶浩然在岑兮的办公室等他，岑兮开完会回来，推开门，陶浩然抬头高兴道：“老师你回来啦？”
    岑兮的面色却有些难看，生硬地“嗯”了一声。
    陶浩然的面色便也立刻跟着变了，他去将办公室的门反锁上，回身看到，岑兮已经坐到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皱眉靠在那里不说话。
    “老师。”陶浩然将椅子拉到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叫他。
    岑兮侧头看他。
    “老师怎么啦？开会不开心吗？”陶浩然声音很轻。
    岑兮觉得之前不告诉陶浩然是为连诺着想，谁能料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份上，便也顾不得了，早晚他们都要知道的，他依然皱着眉，沉声道：“连诺抄了秦悦的论文——”
    没说完，陶浩然已经惊讶地打断，“什么？！”他太震惊了。
    哪料到岑老师下面的话更让他震惊：“连诺申请国家课题，每人给一万八的补助，按照规定四月份要上交一篇论文，题材年代均不限，届时若无法提交，补助资金要返还。之前内部我们这几个老师看连诺论文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是抄的，提醒了连诺，结果……”岑老师说到这里颇觉得无力。
    “结果他还是提交了那篇？”
    “嗯。”岑兮点头，“那篇论文实在不错，秦悦本来就写得很好，当时是冲着投稿去的，我还帮她修改过，前前后后，秦悦忙了一个学期。现在，这论文被魏晋委员会的老师们瞧中了，月底的魏晋论坛，连诺要上去发言。”
    “师姐知道吗？！！”
    岑兮摇头，“暂时不知道。”
    “现在其他老师知道了吗？”
    “我说了，都知道了，颜老师说要上交到院办那边。但是……”岑兮闭上眼睛，脸色十分难看。
    “但是什么？”
    岑兮睁眼看他，看陶浩然纯澈的眸子，开口小声道：“虽然我并不参与甚至不屑于很多事情，但人在社会，哪能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学校古代史这个专业，是国内排名前三的，下面正好是研究生与本科生的招生，我很害怕院方会因为名誉，因为担心影响招生问题，压下这件事。秦悦的博士入学考试的笔试很早就过了，考的颜老师，笔试成绩很棒，颜老师也一直很喜欢秦悦，笔试是第一，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但是现在——而面试，在下周二，你知道的，博士与硕士的入学面试终究不同。”
    陶浩然听明白了，硕士是统考，博士是各个学校自行安排，关键看学校，看导师。即便你颜老师坚决要秦悦，你终究抵不过学校。岑兮担心，学校拿这件事压秦悦，压着秦悦吞下苦果。
    岑兮手肘撑着桌面，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闭着眼睛，觉得头特别疼。他现在也不知道是告诉秦悦好，还是等她被院方叫去谈话才好。假如院方秉公办这件事，皆大欢喜，假如院方非要拿博士入学和硕士学位压秦悦，秦悦该怎么办，一边是自己的热爱与学业，一边是良心与尊严。岑老师知道，这很难选。他很心疼自己的学生。他知道秦悦为了考进这所学校念硕士有多努力，也知道她这三年来的勤奋，更加知道她为了读博士，哪怕是考相熟的老师也提前半年便开始复习做准备。他知道硕士学位和博士入学对于秦悦的重要性，却也知道秦悦心思简单，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岑老师痛苦得很。
    陶浩然又朝他坐得更近些，“老师，我们学校百年历史，这么多大儒，校训又是那样，应该做不来这样的事吧，我觉得学校会公平对待这件事的。”
    岑兮放下一只手，歪着头看他，“政治和学术终究不同。关键时刻，人们眼里只有利益，名誉受损几年都难恢复。”
    陶浩然不平，“咱们学校这样的氛围，还真要包庇一个抄袭的垃圾不成？！”
    岑兮此刻也顾不得他说连诺是“垃圾”的事，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只是有点无力，“世界并不是除了黑只有白。”
    陶浩然小声念道：“不管学校怎么办，我咽不下这口气！”
    岑兮眯着眼望着自己的手心，心里也暗暗有了主意。
    秦悦接到岑兮电话的时候还在改论文，却因为来电的是岑兮，很是高兴，笑道：“老师什么事？”
    “在学校呢？”
    “对呀，在图书馆，论文有几个脚注有问题，我在重新翻。”
    “你师弟也在，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好呀，蓝祺不来？”
    “他不来，就我们三个人。”
    秦悦高高兴兴地应了，这边挂电话的岑老师却依然很严肃。过完年后，秦悦彻底走出了失恋的阴影，眼瞧着学生变好，岑兮也很是欣慰，哪料到终究还是出了这些事儿。
    陶浩然在一边暗暗想事情，想着怎么整治连诺才好。学校那边是学校，要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放了连诺，他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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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老师挂了电话，看他，“想什么？”
    “没什么。老师，那这届研究生复试怎么样啦？”
    “和往年一样，15号开始。”岑兮声音蔫蔫的，打不起精神。陶浩然见状，便也乖乖地在他身边看书，不打扰他。
    秦悦高高兴兴地走到停车场，结果看到了车内一脸严肃的自家老师与师弟，老师严肃也就罢了，怎么师弟也严肃了……
    难道，吵架了？秦悦心里小小八卦了下，还用眼神示意了下难得坐在后座陪他的陶浩然。
    结果陶浩然面色更加严肃了。
    吃饭的时候，陶浩然算是缓了过来，不时和秦悦说话，岑老师却依然皱着眉。其实他只是在想怎么和秦悦开这个口而已，他想要将伤害值降到最低，却始终想不到办法。正郁卒着，陶浩然已经大喇喇开口了，“师姐，和你说件事儿。”
    “嗯？”秦悦吃了一个虾球，抬头看他，“怎么啦？”
    “那什么，咳，就是你前男友。”
    秦悦只是微微一愣，很快恢复正常，“他怎么了。”
    陶浩然看了眼岑兮，然后视线转向秦悦，“师姐，那个你做好心理准备——就是那个人渣不是报了个国家课题么，他提交的论文是你的，你写的魏晋山水诗意那篇，结果那篇论文被魏晋史委员会瞧中了，现在老师已经和我们古代史的老师说明了这件事，颜老师明天也会把事情提交到院办去，呃——就是这事儿。”陶浩然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却发现秦悦冷静得很。
    秦悦手里拿着筷子，面目平静。
    倒唬着陶浩然了，陶浩然伸手在秦悦眼前挥了挥，“嗨，师姐。”
    秦悦放下筷子，露出一丝微笑，“就这事儿啊。”
    “师姐，明天院办估计要找你谈话。”
    “谈话？是要我承认那人论文是抄袭的，还是要拿什么其他东西来压我？”
    陶浩然没料到，秦悦看得这么透，他们担心的事，秦悦自己原来都知道。
    秦悦抬头，感激地看向岑兮，“老师，谢谢你。你是在为这件事担心吗？”她又笑了，“我都不怕，老师你们也不要担心了。”
    “那师姐你是怎么打算？”
    “怎么打算？车到山前必有路咯！”
    秦悦看似很轻松，不生气，也不担心与害怕。岑兮与陶浩然也不能强行去安慰她，吃完饭，秦悦还要回学校继续通宵改论文，岑兮开车送她回。学校门口，秦悦下车，笑着跟岑兮与陶浩然道再见，满脸喜气，却在转身的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是啊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在老师和师弟面前撑了这么久，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再也撑不住了。
    怎么会不害怕？成人们的游戏，无非就那样。院办找她谈话，给的选择，她能怎么选？她的父母也只不过是普通的小学老师，谁又会在意她的心情与死活。在象牙塔里待了这么久，秦悦却并非对这个残酷的社会一无所知。可此刻也不禁扪心自问，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认识那样一个人，甚至还曾想过一辈子与他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人，才能找什么样的人？
    她不同意，那个人渣，怎么能和她一样？
    秦悦觉得自己当初眼瞎了。
    岑兮下车，目送秦悦走远了，才又重新上车。又看到另一边开来另一辆车，连诺从上走了下来，并没有看到在树下阴影里的岑兮与他的车。连诺所在的位置，路灯很亮，岑兮看到了驾驶座上坐着的人，突然一阵气闷。
    他们家那些弟弟妹妹再与他无关，在外都是一个姓。
    想到和自己一个姓的人与这样的人在一块儿，岑兮气得狠，他系上安全带，低声道：“回家。”
    陶浩然将车往郊区开去，路上，岑兮还是给岑乐雪打了电话。
    岑乐雪接到岑兮的电话，显然很惊喜，“哥哥！！”很快就接通了。
    岑兮望着车前的黑夜，“你现在来我家里一趟。”
    “啊？”饶是岑乐雪，也愣住了，这么晚了。
    “现在，立刻过来。”说完，岑兮便挂了电话。
    陶浩然回头看他，“老师你不要生气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人都是会变的，我还记得研一的时候，我有不懂的问题经常去问连诺，有阵子和他一起泡图书馆。那时候谁会知道他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老师你也不要生气了，这事儿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秦悦与我有关系。”
    “老师——”陶浩然还想再劝。
    岑兮开口：“开车吧，我闭眼靠会儿。”拒绝再讲话。
    陶浩然自问以前经常惹岑兮生气，次次都把岑兮气得不轻。但两人好上后，小半年了，没再见自家老师气成这样过了。不禁更加气连诺，暗暗咬牙，誓要做点什么。
    第65章
    岑乐雪过来时，岑兮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面容依然很严肃，坐姿十分端正。陶浩然坐在一边，则是有点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不时偷看他家老师一眼。纪姨十来分钟就要过来一趟，偷偷查看岑兮的状态，却又为了掩饰，每次出来都托着点儿吃食，就催陶浩然道：“浩然，吃啊。”
    陶浩然不忍心拒绝纪姨，就一直在吃。
    外面有电话进来说岑乐雪到了时，陶浩然松了口气，他实在是吃不下了！起身打算去楼上岑兮的书房待着，岑兮抬头看他，“你就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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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这样不好吧。”
    总归是岑兮的家事。
    “没关系。”
    陶浩然便又坐了下来，心里觉得这是他们家老师彻底不把他当外人了，也有点儿高兴。
    岑乐雪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姐姐岑瑞雪跟着一起来的。两人一起进来，岑瑞雪走在前面，笑着叫了声“哥哥”，又与纪姨打了招呼，才看向陶浩然，觉得有点儿眼熟，疑惑道：“这位是？”
    不等陶浩然回答，岑兮开口道：“你怎么也来了。”
    岑瑞雪就有点儿讪讪的，实际情况是岑乐雪接到岑兮的电话，明显觉得不对劲，到底有点害怕，便给她姐姐打了电话，岑瑞雪也担心得罪到岑兮，索性同她一起过来，却不能说实话，只是笑道：“我凑巧和乐乐在一块儿呢。”
    岑兮就抬头看她，“和她一块儿送连诺回学校的？”
    岑瑞雪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没了，岑乐雪也立刻呆住了。
    陶浩然这时站起来，出声道：“两位都坐下吧。”
    岑瑞雪回神，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却并不敢坐下。
    岑兮眼瞧纪姨送来了茶和点心，说道：“我和她们有话说，纪姨你让他们不要过来。”
    纪姨从小照顾岑兮长大，头一回见岑兮这样，微微一愣，便应着退了下去。
    “你们坐。”岑兮这时指了沙发，姐妹俩才敢坐下，哪料到刚坐下，岑兮便问，“什么时候和连诺在一起的？”
    岑乐雪又差点儿没站起来，来不及疑惑岑兮怎么知道，又为何这么问，只是期期艾艾地说：“没几个月……”
    “没几个月，是几个月？”岑兮又问。
    眼瞧岑乐雪又要说话，岑瑞雪抢先道：“哥，她跟那个小子不是谈恋爱，就是普通朋友。”
    岑兮看她，“我没有问你。”岑瑞雪立刻哑口。他再问岑乐雪，“到底几个月？”
    岑乐雪都快哭了，从小被她爸爸宠到大，就没人这么凶地对待过她，偏偏面前的是岑兮，她的确怕，看着岑兮沉沉的面色，眼泪也真的掉了下来，“真的没几个月，去年十一月份的时候。”
    “十一月份。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胡乱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谈恋爱，你知道不知道他十二月份才和他的女朋友分手？”
    岑瑞雪瞪大眼睛，又气又急。岑乐雪说傻也傻，嘴上说得漂亮，和连诺就是玩玩，但难免被连诺的学识折服，倒真有了几份真情，听到岑兮这话，难免震惊，却又不相信道：“不可能！”
    “不可能？你是岑家大小姐，我倒是想要问问你的家庭老师，怎么把你教的眼皮子这样浅，什么样的人都能看得上？！什么样子的人都敢随便喜欢了？”岑兮难得动怒，说话虽然态度冷漠，但从不说狠话。此刻，这话一出，姐妹俩立刻就吓地站了起来，岑乐雪还在抽泣。
    “哭，有用吗？你身边的保镖呢，司机呢，干什么吃的？随随便便和不清不楚的男人约会，就没个人问上几句，到底什么身家背景也不去调查清楚，父亲那边也没人去知会一声？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被个这样的男人耍得团团转，拿到外面说去，哪个不笑？”
    岑乐雪又是觉得丢脸，又是觉得难过，哭得不能自已，岑瑞雪伸手紧紧地半抱住他。
    岑兮今天火气的确大，这么多年难得这样。他深呼吸，尽量把声音放缓道：“女孩子大了，谈恋爱，理所当然。可也得仔细些，不求对方多么富贵，一般人家也有好的男孩子，只要人品好就可以。你们从小到大，好东西见得也不少，怎的还是——”说到这里岑兮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想到他自己，当初也被连诺那副样子欺骗过，也没想到如今连诺变成这样一个人。立时，觉得特别累，再度深呼吸，也没再说连诺抄袭那些事儿，只是道：“那边立刻给我断了。”
    岑瑞雪点头道：“一定一定，哥哥你放心！”也不敢再问详情。
    岑兮轻声叹气，觉得自己不能撒气到她们身上，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站了起来，“今晚你们住这儿吧。”回身往楼上走去。陶浩然本打算跟着他家老师走，可见那俩姑娘哭成那样，心里想着到底是老师的妹妹，从桌上的托盘里拿了手巾，递过去，“别哭了，老师是为你们好，他是生他自己的气呢。”
    岑瑞雪立刻接过手巾，问他：“请问这位同学，那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哥哥这么生气？”
    “一言难尽，总之那人的人品极差。你让你妹妹别哭了。”说完起身也走了。
    岑乐雪这时哭倒在她姐姐的怀里，岑瑞雪皱眉半天，然后看怀里的她，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早说了让你离那人远点！”
    陶浩然推开书房门，发现他家老师灯都没开，独自坐在黑暗中，他也摸黑走过去，小声叫他：“老师——”
    岑兮没有应答。
    他摸到他家老师，伸手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他的背。
    岑兮靠在他肩膀上，过了很久，小声道：“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老师，作为一个兄长，都很失败。”
    “没有啊，老师。”陶浩然听到岑兮失落的声音，心都快碎了。
    “出了这样的事，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岑兮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了，却因为长年与书本打交道，家里面的俗事很少沾染，倒真的还保有很多纯真。涉及到身边之人时，才知道世界的真正面目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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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断不会让那个人渣就这么风光的。你看着吧，就算学校息事宁人，我也得想办法把这事儿给闹大了！”
    严格说来，陶浩然与岑兮二人，都是有能力压下这事儿的。偏偏两个人很是奇怪，从来不愿意仗着家中势力做事。
    一听到陶浩然这话，岑兮立刻抬头，脑门轻轻擦过陶浩然的下巴，他伸手拽住陶浩然的胳膊，“这事儿你一点都别插手，你还有一个处分背着呢！”
    “那也是我师姐啊老师！我气不过。”
    “不行，你也别去动连诺，我再说一遍，你一点儿手都不许插。”
    陶浩然不说话。
    “你答应我。”岑兮晃了下他的胳膊。
    “老师——”
    “答应我。”
    两人都适应了黑暗，陶浩然低头就看到岑兮清亮的双眸，半晌才道：“我答应。”
    岑兮松了口气，重新靠到陶浩然肩膀上，一时书房里一片寂静。
    隔日，秦悦果然被叫去院办谈话。院办的老师说话十分客气，还倒了热水给秦悦，让她坐到舒适的沙发上，面对面地谈。一看这架势，秦悦便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了，果不其然。
    院办的意思是，保证秦悦博士一定考上，还会将她的硕士毕业论文评为“十大优秀论文”，秋天博士入学了，连着三年都会给她一等奖学金，只要她将这件事情保密就行。同时他们也保证，连诺的抄袭事件到此为止，他不会再去参加魏晋史论坛，也不会因为这篇文章拿奖，只要秦悦保密就行，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
    平心而论，从院办老师角度来看，这些要求不过分，毕竟除了没有公开给予惩罚之外，连诺的一切福利都没有了，秦悦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可是秦悦只觉得很难过，她本来就稳能考上博士的，她的论文本来也是可以评为“十大优秀论文的”，硕士三年，她年年拿一等奖学金。未来读博士了，她相信自己的努力下，也都不是问题。这些本就是她应得的，可这位老师这番话说得，仿佛她是因为帮助掩饰他人的抄袭才得了多大的恩赐一般。
    并且假若她不配合，这些本就该是她的东西就全部没了。
    老师说话客气，脸上笑容恰到好处。
    可秦悦看在眼里，听到耳中，只觉得凉凉的。
    “如何？”那位老师又问了句。
    秦悦抬头看他，他依然笑意盈盈的，像是笃定了秦悦不会反抗一般。秦悦心中一抽，差点儿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低头，半晌后，小声道：“好。”
    她的确不会反抗，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院办老师这才露出些许真挚的笑容。
    秦悦从办公室出来，望着面前冗长的走廊，只觉得浑身无力，她微微伸手扶着墙壁，缓慢往前走，走到一半，尽头处转进来一个人。秦悦停在了原地，连诺还不知这一切，只是诧异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秦悦。
    他微微一愣，便往秦悦走来。
    秦悦眯眼望着逆光而来的连诺，穿着剪裁得当的休闲西装外套，脚步自信从容，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连邀请她去看免费音乐会都会脸红不好意思的男孩子。秦悦扯唇轻笑，笑出了声。
    连诺走到她面前，微笑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秦悦抬头看他，望着他这张脸，往常觉得如何正派，此刻只觉得恶心。她本想侧头就走，却不料连诺在她身后问她：“毕业论文都准备好了吗，据说这次盲审名额上调了，我们专业要抽五个人，希望你好运。”
    不提还好，一提论文，秦悦本已走过他了，又回身，看到他虚伪的笑容，本来还很无力的身子，不知何处又涌上一股力量，全部冲至她的右手，她伸手扇了连诺一个耳光，声音十分响亮，安静的走廊里回荡着清亮的“啪”声，隐隐还有回声。
    连诺被打懵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她。
    秦悦咬住牙齿，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浑身的颤抖，再看了他最后一眼，“恶心。”留下最后两个字，回身离开了这里。
    第66章
    而在郊区岑兮的家中，岑家姐妹很早就起来了。岑乐雪看似骄傲跋扈，实际却是个脑袋简单的，尽管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哭了一阵后倒依然睡得香甜，岑瑞雪倒是担心了一夜，天色泛白，就叫醒了妹妹，打算两人这就离开。
    岑乐雪十分在意打扮，尽管心情很差，依然坐在梳妆台跟前仔细化妆。她摆在床上的手机震动，她的姐姐拿起看，是连诺发来的微信，报备行程顺便和她的好妹妹道早安，说是去院办老师找他有要事商量。
    岑瑞雪不屑地从鼻子里“哼”出声，岑乐雪回头看她，“怎么了姐？”
    “没什么，你继续。”岑瑞雪望着她的背影，真没想到自己也被她骗了，她一直与自己说，和连诺就是暧昧，没料到被岑兮一吓，倒说了真话，原来两人去年十一月份就在一块儿了。想到自己的妹妹，说句千金大小姐也不为过，居然被那样的一个男人脚踏两只船，心里就气得很，默不作声地低头删了刚刚连诺发来的几条信息，心里却记住了连诺的手机号码与微信。
    连诺从办公室出来时，比之刚刚的秦悦还不如，秦悦好歹能关好办公室的门才浑身发软，还能扶住墙壁前行。他门还没掩上，就差点儿滑坐到地上，幸好门被风带得直接锁上了，他瘫在地上，靠在门板上，这几个月培养起来的讲究早就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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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中都是刚刚那位老师的话，“介于你的论文是抄袭”、“行为很是不妥，有违校规”、“硕博连读资格取消”、“本该直接勒令退学，介于学校不想将事情搞大……”、“国家课题补助归还学校”等等，老师似乎说了很多，连诺脑中乱糟糟的什么话都有，却又似乎说得很好，他只记得那么几句话。
    他只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努力来的硕博连读没了，硕博连读没了，彻底没了。反而没有一丝的愧疚之意，走廊中穿堂风一阵阵，终于把他的脑袋吹得冷静了。想到刚刚秦悦从这里离开，这才明白到底是为何。当初岑兮提醒他时，他就知道有这么一日。
    但人们常常抱有侥幸心理，截止日期眼看到了，一万多的补助，他早拿去给岑乐雪买了礼物，他不得不赌这一把，赌不会有人发现，结果还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突然他想到了他的导师方老师，对，方老师一直很喜欢他，还有方老师！
    他像是找到了希望所在，从地上爬起来，便往文新楼跑去。
    岑兮将车开到停车场，停好车，开门准备下车，身后有人叫他：“岑老师。”
    他回头，看到是连诺，灰头土脸的模样。岑兮面色不动，眼中却尽是鄙视。
    连诺却是直接走上来，望着岑兮，突然走近，小声恳求道：“岑老师，您这次帮帮我好不好？”
    岑兮不为所动。
    “岑老师我求求您，就这一次，我知道我错了，真的知道了。”
    “求我又有何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方老师说了，证据都在岑老师您这里，岑老师，旁的老师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您绝对可以把我摘出来。我求您，我不能失了这次硕博连读的机会，我爸妈和弟弟妹妹都盼着我好。”连诺说话说得语无伦次，还掉起了眼泪，他甚至想要伸手拉住岑兮的手臂。
    岑兮往后躲了躲。
    “岑老师您就帮帮我，就当帮乐乐，求求您！岑老师我真的错了，我知错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岑兮更生气。不管在内如何，在外，岑乐雪就是他的妹妹，是他岑家人。换言之，岑乐雪再不好，也的确是他妹妹，何时轮到这么个人拿来利用？！他气地看向就差没跪下的连诺，觉得他没出息透了，恨声道：“很早前我就提醒过你，当时我谁都没告诉，给了你机会。你这是咎由自取，你不必跟我认错，你对不起的只有一个人！”说完，他转身大步就走。
    岑兮气得胃疼，背影十分干脆。
    连诺扶着岑兮的车站着，面色有些狼狈，却早已顾不上这些，想到岑兮的话，发现自己还有人可求，他又往女生宿舍跑去。
    秦悦自然不愿见他，他跟楼下阿姨说来找女朋友，阿姨倒还真记得他，他以前经常送秦悦到楼下，只当他说得是真的，给了他通行证，让他进去了。连诺直接走到秦悦宿舍外，抬手敲门。
    李雪源走来开门，见到是个男的，吓得就要关门，连诺伸手卡住门，李雪源这才看清是连诺，顿时有点犹豫，她回头看秦悦。这么犹豫的一个功夫，连诺用力推门走进来，望向秦悦，“秦悦，我们谈谈。”
    “滚。”秦悦看都没看他一眼。
    李雪源什么都不知道，只当二人还有望复合，此刻正闹矛盾，很知趣地反而走了出去，并将门关上。
    连诺走到秦悦面前，站了会儿，沉声道：“我给你跪下，你能不能放了我？”
    秦悦气极反笑，“放过你？你能不能放了我？是你抄我的论文，是你还拿我的论文去参加国家课题，也是你劈腿我秦悦，脚踩两只船，我放过你？！！”
    “我的硕博连读没了。学校差点儿让我退学。”
    “哈哈哈真是恭喜了呢。”秦悦鼓掌大笑。
    “多少钱，你说。”
    “傍上富婆就是不一般啊，以前约会连个三块钱的甜筒都舍不得买，反倒是我心疼你，跑去Godiva给你买五十块一支的甜筒，你吃了还嫌弃我乱花钱，嫌弃难吃，哈哈哈我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怎么就那么可笑呢？多少钱？一个亿？十个亿？一百个亿？你有吗？你的富婆有吗？你的富婆又愿意帮你给吗？”
    “你不要这样，我是诚心和你商量。”
    秦悦站了起来，拿起身边的羽毛球拍，指向连诺，“你让我恶心，你这个渣滓给我滚出去！！！滚！！！”拍打着就要将连诺打出去，秦悦此刻情绪十分不稳定，和往常的她是真正的判若两人，但她知道，这股气再不发泄出来，下一个要疯的真的是她。
    正赶着，连诺的手机响了起来，连诺立刻也不躲着秦悦的打了，立刻接起电话，抓住稻草般，声音立刻就柔和下来，“乐乐？”
    岑瑞雪冷笑，“通知你一声，我妹妹去国外休养了，没个三五年不会回来，她让你暂住的房子，钥匙我也不去取了，锁已经换了。其他钱财与衣物，就当赏你了，毕竟陪我家妹妹玩了这么几个月。”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连诺彻底傻了，秦悦几下打到他身上，一点儿不知道反抗。
    秦悦彻底火了，伸脚踹了他一脚，“滚！！！”
    在屋外站着的李雪源这下再也站不住了，着急地用钥匙开门进来，抱住秦悦，“好悦悦好悦悦，不打了，咱不打了。”她在外面都听到了，也什么都明白了，秦悦猛地被抱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差点儿没站住，幸好李雪源抱得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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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雪源回头看连诺，怒道：“再不出去，我可打学校保卫处的电话了！！”
    连诺这才三魂没了七魄地回身离开。
    秦悦瘫坐到地上嚎哭，自从遇上连诺，生活就全是笑话。
    之后几天，连诺似是消失了般，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方老师十分失望，也懒得过问。院办的处理方式，古代史唯几知情的老师也很是唏嘘，却也知道只能这么办，不出意外，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而秦悦运气实在不好，她被抽中盲审了。
    再没精神应付，也是再度改起了论文，只盼送出去审时，能够顺利过关，不要耽误五月份的论文答辩。
    岑兮望着秦悦这幅模样，却着实担心。恰好一年一度的宋史论坛也开始了，往年岑兮从未去过，这次他的师兄苏美尔要过去，打来电话问他是否要去。岑兮想到秦悦，点头答应了，打算把秦悦带出去，换个城市，就当放风，希望能让她的心情变好。
    一个老师可以带两个学生，他便索性也将蓝祺一起带过去。陶浩然听闻这事儿，说什么也要过去，只说自费。岑兮其实也舍不得他，便同意一起过去。
    陶浩然这才笑起来，抱着岑兮道：“老师最好啦。”
    最近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特别紧，岑兮知道，陶浩然这是故意哄他呢，伸手点点陶浩然的额头，“松手，我把这点看完，我们就回去。”
    “哦。”陶浩然转了转眼睛，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没说。
    岑兮忙完带他回家，如今陶浩然等于半住在他家了，不住学校的时候，都是在岑兮家。纪姨也不觉得怪异，他们家中本就安静，陶浩然来了之后，热闹了不少，她很是欢喜。
    到家后，岑兮拍拍陶浩然的肩膀，“上楼去冲澡换衣服，下来吃饭。”
    陶浩然本就有这个习惯，也不觉得奇怪，还悄声道：“老师和我一起洗嘛……”
    岑兮瞪了他一眼，他这才舒坦了，笑着往楼上走去。
    等陶浩然洗好澡下来，拐弯走到一楼的阶梯时，发现本来敞亮的客厅此刻漆黑一片，他有点兴奋，却也有点不敢相信，据他所知，他家老师不是这种会玩浪漫与惊喜的人啊。
    他不相信地叫了声：“老师？”
    没人答应他。
    “老师？你在哪儿？”他又叫了声。
    黑暗中就想起了岑兮的轻笑声，然后他朗声道：“开始吧。”
    只见独独客厅中间吊着的水晶灯亮了起来，岑兮站在灯下，手上托着一个蛋糕，笑盈盈地看着他。
    陶浩然是真的很感动，鼻子都酸了。
    岑兮见他光傻站着，也不过来，就笑道：“过来呀。”
    陶浩然大步走到他面前，死死地握住拳头，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抱岑兮，眼睛瞪得大大的盯住岑兮。
    岑兮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然后侧身朝一旁看去，那侧的灯也亮了，陶浩然看到地上摆满了白色郁金香，他又向其他地方看去，看到哪里，灯就亮到哪里，郁金香便开到哪里，等到客厅全部置在光明之下，陶浩然也才发现自己与岑兮早已被郁金香所包围。
    岑兮依然笑着，见他这幅惊呆了的模样，再度笑出了声，然后小声嗔道：“笨死了，我手很酸。”
    陶浩然这才回神，上前，从岑兮手里接过蛋糕，岑兮这时认真地将蜡烛插到蛋糕里，点亮了蜡烛，在烛火的闪烁下，看他。
    “祝我们家浩然二十五岁生日快乐。”岑兮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他的眼睛，与很多个瞬间一样，依然满是星星。
    陶浩然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通了，也来不及去想岑兮此举会不会造成家人误会等等问题，他猛地吹灭了蜡烛，然后一手拿着蛋糕，另一手拉着岑兮的手，踩着满地的郁金香往门外大步跑去，脚步十分匆忙。
    纪姨他们都在一旁等着，按照他家遥遥的策划，此时他们快要上前一起给陶浩然唱生日快乐歌了。可没料到，浩然直接将他家遥遥拉走了。
    呃，纪姨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却又想不起来具体哪里不对。
    陶浩然将岑兮拉到他家屋后的花园里，小心地将蛋糕放到石凳上，然后就跟饿久了的狼一样，将岑兮推到一旁的树上，倾身覆上去，死死地吻住岑兮，没再像从前那般温柔试探，而是直接深吻。岑兮被吻得差点儿没喘过气。
    近期，因为连诺，岑兮一向精神不好。陶浩然的确就是那只饿久了的狼。
    岑老师却也并不饱，此刻被陶浩然这样陌生地压住，疯了般地亲吻，他有点儿害怕，却又有些期待。
    陶浩然在他唇边喃喃道：“老师，谢谢你，谢谢你。”
    岑兮伸手抚上他的面庞，用他满是星星的眼眸温柔地望着他，将满世界的星光都倾洒到了陶浩然身上，小声道：“去年这个时候我给你订的蛋糕，送来，却又被我拒收了。”
    “老师——你不要说了。”陶浩然却很是自责。
    岑兮摇头，“我只是觉得很幸福，因为今年我能够亲手将蛋糕交到你手中了。”
    “老师……”
    “我会陪你过你人生中剩下的每一个生日，你呢？”
    “我也会，每一个老师的生日，阴历，阳历，每一个生日！”
    岑兮就又笑了起来，“真好。”过了会儿，又道：“真好。”然后伸手环住陶浩然的脖子，主动去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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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眯眼看他，随后闭上眼睛，却仿佛依然能够看到他给予的每一寸星光。
    第67章
    这年的四月倒是和每一年的四月一样，夜间依然会有微凉的风。岑兮拉着陶浩然，两人一起走到有路灯的一块偏僻地方，坐到木凳上，陶浩然将蛋糕放到凳子中间，伸手就要点了奶油吃。
    岑兮拦住他的手，“要许愿。”
    陶浩然笑嘻嘻地双手合十，“许愿许愿，我希望——”
    岑兮打断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陶浩然心情十分好，就笑着看了岑兮一眼，乖乖地闭眼许愿，大约十来秒后，睁开眼睛放下手，问岑兮：“老师，这样好了吗？”
    岑兮点头，陶浩然点了奶油，送到岑兮嘴边，“老师，我洗了手的。”
    岑兮便笑着张嘴，舌头微微一舔，吃去了他指尖上的奶油。陶浩然半边身子都快要发麻了，却佯装镇定地问：“老师，好吃吗？”
    “我觉得好吃，你尝尝。”
    “我要老师喂。”陶浩然撒娇。
    岑兮无言以对，觉得此行为有点不太庄重，但受不了月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下，陶浩然那盯着自己看的亮晶晶的眸子，到底点了奶油，送到陶浩然嘴边。陶浩然不老实，不像岑兮那样半点杂念都没有地吃蛋糕，而是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岑兮的指尖，边舔边故意吊起眼角看他。
    岑老师的脸又红了，多亏了是夜晚，看不大清楚。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陶浩然紧紧地拽着，往他这边靠了靠，小声问他：“老师，你送什么礼物给我呀。”没等岑兮开口，又道：“花和蛋糕，可不能打发了我。”
    岑兮其实画了幅画，打算送给陶浩然的，正要说。陶浩然再度开口：“老师……那个印章——”他之前拍了放在朋友圈，只可惜他家岑老师似乎没看到，一直没有问起过他，他便又提了一次。
    他这么一说，岑兮才想起的确有这么一个东西。他也的确并没有看到陶浩然那条朋友圈。打算送出印章那天，被陶浩然放了鸽子，太过生气的他给扔了，具体扔去了哪里，他早就忘了。他以为陶浩然想问他要印章做生日礼物，心想倒不怕，赶一赶，后天就能做好，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到上次那般的好玉。却看到陶同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手心，摊开给他看，“老师你看，我现在每天带在身边呢。”
    岑兮正睛一看，不正是他去年准备的那块，“怎么……”
    “老师，我在你车里找到啦。”他伸手拉住岑兮的手，“特别特别喜欢。”
    岑兮就翘起嘴角笑。
    陶浩然又道：“那今年呢，今年的礼物呢？”
    “我给你画了幅画。”岑兮伸手摸了摸陶浩然的头，眼中尽是温柔。
    “那可不够。”陶浩然乖乖地被他摸脑袋，掀起眼皮往上看他，笑得不怀好意。
    岑老师怔了怔，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就放松了下来，落在陶浩然头上的手移至陶浩然的脸颊，像陶浩然最喜欢做的动作那样，也捧起了陶浩然的脸，笑着道：“还把我自己也送给你。”看到陶浩然傻住了，“好不好？”问他。
    不撩则已，一撩惊人。
    那一刻，陶浩然同学明白了这八个字的含义。
    生日后，待到新一届硕士研究生入学考试面试也忙完，岑兮便带着学生们一起去外地开会，参加本年度的宋史论坛。飞机升空，离开地面后，岑兮清晰地听到身边坐着的秦悦舒了口气。他侧头看过去，秦悦坐在窗边，正仔细望着窗外。
    岑老师便也微笑地收回视线，陶浩然伸手与他十指交握，岑老师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笑得更甜了些。
    这几个月来，岑老师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身边亲近之人却全部看得出来。他们今日航班的飞机不大，一侧只有三个座位，蓝祺坐在另一侧，他不经意看到他家老师和师兄握在一起的手，又想到近来眉梢温柔了许多的岑兮，微笑着想爱情果然伟大。
    到达开会的城市，先到的苏美尔过来接岑兮，看到他身侧的陶浩然，又见到他拎着岑兮的电脑包，拉着岑兮的箱子，心中便也明白了。却也没有明说，只是看着岑兮笑了起来，我们岑老师到底觉得不好意思，侧头给他介绍起另外两位学生。
    陶浩然走到一边接电话，耐心地说道：“我们刚刚到，飞机上老师没吃东西，现在老师的师兄过来机场接我们，等下我们就去吃饭。好的，不让老师吃糯米的东西，一定不让，好的，这几天胃不好，虾也少吃——”
    纪姨交代了一通，这才放心，“纪姨是最放心你的了。”
    “一定把老师照顾好。”陶浩然本就觉得照顾岑兮乃分内之事。纪姨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直到现在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而岑兮在外，又不许他们跟过去，只能拜托陶浩然多多挂心，偏陶浩然也的确让他们放心。约好了到达下榻的酒店时再联系后，纪姨这才挂了电话。
    而近一千里之外的上海，连诺持续地打了岑乐雪的电话一个多星期之后，终于再次通了。他有点担心还是那位凶悍的姐姐，幸好这次响起的是他所熟悉的娇俏的岑乐雪的声音。
    只是岑乐雪这次的声音再无当日的娇俏，她冷声问：“有什么事？”
    “乐乐——”
    岑乐雪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小名也是你能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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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连诺能想到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了，可此刻这样的语气——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命不凡的连诺，听到后，心瞬间就凉了，有些不知所措。
    被这么个男人耍了，想通了之后的岑乐雪就特别讨厌他，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做过的蠢事，说话也就格外地不客气，“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拉黑别人，也懒得拉黑，你自己滚。再烦我，我让人揍你去！”说完就想挂。
    “乐乐，我哪里错了？！”连诺立即出声叫住她。
    岑乐雪气笑了，“听说你去年十二月份才和你的女朋友分手？我岑乐雪生平最讨厌别人骗我，也从来没人敢骗我。你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我姐姐说了，你什么喜欢我都是假的，你喜欢的是我的钱，不过我现在无所谓了，那些钱就当喂狗了！”
    “乐乐，不是那样的！”
    “你还想骗我？我哥哥说了，恋爱对象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品好，你脚踏两只船，还敢骗我耍我，就你这样的人品，想到我认识你，我就觉得恶心。你滚吧！”岑乐雪挂了电话，直接关机。
    连诺就再也没有打通过。
    其实身边除了那几位老师，无人知道抄袭事件的内情，甚至就连硕博连读的资格被取消一事，也还没有公布。但这阵子连诺总觉得别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他，都在看不起他。如果一辈子都尝不到金钱带来的好处的滋味，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落差，可和岑乐雪在一起的那几个月，他才明白何为真正的有钱人，也着实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虽然这些都来自于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女孩子，可欲望就是如此。
    连诺不想醒来，只想就此沉溺下去。哪怕他自己也隐隐知道，自己的良知，自己的自尊，自己的底线，自己的抱负，似乎都在渐渐消失。可是金钱的诱惑真的太大太大了，似毒品般，一旦尝过，再也放不开。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同丧家犬一般，做了几个月的梦了，似乎到了醒来的时刻。往常，再穷，衣服再少再旧，他也要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此刻，他却窝在学校西角的小门处，身上还是之前那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却皱巴巴。几天了，胡子没有刮过。这个时候的连诺，就连从前的自己，都不如。
    连诺往背后的墙撞了几下脑袋，想到每件事都和岑兮有关，无论发生什么，那个岑老师都要来插一脚。他明明那样有钱那样有地位，为什么还要和他这样一个普通学生过不去？他都那样求他了，为什么不愿意放他一马？他又比岑兮差在哪里？凭什么他本科毕业几年后，努力工作了几年才能攒够学费来读研。岑兮却已经是副教授，有五个学位的副教授。他们明明一般大小，他却只能尊称他一声岑老师，低人一等。他一辈子都买不起的车，他的同学却根本不当一回事地停在露天停车场里风吹雨晒。他比他们差在哪里？他成绩好，长得也好，人情世故都懂。他哪里都不差。
    只不过因为他穷罢了，他生在穷人的家庭！
    如果可以选择，他又希望生在这样的家庭吗？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自己努力经营了这么久，因为岑兮的几句话，毁了，全部毁了，学业没有了，爱情没有了，未来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岑兮却不知自己又被人给恨上了，他正和苏美尔一起在茶楼里喝茶。陶浩然、秦悦与蓝祺三人开始还陪着，后来到底觉得和老师坐在一起拘束，出去逛街了，陶浩然其实不想去的。
    “你和他们一起去。”
    岑兮开口了，陶浩然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好吧”，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走了。到楼下还收到他家老师的微信：秦悦是女孩子，蓝祺是你师弟，他们要是瞧上什么，你勤快点。回头我给你报销。
    陶浩然手指飞快地动着，回复道：那我要虚报数字！骗你的钱！
    岑兮看到，没忍住笑出了声。
    苏美尔在他对面，瞧他这样，也笑道：“在一起了？”
    “嗯……”
    “挺好，当时我就知道会有这天。你不知道，你那个学生，当时看你的眼神……”
    岑兮喝了口茶，自己想着倒笑了起来，“当时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好在守得云开见天明。”
    岑兮却是收起了笑容，沉默了会儿才道：“真正的天明还早。”
    苏美尔也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安慰道：“总要过那一关的，为人父母者，终究还是会妥协。”
    “就是这份妥协，让我觉得很愧疚。”
    苏美尔拿起茶壶，给岑兮添茶水，“你们好好过，父母看到你们过得好，也就放心了。”
    “师兄你，当初是怎么？”
