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超强潜力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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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重生] 《捡到一只超强潜力股》作者:柠乐多士【完结+番外】
简介:
心理学系大学生李时欣,穿越到正要跳江自尽的安阳郡主——赵云珺的身上。
围观众人只见前一秒喊着要跳江的郡主,后一秒变得冷静无比,对着她日思夜想穷追猛打的周翊风冷冷说道:“我是要请皇上赐婚,不过不是你,是他。”
众人齐刷刷看向郡主手指方向。
一名战战兢兢的少年一脸不可置信,瑟瑟发抖:“我......我??”
众人发笑,这不是那文武双废,说话还结巴的靖王府庶子吗?
但自从两人成亲后,郡主却开启了离奇的“夸夸”模式。
“老公的字好好看!”
“老公射箭也太帅了吧!?”
“老公打喷嚏也好可爱!”
众人:“......老公?”
郡主:“咳咳,这是我俩的专属爱称,你们不懂啦!”
渐渐地,人们发现这庶子居然不结巴了,还出落得高大英俊、气宇轩昂,一步步成为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群臣想方设法想将自家女儿送入他的府邸,哪怕是做妾。
但他只想每天早点下班回家跟老婆亲亲抱抱。
周翊风看着这个突然对自己大变脸的赵云珺,心里窝了一团火。
【夫君打个喷嚏也要无脑夸的女主x自卑懦弱却被娘子夸到自信爆棚的男主】
【阅读提示】
1.背景架空,大家看个乐乎就好……
2.弱智权谋
3.主角没有金手指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成长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云珺,顾辰烨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用现代心理学拯救古代小自卑
立意:赞美使人强大
晋江20220105完结
总书评数:51 当前被收藏数:298 营养液数:45 文章积分:8,804,909
第一章【修】
——当众求婚——
嘭!!
一辆失控的大巴车,从一道弯弯绕绕的山路拐弯处撞向路边的栏杆。
那年久失修的栏杆怎堪如此撞击,瞬间就变成了几根废铁。
车辆坠落的过程中,车身不知哪一处撞到崖边凸起的岩石上,迅速挤压变形。
然后又360度地翻了个身,最后重重地跌落在山脚下。
扬起一片沙石。
李时欣瞬间失去了知觉,强忍着方才那股头晕目眩的劲儿,才看清自己正倒挂在半空中。
大巴车翻了个底朝天,所幸她系了安全带。
可系了安全带也没让她感觉好到哪儿去,此时她的脸上好像有一股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过。
耳边净是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她强迫自己动了动手指,只觉得忽然之间,漫无边际的疼痛感向她袭来。每一口呼吸,都让身上的痛被拉长放大了数百倍。
周围的喊叫声很快变成了各种低声,然后又渐渐弱了下去。
最后,车厢里寂静无声。
不知道晕过去了多久,她迷糊中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无论怎么用力睁眼,也只能看到一丝亮光,炽热的白色灯管在不断后退。
她能感觉到有几个人围着她,推着她往一个地方狂奔。
她想开口,但无济于事。
张开的嘴,一丝声响也没有。
“出血超过1200cc……”
“准备血包!”
“身上多处骨折……”
“不行,心率急速下降……”
“没有心率了!快!上除颤仪!”
“一、二、三……”
咚!
“一、二、三……”
咚!
她只觉得自己突然不痛了,好像跌落到一朵云上。
“我才好不容易熬到毕业了,就这么死了?”
“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去什么深山老林探险,这还没到目的地呢就把小命给搭进去了。”
“也好,我就当做是去提早跟妈妈团圆了……”
“但是我的股票账户还有5万块啊!早知道这样就先把它们清仓,辛辛苦苦存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便宜了那个转头就二婚的爸……”
伴随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不知道飘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好像渐渐落到了什么地方,停了下来。
慢慢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墙的边沿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眼前一湍江水,汹涌澎湃,她只需再迈出几步,这具躯体便香消玉损了。
北风呼啸而过,只觉得刺骨的冰冷。
这是个阴气沉沉的冬天。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让自己镇定,嘴边呼出阵阵白雾。
摸了摸自己的头、脸,无事。
又摸遍自己身上,没有伤口,没有疼痛感。
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她怎么穿着古装??
这两只宽大的袖子,这繁复的衣服,这一头的珠宝首饰。
认真的吗?
李时欣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重伤后的幻觉,可是自己平时也不看古装剧啊,怎么会有这种潜意识?
要么就是她的灵魂在她死的瞬间穿越了。
但她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
离了大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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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高墙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人在哭喊着劝阻,而更多的人则在一旁冷眼相看、指指点点。
其中有一位少年最为突出。
他气质不凡、容颜出众,可唯独眼神像结了冰,又显得极其不耐烦。
看到他的瞬间,李时欣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些闪回的片段。
这些片段里,满满的都是这位少年的一举一动,他读书习武,品茶射箭,策马奔腾,潇洒恣意;
他低头沉思,抬眼浅笑,明眸如画;
可渐渐他变得不耐烦,厌恶,奋而离席,出口伤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片段闪回的时候,李时欣只觉得一阵阵的心绞痛。
又或者说,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心绞痛。委屈、痛苦、决裂的感情像潮水般涌进她的大脑跟心里。
她一边接收着这具身体原身强烈的情感,一边接收着她生前的回忆。
没错,这具身体的主人——安阳郡主赵云珺,对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位少年——周翊风,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
李时欣觉得,这一切要么是她濒死的幻觉。要么,就是赵云珺,在某个平行时空里,跟她在同一时间死亡。
时空紊乱,导致了她在赵云珺的身体里重生了?
“你要跳便跳,不跳便不要惺惺作态,做出这般举动,别人还以为我跟你有什么苟且之事,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你不顾你自己的脸面,难道也不顾及你父亲的脸面了吗?”周翊风双手交叉胸前,满脸不屑,语气冷冷说道。
然而,当时的赵云珺就是被他这番话气得血涌心头,奋不顾身跳入这刺骨寒冷的冰水之中,很快便没了踪影。
啧!
李时欣在心里对赵云珺蔑视了一番,但又忍不住同情她。
“赵云珺啊赵云珺,你是不是太傻了点,为了这样一个人寻死觅活的?你都要在他面前自尽了,人命关天,不但不劝阻你,还怂恿你。”李时欣腹诽。
女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郡主,求求你,求求您……您别做傻事啊……您先下来,您下来,老爷会为您做主的……呜呜呜……”赵云珺的两个丫鬟——鸳鸯和翡翠,在墙边下嘶声力竭地哭喊道。
还有几个男仆已经从高墙两边的梯子上爬上来,小心翼翼想要靠近赵云珺,试图解救她。
“郡主,您小心脚下啊,郡主,您站稳了……”
还有些从前就看不惯她的世家子弟们都聚在底下一起看热闹。
“这安阳郡主安静了两天,果然又闲不住了。”
“为了嫁入这端王府,闹得皇宫人尽皆知还不够,这次还非要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不可。”
赵云珺的性格确实不好,不止是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可恶……刁蛮任性,恃宠而骄。
但心地不坏……罪不至死。
赵云珺闹着跳江的起因是周翊风将一名来路不明的女子带回端王府,这女子在端王府住了几日,便恃宠而骄,蹬鼻子上脸。
这女子因知道周翊风讨厌赵云珺,便想了法子设局诬陷了三天两头就往端王府跑的赵云珺,污蔑郡主因嫉妒而对她下毒。
“你信她?!”赵云珺气急败坏。
“信,为何不信?”周翊风挑眉,语气漫不经心,“以你的性子,更过分的事你都做得出来。”
赵云珺乃开国功臣赵澜大将军之女,从小养尊处优,虽然盛气凌人,趾高气昂,但断不可能使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
可偏偏周翊风本就对她无比厌烦,尤其是知道她想嫁与自己为妻的心思后,对她的厌恶更是变本加厉。
他心里知道赵云珺也不屑用这种手段,但何不顺势而为,借此事让她知难而退。
但不曾想赵云珺气疯了,比这污蔑她这件事更让她羞愤的是,周翊风跟她从小一同长大,却选择了相信一位只认识了几天的女人,而不相信眼前这个他认识了十几年的人。
赵云珺出身武将之家,性子刚烈,受不得这样委屈,一气之下要以死明志。
李时欣比她大几岁,可太明白这种心高气傲的小姑娘的心理了,天之骄女爱而不得,又蒙受了不白之冤。
可是,这一切都不会换来周翊风哪怕只有一天的关注,只会落得个「亲者痛、仇者快」的结果罢了。
太不值了。
李时欣眼珠一转。
既然老天安排我穿到你身上了,那我便替你出了这口恶气,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围观的人群还在窃窃私语,周翊风依然板着脸看她。周世子确实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
但也掩盖不了他是个白痴的事实。
众人只听赵云珺悠悠开了口。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一字一句充满不屑:“你让我跳我就要跳啊,你以为你是谁啊?”
众人愣神。
“什……什么……”周翊风脸色一变,看她的眼神里充满诧异。
在场的人皆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赵云珺又语气平静地对两边来解救自己的几个男仆说,“放心,我不会跳,你们别紧张,小心扶我下去便是。”
“不跳了?想通了?是想下来告御状,还是逼你爹去求皇上赐婚啊?”周翊风朝下来后的赵云珺冷笑道。
“你想得美!”赵云珺声音懒懒,众人见她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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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乜斜着眼看了周翊风一眼,“就凭你,也想娶我安阳郡主?!”
众人哗然。
“这……这郡主是不是受了刺激失心疯了??”
“肯定是,爱而不得,追着这端王府的世子跑了十几年,世子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这下终于疯了。”
以前周翊风在大大小小的场合,都让赵云珺出了不少丑、吃了不少瘪。
如今听到赵云珺说出了这番话,鸳鸯跟翡翠惊讶之余,顿时觉得胸中大快。
她们的郡主,终于醒悟了!
“我是要请皇上赐婚”,赵云珺面无表情盯着周翊风道,“不过不是你,是他。”她边说边抬手指向一处。
众人朝赵云珺手指的方向齐刷刷望去。
只见人群迅速散开,一位衣着不凡、一脸清秀但满脸惶恐的少年愣楞地伫立在人群中心。
众人面面相觑。
少年颤颤巍巍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我我……我……”
最新评论:
【转折的太突兀生硬了吧】
【男主是王府二王子??王府的主人就是王爷,王爷的儿子因该是叫世子吧?王子好出戏啊,像西方童话故事一样。】
完——
第二章【修】
——皇上赐婚——
周翊风盯着这位唯唯诺诺,缩手缩脚,文武皆废的顾辰烨,不禁放声大笑。
赵云珺果然疯了。
今天一过,满京城的人都会传开去,安阳郡主对周世子求爱不得,便愤然请旨嫁给废柴顾辰烨。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赵云珺不是不知道周翊风跟顾辰烨的关系,周翊风生性骄傲,平日里最看不得这缩头缩脑的顾辰烨,嫌他上不了台面,连打招呼寒暄都嫌碍了他的眼。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想到这一出来痛击周翊风。
他不是觉得赵云珺爱惨了自己吗,我偏不!呸!
就算嫁给这废柴也轮不到他周翊风。
被人搀扶着从城墙上走下来后,赵云珺一个眼神都没给周翊风,径直走到这惶恐不安的少年面前。
赵云珺比顾辰烨要长一岁,加上少女发育比少年早,赵云珺比这瘦弱的顾辰烨还高大半个头。
“对,就是你,今日本郡主在这跟你求婚。”赵云珺盯着他的眼睛,顾辰烨马上低头,不敢看她,“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抵赖不了,明日我便请我爹去请皇上赐婚。”
赵云珺看着他颤抖着的身体像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呼吸急促,便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顾辰烨急急忙忙回:“不……我……我我我……”
众人哄堂大笑。
赵云珺霸气地说道:“那就得了。”
又转头对围观的人说:“热闹看够了,都散了吧。鸳鸯、翡翠,走,回家!”
鸳鸯翡翠刚才就差点被赵云珺吓出心脏病,如果赵云珺真的跳了下去,她们的下场只能是一起陪葬。
两个丫鬟只能迈开刚才已经吓软了的腿,急急忙忙跟上早已走出一段距离的赵云珺。
三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摇大摆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走了。
顾辰烨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呆地站在人群中,他吓傻了,素日里压根没怎么接触过的安阳郡主要与他成亲??
为什么啊!?
谁都没注意到人群中的周翊风捏紧了拳头,目光如炬。
赵澜大将军乃开国功臣,正一品官衔。当初赵云珺出生,皇上亲旨赏封其为「安阳郡主」,待遇从亲王之女,可见皇上对赵将军的重视非同一般。
将军府邸从外面看气势恢宏,走在里面更是壮观,这宅院好像大得无边无际似的。
赵云珺正快步穿梭在宅院各处,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鸳鸯翡翠紧跟其后。
“郡主,您方才说要嫁给靖王府庶子,可当真?”鸳鸯试探性地问。
“当真!”赵云珺飞速点头。
“那您与周世子?”
“欸,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了,先不说他对赵云珺……额……我的意思是,我……”她连忙改口。
“暂且不说他对我感情如何,你们看他今日的态度,一个陌生人要自寻短见,常人都尚且有恻隐之心吧,我跟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赵云珺一脸蔑视,“虽然他可能不这么认为……可他非但不劝阻,还说风凉话刺激我。”
作为一位心理学系的学生,看过太多因情绪过激而寻死的案例。
今天又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她对周翊风更是没有一点好感。
“那倒是,我跟鸳鸯在下面吓得要死,他倒是像没事人一样看热闹,明明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翡翠气愤地说。
赵云珺说:“我看啊,他平日里那些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做派都是给外人看的,这种人十有八九会有家暴行为,就算没有家暴,也会冷暴力。如果赵云珺真的……额……”
又错了……
“我是说……如果我真的跟他成了亲,这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郡主,’家暴’是什么啊?”翡翠一脸疑问。
“就是……打老婆……”
“「老婆」又是什么啊?”翡翠又是一脸疑问。
“就是,夫人、妻子、娘子。”
“郡主,你今日说话怎么怪怪的?”翡翠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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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
“郡主,那你可是为了气周世子,才说要嫁给那靖王府庶子的?”鸳鸯又问道。
“我承认我有这样的想法。”赵云珺一脸坏笑。他最看不上的女人,情愿嫁给他最讨厌的男人,也不要嫁给他。
“但是这顾辰烨……”鸳鸯欲言又止。
“怎么,顾辰烨很差劲吗?他怎么说也是出身于靖王府啊。”赵云珺问,“虽然我平日里也没怎么留意他就是了……”
“嗯……差劲倒不至于,只是……”鸳鸯支支吾吾,“他天资平庸,性子内敛,而且……还是个结巴,别说在皇上面前了,他跟随从丫鬟说话都说不利索,您嫁过去岂不是……”吃了大亏。
赵云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结巴的原因有很多,如果他不是生理功能受损,那多半都是心理原因引起的?”
“心理?”鸳鸯面露难色,“郡主,我又听不懂了……”
赵云珺道:“额……也就是说,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事情。而且,这都是能矫正过来的。”
鸳鸯道:“郡主,您的出身虽然比不上他们王爷公主的,但老爷可是皇上钦点的正一品大将军啊,您这嫁过去靖王府,而且还不是嫁给世子,以后想当王妃恐怕也……”
赵云珺倏地停住脚步,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鸳鸯跟翡翠:“我是那种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吗?”
鸳鸯翡翠:“……”
好吧,看来是。
赵云珺无奈:“好好好,即便以前我是那样的人,但从现在起,我想通了,与其在名利场争个你死我活,还不如不谙世事,乐得清静,恣意活一回,我看这顾辰烨就很不错。”
如果这一切不是梦,如果她真的穿越了,当个富贵闲人听上去也不错啊。
理论上说来,她跟赵云珺都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赵云珺应该能理解她吧。
赵大将军进宫面圣,一踏出殿内,在外等候的随从立马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闻后他脸色大变。
“胡闹!立即回府!”赵澜大喝。
赵云珺带着鸳鸯翡翠,步履匆匆地穿过将军府各种大大小小的厅堂,最后在前厅停下了。
赵澜早在此等候。
赵大将军在战场上杀伐无数,让人闻风丧胆,看到他不怒自威的神色不同往常,鸳鸯翡翠都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说实话她对于「父亲」这个形象十分模糊,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着家,母亲死后不到三个月,他就再娶了,从此李时欣就再没见过他。
所以她的生活中从未有过要这样面对「父亲」的时候。
赵云珺小心翼翼边观察着赵澜的脸色,边走上前,小声喊了句:“爹……”
听到赵云珺这心虚的语气,赵澜更加怒不可遏:“你还知道我是你爹,今儿个我这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光了!”
赵澜接着呵斥道:“呵,好啊你,我让你读书识字,你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堂堂将军之女,为了个男人爬上城墙作势要跳江。你怎么不跳啊?还留在这丢人现眼作甚?啊?”
中国式父母的沟通方式,果然千百年来都一样,明明心里疼爱孩子、舍不得孩子,可说出来的尽是些伤人的话。
她本以为自己面对一个这样杀伐决绝的将军,心里应该很紧张。可没想到,她却莫名觉得亲切。
看来赵云珺与赵澜的父女关系不错嘛。
赵云珺讨好地开口娇嗔道:“哎呀,我哪能真跳啊?我就是吓唬吓唬他。”
说完又扯着赵澜的衣袖,言之凿凿道:“我是谁啊我,我可是你赵大将军的女儿,为了区区一个周翊风,让我爹伤心,绝对不可能。”
赵澜本来一肚子的气,但看着女儿撒娇的可爱神态,气瞬间就消下去了一半。
他无奈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又接着问:“那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要嫁给靖王的儿子,也是吓唬他?”
赵云珺很自然地坐到她爹身旁的椅子上,“欸,不对,这不是吓唬他,这是认真的。”
赵澜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火气,顿时又蹭了上来。
“你以为婚姻大事是玩笑打闹吗?今天喜欢周翊风,明天喜欢顾辰烨,你的礼义廉耻都学到哪儿去了。”赵澜勃然大怒。
赵云珺被赵澜中气十足的嗓音震得脑子发懵,挣扎着起身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是冲动了点,但我真的下定决心跟周翊风一刀两断了”,她又小声补了一句,“虽说……我们也没开始,谈不上一刀两断……但是……但是,爹,我真的想清楚了。”
“女儿这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众人皆知顾辰烨成不了气候,才不会遭人嫉妒,方可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赵云珺分析得头头是道。
“以后即便是江山易主,我们也不问世事,安安分分地守着靖王府,一辈子清清静静,岂不比加官进爵更自在逍遥。”
这可不像赵云珺平时的作风。
赵澜看着女儿一改往日的刁钻任性,忽然讲起大道理,也不禁陷入沉思。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波诡云谲,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赵澜不是不清楚。
只是他没想过这对象是顾辰烨啊。
这顾辰烨为靖王爷妾室所生,乃是庶子。也不知道是怎的,明明生在帝王之家,除了相貌比一般人出众些,气度、才华、胆识还不及一般人家里的公子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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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澜一直觉得赵云珺要么是太子妃的人选,要么也应该嫁给哪个王府的世子,以后成为堂堂正正的王妃。
再怎么不济,他堂堂赵澜的宝贝女儿,也断不可能嫁给一个结巴啊!