    苏美尔淡淡一笑，“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又道：“怕是比许多电影还要曲折上几分。”
    岑兮只当他在开玩笑，也不愿深探别人的事情。便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和苏美尔讨论起了最近的一些研究成果，心里想着，徐医生早就跟他说要少想事儿，陶浩然也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虽说人的确要拿些计划出来，可这样的事，再多的计划也没用，当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摊牌的最佳机会。
    第68章
    松散了两日，开会那日，岑兮带着学生一起去会场。因为会场内，只能带两位学生进去，本就在名单外自费过来的陶浩然只好在外面等着。眼看着他们三人拿着会议通知，要一起进去了，陶浩然又叫住岑兮，拉到一边不知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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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悦暗自翻白眼，心想大哥，这边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你就不能收敛点啊。蓝祺则在一边傻笑，秦悦气得笑了起来，“瞧你那小傻样。”
    “多好呀师姐。”蓝祺一点儿不在意别人说他傻，更何况秦悦本就是开玩笑，见秦悦不应他，他还又追问：“不是吗？”
    秦悦认输，“是是是。”
    那边厢，岑兮没再理陶浩然，朝他们俩走来，笑着说：“我们进去吧。”
    “好——”两人跟着岑兮一起进去。
    临进去前，秦悦还回头得意地看了眼陶浩然。不等陶浩然反应过来，就笑着转身走进了会场。
    陶浩然回身看了看，附近正好有家咖啡店，他便往那处走去，边打发时间边等他们。
    岑兮带着秦悦和蓝祺一起进去，一时也觉得有点陌生。他倒是第一次过来，学生时代，他念书念太快，还有一半时间是在国外，自然没同导师一起来过。自己做老师后，他还只是副教授，又是个不擅于人际交往的副教授，自然也没人邀请他过来。
    这次因为秦悦那件事，他才带着学生们过来放风。
    站在会场门口，他发现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他读研时候的导师在他研究生毕业的那年已经退休了，也没有返聘，带的学生本就不多，他又是关门弟子，也没那么多师兄弟。他的视线环绕了两三圈，还是没有找到苏美尔。
    秦悦知道她家老师的性子，倒是主动开口道：“老师，我们先找到位子吧？”
    “好。”岑兮便与他们一起往会议通知上，他们的座位号走去。
    一路上也并无人与他们打招呼，大多数人均是在与自己熟络的人笑谈。岑兮乐得轻松，很快找到他们的位子，三人一起坐下。他们的位子在第八排，三人的座位连在一起，岑兮坐在最左侧，往右依次是秦悦与蓝祺。
    岑兮拿起座位上的会议安排，低头仔细看了起来。岑兮的左侧也已经有人入座，过了会儿那位本与他人交谈的年轻老师回身，看到了低头的岑兮，便热情道：“这是哪位老师？我是X师大的，陆——”话没说完，他就突然自己断了话语。
    因为岑兮恰好这时抬头，还朝那位陆老师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那位陆老师莫名的尴尬地笑了笑，“我是陆天。”说完又看到了岑兮身后好奇看过来的秦悦，更加尴尬地“呵呵”了声。
    岑兮虽觉得奇怪，却还是微笑道：“你好，我是F大的，岑兮。”
    “呵呵。”陆老师回身继续与他人交谈，再没与岑兮说话。
    岑兮更加奇怪，却又实在没有熟人，只能默默地低头继续看会议安排。身边的秦悦眨了眨眼，倒是又看了眼那位陆老师，却发现陆老师以及他身边的几位都比较年轻的老师，也正看着她，发现她看到了，秦悦正想露出一个微笑，那群人却又全部调回了头。
    秦悦就皱眉，回过身子，拉了拉蓝祺，小声道：“总觉得怪怪的。”
    “嗯？”蓝祺倒是和他老师一样，在认真地看会议通知，完全没有看到之前那几幕。
    “没什么。”秦悦摇头，跟着一起看会议安排。
    幸好没过太久，苏美尔也来到了会场，他的位子在第七排，恰好在岑兮的斜对面，岑兮总算有了可以说话的人。
    其实岑兮这次来宋史论坛，还有一个原因。他去年的一篇论文，被选为去年业内十篇优秀论文之一，这次论坛的主办方也很是热情地邀请岑兮过来。那论文的脚注，是秦悦帮着校对的。恰逢秦悦名下论文并不算多，她这个人自我要求很高，明明可以投稿的文章有几篇，却始终觉得写得不够好，一直没投出去过。
    岑兮那时提交论文时，便将秦悦的名字放到了第二作者上，也算是帮学生一把，好歹名下又多了一篇。
    今日是第一日的会议，便是由其中三篇论文开始，恰好有岑兮那篇论文。会议过程中，岑兮始终听得很认真，到他自己那篇时，他正打算与秦悦一起走上台。突然后几排有人道：“岑兮？F大的岑兮？潜规则学生的那个岑兮？”声音不大却又不小，刚好可以够小会议室里边的大多数人听到。
    整个会场瞬间便静了下来，岑兮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浑身发凉。
    秦悦和蓝祺也呆住了，蓝祺正打算回身反驳，被秦悦拉住，秦悦开口道：“这位同学，你说什么？”态度很好。
    说话的可不就是位同学，看起来与秦悦一般大小，听到秦悦这么问。本就举止很突兀的他，已经准备坐下来了，此刻又站了起来，“我说你的老师岑兮潜规则女学生，那女学生可不就是你？这篇论文的第二作者，秦悦。”
    岑兮本已僵硬的身体这时才些微解冻，他将视线投往那侧，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子。那小伙子也见到了他的注视，微微挺了挺胸，似乎在给自己壮胆。
    秦悦愣了会儿，笑了起来，“这位同学，说话要有证据，你有证据吗？”
    “我——”那人显然还要再说，他身边的导师生气道：“给我坐下来！”他才灰头土脸地坐了下来，可谁都看得到他脸上的不甘。
    台上的主持人笑盈盈地继续请岑兮与秦悦一起上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岑兮却微微皱起眉头，他突然想到之前那位陆老师的态度。秦悦则抬头挺胸大步走，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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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祺回身又看了眼那个男生，见他面色十分不平，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视线。台上岑兮已经开始发言，蓝祺到底担心地偷偷拿出手机给陶浩然发微信。
    等岑兮讲完话，与秦悦一起下来时，发现场下人们的眼神更加怪异起来。秦悦气得不行，越发将下巴太高，做出不屑一顾的姿态。岑兮在听到别人说潜规则学生时那样慌张，是因为陶浩然，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虽然他和陶浩然只是普通的恋爱关系，别提潜规则了，他对陶浩然比对谁都严厉。后来知道不是，他松了口气，也没放在心里。
    毕竟他和秦悦清清白白的师生关系，怕谁来泼脏水？
    可此刻他联系前后仔细一想，觉得十分奇怪，那个学生到底是谁，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他临坐下时，抬头看了眼苏美尔，心里一咯噔，因为苏美尔的眼中居然也带上了几丝焦急。
    会议还在继续，岑兮却明显感觉到看他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时视线还有些遮遮掩掩，到了后来，视线愈发直白。岑兮抬头，那些人又全部调回了头。他不解，回头看了眼秦悦，秦悦行得正，坐得也正，自然不怕，与他的老师对视，眼神澄澈。
    岑老师当然知道他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可此刻这样的氛围太怪异了。
    恰好休息时间到，不待岑兮站起身，苏美尔就往他这边走来。岑兮站起来，正要打招呼，苏美尔一手拉住他，“跟我来！”说着就要往外走，蓝祺和秦悦对视一眼，立即跟过去。
    不料往会场外走时，撞上了之前说了一通莫名其妙话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跟岑兮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盯着岑兮，偏偏挡去了他们俩的去路，恨声道：“天道好轮回！我就等着看，岑老师这样为了女学生陷害其他学生的所谓老师能有什么样的下场！”
    岑兮彻底一头雾水，苏美尔和他都是和气人，也没想着要与此人理论。何况两人自视老师，更加不会与学生一般见识。
    秦悦就不同了，经连诺一事之后，就是在外人面前，她那个绵软的毛病也改了，她叫住那个转身要走的男生，“有话就直说！大男人，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你是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导师是谁？凭什么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来污蔑我老师？！还说上瘾了是吧？”
    小伙子冷笑道：“不要脸！”
    这下，秦悦还没气呢，蓝祺猛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打他，“你乱说什么？！”岑兮一把拉住他，蓝祺回头看老师，脸上满满的不情愿。岑兮摇头，随后道：“秦悦蓝祺，都跟我走。”说完他和苏美尔一起走了出去。
    秦悦与蓝祺再不愿，也只好跟着走。临走，蓝祺回头瞪了那个小伙子一眼，还隐隐听到他与人说话，恍惚听到了“帖子”、“论坛”等字眼，他的手一紧，又翻出手机来给陶浩然发微信。直到秦悦叫他，“干吗呢？快跟上。”
    “来了来了。”他收好手机，跟了上去。
    陶浩然本来好端端地喝着咖啡，看着平板电脑里岑老师给他拷来的PDF，十分用功。冷不防收到他家师弟的微信，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不是在开会，发什么微信？
    打开看却是些没头没脑的话，陶浩然纳闷了很久，又收到了蓝祺的微信：师兄，你问问其他人，是不是学校的论坛上出什么事了？
    他立即回问道：什么事？
    蓝祺却没再回复。
    陶浩然就琢磨着蓝祺这条微信，有了点儿信息量，可还是没头没尾啊。陶浩然几乎从来没逛过学校的论坛，此刻听到师弟这么问，还真的特地打开了学校的论坛。他们学校的论坛，分为游客号与注册号，只有在校生可以用学号注册，游客号只能看到少部分的版块。
    他先是用游客号查看，什么异样都没发现。本想算了，可总觉得奇怪，到底用学号注册了号码，登进去看，选择昵称时，想都没想填了个Yao。
    刚刚登录上去，学校论坛全貌展现在陶浩然面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帖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本校居然也存在潜规则。
    他就点进去看了。
    然后，陶浩然就傻住了。
    主楼的文字根本没来得及看，他只看到了几张照片。女学生在篮球场上哭，男老师递去了手帕；女学生坐在副驾哭，男老师伸手抱住了她；女学生笑着从车上下来，男老师递给她一包吃的，十分亲昵。
    那女学生是秦悦，男老师是岑兮。
    陶浩然愣了很久，半晌冒出一句“操！！！”直接站了起来，力气太大，使得身前的小桌往前移去，桌上玻璃水杯晃了晃，差点倒下来。陶浩然没顾得上在意这些，大步往外走去。
    因是休息时间，会场内有人往外走。陶浩然走了几步，便听到了有人在谈论这件事。
    “今天那学生是谁？”
    “听说是X大的，那些照片就是他爆出来的。”
    “他怎么爆？怎么去人家学校发帖子？”
    “不知道，不过想要账号还不容易？”
    另有一人加入道：“嗨，那女学生的男朋友，就是他兄弟，懂了吧？再说，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啧啧，自己的好兄弟被绿了啊，换我，我也受不了。”
    “这老师也太恶心了，明目张胆地把那女的名字放到论文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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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学术界也是越来越恶心了，年初李老师抢了张老师的老婆，这事儿你知道不？”
    “还有这事？！……”
    下面的话陶浩然没再听，他站在原地，皱着眉，给岑兮打电话，手机却提示在关机。他又给蓝祺发微信打电话，也没反应。
    蓝祺、秦悦与他们老师听完苏美尔的话，都愣住了，哪还有神去开机、去接电话？
    秦悦半晌才有反应，不可置信地看着苏老师手机上那几张照片。再抬头看自家老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兮伸手揉自己的额头，觉得好累。
    第69章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无奈，跟你完全无关的事，却被传得有模有样。岑兮坐在休息间内，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看那几张照片，差点自己都要相信了。
    岑兮还记得那天是他在篮球场边看到秦悦与连诺争执，后来送秦悦回家，在他车里，秦悦差点哭岔气，他伸手拍了拍秦悦的肩膀，秦悦似抓住浮木似的反手抓住了他。坦白而言，两人的肢体接触也仅此而已，岑老师不爱被别人触碰，平常格外注意这些，更何况他也知道年轻老师和女学生之间需要避讳，那真是唯一的一次肢体接触，还只是浅尝辄止的安慰而已。
    没料到就这么被谁拍下来了。
    拍照的人好本事，角度找得奇好，尤其车里那张，岑兮自己都要承认，照片里的自己的确在抱着秦悦，尽管他真的只是拍了拍秦悦的肩膀而已。
    “唉。”岑兮放下手机。
    秦悦坐在另一个角落，小声地在与蓝祺说话，两人都皱着眉。
    苏美尔出去买了几杯饮料，进来后，一人分了一杯，走到岑兮面前，递给他，并坐到他身边，“想好怎么办了？”
    岑兮先是摇头，又问苏美尔，“师兄，你信我？”
    苏美尔好笑地笑了起来。
    岑兮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跟着露出了点笑容。
    “还能笑，说明你并不担心。”
    岑兮倒是真的不担心，他和秦悦之间清白得不能更清白了，可问题也在这里，他要怎么才能解释得清楚？在眼前就有这样的“铁证”的时候。
    陶浩然联系不上他家老师，会议场地，人家保安不让他进。他零零碎碎听了几耳朵，知道了是一个叫刘成伟的男学生在开会时说出来的。他皱着眉又望了眼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保安，转身离开了正门，绕着场馆走了一圈，找到了一个无人看管的小铁门，就是挺高的，他个高四肢长，爬上去倒也容易，直接翻了过去。
    场馆内有标识，他很快找到了会议室，扫了眼，没找到他家老师和秦悦、蓝祺。他随手拉住一个男生，问他：“同学，你认识刘成伟吗？”
    那人摇摇头，“不认识。”
    陶浩然只好往里走，又拉了几个人问，都不认得，拉到第五个人时，那人道：“刘成伟？是X大那个吗？”见陶浩然点头，他指了指身后，“喏，在那儿。”
    “谢谢。”陶浩然道谢，然后眯着眼往远处看了眼。
    身边那个指路的男学生看到他的神态，突然有点想打激灵，有点可怕怎么办。
    陶浩然却已经往那个方向走了去，刘成伟因为乱讲话，刚被他的导师训了一顿。此刻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位子上，低头摆弄着手机。休息时间，会议室里人并不多，最起码刘成伟两侧都没有人，陶浩然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低头恰好看到他与别人的聊天界面。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连诺。
    都是一个同学群里的，陶浩然对于连诺那个头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陶浩然心中“哼”笑，老师和师姐还没找他麻烦呢，他就倒打一耙？！他气得呼气吸气的声音便有点大，刘成伟听到声音，挡住手机抬头一看，看到个陌生人，“你是谁？”
    “刘成伟？”陶浩然又确认了遍。
    “是啊。”
    陶浩然微笑，突然伸手将手掌放在刘成伟肩膀上，笑着道：“来，我们出去聊聊。”
    外人看来无比和气的场面，实际陶浩然的手劲特别大，刘成伟觉得自己肩膀那块可能都被抓红了，扭动着身体想要甩开，陶浩然笑得愈发亲和，“看到我太激动了？走啊，我们出去聊聊叙旧。”
    前几排觉得这边气氛怪异看过来的人，听到这话，也纷纷不再看，无人再管这里。
    陶浩然将刘成伟拉起来，笑着揽住他肩膀，刘成伟想躲都躲不开。最终，刘成伟等于是被陶浩然架着走出会议室的。陶浩然拉着刘成伟到他翻墙进来的地方，见没人了，一把将刘成伟甩到地上。
    都是男人，谁还没个气性了？
    刘成伟从地上站起来，气得脸都红了，“你有病吧？！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到底是个书生，第一反应不是过来揍陶浩然，反而试图讲道理。
    “你跟连诺什么关系？”陶浩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自然也不会打他，先问清楚了状况再说。
    刘成伟没说话。
    “说。”陶浩然又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到底是谁？！”
    陶浩然笑了起来，然后猛地收起笑容，“你和连诺到底什么关系？！我再问一遍！”
    刘成伟身子抖了一抖，望了望陶浩然那身板，到底开口道：“我们是大学同学。”
    “是不是他指使你诬陷老师和无关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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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成伟一听这话，神气起来了，怒道：“原来是这事儿，他指使？是我看不过去！连诺那么努力，有什么错？就因为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一听这话，陶浩然挥手就要揍他，“你他妈不干不净地骂谁呢？！”
    刘成伟躲开了，大声道：“我说的不对吗？强迫女学生，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敢反过来害自己的男朋友？！就因为那个禽兽能给她钱，给她论文，给——”
    陶浩然一拳挥到刘成伟脸上，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都气红了，“禽兽？谁才是禽兽？！连诺这个垃圾，劈腿自己的女朋友，出轨傍富婆，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住人家的！这就算了，分手了还照抄前女友的论文，拿去参加国家课题！事情暴露了，学校里帮着他遮掩，他这个畜生还有脸反过来倒打一耙了？！我师姐还什么都没说呢，他这个垃圾就敢到处乱放屁了？！”陶浩然急起来可不管，什么话都往外说。
    刘成伟显然呆住了，呆了半晌，“你胡说！”
    “我胡说？！你既然是他大学同学，还替他打抱不平，想来关系还不错。他是不是参加了国家课题，是不是拿了国家一万多块奖金！是不是提交了一篇和他专业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论文？！是不是？！”
    刘成伟靠着墙站，不说话了。
    “不信是吧？行，你等着！”陶浩然转身就要走，走到一半又回来，指着他道：“到时候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的老师还有师姐道歉！”
    刘成伟望着陶浩然气势汹汹的背影，半晌没有回神。
    陶浩然再给岑兮打了个电话，依然是关机。
    蓝祺倒是回复微信了，却只说让他不要担心，没啥事，看来是受了岑兮的授意。岑兮总把陶浩然当小孩子，什么事都不让他知道。可是又经常说着希望他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的话，这样矛盾的情感，岑兮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
    陶浩然有时也无法理解。他有点委屈，都这样了，被人污蔑成这样，为什么就是不能告诉他呢？为什么就是不能也依靠一下他？他明明只比他小四岁。
    这次这事儿，他一定要替岑兮办好了！
    连诺独自一人在宿舍，一直坐在电脑跟前，直至太阳下山夜幕降临，他也没有开灯，寝室内只有电脑屏幕亮着光。他并不知道他的好同学，在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替他“出头”了。他看着由他自己匿名发出来的帖子，看着那些回复，有骂岑兮的，也有骂秦悦的，心里觉得由衷的畅快。
    他知道自己已经坏了，从根子里开始坏了。
    可是他都走上这条路了，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反正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人没好报，坏人倒是活得好好的。他从前活得那样小心翼翼，也没见老天爷眷顾过他。
    正看得痛快，宿舍门被敲响，他不太高兴地抬头望去，随后门又响了几声，他心里嘀咕着“出门也不知道自己带钥匙！”，却最小化了网页界面，然后翘起嘴角，走去开门。
    借着走廊里的灯，陶浩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连诺：笑得一脸亲和。还温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看到是他后，连诺住嘴了。
    陶浩然学他，翘起嘴角一笑，轻声道：“好久不见啊。”
    然后不等连诺有反应，把他往里一推，自己走进宿舍，反手就带上门，并反锁。
    “你要干嘛？！！”见状，连诺大声喊了起来。
    “哟，你在怕我吗？”陶浩然笑得更加温柔了。
    连诺转身就想往阳台跑，被陶浩然一手揪住，反身将他摁到门板上，伸手就是几拳朝他的腹部招呼，“我他妈让你跑！”
    连诺不停咳嗽，恶狠狠地盯着陶浩然。
    “笑啊，怎么不笑了？继续装啊！你这个垃圾！”陶浩然将他一扯，反手就要往地上摔。连诺这时开始反抗，用劲朝陶浩然的肚子撞去。
    陶浩然伸手拦住他的脑袋，伸手直接往地上摁去，抬脚踢了他一脚，“打我？敢打我？我他妈让你打！”然后单腿跪到地上，拽着连诺的头发，强迫他看自己，“说，我师姐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她？！我们岑老师又哪里对你不好？你的良知呢？你还有心吗？你这个垃圾，骂你畜生都是抬举你！”
    连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双黑黑的眸子盯着陶浩然。
    “师姐什么都没说，苦果自吞。所有老师帮你瞒下了这件事，你倒好，真当自己没人管了？！我告诉你，人贱自有天收！你等着！明天，全中国的人都将知道，你，连诺吃软饭，劈腿出轨，傍富婆，抄袭前女友论文，发帖子陷害前女友和老师！他们担心什么招生率，担心什么学校影响。
    不妨告诉你，我陶浩然一点儿都不怕。我早说过，再让我看到你，我非弄死你。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倒自己送上门啊哈哈哈——”陶浩然说到后来，怒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
    陶浩然不会真将连诺打死，甚至不会把他打成重伤，他小时候上武术课，正经学过的，知道如何安全地打人。他摔门走的时候，连诺躺在地上，微微地抽搐，但身上没一点儿挂红，只是衣服遮掩下的皮肤有了青紫色，外人也看不到。
    连诺躺在昏暗的寝室地板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大门。
    心想：你会后悔的，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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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舍友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地板上已经昏过去的连诺，吓得连连叫了好几声，可惜连诺再也没听到。舍友使劲将他拖到床上，犹豫着要不要打120。
    走出宿舍楼的陶浩然不知道这切，却能想到这些情景。
    他回身望向夜色中的宿舍楼，亮着无数盏灯，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些灯并不能照亮所有人的心房呢？
    他“呸”了声，大步走出了学校。
    第70章
    陶浩然说到做到。
    而如今要想把事情闹大，无论是谁，无论哪个阶级，第一个想到的渠道便是网络。陶浩然自然也这么做了，只要策划好，想要把事情搞大，那还会难？
    陶浩然他爸旗下互联网公司一大堆，门户网站也不是没有。他直接找了一家互联网营销策划公司，自己掏钱，还要求正经给他出了个方案，将连诺至今做的一桩桩事情与证据传给对方，隐去了他家老师、师姐以及其他牵扯进来人的真名，照片也都打好了马赛克，做好一切准备，就等他们出力。
    那家公司向来都是做这个的，许多营销号都来自于这家公司。早晨十点，工作党们开好晨会、吃好早餐，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时，学生们大课间休息时，他们开始了。各方文字微博与图片轮番上，一环套一环，直到中午。开始有门户网站也关注了这件事，此时这个门户网站还是陶浩然自己掏钱找的，到了下午，事情愈演愈烈，许许多多网站都开始关注这件事。
    F大本就出名，此时因为这事更是火得透透的。
    不谈网上有各式校友出来表示痛心与不相信。
    正要开始新一天会议一千公里以外的场地内，刘成伟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傻眼了。他看到了他大学最好的朋友抄袭论文的证据，确凿到不能更确凿，也看到了许多张他的朋友坐进豪车的照片，还看到了他和那位据说早就被导师潜规则的女友甜蜜地一起看书的照片，甚至还看到了无数F大学生的痛骂，无数的人在言明那位岑兮老师有多么好。
    有人嘲讽道：“我本科时，岑兮老师就是我的学长，优秀到年年做学生代表，一百年校庆那次，我们系也是他做代表上去讲话的。我看着他从本科到硕士，到博士，再到留校。F大但凡知道他的都了解岑老师的为人，如今这样一个堂而皇之抄袭论文的人，就敢随便诬陷了？”
    刘成伟想到陶浩然那句“到时候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的老师还有师姐道歉！”，抬头正好能看到前方坐着的岑兮与他的学生，羞愧到无地自容。
    岑兮到底不爱上网，平安开完上午的会，准备去吃中饭时，蓝祺先站了起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岑老师现在已经很平静了，觉得清者自清，完全不用在意那些人泼来的脏水。
    蓝祺想了想，正要开口。
    后排有人叫他，“岑兮老师。”
    岑兮好奇地回头看过去，以为又是谁要“揭发”他。
    结果是那个刘成伟，岑老师条件反射地有点不舒服……他倒不是怕，倒真是烦了他万一又乱说些什么。自然了，即便这么想，内心也稍微幽默地调侃了下，岑老师表面是一如往日的冷静。他看着刘成伟一步步走下来，走到他们这一排，本来准备散开的其他老师与学生们，这下都不走了，都留下来“看戏”，以为又会发生什么大事。
    刘成伟脸微微地红了起来，酝酿了半晌，突然大声道：“岑兮老师，对不起！！”
    岑兮愣住了，秦悦嘲讽地翘起嘴角。
    刘成伟鞠躬，标准的九十度。十五秒种，直起身体后，他又道：“秦悦学姐，对不起！！”
    岑兮没有说话，秦悦望着鞠躬的他，实在没办法原谅，不得不承认，经过连诺那事儿，她的性格与行事风格的确有了一些些的变化，她开口道：“我可不敢接受，万一扭头就和别人说是我逼你的呢。”
    刘成伟满脸通红地直起腰，看向秦悦，嘴巴张了张，却到底没有再说话。又转向其他人，解释道：“因为我偏信他人，伤害了岑兮老师与秦悦学姐，都是我不对。”其他老师学生们跟着劝说了一把，见没戏看，便纷纷散了。
    刘成伟这时才走近岑兮，小声地道：“真的对不起。我现在都知道了，是我没了解实情就乱说话，是我唐突了，不求岑老师与秦师姐原谅我，只求你们能感受到我的歉意。”说着又要鞠躬，岑兮伸手扶住他，说了句“没关系”。
    听到这话，刘成伟高兴地终于露出了笑容，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眉道：“我也没有料到连诺变了——”
    “什么？”岑兮问。
    “唉。”刘成伟叹气，他以为岑兮也不知道，“岑老师您还不知道吧，是连诺抄了秦师姐的论文，害怕事情败露，反过来诬陷你们，怪我！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岑兮皱起眉头，他在意的是，刘成伟怎么会知道的？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学校已经暗示“私了”了，而在秦悦的配合下，这件事情也的确“私了”了。
    蓝祺这时开口，“老师……”
    岑兮想起来，刚刚，蓝祺似乎就有话要对他说。他看了蓝祺一眼，向刘成伟道了声“失陪”，“跟我来。”，说完率先走了出去，蓝祺拉着秦悦一起跟上了他，原地只有刘成伟不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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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美尔走来，轻声道：“有时候，人心比学问更难参透。”
    刘成伟惊讶地转身，也认出了他，毕竟他是业内很出名的老师，他羞愧道：“苏老师。”
    “加油吧。”说完，苏美尔点点头，也离开了这里。
    师生三人走到没人的角落，岑兮严肃道：“蓝祺你说。”
    “老师……”蓝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然后道：“连诺的事儿被曝出来了，从早上到现在，现在微博热门都是‘连诺’的名字……咱们学校也在热门上挂着呢……”
    几乎是同时，岑兮就猜到了这事儿是谁干的。可他知道陶浩然从来都懒得上学校论坛的，也知道他之前陪自己在这边待着，不会有人告诉他这件事，更加知道他的朋友圈里，同校的学生更少。所以他之前压根没担心过，陶浩然会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因此陶浩然说夏邑来上海找他，他临时决定坐飞机回去，到达上海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也真的相信了。
    他望向蓝祺，“是你说的吗？”
    蓝祺苦着脸，“老师，对不起，是我。”
    岑兮暗暗叹气，“不用自责，我知道让你们担心了。”说完他想了几秒，看向秦悦，“我打算先回上海，你和蓝祺开完会一起回来，照顾好他。”
    “老师放心吧。”秦悦知道拦不住，索性不拦。
    岑兮得到回复后，转身就走。
    蓝祺小声问：“师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老师就是习惯了样样事自己解决，这样其实不好，不是吗？人生在世，有时也要依赖别人的，不然多累？”
    “可是会不会影响到师兄……”
    “他？你就别担心了，他巴不得学校把他开除呢。走，我们吃饭去。”秦悦说完，拉着蓝祺一起往食堂走。
    岑兮请好假，与苏美尔匆匆道了再见，便往机场赶去，走得匆忙，箱子都还没拿，依然放在酒店里。傍晚时他便到上海了，家人早就在外等他，开车将他往学校送，在路上他给陶浩然打电话。
    陶浩然这一天忙着连诺那事儿，还真没顾得上骚扰他家老师，连他家老师手机关机了几个小时都没发觉，此时接到岑兮电话，才想起自己连饭都还没吃呢，却高兴和忙碌没有丝毫的饥饿感，他立即接起电话，“老师！”
    岑兮冷静道：“和夏邑在一起呢？”
    被这声音一冷，陶浩然也冷静了下来，都快晚上了，岑兮肯定知道了。
    “在哪里吃饭呢？夏邑在上海待几天？住在哪里？”
    “老师……”
    “怎么了？”
    “我……”
    “不继续编了？”岑兮在压抑着自己的怒火，越压抑，声音越是冷静，前面开车的司机，悄悄抖了几下肩膀，才状似无意地继续开车。
    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陶浩然都能感受到那份凉意，他还是怕的，不说话了。
    大约一分钟后，岑兮才能继续开口说话，“现在在哪里？”
    “在……”
    “在哪里？”
    陶浩然今天一直在人家公司盯着呢，此刻想了想，到底嗫嚅着说出一个地址。
    “在那里等我。”说完，岑老师挂了电话。
    三十多分钟后，岑兮看到了路边站着的陶浩然，似是知道自己惹岑兮生气了，看起来有些瑟瑟的，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也不像往常那样远远看到岑兮便立刻跑过来。停车后，岑兮让司机先回家，自己下车，走到陶浩然面前，忽视他装可怜的神色，只道：“上车。”
    说完自己率先坐进了驾驶座，待陶浩然也坐上车，调头就把车子开去了不远处陶浩然的家。
    陶浩然偷偷地抬头看他家老师的侧脸，知道他又惹他家老师生气了。可是这样的事不瞒着岑兮去做，怎么做得了？岑兮心太软，即便那样恶心连诺，也没想过这么把他往土里踩。可是你不踩，连诺反过来踩你。
    正是因为这个，陶浩然才气不过。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和岑兮解释这一切，打定主意，先装乖为好。
    第71章
    岑兮是个慢性子，做事向来有条有理，难得急躁。可此刻的他，将车开到停车场内，迅速停好车，开门下车，也没等陶浩然，自己就往电梯走去。反而是陶浩然自己拔了车钥匙，再锁了车，急急地追着岑兮跑去。
    已经很久，陶浩然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岑兮了，或者说岑兮从未真正和他生气过。没在一起时，最开始两看相生厌，即便生他的气，也不过是表面的生气罢了；后来两人渐渐暧昧，与其说是岑兮生他的气，不如说是岑兮因他而难过。两人在一起后，岑兮十分迁就陶浩然，从来不舍得真的生他的气，尽管他依然经常不好好学习，不完成岑兮布置的学习任务。
    陶浩然既希望岑兮能够百分百地依赖他，却又享受向他撒娇后得到的安抚。可无论如何，看到这样生气的岑兮，他是真的害怕了。
    抢在电梯门关闭前，伸手掰开电梯的门，走了进去。
    岑兮站在里面，冷着一张脸，并没有看他。虽说岑兮常年冷着一张脸，可面对着他时，面庞常常是带着几丝温暖的。
    闪着冷淡光芒的金属电梯门缓缓关闭，陶浩然看向岑兮，叫他：“老师。”
    岑兮没有理他。
    “老师——”他再叫。
    岑兮依然没有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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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我错了——”
    岑兮面无表情，恰好电梯到达了他们的楼层，他迈步走了出去。陶浩然家的钥匙，他也有，他开了门，自己换鞋，抬脚就想往客厅走，陶浩然慌忙地连鞋也没有换，大步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岑兮，大声道：“老师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岑兮挣脱了几下，挣不开，他力气不如陶浩然。
    陶浩然依然声声地说着他错了之类的话。
    岑兮突然大声怒道：“你错了你错了你总是说你错了！！！我说过，你再也不要对我说‘我错了’！”声音特别大，大到陶浩然愣在了原地。
    认识两年来，第一次听到岑兮用这样的音量与语气说话。
    岑兮这时挣开他，回身看他，脸上的表情，似愤怒，又似悲伤，“为什么总是不能学着去长大？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不先问过我，和我商量了再去做？你是忘记身上还背着处分的事了吗？人生在世，不能只有脾气，不能只有冲动。为什么不能多想想后果。”
    陶浩然呆了会儿，不解又委屈地说道：“可是他污蔑你和师姐。他污蔑你。”
    “那你可以问过我再决定如何去做！”
    “问过你？那为什么，昨天你没有告诉我刘成伟那件事。”陶浩然开始难过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学着去长大？可是老师，你给过我长大的机会吗？你给过我让你去依赖的机会吗？”
    岑兮张了张嘴巴，终是没有开口。
    “我只比你小四岁，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有自己的判断，也有自己的底线，更加有属于我自己的资本，可是老师，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陶浩然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起来，“老师，我就那么不值得您去相信吗？”
    “我——”岑兮看不得陶浩然这个样子，心立刻就软了，怒气似乎也不见了，“我只是担心你，你身上还有处分，如果被校方知道，你一定要被勒令退学的！”
    “退学就退学，老师，这个文凭真的这么重要吗？这样的领导，这样的行政体系，为了一己私利与学校形象，就牺牲好学生的学校，值得我为了这所谓的学历，而小心翼翼吗？老师，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陶浩然愣了会儿，又道：“老师，您从小就是优等生，爱读书爱学习，有五个学位，可是那是您，不是我。老师，您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岑兮听到这话，陡然觉得心里难过。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为什么被陶浩然这么理解了。他一直都知道，陶浩然的确不在乎这个硕士文凭，甚至就连他当初考研的动机……岑老师虽说很少想起这事，并不是因为他想不到，而是他刻意地不去想，他一旦想到陶浩然是为了一个女孩子考来读这个与他八竿子够不着古代史专业，他就难受，甚至嫉妒……可是他是快要三十岁的成年男人，他不能嫉妒，他会瞧不起自己。他更加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嫉妒。可此刻，因为陶浩然这番话，他又悠悠地想起了这些事。
    陶浩然是他的学生，他没能将他教好，他与自己的学生谈起了恋爱，这本就违背了他的道德观，如果陶浩然再因为他被退学，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岑老师淡淡地开口说道。
    说完这话，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岑兮此时才发现，其实他和陶浩然之间，似乎真的并不是十分了解。他们认识的时间，包头包尾，才两年，其中有一年多的时间，对方甚至对他带有仇视，而他自从喜欢上对方后，就似被雾遮住了般，再也不能清醒地去看待陶浩然，陶浩然的一切缺点，甚至都变成了优点。
    到现在，他才悲哀地发现，他真的不知道陶浩然想要的是什么。他总是给陶浩然布置很多学习任务，总是督促着他去写论文，催促着他去读书。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即便两人也畅想过未来，那也不过是两人一起如何装扮房子，如何出去游玩罢了。
    原来，他和陶浩然，一直都过得这样虚幻。
    莫大的打击。
    岑老师突然感到很心慌。
    他没谈过恋爱，没和女人谈过恋爱，更没有和男人谈过恋爱，甚至除了陶浩然，从未喜欢过谁。觉得打击的同时，觉得更迷茫。他望着陶浩然的眼睛也就带上了几分茫然，甚至不再确定自己这样跑回来，咄咄逼人地对待陶浩然，是不是正确的？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岑老师的脑袋乱得很，越想越差。
    趁着陶浩然也怔着，他转身原路返回。
    陶浩然本想拉住他，仅仅一步之遥，可是伸出的手，到了半路，又缩了回去。
    他想，他和老师，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小小的一件事，竟然扯出了这么多连环后续。陶浩然颓然地蹲到地上，脑子一团糟，再没有半点儿白天时的兴奋与高兴之情。
    岑老师走出小区，外面华灯已上。他沿着街边缓慢地走着，暮春的凉风很舒服，他却觉得有点冷，衣着单薄的自己，这样矫情的自己，让他觉得有点陌生。
    可他依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不管陶浩然如何，他坚决要把这件事扛到自己肩上，坚决不能让陶浩然退学！他直接给院领导打电话，打算解决这件事，哪料对方一接到他电话，便道：“岑老师啊，你那位学生下午时已经找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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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停住脚步，傻了好一会儿，才问：“哪个学生？”
    “陶浩然。他承认是他做的。唉，岑老师，这件事学校也是很无奈，按道理说都是学生们之间的事，可是学校都帮他们处理了，那位秦悦同学也得了不少好处，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挺好不是？你这位学生啊，太沉不住气，这下可好了，校领导那边可也生气了。今日市里边来了电话，明早我们都要过去谈话。你说这对于咱们学校而言，是不是无妄之灾？到底沉不住气啊，唉——你那位学生，估计一个劝退是逃不了了，只是恐怕还要等风声过去才行。”
    岑兮挂了电话，满脑子都是领导后来那句“估计一个劝退逃不了”。这件事又关陶浩然什么事？！他和秦悦都被牵扯进去就罢了，又关陶浩然什么事？！
    他又难过又生气，立即给陶浩然打了电话。
    陶浩然很快接通了，声音小心翼翼，乖乖地叫他：“老师——”
    没待他说完，岑兮劈头就问他：“为什么要自己揽下这件事？为什么？学校要劝退你了，你知道不知道？！”
    陶浩然沉默了会儿，然后道：“老师，没关系。”
    “你为了她可以努力复习跨专业跨校跨市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考上我的研究生，却不愿意为了我好好念完这最后一年的书，是吗。”岑老师终究没忍住，说了这些，说完，他就后悔了。
    另一边依然蹲在地上的陶浩然呆住了，他只是不希望这件事连累到岑老师，才早点去找院领导自首。可是他知道，现在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呆楞了半晌，他挂了电话。也许大家都冷静下，才是最正确的，现在他说什么错什么，对方也丝毫听不进去。
    岑兮听到电话中的忙音。
    这是第一次，陶浩然，挂他的电话。以往总是等他先挂才挂的陶浩然，挂了他的电话。
    是他说中了他心里的想法？
    岑兮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胡乱地收起手机，背靠着院办公室外的墙壁，抬着头，生怕有什么奇怪的液体掉下来。
    第72章
    岑兮浑浑噩噩地车也没开，车钥匙还留在陶浩然家，打车回了自己家。
    纪姨见他回来，立即迎了过来，“怎么好端端地就回来了，不开会了？下午老刘说去接你，我还奇怪……”一连说了许多话。
    岑兮不点头，也不摇头，没听见似的，抬脚就往楼上自己的书房走。纪姨正说到给他做了些什么，问他想吃哪个，只见他仿若没听到一般就上楼去了，在原地愣了愣，思考了会儿，到底没跟上。
    从小就这样，岑兮心情不好时，只爱一个人待着，谁在一旁都没辙，谁安慰也没用。
    岑兮推开书房门，外套也没有脱，走到沙发旁侧躺着就倒在了沙发里。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脑袋一团糟。他觉得这一切糟糕透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好，他和自己的学生谈恋爱，却又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还连累了秦悦，这一桩桩事，一件连着一件的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念了这么多年书，别人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岑老师”，可他的所作所为，哪一个配得上“老师”这个身份。