他只得开口道:“这事需待我跟靖王商讨后再定,你想嫁,恐怕顾辰烨还不愿娶你呢。”
李时欣上学时虽然没把历史学好,但是有一点她是最明白不过了,朝代更替在历史的进程里都是过眼云烟。
所有的朝代最终都会走向倾覆,包括她现在所处的朝代。
所以,在她一个来自一千年后的人看来,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是天上浮云罢了。
赵澜又何尝不明白,朝廷内血雨腥风、暗流涌动,想要名利,就势必要卷入朝堂的争权夺势之中。
位高权重未必是大好事,倒不如衣食无忧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来得好。
次日,早朝。
京城早已传开了,赵大将军之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话要嫁与靖王府庶子。大家可都等着看平日里直言正色的赵大将军的笑话。
今日的早朝,满朝文武都无不期待赵澜跟靖王碰面的情景,且看二人如何下台。
赵澜跟靖王交情一般,平日里也不甚往来,但今日两人像是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约好似的摆出社交应酬的客套来。
靖王本就是个好脾性的,平日里最怕跟武将打交道,尤其是赵澜这种鲁莽灭裂、脾气火爆的。
但今日赶鸭子上架,只得硬着头皮,摆出一脸春风的笑脸,同赵澜寒暄。
昨日靖王府上听说了赵大将军家的郡主干出来的荒唐事后,全家人心里都只有一个相同的想法:“图啥?”
这赵云珺将来可是能当太子妃的人啊。
靖王又猜测这是不是赵澜耍的什么阴谋,约了一众友人到府上商讨,结果无济于事。
赵澜乃当朝正一品大官,自家这顾辰烨即便是以后封了号,也只是个区区四品,再加上顾辰烨是个什么料,相信外头的人都清楚得很。
这事儿对赵澜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众人只见赵澜先主动向靖王走去,行礼问好:“王爷,几日不见,风采更胜从前,呵呵呵……”
靖王笑呵呵地向赵澜回道:“赵将军说笑了,倒是赵将军,近日满面春风,步伐刚健,愈发精神了……”
众人:“明明每天早朝都会碰面。”
靖王先引入正题:“本王听闻,赵将军府上的安阳郡主,倾国倾城、风姿绰约 温柔贤淑、落落大方,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啊……”
众人趔趄:“……”
赵澜不甘示弱:“哪里哪里,臣倒是听闻靖王爷府上的二公子,风流倜傥、天资聪颖,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啊……”
众人一头黑线。
靖王突然话锋一转,直奔主题:“依本王之见,吾儿与郡主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何不?”
赵澜心有灵犀,立马接话:“何不周全他二人,来个锦上添花……”
靖王听出赵澜并不排斥与自己成为亲家,便顺着赵澜的话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在他看来,阻止这件事可比顺水推舟要难得多。毕竟是郡主放出的话,要是此时收回,大家都只落得个笑柄而已。
靖王道:“能与赵大将军结为亲家,实乃吾王之荣幸。”
靖王心知自己这儿子是占了个大便宜。
赵澜连忙谦虚答道:“靖王这么说真是折了我的寿,能与王爷结为亲家,乃臣几生修来的福分。”
如果跟周翊风相比,赵澜倒是更愿意女儿嫁给顾辰烨,庸庸碌碌可比大起大落要好得多。
赵澜顿了顿,又问道:“不知道二公子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
靖王答:“吾儿只有一句’全凭父亲大人做主’”。
其实顾辰烨在家哭得死去活来,整个人都吓坏了,说什么都不要与赵云珺成亲。
即便如此,靖王还是昧着良心将儿子给卖了。
二人就这么在早朝开始前,三言两语就把儿女的婚姻大事给定了下来。
众人:“……”
“就这?”
这敷衍的程度,跟郡主在城墙喊话也差不多嘛。
皇上本就是个疑心重的人,赵澜手握重兵兵权,靖王又是本族亲王。让赵云珺嫁入靖王府,对他而言并非好事。
只是,这赵云珺居然请旨要嫁给庶子。
皇上对这靖王府这位庶子也略有耳闻,只是个不成器的东西罢了,赵云珺嫁过去等同于削弱了赵澜的势力,倒是合了他的意。
于是,皇上次日便颁布了圣旨:自靖王府庶子顾辰烨完婚之日起,赐封郡王,号恭贤。安阳郡主的嫁妆,按公主出嫁的规模置办。
京城上下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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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嫡子??】
【哭的死去活来?噗哈哈……】
完——
第三章【修】
——这不合法——
春越来越近,转眼就快到年关了。
赵云珺从鸳鸯翡翠口中得知,周翊风在皇上赐婚赵云珺后不久,便把那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女子打断了腿,赶出了端王府。
罪名是「搬弄是非,欺瞒世子,污蔑安阳郡主」。
赵云珺听闻后眼都没抬,单是污蔑安阳郡主这一条罪名,就够她死十回了,打断她的腿已经算是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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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只觉哪里奇怪:“郡主,您说这周世子平日里明明处处给您使绊子,见了您也是能躲便躲,还任由外人欺负您污蔑您。但是怎么一听说皇上给您赐了婚,他反而给您出了头。”
翡翠道:“照理说您要成亲了,以后断断是不可能再接近他的了,他不是求之不得吗?但我听说,他近日在府上常发脾气摔东西,动则打骂下人,怎么心情反而变差了?”
赵云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边梳头边道:“他这可不是给我出头,也不是对我有什么其他想法,他这是占有欲作祟。”
“占有欲?”鸳鸯问。
赵云珺道:“就比方说,你很讨厌一样东西,可它偏偏每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你甩都甩不掉,你便越发讨厌它了。
但有一天,另一个人把这东西要走了,你却不愿意了,就算自己不喜欢,也不允许别人要走这件东西。”
“跟小孩不肯分享玩具是一个心态,明明自己不喜欢这玩具,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借给别人玩,差不多就这意思吧。”赵云珺放下梳子。
鸳鸯翡翠点头:“嗯……好像还真是这样。”
靖王府跟将军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上上下下都为了赵云珺跟顾辰烨的大婚忙翻了天。
各路人马送来的贺礼早已将赵云珺的卧房,侧房都塞满了,还有一些实在堆不下的,便挑些不打紧的,放在院子里。
虽说是些不打紧的,但院子里的贺礼随便挑一件,也足够平常老百姓一家老小好几年的开支了。
大婚之日。
外面皑皑白雪,李时欣看着镜子里的赵云珺,十七岁,正值青春年华。
平日里的赵云珺气焰嚣张,总是让人忽略了她的美貌。
但十七岁的赵云珺是真的美,出身名门让她的美自带傲气,但她的一颦一笑,又充满了少女的天真与灵动。
赵云珺按四品着婚服、戴头饰,这婚服虽说比不上正一品那般雍容华贵,但也已是无比华丽,衬得赵云珺愈发俏丽娇美。
鸳鸯翡翠在一旁也忍不住感叹,原本郡主那美得出奇的容貌更添了一份动人心魄。
赵澜早在赵云珺的院子里等候,看着女儿别院的一草一木,泛起了阵阵心酸。
赵澜的夫人在赵云珺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从此赵澜对她有求必应,疼爱有加,之后再也没纳妾续弦。
但赵云珺越长大便越骄纵,大家看在他赵将军的面子上,从没有人敢忤逆她。
只有赵澜清楚,赵云珺其实很孤独,没有玩伴,否则她也不会对周翊风一时兴起而表露的好意,将他认作是命定之人。
赵澜只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太多。
没想到这些年过得那么快,还没看够她小时候的样子,转眼就要成亲了。
赵云珺从卧房缓缓走出,赵澜看见女儿今日如此风姿卓绝,心中自然十分欢喜,但一想到转眼就要离别,这个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视死如归的硬汉,又不禁背过身,不忍再看。
赵云珺「扑通」一声,跪在赵澜面前,院内的丫鬟随从们见势,纷纷跟着一起跪下。
赵云珺重重地磕了个头,一字一顿:“爹爹,女儿不孝,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抬起头的时候,赵云珺已是泪流满面。她上前,一把抱住了赵澜。
赵澜一怔,女儿近日所作所为一反常态。他只当是女儿知道自己要出嫁了,才愈发成熟稳重了。
又听到赵云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爹爹,对不住。”
赵澜心里一紧,不明赵云珺说这句话的含义何在,但他却突然感觉一股悲凉之意涌上心头。
他用手拍了拍赵云珺的肩膀,赵云珺感受到了父亲的安抚。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这些话就像是原身借她之口说出来的。
这具身体还是赵云珺的,她的记忆她的感觉都还在,对这个父亲,赵云珺只有抱歉与愧疚。
李时欣感受到了赵云珺无比悔恨的心情,自己竟会因为这样一件事,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父女俩皆无声默然,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在成为赵云珺的这短短的日子里,李时欣无时无刻都能感受赵澜的父爱一直包围着自己,让她无忧无虑、随心所欲。
不知道原身是不是对这一切都觉得是理所当然,才如此熟视无睹、不懂珍惜。
赵云珺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种种遗憾了,现在只能由她去替原身完成了。
十里红妆,香车宝马。
炮仗响彻京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花香,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伴随着送嫁乐队一路的敲敲打打,赵澜亲自将女儿护送至靖王府,交给了早早就在此等候顾辰烨。
赵云珺被人扶下轿,一双颤抖着的手把她的手接了过去。
手掌比赵云珺的还要小,摸上去早已汗涔涔一片。
冰冰凉凉的。
她听见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说:“新娘子比新郎官高许多”。
灯火通明,高朋满座,觥筹交错,鼓乐齐鸣。
靖王府一片欢天喜地,一眼望去,皆是有名有姓的达官贵人。
但也并非所有人都是真诚过来道贺的,也有不少人酸溜溜地议论。
“没想到这个顾辰烨也有这般走运的时候啊,看他平时呆呆傻傻之态,竟然不知何时入了安阳郡主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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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让人奇怪的是,赵大将军居然也同意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靖王怎么说也是本族亲王,跟他做亲家好处自然不少。只是这恭贤王嘛……出头之日怕是等不到了咯。”
“他所幸是出身在帝王家,即便是碌碌无为也可享尽一世荣华富贵。”
“可我听说,他母亲又是个不甘心的,气急了也会对他动手,下人们成天都看这顾辰烨的热闹呢。”
“天资这种事情,没有就是没有,他从两岁开始识字,三岁开始习武,要是一般人,得到先生这般教诲,早就有所作为,这顾辰烨可是能把先生气活的人物呢。”
“哈哈哈……”
“天资愚钝还且算次要,但他这口吃的毛病才最是讨人嫌。有一次我在宫中遇见他,本想寒暄几句,结果他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害我在那炎炎烈日下生生多站了一刻钟,把我气得啊,之后看到他都远远躲开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这安阳郡主也是非比寻常,前一日还追着周世子的屁股跑,这就一转身的功夫,就说要嫁恭贤王,可她之前明明没跟顾辰烨说过几句话。”
“欸,对了,今天周世子没来贺喜?”
“这请帖啊,必定是发到端王府上了,但这周世子却对外称病,不便出席,依我看啊,多半是怕下不来台。”
“这是自然,大家都以为安阳郡主是一定会请旨嫁与周世子的,就算他再不喜欢,皇上的旨意还能违抗吗?可现下的境况……也太尴尬了。”
“哈哈哈……”
……
夜深了,宾客逐渐散去。
红烛摇曳,影影倬倬,红怅房内处处都粘贴着大红喜字。
顾辰烨跟赵云珺此时正并列坐在洒满了百合、莲子、芝麻、枣子的婚床上。
赵云珺从红盖头下半部分的缝隙中偷瞄顾辰烨。
虽然赵云珺只比顾辰烨大一岁,但是李时欣可是比顾辰烨大了六岁啊。
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她法律意识不允许她跟未成年……
这不合法啊!!
赵云珺只觉得身旁的少年紧张异常,拼命握紧的拳头从拜堂开始就没松开过。
突然,少年好像鼓足了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赵云珺面前,颤颤巍巍想掀起她的红盖头。
赵云珺仿佛听到了他那颗心脏跳得怦怦响,感觉到他的手越来越近。
她忽然抬手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等一下。”赵云珺轻声说道。
“先别掀……我们先坐一会儿,说说话,你别紧张。”说罢,拉着少年的手往身旁拽,示意他坐下。
少年犹豫片刻,在赵云珺身边坐下了。坐下后又觉得靠得太近,稍稍往旁边挪了挪,与赵云珺拉开距离。
赵云珺把手搭在他因为紧张而冰冷的手背上,顾辰烨吓得差点跳了起来,立刻就将自己的手收起。
她想起顾辰烨有口吃,大抵是十分抗拒说话的。
“额……你不想说也可以,咱们就安静坐会儿吧。”赵云珺今日被人摆弄了一天,早就累坏了,现下她也没多少精力来应付顾辰烨。
顾辰烨整个人不知所措,他可以做到安静。可身旁之人是赵云珺啊!跟她一起只会让他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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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修】
——忧郁少年——
这一坐,再睁眼已是翌日早晨了。
赵云珺发现自己早已斜卧倒在床上,红盖头还在脸上。得亏这红盖头薄如蝉纱,蒙在脸上也不难受,还睡得挺香。
她一把掀开了红盖头,才发现顾辰烨还坐在床尾处。
感觉到赵云珺有动静后,顾辰烨才把脸转了过来,双唇仍然不自觉地紧闭着。
一夜未眠,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苍白更没精神了。
目光接触赵云珺的时候,只见他神色一顿。新婚女子刚睡醒,眼神朦胧,经过一晚的休息,脸色越发红润有光泽。
顾辰烨竟然破天荒地盯了她一小会。
赵云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瞥见顾辰烨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肩膀:“抱歉啊,早上起来有口臭。”
自己默默地朝手心哈了口气,确认一下嘴里的味道。
突然她手上的动作怔住了,这时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就这样坐了一晚?”赵云珺指了指床尾。
“嗯……”顾辰烨仍然轻声细语。
赵云珺看自己身上盖了被子,鞋子也脱了,整整齐齐码在床下。
顾辰烨察觉到赵云珺看着地面上的鞋,紧张得连忙摆手说:“我我……我只是……只是帮你脱……脱了鞋子,其他的……我都没……”
赵云珺先是一顿,脑子里才反应过来顾辰烨的意思,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没想到这顾辰烨虽然死心眼,但却细心温柔。
“没事没事,我起来了,咱们现在洗漱,待会还要去请安呢。”
顾辰烨听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好像得到了等待已久的指令,也像是终于找到开脱的机会。
一开门,丫鬟们早已在门外等候。可当她们进来后看见两人身上还穿着昨日的吉服,不禁面露疑色。
赵云珺察觉不妥,便用严厉的口吻说道:“昨天忙了一天,郡王跟我都累了,就着衣服歇息了,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出去不要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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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跟翡翠自然是知道赵云珺的脾气的,其他人本来就打心底里不太瞧得上顾辰烨,但如今顾辰烨的房里进来了赵云珺这样的人物,底下的人都知道不好糊弄了,纷纷怯生生地答应着。
站在一旁的顾辰烨对赵云珺充满好奇,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顾辰烨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以前不是没见过,只是不像今天这样,以这样的……这样的身份。
他至今未能接受,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跟赵云珺成了亲。
赵云珺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只见顾辰烨吓得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起来。
被发现自己在偷瞄,顾辰烨窘得想钻地,整张脸立马涨红了。
她辅修过教育学,实习的时候在一家中学待过。顾辰烨让她想起在学校里见过的那些初中生,他还是有少年人青涩腼腆的一面,只是缺少了同龄人该有的活力罢了。
周翊风跟赵云珺同龄,因自幼才气、胆识过人,在众星捧月的氛围中成长,自有一股超越年龄的风发之意,他身边的玩伴大多也是王爷侯爵中较为突出的继位者,正所谓遇强则强,优秀的社交圈子又反过来让周翊风愈发优异。
反观顾辰烨,在这短暂的相处中,李时欣只觉得他暮气沉沉,大部分时间都反应缓慢,着急了会口吃,但更多时候是放弃辩解。
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这是青少年中很常见的问题,身边的人多多少少对这些群体也有所了解,大多数人对他们也较有耐性。
但放在这个时代,加之顾辰烨的身份如此特殊,得不到科学有效的干预,他这个问题只会随着成长越来越严重。
赵云珺跟顾辰烨换下喜服,按品着衣、束发。
两人的新衣裳皆由宫中内务府所制,看上去比平常所穿的衣物又更添华贵与精秀。
赵云珺一头青丝挽成华髻,头上的饰品愈发繁杂。她顶着这一头的金钗玛瑙翡翠,苦不堪言,连转头都微微吃力。
赵云珺走出屋外,顾辰烨已在院中等候,他换上了一身银色蟒袍,披上黑色暗纹披风。
这黑更衬得他的脸色愈发惨白,站在刚停雪的院子里,颇有些萧肃之意。他一如往常凤眸低垂,呈惴惴不安之态。
天寒地冻,他又一晚没休息,赵云珺不禁对顾辰烨心生愧疚。
两人带着几名贴身的丫鬟随从,急速穿梭在靖王府的连廊里。
走着走着赵云珺却发现身旁就剩鸳鸯翡翠了,一回头,顾辰烨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她又快步往回,一把牵过顾辰烨的手,“你快点啊,我们已经误了时辰了。”
顾辰烨被她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听到她的语气如此着急,一紧张便用力甩掉了赵云珺的手,身旁几人皆目瞪口呆,顾辰烨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
赵云珺本就比他高了大半个头,气势压人,顾辰烨慌乱得不知所措。
赵云珺见他这样,赶忙摊开两手作无辜状,“好好好,我不催你,你慢慢走。”
说完,赵云珺转身便自顾自地走了,鸳鸯翡翠看了一眼顾辰烨,又快步追上赵云珺。
她本想着的是,不要给顾辰烨压力,就让他按自己的节奏来,刚才又冒犯到了他,所以离他远一点,让他稍微冷静下。
但顾辰烨看赵云珺这番举动,心里一沉,以为赵云珺生气了,便在她身后小跑了起来,勉强自己去追赶她的步伐。
但他始终不敢走到赵云珺的身侧,就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一两步的距离。
来到堂前,只见靖王、王妃还有顾辰烨的生母刘氏早已在此等候,赵云珺跟顾辰烨自知不妙,哪有让长辈等晚辈的道理。
两人连连躬身作歉。
“我我我……都是因为我贪睡了,才误了时辰,怪我怪我。”赵云珺拍了拍胸脯,指了指自己。
靖王性子本就随和,顾辰烨成亲,算是了了他一桩大心事,哪里会有责罚赵云珺的意思。
靖王妃本就不满顾辰烨的婚事比自己儿子强,顾辰烨打小就不入她的眼,要是放在平日里,她非得好好教训顾辰烨不可。
可今时不同往日,赵云珺乃将门之女,训顾辰烨也得看在郡王妃的三分薄面上,靖王妃只得忍气吞声,不好发作。
至于顾辰烨的生母——刘氏,更不必说,她本就只是平民富商之女,一次偶然机会入了王爷的眼,嫁进王府伏低做小,处处被人压一头,又偏偏生了个不成器的儿子,神郁气悴。
可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的儿子居然也能靠成亲攀上高枝,今日大有扬眉吐气之势,哪里还会对儿子儿媳心存恼怒。再说了,要发怒还轮不到她。
顾辰烨和赵云珺行完跪拜礼后,靖王先发话了:“郡王妃,按理说你们成亲后应自立府邸,但你俩年纪尚小,管理一座郡王府恐怕会力不从心,如若郡王妃不嫌弃,且在靖王府住上个两三载再搬出去,如何?”