    他的双腿也渐渐蜷缩了起来，恰好此时，沙发旁的小几上放着的平板电脑响了起来，岑兮身子一僵，他犹豫了几秒，伸手够到手中，看清了的确是视频请求，但不是来自于陶浩然，而是来自于他的妈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担心起更多事情，还隐隐地有些失望。
    尽管母子常年难得见一面，但知子莫若母。岑兮从来就没法在自己的妈妈面前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
    此时的他，并不想让她见到。
    可视频请求一遍遍地发过来，他侧躺着还是接受了。
    与他七八分相似，微笑着的面庞很快出现，轻柔的声音响起：“遥遥？怎么不开大灯。”
    “嗯……”岑兮的声音闷闷的。
    视频中对面那张脸的笑容立刻就散去了，说话的声音却更加温柔了起来，“遥遥遇到什么烦恼的事了吗？”
    “妈妈你不要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
    “可是遥遥在妈妈心里，永远都是孩子啊。”
    岑兮一听这话，突然就想哭。从小他的父母就不在身边，再想念也见不到，尤其在大洋彼岸的妈妈，久而久之就渐渐冷漠与习惯起来。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么渴望每次来自于妈妈的温暖与安慰。这种感情的给予，是任何一个人无法替代的，包括陶浩然。与陶浩然在一起，他总是惯性地将自己放到指引方，他生怕教导不好陶浩然，也的确如陶浩然所说，他不想去依赖陶浩然。他们都是男人，他不想因为做某些事情时他是承受方，就放任自己去依赖他。
    这样的行为方式，既是因为他本身性格与他的自尊心所致，更多的是因为他自身缺乏安全感。他尽管与陶浩然每天笑笑闹闹幸福地在一起，但其实他每一天都做好了明天两人就分开的心理准备。这些事，他从未与陶浩然说过，也隐藏得很好。可他真的很害怕，陶浩然有一千个离开他的理由。
    未来，他与陶浩然的父母之间，即便陶浩然能够狠心选择他，他都不忍心让他陶浩然放弃他的父母。他太明白，父母的意义了。
    正是因为他没有，他才更加羡慕，也更加不忍心去破坏他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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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妈妈见他发呆也没说话，便又道：“工作上遇到了难事？可以告诉妈妈吗？”
    岑兮回神，看向屏幕，望着那个满脸温柔的女人，眼圈立刻红了。他光想着陶浩然的父母，却不敢想想他自己的妈妈。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相反因为与父母相处得少，他更加不想伤害到他们。
    他痛苦得很，更加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一开口，泄出的便是忍不住的哭声。
    “如果可以，告诉妈妈，我和你一起想办法，好不好？”他的妈妈，却依然温柔地哄着他。
    岑兮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与勇气，脑袋一热，开口就说：“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对面这时松了口气，笑道：“就因为这事儿？喜欢就要争取，没有什么该不该去喜欢的，是那个女孩子不喜欢你？没有关系，我们遥遥这么好，她总能发现你的好，她——”
    “不是的，妈妈，——”岑兮撑着沙发坐了起来，望着屏幕中他的妈妈，“我喜欢上的，不是女孩子。”
    他的妈妈愣了一会儿。
    “我喜欢的是个男孩子，他还是我的学生。”岑兮索性都说了出来。说完后他自己也觉得很奇妙，他就这样对他最重要的家人出柜了。
    “……”
    “妈妈，你会觉得我，恶心吗？”
    听到这话，漂亮的女人才回神，她皱着眉仔细地与岑兮对视，良久才道：“妈妈不会觉得恶心。”
    “那妈妈你会因此而瞧不起我吗？”
    “怎么会？”
    “我不仅喜欢上同性，喜欢的还是自己的学生。”
    她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几十年，何必对自己那么苛刻，能够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太难，太难了。”
    岑兮想过他和他的妈妈出柜时会相对容易，但没想到他的妈妈会宽容到这个地步，本来只是眼圈儿有点红，现在却真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呢？妈妈又不在你的身边，怎么帮你擦眼泪。快别哭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谢谢你，谢谢，对不起——”岑兮哭着语无伦次说着这些话。
    “那他呢，他喜欢你吗？”她急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岑兮哭着点头，然后又摇头，“我们吵架了。”
    “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她安慰着自己的儿子。
    一向话少的岑兮，终于找到了能够给予自己莫大安慰得方向，头脑发热地直接将最近遇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听得他的妈妈也不时皱眉与生气，尤其是听到岑乐雪那段时。
    直到他差不多说完，她才轻声道：“这事儿，你早就该告诉你爸爸，或者告诉你陆叔叔，和你完全不相干的事，你去解决，脏了你自己的手。自有人会帮你处理，你好好工作就好。”
    “可是我是成年人，是老师，不能保护自己的学生，怎么好意思去向别人求助？”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实心眼。你哪里不能保护？你好好教导他们，向他们传输知识，这就是最好的保护。”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岑兮这边夜深了，直到岑兮的心情也恢复正常，他才想起来，“妈妈，你该去吃午饭了。”
    “不急，妈妈最近一直很忙，好久没和你聊天了。”
    “去吃吧，我也下去吃点东西。”
    “心情好了？”
    岑兮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多了。”
    “以后有事儿呢，就要找妈妈，和妈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
    “那个孩子……什么时候，妈妈想见见。”
    岑兮脸微微地红了起来，刚刚冲动出柜是一回事，能够正大光明地承认喜欢，可现在冷静下来，开启正常状态的岑老师，又觉得不好意思了，他小声道：“刚吵完架。”
    “不急。”知道岑兮害羞，她也没有再调侃，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断开视频。
    岑兮往后靠，摊开身体，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半晌又傻傻地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他的出柜就这样完成了，顺利到不可思议。
    烦恼解决了，生理上的饥饿便也能察觉到了，他站起来，打算下楼去吃东西。他推开书房的门，门边上立刻站起来一个本来蹲坐在地上的人，岑兮没有开走廊上的灯，此刻只有书房里的灯微微地映照在走廊上。
    但是即便没有这灯，岑兮也能认出他是谁。
    陶浩然殷殷地看着岑兮，脸上既是期盼，又是害怕与担忧，还有一丝丝的尴尬。岑兮居然全部看出了这些情绪，他就站在书房门的正中间，挡住了大部分的光源，因此陶浩然的脸庞，只有半张被光照着。
    本就因为几个小时的交谈而平静下来的岑兮，此时见到这样的陶浩然，哪里还会再生气。但是到底因为两人第一次这样吵架，他也有点点尴尬，他看了看陶浩然，陶浩然也看着他，偏偏就是不说话。
    “什么时候来的。”岑兮只好开口问。
    “没多久，没多久。”陶浩然立刻道。
    “哦——”岑兮走出来，“下去一起吃饭吧。”
    “好的好的！”陶浩然立刻跟着他一起往楼下走。
    纪姨见他们下来，见岑兮除了眼睛有一点红，一切正常，心情似乎恢复了，便也高兴起来，往他走来，“遥遥吃些什么？”
    “煮个鸡丝面吧。”说完又回头问陶浩然，“想不想吃汤包？还是给你炒盘海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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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可以都可以！”
    岑兮看着陶浩然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心想早几个小时你也这样就好了，不过脸上也未显现。
    纪姨在一边笑着说：“浩然也饿了吧，来了好久了，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才又上楼——”
    岑兮本来正往餐桌走，一听这话，立刻回头，盯着陶浩然问：“几点到的？”
    陶浩然见这么快就被揭穿了，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八点多吧……”
    八点多，那会儿他也刚回来没多久而已！岑兮背对着纪姨，狠狠瞪了陶浩然一眼，然后转身朝纪姨道：“随便弄点什么来吃吧，有什么我们吃什么，吃完我和浩然有事要讨论。”
    纪姨应着就去准备了。
    岑兮再回头瞪陶浩然，小声道：“吃完再收拾你！”
    陶浩然愣在原地，半晌傻笑了起来，“嘿嘿。”
    几个小时没见，他们家老师怎么变了？
    虽然两人已是恋爱关系，但岑兮总是有点端着，几乎从来没这么跟他说过话。可现在这么一说，陶浩然想到了他爸和他妈，想到了他妈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么跟他爸说话的，他于是高兴地又“嘿嘿”笑起来，他家老师开窍了？终于不端着了？
    岑兮见他傻笑，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指了指身边，有点凶地说：“过来坐！”
    “来了来了！”
    尽管被凶被瞪，陶浩然却觉得自己心里舒坦得很。觉得自己挂了电话，自我反省之后，选择迅速赶过来，果然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岑老师真的想得十分多……只不过他太会掩饰。
    以及岑老师之所以还一直隐隐端着，倒不是说他还不够喜欢陶浩然还是如何，只能说这段感情还太短，还不太稳定，不能稳定到让他完全放下心防，展示出最原始的自己。就如同陶浩然会害怕岑兮甩了他一样，他也会有这样的担心。更何况，他是老师，陶浩然是学生，毕竟是生活文，这样的身份其实很敏感。
    等到有一天，岑老师能够放肆地对陶浩然大骂大哭以及毫无隐瞒地表露自己的心情时，就算真正的功德圆满了。在这章之前，能够真正走进岑兮心房的人只有他的妈妈，和那位徐医生（这位还是不得不让他走进，因为他心理健康要靠他），这章之后会再多一个人。
    所以越写越多的字数就是这么来的哈哈，我是有多喜欢写这些繁琐的细节，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枯燥^_^。我觉得两个人的相处，一点一滴，真的十分有意思。
    第73章
    岑兮喜欢吃鸡丝面与黄鱼面，因而家里常备着这些，不用十分钟，菜就全部端上了桌。鸡汤煨了一天，细面也煮得软软的，放了几把碧绿的小青菜，洒了半勺的小虾米，十分香。陶浩然面前则是鱼片粥与蟹黄汤包，足足摆放了三笼，这是他爱吃的。汤包做得十分小巧，一笼中有十个，陶浩然曾经最高纪录是吃掉了整整七笼。
    纪姨笑着带人将吃食布置好，“其他的还在蒸，浩然先吃。”
    要往常陶浩然早开始嘴甜了，此刻他则是先看了他家老师一眼。
    岑兮忍不住想要翻白眼，但是风度所致，他也就是心里想想。陶浩然实在太了解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了，这个时候还故意这样，表现得多委屈似的。他本已拿起勺子喝了口汤，此时放下勺子，开口道：“纪姨你们也去吃点儿吧，浩然一天没吃东西，得慢慢吃，不着急。”
    “行行行。”纪姨连连应下，又朝陶浩然道：“饿了一天，可一定要慢点吃，小心吃伤了胃。你这孩子，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啊？——行，我不说了，省得你们嫌我啰嗦——”纪姨念叨着离开了餐厅。
    餐厅内就剩他们俩，岑兮吃了一筷子面，察觉到陶浩然在看他，便也放下筷子，回头看他，瞧见他可怜巴巴的眼神，不满道：“装什么可怜，让你吃，你就吃。”
    “老师——”
    “吃饭。”
    “老师，纪姨在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纪姨一走，你就对我很冷漠了。”
    岑兮再次放下筷子与勺子，“给我好好吃饭！装可怜这招，没用！”
    听见他家老师语气变了，陶浩然立即埋头喝了一大口粥，搛起一个小汤包就送到嘴里，可是汤汁儿太烫，他烫得“嘶”了声，却还是想要努力咽下去，到底因为太烫，张开嘴扇了会儿风，好不容易咽下去，还是有几滴汤汁落了下来，滴到自己的衣服上。
    岑兮皱着眉抽出几张面纸，给他擦嘴角，嘴里念道：“你是有多饿，吃成这样！说了多少次，越是饿越是要吃得慢一点，你瞧瞧你这样子！——”擦完嘴角又擦他的衣服，“吃完饭，衣服换下来，让他们帮你洗干净，这件衣裳才穿了一次而已，不许脏了就扔！”然后抬头，看到陶浩然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怎么又不说话？”
    “老师——嘴巴，烫到了——”陶浩然囫囵地说。
    岑兮气笑了，“嘴巴张开，我看看。”
    “啊——”陶浩然乖乖地张嘴。
    岑兮看了看，“真有本事，烫破了几块皮。下次还敢不敢这样着急地吃了？”
    陶浩然摇头。
    岑兮站起来，就打算去让他们准备些其他不烫的食物来，不妨手被陶浩然拉住，他回身看。
    “老师，不生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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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
    见岑兮还愿意说话，陶浩然更加知道他家老师心已经软了，更是顺杆子往上爬，伸手把岑兮的胳膊抱在怀里，“老师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不要又装可怜来骗我，该算的我要跟你慢慢算的。”他甩了甩自己的胳膊，“松开手，我去给你拿点凉点心过来吃。”
    “不用不用，我等这些凉了再吃，老师你快点吃你的面。”
    “你的粥，凉了就腥了，不好吃了。”
    陶浩然也站了起来，伸手拉住他，将岑兮拉回来，伸手将他半抱在怀里，往下看着岑兮，“遥遥，我真的知错了。你知道我嘴笨，又容易冲动，经常说一些并非我真正所想的话，也经常做混账事。但我真的真的没有不在意你的想法，也真的真的只在意你的想法。等你愿意听我解释了，我一定好好给你解释。可是现在，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听到耳中，这段话莫名很顺耳，甚至岑兮真的觉得自己已经不生气了。不过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不那么轻易原谅他，他抬头看陶浩然，“你还嘴笨？”这一套套说的。
    “嘿嘿。”陶浩然傻笑。
    “让开，我去给你拿吃的。”
    “不要吃那些。”
    “那你想吃什么？”岑兮认真问道。
    陶浩然低头就吻住岑兮的嘴，然后在他的唇边轻声道：“想吃你啊。”
    岑兮瞪大眼睛，伸手想推开他，陶浩然却抱得更紧了。
    纪姨手一抖，托盘中的碗碟差点儿全部掉到地上。她吓得立即稳住手，将托盘放到身边的高几上，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眼前却还是刚刚那幅画面，岑兮与陶浩然拥吻在一起的画面。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觉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脑袋中一团乱，却也愈加清明，此时终于明白往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事情，到底不对劲在哪里。
    她想到陶浩然这半年来有大半的时间几乎是住在这里的，可是据去给他打扫客房的人说，床上经常十分整洁，只有一点点睡过的痕迹。她只当陶浩然睡觉规矩，从未当过一回事。还因为岑兮难得地愿意与人交朋友而欣慰。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岑兮是她看着长大的，落地便是她在照顾，夫人出国去，很认真地告诉他，往后，岑兮就要拜托她照顾了。可是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纪姨终身未嫁，如今已经快五十岁，日后老了，岑家自然会给她养老，她这辈子过得很满足。其实现在岑兮长大了，很多例如准备饭菜，甚至给他送饭菜的事，家里自有人会帮她做。可她还是忍不住像岑兮小时候那样，生怕哪处不对劲，样样事亲力亲为，哪怕岑兮也说过许多次让她不要再劳累。
    快五十岁的人，无论是世界观还是人生观早就确立。她是陪着夫人一起长大的，她出国后，她又陪着岑兮一起长大。可以说，她的人生，大部分都是与岑兮共度的，一切关心与爱护也都给了岑兮。在她看来，岑兮好，她就好，只要岑兮高兴。
    他高兴吗？
    自从认识陶浩然后，他的笑容就一天比一天多，尤其这半年多来。
    可是她应该跟着高兴吗？
    也算是经历丰富的纪姨，头一回觉得无措。
    她转身走回厨房，里边人见到她原封不动地将食物带回来，诧异道：“纪姨，遥遥他们不喜欢？”
    她摇头，“他们谈事情，先不去打扰，等他们叫吧。”说罢，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发呆。
    当晚岑兮和陶浩然都没再要吃的，等纪姨过了很久再出去时，餐厅里已经没有人了。她抬头望了望楼上卧室的方向，终究没过去，而是让人来收拾了餐桌上吃得很干净的碗碟们。
    隔日，一向生物钟奇准的岑兮，下午了，还未从楼上下来。
    纪姨这时才想起，过去半年多来，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岑兮睡到很晚才下楼，她又觉得心慌起来，忍不住捂住自己心口。
    “纪姨，不能再热了，要去叫遥遥下来吃吗？”
    纪姨望向桌上热了好几次的早餐，摇头道：“倒了吧，等等再做。遥遥从外面回来，累得很，让他好好休息，卧室里有点心放着呢，饿了可以先垫垫。”
    “好嘞。”其他人麻利地撤走了桌上的食物。
    纪姨正想转身去院子里查看一番，外面有人急急跑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纪姨皱眉，“怎么了？有话来个电话说，这样跑来跑去像个什么样子。”
    “夫、夫人！回来了！”
    “什么？！！”纪姨一向柔和的声音陡然拔高。
    “纪姨你快去看看吧，车子已经快到门口了。”
    纪姨话也不问了，赶紧往外面走去，步子走得很快。一走到门外，就看到了刚停下的车，司机正开车门呢，她连连走上前，与从车里走下来的莫韵打了个照面。这几年，连过年，她都没回国。
    纪姨眼眶瞬间便红了，伸出手去，“夫人，您回来了。”
    莫韵气色十分好，一点不像五十岁出头的人，穿着件宝蓝色的旗袍，耳朵上戴着两颗精巧的珍珠坠子，她伸手扶着纪姨的手走下车，笑着道：“哭什么。”说着，朝身后跟着她下车的人道：“拿个帕子，给她擦一擦，一把年纪了，还哭。”
    瞧她气色好，好得不作假，笑容也舒心，纪姨就知道她在外面过得是真的好，接过其他人拿来的手帕，也不擦，就与她一起往内走，“饿了吧？你一向不吃飞机上的东西，恰好有鸡丝面呢，您啊，跟遥遥一个样，就喜欢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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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你惦记我呢，我也是临时决定回来。”她走到屋内，打量了眼，点头道：“收拾得挺整齐。”
    “您也知道，遥遥哪有功夫关心这些，摆置啊，还是当年的样子。”
    莫韵笑着放下包，“遥遥呢？”
    纪姨怔了下，“还在睡呢，您先吃，我上去——”
    莫韵道：“你们先备着，我上去看看他。”
    纪姨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嘴笨得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莫韵却已经松开她的手，往楼上走去，纪姨想了想，并没有跟上去。
    卧室中，岑兮还在睡，最近他也实在很累，尤其是心累，昨晚做了那事儿后，身体更累，九点多时，被陶浩然叫起来，喂了几块酥点心，迷迷糊糊吃完躺下便又接着睡，直睡到现在还没醒。
    陶浩然一向精力旺盛，早早醒了，洗了澡穿了身干净衣裳，然后便开始趴在床边看着他家老师的睡颜发呆，趴累了再坐到床上，时不时拿出手机拍几张，再偷笑几声。
    家中无人打扰，一时间十分安静。
    因此即便有地毯消音，陶浩然还是敏感地听到了一点点高跟鞋的声音，他纳闷了，家里哪来的穿高跟鞋的女人？
    偏偏这声音停在卧室外面就不响了！
    等了会儿，陶浩然往门口走去，耳朵附过去听了会儿，伸手打开门。
    然后对上门外一张十分十分熟悉的脸。
    “呃——”陶浩然愣在了那里。
    莫韵本在想是敲门好，还是直接开门好，可怎么来，好想都会打扰到她家遥遥睡觉。没料就这点儿功夫，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她看到了一张十分十分陌生的脸，她想了会儿，最终确定她没见过这个小朋友。
    她想到之前和岑兮聊的那番话，隐隐能猜到是谁了。她微微挑眉，很快又舒展开眉头。这个动作跟岑兮特别特别像。
    陶浩然就懵了，心想不会吧……我们天下第一嘴甜每次都能把纪姨哄得找不到方向号称阿姨杀手的陶浩然同学难得语塞了。
    反而是莫韵先开口，“陶，浩然？”
    陶浩然眨了眨眼，突然放下门边上自己的手，毕恭毕敬地站好，“是，是我！阿，阿姨好！”说完他就想哭了，他这是紧张个P啊！
    莫韵笑了起来，“知道我是谁？”
    “知道，呃，不对，不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知道的！”陶浩然乱七八糟地说话，说完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是遥遥的妈妈。”莫韵笑得很舒心。
    啊，果然——陶浩然同学心中如是想到，然后彻底地不会说话了。
    第74章
    陶浩然长得跟他名字一个样，浓眉大眼，眼睛本来就大，此刻瞪得更大。莫韵看在眼里只觉好笑，脸上却并未显，微微笑着，看着他，再不说话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是听到耳里，陶浩然同学还是觉得很震惊。懵了很久，回过神来，想要调整面部表情，结果笑得更僵，却也知道不能再不说话了，努力笑得露出八颗牙齿，“阿姨好！”结果说出来的还是这么三个字。
    莫韵怕自己快要笑出声来了，这才矜持地点点头，亲和地问他：“来和遥遥讨论学习的吧？”
    “啊？”陶浩然真诚地看着她，不太明白。
    “有你这样好学勤奋的学生，是你自己的福气，也是遥遥作为老师的福气。”
    “……”每个字都懂，句子也懂，可是怎么听怎么奇怪呢？陶浩然依然真诚地看着她。
    “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学校吧，有什么，下周一了再继续讨论。”莫韵关心道。
    “……”陶浩然继续真诚地看着她。
    “来，我送你下楼。”莫韵说着就要往楼下走。
    “不，不用，阿姨您不用送！”陶浩然连忙从门内走出来，生怕老师的妈妈真的送他下楼。
    “没关系。”
    “阿姨真的不用！我自己走！阿姨再见！”陶浩然鞠了一躬就往楼下走，差点儿同手同脚，发现后懵了下，回身往他家老师的妈妈看去，莫韵本来都已经在笑了，见状赶紧收起笑容，保持严肃，陶浩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严肃的面庞，心中一凛，转身立刻走。
    走到楼下，一向很热情的纪姨只是在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话。
    “纪姨——”陶浩然想要打招呼。
    纪姨却只是勉强地笑了笑，没听他说完，道了声“慢走”，转身就往客厅走去。
    陶浩然愣在那里，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大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终于回神了。他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出来了？！想到他家老师的妈妈说得那番话，他更迷糊了，什么意思？！他们俩的关系，阿姨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陶浩然满头雾水。关键时刻自己掉链子，第一印象就没留好，没能嘴甜一点，首次印象不好简直要人命啊！陶浩然转身就想再回去，门却被关上了，关得可紧可紧了。
    我们的陶浩然同学，站在大门前，一脸茫然，怎么哪里都不太对的样子哦？
    岑兮又睡了一个钟头，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闭着眼睛微微动了动，以往这个时候陶浩然早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喝水了，可今天没有他的声音。岑老师虽然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却也觉得有些奇怪，伸手往右边探了探，没有探到他，以为他去楼下了，便又收回手。岑老师有点渴，自己撑着想要坐起来，坐起来后，眼睛依然闭着，手摸索着去床头柜找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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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他摸索到，一个杯子主动贴到了他手心。
    他接到手中，喝了几口，缓缓睁开眼睛，边说道：“去哪里了。”结果张开眼睛后，面前的不是陶浩然……
    岑兮也懵了有一会儿。
    莫韵笑道：“连妈妈都不认得了？”
    “妈妈？”陶浩然微微歪着头看着她。
    莫韵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吓到了？”
    岑兮刚睡醒，也没戴眼镜，脸上的表情呆呆的，和平常那个冷漠的岑老师没一点儿共同之处，此刻，本就因睡觉而乱的头发被他妈妈揉得更乱了，看起来很可爱。莫韵都收回手了，忍不住又去揉了几下。
    岑兮也终于回过神，彻底不迷糊了，“妈妈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
    莫韵在床边坐下，指了指杯子，“先喝水。”等岑兮喝了几口水后，才道：“妈妈回来看看你的小男朋友啊。”
    “……”岑兮脸红了，然后又立刻问道：“他人呢？”
    莫韵在儿子面前，不再顾及仪态，“噗”地笑了，“被我几句话一说，就给骗得自己乖乖走了。”
    “骗？”
    莫韵将刚刚两人的对话描述了一遍，岑兮无言以对，“妈妈，您跟他，这也……”
    “昨晚还因为和他吵架难过呢，今天就又帮他说话了？”
    “我……”
    莫韵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再将柔和的视线都放到他身上，轻声道：“你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妈妈都能接受，只要是你喜欢的，妈妈都会喜欢，也都会支持你。但妈妈也要亲自看一眼，才能放心。”
    岑兮十分感动，只是他鲜少将感情外露，却也很是难得地伸手拉住了他妈妈的手。
    莫韵反握住他的手，“况且他和你吵架，妈妈今天一定要杀一杀他的威风。”
    岑兮哭笑不得，“妈妈——”
    “不能求情，我要冷他几天。”说罢，她又问：“他父母是做什么的？看他口音，是北方人。”
    岑兮心中想到，原来每个妈妈都会这样啊，往常知道家长喜爱查对方户口似的盘问，以为自家过的这般潇洒的妈妈会不在意这些，没想到天下父母心果然都是一样的，他的眉眼瞬间又柔和几分，“他爸爸是陶大志，和爸爸也认得的，偶尔也有生意往来，妈妈你说不得也认识……”一一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听后，莫韵点点头，“倒也算勉强配得上你，但是我还要观察几日。”
    岑兮笑出了声，身子往前倒去，莫韵笑着将他半抱在怀中。
    岑兮眯着眼，觉得很幸福。
    聊了许久，莫韵才离去，吃了饭回房间补觉。
    岑兮换了身舒服的家常衣服，洗漱完毕，到楼下吃也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中饭亦或晚饭的饭，这时也才拿起已经忽略了几个小时的手机看。
    全部都是陶浩然发来的微信。
    陶浩然都要急疯了，想要给他家老师打电话打探一番，可想到阿姨也在岑兮房间里，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就不停地发微信，结果他家老师一句话不回！陶浩然没回家，此刻正在岑兮家院子外面的马路边站着，低头转着圈圈，眉头紧皱。
    岑兮直接将电话打了回去，陶浩然立刻接了电话，“老师！”
    岑兮声音里都是笑意，“你在哪里呢？”
    “老师！”陶浩然却没回答，而是急着问道：“阿姨难得回来，我想请阿姨吃饭啊！老师你看今晚可以不可以？！”
    “这里是她家，难得回来，她也不是客人呀。”岑兮慢悠悠地说道。
    “老师，你不知道——哎你不知道！我今天表现特别特别差，老师，我觉得你妈妈不喜欢我怎么办，还有阿姨到底知道不知道我是你男人啊！怎么就怎么就——”陶浩然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绕晕了。
    呃——岑老师听到陶浩然那个描述，觉得有点奇怪，按道理说庄重的岑老师应该很讨厌这样的形容词，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很讨厌，总之不反感，因此岑老师也就没有纠结于这个称呼，说道：“我妈妈在补觉，你慢些说话，没人和你抢。”
    “老师，阿姨一定不喜欢我。”陶浩然声音低落。
    岑兮在无声地笑，却还要一本正经地劝他：“回学校了没？不用担心，我妈妈这边休息好了，我们再一起吃饭。”
    “唉——”陶浩然自己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
    听到他真的很担心难过的声音，岑老师又开始不舍得了，问他：“你怎么回去的？”
    “老师我还在你家门口蹲着呢……”
    “……”岑兮站了起来，推开碗筷，“原地等我。”说完拿了车钥匙出门，纪姨跟了出来，“怎么不吃了？”
    岑兮笑着回头看她，“等会儿就回来。”说完，步伐轻松地去车库开了那辆陶浩然很喜欢的车。
    陶浩然本来是站着的，现在却的确蹲着，觉得心情特别失落。听到车子的声音，抱膝抬头看到院门缓缓开启，自己平常很喜欢的那辆车开了出来，却一点儿激动的心情都没有了。
    眼睛水润润的，岑老师看得别提有多心疼了，将车子停到他面前，伸手给他。
    陶浩然抬头看他，伸手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岑兮伸手摸了下他的脸颊，“看你委屈的。”
    “老师，怎么办，你妈妈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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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不喜欢你了？”
    “我感觉得到。”
    “你能感觉到什么。”让开身子，打开车门，“快进去，自己回家，今天我没法陪你。”
    “老师，你妈妈没有不喜欢我？”
    “当然没有。”
    “真的？”
    “真的——我们陶浩然人见人夸。”岑兮哄了他几句。
    陶浩然还是很忐忑的，但是听到他家老师夸他，到底忍不住露出了几丝微笑，听话地坐进了车里，摇下车窗，岑兮低头跟他说话，“我给你阿姨打了电话，你回去了直接吃饭，到家告诉我。还有，连诺那事儿，你不准再管了，后面再发生什么，统统和你无关，听到没有？”
    陶浩然不太乐意。
    “听到没有？”岑兮又问了遍。
    “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回去吧。”
    “那什么时候吃饭——”
    岑兮好笑，却又不能说出他妈妈的真正打算，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少不了你的一顿饭，明后天联系你。”
    陶浩然这才稍稍放心些，道了无数声再见，才依依不舍地开车离开，望着后视镜里的岑兮离他越来越远。
    岑兮目送他开车远去，又笑了几声，回去继续没吃饭的饭。
    第75章
    岑老师说了明后天，我们陶浩然同学就真的信了是明后天，毕竟他家老师从来不骗人，也从来是说到做到的。
    结果这次，他家老师食言了。
    何止明后天没有找他，过了五天了，还没有找他。陶浩然简直坐立难安，又不敢直接去他家，索性去学校看连诺的热闹。
    因为陶浩然雇人那么一闹，连诺想不红也难了。全国人民都知道F大有个抄自己前女友论文的学生叫连诺，此人不仅抄袭前女友论文，还拿去参赛，并且劈腿出轨白富美，吃软饭。
    学校一方面出声明，另一方面也下令劝退连诺。
    现在岂止是硕博连读没了，连诺躺在宿舍的床上，觉得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昨天院办找了他谈话，说话远不如上次客气，很直接地通知了他一句，就让辅导员王老师陪他办退学手续去了。往常很难走的流程，此刻迅速便找到了各位老师签好名，一个小时不到，连诺就办好了退学手续，一路走来，学校里的学生都盯着他看。
    有些女生直接就小声地骂了他几句，开始连诺还不好意思地低头，到了后来他直接麻木了。王老师皱着眉，看到连诺那下巴都已经贴到胸口的模样，觉得他有点可怜，却也知道可怜之人均有可恨之处，他并不值得同情，但到底叹了口气。每届每个学院的研究生无非就那么多，作为辅导员，她几乎是个个认得的，尤其是连诺这样比较优秀的学生。
    她还记得研一时，连诺来找自己咨询勤工俭学的事情，怎么仅仅两年，这个孩子就变了呢？
    走完流程，王老师将连诺送至他宿舍楼下，欲言又止了会儿，只是道：“这周前搬出去就好了。你以后，珍重。人生很长，加油。”说完，王老师转身走了。
    连诺继续下巴贴着胸口。耳中还想着王老师那番话，人生很长？
    此刻连诺躺在床上，也依然想着王老师的那句话，人生很长，他反复默念着这句话，甚至说出了声音，絮絮叨叨地念着这句话，“人生很长人生很长人生很长……”可是他看不到未来啊。
    陶浩然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连诺的舍友是上海本地人，这阵子早回家住了，不止这位舍友，这几天整个学校都没有人愿意与连诺说话，就连他昨天去食堂吃饭时，打饭的师傅都斜着眼睛看了他几眼，才给他打了些已经炒黄了的青菜，连诺当下便放下盘子跑出了食堂，大步跑回自己的宿舍，将自己关到现在。他当时太匆忙，太慌张，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忘了拔出来。
    倒便宜了这个时候过来的陶浩然，他轻轻松松地开门走了进来，走到床跟前，低头踢了一脚床。
    连诺慢慢睁开眼睛，往上看着陶浩然。
    陶浩然笑得露出八颗牙齿，“哟，这不是我们的大班长连诺吗。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谁欺负你了啊？谁揍你了啊？”
    连诺没有应他的话，闭眼。
    陶浩然脸色“唰”地就变了，他上前揪住连诺的上眼皮，“睁眼！”
    连诺被迫着再度睁眼。
    陶浩然问他：“什么时候走啊，东西挺多的吧，不好拿吧，我开车送你呗？”
    连诺瞪着他，不说话。
    “要不我帮你收拾？”
    “不要欺人太甚。”连诺终于开口，声音暗哑，却一字一句。
    “欺人太甚？谁欺人太甚？”陶浩然指着自己，“我吗？你劈腿抄论文的时候，我家师姐可没有说你欺人太甚啊，你诬蔑我师姐和老师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你欺人太甚哦，你吃软饭的时候，更加没有人说你欺人太甚呢。”
    连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肯定道：“是你！”
    陶浩然听明白了，微笑，“就是我，怎么样？”
    连诺抓住身下的床单，是啊，他能怎么样？
    “哼。”陶浩然再轻飘飘地看了眼，转身走了，再不愿多看一眼。
    连诺依然躺着，视线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陶浩然的背影。
    莫韵女士修整了一日之后，先是与岑兮一起回了趟自己父母家，岑兮陪着一起在外公外婆家住了一日后，莫韵又去了趟岑家。虽说她与岑兮的父亲，两人已是分居状态，结婚也就是徒留一个小本子，岑家国外的许多生意，均是莫韵在管。岑然有许许多多的情人，他也或多或少地给了这些情人许多东西，但也仅此而已，家中的财产只属于他和莫韵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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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已提前知会过，莫韵与岑兮到的时候，岑然也在。面带笑容地亲自来门口迎接，穿着浅灰色的衬衫，看起来依然风度翩翩，性格十分好的模样。莫韵依然穿着件旗袍，今日穿的是一件浅粉色的旗袍，上面是手工绣的牡丹花，十分漂亮。她偏爱珍珠类的首饰，本就温润的珍珠，与今天这样颜色的衣服交相辉映，衬得莫韵仿佛三十出头。
    莫韵坐在车子后座，司机先给岑兮开的门，不等他再来给她开车门，岑然已经走到车前，帮她打开车门。
    早在车子停下的时候，莫韵就隔着车窗看到了岑然，那副面带微笑的温和模样，就跟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模一样，莫韵不由自主地心里“哼”了声，岑家的人，除了他们家遥遥，全是这个样子，装得比谁都像。只可惜她小时候还是被骗到了，一喜欢就喜欢了那么多年，嫁过来以为开始了新人生，哪料到美梦做了不到三年便破碎了。
    自此之后莫家与岑家从未在任何一个公开场合中共同出现过。这个阶层里，男人花心似乎已成定律，很多女人已经默认了自家丈夫的这些行径。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本就是家族联姻，本就没有感情所在，这样也好，各自过得精彩，你玩，我也玩，只要保证自己的正统位置不动摇便行，而这些男人们也知道妻子家族的重要性。可以说，几乎每个人都是按照这种规则在生活。
    但莫韵不同，她初中第一次看到岑然的时候，就偷偷暗恋他了。他们家也完全有能力让她这一生被自己的丈夫当做唯一去爱护。可当时她拒绝了家人们的建议，毅然嫁给了岑然。
    莫家本就不满，但女儿喜欢，也只能如此。
    因此矛盾来临的时候，莫家比谁都恨，却不忍心怪罪家中的小女儿，与岑家瞬间变成了真正的仇家。
    莫韵望向弯腰微笑着伸手给她的男人，鼻子里“哼”了声，没有伸出手，轻微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去想那些成年旧事，更不想去探究这个也已经老了的男人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而是朝岑然身后的岑兮道：“遥遥过来搀妈妈。”
    其实哪里就要人搀扶了，莫韵十分注重养生与运动，身体很好。就是看不得岑然这个装腔作势的模样，做作到她这几年都不想回来。你不是要搀吗，我就不让你搀，我有儿子。
    岑兮自然知道自家妈妈的想法，对于上一代的恩怨，他从来很少过问。父母之间的矛盾再多，他们却都是爱他的。他无奈地笑了笑，望向岑然，岑然也不生气，欣然地让开，岑兮扶出莫韵。
    莫韵骄傲地率先往房子中走去，看都没看身后的岑然一眼。
    岑兮回头看他，示意他一起走，却看到岑然也在无奈地笑。
    难得的，一家三口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吃茶说话。
    莫韵与岑兮坐在一边，岑然坐在另一边。岑兮本来就是话少之人，莫韵的性格是很开朗那一类，只是她不愿与岑然多说话。岑然又一直好脾气地微笑在一边坐着。莫韵就越想越气。越不愿意跟他说话。
    岑兮只好硬着头皮在尽量改善气氛。
    岑乐雪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她前几个月被送去了国外，谁都不知道她今天回来。岑然自认为莫韵不喜欢那些孩子，这几日早吩咐过家里不要留人。但岑乐雪不知道，就这么走了进来，看到岑兮，双腿就打颤，却还是硬着头皮叫了声“哥哥”，然后望向他身边坐着的莫韵，彻底傻住了，传说中的夫人，被她妈妈背地里骂过多少句的夫人，只看过照片，从来没见过真人的夫人，岑乐雪觉得腿有点抖。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就想跑。
    岑然叫住了她，“不懂规矩，过来叫人。”
    岑乐雪就回头，胆颤心惊地望着莫韵，半天才挤出一声：“夫人……”
    其实岑然想多了，莫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讨厌他的那些孩子们，错的是他，和那些女人甚至那些更加不能决定出生的孩子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男女本就不平等，莫韵那样高傲的女人都被这些本质是因为男女不平等才产生的规则伤害至此，自然更加不会将错推到那些女人身上。她反倒和颜悦色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岑兮想到他那天与妈妈聊天，提到岑乐雪时，她深深皱起的眉头，知道她不喜欢她，就有一点担忧。
    可岑乐雪已经受宠若惊地开口了，“我是岑乐雪，小名叫乐乐，今年21了。”
    果然，一听到这个名字，莫韵就皱眉了。岑乐雪吓得又不敢说话了。
    其实岑兮也想多了，莫韵那天皱眉倒真的是生气，可她生气的原因与岑兮生气的原因一点儿都不相同。莫韵这时开口了，却是跟岑然说话，“我不知道你工作是有多么忙碌，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你的。你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好好照顾算怎么一回事？尤其女孩子，这个世界对女孩子本就不公平，遥遥他们在外面，碰到些不公平的事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你让女孩子们怎么办？”
    岑然被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对于女儿，的确只知道宠，给足够的钱让她们买一切想买的东西就行了。
    莫韵正想接着说，突然想到有些话不该当着孩子们的面说，便站了起来，“我们去书房聊。”临走前，叫来岑乐雪，“你过来。”
    岑乐雪磨磨蹭蹭地靠过来，她见莫韵抬手，吓得一缩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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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韵又是皱眉，不满朝岑然道：“养得这样缩头缩脑的，小家子气得很，像什么话？！”她摘了自己手上的一个镯子给她，“送给你。”直接塞到她的手里，转身去书房，岑然不明所以，倒是跟了上去。
    坦白说，岑乐雪在外面可嚣张了，只是这几个月被连诺那事打击得不轻，觉得自己身为大小姐却这么被骗，十分接受不了。莫韵自己又不知道她的气场有多强，更何况岑乐雪知道自己是私生女，就更加有点怕她。她从小就听她妈妈骂夫人，一直以为莫韵本人一定很难看，以及很凶，气质也不好，就是家世好。今天一看才知道，比他妈妈还大了许多岁，看起来却比她妈妈还年轻，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家世那么好，真不知道她爸爸是怎么了……
    此刻她手里拿着那个镯子，简直不敢相信，人美家世好就算了，那样有气势，居然还不凶她，还给了她一个镯子，一看就十分昂贵。
    同时又有点悲哀，这么漂亮有能力有家世的嫁给爸爸也不过如此，她的未来呢？岑乐雪的确被养得有点儿歪了，是朵从未受过风吹雨晒的温室小花，对于未来所能想到最远的也不过是嫁人罢了。