“不嫌弃不嫌弃,我觉得像这样就很好。”赵云珺也打着自己的主意,住在靖王府好歹能当个富贵闲人,自立门户她就是女主人了,不就是个天天围着家务打转的管家吗。
“那就此说定了,现在为你们置办府邸,过个两三年应该也布置得差不多了,到时你们再搬出去自立门户。”靖王无比满意地说道。
赵云珺与顾辰烨行过礼,说完闲话后,正准备返回顾辰烨的住处停云阁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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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妃却让顾辰烨留步说话,让赵云珺先行回去。
不用想,无非是靖王妃堵了一早上的气没处撒,又不好当着赵云珺的面撒气,只有把顾辰烨留下慢慢训了。
赵云珺想着自己先回去也没什么正经事可做,便走到前厅的侧面,等顾辰烨出来再一同回去。
她捧着手炉,嘴里哈着白雾,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鸳鸯翡翠聊起天来。
但平安却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
“郡王妃,刚刚郡王……郡王不是故意的,您别往心里去。”平安小心翼翼对赵云珺说道。
“什么不是故意的?”赵云珺疑惑。
“就是……就是,郡王方才情绪激动了些,他平时不会这样的。”平安低头回答。
平安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行为举止比顾辰烨成熟不少,为人很有分寸,看得出来是个为数不少真心待顾辰烨好的人。
“噢……你是说他甩开我的手?”赵云珺俏皮地举起自己的手,向平安示意,“这点小事我怎么会放在心上?”
赵云珺心里其实是有负罪感的,当时在城墙上千钧一发,把话说得太狠太满,整件事唯一没考虑到的就是顾辰烨的感受,冷静下来后,她还是想弥补一下顾辰烨的。
“平安,你们爷对这桩婚事,可真是心甘情愿?”赵云珺试探问道。
平安自然是不敢将顾辰烨在家负死顽抗、哭得撕心裂肺的事实说出来,只答到:“郡王自然是……自然是再欣喜不过的。”
“骗人。”赵云珺乜斜着眼看着平安。
“那你再说说,顾辰烨对我有什么看法,我对他印象倒是不深,好像拢共也没见过他几次。你不许撒谎,只管说真话,我保证绝不生气。”赵云珺信誓旦旦说道。
平安心里叫苦不迭,如果把赵云珺的罪状列出来,可谓是罄竹难书。
可眼前这郡主,跟先前印象中的郡主给自己的感觉怎么天差地别。
平安试探性地说了一句:“郡王对郡王妃的印象,可谓是刻骨铭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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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男主也太可爱了,哭的死去活来】
【大大后面要不要改下女主名字?两个名字不统一读起来怪怪的。】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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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修】
——妙不可言——
“来来来,快跟我说说,怎么个刻骨铭心法?”赵云珺一脸焦急。
“嗯……”平安犹豫片刻后,想起以往顾辰烨受的种种委屈,也下定了决心替自家爷辩解一二,如果郡王妃要打要罚,他一力承担。
“前年春天,太后娘娘举办赏花大会,那次您在御花园与周世子置气,吵凶了便在地上捡了块石子朝周世子扔了过去,我们爷当时看你们吵得凶,便躲在树后,结果您手上的石子脱手了,直直地就砸到了我们爷的头顶上,当即起了个大包……”
平安已经尽力将这件离谱的事用极其委婉的语气叙述了出来。
赵云珺语塞:“还有呢?”
“前年秋天,皇上举办狩猎,郡王以往从未猎到过猎物。那一次,他好不容易瞄准了一只兔子,结果因为郡王妃您闯入狩猎场,郡王怕误伤您,拉满了弓的箭弦没收住,情急之下只能顺势借助倒地的力,把箭射偏。他那次摔断了胳膊……当然,兔子也跑了……”
赵云珺已面露异色:“还……还有呢?”
“还有去年,皇后娘娘诞辰,宫中设宴。您准备了礼物要赠予周世子,走得急了些,摔倒了,当时鸳鸯翡翠不在您身边,我们爷在附近看见了,便上前扶了您一把,但是您甩开了他,您的手镯把我们爷的脸划了一道小口子,那印子擦了三个月的药才消……”
“还有还有……”
“够了够了,别说了……”赵云珺听不下去了,连忙摆手。
“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她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突跳,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第一眼看到顾辰烨时,那种奇异的感觉果然是「缘,妙不可言」。
这话说得自己都心虚,赵云珺以前眼里可不是除了周世子之外,便目中无人了吗。
“赵云珺啊赵云珺,你闯的祸可真不少。”身旁三人只见赵云珺频频扶额,喃喃自语。
从来都是伤人者不自知,被伤者却有可能记得一辈子。
赵云珺神情愧疚地对平安说:“也难怪他那么怕我。”
平安怕赵云珺生气,又赶忙说:“郡王从未怪过您,也没告过您的状,旁人问起,我们爷都只说是自己摔的。”
“只是奇了怪了,我们爷从来都是故意避开了你们走的,但怎么偏偏每次都那么巧碰上……”平安嘀咕了一句,赵云珺没听清楚。
“我们爷对郡王妃还是很关心的,那天您……您爬上城楼……我们爷也是因为担心,所以才跟过去了。”
“那天爬城墙解救郡王妃的那几个人,也是郡王命他们上去的。只是没想到后来……”
平安心里希望赵云珺不要再对顾辰烨使坏,便把那天的事说了出来。
听到这里,她已经非常确定顾辰烨是个本质善良的人。
赵云珺原身平日里没给过他好脸色,甚至根本没有注意过他,还误伤了他数次,他非但没有怀恨在心,还命人救了他。
就凭这点,顾辰烨绝对不是外界说的那样「胆小怕事,百无一用」。相反,她觉得他是个相当有担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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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欣想起了自己妈妈自杀的时候,楼下那些举着手机拍视频、津津乐道的吃瓜群众里,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像顾辰烨这样真正关心当事人安全的人。
经过与平安的一番交谈,赵云珺对他倒是刮目相看。府里上上下下对顾辰烨不多不少都有些许轻蔑的态度,倒是这平安,是实打实的对顾辰烨真心实意。
“咳咳,好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赵云珺在雪地里踱步,其余三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但天气依然阴阴沉沉的。
平安生怕赵云珺在雪地里站久了会受冻,便劝赵云珺先回房休息。
就在这时,顾辰烨出来了。
他一如既往的一脸漠然,耷拉着脑袋只管自己走路。平安叫了他一声,「郡王」,他才抬头望向这边。
当看清赵云珺几人的身影后,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又迅速瞥开了目光。
他疑惑赵云珺为什么还不回去,毕竟还没做好跟赵云珺长期相处的心理准备,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她。
众人看他突然止步,便主动往他身边走。
赵云珺走到他面前,一脸轻松地笑着,又绕到顾辰烨背后轻轻推着他走了几步:“走,回房用膳,本郡主饿了。走走走。”
顾辰烨只当来时甩了她的手,赵云珺生气了,现在看她像个没事人一样,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
顾辰烨最怕惹别人生气了。
自己嘴笨,不会解释,越说别人越是生气,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好好好传达自己的意思。后来,索性就不解释了。
后背接触到赵云珺的手,仿佛能感觉到她手的形状跟温度,顾辰烨又不知不觉地脸红了。
平安、鸳鸯跟翡翠看两人心情都似不错的样子,不知不觉中也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他们三人何尝不是每日战战兢兢。
赵云珺爱闯祸,做了错事将军罚的都是鸳鸯翡翠;
顾辰烨不被善待,平安哪一次不是跟着受委屈。
三人都在心里默念着「只愿这种和谐日子以后能越来越多」。
刚才出门时,只顾着匆匆赶路,回程时走得慢,细细观察这靖王府,赵云珺感觉自己又经历了一次豪宅暴击。
赵澜的将军府已是恢宏壮阔,极致富丽,可这端王府却全然不同于武将的宅邸,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路穿廊而过,亭台楼阁,粉墙黛瓦,假山怪石,将整个院子装点得精致秀幽。
目光所及的瓦片上铺了一层淡淡的雪,透着些许绿底,煞是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味道的香气。
赵云珺开口问道:“什么味道?这个季节还有花能绽放如此奇香?”
平安立马回道:“回郡王妃,这不是花香,这是王爷早年从西域得到的一株降真草,终年长青,散发奇香。”
赵云珺点点头,靖王府上的珍奇异宝想必多了去了,区区一株草不足为奇。
只听平安又道:“郡王最是喜欢这香气了,以前郡王的院子里也栽了一棵。”
顾辰烨看了平安一眼,像是责怪他多嘴。
赵云珺抬眼道:“哦?那现在怎么不种了?”
顾辰烨着急了,“不……不想种了。”
平安见今日赵云珺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接话:“郡王怕您不喜欢这气味,在您进府前已命人撤掉了。”
顾辰烨急得一直拽着平安的衣袖,示意他闭嘴。
赵云珺望着院子出神,才幽幽说了一句:“不会,我很喜欢。”顾辰烨跟平安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转身嬉皮笑脸地用手肘碰了碰顾辰烨的手臂,“咱们再种回去吧。”
顾辰烨已经彻底被赵云珺接二连三的举止震惊到了。
那些自然而然的肢体接触,还有对他说话时非比寻常的语气,他不明白赵云珺的用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比平时更混乱了。
平安兴奋地道:“小的立马安排。”
回到屋内,只觉一股暖流袭来,竟比今早出门的时候更暖了些。
只见屋内的小圆桌上,已经摆放了各式精美糕点,每道点心下面还隔着个小火炉慢慢煨着,以防食物冷却。
李时欣闻到了食物的香味,才觉得自己饿极了,顾辰烨先等她坐下,才远远地隔着她坐下了。
也不敢先动筷。
李时欣见他拘谨,便先夹了个肉丸子,往他碗里放。
“来,吃……”
话还没说完,筷子上的肉丸就夹飞了,直接砸到了顾辰烨的脸上。
“啪。”
这肉丸前一秒还被小火煨着,温度不低。
只听顾辰烨轻声「嘶」地一声,整个人已经捂着脸弹了起来。
身旁众人手忙脚乱,平安立刻上前查看顾辰烨的情况。
赵云珺呆住了。
刚才还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这下可怎么好。
于是连忙掏出手帕,伸手想擦顾辰烨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赵云珺紧张地说道。
顾辰烨却拼了命地往后缩,下意识拒绝赵云珺碰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09 21:47:3620210910 19:5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不翻身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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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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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修】
——不念书了——
赵云珺的手悬在半空中怔了一下才放下,一脸歉意跟委屈地看着顾辰烨。
身旁的人手忙脚乱打来了冷水,让顾辰烨擦拭了眼睛跟皮肤,又找了些烫伤的药膏过来,平安细细地替顾辰烨擦上。
屋内除了众人进进出出的声响,大家都一言不发,一片死寂。
赵云珺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只有安安静静坐着等待顾辰烨恢复平静。
这赵云珺跟顾辰烨是不是八字不合啊?
平安还是略有担心,轻声问道:“要不要通知夫人?”
顾辰烨忙说:“不不不……不用,无……事。”
他的脸色本就苍白,就算是轻微的灼伤,痕迹也会特别明显,赵云珺的歉意不由地更深了。
看顾辰烨的情绪平静了些,她这才敢慢慢靠近顾辰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这次,顾辰烨没有躲她。
她试探性地问道:“你……真的没事?”
顾辰烨:“嗯。”
“那,你再吃点东西,我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我就在这坐着,你先吃。”赵云珺举起一双手作投降状。
顾辰烨又紧张起来,忙指着身边的椅子示意赵云珺坐下:“不……不,你你……吃。”
只见赵云珺站起来,坐到了离顾辰烨最远的对角位置上:“呐,我们就这样吃,我也不给你夹菜了,吃吧。”
顾辰烨点点头,慢慢拿起筷子夹了块糕点,细嚼慢咽起来。
这时,她才安心动筷。
看着他乖巧又可怜的样子,李时欣心生怜悯。
十六岁的年纪却如此拘谨,时时刻刻像个惊弓之鸟,想必也是刘氏平日里对他不够关爱,过于严苛。
又或许只是拿他当个争宠的工具罢了。
而顾辰烨的「不成器」又让他母亲的焦虑更深了,如此反复,恶性循环。
用完膳后,两人都不大自在。顾辰烨是紧张,赵云珺是内疚。
相顾无言坐了好一会,赵云珺才提出要带鸳鸯跟翡翠去逛逛靖王府,实际上是想找借口开溜出去喘口气。
走在靖王府让人眼花缭乱的院子里。赵云珺却没心思欣赏,皆因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顾辰烨相处,两人在一起时怎么总是那么别扭。
把他当弟弟吧,他又是丈夫,把他当丈夫吧,在心理年龄上李时欣还比他大六岁。
虽然生于二十一世纪的她不是不能接受姐弟恋,但问题是他们没感情啊。
而且看顾辰烨现在这样子,也不像是想要跟她培养感情的样子。
“哎……”赵云珺摇头无奈叹气。只觉得自己熟背的荣格、佛洛依德、阿德勒、费斯廷格理论……都没法助自己一臂之力。
当初要是学个其他专业也不至于如此没用处啊。
三人回到停云阁,便听说顾辰烨去了书房念书。
赵云珺诧异:“啊?这才成亲第二天就要开始念书?”
又喃喃自语道:“怎么说也应该放个婚假啊……”
下面丫鬟答道:“快过年了,太子殿下召集众亲王及其家眷入宫一同过元宵节,到时免不了要考众人功课的,郡王也是在为此做准备。”
依赵云珺看,顾辰烨现在这种状态,怎么念书都是白念,即便是学进去了,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还不如放松心情,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她便带着糕点,找了个借口去书房偷瞄顾辰烨。
经过书房的一扇窗时,赵云珺站住了。
从窗外看进去,顾辰烨正坐在书桌前,低头看着书本,紧蹙眉头,忽而又急匆匆的翻页,像是要赶上先生的进度。
平安则在侧边站着,冷不丁地打了个哈欠。
又见授课的周老先生在书桌前,负手踱步,边走边喃喃一些无非是「之乎者也」之词。
周老先生是当朝老臣子了,年纪渐长,在宫中也只管些闲差,便被靖王请过来给顾辰烨授课。
赵云珺一看这老先生的模样,还真有点像电视剧里面的老古董,一板一眼,正正是那种只会拿着课本照本宣科的老师。
赵云珺推门而入,屋内三人皆望过来。
周老先生马上反应过来:“臣拜见郡王妃。”
赵云珺对周老先生行礼后,对上了顾辰烨疑惑的视线。
“额……我看你们念了这么久,累了吧?饿了吧?吃点糕点补充一下糖分?”赵云珺朝平安眨了眨眼。
平安心领神会:“对对对,郡王今早吃得少,这会肯定饿了。”
赵云珺道:“先生也一起吃吧,就当休息一会。”
说完,直接就把糕点往顾辰烨的面前一放,全然不顾下面还压着书本。
老先生一看,叹了口气,摇头拂袖离去。
赵云珺转头对两耸了耸肩,无奈道:“老先生不会生气吧?”
平安道:“虽然周老先生平时是严肃了点,但不会为这点事生气,待会就会回来的。”
说完,平安就开始张罗起来顾辰烨的糕点,伺候他吃下。
赵云珺在书房内随处游走,这翻翻那翻翻的。
这些书里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成了句子,就不免让她想起了被文言文支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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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来陪你读书?”赵云珺翻了翻边上的书,边跟顾辰烨说。
她成天那么闲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虽然她也有想做的事情,但她总得先把这个朝代的规则制度给先学明白,跟顾辰烨一起上学好像是不错的选择。
顾辰烨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在将军……将军府可有……念书?”
赵云珺装作回忆了一下,说道:“有,但是时间不长,识得几个字罢了。”
心里想的却是:“我好歹也是大学生啊嘿嘿嘿。”
赵云珺又道:“我念书的时间没有我练武的时间多,强身健体才是第一要务,身体才是本钱啊,比念书重要多了”,她突然降低音量,抚着自己的下巴说道:“虽然说……我武功也没练得有多好……”
“我看你啊,也应该多出去走走、做做运动、晒晒太阳,多分泌点血清素,人自然就……”
赵云珺自然地边说边从顾辰烨眼前的碗碟里拿起一块糕点,想往嘴里塞,却看见眼前二人满脸疑惑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多出去接触一下大自然,心情就会变好,心情变好了,做事才会更游刃有余。”说完,便把糕点扔进嘴里。
两人还沉浸在赵云珺一番让人云里雾里的话里,顾辰烨肠胃弱,胃口也不大好,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平安便把餐具收起来先行拿回厨房。
书房内就剩他二人了。
“多……多谢……费心了。”顾辰烨对赵云珺说道。
“嗯,小事。”
“欸,我问你啊,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用功念书?”
赵云珺坐在离书桌十步以外的榻上,两手往身后撑着,晃荡着两条腿问道,“我是说,明明大家都不对你抱有期望,你还那么用功干嘛?”
顾辰烨心里不大自在,虽说平日里众人对他确实没有期待,但却从未有人像赵云珺那般直接宣之于口,让他更是难堪。
顾辰烨轻声低头道:“姨娘……姨娘……是有……期待的。”他的生母可还指望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逼得咯。”
“不……不是……”
“那是什么?如果我是你,自知天资平庸……再怎么努力也赶不上其他人,我还不如躺平当个富贵闲人,你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赵云珺故意把话说得更难听了。
“平常人家的孩子自然是不能够不思进取的,但你是王爷的儿子,你有爵位有封地,一辈子不愁吃穿,与其怎么努力都没用,还不如不用功了,厚着脸皮说自己不会不知道,游戏人间,岂不乐得清闲。”
“怎么……怎么……可以……”顾辰烨惊得瞪大了眼。
在顾辰烨的人生里,没有游戏人间这个选项,从他懂事起,姨娘就日复一日催他发奋上进。除此之外,他从无其他念想。
他总觉得如果有一日他终于出人头地了,是不是就能过上让他松口气的日子了。
“怎么不可以,难道你想加官进爵?想权倾朝野?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云珺逼问。
“不不不……不是……我……”顾辰烨被赵云珺激得抓耳挠腮,满脸通红,“我……我不甘心……”
这时,赵云珺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笑脸。
顾辰烨才惊觉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些话他从未对人说过。
“所以,你还是对自己有所期待的嘛。”赵云珺起身拍了拍衣服,踱步走到顾辰烨面前。“这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我刚才说你天资平庸是骗你的,你也没有比不上其他人”,赵云珺认真说道,“人的智商差异其实不大,只是每个人的发展水平不一样,有些人显现的早有些人显现得晚而已……”
看到顾辰烨又一脸迷茫,“额,我是说,人的天资其实相差不大,你不要因为自己还没发挥出来,就妄自菲薄。”
“我……我……我不知道。”顾辰烨只觉得自己心跳蓦然加速。
“那你信不信我说的?”赵云珺突然俯身,手支着书桌,托腮笑着问他。
她的突然靠近,让顾辰烨又不自觉得往后靠,直到靠到椅背上再也无法动弹为止。
赵云珺这时才发现顾辰烨的睫毛又细又长,只要他眨眼,那根根分明的长睫毛就像翅膀一样「倏倏」地飞扑。
顾辰烨卷起他的睫毛帘子,抬起那漆黑的眸,看着赵云珺的眼。
这是他第三次这样盯着赵云珺了,嘴里清晰地说两个字:“我信。”
赵云珺笑出声,小小的白牙煞是好看。她起身,拉着顾辰烨的手就往外走。
顾辰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两人在门口就遇到了刚往回走的平安。
平安赶紧跟上两人:“郡王郡王妃,这是做什么?”