    岑兮没管他这个在发呆的妹妹，他的手机响了，看到是陶浩然，他笑着接起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遥遥的妈妈不是圣母哦，只是这些事的确更应该怪遥遥他爸，没有那些女人，也有其他女人。这些女人或许是为了权势和金钱，可那些孩子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无法自我决定的。
    没有百分百的好人，也没有完全的坏人。
    第76章
    岑兮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此时初夏的阳光还不炎热，相反照在身上十分舒服。他微笑着听陶浩然在另一边说话。
    陶浩然这人说来也是有趣，在其他人面前向来是指挥者与领导者，同学之前相处，有个什么事儿都会听一听他的意见，他也总能提出不错的建议，朋友之间，他更是常常拍板做定论的那个人。偏偏遇到他家老师的时候，他就莫名地及其十分喜欢撒娇，撒得比谁欢，幸好只有岑兮知道。
    例如现在，他就又拖着鼻音不高兴地问：“老师，这都快一个星期了！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啊——”
    “你好好说话。”
    “我好好说着呢——”
    “不要拖着声音。”
    “老师——”越说，陶浩然越嘚瑟，那音都不知道拖到哪儿去了。
    岑老师认输，“我和我妈在我爸这边，明天吧？”
    “好啊好啊！我要提前订位子吗？”
    “不用，你来家里，我们在家里一起吃。”
    “阿姨喜欢什么？我要送礼物。”
    岑兮笑出声，“你把你自己带过来就好，她什么都不缺，你不用买。”
    陶浩然心想那怎么行，不过也知道审美零分的他家老师，问了也白问，索性乖乖挂了电话，自己独自琢磨去了。
    岑兮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还在，回身就看到岑乐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岑兮长得想妈妈，岑乐雪长得像岑然，因此她和岑兮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可能毕竟有血缘关系在，岑兮终究无法完全无视这个妹妹。
    他走到她面前，坐下，问她：“这几个月怎么样？”
    岑乐雪这时稍微放松了些，“去了不少地方，还不错。”
    “之前跟我上过一阵子的课，给你布置的作业也没做吧？”
    岑乐雪脸瞬间就红了。
    岑兮也从未真的指望她会完成这些作业，笑了笑，又问她：“连诺有没有再找过你？”
    岑乐雪立即摇头，“我拉黑他了。”
    “那就好。他退学了，他的人品也不好。以后再谈恋爱，注意些，我上次也是生气，和你说的话有些过分了。”
    “没有！我知道哥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一定再也不乱玩了！”
    听到这话，岑兮微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自己玩吧。”说罢，去了自己的房间，毕竟和这个妹妹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岑乐雪彻底松了口气，也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也没当回事，随手就接了起来。
    结果却是连诺的声音，岑乐雪吓得差点儿丢了手机。她没想到刚和哥哥说过的人，居然就打来了电话。况且她早就拉黑了连诺，以她的骄傲，自然不会为了这样的一个人就更换自己的联系方式，而且连诺也很自觉地没再找过她。
    她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他居然敢换号码来找她。
    当下就有些生气，连诺变得很沙哑的声音，听到耳朵里有些可怖，她想立即挂掉电话。
    连诺却又着急地叫了她一声“乐乐”。
    岑乐雪更生气了，怒道：“不许你叫我的名字！”
    “乐乐，你能不能帮帮我？只有你能帮助我了，只有——”
    岑乐雪直接关机，气得伸手拍自己的心口，她不禁第一次反省，她在别人眼中就真的那么笨吗？什么事都来找她？只有她能帮他？岑乐雪气得不行，打电话给自己的保镖，“你们去把那个连诺揍一顿！”
    连诺做梦也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求到帮助，反而又招来一顿打。
    莫韵与岑然在楼上一直谈工作，到快吃饭的时候，两人才下楼。家里阿姨见状，就问要不要摆饭，岑然就询问地看向莫韵，莫韵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只不过这个白眼翻得也很优雅，她说道：“不吃了，没胃口。回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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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然又是一脸无奈的笑，却还是道：“这里就是你家啊。”
    莫韵没再搭理他，看向岑兮，“遥遥，我们回去。”
    边上站着的阿姨一句话都不敢说，她跟莫韵的接触也十分少，尤其这十几年，加起来也只见过三面。平常家里，人人怕岑然，此刻在这位传说中的夫人面前，岑然倒是脾气好得很。
    岑兮走到莫韵身边，将她的包递给她，岑然也没有勉强，只是跟岑兮道：“遥遥，前些日子，爸爸给你买了个岛，差不多打理好了，暑假你带你妈妈一起去玩玩。”
    岑兮微微一愣，看了看他的妈妈，然后道：“好的。”想了想，又问道：“爸爸你去吗？”
    “我——”
    没等岑然说完，莫韵已经抬脚走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多听的模样。
    岑然就很无奈地问岑兮：“这次你妈妈打算待多久？”
    “妈妈还没说。”
    岑然点头，又点头，半晌开口道：“照顾好她。”
    “爸爸你放心吧。”岑兮见他没话说了，“那我走了？”
    “去吧。”
    岑兮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时，回头又看了眼他的爸爸，他其实很想问问他，有没有后悔。可是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可笑，就算后悔又如何，这么多年的时光已经流逝了，造成的伤害一辈子都无法弥补了。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
    妈妈过得不错，爸爸看起来也还好。
    就这样吧。
    岑兮长大了，不再会像小时候那样强求很多无法实现的东西，爸爸妈妈即便不在一起，也是他的爸爸和妈妈。
    他坐到车里的时候，莫韵问他：“他说什么了？”
    “嗯，让我好好照顾你。”
    “哼。”莫韵闭眼养神，“开车吧，回家。”
    岑兮叹气，可是妈妈还是很在意爸爸的。爸爸也在意妈妈。只是他们再也不会在一起了。
    岑兮想，相爱的人就该一辈子在一起，哪怕再多诱惑也要抵抗住，再多的磨难也要一起经历。他一定不要像他的父母那样，徒留遗憾。
    第二日，陶浩然很早就过来了，在院门口转悠了一会儿，他家老师的电话始终没人接，他就去摁门铃。觉得有点心酸呢，往常过来都是大摇大摆，今天却要老老实实地摁门铃。
    家人自然认得他，很快给他开了门。陶浩然开车进院子，停好车就去找纪姨，结果纪姨看到他又是那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陶浩然浑然不觉，而是高兴地问道：“纪姨，老师呢？阿姨呢？”
    纪姨差点儿又要捂心口，这“阿姨”叫得这么亲热。她到现在都没敢告诉夫人呢，但是她又不会骗人，况且这也的确没什么好骗的，便道：“一早上就去后头的庙里了。”
    陶浩然眼睛一亮，“我也去！”说完就往外跑。
    纪姨知道拦不住，索性也不拦了，忧愁地想着该怎么和莫韵说这件事。
    莫韵时差还没有完全调过来，今日空气很不错，她便早早拉了岑兮过来庙里烧香。庙很小，却样样都有，岑兮跪在莫韵旁边，两人一起举着香，闭上双眼默默不语。随后又一齐站起来，将香插到香炉中。
    两人笑着一起转身，然后就看到了门外傻笑的陶浩然。
    莫韵没忍住，“噗”笑了出来。
    岑兮也觉得陶浩然那样子实在太好笑。可是陶浩然同学觉得好冤枉啊，他本来刚刚走到门边，打算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哪料到还没开始，母子俩就拜好了，并且一起转身，仓促之下，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条件反射地便露出了这样傻的笑容。
    看到莫韵笑成那样，陶浩然同学只能自我安慰，最起码逗乐了阿姨……
    三人一起沿着田垄往家走，岑兮陪着莫韵走在前面，陶浩然走在他们俩身后，他个子高，岑兮往后看了看，觉得十分窝心，便问他：“吃早饭了吗？”
    “吃了。”
    “吃了什么？”
    “吃了，呃，吃了——”陶浩然压根就没吃早饭。
    “你没有吃。”岑兮回头看他。
    陶浩然无辜地眨了眨眼。
    莫韵这时开口了，拉着自家儿子，“好了好了，没吃就没吃嘛，现在回家吃就行了。”
    “妈妈你不知道，他经常熬夜打游戏，睡到中午才起床，经常不吃早饭，这样下去胃——”
    “好了好了好了。”莫韵也回头看陶浩然，问他：“以后就记得吃了对吧？”
    陶浩然感动地立即点头，“吃的吃的！！”
    “妈妈——”
    “走了走了。”莫韵拉着岑兮大步走，不让他继续说。
    陶浩然感动得无以复加，太好了，老师的妈妈帮他说话，可见是十分喜欢他的！他立刻蹦到他们俩旁边，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很精致的木质盒子，“阿姨，送给你。”
    莫韵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送礼的，不过倒是很高兴，接过盒子开心道：“送我的呀？是什么？”
    “阿姨你打开看看，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莫韵打开盒子，见是一只祖母绿的戒指，倒真的合她的心意，只是她一看便知这只戒指得花些钱才能买到。她也知道这时候谈钱是小气了，只是含笑望向陶浩然，“我很喜欢。”
    陶浩然狠狠松了口气，他找了一晚上才找到的。见她笑得这样舒心，心里想着只要不装作不知道他和他家老师的关系，一切都好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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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韵合起盒子，“回家再仔细看，先回家吃饭。”说完自己率先大步向前，故意留下身后的空间给岑兮与陶浩然。
    岑兮此时与陶浩然走在一排，侧头看他笑得傻兮兮的模样，只觉无奈，“你啊，以后再不吃早饭！”
    “嘿嘿。”
    “还傻笑，赶紧的！回去吃东西！”
    莫韵走进家门，打算上楼换身衣服下来吃饭，却被纪姨叫住了，她回头疑惑地看向她，“什么事？”
    纪姨满脸的纠结，不知该如何说起。
    莫韵见她这个无法言说的样子，干脆道：“我上楼换衣裳，你跟我来。”
    更衣室内，莫韵在挑衣服，纪姨依然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莫韵挑好衣服了，她还在斟酌。莫韵转身看她，“有什么话，跟我还用斟酌这么久？”
    纪姨豁出去了，开口就道：“小姐我对不起你！”
    “这怎么说？”莫韵觉得奇怪。
    “我没能照顾好遥遥，我对不起你！”
    “遥遥挺好的啊，被你照顾得很好，听徐医生说，都很久没去他那里聊天了。”
    “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
    “陶浩然，你知道的，他是遥遥的学生，但是，但是！但是——”纪姨“但是”了许久，没“但是”出后面的话。
    莫韵却懂了，她笑了起来。
    纪姨不解地看她。
    莫韵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你知道？！”纪姨目瞪口呆。
    莫韵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你以为我这次为什么回来？是遥遥自己告诉我的，我就回来打算看看这个陶浩然到底何方神圣，看看是否真的配得上我们遥遥。”
    “那小姐，你——”
    “想问我为何不阻止？”莫韵笑，“纪晓彤啊，你怎么也迂腐起来了。这个世界上何为对，何又为错呢？遥遥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做了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我为什么要阻止他？陶浩然这孩子，我也看了，是不错，最重要的是，对遥遥是真的很关心。我这辈子，什么都有，钱财，权势与地位，甚至是遥遥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别人觉得我样样都好，可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这辈子唯一没有的是什么东西。
    很多人觉得我和她们一样，不需要这个东西。你却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死活都要嫁给岑然。可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得到那个东西，现在遥遥得到了这份很珍贵的馈赠，我真的只会为他感到高兴。”
    纪姨哭了起来，“小姐你太苦了。”
    莫韵笑着递给她手帕，“你哭什么？老天呀哪能让你样样有呢，对吧？那个东西啊，没有就没有吧，我早就习惯也无所谓了。我现在只希望我的遥遥样样好。你跟他相处得多，怎么样，陶浩然是真的对我们遥遥好，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装的？”
    纪姨拿手帕擦了擦眼泪，“是真好。陶浩然这孩子是真不错，他第一次来家里，就给遥遥带了很大一捧郁金香花，那时我就挺喜欢他。但凡遥遥生病难过，他就寸步不离。只要他住这边，早饭都是他下楼来亲自端到床边给遥遥吃的。前些日子好像还吵架了，遥遥前脚回来，他后脚也跟来了，还不敢上楼去找遥遥，楼下等着，遥遥下来问他什么时候来的，他还说是刚来。自从和他在一起，我看遥遥笑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纪姨一说便停不下来了。
    莫韵笑了起来，“你看，你自己都停不住。两个孩子好好的，我们干嘛要去做那恶人呢？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遥遥什么都有，何必在意外人的眼光？就算真有闲言碎语，我们家的孩子还怕了谁不成？我看谁敢在背后说我们家遥遥！”
    纪姨点头附和道：“没错！”
    “你再给我讲讲他们俩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纪姨发现两人的关系后，前后一联想，自然就能分辨出两人何时真正在一起的，此刻没了心理包袱，便与莫韵好一阵地说，完全忘记了楼下那俩人。
    陶浩然坐在餐桌跟前，吃着早饭。
    岑兮在一边陪着，“你慢点儿吃。”
    “我怕阿姨下来我还没吃完，嘶——”说着又被烫了一口。
    “都让你慢点吃了！”岑兮递给他一杯凉白开。
    陶浩然“咕咚”地喝下去半杯，讨好地跟他笑了笑，继续一口一个地吃汤包。
    岑兮既生气又无奈，只能不时地叮嘱他几句，陪着他继续吃早饭。
    第77章
    楼下，岑兮陪着陶浩然吃早餐。吃完许久，也不见楼上有人下来。却也不好上去打扰，只好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电视，实际并没有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的课程。
    楼上，莫韵与纪姨围着楼下这两位毫不知情的也一直在聊，二人下楼来时，脸上都带着微笑，可见是聊得十分愉快的，尤其莫韵，一见到陶浩然，笑容就变深了。
    陶浩然自然更加高兴，殷勤得很。
    三人吃午饭时，餐厅内只有他们三人。莫韵喝了口汤，看了眼陶浩然问道：“浩然的爸爸妈妈一直住在北京吗？”
    本来在兢兢业业剥虾的陶浩然立刻将刚剥好的虾放到岑兮碗中，取下手套，回答道：“我爸妈都住在那边的。”
    他的那个举动显然又取悦了莫韵，她笑看着他，“毕业后，是打算回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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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肯定要留在上海的阿姨！”
    “还打算读博士吗？”
    陶浩然不好意思地笑了，“阿姨，我学习不能跟老师比的，一个天一个地，我毕业了就好好工作赚钱。”这话虽直接，倒是十分诚实。
    莫韵笑着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这话没错，是打算自己干，还是——”
    “阿姨，我很早之前就和我发小他们一起开公司了，今年他们已经把分公司开到上海了，以后就是我管。我打算先自己干，锻炼自己！”想了想，他又怕阿姨认为他现在没啥钱，没法给老师提供好的生活，又急急道：“阿姨，我现在有钱的，我很早就能自己赚钱了，能养活老师的！”
    莫韵“噗”地又笑了，岑兮也笑，他无语道：“我怎么就要你养了。”
    “嘿嘿。”
    莫韵又问：“家里有安排相亲吗？”
    “妈——”岑兮不愿意她问这个。
    莫韵瞪他一眼，“怎么了，我们家不会强迫你相亲，也不会强迫你结婚，问问他又怎么了。”
    一听到阿姨亲口说这话，陶浩然高兴坏了，立刻想也不想地说：“阿姨你放心吧！我只跟遥——呃，只跟老师结婚！”
    岑兮低头，好丢脸。莫韵这次直接“哈哈”笑了起来，这个陶浩然实在太可乐了，她再问：“你爸妈要是逼着你结婚怎么办？”
    “逼我我也不会同意的，而且阿姨，我爸妈很通情达理的，他们会支持我的。再者，阿姨你放心，我高中后就经济独立，我爸没法对我经济制裁的。”说这话时，陶浩然的眼神十分坚定。
    莫韵定定地看了会儿，展颜笑了，“继续吃饭吧。”
    陶浩然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是过去了。
    莫韵其实很忙碌，后来在国内又留了一个礼拜，便回去了。
    陶浩然开车送去机场的，岑兮坐在副驾上，纪姨与莫韵一起坐在车后座，两个女人一路都在聊，聊到一半，纪姨又哭了起来。
    “都一把年纪了纪晓彤，还成天哭算是怎么回事。”
    陶浩然一听，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纪晓彤是纪姨啊！原来纪姨的名字这么萌！
    谁都不喜欢离别，但是莫韵这辈子见惯了离别，反而是她在努力地调动气氛，纪姨哭得眼睛都红了。岑兮坐在副驾上一字不说，尽管已经快三十岁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想妈妈想得大哭的小朋友，岑兮依然没有办法去面对这样与至亲的别离。所以有时他会自私地暗暗想到，妈妈不常回来就不常回来吧，最起码他已习惯了视频里的相见，真的在现实中相处再别离时，他真的有点受不住。
    只不过他已习惯了面无表情。
    陶浩然却是知道他心情很不好的。
    莫韵其实也知道，但现在也只能故作潇洒。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在机场门口，一行人刚下车，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岑然的车，岑然也已经从司机打开的车门走了出来。
    莫韵皱眉，等岑然走到她面前，不满道：“你调查我的行程？”
    岑然好脾气地笑道：“没有，你的助理帮你订票，正好被他们知道了。”
    “呵！可真巧啊！”莫韵毫不客气。
    岑然就笑着说：“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
    莫韵再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装什么呢，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我一直过得好好的。照顾我的人多了去了，早点你干嘛去了！走了！——”说完，连儿子和纪姨都不管了，转身就往机场内走。
    司机助理们立即拉着她的箱子跟了过去。
    纪姨特别不喜欢岑然，“哼”了声也跟着走了。
    岑兮与自家父亲面对面地看着，岑然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着说：“你妈妈就这样的脾气。”
    岑兮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说：“是啊，爸爸，你早干嘛去了。我送妈妈去了。”说完也走了。
    陶浩然这下知道他是谁了，来不及思考其他，他鞠了一躬，“叔叔你好，叔叔再见。”
    追着他家老师也跑了。
    “……”三分钟都不到，身边的人就全部不见了，岑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是啊，他早干嘛去了。
    莫韵就这样又离开了，岑兮消沉了几天，但很快毕业季的忙碌唤醒了消沉的他。
    秦悦的盲审很顺利地过了，能够准时参加五月下旬的答辩，结果出来时，大家都很高兴，师门一起聚餐。岑兮与秦悦被泼的脏水顺利洗净了，连诺也算罪有应得，秦悦的论文之路虽忐忑却也还算顺利，蓝祺新近写得一篇论文被一家很出名的杂志社录用了，至于陶浩然嘛，跟自家丈母娘可聊得来了，现在莫韵每天都要和他聊那么一会儿，可以说这个初夏，大家的兴致都极高。
    热热闹闹地聚在一家火锅店里吃火锅。
    陶浩然忙着给他家老师涮菜，岑兮与秦悦交代着答辩的注意事项，蓝祺在一边不时问上几句。
    “你到时候第四个，早上能讲完。”
    “嗯，老师我倒不紧张，预答辩的时候紧张过了。”秦悦笑得开心，是真的把过去都放开了的那种笑。
    岑兮点头，“到时候老师们问的问题多，你不用紧张，写得好，老师们才有问题问呢。”
    “老师，你当时硕士论文答辩，老师们问了多少问题啊？”蓝祺问他。
    “呃——不记得了，后来超时了，就没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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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时了？！”
    “我论文写得有点长……所以问题也有点多。”
    “多少字呀？”
    “二十多万。”
    “二十多万？！老师您确定是硕士论文不是博士论文？！”蓝祺目瞪口呆。
    岑兮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写多了……一开始只有十二万，后来我不是在英国待了一年吗，回来后有了点新想法，便又加了些内容。”
    “嗯老师太厉害了！”蓝祺满脸崇拜。
    “吃吃吃！”陶浩然看着这群人一提到学习就连饭都忘了吃的模样，表示不理解。
    所以学神的世界，学酥永远不了解。
    临近毕业，时间似乎总是特别快，不知不觉答辩的时间就到了，这一届古代史专业的硕士生都很争气，全部通过了答辩，正常毕业。六月举办毕业典礼，而这之前，大部分学生都已经找到了工作，有些已经搬出了学校去住，甚至有些人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秦悦看着每天人都在变少的宿舍楼，有些伤感。李雪源从外面走进来，手上提着一个西瓜，“悦悦，快来帮我，这个太沉了。”
    “买了西瓜？”
    “嗯，在水果店，碰到陶浩然，非要请客，我想着，反正是你师弟，就接受这份好意了，哈哈。”
    秦悦也笑，去将西瓜洗干净了，对半切开，一人一半抱着，边吃边聊天。
    “你什么时候准备搬？”李雪源也继续读博士，只是换了个方向。博士便是一人一间屋子了，两人的宿舍都得换，只是一起申请了，房间还靠在一处。
    “等毕业典礼完了我再搬吧，在这儿住了三年，怪舍不得的。”
    李雪源用勺子柄点点她的鼻头，笑着说：“换栋楼而已。”
    “嗯。”秦悦低头，“毕竟这三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都过去啦。”
    秦悦抬头看她，半晌之后笑着说：“是都过去了。”
    “那还难过什么？那个人早不在了，也罪有应得了。而我们呢，老师还在，我和你也在彼此身边，朋友家人都在，很好，不是吗？”李雪源认真地看着她，“新的生活已经开始了，悦悦。你现在伤心难过啊，不如想想毕业典礼那天我们穿什么鞋子。”
    一提这个秦悦就来劲，“下午咱们去逛街买鞋吧。”
    “好啊好啊，我们买一样的！”
    “陶浩然说了，到时候来帮咱们拍照，他的摄影技术是真不错。”
    “真好，有个师弟好使唤。说真的，你这师弟人是真好，就是有点傻。但人这么好，对你也好，你不考虑考虑？”李雪源一本正经地建议。
    秦悦爆笑出声，心想千万别让他家老师听到这话。非得恨死她。
    陶浩然买了水果去文新楼找他家老师，敲了门，没人应答。他奇怪地拿出手机给岑兮打电话，得知岑兮临时有个会，一刻钟后就回来，便乖乖地在门口等着，等到岑兮匆匆回来时，看到的便是拎着一堆水果的陶浩然，傻傻的。
    岑兮却看得心里暖暖的。如今已是六月初，他大步走来，身上起了薄汗。陶浩然抬头看到岑兮走近，脸上瞬间便洒满笑容，高兴道：“老师你回来啦？脸上好多汗——”说着便伸手去擦。
    岑兮连忙避过了，瞪了他一眼，这还在学校呢。
    陶浩然却使坏地索性直接亲了他一口，岑兮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赶紧打开办公室的门，率先走了进去，陶浩然得意地笑着跟了进来。
    一关上门，岑兮就怒道：“在学校呢，以后注意着点儿！”
    “放心吧老师，大中午的，没人。”
    两人笑闹着，完全没听到门外很轻的离去的脚步声。
    陶浩然献宝地递上手里的水果，“老师你忙，我给你挖西瓜吃。”
    岑兮知道即便赶他，他不但不会走，反而会生气。反正也习惯了，便点头应允了，打开电脑，开始忙碌，陶浩然则静静地将西瓜果肉均挖出来，放到他特地准备着放在这边的玻璃碗里。
    “老师，师姐的毕业典礼你参加吗，还是直接参与拍照？”
    “参加，我第一个毕业的硕士生。”
    “好，我估计进不了场，结束之后，你和师姐都在里面等我，我带蓝祺进去给你们拍照，然后咱们再去学校里拍一套。”
    “好。”岑兮抬起头，望着他微笑。
    “嘿嘿，老师你不要这个时候这样对我笑，毕竟办公室里我还没有那什么过，哼哼……”
    眼看着陶浩然越说越不着调，岑兮赶紧继续埋首。
    陶浩然无声地笑，静静地叉上西瓜果肉递到岑兮嘴边，岑兮张嘴吃了，他再喂，岑兮再吃。陶浩然就这样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喂着，觉得热闹看多了，才明白安静的珍贵。
    第78章
    在城中心的老校区，本就只有硕士研究生与博士研究生，人并不太多。因为临近毕业，走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尤其答辩后，毕业生不是已经开始工作，便是出去毕业旅行，学校里着实安静了一把，再加上最近的期末，连最热闹的午饭时间，学校里宽敞的大道上也就零零散散几人路过。
    岑兮就是这个时候走在学校的主道上，他刚从本科那边监考回来，六月的上海已经开始变热，正午即便走在两侧有高大梧桐树的主道上，即便有树荫，也依然觉得有些热。他望着来往之间就那么几个人，觉得挺冷清的。不过天热，他也顾不上这些，埋头往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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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放暑假了，学校本来有五个食堂，如今只剩一个还开着。这一个离文新楼十分远，因此岑兮今日才会难得走上那条主道。
    走进食堂，也空落落的，往常岑兮很少来这边，不太熟悉，只看到仅有两个窗口还开着，只卖生煎与粥面。他去点了一碗绿豆百合粥，打饭的阿姨虽不认得他，但看到他的教师卡，就笑道：“老师，吃这么点儿哪能饱？”
    岑兮礼貌地笑道：“天太热，吃不下。”
    “老师再吃点儿生煎包吧，刚做好的，保证不油腻保证脆！肉馅儿是我的独门秘法，不是阿姨吹牛，我做的生煎包是全上海最好吃的！小杨生煎哪能跟我比呀？”
    岑兮觉得这个阿姨着实可爱，其实他并不爱吃生煎，嫌那油腻，家里偶尔做一次，也要将油用纸吸得差不多了才上桌，就这样岑兮顶多也就吃几口。不过阿姨好心好意，他就笑着点头，“那来四只。”
    阿姨这也是一天没见多少人来吃饭，觉得无聊，难得看到个俊俏老师，自然话多，“老师，四个哪够吃！你还年轻，又这么瘦，得多吃，才能长身体！”说着给盘子里夹了六个，“另外两个阿姨送你的！”
    岑兮哭笑不得，道谢刷了饭卡，端起托盘找位子去坐。
    刚好身边有一张刚刚擦干净的桌子，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清洁工擦完抬头，岑兮正预备坐下，不经意也抬头看了一眼，这么一眼，他就愣在那里了。
    对方也微微愣了下，然后有些局促地抓着手里的抹布，但很快便恢复镇定，反而笑着打起招呼，“岑老师，这么晚才来吃饭。”
    岑兮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连诺，他说不上是何种感觉。按道理连诺变成这样，纯粹自作孽，自作自受，可望着眼前那双手，写过那么多漂亮文字的手，如今泛着油光，拿着一条脏兮兮的抹布，说心里不难过，是假的。他一向心软，心中又是一丝因之前事情所生的愤怒，又是一丝伤感与感慨。
    连诺见他光看着自己出神，也不说话，自嘲地一笑，“老师，您坐下来吃饭吧。”说完要走。
    “连诺。”岑兮叫住他。
    连诺回头看他，岑兮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想了半天，问他：“你吃了吗？”
    “还没有，第一波员工餐我错过了，下一波要到下午两点。”
    岑兮立刻将生煎往前推了推，“坐下来，一起吃。”说着，不等连诺有反应，起身又去拿了一双筷子与一个碟子过来，还拐到阿姨那边买了一碗粥，一起端了过来。
    连诺低头，藏住了满脸的复杂情绪。岑兮给他买的是一碗八宝粥，很实在，不像岑兮自己那晚的绿豆粥，稀疏得很。
    “吃啊。”岑兮又让他吃。
    连诺便放下抹布，真的吃了起来。岑兮以前也同他一起吃过饭，谈不上什么吃饭礼仪，但最起码，连诺吃饭的仪态还算正常。可此刻连诺似乎真的恶狠了，一口就喝了小半碗八宝粥。
    “你慢点吃，我还给你叫了碗雪菜肉丝面，快要烧好了，慢点吃，吃快了，胃疼。”
    连诺“嗯”了声，可还是三两口喝光了那碗粥。
    眼下情形有点诡异，连诺做了多少缺德事，岑兮是全都知道的。因为那些缺德事，连诺如今有多落魄，岑兮也都看在眼里。可两人居然就这么坐在这里，面对面地一起吃中饭。
    连诺喝光了一碗粥，再吃了两只生煎，才能暂时停手，抬头看了眼岑兮，轻声道：“我爸妈他们不知道我被开除了，不敢回家，也没钱，我研究生的学费之前也是赊欠的学校的，说好毕业前还清就行。我现在提前被开除了，欠了学校一万多，出去找工作，人家看我档案，是被开除的，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去一些奶茶店或者饭店，工资一个月也就三千。那天遇到王老师，她看我可怜，介绍我来这里上班。工资也是三千，但好在学校包吃住，下班了我还能去图书馆看书。”
    “图书馆？”
    “我都在西角那个小馆，离文新楼挺远的。你们自然看不到我。”
    “学习好，学习好。”岑兮的嘴巴本来就不利索，现下两人又是这种奇妙的关系，他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恰好那边面煮好了，阿姨在叫他，他又站了起来，不等连诺有反应，就说道：“我去给你拿面。”
    连诺抬头，望着岑兮去端面条的背影，皱眉想，岑家的人都这么单纯好骗吗。
    这种性格，说好听是单纯善良，说难听，就是傻逼。
    连诺嗤笑，他不要这种同情与可怜。
    正想着，桌上岑兮的手机响了声，他迅速抬头望岑兮看去，见岑兮依然背对着他，他就赶紧拿起岑兮的手机看了眼，然后见岑兮快转身回来了，又原样放回去。
    岑兮端着面条回来，看到连诺依然低着头坐着，他将面条放到连诺面前，“慢点吃，吃完了还有。”
    “谢谢。”连诺道了声谢。
    岑兮笑了笑，也没说什么，这才低头喝自己那碗绿豆百合粥。喝了几口，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过来看，是陶浩然发来的微信，问他在哪里，之前就已发了几条。
    他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回复道：在学校西角这边的食堂。
    陶浩然：怎么那么远？
    陶浩然：等我过来接你。
    岑兮：现在只有这个食堂还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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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等我接你，咱不在那儿吃。
    岑兮笑着放下手机，突然想起面前正坐着连诺呢！按照陶浩然那个性格，哪能让他见到连诺，便又立刻发微信让陶浩然不要过来。可陶浩然此刻没再看手机了，而是正往这边跑来。岑兮急得不行，又不能催连诺快点吃，就打算自己先走。
    连诺早看到了之前那几条微信，想到陶浩然叫岑兮“遥遥”，心里就嗤笑，觉得这对师生可真是够虚伪的。可他却装作有点不舍地道：“岑老师，您要走了？”
    “啊，是的。”
    “您再陪我坐一坐吧，现在学校里没人愿意跟我说话了，连食堂里的阿姨们都瞧不起我呢。”
    岑兮语塞，心想，这能怪谁呢？却也觉得连诺的确可怜，便劝道：“人这一辈子很长很长，谁能不犯错呢？关键是能改正。连诺，你还年轻。”
    连诺心中一动，忍不住抬头看向岑兮，眼神更加复杂起来。
    岑兮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连诺很快收回眼神，低头又吃了一个生煎，压下了心中那么一丝丝的负罪感。他又拉着岑兮说了一番话，岑兮一向心软，便耐心地陪他讲了一番话，直到陶浩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老师！！”
    陶浩然的声音中满是愤怒与担心，还有不屑。连诺全部听了出来，他抬头，与陶浩然对视，陶浩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前走到两人面前，“老师，我们走。”
    “嗯，好的。”岑兮生怕他们有冲突，对连诺笑了笑说：“我先走了。”拿起手机，端起那碗粥，就想赶紧走。趁着岑兮去放餐盘的空档，陶浩然回头伸手点着连诺说：“怎么？看岑老师心软好骗，又想什么坏主意？”
    “你想多了。岑老师这样的人，我怎么忍心。”
    陶浩然跟听笑话似的，“你有不忍心的事？连诺，你给我记着，要想以后的人生平安，就给我老实点儿！”说完转身追上了岑兮。
    连诺，埋头又狠吃了一大口面，再抬头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他笑了起来，他已经这样了，他的人生还会更黑暗？最黑暗也不过就如此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起身将吃得精光的粥碗、生煎碟与面碗都收拾好，认认真真地将桌子擦干净，将它们送去回收站，换掉身上的工作服，不顾后面的人问他干吗去，大步往外走去。
    陶浩然知道岑兮今天从本科那边过来会很晚，就提前让家里阿姨做了饭，用保温盒装好带到学校，可因为堵车，差了那么一会儿，此刻他们俩一起到停车场拿了饭，再往文新楼走去，他“教育”道：“老师你以后可千万不能骗纪姨了，纪姨每次都以为学校给另外准备了午饭，每次都不给你带饭，也没人给你送饭。我今天又堵车，不能按时过来，你饿着了怎么办？”
    “不想让纪姨辛苦。况且食堂的饭挺好吃的，那碗粥就不错。”
    “往常就算了，食堂离你的办公室近，现在该关的都关了，剩下这十几天，我每天给你送饭来。”
    “哪就那么麻烦了。”
    “老师，你要听话。”陶浩然言语认真，表情更加认真。
    岑兮觉得好笑，笑出了声。
    “老师你还笑，那个连诺，你怎么会碰上他？他怎么在食堂？！”
    岑兮叹了口气，“他也是可怜。”将连诺的那番话告诉了他。
    “老师，就那种人，说的话你也敢相信？”
    “算了，他已经这样了。你别再使坏了，他找到这样一份工作也不容易，就当之前的两清了吧，他也得到该得的教训了。”
    “我使坏？！”
    眼看着陶浩然又要发作，岑兮赶紧道：“好了好了，不说他了，不值当，赶紧去吃饭。你是不是也没吃？”
    “嘿嘿，我要和老师一起吃。”
    岑兮瞪了他一眼，走出了电梯，陶浩然跟上去，小声道：“老师，你放心吧，就连诺，他不配被我收拾。就按你说的，前面的事两清了，他要是真的认识到错误愿意老实了，谁还会去在意他啊？”
    “嗯。”岑兮打开办公室门，又叹气道：“希望如此吧，希望他真的改正了。”
    “不想了，来吃饭。”陶浩然打开大到夸张的保温盒。
    两人坐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有说有笑地一起吃还温热着的中饭。
    第79章
    当校园礼堂门前的大树上开始挂上手折的千纸鹤时，众人都知道，这一届的毕业生真的要毕业了。这是学校的一个传统，每个毕业生会事先在纸上写下自己这三年的感悟，与对未来的展望。本来有些教条的行为，一次次演变后，变得越来越人性化，学生们也从开始的形式主义，变成现在主动参与。尤其几年前一个学生带头将薄薄的一张纸叠成纸鹤状挂在榕树上，取代往常的贴在布告板后，这一行为更是成为了每个毕业生最期待的事情之一。
    秦悦磨磨蹭蹭地写了几张，都不满意。
    李雪源早就叠好自己那只鹤了，走到她身边，“怎么还没写好？随便写写就好啦。”
    “万一到时候被挑中了，拆开读怎么办！”
    这也是学校的传统，校长当天会随机抽出三名学生的纸笺，与大家分享。
    “抽到就抽到了，反正我写得很好，纸挑得很漂亮，纸鹤也叠得特别可爱！”
    秦悦笑着摇头，最终停笔，终于写好了自己那张。是乳白色的纸，四角均有浅绿色的花朵。她细心地将它叠好，很快，桌面上多出了一只清新的小纸鹤。两人趁着尚有余晖，一起去礼堂门口挂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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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那边，发现人十分多，看来大家都在趁这个时候来挂，估计很多人犹豫了很多天到底写什么，直到明天就要举办毕业典礼了，今天才匆匆赶来。
    李雪源个子高，一米七三，又穿了高跟鞋，因此将纸鹤挂得很高，她低头笑，“要不要我帮你？”
    “哼，不要，我自己挂！”秦悦往比较稀疏的那面树干走去，仔细打量着。李雪源看着好笑，正好遇到了同学，上去与他笑谈起来。秦悦也终于找到了比较稀疏的一面树干，没有踮脚，只是伸出手臂，将那只纸鹤挂到自己刚好能够到的地方，她笑着欣赏了会儿，转身想走，不小心被地上的砖块绊了一脚，她刚要伸手扶住身旁的树，有人先一步扶住了她。
    “谢谢。”她道着谢，然后抬头，脸色瞬间就变了，转身就走。
    “你快毕业了。”那人却对她说起了话。
    秦悦就当没听见似的，大步走开。
    “祝你以后一切顺利，还有，对不起。”他又说了一句。
    秦悦听到了，脚步很轻微地顿了一下，还是大步地离开了这里。
    连诺自嘲地笑了笑，抬头望向秦悦那只纸鹤。曾几何时，他也想过自己将会在这张纸上写些什么，此刻一切都已是空白。他喜欢秦悦吗，他当然喜欢，第一次见到秦悦时，他就愣在了那里，没想到天底下会有笑得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可他知道，他更爱他自己。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罪有应得，他知道他对不起秦悦，此刻也只希望她将来一切都好。
    虽然秦悦应该完全不需要他的祝福。他低头笑着，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是食堂，是他的工作地点，是他此刻的人生。
    毕业典礼举行的这天，是个格外好的天气。没有因为快要到来的梅雨季节而阴雨绵绵，天空十分的蓝，太阳正从东方遥遥升起。秦悦与李雪源早早便起床，两人换上前一天便领到的蓝色镶着黑边的硕士服，两人笑着打量对方，帮彼此理好衣服，手拉手拿着学士帽一起往礼堂走去。
    校园里此刻均是穿着硕士服的学生们，偶尔有穿着黑色镶红边博士服的博士路过，大家对视时，均报以微笑。
    毕业典礼准时九点开始。
    大家在礼堂外排着队准备进场，秦悦四周打量着。
    “找你家老师？”李雪源问她。
    “嗯，怎么不见我家老师。”
    “老师们从另一个口进的，估计在里面已经坐好了，哎那不是陶浩然——”
    话音刚落，陶浩然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追不上他的蓝祺。他脖子里挂了一个相机，手上还拿着一个，跑到两人面前，“还好赶上了！”蓝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喘气道：“师兄你就不能跑慢点！”他手里居然也拿着一个拍立得！
    秦悦和李雪源一起笑了。
    “你们俩，工具倒齐全！”
    “那是，务必把我们大师姐拍得美美的才行，对吧？”
    “对！”蓝祺立刻应道。
    “你这个小傻子！”秦悦笑着伸手虚点了点蓝祺。李雪源大笑起来，“我倒跟着沾光了。”
    陶浩然往后退，朝着她们俩笑，“师姐，你们就这么聊天，我给你们抓拍几张，保管满意。”
    此时此刻，周围许多拍照的，倒也不引人注目，只不过他身上背着两个相机，到底引得人多看了他几眼。他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找角度帮秦悦她们拍照，蓝祺就举着拍立得近距离地帮她们拍，拍了太多张，他不停地拆着新的相纸往相机里面装。秦悦和李雪源手上拿了许多张空白的相纸，甩来甩去，等着它成像，等图像出来了，两人又边看边讨论，笑笑闹闹地，两人走进了礼堂。
    陶浩然松了口气，朝蓝祺道：“来，我们这边坐着，等她们出来。”
    “好！”
    礼堂里在座的老师们，参加过太多的毕业典礼，因而面目很平静。坐在其中的岑老师面目也很平静，但实际他很不平静。这是他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参加毕业典礼，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他隐隐地往人文学院所在的方位看去，到底没忍住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秦悦也很激动，作为学生，从小到大参加的毕业典礼也多了去了。但每个阶段的自己一直在变化，总会有不同的心境。研究生的这三年，是让她真正长大的三年，因而这次的毕业典礼也让她觉得十分重要。
    况且本科毕业时，人太多，礼堂里全是人，老师们也没办法给每位同学拨穗。现在不同了，人数并不多，校长会亲自给每位同学拨穗。秦悦望着主席台上穿着院士服的校领导们，心里面实在没办法平静下来。尽管前阵子因为连诺，让她对院里的领导充满了失望，可此刻面前，望着校长们身上的院士服，心中难免会涌起一股钦佩感，她深呼吸，这也正是她所努力着的方向啊。
    校长开始致辞，毕业典礼开始了。致辞完毕，大家以为硕士生与博士生的代表要上去发言了，结果空荡的礼堂里突然飘起了一阵熟悉的音乐，大家四处看过去，只见礼堂的四扇大门都开着，分别有四个音乐学院的学生拿着话筒走了进来，开始唱起了歌。
    唱的是众所皆知的周华健的那首《朋友》，从小到大，大家不知听了多少遍的歌。多到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感慨，甚至觉得这歌有些强行煽情，可此刻听着四位同学清灵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礼堂里，秦悦不知不觉地就哭了，她回头看了眼李雪源，发现李雪源也在哭，后来她发现很多女生都哭了，包括部分男生。李雪源猛地伸手，攥紧她的手，秦悦紧紧地反握住，很快礼堂里的人全部跟着唱了起来，满含着呜咽与抽泣声的大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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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看着四位同学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走到礼堂中间，与大家挥手，做着手势，带着大家一起唱在调上，再一起走上主席台。校长为首的领导们全部站了起来，拍着手，给他们打起了拍子，在场的所有同学也站了起来，边唱边给自己打拍子。
    秦悦不知别人如何想，她这三年着实经历了太多事情，尤其最近半年多。可她也感谢这三年，因为这三年，她才能遇到岑老师这样好的老师，才能认识陶浩然这样虽毒舌却实心眼的大师弟，与蓝祺这样可爱又乖巧的小师弟，更是因为这三年，她才能拥有李雪源这样一辈子的朋友。因为有这三年，她才能有勇气走向未来更多的三年。
    可是歌曲只有四分多钟，最终伴奏与歌声还是停止了。在场的毕业生们却始终不愿意坐下，依然给自己打着拍子，没了乐声与歌声，场内的哭声愈发明显起来。