赵云珺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不念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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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修】
——休个婚假——
赵云珺拉着顾辰烨一直跑至王府东边侧院外的练马场。
时值冬日,场地被皑皑白雪覆盖住。一眼望去,除了远处的山,四下空旷无垠。
顾辰烨本就瘦弱,身子骨虚。平时走快两步都气喘吁吁,现在为了跟上赵云珺的步伐更是急赶慢赶,一度喘不上气来。
他双手支在弯曲的膝盖上,胸口此起彼伏,嘴唇干瘪苍白,嘴边阵阵白雾忽明忽灭,鼻子跟耳朵冻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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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欣这才感受到赵云珺的身体素质是有多好,跑了这么远,居然只是微微觉得身热,气都不带喘的。
相比之下,顾辰烨真是个脆弱的花瓶。就这身体素质还想出人头地?
顾辰烨觉得自己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用手抹了抹嘴角,没有血。
其实那是剧烈运动导致毛细血管破裂的味道。
他好不容易把气喘直了,皱眉瘪嘴抬头看赵云珺。
此时的赵云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顾辰烨又抬头眯眼看了看太阳,阳光太刺眼了,让他有些晕眩。忽然觉得身上砸过来一团东西,「啪」,然后消散了。
赵云珺逆着光,顾辰烨看不清楚她的脸,却知道她「哈哈」一下笑出声。
只见她又蹲下捣鼓、起身,朝顾辰烨的身上又扔了个雪球。
赵云珺不敢太过分,怕砸痛了顾辰烨,雪团都是捏得松松的,一戳就碎那种。
“哎,你也来。”赵云珺怂恿他,又往他身上扔了一个。
因为整个人活动开了,赵云珺双脸绯红生龙活虎的,“来嘛,只有我扔你还有什么好玩的。”
说完又朝他身上扔了一个,这次的雪球散开后,有一部分弹到了他的脸上,瞬间就化成了水,滴落到脖颈处,冰冰的。
“你不跟我玩,就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是……你你……是女……女孩儿。”
“吓?看不出来你还挺大男子主义啊?”赵云珺故意逗他。
顾辰烨也不说话了,僵直了身体,低头环顾着自己的四周,才慢吞吞蹲下去,一点点一点点地把手边的雪拨到一起,又细细地捏了起来。
好一会儿才捏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雪团,他确认了一下赵云珺的位置,接着垂眸不敢看她,呆呆站着,只挥动了手把雪团扔出去。
这雪团只砸在了赵云珺的裙摆上,她甚至都没感觉到一丝力度。
赵云珺只好无奈地摇头,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但是,这一次,她狠狠地将雪球砸到了顾辰烨的脸上。
顾辰烨下意识耸肩闭眼后退。
但是,却没有感受到他想象中的疼痛。
平安这时正好跟着他们到了练马场,远远看到了这一幕。
这可把他吓坏了,这个郡王妃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再做这种事。可现在……平安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赵云珺也看见了平安。
她的目光越过顾辰烨,歪头朝平安喊道:“我知道你心疼你家主子,但是你可要想好了,连这点委屈都看不得的话,那他一辈子也别想长大了。”
赵云珺神情认真且坚定,一下子把平安震住了。
他只是仆人,顾辰烨能不能长大独立不是他该考虑的事,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照顾一个无法独立的人。
但平安却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顾辰烨回头看到了平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前一秒还在思考赵云珺的一番话,脚却已经开始往平安来的方向挪了。
就在这时,背上又被赵云珺狠狠地砸了个雪球。
其实不痛,赵云珺砸过来的雪球一点都不痛。
只是心中有股莫名的火,不是气赵云珺,是在气自己,气自己为什么连这种事也做不到。
赵云珺那样肆无忌惮拿他取乐,他却无法还手。
身后的雪团一个接一个砸来,顾辰烨只觉得无比委屈,眼角泛红,双唇紧闭,心头的无名火越烧越旺。
为什么要拿他取乐?明明自己已经想方设法逃开、避开、躲开赵云珺,为什么她每次还是要撞上来?
顾辰烨气急了,终于毅然蹲下身,在地上胡乱抓了一把,转身就朝赵云珺扔去。
可惜这一把雪像天女散花似的,落到赵云珺身上前,就早已在半空中散开。
“哟!”赵云珺咧着嘴笑了,「再来再来」,又朝顾辰烨扔了一个。
正中面庞,雪球在他脸上留下一片潮湿。
顾辰烨蹲下身,只狠狠捏了一个又扔过去。
赵云珺一个闪躲,得意地瞪着他笑道:“哈哈哈,扔不中扔不中。”
顾辰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开始小跑了起来,抓了一个又一个地朝赵云珺扔过去,脸上一直气鼓鼓的,泪珠仿佛立刻要掉下来。
明明本应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来招惹他?
想看他出丑吗?嫌他还不够狼狈是吗?
赵云珺看他这个样子又可怜又可爱,但却依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砸向顾辰烨的雪球频频率越来越快,她跑得也越来越快。
顾辰烨一把扯下了身上碍事的黑斗篷,随手扔到一旁。
手上又忙着细致地捏了一大团雪,用尽全力,朝自己身旁挑衅跑过的赵云珺脸上扔去。
雪团砸在赵云珺的额角,散开了,漆黑的发丝跟肩头,都落了雪,但赵云珺却越笑越欢,嘴里喊着「继续继续」,又朝顾辰烨接连扔过来好几个。
顾辰烨只觉得脸上身上的雪,都被滚烫的体温融化了,现在的他一点儿也不觉冷。
反而越来越热,头脑里空空如也,胸口似有把火要破膛而出。
于是,平安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光景,郡王妃疯疯癫癫在雪地里大笑、尖叫、奔跑、躲闪、攻击。
而郡王从一开始的生疏、笨拙、手足无措,到后来的熟稔、追赶、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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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是天生的玩家,要快速掌握游戏技巧是不需要太多时间的。
顾辰烨也是孩子而已。
“郡王妃果然非一般寻常女子”,平安现在回想起赵云珺以前对周世子的所作所为,倒不禁赞叹赵云珺的随心所欲和敢爱敢恨。
可赵云珺才不是什么敢爱敢恨,她只是想帮助顾辰烨把压力释放出来而已。
顾辰烨终于跑不动了,累得摊倒在雪地上,胸脯上下起伏,闭眼蹙眉,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
赵云珺跑到他身边,伸手要牵他:“剧烈运动完不要立刻躺下,很危险的,赶快起来。”
顾辰烨还喘得吐不出半个字,就被赵云珺拽了起来,完全无力反抗。趔趄了几下,总算站稳了。
赵云珺拍了拍他的背,又捡起他的斗篷给他系上。
他只由得她摆布。
但他感觉到自己刚才的烦闷一扫而光,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对赵云珺也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恼怒之意,反而觉得因为自己刚才的腹诽实在是小人之心了。
此时他的脸颊和薄薄的嘴唇上,都泛起了红润的血色,不同于他窘迫时的涨红,是那种健康的红润。
他脸上沾了雪,大半张脸都是湿的,长长的睫毛更像是被打湿的翅膀,分外惹人怜爱。
赵云珺怕他受凉,掏出手帕细细替他擦拭面庞,顾辰烨这次没有躲开,只是低垂着眼帘,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轻拭。
是啊,就算再怎么躲,赵云珺总会找过来,索性不躲了。
两人无话,并肩往二人的别院走去。
走着走着,顾辰烨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凉。安静下来后体温下降,汗水好似变成了冰珠,把刚才还热气腾腾的体温一点点带走。
「啊嚏」。顾辰烨轻轻打了个喷嚏,没细听还真听不见。
平安慌了,顾辰烨生起病来都不是小事,以往小风寒也得病大半个月才有好转的迹象。像今天这样在雪天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以前从未有过。
赵云珺察觉到顾辰烨的不适,嘱咐平安先行回去准备热姜水跟泡澡水,给顾辰烨驱驱寒。
看顾辰烨小小声地吸着鼻子,赵云珺稍微倾身向前,眼神与他平视,面露为难之色腹诽道:“完了完了,这下玩大了。该不会感冒了吧?”
顾辰烨咬了咬嘴唇,垂眸道:“不……不会的。”
“那你玩得开不开心?”赵云珺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开……开心……”顾辰烨扭扭捏捏涨红了脸。
看着顾辰烨的脸又涨红了起来,赵云珺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坏笑。
喝过姜汤后,顾辰烨到澡房泡澡。
周老先生头一糟遇到顾辰烨逃课的情况,而且还把他晾了一下午,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就到刘氏那告状去了。
刘氏听后怒火中烧,带着丫鬟直奔顾辰烨的别院。
鸳鸯翡翠得到消息,急忙跑进房内告诉赵云珺。
赵云珺此时正好换下了沾了雪水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便索性躲进被子里,静待刘氏上门。
院内一阵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夫人好。”
鸳鸯翡翠打开了房门,刘氏进来后,看到赵云珺这番光景,一时哑口。
赵云珺装作起身要给刘氏行礼,刘氏赶忙上前制止。
“怎么的,今早还好好的,可是哪里不适?”刘氏扶着赵云珺的手问道。
“昨天夜里没睡好,今早兴许在外头又吹了些风,有点着凉了……郡王……郡王担心我,所以耽搁了课业,夫人可千万莫怪罪他。”赵云珺装柔弱状说道。
刘氏的注意力全在「昨天夜里没睡好」这句话上,也对,昨晚洞房花烛夜,的确……没办法睡好。
想到这里,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都咽回去了,只一昧地怪下面的人昨晚没给屋内做好保暖,让郡王妃受寒了。
赵云珺趁着这个机会,又给顾辰烨多告了几天假,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不然上再多课也是白上。
就算是996工作制,都尚且有休息日。
顾辰烨的时间表简直比996还要可怕,除了生病外几乎全年无休。
不上课的时候,还要参加各种皇子公主世子庶子之间各种互相攀比的高压活动。
十六岁的心智怎么承受得了。
就当是休个婚假嘛。
刘氏离去,顾辰烨泡完澡进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顾辰烨跟平安听到鸳鸯说起刘氏准假的事,这中间当然省略了赵云珺的行径,搞得二人听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
可听完后,顾辰烨却陷入沉默,孩提时期总想着玩,但因为胆小怯懦,加上口吃的毛病愈发严重,渐渐地,身边的玩伴越来越少。
身体羸弱,骑马射箭耍刀弄枪也统统提不起兴致。
所以,每天除了上课,他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做的,倒真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假期感到无所适从。
赵云珺觉得顾辰烨自听到放假后,本来还不错的情绪瞬间就低落了,整个晚饭期间都兴致不高的样子。
但赵云珺很快便不去揣测顾辰烨的想法了,因为他们眼下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
今晚要怎么睡?