    直到王老师上台，笑着发言，“大家是太舍不得王老师我了吗？看到我上来，还在哭，还不愿意坐下来啊？”王老师是这一届人文学院的辅导员，人文学院是大院，她上去做代表发言，学校里认识她的学生也十分多。一听这话，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快坐下吧，咱们的摄像机开始移动啦，大家好好看看，大屏幕上已经开始出现大家的脸了。怎么，现在还希望自己哭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不想！——”大家难得异口同声。
    “那就坐下，听王老师讲几句。”
    大家这才破涕为笑，一一坐下来，安静地听王老师讲话。
    典礼的流程一一进行着，几位老师讲话完毕后，毕业生代表上去将话，随后就到了大家最为期待的拨穗环节。由博士生开始，博士生只有二十多位，很快便轮到了硕士生，秦悦望着坐在她前面的人一一上去经由校长拨穗，再接过校长手中的毕业证书，既激动又紧张，双手交叉紧握。终于轮到了她左边坐着的李雪源，李雪源笑着朝她看了一眼，明朗又大方地走上了主席台。李雪源从台上走下来时，秦悦深呼吸往台上走去。
    经过教师们的座位时，秦悦瞄了一眼，只一眼，她就看到了她家老师，没办法，岑老师太好看，总能一眼便看到。
    岑兮朝她笑，很可爱地鼓了两下掌。本来还很紧张地秦悦立刻笑了起来，很开心地走上主席台，笑看着校长为她拨穗，又与校长握手，从校长手中接过自己的毕业证书。
    校长姓陆，平常他们很难见到他，正如开场他致辞时所说，很多学生，在校三年，也就仅在开学典礼与毕业典礼上见过他两面而已，可眼前这位全国闻名的陆校长笑得一脸平和，还对她说：“未来加油。”
    秦悦笑着点头道：“我会的，谢谢陆校长！”说完她走下了主席台，此刻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她又往岑兮那边看了眼，岑兮也在看笑看着她。秦悦觉得自己充满了能量，未来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她想她都不会再怕了！
    李雪源则在台下，微笑地等着她。
    毕业典礼就这样既温馨又煽情，既正式又活泼地进行着。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抽纸鹤的环节，陆校长笑着亲自走出礼堂，随机取了三只纸鹤，回来后微笑着慢声说道：“我知道大家很期待这个环节，但是呢，今天还有个惊喜。在惊喜揭晓之前，我先满足大家的这个期待。”
    下面鼓掌叫好。
    “第一张是，我是数理学院光电子物理与器件专业的张潇，我没什么好说的，假如我能被校长抽中，我就到台上给大家跳一段热舞！劲舞！come On！”陆校长语调平和地读完这段话，台下爆笑出声。
    陆校长笑着抬头，“数理学院光电子物理与器件专业的张潇同学，是哪位？”
    数理学院那边起着哄，分把钟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
    秦悦笑地倒在了李雪源怀里，谁也没想到说出这席话的男生，竟是这幅老实相貌。
    “张同学，说话可要算数。”陆校长继续笑着说话。
    台下众人都在起哄，张潇红着脸走上了台，陆校长欠了欠身，将地方留给了他。
    张潇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抬头。
    众人纷纷叫嚷着让他表演，张潇这时才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开口道：“跳得不好，大家凑合着看，咳咳。”
    “快跳！快跳！快跳！快跳！快跳！”
    张潇拿出自己的手机，不知找什么，将手机放到话筒下，然后一阵音乐响起来，秦悦愣住了，然后笑得肚子疼，躺在李雪源怀里，有气无力地说：“这不是Akb48的歌吗？”
    大家都没想到，可张潇居然真的跳了起来，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庄重的蓝黑色硕士服，跳起了日系可爱少女舞蹈。整个礼堂都乐疯了，秦悦觉得这应该是自己三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而张潇早已忘却了最开始的紧张与尴尬，在乐声下跳得十分嗨，充分诠释了他那句“劲舞！热舞！”。
    以至于歌声停止了，大家还没回神。张潇这时再不紧张了，大声道：“谢谢陆校长选中我！谢谢我的好运气！更要谢谢三年来朝夕相处的老师与同学，今日过后，兴许未来难得见一面，但我相信，未来，无论在哪里，大家都能过得幸福！希望今天这段舞能够被大家记在心中，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时，能够想起今天的我，如果能够博得大家一笑，那么我也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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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台下纷纷叫好，使出了吃奶的劲给他鼓掌。
    张潇鞠了一躬往台下走去，走到一半又赶紧跑回去，不好意思道：“手机忘记拿了。”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充斥了整个礼堂。
    张潇此刻脸色十分的红润，劲头十分地好，“刚刚忘记说了，今天这运气！等下我就去买彩票，要能中亿万大奖，在座的，平分！”
    “好！！！”
    张潇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真的走了下去。
    陆校长走上来时，也是一脸的笑容，鼓掌道：“在座的同学应该一起祈祷张潇同学真能中大奖。”
    大家再度哄笑。
    蓝祺与陶浩然依然坐在礼堂外，此刻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也在等，听到里面一阵又一阵的笑声，蓝祺往身后的礼堂看了看，“这笑声也太夸张了，师兄。”
    “应该是有什么好玩的事。”
    “我本科毕业时，毕业典礼一点儿都不热闹，我们站得很靠后，我都没看清楚校长的长相。”
    “不是有大屏幕？”
    “唉，我们站在一死角上。师兄，你呢？毕业典礼怎么样？”
    陶浩然正低头擦镜头，一听这话，随口应道：“我的本科毕业典礼压根就没去。”
    “师兄，你怎么能这样！”
    “那还要怎么样？你还记得你的本科同学？未来你还会见他们吗？不得不承认，大学时候也有几个相处得比较好的同学，那么跟这几个同学保持联系不就得了，其他那些不相关的，何必呢？本就是硬凑在一起的。”
    “师兄你这么说，意思就是你毕业了也不再和我有联系了？”蓝祺不高兴起来。
    “怎么说话呢，那些人能跟你比？等你毕业了，我再忙，也要回来帮你拍照！”
    蓝祺这才又高兴起来，却故意道：“我家那位会给我来拍，用不着你。”
    “你这小子！”
    “师兄，你毕业了，岑老师会不会难过啊？”
    “为什么会难过？我还在上海，我恨不得立刻毕业了呢，这学上的累死了，你们老师成天让我写论文……不过这话我就跟你说说，你千万不要告诉老师！”
    “嘁，我才不告诉老师。等你毕业了，你总要开始工作吧，会很忙碌，你以为还能像现在这样每天与老师在一起？”
    “你又知道了。”
    “我家那位就是啊，又去出差了。”
    “我经常见他来接你。”
    蓝祺撅嘴道：“你才见过几次，恰巧那么几次被你见到了呗。他是真的很忙很忙。”
    陶浩然倒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真的皱眉认真想了起来。
    蓝祺觉得他家师兄这幅样子还挺好看的，手里还拿着相机，还有那么点儿文艺青年的意味，悄溜溜地用拍立得给他照了一张。
    第80章
    三张随机抽取的纸笺经由陆校长读完后，全场的掌声一直没有停下来。
    按照往届的惯例，到了此刻，毕业典礼其实已经到了尾声。
    可今天陆校长说了有惊喜，因此等他抬了抬手时，台下众毕业生停下了鼓掌的双手。
    陶浩然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回头望着礼堂，“怎么这么久，不是说最多一个小时？”
    “呃，其实是有其他事——”
    “其他什么事？”陶浩然看他。
    “就是——上个月吧，有学姐说要给师姐他们这届的毕业生录制一个祝福视频，我正好被找上了，我就参与了……估计在放那个？据说做得很精致，怕是有十多分钟。”
    陶浩然叹气道：“哪来那么多事儿啊。”
    蓝祺就看他，“师兄我发现你和老师真的是完全相反。老师外表冷漠，其实十分心软。你是看起来活泼张扬，心却硬得很。”
    “嘿！”陶浩然作势要弹他的脑门，“你还教训我了！”
    “没有啦！”蓝祺伸手挡住自己的额头。
    陶浩然笑了起来，又道：“每个人的处事风格都不同，对不？”
    蓝祺点头，“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是性格不同，自然为人处世都不同。其实我觉得师兄你这样也蛮潇洒的，有时候朋友多了也不是好事。”
    “谁说我没朋友？师兄我就好好给你讲讲‘朋友’这两个字！”
    两人吵吵闹闹地又聊了起来。
    礼堂里的确在放那段视频，本来已经喜笑颜开的毕业生们又开始哭了起来，很多人都看到了视频里给自己送祝福的师弟师妹们，秦悦也看到了蓝祺。蓝祺似乎有些紧张，却睁着大眼睛，看着镜头，乖巧道：“我祝我的师姐秦悦毕业快乐，嗯——不要觉得孤单，我们还在一个学校，等我读博了，还做你的师弟！”
    秦悦双手合十，捂住自己的嘴巴，就怕哭出来。
    李雪源羡慕道：“你的两个师弟都那么好。哪像我——”李雪源的师弟，虽说是师弟，其实比李雪源还大了七八岁，是工作后回来读硕士的，而且性格比较古板。
    秦悦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伸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
    “安啦安啦，习惯了，我暂时把你的师弟当做我的师弟好了，刚刚那些祝福也有我的一份，哈哈。”
    看完视频，大屏幕一转，一个熟悉的页面转了出来。
    大家安静了一秒，一起“哇”了起来。
    众所周知，学校的论坛，八卦版最为热闹。此时打开的页面不是其他，正是学校这个八卦版的版面，只是今天置顶的帖子不再是任何八卦，而是致201X届研究生。

 第166页

    陆校长这时微笑道：“最开始将记录着寥寥几语的白纸粘贴在布告板上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几十年后的现在，礼堂门口的榕树上会挂满各种颜色各种大小的千纸鹤。而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会知道。如今是互联网的时代，我们首次在学校论坛大家最为喜欢的版块开启这个帖子，未来每年的毕业季这个帖子都会出现，上面有老师、同学对大家，对自己的期许。正如白纸到纸鹤的变化，这个帖子到底又会变成什么？我们都在期待。而大家走出校门后开始的崭新人生会变成什么？我们F大的所有师生与你一起期待。希望每位同学都能铭记，未来，无论你在何方，你在做着何事，母校、老师与你们的师兄弟们永远与你们同在，永远祝福你们。也希望大家能永远保有一颗赤子之心。”
    台下鼓掌声连绵不断。
    陆校长也鼓了两下掌，随后温声道：“现在，我宣布，201X届研究生毕业典礼到此结束！下面的时间，留给你们，留给你们的老师与师兄弟。”说完后，陆校长鞠了一躬，回到自己的座位。
    自有其他老师点开了那个帖子，让大家经由大屏幕看上面的留言。
    有人特意画了画，也有人特意写了小诗，更有人长篇大论。年长些的老师们面带着微笑偶尔看一看，岑兮却抬着头看得很仔细，他当初毕业的时候可没这些，倒是有纸鹤，但他准备得很仓促，本科毕业、硕士毕业与博士毕业的纸笺都写得十分简单，并且年年都一样：毕业快乐。
    在他看来，身边的人，几乎都是过客。与他也没有任何感情。直到自己当了老师，遇到秦悦，遇到——陶浩然，遇到蓝祺。他想得出神，渐渐低下头，没再望向大屏幕。
    因此场中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天哪”的时候，他也没能回神。
    直到场中惊呼声越来越大，岑老师才恍惚着抬起头，然后突然有种错觉——怎么全场的人都在看着他？他不解地也看向众人，他身边坐着的两位老师居然也在看着他，眼神很诡异，可是他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好询问的。可这么看着，能有什么解释？他又抬头看大屏幕，不知道为何，大屏幕关掉了。
    呃——
    岑老师更加不解。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冲来一人，他认得，他的学生，秦悦。秦悦伸手拉住他的手转身就想往外走，这时礼堂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人在讲话。秦悦的劲奇大，直接将他拽出了位子，礼堂的平静彻底被打破，突然多出了许多人挡在了两人面前。秦悦伸手推开众人，带着他跑了出去。
    岑兮整个人都是懵的，跑出礼堂后，他问秦悦：“怎么了？”
    “没——”话还没说完。
    “老师！”蓝祺与陶浩然高兴的声音响起，两人一起跑了过来。跟着秦悦他们跑出来的众人也跟了出来。
    不知谁大叫一声：“是不是就是背着相机那人？！”
    陶浩然抬头望人群看去，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眉毛一挑，不客气问道：“看什么看？背相机怎么了？”
    有人回道：“有相机会拍照就是了不起啊，随便摆摆，姿势都骇人。”
    陶浩然这人最受不了别人挑衅，眼看着就要对吵。
    秦悦不耐烦道：“住嘴！”说完拉着岑兮就跑，“老师我们先走！”
    陶浩然伸手拦住她，“怎么了这是？师姐你和老师男女授受不亲。”其他人也都听到了，还有人嗤笑道：“男男就能授受了？”
    蓝祺越听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他看向秦悦，秦悦的脸都白了。他拉过陶浩然，“师兄咱们先走吧！”陶浩然不愿意走，蓝祺好说歹说地说了半天，才说动他，两人跟着秦悦走的方向走，却发现秦悦与老师已经不见了。
    “到底怎么了？”
    蓝祺想到刚刚听到的只言片语，倒是想到了拿出手机，打开学校的论坛，心想别又是出什么事了。
    而岑兮也不愿意不清不楚地就逃，他和秦悦站在一栋楼的角落处，平静道：“出什么事了？”
    “刚刚礼堂里直播那个祝福帖，老师你看了吗？”
    “啊？我没看。”
    秦悦叹气，突然觉得不忍心将下面的话说出口了。
    “嘭！——”，陶浩然砸了手里的相机，砸得特别狠，相机直接裂了。他和蓝祺还站在大礼堂人口，一圈人围着他们俩，相机砸到地上，一群人低声呼叫着往后退去，他另一只手还拿着蓝祺的手机，手微微发抖。
    “师兄！”蓝祺也被吓得不轻，他伸手拽住陶浩然那只手。
    陶浩然咬牙切齿，被蓝祺这么一拉，才回过神来，他望着对他指指点点的人们，怒道：“有本事说大声点！”
    就有人不屑道：“嘁，丢人的是你们，有什么不敢说的？据爆料者说下午还有音频要发出来呢，我们都等着。你瞪我干什么？——照片拍得清清楚楚，一点儿借位都没有，好几张呢，你就是跟你老师搞基啊。”
    陶浩然想上前去揍那人，蓝祺拦腰死死抱住，“师兄！！老师现在不知道多难受呢！别跟他们说话了成不成？我们去找到老师想想解决办法行不行？！”
    “对——老师，老师——”提到岑兮，陶浩然就慌了。他知道岑兮最怕什么，他本就因为他们的身份与关系而自责，此刻这样的事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他慌张地转身要去找岑兮，转身前又指着面前那人道：“都是我勾引我老师，说我可以，谁在说我老师，说一句，我他妈揍他一下！说到做到！”说完大步跑走了，蓝祺也顾不上地上裂了的相机，跟着陶浩然跑远了。

 第167页

    被威胁那人，的确被陶浩然吓了一把，冷静下来，又“嘁”了一声。
    正主不在了，人群很快散去。
    原地只留下李雪源一人，她皱眉望着地上的相机，满肚子的担心。刚刚礼堂里，大家哭的哭，笑的笑，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看着熟悉的人或者陌生的人给她们的祝福，结果突然几张照片就撞入了大家的眼帘，想不看见都难。
    陶浩然在学校里一向出名，岑兮长得好看，认识他的学生严格说起来，也不少。
    李雪源现在也有些心慌，具体有几张照片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张特别清晰，两人在文新楼的楼道内，陶浩然倾身吻岑兮，实在太清晰了，清晰到大家一眼就能认出是谁。
    现在身边的人群虽然散了，可她亲耳听到，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唉。”李雪源叹了口气，上前捡起那只相机，抱在怀里，孤独地往文新楼走去。
    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件事要如何收场。
    陶浩然和蓝祺找不到岑兮与秦悦，两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其实岑兮和秦悦还在那栋楼的角落里，岑兮面色有些苍白，靠着墙站着，身体几乎是被墙壁支撑着。
    发生了什么，秦悦都告诉他了，帖子，他也自己找来看了。
    他此刻没有什么好生气的，在他喜欢上陶浩然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他违背了道德，他也随时做好准备应对这些，但他没想到这些磨难真的会来，还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让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悦不解地说道：“老师，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地要害你？是不是又是他？又是——”
    岑兮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老师！”
    岑兮撑着墙壁，强站了起来，并没有接那个话题，而是开口道：“秦悦，我们照张合照吧。”
    “啊？”
    “之前答应过你，你毕业典礼这天，我会好好陪你照几张。但是现在——外面我们是不好待了，估计很多人会谈论我，就在这里吧。”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看到陶浩然的来电显示与发来的微信，一一关闭，找到相机，要和秦悦拍照。
    秦悦伸手擦了擦眼睛，没再问之前那个问题，似乎到底是谁早就不重要了，已经这样了。她走到岑兮身边，两人一起自拍合照。
    拍照很快，几秒就好了。
    “我会邮件发给你。”岑兮说完，想要离开，却差点没站稳，他立即伸手扶住墙壁。
    “老师，我送你回家吧！要不要让陶浩然过来？”
    岑兮摇头，“秦悦，你去找到他，你和蓝祺一定要拉住他。他特别容易冲动，他不能再做错事了，他还有处分。这件事我来处理，答应老师，好不好？”
    秦悦望着他，眼睛含着眼泪，点头道：“好。”
    “哭什么？都是小事。”岑兮还安慰了她一句。
    岑兮从偏僻小道走出学校，打了辆车直接回家，他深呼吸，给岑然打了电话。他从小到大很少主动给他爸爸打电话。
    岑然很诧异也很惊喜，纵使还在开会，也立刻接了电话，“遥遥？”
    “爸爸，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岑然愣住了，生平第一次，岑兮请他帮忙。说来他们的父子关系有时就这样可笑，儿子跟父亲说话，还需要这样。但此时的他却十分高兴，终于有了被岑兮需要的时刻，立刻说道：“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你在公司吗？”
    “在。”
    “我很快到。”
    因为接电话，岑然给了大家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等他再回到会议室时，发现大家眼神都不太对劲。他不是一个坏脾气的老板，但若要因为他总是保持微笑就认为他好脾气，那就太可笑了。骨子里，他是一个很冷漠自私的人，因此下属们对他都颇有忌惮。
    此刻见到大家全部都是这样的眼神，他微笑道：“发生了什么？”
    坐在他位子之后的秘书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大家突然都收到了这封邮件。”将电脑搬起，走到岑然的面前，将电脑给他看。岑然就着最近的桌面，示意她放下电脑，弯腰看了那封邮件，眼神一丝又一丝地冷掉，在场的众人不禁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岑然仔细地看完了那封邮件，直起身体，又露出了微笑，温声道：“我们公司的IT部真不错。”然后他合起电脑盖，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太过安静，电脑盖子被合上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了每个人的心房上，大家都不自觉地跟着抖了一下。都知道，技术部那边要倒霉了。
    不过人人都有八卦的心，岑然走后，他们又看了遍那邮件。五分钟前整个公司同时收到的这封邮件，里面其实也就几张照片，但这照片的主人不是别人啊，是岑然的大公子岑兮啊！岑兮，大家都认得的，即便没见过，但名字好歹还听过。
    更别提那封邮件还特别注明了是F大人文传播学院古代史专业岑兮副教授与他的研二学生陶浩然学校。
    天哪。
    众人心里也不禁高呼。只不过他们想的与学校里的人都不同，他们想的是老板被谁害了，拿儿子开刀来着。还不等再认真看几遍，那封邮件就刷新不出来了。大家试了几遍，都打不开了，这才知道被处理掉了。
    面面相觑，大家想，IT部门那边关键时刻的确挺不错。

 第168页

    在外人看来，无非是一件大八卦，调侃得十分开心。尽管有人盯着，公司里还是传了个遍。
    岑兮到了公司楼下，就被岑然的秘书带到了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就他们两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
    岑然问他：“你妈妈知道吗？”
    “知道。上次回来，妈妈就是为了看看他。”
    “你妈妈怎么说？”
    “妈妈很喜欢他。”
    “机场我见到的那个？”
    “对。”
    “你自己怎么想？”
    “想快点把这件事情压下去。”
    岑然摇头，“不是这个。”
    岑兮怔了会儿，然后了然地说道：“我只想到这个。至于我和他，不管外面如何说，我一定，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好，爸爸会帮你解决。”
    岑兮松了口气，“谢谢爸爸。”谢谢他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觉得丢人，也谢谢他没问起陶浩然，只说一句会帮他解决。
    “我是你爸爸。”岑然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办公桌后去，打了几个电话，一连串几人一起走了进来，听着岑然的指挥，不停点头。
    但还是慢了，网上很快便有爆料号发布了这个大八卦，岑兮与陶浩然合照的照片现在已经遍布整个网络。甚至还曝光了一段音频，而这段音频不是其他，正是那天中午，陶浩然拎着西瓜等他时的那段对话。
    岑兮看得浑身发凉，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只不过开始还不愿相信。现在却彻底地信了。明明前几天，他才和连诺聊过天，他甚至鼓励连诺。他从未想过，人真的能够坏成这样。
    秦悦不愿说岑兮去了哪里，只是把他关在岑兮的办公室里，与蓝祺两人看着他。陶浩然恨不得就要从窗户那边跳下去了，混乱之中，他接到了他爸的电话，他不耐烦地接起来，“什么事？！”
    “什么事？！你这个不孝子！”陶大志愤怒的声音响起。
    “我怎么不孝了？！！”
    “咳咳咳——”陶大志连连咳嗽。陈小英抢过了电话，“浩然，你回北京来吧，你就回北京来吧。你爸爸和我都看到了，你爸爸已经晕过去一回了，刚醒来，你不要气你爸爸了……”说着说着，她便哭了起来。
    “看到了什么？！看到我和我老师的照片？！晕过去？为什么要晕过去？我和老师哪里做错了？错的是那个害我们的垃圾！爸爸妈妈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和我老师分开的，事情没有解决前我不会回去！”
    “你！——”
    陶浩然挂了电话，眼睛通红，却气得直喘气，他回身看秦悦，“师姐你告诉我吧，老师到底去了哪里。”
    “我，我——”
    “师姐我求你了，你给老师打个电话好不好，他又不愿意给我打电话。”
    秦悦看得心里面特别特别难受，拼命地眨眼睛，生怕自己哭，终究还是给岑兮打了个电话，响了几声后，他接了，“秦悦？陶浩然怎么了？”
    陶浩然一把抢过电话，大声道：“老师你为什么又丢下我又想一个人去解决？！你说好要陪着我长大的？！为什么又不给我这个机会？！”
    岑兮愣在了对面。
    秦悦受不了这个场景，起身绕到了书架后面，不停深呼吸。
    蓝祺一直在一边看着，见状也有些心疼师兄和老师。怎么就偏偏是学生和老师呢？唉！
    “我让人去接你。”最终，岑兮安静道。
    “好。”陶浩然瘪嘴，差点哭。挂了电话，他将秦悦的手机放到桌面上，往外走去，临出门前，蓝祺叫住他，“师兄。”
    “什么事？”
    “其实大多数同学和老师都是好人，他们也并不歧视我们。我之前说过，你们不知道，其实我当时出柜也是迫不得已，也因为某些原因人尽皆知，我当时很害怕很绝望，以为要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后来我才明白，同学都很尊重我们，也希望我们都能过得好，他们给我发邮件发短信，祝福我，鼓励我。而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只是不小心相爱了而已。师兄，请你告诉老师，喜欢上同性真的没有错，喜欢上老师，或者喜欢上学生都没有错，我们没有违反法律，更没有因为这种关系而去害别的人，我们真的只是因为爱上了而已，师兄你和老师要加油！我和师姐都在这里等你们！”
    陶浩然看着他，“谢谢你。”
    办公室里只留下秦悦与蓝祺两个人，蓝祺拿着她的手机去书架后找她，将手机递换给她，“师姐，不要哭了，会没事的。”
    “我没有哭。”秦悦抬着头拼命地眨着眼睛。
    蓝祺笑。
    第81章
    陶浩然一路走得坦然，学校里有人瞧他，有人指指点点，他也当没看见，走得正大光明。等到了岑兮父亲的公司里，也有人看他，他更是直接瞪了那些人几眼，才走进电梯。
    公司与学校又不同，学校里会因为特殊的身份与关系而被部分人瞧不起，公司的人只是看待一个平常的八卦，现在见到了陶浩然真人。等他走进电梯，几个女职员小声兴奋道：“好帅好帅！好配好配！”
    只可惜陶浩然没听到，否则可能会笑得咧开了嘴。
    岑兮就在岑然的办公室里，他进去的时候，岑然也在，定定地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他。

 第169页

    他先找了一圈，找到岑兮，发现他安然无恙地坐在沙发上，松了口气，然后走到岑然面前，鞠躬道：“叔叔好，我是陶浩然。”
    岑然开门见山，“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欲如何？”
    “叔叔，是我得罪了别人，别人报复，牵连了老师。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我已经命人去解决网上的传播了，学校论坛的帖子也已经删了。后面不论如何，不论学校怎么处理，我都会好好保护老师。”
    “可是，你的老师现在已经这样了。名声已经毁了。”
    “爸爸——”岑兮有些不忍心。
    “不用舍不得他，前因后果我听你说了些，按理说那个小子跟你们没有这么大的仇恨。何至于此？你说说吧，你后来又对他做了什么？”
    陶浩然不卑不亢，“叔叔，我后来又揍了他几次，还言语侮辱了他几次。因为我觉得他做的那些龌龊事，就该被这样对待。一码事归一码事，解决后，我就和他两清了。但没想到他还会报复，都怪我，没有想到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只狗。吃一堑长一智，以此为鉴，我以后都会注意。”
    “好，那么遥遥名声已毁的事，你待如何解决。”
    陶浩然看向他，“叔叔，首先凭老师的才学，即便这所学校真的不识金镶玉地要开除他。老师也能找到更适合他的地方。此外，就算全中国的学校都不要老师，我也有能力让老师去他想要去的地方。”
    “口气倒挺大，我们岑家自然也有这个能力，遥遥自己也有能力，何苦要你？”
    陶浩然握拳，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被对方相信。
    “现在你父母应该也知道了，你又待如何？”
    “我会保护好老师，至于如何保护好，说再多只是空话，但我会做给老师看，也会做给叔叔和阿姨看。”
    岑然看了他几眼，又问道：“无论发生什么，你们俩都不会分开了？”
    “不会。”陶浩然声音坚定，岑兮点头，“不会。”
    网络上所有跟这件事相关的词条都被撤除了，难以再搜到相关的图片与新闻。以至于很多人不平地说到底是有钱人，随随便便就花钱买了舆论。
    不过陶浩然现在哪里还管得上这些，他很愤怒，因为花钱可以撤掉各种报道与新闻，甚至让他和岑兮的名字成为敏感词，甚至可以让别人搜不到F大，搜不到古代史，但学校里的舆论他控制不住。
    到处都是在说他与岑兮的。他不怕这些，被说一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他替岑兮难过。
    学校的八卦版不受他们控制，这阵子完全被他们俩的事情刷屏。陶浩然头疼地趁岑兮还在睡，打开看又是哪些人在骂他们。
    结果看到这么一个帖子：八一八那个爆料者到底是谁。
    他点进了帖子——
    话不多说，楼主今天就来八一八那个爆料楼的楼主，虽然楼已被删！但机智如我，早就截图留念！
    [图片]
    ID是Sweetdream。
    很多人就要问了，为啥要特地截这个ID呢？这个ID翻译过来是啥？甜蜜的梦，甜梦——咦，指向了什么？众所周知陶浩然的前女友，叫田梦！
    当然楼主不会这么草率地就相信这人真的是田梦，于是楼主当时又迅速点进了这个ID看注册资料。
    [图片]
    这个人很小心，所有资料都隐藏了，但是不小心留下了她的签名。是一句小诗，可是楼主左看右看都没看出来这诗是谁写的，于是楼主断定这应该是私人写的！于是拿去Google搜索，然后楼主搜索到了什么？
    [图片]
    这个论坛账号的个性签名也是这句小诗，这账号的资料里，邮箱还留着，后缀@edu.cn，大家不陌生吧？咱们学校的特有邮箱，学号@统一的域名，于是不才楼主去查了学校前年研究生处研究生录取的公示名单，再拿这份名单去搜索，在一个学术论坛里再度看到了这份名单，下面有一人留言，ID不巧也是Sweetdream。
    [图片]
    再看这个账号的发言记录，我们看到这个ID曾经秀过成绩单，学号与姓名都忘记马赛克了。
    [图片]
    学号与邮箱对上了，姓名与ID也对上了。
    楼主只是八卦一下，其他不管啦，当然啦作为一名腐女，我是不懂这两人是犯了多大的错，引得前女友陷害至此。
    陶浩然没再评论，猛地从床上坐起。这个早就在他生活中消失的姓名，他做梦都没想到，还会再次出现，甚至是以这样的方式。
    他望了眼睡着的岑兮，眼下的黑眼圈很明显。这几天学校里本就没什么事，岑兮请了假，学校立即给批了假。尽管网上消息都压下去了，岑兮却始终不太开心，陶浩然看得出来，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他的父母又打过许多电话来，催他回家。
    可他知道，他这么一回家，就回不来了。
    哪怕他爸爸又再次晕倒住院了，他也咬牙没有回家。
    此刻看到这样一个帖子，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连诺害他的话，还有原因，因为他打他骂他，还把他做的龌龊事抖给全世界，尽管他咎由自取。
    可是田梦？
    他有哪里对不起田梦？
    他在图书馆找到了田梦，两人站在楼道里面对面。
    说来可笑，这还是读研后他第一次给田梦表白的地方，两年多而已，物是人非。

 第170页

    “为什么？”陶浩然问她。
    田梦抬头看他：“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做。”
    田梦心里想过很多话，是啊，为什么。其实岑老师并没有对不起她，陶浩然也没有对不起她，甚至帮过她太多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冰雪天里，她穿着吊带裙瑟瑟发抖，他们手拉手亲密离去的场景一直一直在她脑袋中盘旋，挥之不去，很多个很多个夜晚，她都没法睡好。
    连诺找上她时，没有一点犹豫，她就答应了。
    可是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陶浩然气得心口疼，想揍这个女人一顿，却又觉得一点儿意思没有，甚至觉得他此刻来找她，也是一个笑话。
    他转身想走。
    “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呢？为什么不能一直喜欢我了呢？你真的喜欢过我吗？”田梦却开口了。
    陶浩然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就是有一点难过，有一点伤心，有一点嫉妒，又有一点羡慕而已吧。”
    陶浩然没有答话，大步走出了楼道间。
    田梦嘲讽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着抱膝蹲了下来。
    连诺还在食堂里兢兢业业地擦着桌子，陶浩然从外走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拖着连诺往外走，连诺反抗，他掐着他的脖子，直接往外拖。
    有人要来拦他们，“你们干什么？！”
    “关你屁事，滚开！”
    “陶浩然你就不怕学校开除你？！”
    “哈哈哈，我怕学校开除我？我都有钱买舆论了，我还怕什么？尽管开除我好了。”用力一扯，将连诺拖出了食堂，再也没有人赶上来拦住他们。
    刚刚的陶浩然太可怕了。
    是啊，陶浩然有什么好怕的。仅仅能够拿来威胁他的也只有学位而已了，他自己又那样不在乎。
    突然有人惊道：“我们可以报警啊！”
    “对啊对啊！”
    陶浩然没在意这些，将连诺狠狠掼到地上，“好好的日子不想过，偏偏要挑战我的耐心是吧？”
    连诺嘲讽地说道：“大不了一条命，赔给你罢了！把你们拉下水，我也值了！”
    陶浩然跟听到天大的笑话似的，“你在逗我？把我们拖下水？就算是都被学校开除了，我和老师是哪里没饭吃了哪处没法去了？多少地方要我们，你这个垃圾知道吗？你的命，赔给我？你的命能值几个钱？”
    “废话少说！我已经被你们害成这样了，最差也不过如此！”
    “哈哈，最差也不过如此？你知道我之前对你有多宽容吗？你自己的命你不在乎，你爸妈的命呢？在工地不容易吧，你弟弟呢？那个厂子隔三差五可就有人跳楼自杀啊，你妹妹呢？十六岁了，也能嫁人了，据说你们村里有个瘸子一直想娶啊——哟，你还想打我？怎么你觉得这样就够了？你妹妹还想嫁给瘸子？做梦！你弟弟会那么容易死？你也在做梦，包括你爸妈，你自己，都在做梦，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现实。让你知道，什么叫也不过如此！”
    陶浩然出了一口气，回到家里，发现岑兮不见了。
    他现在精神也高度紧张，吓得又立刻边打电话边找，岑兮的手机关机了。他头也不回地就朝他郊区的家跑去。
    岑兮走进客房的门，听到大门在身后关闭的声音。
    陈小英迎出来，表情却十分不自然，“岑，老师，来了啊。”
    “阿姨好。”岑兮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陈小英让开了，“我受不起。”
    岑兮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这种情况下，人家爸妈没对自己恶语相向已是很好了。他深呼吸，跟着她往里走去。
    结果在卧室里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陶大志，脸色十分不好。听到有脚步声，虚弱地张开眼，望向岑兮的眼神与陈小英有些相似，可岑兮看到了更多的情绪，甚至有厌恶。
    “坐吧。”不等岑兮说些什么，陈小英指了指床前的椅子。
    岑兮坐下来。
    陶大志望着他，虚弱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十二月二十五号。”
    陶大志咳嗽了起来。
    陈小英立即上去帮他拍背，回身带着眼泪道：“岑老师，你就当帮帮我们浩然。你们这样是不对的，知道那事后，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只能靠你了。”
    岑兮声音很哑，艰难道：“叔叔，阿姨，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我们，我们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说了。他遇到了这个世界上他觉得最对不起的两个人，可是，他望着他们，坚定道：“叔叔阿姨，我以后会对你们好的，会和浩然一起对你好，会——”
    陶大志震天响地咳了起来，差点咳去半条命。
    陈小英哭着劝他吃药，岑兮看在眼里，手都在发抖。最后独自离开，走到马路上，晒到七月的太阳，却不觉得热，只觉得冰冷的自己被照暖了，心里一阵发慌。
    他打开手机，陶浩然的电话立即打来，他的声音也带着哭腔，“老师，你在哪里？”
    “我，我在淮海路这边。”
    “老师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我就是出来逛逛。”
    “老师我去接你！”
    岑兮坐在路边的星巴克里等，买了杯热巧克力，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发呆。等陶浩然到这里时，已是一个小时之后，他从停车场跑来，跑到岑兮面前，气喘吁吁，岑兮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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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伸手将岑兮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委屈道：“老师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我，你不要丢下我……”反复着这句话。
    这一举动惊吓了旁边的几位顾客，看明白后，那几位女孩都笑了起来。
    岑兮也紧紧抱住陶浩然，轻声道：“我不会丢下你的。”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两人谁都没有松开谁，任来往的行人投来各式的目光。
    暑假开始了，陶浩然也没有回家，天天黏着岑兮，不管做什么事情。
    岑兮却一直不大提得起劲，陈小英又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劝他，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让他劝劝陶浩然。
    可他能劝陶浩然什么？
    劝陶浩然放弃自己？
    没了陶浩然，他的命也就没了。他应该怎么劝？
    家里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没人敢说。其实家里人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他们这样的人家，本就不在意这些，换言之，陶浩然说得对，岑兮的才学与家世，注定了无论在哪里他都能够受到很好的对待。
    但这些日子，岑兮的状态很不对。
    没有人知道陶浩然的父母已经来上海了，甚至与他联系过那么几次。
    家人与陶浩然只是担心他的心理健康问题，生怕他又犯病，徐医生已随时待命。纪姨又悄悄联系了莫韵，她也已经登上了回来得飞机。
    这天陈小英又打来了电话，岑兮趁着陶浩然在洗澡，木木地走到阳台上接电话，“阿姨好。”
    “岑老师，你来看看浩然他爸爸吧，就当阿姨求你了，再不来，他的命就没了，岑老师，阿姨求你了。”
    除了第一次，岑兮一直拒绝与他们见面，因为他知道一旦见面，他以后很可能就无法与陶浩然见面了。
    可今天，陈小英这样的语气。
    “好。”岑兮应了声，转身下楼，纪姨看到他下楼，担心地走来问：“遥遥要吃什么？”
    “纪姨我出去一趟，不要告诉浩然，他要闹，让保镖制住他。”
    “你要去做什么？！”纪姨大声道。
    “我去见他父母。”
    “遥遥。”
    “不要告诉他。”
    纪姨追着他走出去，流着眼泪问他：“遥遥，这样值得吗？他值得你去求他们吗？你怎么能求人？你怎么能求人？”
    岑兮坐进车里，看她，“不要告诉陶浩然。”将车子开了出去。
    值得吗？
    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啊。
    陶浩然是无价的啊，珍贵到他愿意拿一切来换啊，这又算什么呢？
    陶大志的房间内挤满了人，大多数是医生。
    陈小英哭道：“浩然至今不愿意来见他爸爸一面，至今拒绝接听我们的电话。岑老师，你也有父母，你体谅体谅我们。浩然的爸爸现在已经不愿意接受治疗了，阿姨求求你了。”
    岑兮红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切，突然跪了下来，“叔叔阿姨，我一定会好好对浩然好，也会对你们好。你们能不能原谅我们。”
    陈小英愣在那里，回神后，上前来要扶起他。岑兮不愿意起来，死死地用手扣着地面。
    陶大志开口道：“和，那个畜生，分开，我治病。不然，我死。”
    陈小英哭出了声音。
    岑兮哑然地抬头看她，去年暑假见她时，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的一个贵妇，他又看床上的陶大志，脸色已不是白，而是青黑。
    一旁的主治医生叹了口气，“迟一秒多一份危险。陶夫人你还是快些做决定。”
    陶大志却索性闭眼，一句话不说。
    陈小英哀哀地哭着。
    岑兮跪在那里，却已无人在意他是否跪着，他的眼泪不知不觉便落了下来。
    莫韵刚从飞机上下来，就接到纪姨的电话，她的声音已经崩溃，“遥遥不见了，遥遥不见了……”
    她愣了愣，“让人去找了吗。”
    “找不到，浩然找了一晚上了，找不到。”
    “岑家呢？”
    “也去找了。”
    “等我。”莫韵挂了电话，严肃地往外走去，走出机场大门，正要上车时，听到有人叫她，“妈妈。”
    她停住脚步，往一旁看去，岑兮在车里看着她，看起来挺正常，面色也还不错。她松了口气，大步走去，正要训他一顿，岑兮却突然伸手抱住了她。就在车里抱住了车外的她，手抓得紧紧的。
    “遥遥？”她担心地轻声说话。
    “妈妈，我要死了。”岑兮的声音很平静。
    可莫韵听出了无数的破裂感，仿佛他的声音连同他的人，下一秒就会一起碎掉。
    岑兮的声音平静到没有感情，“妈妈，我不敢回家，不敢看到他。你回去帮我拿护照和钱包好不好。”
    “宝贝。”莫韵心疼地搂住他，“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妈妈好不好？”
    “妈妈，你帮我拿护照和钱包好不好？谁都不要告诉，好不好？”
    “好好好。”莫韵后怕地抱紧他，“妈妈现在就回去帮你拿！”
    莫韵留下助理陪着他，去得快来得也快，岑兮机械地伸手接过自己的护照和钱包，打开车门，车钥匙都忘了拔，就往里面走。莫韵赶紧命人看着，追上他，“宝贝，你要去哪里，妈妈陪你。”
    岑兮大步往前走，一句话都不说。莫韵就紧紧地跟着，看他去买票，陪着一起去买，岑兮日本的签证还没有到期，直接买了去日本的机票，随后就跟身后没人跟着似的，直接就往过安检的地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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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贝，慢一点。”莫韵知道岑兮需要心理医生了，可又不敢直接说，她拉住岑兮的手。
    “先进去，进去了再说。”岑兮紧紧抓住他的手。
    “还有半个小时，不急。”
    “进去吧，进去吧。”岑兮仿佛要哭了。
    “好好好。”莫韵赶紧和他一起进去。
    就在排队到岑兮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老师！！——”岑兮身子一抖，莫韵赶紧伸手抱住他。岑兮的身体在莫韵怀里发抖，前面那人却也已安检完毕，岑兮赶紧走了进去。
    陶浩然大步跑来，三两步跨过安检处的栏杆，机场的工作人员赶紧拉住了他。
    岑兮已经走了进去，机械地伸开双手任人检查。
    陶浩然被三四个人拉着，大吼道：“老师！——老师！——遥遥！！”等岑兮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安检口，他哭着大声喊道：“岑兮你又骗我！你又骗我！你说我们不会分开的！你又骗我！你说过陪我一起长大的！你骗我，岑兮你这个骗子！——”
    机场里人人看着他，看着这个大男孩哭。
    莫韵回身看他，叹了口气，一起走了进去，抱紧了岑兮。
    “妈妈。”岑兮窝在她怀里哭。
    “乖，不哭，不哭。”
    第82章
    岑兮离开的消息，蓝祺与秦悦均是开学后才知道的。辅导员问蓝祺要不要换导师，蓝祺愣在了那里，“换导师？”
    “你的导师出国去了，明年才回来。怎么，你们导师没和你说？”
    蓝祺赶紧摇头，“我们老师说了，只是我没说换导师，我还跟我们岑老师。”
    “那会很不方便。”
    “没关系。”
    辅导员说了许多遍，蓝祺都不愿换导师，从办公室出来后，他就苦下一张脸。整个暑假没听说老师被学校开除，也没听说师兄被开除，学校官网也很平静，官微更加提都没提这件事，网上也早就没人讨论了。他以为这事儿早就过去了，现在才知道，这事儿根本没完。
    可是老师为什么突然出国了呢？
    他给秦悦打了电话，秦悦也很吃惊，她与蓝祺之前的想法一样，现下两人在一起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原因来。
    “师姐，你和师兄联系了吗？”
    “我给他打电话了啊，一直没反应，你呢？”
    “联系了，还发了微信，师兄一直没理我呢。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一个暑假，师兄都没发过朋友圈！”
    “那好好的一个人到底哪里去了？好歹咱们老师去了哪个国家哪个城市哪所学校，我们还是知道的。”
    “谁知道呢，我们去他宿舍问问？”
    两人跑到宿舍，宿舍是空的。
    他们又去找如今研三的辅导员，辅导员听到他们的问题，回道：“陶浩然退学了。”
    “退学？真的退了？”
    老师看了他一眼，“你这位同学，话说得好玩，退学还能有假？”
    两人失落地走出办公室，对看了一眼，一起叹气。
    这次是真的退学了。
    蓝祺小声问道：“师兄，和老师，是不是，分手了？”
    秦悦摇头，“不知道。”
    “唉——”
    陶浩然推门走进病房，“阿姨给你熬的粥。”将保温杯放到床边的桌子上。
    陈小英和陶大志是少年时就在一起的，感情极深，即便家里有阿姨保姆，她也亲自在医院陪着，看到陶浩然过来，笑着站起来，“儿子来啦？怎么还要你过来一趟，让人送来就好了。”
    “顺路。”陶浩然说完转身准备出去。
    “浩然！”陈小英赶紧叫住他，“吃饭了吗？怎么又瘦了呢，妈妈让阿姨给你熬的鸽子汤喝了吗？”
    “喝了。”
    “那——”
    “没事我走了。”陶浩然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陈小英一脸落寞地退回坐到病床上。
    陶大志皱着眉，“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你怪儿子？！”
    “他个畜生——”
    “你骂儿子是畜生，你是畜生的爹，你是什么？！”
    “不可理喻！”
    陈小英哭了起来，“我不可理喻，儿子这么多天了，一个笑脸都没有。你当初做的也太绝了点，人家好歹岑家大公子，给你下跪，你也那德行。现在岑然给你下绊子，还得咱们儿子给你收拾烂摊子！要我说！当时就算从了儿子又怎么样！喜欢男的女的有什么不同？！你要孙子，给你代孕去不就成了？！都怨你！儿子不理我了！”
    “你！——”
    “我什么我！我只要浩然好！当时你要死要活，我能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怜了岑老师，当时我瞧着都心疼，他走的时候是扶墙走的，哭的满脸都是眼泪！”
    “不同意的是你，现在说这些话也是你！”
    “我后悔了！我当时就后悔了！可是你在床上躺着不听劝我又能如何？！”
    门外的陶浩然，靠在墙上。
    私人医院，整层楼，就这一个病房。
    陶大志夫妇说话并不需要避人，护士们除开例行检查，不召唤绝不过来。因此夫妻俩说话声音并不小，陶浩然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陶浩然闭眼。
    大众的记忆总是短暂的，很快人们便忘记了学校里这个巨大的八卦。毕竟两个主人公全都离开了，只是偶尔会被当作谈资，由高年级的师姐们向师弟妹们科普，过了那阵子之后，新奇的小师妹们听到这个故事，只会大呼好浪漫，接着就会问师姐们要两人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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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照片我还真的保存了，你别说可能是颜值太高，偷拍成那样，都特别好看！”师姐说着，就找来给小师妹看。
    “天哪！真的好帅！好配！”小师妹激动地看着电脑，“听说害他们的是小攻的前男友？”
    “不是啦！是前女友，直男来着！”
    “那个前女友呢？”
    “我也不知道哎，谁还关心她啊，来我再给你看其他照片，这是以前岑兮老师的学生拍的。”
    “哇真的好帅好帅！”两个人再度花痴起来，很快就把那位前女友忘了。
    李雪源从外面回来，走到秦悦房门前敲门，得到应答推门进去，“听说没？”
    “听说什么？”秦悦放下手里的书。
    “那个田梦，和一个有妇之夫拍小视频，被传到网上去了。”
    “……不至于吧。”
    “至于啊，我还存了，特地回来和你一起看。”李雪源笑着坐到她身边。
    秦悦打了她一下，“你这个坏丫头！”
    “看啊。”
    两位女博士还真的一起看了那个小视频，女主居然真的是田梦，看完后两人目瞪口呆，好会玩啊。
    “可是好端端地，田梦怎么会和有妇之夫在一起？”
    “谁知道呢。”李雪源不屑道：“自从知道她发帖子害你们老师后，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啦，以前都是装的。”
    秦悦点头，“那也算罪有应得吧，之前也听说研三之后她学习不怎么用功了。陈老师那边对她也很失望，没料到又出这样的事。不过，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田梦望着面前的陶浩然，“你故意让那个人接近我，故意让他拍视频，故意传到网上去。”
    陶浩然坐在沙发上，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田梦，玩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无所谓地说道：“是又如何？”
    “我知道你恨我。”
    陶浩然依然玩着戒指，“恨你？你配吗？”说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问她：“还有其他事吗？”
    “我以为你当初会放了我，陶浩然看在曾经的面子上,放过我不好吗”
    陶浩然笑了起来，笑得彬彬有礼，“都以为我脾气很好？知道连诺现在在做什么吗？他在煤矿里挖煤——黑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以上，知道他父母在做什么吗？知道他的弟弟妹妹又在做什么吗？”陶浩然声音十分温柔。
    田梦听到耳中却觉得十分可怕，她捂着耳朵，“不要再说了！”
    陶浩然蹲下身，与她平视，“以为你有多清高，怎么如今一辆宝马车就把你骗到床上去了。你以为你了解我？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个人有仇必报不分男女吗？急起来我连女人都打，什么绅士什么风度？要不是嫌脏了手，我早把你抽昏过去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站起身，打算出去。
    “陶浩然，你现在也不好过吧。岑老师出国了，和你分手了吧？我早就帮你祈祷过，你一辈子都不会被爱！希望这个愿望真的能够实现！”
    陶浩然背对着她站了会儿，然后回身，朝她笑得灿烂，“恭喜你，我本来想饶过你。现在我不愿意了。”他冷下一张脸，转身离开。
    走出这间房间，陶浩然就死死伸出右手，握住左手的戒指。
    那是岑兮离开前留下的，那枚戒指是之前无心插柳柳成荫下的产物，从此之后岑兮便一直戴着。摘下它离开，想要传达的意思，陶浩然明白。
    可他偏不让他如愿。
    他抬手，亲吻那枚戒指，心道：老师，你等着。
    没有解决好他的父母之前，他没有脸去见岑兮。
    没有真正长大之前，他没有脸去见岑兮。
    他们之前的那面，他都还在抱怨老师，认为错都在他。
    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岑兮又默默承受了多少。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惹老师生气，让老师为他担心。
    这一次他要真的变得足够强悍，他要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好好撑起一片天空，好好为老师打造一座漂亮的玻璃城。
    他不想再让“保护老师”成为一句空话。
    本该一年后回来的岑兮，却没有回来。
    陶浩然失望地挂了蓝祺的电话，知道他的毕业论文，岑兮已经全部帮他修改好了，只留了以前的邮件联系方式，再没有其他方式。除了邮件联系外，两人再没有其他联系。答辩时，他也不会回来。
    他去学校里打听了，却也只知道岑兮的编制还在学校挂着，具体到了哪里，也一问三不知。
    陶浩然从没这么绝望过。他靠在落地窗上，满室的阳光都无法温暖他的心房。
    岑兮摘下眼镜，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拿起杯子喝了几口咖啡。这是他以前在家里从来不碰的东西，来了这边总是在喝。
    正闭眼休息，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
    “遥遥？”是纪姨。
    “纪姨。”
    “还在工作呢？”
    “刚忙完。”
    “好，纪姨告诉你呢，新家都装好了。你回来可以直接住，林叔还给你在花园子里挂了个秋千，往后你可以拿来玩。”
    岑兮笑了起来，“谢谢纪姨。”
    “谢什么呀，你高兴啊，纪姨就高兴了。好啦，纪姨不和你多说了，你早些睡。”
    “嗯。”岑兮含笑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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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到窗户前，往外望去，无边的黑夜。
    终于还是要回去了。
    已经多久了？
    有时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实在太慢，慢到太难熬，可临到要走了，却又觉得这样快，快到他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回去面对那一切。
    门外有人敲门，他回身，“是妈妈吗，进来吧。”
    莫韵笑盈盈地走进来，“纪晓彤给你打电话了？”
    “嗯，和我说新家的事。”
    “你纪姨就只喜欢你，只告诉我，都不和我说的。”
    岑兮笑着走上前，“是我住呀，妈妈你不要吃醋。”
    “谁说就你住，我也要住的。”
    “妈妈！？”岑兮不相信地看着她。
    “我和你一去回去。”
    “长住？！”
    “长住。”
    “和我住一起？！”
    “和你住一起。”
    岑兮高兴地伸手就抱住她，“妈妈……”激动到说不出话来。
    莫韵也抱住他，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叹气，当时刚出去时，岑兮简直要吓死她了，后来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慢慢变好，她也一直陪着。如今虽说看起来无碍了，她却知道岑兮还是没有恢复，只有每天陪着，她才放心。尽管回去要面对许多她根本懒得过问的事，但为了遥遥，一切都值得。
    她拍了拍岑兮的后背，“和学校那边联系了？”
    “嗯，跟陆叔叔联系了，这几年学术成就还不错，回去后给我升教授。”
    “恭喜我们遥遥。”莫韵的声音中满满都是骄傲。
    岑兮笑得温暖，正准备说些什么，电脑响起了收到新邮件的声音。
    “好了，去忙吧，妈妈不打扰你。”
    “我看下邮件，很快的，等下我们一起吃点糖水。”
    莫韵笑着说道：“好。”
    岑兮走回电脑桌后，看了看邮箱，“是有学生想报我的研究生，发邮件过来。”
    “哟，这么快。”莫韵替他高兴。
    岑兮抿嘴笑着，打开邮件。
    然后愣在了那里——
    岑老师：
    您好！
    我叫陶浩然，男，本科就读于B大国际经济专业，曾于七年前参加过历史学专业研究生统一考试，成绩395分。顺利入学，与师门相处融洽。后因个人原因提前退学。
    本人一直热爱历史，尤其宋史。从前我认为宋史只是一个弱鸡朝代，根本不值得一提。直到我真正深入去学习了解这个朝代，才明白其中的璀璨与珍贵。可见做学问与做人一般，相处久了才知其内涵。曾与老师有过数面之缘，深深为老师的学识所折服，而老师教会我的不仅是做学问的道理，更多的则是做人的道理。
    老师曾言，愿我早些长大，也愿与我一起长大。却曾数度让老师失望。今闻老师归来，再度招生，心潮澎湃，情难自抑写下这封邮件。只盼还能再入老师门下，为老师所教导，如若有此运气，定会不负所望，做好学问，做好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感谢老师百忙之中查看此封邮件，惟愿老师一切如意。
    学生陶浩然谨上
    岑兮没顾得上摘下眼镜，眼泪染花了镜片。
    他低头，捂着额头，哭着笑了。
    ————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写过的完结文也很多了，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特别舍不得完结。可能写得太生活化，太接近我身边的人，太让我有身临其境感了吧，总觉得岑老师和陶浩然、秦悦以及蓝祺等等人，甚至连诺，真的就生活在身边。甚至越到后面越不太敢写，生怕写坏写错了分毫。写完的时候自己真的很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
    遥遥很在意陶浩然当初为了田梦考取研究生一事，所以最后那封邮件代表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了吧。
    现在不妨和大家说一下我对这篇文最初的设定。看书名其实能看出来，最初的设定依然是我喜欢的渣攻贱受，开遥遥的当天，我另一篇文其实已经写了6w多字了，那天就突然想写渣攻贱受，一下子脑袋里就窜出了师生这个设定，于是我就立刻开始写了，暂时停止了那篇文。可以认真地说，如果按照这个设定写，这篇应该是我写过的最虐的，毕竟渣攻需要用很多很多时间才能去明白何为爱。而在这之前，受只是他的泄欲工具而已，而受自甘堕落。
    可是当我开始写的时候，虽然角色是我在创造，他们的行为由我决定。但一旦展开故事，角色们就真正有了生命，很多时候我反而会被他们影响。我怎么都不忍心将我喜欢的岑老师写得那样的“下贱”，也不忍心将陶同学写得那样坏。也许我按照原设定写，这篇文可读性会更高。
    虽然现在这只是一篇平淡的要多生活就有多生活的生活文。但我真的很开心，因为岑老师可以一直这样矜持与古板，他不是贱受，他是岑老师。而陶同学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去明白何为爱。他也不是渣攻，而是萌萌哒的陶同学。两个人也能牵手一起度过平常生活中每一对同性恋人都会遇上的坎，然后继续平静却又幸福的余生。而故事里的其他主人公都在长大，或变得更优秀，或坏得更彻底，但这些都是生活。
    现在这篇文完结了，原本只打算写15w左右，现在写了31w+，实在没想到。也没料到会这么恋恋不舍。但该完结的都会完结的，今天话说又说多了，我也就不继续说了。我很喜欢这个结局。虽然总觉得如果顺着这一章继续写，还能再写个20w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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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我会好好想想怎么写。后面会慢慢贴出来。
    然后下一篇文的男主曾在本文出现过一次。下一篇我也会多写点存稿再发出来，否则就会像这次一样更新不准时。
    总之，谢谢看到这里的各位姑娘们，尤其留言的姑娘们，毕竟总是唱独角戏的话，就真的没有动力继续写下去。真的十分感谢，并且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份谢意，只能以后继续好好写了，也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20160822
    第83章 外篇一·静止（一）
    “师兄师兄！”安静的早晨，文新楼的大厅里响起一个活泼的女孩声音。
    正要往电梯里走的男生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声源处。
    女孩子手里抱着许多本论文，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师兄！你走得可真快！我在楼前面就看到你了！”
    男生微笑道：“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
    “没事啦，不过师兄你怎么走得这么快？今天复试你也参加的？”女孩示意他一起走进电梯，她纳闷地问自家师兄，在她印象中，她的这个师兄可是个慢性子啊。
    男生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有点急事。”
    “啊？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女孩惊讶地问道，她倒不是喜爱多管闲事，只是看到师兄难得这么急，有些担心。
    男生赶紧摆手，“不是，是我以前的老师回来了。”
    “你以前的老师？”这个女孩今年才读研二，自家师兄却已经博士三年级了，“师兄，你研究生的时候不是跟李老师的吗——”话还没说完，电梯门打开了。她条件反射地抬头，然后就感觉眼前仿佛闪过一道光，愣在了那里。
    电梯外正站着一个人，男人，还是个陌生的男人。似乎刚从另一边的电梯出来，听到他们这边的声响，回头看过来，他比身旁的师兄略高些，穿着一件浅米白色的灯芯绒长袖衬衫，袖口的纽扣一丝不苟地全部都扣了起来，下穿一件深驼色的棉质长裤。他一只手上拎着电脑，另一只手腕上搭着一件墨绿色的羊毛开衫外套。他不经心地回头看过来，眼睫毛本微微垂下，却又不知为何，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他在笑。
    好好看。
    女孩子咽了口口水。
    “蓝祺。”然后听到那个人叫她家师兄的名字。她立即瞪大眼睛了看向她家师兄。
    她的师兄也在笑，笑得不复往日的温文尔雅，而是有点——傻，她其实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家师兄的。但笑成那副模样，她只能想到这个字！
    “老师。”蓝祺轻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许多许多种情绪。
    四年未见了啊。
    没错，这正是四年后的岑兮与蓝祺。
    而那女孩是蓝祺如今的师妹，叫肖宸。
    他们两人不顾旁边还有一个肖宸，隔着几步距离，互相望着，笑得悠远，无声胜有声。
    直到电梯再次打开，又有人走出来，发出声响，两人才回神。
    “岑老师？！”走出电梯的那几人中，有一人认出了他。
    那位岑老师回身，笑着道：“这是林老师吧？”
    “岑老师还记得我？”来人肖宸认得的，她读本科时，上过他的课，前年刚升做副教授的。
    “自然记得。”那岑老师笑着应道，又看向他身后的两人，“你的学生？”
    “没错没错，来，这是岑兮岑老师，念书的时候是我的师兄，工作了也是我的前辈。”林老师指着两个学生，向他们介绍岑兮，两个学生纷纷给岑兮鞠躬。林老师接着又和岑兮寒暄起来，两人多年不见，也有许多话要说，边说边向办公室走去。
    一直在一边看着的肖宸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位岑老师啊！
    要问这位岑老师到底有多出名，去学校的论坛看看就知道了，这么多年，不管有多少帖子，岑老师的各种帖子永远被手动置顶在第一行。
    她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岑兮的各色事迹她自然也听了不少，只是她并不爱看论坛，因此从未去看过帖子，自然也不知岑兮长什么样子。
    这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岑老师。
    一见就把她给闪傻了。原来真的这么好看！她心里暗暗想，难怪那个学生不顾改变性向不顾师生关系不顾闹得满城风雨也要喜欢上这位老师啊！她跟在他们后边，小心地抬头又看了眼，心想，这要是她，她也受不了啊！好看就算了，还这么和气。
    她边胡思乱想着，边跟上大家的脚步。
    今天是硕士研究生复试的日子，她是过来做助理帮忙的。只是这位岑老师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但很快答案便揭晓了，岑老师与他们一起走进了复试的房间。
    进门前，那位岑老师还顿了顿脚步，并看向门牌号。肖宸觉得有些奇怪，也抬头看门牌号，815，有什么问题吗？
    “以前都是813复试，815做准备室的。”那位岑老师小声道，然后微微叹息道：“到底变了啊。
    自家师兄轻声开口：“老师……”
    “走吧。”说完岑兮率先走了进去，师兄随后也跟了进去。
    由于他们俩走在最末，身后就只有肖宸了，说话声音也小，这段对话只有肖宸听到了。肖宸听在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一点点伤感。她独自在外，又看了看对面的813门牌，看了好几眼才跟进去，找到自己的位子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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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发现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全部站了起来，包括资历最老的颜老师，大家都在跟岑老师笑着握手说话。
    肖宸托腮看着，心想，往常总有人说这位岑老师人缘不好，大家都不喜欢他，看来是假的啊。颜老师笑得那样和蔼，她读研两年了，都没见过颜老师笑呢。她又悄悄望向自家师兄，没想到蓝师兄笑得比之前还傻。
    她暗暗想，要不是蓝师兄家那位经常过来接他，她真要怀疑她家师兄暗恋这位岑老师了。
    想是知道有人背地里胡乱猜测，蓝祺看了她一眼。
    肖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低头将论文按顺序排开。
    热闹了一阵之后，复试便就安静地开始了，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进来。
    老师们经历了数次，早就熟练了。肖宸虽是第一次做助理，但也算能应对，她认真地看进来复试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比较紧张，她又不禁想到两年前的自己，当时她紧张坏了，开始话都不会说，幸好当时她的导师李老师笑着开了几句玩笑，她才能好好回答问题，顺利入学。
    眼下望着这些学生们，肖宸有点替他们担心，却又有点沾沾自喜，终于如今是她看着别人紧张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她看到老师们的水杯都空了，便主动要求出去帮他们倒水。蓝师兄见状，出来一起帮她。
    “师兄，你今天过来参加复试，就是为了见岑老师吗？”肖宸便问他。
    蓝师兄现在心情十分好，笑着点头，“是啊。”
    “师兄，岑老师是回来了吗？今年也招学生的？”
    “对啊，老师升成教授了。”
    “哇，好厉害。”肖宸又笑着说：“师兄，我觉得这个岑老师人很好。一点儿不像网上——呃。”她发现她家师兄脸色不好看，便住了嘴。
    蓝祺抿嘴，然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网上的东西看看就好，与人相处是要靠心的，那些东西不看也罢。”
    师兄长得好人也好，学问更好。肖宸可喜欢他了，不过这份喜欢无关男女之情，她知道自家师兄是gay，因此看到师兄不高兴了，她立刻吓得摇头道：“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师兄，我也觉得岑老师人特别好啊！跟他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网上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呢！”
    蓝祺不知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然后端起倒好的几杯水，“走吧。”
    肖宸呼了口气，跟上去又道：“师兄，两年前是我紧张，如今终于轮到我看别人紧张了哈哈。”
    蓝祺这时才有露出笑颜，“复试嘛，总要紧张的。”
    “师兄，你呢？你当时紧张吗？”
    “我也紧张啊。人人都会紧张的吧，呃，也不是——”
    “嗯？”
    蓝祺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因为他在偷笑！
    可是他不说，肖宸又没法知道，只能跟着他一起往815走。她心里好恨啊！
    蓝祺推开门，走了进去，肖宸正要跟着走进去，依稀听到了些许脚步声，她回身往走廊尽头看去，看到逆着光走来一人。
    很高，很高，穿着中长款风衣。
    可惜逆着光，她看不到他的脸。
    蓝祺又在里边催她，她只好可惜地叹了口气，走进办公室，关好门。
    逆着光的那人，静静走到815室门前，抬头看向门牌号，又望向对门的813。良久之后，露出了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每天都在变，文新楼里边的学生来来又去去，有些老师们变老了，有些老师们升教授了。蓝祺博三了，成为了别人的师兄。他再没了撒娇的对象，反而成为了小师妹撒娇的对象。复试的办公室也变了，复试的流程也有了变化，复试的小助理更是变了，等等等等。
    可在这些纷杂的变化中有些东西又是没变的。
    例如蓝祺面对岑兮时的“傻”与孺慕。
    例如岑老师始终拎在手中不变的电脑包。
    又例如永远“很高”的某同学^_^。
    第84章 外篇一·静止（二）
    关好门后，将水杯放到老师们的面前，肖宸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休息时间还有五六分钟，老师们在笑着轻声聊天。在这里帮忙的学生只有她和蓝师兄，蓝师兄坐在另一侧，低头认真地填表格。
    肖宸无事可做，有些无聊，便又悄溜溜地看那位岑老师。
    在座的老师们似乎都很喜欢他，他就坐在颜老师身边。肖宸从前并没有见过他，更加不了解，不知道他的性格，但此时看到他微翘着嘴角与人说话，眼睛漂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般，肖宸不知不觉看得入了迷，又托起了腮。
    被她看着的岑老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看了她一眼。
    肖宸仍在发痴，甚至没有察觉，直到岑老师朝她友善一笑，肖宸才回神，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顷刻间脸便红了。
    她再也不敢看那位岑老师了。
    下半场的复试，她也老老实实地做记录，一直没敢再看岑老师。不知不觉便接近了复试尾声，最后一位进来面试的是为女生，与前面每一位参加面试的人一样，也很紧张。
    这位女生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抬头笑着正要做自我介绍，却不知看到了什么，脸立刻就红了，然后又低下了头。
    咦？
    肖宸好奇地往她刚刚望着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让她整个下午都不好意思抬头的人——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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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岑老师啊，肖宸心想，难怪，小姑娘嘛，面皮子浅，瞧见岑老师这样的老师自然会被闪到嘛。就连她，下学期开学都研三了，还被闪得愣到现在呢。
    岑老师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微笑的杀伤力一样，依然微微笑着。
    只是肖宸内心里小小八卦地想到，总觉得岑老师的眼神有些落寞？或者说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不过岑老师很快便收起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反而出声安慰那位女生不要紧张。那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随后顺利地完成了复试。
    接下来的工作按部就班，肖宸整理好每个人的复试回答情况，等到老师们的打分后，填到表格里，再让每位老师在表格上签字。岑兮签字的时候，她瞧得格外仔细，岑兮在八张纸上分别写下自己的名字。
    肖宸看得，心里连连感叹，字好看，人也好看。
    岑兮写好后，旋好钢笔的笔帽，将纸递给她，肖宸笑着甜甜道：“谢谢老师！”
    “应该的。你是蓝祺的师妹？”还顺便问了句她的情况。
    “是的岑老师！我今年读研二，是蓝师兄的师妹！”
    岑兮笑道：“很好。”
    肖宸“嘿嘿”笑了几声，才又拿着表格去给其他老师签字，心里雀跃不已。
    忙完这些，老师们陆陆续续地准备离开，肖宸打算将表格统一送到十楼院办里头去。她的导师李老师叫住她，“等等学校门口那家饭馆，一起吃个饭。”
    “我也去啊？”
    “辛苦一天了，吃顿饭又怎么？”李老师笑了起来，又道：“快去吧，忙完后就过来。”
    “好的老师！”肖宸性格十分开朗，一点儿不会因为与老师们一起吃饭而觉得拘束，相反她每次都吃得十分欢实，其实老师们也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几乎每位老师都认得她，并且也挺喜欢她的。
    她转身就往十楼跑去了，边跑边想，等下岑老师也去的吧？她又能看到帅哥了！
    等她送完表格，准备直接乘电梯到一楼时，突然想到自己的包包落在815室了，她一拍自己的脑袋，暗暗骂自己是“猪”，坐电梯到了八楼。
    八楼这一层主要是会议室，研究生的复试也一直在这层的办公室进行。
    因而除开有会要开、有讲座要举办以及研究生复试这些情况外，八楼总是很安静的，也很少有人会过来此处。事先便知道今天要忙一天，肖宸并没有穿高跟鞋，而是穿了平底软皮的鞋子，此刻走在走廊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肖宸心情不错，正要哼小曲儿，突然听到不远处的走廊尽头有人说话。
    她并没有当一回事，那里有个小阳台，常有人在那里接电话的。只是想着有人在，自个儿五音不全，还是不要哼小曲儿，拿完东西赶紧走人。
    幸好815室的门还没关，她很快拿好自己的包，高高兴兴地就准备去吃饭，却又听到阳台那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话里话外她就听到了“老师”这个字眼。她又不爱偷窥与偷听，依然大步往外走，可是很快她的脚步停住了。
    她眨了眨眼，她刚刚听到的是岑老师的声音吧？
    像是应证她的想法一般。
    “我不是——唔——”那人又说话了。
    十来分钟前，岑老师刚和她说过话，而且他的声音辨识度很高，肖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个就是岑老师的声音呀！岑老师怎么还没走？怎么在那里哦？另外一个说话的人是谁哦？！
    肖宸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更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从小到大三观极正，可以说二十多年来，她可从来没干过偷窥偷听这样的事啊！
    可是这次她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
    她痛苦地抉择着，却已听不到岑老师说话的声音了，而且感觉是一瞬间那两个声音都不见了。
    肖宸思考再思考，终于转身，一脸的大义凛然，然后立刻猫下身子，偷偷溜到阳台附近，走廊通向阳台的地方有两扇门，这门的下半部分是铝合金，上半部分是玻璃。肖宸蹲在门后，铝合金正好遮住了她。
    门上还挂着帘子，只不过一边被卷了起来。肖宸移到没有被卷的那边，小心又小心地探起身子，扒住铝合金与玻璃的交合处，借着帘子的遮挡，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结果不看还好，一看，肖宸的脸立刻红得比天边的夕阳还红。
    她吓得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立刻又蹲下来，然后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想了片刻，到底又扒着铝合金再次探出身子，这才能好好看清门外的风景。
    并且再也不舍得蹲下身来。
    门后的阳台弯出了一个恰好的弧度，岑老师靠在那个微小的弧度里，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正被一人抱在怀里，他也正被一人深深地吻着，以至于肖宸只能看到岑老师极小一部分的脸。
    岑老师本还在推搡的双手，此刻懒懒地搭在那人肩膀上。
    那个人好高，穿着中长的风衣，那人的后背好宽阔，完完全全遮挡住了岑老师的身影，那人微微地低头，紧紧地抱着岑老师，深深地吻着岑老师。
    两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的身边是暮春的微风，他们的身后是将落的夕阳与漫天的烟霞。
    肖宸与他们只有一门之隔，却透过玻璃，突如其然地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作爱。
    肖宸再度蹲下来，抱膝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随后轻轻地站起来，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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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这将会是她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场景。
    第85章 外篇二·悠悠（一）
    岑兮坐在办公桌中心偏右的位置，位子在正中心的颜老师却坐得有点偏，这导致他的座椅往颜老师偏去，以至于看起来，仿佛他才是坐在正中间的人。
    此时他也有点感慨，往年他都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倒不是他怕人，而是他生性喜好坐在角落里，而且他当时是系里资历最浅的，他向来很尊重各位教授，因此那个角落，他参加了三次，也就坐了三次。此刻，那里坐着的是他从前的师弟，姓林，据他说，前年也已升做了副教授，带了学生。
    他从前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看看书写写论文，上上课，一学期“唰”地就过去了。在外生活了四年，原本以为会很难熬，却也这样过来了。
    可当他今日将车开进学校被门卫拦下的时候，他才知道，都变了。
    门卫全是陌生的他不认识的人，他们也不认识他。
    要他出示证件，他递出去四年前自己的教师卡。
    门卫却说这早就是旧卡了，早已失效，不让他进。幸好后面又来了一辆车，恰好是认得的老师，替他作证，他才能顺利开进学校。
    开到停车场，也变了，扩大了足足两倍。
    替他作证的老师笑着道：“本科那边来了两个专业的学生，老师也跟着过来，自然车就多了，停车场就扩了。”说完，因有事便匆匆离去。
    岑兮停好车，走下来，往文新楼走去，一路看到了每一处的变化。往常种着栀子花的地方，换做了紫薇花，还没到花期，只是葱绿一片。路边本来早已破旧的路灯也换成了崭新的，他看到后来，心就莫名地凉了起来，隐隐之间，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却又不想直面这份害怕。
    幸好后来遇到了蓝祺，这是四年后他在这个校园里获得的唯一的一份熟悉感，当时他便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复试的办公室，除了早晨打过招呼的颜老师，大家均不知他今天会过来。倒是个个对他热忱，似乎四年前那事从未存在过一般。岑兮不觉得那事丢人，虽然自己和学生谈恋爱的于道德不和，但他自认除此之外，自己行得很正。只是他原本以为会有老师看他不适，却没料到大家都很热忱，颜老师还非要让他坐在身边的位子。
    一坐便坐了一天。
    岑兮看似认真地听着桌前的学生回答问题，其实早就神游到了天外。他来得突然，尽管他已经可以参与到学校的招生，新学期会有学生分给他，但是他在国外，系里老师都默认了他不会回来参加研究生复试，因此也并未有人提前给他流程单子与名单。
    即便就坐在这里，他也不知道下一位进来的学生会是谁。
    尽管他升做了教授，但由于这四年的经历，以及基本没人知道他会回来继续执教，今年只有一个人报考他的研究生。尽管他也可以带博士生了，却因为没赶上博士招生，他今年也暂时无法带博士生。
    而那唯一的一人……
    岑兮握紧了手中墨绿色的钢笔，笔帽上温润的宝石闪了闪，光很温柔。
    这么一晃神，这位同学也说完出去了。
    他面带期待地望着办公室的门，等待下一位进来的学生。
    却听到颜老师与门边上那个女学生确认道：“还有一位了是吧？”
    “是的！老师，还有最后一位。”
    岑兮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就加快了，一只手依然死死地握着钢笔，另一只手再死死地抓住那只手，直直地盯着那扇门，既期待它快点打开，又希望它还是慢一点。
    这样焦灼着，门还是不紧不慢地打开了。
    进来了一个清秀的女孩子。
    岑兮绷直的身体猛地一松，往后靠到了椅子里，微微地喘气。幸好身边的老师注意力全在那个女生身上，无人注意。倒是那女生一开门，便看到了岑兮，立刻不知何故地低下了头。
    过了会儿，岑兮才回神。见那女孩还一副紧张的模样，也知道自己刚刚的神情怕是有些吓人，带着歉意地朝那女生笑了笑，不料本来好不容易抬头的女生脸一下子红了，又低下了头。
    ……
    岑兮索性自己低下了头，望着手心里的钢笔发呆。
    十几分钟后，那位女生出去后，岑兮与各位老师们一起打好分，交给门边那位女同学，他再分别在表格上签好名，复试就这么结束了。
    岑兮也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
    办公室里的老师纷纷离去，颜老师拉着他道：“等下一定要来一起吃个饭，大家给你接风！”
    纵使他百般不愿意去，他也能接收到老师们的好意，更何况这些都是同事。他点头同意了，本想起身一起过去，却发现自己浑身还有些无力，便道要和学生说些话，等等便去，颜老师了然地点头，笑呵呵地与其他老师先去了。
    蓝祺本来真的想留下来的，岑兮劝他也与老师们先走了。
    很快，偌大的一间办公室就剩他一个人，他孤零零地坐在大大的会议桌的中央，身后的窗户还开着，春风吹得白色的纱质窗帘不时飘荡，他趴到桌上，狠狠地叹了口气。
    陶浩然那日发了那封邮件过来，他便一直心神不宁的。终是没有忍住，提前回来了。他害怕别人知道他是为了陶浩然过来的，怕再多闲言闲语，不敢问其他老师，却也知道自己这么回来，不说，那些老师也会知道他的小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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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料到复试名单里头根本就没有陶浩然，那些老师自然也不会察觉他的小心思。
    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而是觉得有点难过。收到那封邮件后，他其实便一直在期待，也以为凭陶浩然，肯定会进复试的。却没料到，他根本没进。
    他又想，过了四年了，本就不爱读书的陶浩然，自然再不愿回来念书了。
    他抬起脑袋，望向门边，希望陶浩然能突然从那门边出现，以前陶浩然很喜欢与他玩这个惊喜，玩多了，他却还是每次都被惊喜到，只是从未表现出来而已。岑老师看着空荡荡的门边看了几分钟，一直没人出现。
    自嘲地笑了起来，是他又想多了。
    他站了起来，将笔和本子都塞到了电脑包中，抬脚就往外走。
    低着头，迈出办公室的门，右转走上走廊，他脑中乱七八糟什么想法都有，待要想抓住一丝弄明白到底在想什么时，却又发现什么都没在想，他有些烦躁。
    却没料到——
    “老师。”
    一个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
    岑兮立即顿在了原地，或者说是僵在了原地，他的身体又僵住了。
    岑兮愣愣地看着前方，走廊很长，走廊里的灯没有开，只有远处的尽头处有自然光涌入，岑兮远远地看着那个光圈，而他又恰好站在身后另一个光圈之前，既面向光，却又逆着光，这使得他的面庞变得愈加柔和，又使得他的周身渡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他光顾着看着那个光圈，不知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老师——”那人却又叫了一声。
    叫醒了岑兮，岑兮深深地呼吸，他对自己道，你已经三十多了，三十而立，还有什么是不敢面对的？
    他勇敢地直接转身，一百八十度的转身，十分精准。
    然后就看到了一米之外的，走廊自带的阳台内，一人正靠在那阳台弯起的弧度中，看似惬意得很，他身后的夕阳正在垂落，正挂在他的头顶，暖暖地罩着他。微风下，阳台门边白色的窗帘微微飘起，偶尔会抚过他的衣角。
    岑兮看得出神了。
    那人却翘起嘴角，笑了。
    岑兮眼睛骤然变酸，立刻又转回身子，望向前方的光圈，想要克制，终究还是任那液体默默往下流。
    第86章 外篇二·悠悠（二）
    岑兮瞪大了眼睛，眼泪还是往下流，却又不敢伸手去擦，生怕被身后的人看出来。三十多岁的人了，说难听点，都是老男人了，还成天哭，像是怎么一回事？他努力地抑制着眼泪，身后却突然环来一只胳膊，牵引之下，温暖的掌心蒙住了他的双眼。
    他终于忍不住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触那掌心。
    他想到了那晚，他告诉他，他爱他的那晚，他也是这样伸出温暖的掌心，帮他擦眼泪。
    此刻，那人慢慢擦着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去，那人想要把岑兮的身体扳转过来，岑兮却低下头执拗地不愿转身。那人的掌心渐渐离开，松开了胳膊。
    温暖乍然离去，岑兮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去，眼中满是诧异与不可信。
    却见到陶浩然已经从他身后转出，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朝他笑，露出了八颗牙齿。
    岑兮却傻傻地半张着嘴，恰巧也是露出了八颗牙齿。
    几秒之后岑老师才醒悟，知道自己又被“耍”了，便想要立即再度低下脑袋。
    陶浩然却比他更快地托住他的下巴，这个动作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熟悉是因当年陶浩然就爱这般作弄他，陌生是因已经很久很久了，很久没有再被他这般作弄过。
    岑兮被迫，只能与他对视，心里却知道他其实并没有被迫，他只是，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毕竟当年走得那样狼狈。此刻既然有理由，他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陶浩然的脸庞看，似乎变了，似乎又没有变。
    他的发型变了，不再是从前那般经常将头发剃得很短的张扬模样。如今的发型，尽管额前还是没有刘海，却已是正常长度，早已没了当年的嚣张。
    岑兮往下看，看向他的双眼，却发现他的眼中还是写满了张扬。不知为何，岑兮心中微微一定。
    他的鼻梁依然高挺，他的嘴唇依然微红。
    可他的耳垂上却没了耳坠，岑兮不知不觉地伸手摸向他的耳垂。
    陶浩然便趁机歪着脑袋，在他手掌上蹭了蹭，岑兮还未反应过来，还问了句，“怎么不戴耳钉了。”他不好意思说，他箱子里还有整整一盒的耳钉，他一直记得陶浩然喜欢这东西，所有配饰里边，他最喜欢的便是耳钉，这四年在外，他看到好看的便买。
    此刻看到陶浩然居然不爱这样的东西了，心里与其说是失望，不如说是有一点恐慌。四年已过，陶浩然对他，还像从前那般吗？
    “老师——”
    直到陶浩然拖着声音叫他，岑老师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讪讪地想要收回手，陶浩然却立即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那只手，看着他，又撒娇地喊了他一声，“老师。”
    岑兮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突然就全部出来了。
    那样的撒娇意味，让他突然有了更多的安慰，似乎，陶浩然，还是那个陶浩然，虽然很多都变了。
    “老师，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好歹理我一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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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当时离开上海时，他知道自己心态很不对，心理出了问题，却始终记得当时陶浩然在安检处跨栏杆被保安拉着大哭的场景，他以为陶浩然再也不愿意见到他了。四年间毫无联系，若不是几个月前那封邮件，他已经默认陶浩然完全忘记他了。
    那封邮件，唤醒了他的希望。
    却又于复试结束后继续绝望。
    哪料到，希望又在他面前出现了。
    晃晃悠悠的，他也不敢去抓，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就是属于他的那份希望。
    “老师，今早我给全公司开会呢，一帮老东西，个个都难搞，我得打扮得成熟些，才能唬住他们！”
    本来此处的气氛是温情脉脉，尽管岑老师十分不好意思。
    但陶浩然这话一出，岑兮立刻傻住了，顿时觉得自己刚刚都白矫情了，陶浩然哪里变了！！这语气还和以前一样，并且比以前还欠打！
    “老师我知道你喜欢看我戴耳钉~这不出来得太忙了嘛，在口袋里呢！”说完陶浩然总算舍得放开托住岑兮下巴的手，从口袋里果然拿出来一颗耳钉，还是从前他戴得最多的黑曜石，他递给岑兮，“老师帮我戴啊！”
    怎么还是这么爱撒娇——
    岑老师心里默默抱怨，其实却知道，自己乐得很。
    他开口道：“走廊里黑，我看不清，你自己戴。”
    “不行，就要老师戴。”陶浩然说完，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走廊尽头的小阳台里，微微弯下腰，并将岑兮的手拉到自己手里，把耳钉放到他的手心里。
    岑兮看看自己的手心里的小石头，终究还是举手给陶浩然戴耳钉，却又害怕弄疼他，问了好几遍，“这样疼不疼？”
    陶浩然“哈哈”大笑，“哪里至于疼。”
    岑兮歪头看着他的耳垂。
    陶浩然笑得恶劣，“老师，我是不是比四年前更帅了？”
    明明是很伤感的事，他偏偏要说得若无其事。岑兮知道他是故意的，陶浩然太了解他，知道他会在意这些，反而故意这样行事。
    他都知道，却也觉得陶浩然这话真的很想让人揍他，反驳道：“我不是——”话还没说完，陶浩然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转头吻住了他，真的便是瞬息之间。
    陶浩然吻得很狠，直接撞上了他的嘴唇，甚至咬了几下。
    岑兮疼得小声“嘶”了下。
    陶浩然睁着双眼看着他，双眼十分清明。在痛感中，岑兮也没有闭眼，他也在看着陶浩然，尽管陶浩然装得这样若无其事。岑兮突然明白了，这四年，陶浩然定然也是怨他的吧，所以才会有这样又爱又恨的吻。
    弄疼了岑兮，陶浩然暂且离开了他的嘴唇，低头看着岑兮，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他，“遥遥，你想我吗？”
    叫他老师，他尚能扛住。
    可“遥遥”一出，岑兮又开始深呼吸，以阻止自己又将控制不住的眼泪。
    “想我吗？”陶浩然再问。
    想？
    岑兮吸着气，看着陶浩然。
    这样的问题还需回答吗？
    陶浩然见他这样，却急了起来。四年已过，大家似乎都不如从前那般自信了，他又问他，“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过我一点？”他甚至伸手抓住了岑兮的肩膀。
    岑兮却奇异地突然想到许多年前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想到其中重逢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说的话。当时只觉矫情，现在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明白得十分透彻，透彻到他也不自不觉地开口道：“没有想过一点。”
    陶浩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暗淡下来，抓着岑兮肩膀的手却更紧了。
    “却只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会想你。”
    “什么事？”陶浩然本已暗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哪怕一件事也好。
    “呼吸。”
    岑兮平静道。
    陶浩然的眼中蓦地仿佛现出了整片星空。
    第87章 外篇二·悠悠（三）
    那片星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拥有者的气息再度在他鼻尖萦绕，岑兮才不舍地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凭一感去感受那人的全部。
    陶浩然挑眼望向岑兮身后的窗帘，有人影一闪而过，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再没管。
    岑兮却不知道，不知道方才有人在那里目睹了这一切，虽然包含着的只有善意。但一朝被蛇咬，若是他知晓，定然又会抱怨自己。当初他便是怪自己，怪自己没能好好叮嘱陶浩然在学校里注意点，也怪自己没能保护到陶浩然。都是男人，做那事时虽有体位上下之分，但岑兮的担当一分没有比陶浩然少。
    陶浩然却吻得越来越过火。过火到，升腾起了情欲的味道，清心寡欲了四年的岑老师渐渐呼吸不对，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陶浩然，气喘吁吁地抬头看他。岑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本就非重欲之人，本就没有太多这方面的需求，这四年忙着学习与工作，忙着不去想陶浩然，自然是无所谓。
    可他呢？
    他胡思乱想着，陶浩然突然靠过来，凑到他耳边，并且拉住他的手。岑兮还没回神，陶浩然已经牵着他的手，往他身下摸去。岑兮碰到的瞬间，便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指，偏偏陶浩然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师，他也很想你。”
    岑兮的脸一瞬间，便红了。是真的彻底红了。其实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脸红，有些人哪怕跑个五十米都能脸庞通红，有些人跑上个三千米，脸色都不一定会有变化。岑兮便是后者，可是这次，他真的脸红了。他再也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转身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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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却紧紧地攥住他，还在他耳边道：“老师你摸摸好不好。”
    岑兮的耳朵也跟着红了。
    陶浩然却靠在阳台的弧度中，又伸出一只手，将岑兮紧紧地抱在怀里，下巴搭在岑兮的肩膀上，舒适地叹了口气。
    岑兮耳朵很敏感，身后却又能实实在在感觉得陶浩然身体的变化，顿时觉得电流游遍了全身。
    两人就这般安静地不说话，陶浩然又低头，将脸埋到了岑兮的肩膀里，慢慢平复着。岑兮也感受着他的变化，知道他在努力往下压，松了口气。就这当口，岑兮的手机响了起来。
    倒真的把岑老师给吓了一跳，他低头找着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在几步之外，自己的电脑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那只手机在里面。他想要往前去拿手机，陶浩然抱着他，不让他走。
    “我接一下电话。”
    “不接。”陶浩然的声音闷闷的。
    岑兮好笑，“可能是颜老师那边催了。”
    “催什么？！”陶浩然不高兴地抬起脑袋。
    岑兮回身看他，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晚上要一起吃饭。”
    陶浩然理所当然道：“老师你晚上当然要和我一起吃饭啊！”
    “我说我和颜老师他们吃饭……”
    “哼——”
    不等陶浩然抱怨，岑兮就趁机走出去，捡起自己的电脑包，掏出手机，赶在最后一刻，接听了电话，“颜老师？”
    “岑老师啊，快些来吧，就等你啦！”
    “好的，我这就来，五分钟。”岑兮笑着挂了电话，回身看陶浩然。
    陶浩然生气地瞪着他。
    岑兮走上前，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很快吃完，好不好？”
    “好吧。”陶浩然只能答应，“我在车里等你。”
    “嗯。”岑兮笑着点头，率先往前走去，陶浩然大步赶上来，伸手拉住岑兮的手，岑兮甩了甩，没甩开，抬头看他，“在学校呢。”
    “在学校又怎么了？”
    “吃一堑长一——”
    “老师，当初我还不够强大，不能够解决我父母那边，也不能铲除你身边的小人，没能保护好你，是我不对。但现在的我，不是从前的我了！”陶浩然急急说道。
    岑兮看在眼里，知道陶浩然说的都是他的真实想法，可那事又怎能怪别人呢？与其说是陶浩然的错，不如说是他自己。不过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绕来绕去并没有意义，只要他们眼里彼此才是第一位，那就满足了。
    不过即便如此，岑兮还是正色道：“这是一种对旁人的尊重，假如我们今天是一对异性恋，也不能在公共场合做过火的行为，对吧？”
    “哼，拉拉小手，不是很正常？老师你不用担心，郊区那边前年建新楼，我前后跑了好几趟，才抢到了，现在那楼是我投资的！学校里的领导现在可给我面子了，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岑兮哭笑不得，“谁欺负我了？”，有陆叔叔在，就没人敢欺负他，当时他们俩的事也的确给学校带来了不良影响，究根结底，学生和老师谈恋爱就是违背道德准则，毕竟这个世界并不是真爱至上。岑老师读了三十多年的圣贤书，这点道理还是讲的。
    “那老师你是怕了？”
    “不怕。”
    “那不就结了，我们正常谈恋爱，拉拉小说，又没做其他过分的事，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学生。再说了，学校里还不准老师同性恋啊？嘁，咱学校可一直宣扬包容精神呢，张家轩现在都成他们院副院长了。”
    “张老师是副院长了？”这个岑兮倒真的不知道，却也替他高兴，毕竟有过数面之缘。
    “怎么，提到他你这么高兴啊？”陶浩然不满。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一楼，一起从电梯里出来，陶浩然手握得更紧了，摆明不打算松开。对面已经有两个女生走来，不经意扫了眼，看到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明显愣了愣，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反而给了他们俩一个微笑，随后两人才走进对面的电梯里。
    笑容永远是最能感染别人的存在。
    岑兮的心间安定了下来，他侧头看向陶浩然，陶浩然挑眉，像是在问他到底敢不敢。
    岑兮深呼吸，豁出去了！主动迈步走了出去。
    陶浩然笑了起来，随后跟着走上去，“老师你可还没跟我说呢，怎么提到那个死gay你就这么高兴啊？”
    望着他们俩的人越来越多，多到岑兮已经无暇一一顾及，便索性全不顾及。听闻这话，哭笑不得地回头看他，“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说别人。这样不好，况且，我们也是gay。”
    “哼哼，看那帮人不顺眼。”
    岑兮知道他小心眼儿，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他们已经走出了文新楼，往校门口走去，尽管已经选择了一条人少的小道，投来的视线却不见少。陶浩然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像是在告诉他不要怕。
    岑兮翘起了嘴角，他才不怕。
    第88章 外篇二·悠悠（四）
    饭店就在学校门口，几分钟便走到了。因为临近学校，一般校内领导们聚餐或者吃个简单的工作餐，都会选择这家饭店。往常岑兮也来过多次，只是四年未见，这家饭店也重新装修过了，岑兮在门下站定，抬头看了看，才转身和陶浩然说话：“饿的话，就去那边先买点吃的垫垫，晚上我陪你吃宵夜。”边说边想要挣脱开陶浩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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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浩然本来可不乐意了，听到岑兮说陪他吃宵夜，又发现他还是这么关心他，和以前一样的，又高兴地笑了，勉为其难地松开手，“那老师你早点吃完出来哦！”
    岑兮听到他这么说话，看他脸上傻乎乎的笑，心里甜甜的十分熨帖，“嗯”了声，往里走去。走了几步，陶浩然在他身后又大声喊住了他，他奇怪地回头。
    “老师！”陶浩然跑到他跟前，看了他好几眼，才不好意思道：“我忘记带钱包了……”
    岑兮愣了那么一会会儿，笑了起来，边笑边从电脑包里抽出自己的钱包，放到他的手心，“是不是真的饿了？”
    “嘿嘿。”
    “中饭吃了没有？”
    “呃——”陶浩然本来想说吃了，可岑兮的眼神灼灼，他没能撒谎。
    “哎，工作太着急，也要按时吃饭，这可是你以前告诉我的。”
    “知道了老师……”陶浩然乖乖地小声道。
    这么乖，岑兮好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身处饭店大厅，来来去去大部分都是同事，他终究没有那么做，定定地看了他几眼，转身跟着接待的服务员往里边包厢走去。
    陶浩然目送他离开，才转身走出饭店。
    他的确是真饿了，饿得不行。
    他没想到老师居然会提前回来，是早晨蓝祺给他通风报信了，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刚醒，一手搭在床头柜上拿手机，打开便看到了蓝祺两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师兄，老师回来了！！！！！！！！！！！！！！！！！！！！！！！！！！！！！！
    他本来因为扒着床头柜，大半个身子便悬在空中，一看到这条消息，直接滚到地上去了。他倒也没察觉到疼，呆傻了半晌，翻身坐到地上，对着蓝祺那条微信，“嘿嘿嘿”，傻笑了半天。
    随后哪里还顾得上吃饭，穿上衣服就往学校跑，也没能好好挑一挑衣服，随手拿起一件就穿。什么因为开会没有戴耳钉之类的，都是骗老师的——他怕老师笑他……
    一天什么都没吃的他，走到学校对面的小吃一条街。
    要说也真的很奇怪，几乎每所大学都有一条专属的小吃街，卖些凉面啦肉夹馍啦鸡蛋饼啦等等的食物，严格意义上说来，这些食物毫无技术含量，并且并不健康。但哪怕你再外吃到再昂贵再好吃的食物，你回到这条街，总会觉得这儿的才是最好吃的。
    陶浩然便是最好的例子，这四年他几乎没怎么来学校，因为害怕。他从小到大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去了，家里做饭的厨子，某些五星饭店的主厨都是他的徒弟。可当他走到那条路上，闻到肉夹馍那边的茶叶蛋香味时，差点儿没流口水。慌不迭地跑到摊前，熟练道：“老板，加肉加鸡蛋加海带！要辣！”
    “好嘞！”老板是陕西人，还抬头打量了他几眼，“有好久没见你了。”
    陶浩然正准备拉开钱包拿钱，闻此话一愣，“老板，你认得我？”
    “嗨！当年你在这儿买肉夹馍，好多小姑娘跟在你后头买，你不知道吧？”
    陶浩然心想，我的天哪！他是真的不知道，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他却酷得很，从来不引以为傲，甚至完全无所谓，原以为研究生时期他那么低调，没人喜欢他的，哪里料到啊！顿时有点嘚瑟，心想一定要告诉老师，让他知道，他也是很有市场的哼哼。
    这时他打开了钱包，正拿出一张十块的纸钞，却突然愣在了那边。
    岑兮的钱包换过了，不是四年前用过的那个了。四年前那个包内的结构很简单，甚至连个放照片的卡袋都没有，这让从前的他很郁闷，他多想在里面放自己的照片呀！
    可他没想到，他的愿望在四年后的此刻实现了。
    新钱包，包内结构依然很简单，只是多出了一个放照片的卡袋，此刻里面放着自己的一张照片，一张他自己都没见过的照片。
    他想要抽出来仔细看一看。
    “同学，你买好了吗？”身后排队的女生，见他没反应，出声问他。
    陶浩然这才回神，立即将十块钱递出去，接过自己的肉夹馍，高兴道：“老板不用找了，谢谢你！”说完拿着肉夹馍转身就跑，跑到路边的一个木凳处，肉夹馍也顾不上了，抽出那张照片仔细看起来。
    照片里的自己只是侧面，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相机。
    相机——相机？
    陶浩然想起来了，这是师姐毕业典礼那天，他和蓝祺在礼堂外等他们。那天他背了两个相机，为了将自己弄得更加文艺点，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果然文艺又酷帅，当时还有记者采访他。
    在今天之前，他几乎从来不敢去想起那一天，因为那一天的一切，都代表了他的无能，也代表着他与老师的分开。
    却没料到，一向害怕的东西，就这样直接地在他面前出现，也没料到自己居然不害怕了。因为眼前这张照片，他想起那天许许多多开心的事，他和蓝祺给排队的师姐拍照，师姐笑着说他们俩夸张的，想到了太多太多……仿佛瞬间便又回到了四年前。
    陶浩然翘起了嘴角，最美好的两年，还能够回到他的脑海中，他还能够勇气去面对他们，真是太好了。
    他用手机翻拍了那张照片，直接发给蓝祺，并道：小样，谢谢你了啊！
    那照片一定是蓝祺拍的，也定然是蓝祺发给老师的。他这个唯一的小师弟是真的很不错，帮了他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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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席间给岑兮敬酒的蓝祺，笑着喝尽杯里的茶，听岑兮对其他人说：“蓝祺，真的不能喝酒，喝茶就好，喝茶就好。”
    蓝祺现在的博士生导师李老师故意道：“岑老师一回来就抢我的学生啊！”
    岑兮不好意思道：“没有——”
    “哈哈哈，快坐下吧！我开玩笑呢！”李老师连连按手，“快坐下，咱们也喝几杯。”李老师是古籍所的，虽然隶属于学校，但是和古代史专业是并列的两个机构，因而往常他与岑老师的交流并不太多。相反是后来做了蓝祺的导师后，倒是不时提到这个年轻却学术功底异常扎实的岑老师，渐渐地对他很是欣赏起来。
    蓝祺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觉得这样真好。坐下后，他看到手机亮了下，拿起来一看，便明白了。
    他眯眼，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帮师兄一把呢，真不想让他嘚瑟啊怎么办，师姐到现在都恨着他呢，可是毕竟是师兄啊，蓝祺纠结了起来。
    陶浩然将钱包放到自己风衣内袋里，贴着心口，埋头大吃那个肉夹馍，这肉夹馍味道本来就很好，他饿狠了，只觉得更好吃，背着马路而坐，学校里也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怕丢人。
    就这时，他收到了蓝祺的微信——
    看在你诚心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那照片，是老师问我要的。
    陶浩然张大了嘴巴，肉夹馍掉到了地上。
    嘿嘿。
    半晌，学校门口不知名角落传来诡异的傻笑数声。
    第89章 外篇二·悠悠（五）
    岑兮与其他老师一起走出饭店的时候，外面天早就黑了。因为饭店临近学校，来吃饭的也基本都是学校的老师与学生，顺带着这家饭店也带上了些许文化味。本校偏文科，这家饭店大门外的廊下，在晚上亮起的也不是那些或华丽或简约的现代灯器，而是四盏灯笼。尽管灯笼内部没有真的点蜡烛，而是灯泡。
    但到底隔了一层红色布料，原本白色的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还伴随着室外的春风，微微摇晃。
    岑兮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看到了廊下等着的陶浩然，陶浩然个子高，抬起头好奇地想要去摸那灯笼，外面站着的接待小姐笑着上前说：“先生，这个不能碰，烫手。”
    陶浩然笑着回身看她，“谢谢。”收回了手，然后眼神一扫，看到了岑兮，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加深了，“老师！”说着就要往他走来，走了一步，他又顿住了。
    岑兮不是一个人在门口，他的身边有颜老师，有方老师，有陈老师，有许多许多老师……许多许多知道他们当年事情的老师，陶浩然倒不是觉得见不得人，就是突然想到，他这样大喇喇地出现，是不是又会对老师不利，毕竟古代史这些教授古书读多了，总归古板些，而老师以后还要与他们共事的，他们当年闹得那样轰轰烈烈。
    “咳咳……”先是颜老师装模作样咳嗽了几声，然后方老师与陈老师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李老师站在几人身后，奇怪道：“怎么不走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陶浩然，“哟”了声，正待继续开口，察觉到了大家的尴尬，便也不说话了。
    岑老师倒不觉得丢人，也很坦然，反正那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他只是……嗯，有点不好意思。
    颜老师又“咳”了声，“好久没看到陶浩然了啊。”
    陶浩然笑着走到他们面前，“颜老师好，您看起来比几年前精神更好了。”又分别与其他几位老师打了招呼，颜老师听闻此话笑了起来，“哈哈，你这孩子，嘴还跟以往一样甜。”说着回身看方老师，“当初陶浩然经常过来帮我收拾书柜呢。”
    方老师笑着点头，“几年不见，乍一眼见到，我反倒想到你当时面试那幕了。”
    陈老师也“哈哈”笑了起来，“说的不错，我参加过那么多次研究生面试，就你，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陶浩然知道自己当时什么表现，却故意夸张道：“那是啊，我当时表现得多好！”边说，边露出了嘚瑟的表情，众人一起大笑起来，蓝祺笑得大眼睛也眯了起来，就连不好意思地岑兮也跟着露出了笑容，酒窝都笑了出来。
    尴尬一散而去，颜老师转身看向众人，笑道：“怎么着，今天就到这儿了？”
    大家纷纷附和。
    “各位老师再见。”陶浩然鞠躬。
    颜老师笑着摆手，带着大家一起走了。倒是有几位学生没见过他们，只听过他们的事迹，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尤其一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陶浩然看。蓝祺亲昵地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脑袋，“别看了，快回去了。”
    “真好看啊师兄！”肖宸激动道。
    “下次带你出来玩。”
    “哇，陶师兄和岑老师也去吗？”
    “看你表现咯。”
    “哇我回去好好写论文！”肖宸二话不说赶紧往寝室跑。
    蓝祺这才憋不住地笑了出来，陶浩然走上前，敲他脑袋，“哟，当师兄了可了不起了，也会教训小师妹了。”
    “那是，往日都受你的压迫。”
    “我压迫你？”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师姐去南京开会了，下周才回来呢，她急死了。下周我们再一起吃饭吧？”
    陶浩然点头，“她都跟我说了，又把我骂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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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姐也成日骂我，工作后脾气越来越大了。”
    “下周回来，赶紧好好地奉上孝敬。”
    蓝祺大声笑了起来，“我不打扰你们了……”边说边朝他眨眼睛，揶揄得很。
    “那还不赶紧走！”
    “这就走！真是，前脚帮你通风报信，后脚用完就扔！”
    “你这孩子！”
    蓝祺笑着望向他身后的岑兮，乖乖地说道：“老师，我先回家啦。”
    岑兮微笑点头，“回家路上当心，到家了告诉我一下。”
    “好的。”蓝祺挥挥手，转身要走。
    陶浩然暗地里想着，这小子，就知道在老师面前装乖！却不料蓝祺去而复返，突然又回来了，朝陶浩然招了招手，“师兄你过来。”
    陶人家浩然看向岑兮，岑兮笑道：“去啊。”
    他便走近了几步，蓝祺小声道：“我听我们师姐说你当年面试之所以给众老师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啧啧……”
    陶浩然脸色一变，“快别说了！”
    “那有什么好处？”
    陶浩然觉得他纯白的小师弟已经变黑了。
    “我求你了你就快走吧！再不走你老公又急了！！”陶浩然推着他。
    “不急不急，他又出国了。”
    “我靠。”
    “哈哈哈”蓝祺这才高兴了，“那就下次再说，我先回去。”
    陶浩然这才察觉自己居然被他这个小师弟给耍了！蓝祺大步离开，他停在原地，咬牙切齿，直到他家老师走到他身边，侧身微笑着看他。
    “老师你看啊！蓝祺也变坏了！”
    “人家现在可也是大师兄了。”
    “师姐今天又把我骂了一通！”陶浩然赶紧告状。
    “她工作压力大，你要多多体谅。”
    “老师……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只帮他们说话了……”陶浩然故意可怜兮兮道。
    岑兮无奈叹气，“我说我们还是赶紧先离开这儿比较好。”
    陶浩然回头看去，廊下几个服务生都虎视眈眈盯着他们，见被发现了，立刻回头好像什么没有发现一样。
    岑兮以为他这下总该肯乖乖走了吧，结果陶浩然得意笑道：“我们俩这么帅这么般配，就站这儿让他们多看看。”
    “……”
    最终陶浩然还是被岑兮拉走了，两人坐在陶浩然的车里，突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陶浩然说的不错，都变了，学校的环境变了，就连古板的陈老师都会开玩笑了，蓝祺变得越来越有大师兄的担当了，秦悦自打毕业后做了讲师，脾气反倒变得爆了起来。
    那他呢？为什么也突然不说话了？岑兮悄悄回头看陶浩然。
    谁料这一回头，看到的是陶浩然一张痴汉脸……呃，端庄的岑老师，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痴汉这个词语，转头看到陶浩然那张脸时，不知为何，脑袋中第一个冒出来的便是痴汉这个词语。
    陶浩然那模样可不就是痴汉样，就差流口水了，见岑兮终于舍得回头看他了，巴巴地凑上去，“老师，你想完事儿啦？”
    岑兮哭笑不得，觉得自己都白担心了！这人脑袋还和从前一样简单！索性放下那些，抬手摸摸他的头，“吃饱了吗？”
    “吃饱啦！”说着，急急地拿出来岑兮的钱包，翻开给岑兮看，“老师！我的照片！”
    “呃……”岑兮自己都忘记了，照片放到里面快四年了，早习惯了，习惯到他忘记事先拿出来……不过他转念一想，看到就看到吧！直接应道：“嗯，是你的照片，我问……蓝祺要来的。”
    这下轮到陶浩然傻眼了，说好了害羞的他家老师呢？怎么这么容易就承认啦？
    岑兮看他这傻样，笑了起来，拿回钱包，合上随意放到电脑包里，“开车，回家吧。”
    回家？回家好啊！陶浩然“嘿嘿”笑，将车子开了出去。
    “咦，不是这个方向。”
    “老师，是这个方向！”
    车子停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陶浩然拔下车钥匙，“老师，下车吧。”
    岑兮拎起自己的电脑包，打开车门走出去，眼前是一个小别墅，大约四五百个平方。此刻只有院门口的几盏灯亮着，但是并不觉得冷清，相反有几丝暖意。岑兮抬脚往前走去，陶浩然已事先输好密码，院门自动打开，岑兮慢慢地往里走。
    路灯也一一打开，院子装扮得十分漂亮，小道两旁种的都是岑兮喜欢的植物，甚至远远望去，东南角还有一个小池塘，他正要往那处走去，却被陶浩然拉住了手。
    “嗯？”他回身。
    陶浩然拉着他往西北角走去，走近了，岑兮渐渐闻到了几丝花香。陶浩然打开了那片的所有灯光，一小片郁金香出现在岑兮面前，正值花期，郁金香开得正好，每个花苞都是那么漂亮，在月光与夜晚灯光的照耀下，静静地绽放着。
    岑兮轻声道：“好漂亮。”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破坏了这些。
    “老师，你还记得当时我送你的那捧郁金香吗？”
    “……记得。”他后来因为舍不得它会变枯萎，甚至提前做成了干花，一直放在卧室里，直到现在。
    “当时误打误撞，我问店员，我老师生病，送什么花合适。那小姑娘就拿了一捧白色的郁金香给我看，说‘这个漂亮！纯白无暇！最适合送老师！’”，陶浩然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我当时看了看，是漂亮，就买了那花。后来老师果然喜欢，当时我是和师姐一起去看你的。我们买了花和水果，师姐非要五五分，其实当初那篮子进口水果，看起来贵，也就三百多块钱，反倒那捧花，一千多块。当时我买花，师姐买水果，她不知道那花多少钱。我想着既然五五分，那就师姐买水果，我买花儿吧，师姐以为水果更贵，欣然同意了。”陶浩然又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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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也觉得他们可爱，微微翘起了嘴角。
    “所以呢，那花其实是我送给你的哦。”
    “嗯。”岑兮还是笑着应道，温柔的视线全都投向那片漂亮的花。
    却不妨陶浩然突然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搁在他的减半上，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小声道：“后来我知道了白郁金香的花语，很庆幸，当时那花儿是我付的钱。”
    岑兮的耳朵与脖子都麻麻的，侧头望向身后的陶浩然，却因为陶浩然正抱着他，他看不到陶浩然的表情。
    “遥遥，你知道白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
    岑兮顿了顿，没有说话。
    陶浩然却已开口，“是纯洁的爱。”
    声音小小的，却又柔柔的，似乎洒满了岑兮的全身，他全身都酥麻了起来。陶浩然轻轻地亲了亲他的脖子，又亲他的耳朵，岑兮不自觉地侧脸，似乎想要躲开，却被陶浩然扳过他的脸，吻住了他酒窝的位置。
    岑兮呼吸渐渐不稳，想要躲开，甚至手中的电脑包今天第二次掉到了地上，掉进了那片花田里，陶浩然却抓得更紧，吻向他的嘴唇，吻得越来越情欲，花香与月光都成了见证。
    岑老师浑身软得差不多就要往下瘫了，他急急地伸手推开陶浩然的上本身。
    “遥遥？”
    “去，去房子里面！”岑兮小声道，音节急促而短暂。
    陶浩然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笑了起来，随后一把扛起岑兮。
    真正的扛起。
    岑兮差点儿吓得叫出声。
    陶浩然却得意道：“老师，我这几年每天都健身，体力越来越好了……”
    岑兮知道他什么意思，慌张地伸手乱摸，想要摸到他的嘴巴，顺便捂住。可是又够不到，急得不行。
    陶浩然故意道：“老师不要急，很快就可以了。”
    “……”岑兮一句话都再也不想说了。
    屋内，客厅的灯亮了一分多钟，很快再度暗了下去。
    唯有郁金香那片的灯还亮着，漂亮的花田里，岑兮的电脑包孤零零地躺着，顺带压住了一小片的花朵。若是懂花语的人，似乎此刻都能听到花朵可怜得哭声，可月光与灯光他们却听不懂，继续好整以暇地照耀着这片小小的花田。
    隐隐约约，似乎才能听到客厅中传来的细碎声响。
    两人折腾到半夜，岑兮趴在地毯上，直接睡了过去。陶浩然在他的后背上亲了又亲，才舍得抱他去洗澡，随后两人一起静静睡去。
    岑兮被放到床上后，不自觉地往右边移了移，恰好钻进了陶浩然的怀中。
    陶浩然舒了口气，空了四年的心房，终于被填满了。
    隔日陶浩然早早起床，去楼下花田里捡回了岑兮的电脑，顺带掐了几朵花儿，将电脑放到卧室内的桌上，出去找花瓶插花，等他一切都弄好了，回到卧室时，发现他家老师也醒了。上身只穿了一件镂空的毛衣，坐在桌前，坐在窗下，春风微微地吹着他的头发，那么美好的一幅场景，他却没有在意，只是认真地盯着电脑在看什么。
    他走上前，将郁金香花放到桌上。
    岑兮却没有理他。
    “老师？”他叫了一声。
    没理他。
    “老师！”他再叫一声。
    还是没理他。
    他就走到岑兮身后，看他到底在干吗，结果看到岑兮在看邮件，那格式怎么看怎么像拜师的邮件，他不由得醋醋地说道：“老师，你收新学生了？”
    “是啊，有人说好了报考我的研究生，我连影子都没有见到。颜老师看我没有学生，很可怜，分了我一个。”
    “……”
    “这个学生可好了，比当初的蓝祺还乖，长得也可爱。”
    “……”
    “我得去见见他。”岑兮说着就要起身。
    “老师！”陶浩然拉住他，“老师，我错了！”
    “哪里错了！”
    “我没有好好复习，没能考上研究生！”
    “哼！”岑兮避开他，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却是微微一愣，窗下正是那片郁金花，月光下的郁金香与阳光下的郁金香一样美，昨晚心间满是宁静与安定。
    而此刻——
    陶浩然还在他身后承认错误，“考政治那天早上临时有会要开！我要不去的话，就要丢了那个案子，赚不到钱是小，当天那个案子有点棘手，当初签的合同比较繁琐，我若是不去，参与这个案子的部分小朋友可能会被起诉，我不能不去啊老师！后来下午我就乖乖去考英语了，第二天历史也去考了，最终到底差了政治那么点儿分，考了310多，够上国家线了，但咱们学校是独立招生，我没够上学校的线，老师我真的知错了！我今年继续考！肯定能考上！我一辈子给我们家遥遥做学生！……”
    岑兮其实早就笑得不行了，不过他就是一句话不说。
    他望着阳光，感受着微风。
    再低头看那片花田。
    纯洁的爱。
    他笑得双眼弯成了月亮。
    此刻只觉得心间满是阳光，驱散了一切忧伤与悲观，以及曾经的绝望。
    能够得到陶浩然的爱，纯洁的爱，真的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教师节，是个十分完美并且适合完结此文的日子，但是由于一天都有事要办，错失了这个时刻。想来还有点遗憾，不过世上之事，有遗憾才会更加记忆深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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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在连载途中，最多也只有40多个收藏。虽然经常自称冷文作者，也早就适应了这个身份，但看这几天一直在涨收藏，并且有很多妹子留言说喜欢说好看，真的很开心并且很感动。坦白说，这还是本冷文作者，第一次有小说收藏过100哈哈。
    其实我非常明白自己写文的弱点与缺点，我是个墨守陈规的人，永远只去固定的几家店点固定的菜色，冰淇淋也永远只吃那一个牌子那一个味道，喜欢的鞋子或者裙子买的时候都会买两件以上，以便一件坏了未来还能继续穿，等等。因此我的文风，我喜欢的小说类型，我想写的小说类型，我偏好的人物设定，也永远只有那几样，百看不厌，百写不厌。不喜欢改变，所以这也导致我的很多文很多时候看起来缺了很多新意，我很明白这样不好。
    但是我这样的性格导致我与其说是不喜欢改变，甚至是无能力改变，还不如说是不愿意改变。我觉得我现在喜欢的就挺好，我喜欢的人设都好萌，我喜欢的故事也都好萌，哈哈。这就是我的缺点，明知有时需要改变，却也不改变。不过缺点的反面也有闪光点吧，看了我文的妹子们，如果有喜欢这种风格的，以后要常来看哦，自我推销一下哈哈。
    于是又说了这么多废话，总而言之一句话：真的很感谢妹子们。也希望未来能够遇到更多与我的文心意相通的妹子。下篇文下个月或者11月开吧，之前说了，男主之一在这篇文里已经出现过了，到时候我们岑老师应该会有客串。因为取名无能，文名还没想好，所以过些日子再放预览吧。对啦下篇文，微博同步更新，如果有喜欢刷微博看文的可以去微博看，我的ID是：初可呀。回头我也会把几篇文做成txt，置顶到微博，方便下载。
    那么最后，这篇文就完结了。谢谢你们。^_^
    PS写到最后，我的嘴角都翘了起来，也希望这篇文能让你们翘起嘴角。^_^】
    《番外·冷战初体验》
    #心光##宵行##遥遥无欺#，主要是弟弟跟柳哥哥的，宵宵跟某浩然打酱油。本来只打算写三四千，一不小心写了一万字。大家放假快乐啦~
    “你造吗，亲爱的——”
    “啪！”乔熠宵二话不说挂了陶浩然的电话。
    “我靠。”陶浩然看了眼手机，赶紧再拨过去，响了几声，乔熠宵才慢悠悠接起来，陶浩然赶紧好好说话，但还是没说重点，只道，“兄弟，你知道么，发生了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
    “说。”
    “你这么冷酷，我还怎么跟你说，你讨好讨好我。”
    “那挂了——”
    “别别别！你这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啊大少爷！”陶浩然抓紧时间，“这事儿吧，就是，哈哈哈哈哈……”结果没说两句呢，他兀自笑了起来，且越笑越高兴。就在乔熠宵真的受不了，再要挂电话时，陶浩然高兴笑道，“你家弟弟跟柳北晔吵架了！冷战中！笑死我了哈哈哈……”
    乔熠宵听了这话也是一愣。
    按理来说，不论是情侣还是夫妻之间，吵架真的是件常事。俗话说嘛，感情是越吵越好的，床头打架还床尾和呢。乔熠宵以前还跟莫照打过架呢，恨不得闹得山崩地裂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岑老师性格那么好，还经常被陶浩然气得直吸冷气。
    但是乔冬阳小朋友跟柳北晔谈恋爱近一年来，以及结婚半年多以来，真的是从来没有吵过架，一次也没有。
    陶浩然最喜欢聊八卦，可惜岑老师跟莫照从来也没兴趣，在外他要维持自己的形象，坚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这一面，他每次只能找乔熠宵说。乔熠宵勉强会听他说，遇到实在特别可笑的，会很配合地笑几声，有时还会参与其中。他们俩分析过为什么这两人从不吵架，最后只能归结为大约是乔冬阳心太大，柳北晔的心太小的缘故。乔冬阳心大，抓不住任何一个生气的点。柳北晔别看很有一副样子，实际就是个老婆奴，万事只看得到乔冬阳。
    这样两个人，怎么吵得起来？
    但这两个人真的吵了起来。
    还是很高级的冷战。
    乔熠宵还特地打电话去关怀，装模作样地先问：“要放五一假了，准备去哪儿玩啊，上回听你们说要找个岛去躺几天？”
    乔冬阳沉默。
    乔熠宵心里一咯噔，乔冬阳都会沉默了，不简单啊。开始他跟陶浩然一样，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的，毕竟柳北晔整天拽得跟什么似的，结果乔冬阳不理他了，多好笑啊。
    哪料到会这样，乔熠宵担心是柳北晔欺负乔冬阳，就有些急，问道：“怎么不说话？说话！”
    乔冬阳这才蔫蔫开口：“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不是说机票都买好了？”
    “就，不去了……”
    乔熠宵脾气上来了，立刻问：“你跟柳北晔吵架了？他怎么你了？你说！”
    本来么，乔冬阳跟柳北晔都结婚了，乔熠宵也知道分寸，并不怎么管人家两口子的私事。但是涉及这种事，他再不管，谁还管？
    可是乔冬阳还是不说话，乔熠宵这个急性子，心里急啊，立刻就道：“我给柳北晔打电话去！”
    “别给他打电话！”乔冬阳慌忙阻止。
    “为什么？！”
    乔冬阳说不出一句话来，急得索性哭了起来。乔熠宵听到他都哭了，更是气得心肝肺都疼，乔冬阳这种如今就是天天吃喝睡捣鼓花做做小生意无忧无虑的人，竟然还知道哭了？他恶狠狠道：“你看我回去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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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无关！跟他无关！”乔冬阳急急说完两句，赶紧挂了电话。
    他实在是不能不挂了，再不挂，越哭越崩，他哥更受不了。不如他好好哭完，再好好跟他哥解释。
    他这边挂了电话，就趴在桌上继续哭。
    哭得正伤心，他店里打工的一位小姑娘下了课过来，推开门道：“老板，我来啦——老板——”她站在门边，愣愣地看着桌边哭得厉害的乔冬阳，吓了会儿才小心问，“老板，你这是怎么了啊……”
    乔冬阳听到风铃声，赶紧直起身子，也不敢看她，背对着她边哭边擦眼泪，抬脚就往楼上走，什么话也没留下。
    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目送他上去，想了想，赶紧冲到电话跟前，打算给柳北晔打电话。可她又有些犹豫，就是她也看得出来他们老板最近跟他老公似乎吵架了。之前，那位柳先生几乎每天都要来，就是不来，也要派人来给他送些东西。吃的，小蛋糕，抑或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更有些新奇的花。
    这么一算，真的是半个多月没来了啊！
    她也觉得有些慌，电话也不敢再打出去，犹豫了会儿，她拎上小水桶，先去院子中给花浇水去。前几天上海一直在刮风，风还很大，院子里那么多月季，全是露天长的，被刮得叶子都飞了不少。三月份时，长的那么多小嫩芽全都没了，她都心疼，边浇水，边喃喃道：“快点继续长叶子啊，长了叶子才能开花哦。”
    正念叨着，院子外走进来一个很帅的男人。
    这人，小姑娘也认得的，最近经常来店里，秋千旁的那十来盆芍药就是他送的。他来学插花，前几天甚至拜了乔冬阳做师父。他长得帅，小姑娘也喜欢他，立刻跟他打招呼。
    他笑问：“冬阳在吗？”
    “我们老板在楼上忙呢，你坐会儿吧。”
    “我帮你浇水吧。”他说着，就熟门熟路地拿来一个喷水壶帮她浇花，浇到那十来盆芍药时，他叹道，“花期可真短啊。”可不是，花期特短，地上落了不少花瓣。
    “对啊，尤其最近天天刮风……”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却越说越觉得不对，仔细一想，似乎就是从这个男的送了十来盆花开始，柳先生才不来的！而这男的似乎跟他们老板越来越亲近了！
    她想得没错。
    乔冬阳这次跟柳北晔的首次吵架兼冷战，还的确跟这人有关，但又不仅仅跟这事儿有关。
    这话得说到两个多月前，杜小雨，也就是从前乔冬阳还在老街上开店时，常常帮柳北晔悄摸摸来买花的那一位。因为表现良好，工作能力也的确强，去年底的时候直接被柳北晔提到自己跟前做助理。
    杜小雨跟乔冬阳关系好，乔冬阳看到她升职也特别高兴，每回去公司，总要给她送花。
    直到两个多月前，杜小雨结婚了，结婚对象，乔冬阳也认识，是当年的王总。乔冬阳知道后就更高兴了，免费包了他们婚宴的花不说，还忙前忙后。杜小雨算是他们俩恋爱的见证，柳北晔也包了个大红包。
    杜小雨婚后立即怀了身孕，本也不影响工作，偏偏她体质不好，才一个月就吐得下不了床，柳北晔就放她回家休产假。
    然后，柳北晔找了个新助理——
    柳北晔有几位助理，乔冬阳都知道，有个特别漂亮的已婚姐姐，还有个很能干的已婚哥哥，再就是杜小雨。乔冬阳对这事也不上心，上个月，他去找柳北晔，柳北晔开会，他在柳北晔的办公室待得无聊，就出来溜达。
    办公区域，他也不好意思去，就在柳北晔办公室那层的走廊来来回回。看到茶水间，他准备进去倒点水喝，结果还没进去，就听到里边有几个人在背地里说同事的八卦。
    乔冬阳再笨也知道，职场上难免面对这些，工作的时候哪有真朋友，他没打算听。
    可是那些人说的竟然是柳北晔的八卦，乔冬阳背着墙默默听了片刻，回身跑进了柳北晔的办公室。坐了会儿，柳北晔的办公室被推开，他回头一看，一个特别漂亮比那个已婚姐姐还漂亮的小姐姐走了进来，她看到乔冬阳一愣，问道：“你好，你是找我们柳董？”
    乔冬阳已经有些不高兴了，问她：“你来做什么？”
    “会议室里空调坏了，有点凉，我来帮柳董拿外套。”她走到衣架旁，拿下柳北晔那件外套，又问他，态度与声音都很公事公办，“至于你，请问你是？”
    那外套是乔冬阳早上给柳北晔挑的，现在拿在另外一个人手中。
    乔冬阳还真没怎么吃过醋，柳北晔也从未给过他吃醋的机会，可他现在特别特别特别不高兴！这要寻常，他不高兴了，肯定一把冲上去把衣服抢回来，再赶紧叫她走。
    但现在不是寻常。
    乔冬阳刚刚才听了一番话。
    就在茶水间内，那几个背地里八卦的人都是恐同，又极度崇拜柳北晔。她们说柳北晔傻，娶了个男的，可又不忍心说柳北晔不好，就骂乔冬阳恶心，还说他长得丑，更嫌弃他成天来公司，说他烦，说他配不上柳北晔。本来听到这儿，乔冬阳已经很气很伤心，但是乔冬阳从来不是个卑微的人，真要算起来，他当年脾气不比乔熠宵小。
    当时他气得就想直接冲进去。
    哪料那些人又开始说起了柳北晔的新助理，骂新助理是狐狸精，又说她勾引柳董，还说柳董对她不一般，经常带她一起出去吃午饭，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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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冬阳就顿住了脚步。
    他从来是很相信柳北晔的，可是柳北晔添了个新助理的事，他真不知道。尤其又是他听了这么一些话以后，他的心态不太好，他顿时就更加伤心，也顾不上再进去发威，落寞地回到柳北晔办公室，打算问清楚。
    哪料还没问清楚，还没见到柳北晔呢，他就见到了这位助理。
    他顿时气得太阳穴都一阵阵疼。
    这个女的比他想象中还要漂亮！！还过来帮柳北晔拿外套！还这样跟他说话！办公室的钥匙都有！以前的助理，一个都没有！
    乔冬阳怒从心中来，盯着她只知道喘气。
    她莫名其妙地又问：“你怎么了？”
    乔冬阳气得直接跑了。
    晚上柳北晔回家，笑眯眯问他：“今天来公司找我了？”
    乔冬阳不高兴地“嗯”了声。
    柳北晔察觉到他不高兴，立即坐到他身边，纳闷道：“怎么了？”
    乔冬阳见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明白，那个女的什么都没说！
    看来那个女的是真的很有心机，他当时态度那样奇怪，她都没告诉柳北晔！
    乔冬阳越想越气，低着头看也不看他。
    柳北晔揽住他，头往下探去，从下往上看他的脸，还笑：“怎么了啊阳阳？谁惹你不高兴？”
    还能是谁？！
    乔冬阳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气过，一把将柳北晔推开，回身跑上了楼。柳北晔一怔，赶紧上楼去哄。当时情况还未至后来这般，乔冬阳被哄了一晚上，到底是好了些。可是那些“他恶心，他配不上柳北晔”的话，还是横在心里。
    可他又根本没办法主动跟柳北晔说这些，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这些，他只能窝在心底自己气。
    柳北晔也还没跟他说新助理的事，他就一直等着。
    就这样等了几天，没等到柳北晔的话不说，他在店里还又等到了那位新助理。
    柳北晔公司里有什么活动，需要用花，都是乔冬阳负责。
    从前不管是谁来，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就这个新助理，一来还是那副谁都欠她钱的公事公办的态度。乔冬阳没觉着因为自己与柳北晔的关系，就需要别人对他恭恭敬敬，他好说话，柳北晔的助理们也从来把他当弟弟看，相处得特别好。
    就这一个，还是在他心里已经有根刺的，这样的态度，叫乔冬阳如何舒服？
    关键即便如此，柳北晔都还没跟他说新助理的事。
    第二次她再来花店的时候，乔冬阳气不过了，冲到柳北晔的公司，打算去问个清楚。在经过上次听到八卦的茶水间时，他心中一动。这回是跟上次差不多的时间段，他又摸到门边偷听。果然还是那几个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题。
    这回一听，乔冬阳更气，原来那个助理背地里也说过他乔冬阳配不上柳北晔的话。
    乔冬阳真是快要气死了！他一定要好好问清楚，可等他到办公室一看，柳北晔的几个助理都不在。还是他又摸到隔壁的办公室，才有人告诉他，他们柳董出差去啦！
    柳北晔出差，竟然没事先告诉他？？
    乔冬阳都气懵了。
    等几个小时后，柳北晔落地，再给他电话，说出来得太匆忙，才有空告诉他一声时，他都气得没劲再气了。
    柳北晔出差这么几天，他浑浑噩噩地卖着花，打理着小院子。
    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特帅的男人来店里学插花。
    乔冬阳对待工作还是兢兢业业的，虽然心情不好，肯定也要好好教。而那个男人说话轻声轻语，特别和气。尤其有一回柳北晔打电话来关心他，他却听到电话那头那个女助理的声音时，那样亲近，他不争气地挂了电话，眼圈就红了。
    那个男人正好在，见状，安慰了他一番。
    乔冬阳本质还是单纯的，觉得这人不错，而且说的话很在理，他听后的确舒坦了不少，便索性把心中的疑惑说出口，问该怎么办。这样的事，也的确只能问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又不知道柳北晔是谁，还能给他好的建议，他就大大方方地说了。
    对方听说他是gay，也的确一点也不嫌弃，还给他出主意，劝他等柳北晔回来后，两人说清楚。
    原话是：“误会就是这么来的，谁也不说，谁又能知道对方的心思呢？”
    乔冬阳苦闷道：“那几个女人应该都是公司中高层，我不希望因为我影响他的工作。”
    “她们对你不尊重，这样的人，心思狭隘，心理阴暗，工作能力再强，又有什么用？你早些让他知道这些人的真面目，才是帮他。心思不纯的人，不能要。”
    “可是——”乔冬阳还犹豫。
    他笑了：“你这么可爱，这么好，就该恃宠而骄，有什么好担忧？”
    乔冬阳的心情好了，就等着柳北晔回来，好好把这本来就是小事的事说清楚。
    等到柳北晔回来的那天，他特别兴奋。毕竟一年多来，两人还是头一回分开这么久，他真的特别想他。他在花店，还特地亲手包了一束花，就差包装起来时，那个男人来了，还带来了十来盆芍药。
    粉色、白色重瓣的芍药，开得特别漂亮。
    乔冬阳一看就喜欢，立即排到院子里，要给对方钱。
    对方拒绝，说这是谢礼，谢谢他教他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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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花艺师中，男生挺少的，乔冬阳见他这样喜欢插花，就更觉得他人好，真把他当了朋友。乔冬阳见芍药开得好，剪了两支准备放到给柳北晔做的那束花里，又剪了一支给他，并笑：“谢谢你啊。”
    正是这个时候，柳北晔赶来了他的花店。
    柳北晔想乔冬阳想得心发慌，事儿办完了，改签了机票，一大早就赶了回来，甚至来不及告诉乔冬阳，就匆匆往花店赶。
    结果一到花店，看到乔冬阳侧头跟一个特帅的小伙笑。
    早晨的阳光那个美啊，院子里百花开放更是美，两个年轻人沐浴在阳光下，手上还拿着花，怎么看怎么美。
    这下轮到柳北晔不高兴了。
    他比乔冬阳大了一轮，又是成天穿西装打领带的，再不显年纪，也不能跟人家年轻小伙子比啊。尤其亲眼见到竟然有个人跟乔冬阳这样相配，能不气？
    他“咳”了声，乔冬阳回头看到是他，满脸惊喜，立刻冲到他跟前：“你回来啦！”说着就要抱他。
    可是柳大少此时心中满是嫉妒啊，他盯着帅小伙，眼中恨不得放出火来。
    那位帅哥很知趣，跟乔冬阳道别，就走了。柳北晔听到他亲热地叫“冬阳”，妈呀那真是气得恨不得踹他几脚。乔冬阳不知道，毕竟柳北晔在外人面前向来喜爱装逼，乔冬阳赶紧先把那两支芍药给柳北晔看：“你看！漂亮吧！”
    “这芍药是新买的？”
    “对啊！就是刚刚那个人，他送我的，他人可好了啊！”
    “……”柳董于是更加生气，心里气，也要强装面子，但是那花真是不想要。他立刻皱眉，“这些芍药不过普通品种，有什么意思，扔了，回头我送更好的来。”说着，他就打电话，“Chinko，你——”
    乔冬阳听到这个名字，也要炸了。
    这不就是那个助理嘛！
    很好，不要他的花，嫌弃他的，非要那个助理送来的花，才是好的？
    乔冬阳也气炸了，才一回来，不抱抱他，就知道找那个助理！才分开多久，就要找她啊？
    这么一来，两人都气了。
    柳北晔是从来不舍得跟乔冬阳气的，可这件事，他碍眼啊，尤其后来几天，他天天见那人往店里跑，气得花店也不去了。
    这么一来，乔冬阳只有更气的。
    柳北晔又跟乔冬阳说那人坏心眼，不许他跟那人来往。乔冬阳向来听他话，这一回也不愿听。他心想，你还没说清楚你的助理呢，哪来的脸说我！再说了，人家那个小哥哥多好的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开解他，并且直到现在，那人还在劝他，并帮柳北晔说话。
    结果柳北晔背后说人家不好。
    乔冬阳气得趁柳北晔又带那位助理来时，直接收那个小哥哥做徒弟。
    柳北晔气得回身就走，他也气得直接上楼。
    之后几天，两人再也没说过话，就是睡觉也是分开睡。
    乔冬阳是天天趴在床上哭，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也没什么事，怎么也就变成了这样。
    尤其这几天，柳北晔不来哄他了，两人正式冷战。
    陶浩然是来他家给他送东西，听他家阿姨小声说两人怕是吵架了，请陶浩然帮着劝劝。陶浩然又没见到实际情况，还以为两人小打小闹呢，这才当作好玩的事给乔熠宵说。
    乔熠宵见乔冬阳挂了电话，还怎么忍，回身连行李也不收拾就回上海。
    他一边给开会中的莫照发短信，一边又告诉陶浩然，他几个小时就到，叫陶浩然去机场接他。
    陶浩然了解到具体情况，当仁不让，表示要跟乔熠宵一同去教育柳北晔，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而这会儿，乔冬阳站在楼上哭。
    他也不知道他跟柳北晔该怎么办，这么一想，他跟柳北晔一切都太顺利了，顺顺利利地确立关系，顺利谈恋爱，又顺利得到家人的支持，再顺利结婚。
    是不是柳北晔的新鲜劲真的过了？
    是不是柳北晔真的已经嫌弃了他？
    柳北晔本来就不是gay，本来就能喜欢女孩子的。
    这次吵架看似寻常，其实是不是代表了很多东西？乔冬阳脑中一团乱，已经想到两人分手、离婚的事。尤其他站在二楼窗边，看到院子中落了一地的花瓣。风过雨后，可不就是到了花瓣落地的时候。
    他和柳北晔大约也到了这个时候吧。
    等打工的小姑娘扫走那些残花，他哭得更加歇斯底里。
    他想完了，他跟柳北晔真的完了。
    他们俩就是太顺利了，激情褪去，他们俩的感情也落了，很快就要被扫走了。
    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家，这下又要没了。
    他想到当初柳北晔如何对他，再想到现在。
    哭得都快崩了。
    楼下两人全都听到了他的哭声，纷纷抬头看他。
    见到乔冬阳哭得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尤其半个身子探在窗外，小姑娘吓得都抖了，抖抖索索地说：“老，老板，是不是想不开了啊……”
    那位小哥哥皱眉道：“快给他老公打电话！”他赶紧先走到窗下，抬头轻声劝他。
    乔冬阳现在哪里还听得下去其他话？
    他看着簸箕里活着泥土的花瓣，想着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哭得一抽一抽的。
    小姑娘给柳北晔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就慌张大声道：“柳先生啊！！我们老板他要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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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北晔手里的手机掉了。
    柳北晔正在外开会，正好离花店很近。他这几天与乔冬阳冷战，实在是不比乔冬阳好受。他也没什么其他愿想，就是希望乔冬阳跟那人远点，谁料乔冬阳还跟那人越来越好。
    柳大少虽然年纪一大把，但也有生气的权利，谈恋爱结婚这种事，他也是头一回。
    但是他已在反省，他虽不知道乔冬阳天天晚上在楼上卧室里哭，却知道乔冬阳必然也是不好受的。就今天这个会，本不需要他亲自来，他之所以过来，就是找个借口，等会儿来哄乔冬阳的。
    他都想好怎么哄了。
    不过现在全部作废，柳大少慌得车也不开了，电脑等物全都没管，起身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往乔冬阳的花店狂奔。
    他的新助理见老板这样，自然也跟着跑。
    等他跑到花店，一眼就看到二楼窗边那哭得煞白的脸。
    妈呀，他这心啊，恨不得跟着全碎了算了。
    他的腿一软，赶紧冲进去，也顾不得那个帅小伙还在了。见那人在下面守着，他立即往二楼跑。
    可是乔冬阳也看到了那个新助理啊。
    助理看到他哭得这么狼狈。
    这世界真是不能更好了啊！
    乔冬阳又气又难过，又觉着丢人，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没用！这个时候，我们柳董也终于冲了上来，上前就去抱住乔冬阳。乔冬阳自然是反抗，死活要挣脱他的怀抱，柳北晔用劲将他拖离窗边。
    乔冬阳仰头大哭，哭得四肢乱挥，手打到了柳北晔的眼睛。
    哭声近在耳边，柳北晔顾不上眼睛，抖着声音先慌道：“我的心肝我的祖宗，您别哭了好不好？有什么事不高兴您打我不就行了？您别吓我！”
    乔冬阳哭得说不出话，反正就是不让柳北晔抱，还踩柳北晔的脚。
    踩得很重，柳北晔的脚一疼，又因为乔冬阳在乱动，他身子一歪，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柳北晔趴在乔冬阳的身上，乔冬阳索性四肢摊开，闭眼哭。
    柳北晔看着这张脸，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好。
    他干脆低头去亲乔冬阳的眼角，将他的眼泪一一吮掉，真是咸到了心底。他边亲，边碎声道：“不哭了，不哭了，乖啊，都是我不好，不哭了……”
    乔冬阳哭到现在，也有些脱力。
    柳北晔又重，压得他更加没劲，他也渐渐停止哭，只是依然抽抽着。
    柳北晔道：“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生气，也不该放你一个人睡，不该半个月不来店里看你，更不该吓你。都是我不对。”
    乔冬阳听到柳北晔道歉，“呜呜”着哭。
    两人好上之后，柳北晔还真没见乔冬阳哭过。
    他也曾发过誓，坚决不让乔冬阳难过，可事实活生生打他的脸。他也气恼自己，拉着乔冬阳的手去打自己的耳光，边打边道：“是我不对，是我惹我们阳阳生气，是我错！”
    乔冬阳不舍得打他，努力把手抽回来。
    柳北晔见他哭成这样，还不舍得打自己，心中更觉得自己小气，也顾不上面子了，立刻就道：“是我小气，我看不惯那个小子，看不惯他送你花，看不惯你对他成天笑。你明明只能收我送的花，你也只能对我笑。我更看不惯你跟他那样配，你只能配我。”
    这番话叫乔冬阳一怔，可听到最末一句时，他悲从中来，“哇”地哭道：“我配不上你，她们都说我配不上你。”
    “是谁说的？是我配不上你！你的哥哥们都知道，是我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你，我没钱没本事，还是个男的，没法给你生孩子，我配不上你。”
    柳北晔到底是柳北晔，一听这话，脑中立即清醒。乔冬阳这话怕是憋了很久，难怪这回这样，又是谁跟乔冬阳说这些话？他听到乔冬阳伤心地说这些话，碎了的心更是成了渣，他轻声哄道：“是谁跟你胡说呢？”
    乔冬阳正是极度难过时，顾不上其他，大哭着就说：“你们公司的人！她们背地里说我配不上你！我都听到了！”柳北晔正要说话，乔冬阳又道，“还有你的新助理！你有了新助理你不告诉我，她们还说你的助理背地里也说我配不上你，说我恶心。你让这样的人给你当助理，你跟她出去出差不告诉我，你还给她你办公室的钥匙，你成天叫她来我这儿送东西，哇——”
    越想越难过，乔冬阳再度哭崩。
    柳北晔心中渐渐有底，他跪起身，将乔冬阳从地上拖起来，抱到怀里，拍着他的背，解释道：“是我不对。前阵子特别忙，新助理Chinko是杜小雨介绍的，是杜小雨的同学。杜小雨产假休得匆忙，交接也匆忙，况且她是临时代班，休完产假，杜小雨就会回来，她秋天就要去读博士。这件事是我不好，我以为不算事，没想到惹我们阳阳难过了，是我不好，好不好？”
    乔冬阳靠在他身上，还不时抽一下。
    “再有出差那回，那边分公司的负责人挪用公款，用了几千万，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急需我去处理。去机场的路上我一直在打电话。这件事也是我做得不对，即便事情再突然，我也应该早些给你打电话，都是我不对。”
    “呜——”乔冬阳埋在他怀里。
    柳北晔眼中冒出寒光，声音却比窗外春风温柔：“阳阳告诉我，是谁在背后乱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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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冬阳抽了抽，说道：“我不认识，我是在你那层的茶水间外面听到的。总归是那一层的人。”那一层都是中高层。
    柳北晔轻声道：“没事，这件事我来解决。”
    乔冬阳“嗯”了声，彻底没了劲，闭着眼靠在柳北晔身上。
    柳北晔低头看他一眼，小心问他：“还气吗？”
    “气。”
    “那怎么办？”
    乔冬阳气道：“换了你的新助理！”说完，他又加了句，“我要恃宠而骄！”
    “你不必恃宠也是骄傲的啊。”
    “哼！”
    柳北晔叹气，乔冬阳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多大的气，只要好好说明白，也只要能把事情说透，他立刻就消气了。就是这一点，越发叫柳北晔自责，他真是白比乔冬阳大了这么多。他低头亲了亲乔冬阳的鼻尖，说道：“以后再不让你这样委屈，有什么事都明明白白告诉你。”
    “嗯……”乔冬阳委屈地应了声。
    “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又有什么事不能问我？你当我柳北晔是谁？什么人都能入我的眼？你宁可信别人的胡话，也不信我的？宝贝，你知道的，我们俩是世上最相配的。”
    “我，我——”乔冬阳“我”了半天“我”不出来，前阵子就跟魔怔了似的，他自己都解释不了。
    柳北晔心疼地捏捏他的脸，继续道：“至于Chinko，她是杜小雨介绍的，工作能力不错，性格的确有些古板。她到底说没说过那些话，我会去求证，若是真的说了，我一定要她当面跟你道歉，也一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下，乔冬阳再没其他好在意的了。
    吵架也好，冷战也罢，在意的永远不过是那么一股气。
    气散了，人也就清醒了，他仔细想了想，抬头软声道：“那几个人说我不好，我是亲耳听到的。但是那个助理姐姐到底说没说过，不是我自己听到的，不可信。我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新助理的事，才生她的气。说别人的坏话不好，我不能跟那几个人一样。其实如果我那天去你公司找你，没有听到那些话，也不会对助理姐姐有那样的印象。我觉得，有误会，我们说开就好了。但是如果那个助理姐姐真的也说我不好，你就把她开掉！”
    柳北晔眉眼都暖了，应了声“好~”。
    乔冬阳抬眼看他，心疼道：“刚刚打了好几下你的眼睛。”
    柳北晔正要说“没事”，乔冬阳已经抬头，去亲柳北晔的眼睛。
    柳北晔碎成渣的心再度拼贴，比之前的那颗心还要完满，还越跳越快，轻快到立即飞上天。
    爽啊！
    到底是有多想不开，非要吵架？
    乔冬阳两边眼睛都软软亲了下，抬头看他，认真道：“那我们以后不吵架了，有什么事都要说清楚。我不想跟你再吵架了——”乔冬阳顿住声音，才道，“我，我，这几天天天晚上都在哭，你都不跟我睡一张床了……哇——”
    “不哭了不哭了，乖啊……”柳北晔抱着一阵阵地哄。
    哄到后来，柳北晔起身去找来冰块帮他敷眼睛，并将楼下的助理叫上来，当面对质。
    对质了才知道，原来这个助理姐姐竟然跟那个很帅的小伙子是男女朋友。只是前阵子因为男方出轨，女方单方面宣布分手。助理姐姐来到柳北晔公司工作那阵正是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日日都是一副冷漠无比的模样。
    乔冬阳听到这儿，已经很惊讶，还觉得那个小伙子人面兽心。
    这时那个小伙子才无奈道，这都是误会。可是助理姐姐不愿意听他解释，他只好偷偷跟着她，见她来过花店几次，就想着从这儿下手，这才有了这些事。难怪他要那么劝乔冬阳呢，原来也是吃了误会的亏。
    而助理姐姐也的确没说过乔冬阳的不好，更没有故意针对乔冬阳，她真的就是这样板正的性格。
    她当面跟乔冬阳道了歉，乔冬阳过意不去，送了他们俩花。
    柳北晔再叫人去调公司的监控去查是谁背后嚼舌头，都忙完后，乔冬阳可惜道：“可惜机票退掉了，我刚刚查了，机票都卖光了。”
    柳北晔道：“我们家不爱那些，没买，有朋友家是有私人飞机的，叫他送咱们去。”
    “不去啦。”乔冬阳哭完，现在身上还没劲，他窝在柳北晔身边，“现在就想抱抱你。你那天出差回来，都不抱我，你十多天不抱我了……”说着说着又要开始哭。
    柳北晔赶紧亲他的眼睛，亲他的鼻尖，轻声哄。
    哄着哄着，乔冬阳又笑了：“今天天气真好啊，我们去植物园玩好不好？”
    “好。”柳北晔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赶紧走吧！”
    乔冬阳迅速去四周的吃食店买了吃的，拿上餐布，仔细配了些花与花篮，这么一忙碌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随后他便高高兴兴地跟柳北晔去植物园玩去，顺便拍拍照。
    正值放假，路上有些堵，费了不少时候，他们俩刚到植物园，乔熠宵也刚好到上海。
    他跟陶浩然碰了面，就往柳北晔家赶。
    路上，乔熠宵给傻弟弟打电话。
    傻弟弟忘了之前的事，高兴接起电话：“哥！”
    “你在哪儿呢？”
    “我在植物园啊！”
    “去那里做什么？”
    “我跟柳哥哥来玩，来拍照！”

 第192页

    “呵呵，叫他接电话。”
    “好啊。”乔冬阳把电话给柳北晔。
    什么都不知道的柳北晔，面带微笑地接起电话，话还没说一句，乔熠宵便一通“@#￥%……*（）@#￥%……*#￥%……”
    柳北晔：？？？
    陶浩然抢过电话，再一通“*……%￥#@ERTYUIKOL……”
    柳北晔依然：？？？
    乔熠宵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柳北晔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茫然看乔冬阳：“怎么了这是？”
    乔冬阳这才想起，他哭完忘记跟他哥解释了……
    完了，他哥又要来揍柳北晔了……
    联合番外·冬至
    冬至。
    也正是繁忙年底，柳北晔一个会接着一个会地开，开到第四个会，一位女员工的PPT出了大差错，柳北晔本想克制，好歹是个节日，不愿与人为难。偏偏他还没说什么，这位胆小的女员工自己哭了起来，柳北晔眉毛直皱，他伸手解开衬衫袖口上的袖扣。旁人察觉到他的怒意，已是不知不觉低头，也无人敢去劝那位女员工，她也是怕的，哭得越来越大声。
    哭得人心烦，柳北晔忍不住，一把将领带扯开，伸手怒拍桌子。
    “啪——”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柳北晔站起身开口就道：“是谁骂你了，训你了，你哭成这样——”他的话音到得一半，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众人心想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这个时候居然赶来敲门！！柳北晔自然更生气，怒道：“是谁？！G——”
    他想说“滚”，但是这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便被轻轻推开。
    柳北晔只愣了一秒，立即快速将袖扣再戴上，两只袖扣还没来得及戴上，他又慌忙去整理自己的领带，可捡了芝麻丢西瓜，他两样都没弄好。
    门口已响起小声的抱歉声：“你们在开会呀，我以为这个会议室没人的……”
    其他人原本低着头，听到这个声音，纷纷感激涕零地立即抬头看去，有人来救他们了！！！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点，探进来一只脑袋。
    是个十分可爱漂亮的男孩子，他从外来，脸上被冻得红通通的，头上还戴了只白色的毛线帽。他找到首位上的柳北晔，眨了眨眼，讶异道：“你在生气啊？你为什么生气啊？你别生气啊。”他说着，将门再推开一点，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怀中抱有一大捧花，是些他们也叫不出名字来的花，他往里走进一些，也没再看柳北晔，而是对大家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开会，我来给大家送花、送吃的，往常这个会议室很少有人来的。”
    离他最近的员工立即起身道：“今天的会太多，也是临时决定来这里开会。”
    “年底太忙，辛苦你们了。”他认真道。
    “不，不辛苦啊老板娘！”员工有些紧张地说。
    没错，此人正是那位方才还暴怒，此刻还在努力与领带作斗争的暴躁总裁柳北晔的爱人——乔冬阳。
    乔冬阳听到他们这样叫他，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将门外几人叫进来，他们推着推车，推车上堆着的全是花束与蛋糕盒。乔冬阳低头小声道：“这里都是包好的花束与蛋糕，你们开完会通知大家来拿，每人一份！祝你们冬至快乐！”他说完，转身就要溜。
    柳北晔立即道：“你等等！”
    乔冬阳才不等，拉开门就要跑。柳北晔也不管他的领带与袖扣，大步上前，拉住乔冬阳的手，笑道：“你在这儿，等我开完会再走。我们一起回家。”
    “我，我要快点回家的，我哥还有遥遥哥哥晚上来家里吃饭的。”
    柳北晔生气：“他们来吃什么饭？！你做饭多辛苦？！”
    “怎么辛苦了！”乔冬阳觉得所有人都在看他，只想赶紧走，偏偏柳北晔拉着他不让走，他急坏了。他急中往会议桌上再看一眼，看到那位红着眼睛在哭的女员工，他小声道，“你又把你的员工训哭了！”
    柳北晔天大的冤枉：“我一个字没说，她就哭了！”
    女员工听到了，立即抽噎着说：“是，我做错事，老板没凶我，老板娘你别凶老板。”
    “……”乔冬阳也想哭了，他真是后悔死了！他甩开柳北晔的手，大步就想跑，却又被柳北晔抱在怀中。乔冬阳闭眼已经不敢再看，柳北晔面上全是笑，他回身，冲围观的人们冷漠道：“全部转过身去！”
    “……”天大地大，老板最大，他们纷纷转身。
    柳北晔这才在乔冬阳耳边说：“老板娘，我这袖扣跟领带弄不好了，你帮帮忙啊。”
    “……”乔冬阳还是要溜。
    “弄不好，我这会没法继续开，不开完会，晚上怎么跟他们吃饭啊？”
    乔冬阳本就不好意思，被他说得晕头转向，小声道：“那你松手。”
    柳北晔松开一只手，乔冬阳转身，低头帮他弄好袖扣，再抬头给他整理领带，都弄好后，他又要走。
    柳北晔抱着还不让走。
    乔冬阳怒：“还要干什么？”
    “亲一下啊。”
    “……”
    “来——”柳北晔指指自己的嘴角，“不亲就不让走。”
    会议室里特别安静，乔冬阳觉得每个人都听到了！！偏偏柳北晔就是不让他走，他急得只好再在柳北晔脸上轻轻碰了一下，柳北晔摇头：“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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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冬阳真的生气了，抬脚往柳北晔脚上用力一踩，柳北晔不由往后退一步，乔冬阳终于冲了出去。
    柳北晔一愣，笑着朝他狂奔而去的背影道：“慢点儿，让小张送你回家。”
    乔冬阳迅速冲进电梯，不见人影。
    柳北晔笑着回身，看向众人的背影，说道：“转过身吧，继续开会。”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祥和，柳北晔笑眯眯道：“早点开完，早点回家，记得人人领一份花跟蛋糕走，你们老板娘的心意~”
    “是————”
    陶浩然始终不明白，预答辩就预答辩，他也没让不答辩啊，为什么学校就这么喜欢挑这些节日里预答辩呢？！
    前年是跨年那天，去年是圣诞，再前些年份他就懒得想了，今年又是冬至！
    预答辩就预答辩呗，偏偏总要搞到这么晚！是有多少问题要问哪？
    陶浩然原本还坐在车里，坐不住，他索性出来靠在车上，望着不远处的文新楼，他觉着自己就跟望夫石一般。他烦恼地想要抽烟，这时手机响，他摸出来一看，接起道：“弟弟啊，怎么了？”
    “浩然哥哥，听说你们北方冬至要吃水饺？”
    “你们随意，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不行呀，总要也让你吃得高兴的，你们好久没来我家了。”
    陶浩然暗想，不去他们家怪谁呀？他们没回去，柳北晔就跟有深仇大怨似的盯着他们，跟他拆散他们似的，他当年真是揍柳北晔揍轻了！
    乔冬阳又问他喜欢什么味道的水饺，他说了一些，乔冬阳记下来，这才挂了电话。
    陶浩然继续当望夫石，他长得好，高又帅，往那车上一倚，自是十分吸引人的。当年他陶浩然也算校内风云人物，只是事情总会渐渐随风消散，他如今来学校来得也不勤，岑兮不让他来。久而久之，认识他的人也逐渐少了。
    这会儿他这么帅地往这儿一站，今日又刮风，将他的围巾刮得飘了起来，横看竖看都好看极了。没一会儿，便有几个女孩子围上来，其中一个最漂亮的，怎么也是系花级别，她特别自信地问：“这位师兄，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听人叫他师兄，陶浩然还是蛮得意的，说明他还年轻。
    但是——
    他本就不是个性格十分好的人，他也不喜这些搭讪他的人，他原不想抽烟，也直接点起烟，烟雾缭绕中，他看了那女生一眼，明显就是拒绝。
    女生很坚定地说：“只是留个联系方式罢了，师兄不会这么小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一道坚决而又温和的声音：“他不小气。”
    几个女孩诧异地回身看去，陶浩然也抬头。
    一位青年站在他们身后，他的手上还提着电脑包，面上的眼镜也还未摘去。
    几个女孩眼镜一亮，这是他们学校里很出名的岑兮岑老师呀！
    她们还未激动完，岑兮已经满脸不悦地走到她们身前，看她们一眼，再走到陶浩然身前，拿下他嘴中的烟，沉声道：“谁许你抽烟。”
    “……老师。”陶浩然不自觉便怂了。岑兮一严肃起来，他就有些怕，腿软。（乔熠宵管这叫妻管严，并嘲笑他）
    岑兮将烟头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内，再走到沉默而诧异的几位女孩面前，严肃道：“他不小气，我小气。”
    “……”女孩与陶浩然一同沉默。
    岑兮转身，朝陶浩然说道：“走了。”
    岑兮自己坐进驾驶位，车灯一亮，陶浩然才回过神来，转身立即上了副驾位。
    面前几位女生却还是没走。
    岑兮冷漠摇开车窗，说道：“麻烦让一下。”
    “哦！”她们纷纷回神，眼睁睁地看着车子开远。
    车子开走一会儿，几个女孩突然一同跳了起来。
    “原来那就是岑老师传说中的男朋友啊！！好帅啊！！！”
    “帅到我都上去要微信了！！！”
    “据说已经结婚了呀！！！”
    “我的天哪我不该要微信的，岑老师要讨厌死我了！不过也很好啊，天哪，岑老师刚刚也太帅了吧！！！他对我说：‘他不小气，我小气’！！我的天，我要上天了！”
    “你这叫牺牲你一人，幸福我们大家！”
    “哈哈哈哈哈。”她们一同大笑起来。
    而开得愈来愈远的车子里，却很沉默。
    岑兮始终很严肃，陶浩然于是又很怂，但是怂了会儿，他还是小声道：“老师，我不认识她们啊，我老老实实地站那儿等你，她们就来了，我没跟他们说话啊！”
    岑兮不说话。
    “老师，真的，我什么也没告诉她们。”
    “你闭嘴。”岑兮终于说话，说的却是这样的话。
    陶浩然委屈巴巴地闭嘴。
    再开了会儿，岑兮又道：“以后再也不许来学校！”
    “为什么啊……老师是觉得我丢人，带不出去嘛。”陶浩然委屈道，“这一两年老师都不许我来学校了，否则她们也不至于不认识我啊。”
    岑兮依然不说话，陶浩然委屈地一直在说。
    终于，岑兮找了个能停车的路边，将车停下，转身看陶浩然。陶浩然看他沉沉脸色，继续怂，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再也不说话了。
    “你再多来几次，不知要有多少女生问你要联系方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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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为什么这一两年不让你来？我前年新收的那个研一的女学生，你还记得？”
    “记得啊，我还请她吃饭了。”
    “她喜欢你！还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呢！”说到这个，岑兮就生气。那个女学生是从外面考进来的，不知他们曾经的事，陶浩然那样一个优秀的师兄，她喜欢上也无可厚非，可他特别生气！他的人，他的学生居然要觊觎，虽然之后那位女学生知道了他们的事，还给他道歉，可他还是特别生气。
    陶浩然一听，惊道：“老师，我请她吃饭，只是因为她是你学生啊。你每个学生，我都请他们吃饭的，指望他们好好听你话。”
    岑兮当然知道，可就是很心烦！来这么一回，又立刻招惹上几个女学生，真是令人无比生气！他烦道：“再也不许来学校！”
    岑兮从前不愿他来学校的时候，陶浩然不解，还有些生气。此时，他见岑兮的脸色，再想到方才的事，陶浩然终于恍然大悟，他轻声问：“遥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才不让我来？”
    “我——”
    陶浩然靠进座中，手肘撑着车窗不觉便笑了起来。
    他笑得越欢畅，回过神来的岑老师便越不好意思。他真是被气过头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他羞恼地打算继续开车，陶浩然握住他的手，转身对他道：“正因这样，我才要多来学校啊，你担心我，我也担心你。所以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啊，老师。”
    “……”岑兮低头不语。
    “遥遥？”陶浩然凑上来叫他。
    “烦人。”岑兮伸手拨开他的脑袋，“开车。”
    陶浩然笑着伸手拢住他，抬起他的下巴去吻他，岑兮伸手推他，没推开，索性与他亲在一处。陶浩然将他抵到窗玻璃上，他轻声道：“外面的人会看到——”
    “这儿人少，也没灯，看不到。”陶浩然说罢，愈发加深这个吻。
    岑兮索性放下心来，两人亲得正深，忽然窗玻璃被敲响。
    岑兮一个激灵，立即推开陶浩然。陶浩然不满地呼出一口气，按下车窗。
    车窗后，警察叔叔面无表情：“这儿不能停车，罚单。”
    岑兮揉额头，他记得他明明看清楚了这里能停，他才停的啊！
    陶浩然忍俊不禁，可怎么好哦，他们老师总是分不清哪里能停，哪里不能停。
    车子开下高速，在一处可以停车的绿化带处，小林走下车，回身小声笑道：“莫市长，我家人来接我了，我回家啦，祝你们冬至快乐~”
    莫照笑：“冬至快乐。”
    小林点点头，转身朝另一辆车走去。
    莫照这才往后座看去，后座上睡着一个男孩子，他身上盖着牛奶白色羊绒毯子，睡得香甜。正是午时，阳光直直照到他的面上，面上绒毛清晰可见，整个人都似在发光。他的双手摆在毯子外，双手之间正盘着一只猫。
    它见到莫照的视线，“喵”了一声。
    “嘘。”莫照示意它别叫。
    它不满地甩了甩尾巴，也果真不再动。
    莫照则是继续看着他，保持侧身往后的姿势，直看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的手动了动。猫察觉到他快要醒来，尾巴碰了碰他的手面，他伸手抱住猫，往上移了移，大约又是五分钟后，他慢慢睁开眼，与面前的猫对视。
    他懒懒出声：“葵葵。”
    “喵~”
    他将猫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侧脸便去找莫照。
    莫照一直看着他，他露出笑容，往莫照伸去手，莫照握住，是暖的。
    “要抱抱。”轻声说完，乔熠宵眨了眨眼。
    莫照听到这话，笑得更甚，他解开安全带，打开后座的门坐进去，乔熠宵抬起脑袋，莫照坐进来，便伸手将他的脑袋放到腿上。乔熠宵又顺着他的胳膊爬坐起来，埋进莫照的怀中。
    莫照一手揽着他，一手摸着他的头发，笑道：“也就睡醒的时候最乖。”
    乔熠宵将他的手抓住，伸手咬了一口。
    “刚说了乖，就开始咬。”
    乔熠宵抬头看他，眼中尚有初醒的水光：“不喜欢吗？”
    “喜欢啊。”
    “哼。”乔熠宵继续咬他的手指。
    “宝贝还困不困了？今晚想吃些什么？我提前叫家里阿姨帮你做。”
    乔熠宵在莫照怀里埋了会儿，又翻身躺在他的怀里，玩着他的手，说道：“今晚去柳北晔家吃饭，岑老师他们也在。”
    “我怎么不知道。”
    “莫市长是大忙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莫照依然在外任职，乔熠宵也依然是两头跑，他昨晚加班太久，是以才在车上睡了这么久。莫照不比他清闲，连个补觉的时间都没有，莫照听罢，便道：“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那就别当这个官好了。”乔熠宵朝他翻白眼。
    莫照笑，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你别朝我这样，我经不住诱惑。”
    乔熠宵继续翻白眼，睫毛直扇着莫照的掌心：“翻白眼还能诱惑到你？您可真是经不住诱惑。”
    莫照低头吻他的额头，喃喃道：“这些日子太忙，一直——”
    乔熠宵放开他的手，也放开葵葵，伸手抱住莫照的脖颈并往下拉，轻声道：“那就赏你一个亲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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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照轻笑，已被乔熠宵吻住。
    初时只是浅吻，可正如莫照所说，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其他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吻便被加深。莫照推开乔熠宵的手，反手将乔熠宵再抱到怀中，压着便吻，乔熠宵再度伸手紧紧环抱住她，两人陷在羊绒毯子里深吻。
    葵葵不明所以地再“喵”一声。
    可二人谁也没有在意。
    亲吻之间，乔熠宵有些喘不上气，他伸手将莫照的脸捧住，微微分开两人的脸庞，他轻声喊道：“老公，你想不想啊？”
    “——想。”
    “烦死了，现在是白天，没法在车里。”
    莫照从身后摸出手机，直接打开定位，找到最近的酒店。
    乔熠宵轻声笑。
    莫照也笑：“去不去？”
    “去呀。”
    “晚上的晚饭不吃了？”
    “吃你就好啦。”
    莫照笑，扔了手机，直接跨到驾驶位，将车子猛地开出去。
    乔熠宵坐在后座，身在阳光中，抱着羊绒毯子与猫，闲闲望着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淡淡笑。
    就这样一直下去，一直被阳光照耀、笼罩着。
    晚上六点时，乔冬阳已经包好了汤圆。岑兮与陶浩然到时，他在包水饺，柳北晔打下手。
    他们一来，柳北晔便皱眉：“你们总算来了，让我们家小朋友一个人包，太辛苦了。”
    陶浩然瞥他一眼：“你就不能帮啊？”
    “我得会才行啊！”
    “你这个废物！”
    “你！”
    岑兮无奈：“别吵架。”
    陶浩然立刻乖道：“我不吵架的。”
    柳北晔嘲笑：“不愧妻管严。”
    “你！”
    乔冬阳回头看过来，劝道：“柳哥哥，你别跟浩然哥哥吵架啊。”
    柳北晔立刻放轻声音：“我没吵架。“
    “那就好，吵架不好的。”乔冬阳说完，继续转身快乐地包水饺，岑兮洗了手来帮他。
    陶浩然嘲笑：“谁是妻管严？”
    “……”
    说到妻管严，柳北晔看了看手表，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他诧异道：“还有一个妻管严怎么还没到？他们今天的确回上海？”
    乔冬阳点头：“回啊，我哥昨天就跟我说了。可能因为今天过节，高速上有些堵吧，再等等~”
    “打电话问啊。”陶浩然直接打电话，结果自然是没人听。
    陶浩然扔了手机，往沙发上一躺：“不知道两人上哪里逍遥去了。”
    逍遥着的两人，莫照翻身躺到床上，伸手将乔熠宵抱到身上，心疼地梳理着他的头发，轻声问：“累不累？”
    乔熠宵缓缓睁眼：“吃你不会累呀。”
    莫照笑：“宵宵，你上辈子是不是小猫妖。”
    乔熠宵懒懒道：“你上辈子对不起我，我这辈子找你复仇来的。再说了，我可是狮子，虽然都是猫科动物，我们狮子比猫咪厉害多了。”
    葵葵“喵”了声。
    莫照再笑，只要和乔熠宵在一起，他似乎总是在笑的，他道：“葵葵抗议呢。”
    “让他抗议去，你还要不要继续吃我啊？”乔熠宵伸手再搂住他，往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再咬一口，再吸，并含糊道：“冬天穿高领，不怕不怕。”
    莫照继续笑，翻身将他压下，去吻他，并道：“继续。”
    正要继续，电话再度响起。
    乔熠宵不耐烦道：“烦死了，打了十来个了吧！”
    莫照够来电话，给他看：“这次是你弟弟。”
    “呼——”乔熠宵深呼吸。
    莫照轻轻地亲了他：“先去吃饭吧，晚上回家，再，继，续。”
    乔熠宵与莫照也到了之后，六人总算是开饭了。
    陶浩然举杯：“来来来，难得过个节，我们六人都凑齐了，大家一起举杯，祝我们冬至快乐。”
    另外五人笑着起身与他一起碰杯。
    吃了水饺，也吃了汤圆，乔冬阳在切水果，柳北晔与岑兮都在帮忙。
    乔熠宵带着葵葵在跟秋秋满屋子的跑着玩。
    陶浩然趴到沙发上，对正看书的莫照说：“哥，姓柳的今天又嘲笑你跟我，我不爽，我们整他一把。”
    “怎么整？”
    “当初怎么整的，如今就怎么整，如何？”
    莫照回身看陶浩然，想到刚刚到时柳北晔嘲笑他，他欣然点头。
    于是等柳北晔端着水果出来吆喝他们吃时，陶浩然揽着他，说要一起出去抽烟，他信了。两人不知不觉走到院子的喷泉旁，柳北晔低头拿烟，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莫照怎么也忽然从身后蹿了出来！
    他正要跑，莫照与陶浩然已经抬起他，一挥，将他扔进了喷水池子里。
    陶浩然大声笑：“昨日重现！冬至快乐！”
    找来的乔冬阳、乔熠宵与岑兮纷纷傻眼了。
    乔冬阳心疼道：“柳哥哥——”他正要冲过去拉他出来。
    柳北晔已经回过神，将池边背对着他的莫照与陶浩然一同拉进了池子中。
    他咬牙切齿道：“这才是昨日重现！”
    乔冬阳傻眼了。
    岑兮笑。
    莫照与陶浩然回过神，与他扭打起来。
    乔熠宵笑出声，鼓掌道：“演得很棒棒哦。”
    乔冬阳见他们三人扭打在一起的模样，不由也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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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兮在他身边，笑道：“这真是要记一辈子的冬至节了。”
    “嗯！”乔冬阳点头，又道，“不过我得煮姜汤去，否则要感冒的。”
    乔熠宵已经走到池子旁，对他们道：“打得再厉害些！”
    湿淋淋地莫照回头看他：“喜欢看？”
    “喜欢啊！”
    莫照笑出声，对另外两人道：“怎么办，他们很喜欢看，都在笑呢。”
    陶浩然笑疯了：“那就继续啊！”
    柳北晔本板着脸，见乔冬阳好奇又好笑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撩起水来，往他们二人泼去，大声道：“为了冬至！”
    其余人一同应：“为了冬至！”
    ==================
    为了冬至，冬至快乐^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