同床?
太怪异,依顾辰烨的性子,他铁定要失眠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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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床?
太明显,怎么避得开下人们的眼睛。
“今晚你睡床,我睡榻,我让鸳鸯给我拿床被子。”赵云珺做了决定,向门口走去。
顾辰烨紧张地起身:“不……不不……我……我睡榻……”
赵云珺对他笑了:“别争,我比你大,今晚听我的,以后我们轮着睡床。你明晚睡榻,okay?”
“额……可好?”
顾辰烨自动忽略了赵云珺的鸟语,听到她说要睡榻,于心不安。
赵云珺让鸳鸯拿来被子,丫鬟们只当她是怕冷,没有多想。
顾辰烨手忙脚乱把榻上的矮茶几搬了下来,让赵云珺把被子放上去,又看着赵云珺抱走了床上的一只枕头,随后便跳上了榻,跟他说了句:“早点睡哦,晚安。”
他灭了烛。慢慢坐到床边,看着这张床恢复到了只有他自己住时候的样子。
但事实上,他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了。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他脑子根本接收不到如此大量的新信息。
现在夜深人静回想种种,他终于发现,赵云珺一直刻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很多关心他的话。
关心表达的太明显,也是会让人有压力的。
赵云珺感觉到顾辰烨根本没躺下,甚至很久都没动静,便转头看向床那边。
“怎么了,睡不着?”
听到赵云珺的声音,他马上像小孩做错事被抓住一样,立刻掀开被子作势要躺下。
“欸,我也睡不着,我跟你讲个故事好不好?”赵云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心血来潮。
“好……”
“英国有个国王,叫乔治六世……”
“英……国……”
李时欣一时语塞,她现在所处的大理朝根本还没开始大航海的时代,自然也就还没跟英国建交往来,便糊弄地答道:“英国跟我们隔着大西洋……”
“大……西洋?”顾辰烨此刻的挫败感更强了,他觉得肯定是因为自己太蠢而听不懂赵云珺的话。
“额……这个,也不重要,重点是……”,赵云珺故意卖了个关子,“重点是,这个国家的国王是个结巴。”
顾辰烨的耳朵不自觉倏地竖了起来,眼睛在黑暗中瞪得锃亮,“国王?是结……结巴?”
“嗯!”赵云珺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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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一位郡主怎么会称妾氏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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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修】
——结巴国王——
顾辰烨没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拽紧了被子,他生出满心好奇,无比期待赵云珺的下一句话。
“这个国王,命途多舛。小时候因为口吃,他受尽了嘲讽与欺凌,处处被优秀的兄长压一头,日积月累下,他愈发胆小怯懦。”
顾辰烨心里一紧,这位国王当真存在?世上竟有他人与自己如此相似?
赵云珺不知道自己还能跟顾辰烨相处多久,虽说她在21世纪的那具身体或许也早已死亡。可说不定第二天睁眼,她就又穿回去了。
既然原身跟顾辰烨之间真的有着未解之谜般的缘分,她又何必吝啬自己的安慰之意。
或许这些故事对顾辰烨并没有太多帮助,但多少能排解一下他心中苦闷。
“但好就好在,君主之位本应由他兄长继承,他本人从未被当做是皇储被培养,所以即便是有这个缺陷,生活也算得上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但,他兄长却反悔了,为了毕生挚爱,兄长毅然放弃了王位,于是……”赵云珺故意停顿了一下,想看看顾辰烨的反应。
“于是,什么?”顾辰烨的语气中带有难得一见地焦急。
赵云珺在暗中偷笑,有种「小样儿,上钩了」的成就感。
“咳咳,于是,乔治王子被赶鸭子上架,继承了君主之位,成为了乔治六世。”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继位几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乔治六世作为主要参战国的国王,要在全国人民面前发表公开演讲,鼓舞士气。”
顾辰烨听到此处,已经云里雾里了,赵云珺所说之事,荒诞怪异,闻所未闻。
“欸,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诓你?”赵云珺翻身,侧卧着用左手撑着头,向床那边看去。
“不……不是……”
「说谎」,赵云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特别明显。”
顾辰烨在黑暗中急速地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这黑灯瞎火的,她又是如何知道他在撒谎?
“我说的句句属实,只是……我现在没法跟你解释原因,因为这个解释起来……”,赵云珺一脸苦恼,喃喃自语道:“啧,我可能要从宇宙大爆炸说起,还有可能要涉及相对论,这不是我的专业范畴,我也解释不来……”
顾辰烨只怕她越扯越远,心里早已被乔治六世的结局所牵动,便急忙说了一句:“我信。”
赵云珺一脸欣慰,她发现顾辰烨情绪良好的时候,口吃的迹象就会减弱,尤其是作简短的回答时,与常人无异。
“好,那我接着说。在全国人民面前……你可能不明白怎么能够把天下的黎明百姓聚在一起听演讲。
但其实并非如此,通过无线广播就可以做到。什么是无线广播?这我可能又要从电的发明开始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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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赵云珺又把自己拉回主题。
“这场战争有个罪魁涡首,名唤希特勒,此人思想极端,残暴无比,在他的统治下,无数冤魂命丧他手。
但此人却能言善辩,堪称传销组织的开山鼻祖,洗脑功力世间一绝,他的士兵皆被他的巧舌如簧迷得失去心智,以他为代表的一方,士气势如破竹。”
“而英国作为正义一方的主要参战国,国王的演讲至关重要。但,问题就出在乔治六世的口吃之症,在大场合只会加剧而不会减缓。”
“作为一国之君,他要如何战胜希特勒,通过一次重要的公开演讲鼓舞士气呢?”
顾辰烨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他从来没听过如此扣人心弦的故事。
此时却听赵云珺慢悠悠地来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现在,睡觉!”
睡眠对于休息和体力恢复是帮助最大的,只有在深层睡眠中身体内的各个器官和肌肉才能得到充分休息。而这是羸弱的顾辰烨急需改善的一个方面。
顾辰烨:“……”
此刻他很想拉下面子求赵云珺说完,但又怕讨了她的嫌,还在犹犹豫豫之时,只听赵云珺又说。
“他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三言两语说不完。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最后他做得很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赵云珺翻了个身,语气突然认真起来:“这是真人真事,我决没诓你。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承受着这些痛苦,天下之大超乎我们的想象,一国君王尚且如此无奈,何况我等。”
“世人画地为牢,目光短浅,以为所见即世界。你的出身非比寻常,自然要比常人受到的非议更多。但你想想乔治六世,他的压力比起你,肯定是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俩,可能是全世界最了解对方的人了,只可惜……”赵云珺语塞。
“只……只可惜,什么!?”顾辰烨听得入了迷,连忙问道。
“没什么,明天再说吧。”
只可惜你们永远没有机会见面就是了。
顾辰烨再无话,只觉得鼻子发酸,心绞得紧,他既心系这位乔治六世的故事后续,又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原来并非异类,并不孤独,一股奇异的暖流流过心间。
赵云珺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她又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些?
一想到赵云珺是为自己花了心思的,顾辰烨又不禁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将被子拽起来,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明明这黑漆漆的屋内,没有人能看得见他的憨涩。
顷刻,顾辰烨已经听到不远处赵云珺匀称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熟了。
他这时才敢轻轻翻了个身。
被赵云珺的睡前故事激灵得精神一振,全无睡意,就在顾辰烨以为「今夜注定无眠」时,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了。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般折腾了。
前夜新婚夜,一夜未眠;
今天又逃了课,跟赵云珺打了场雪仗,久违地出了一身汗,已比平日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晚上又被赵云珺的一番话,熨平了惴惴不安的情绪。
竟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好觉。
翌日,顾辰烨竟睡到日上三竿,平安也惊讶不已,顾辰烨都多少年没睡过懒觉了。
但赵云珺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她早早就醒了。本想再睡个回笼觉,却翻来覆去,愈发清醒。
在将军府被赵澜训练出来的生物钟真的太顽固、太可怕了。
顾辰烨迷迷糊糊支起软塌塌的身子,才发现赵云珺早已穿戴整齐坐于榻上。
顾辰烨打了个激灵,蓦然弹起,自己起得竟比赵云珺还晚。
赵云珺饶有兴致地揶揄他:“看不出来啊,我们恭贤王平时正儿八经的,睡起懒觉来也不输旁人啊。”
顾辰烨觉得自己好像比前一天更能习惯赵云珺的打趣了,只呆呆地摸了摸脖子,不像往常那般不适了。
赵云珺没想到他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二人用完早膳后,顾辰烨脑子里还牵挂着昨晚的睡前故事,正思忖着怎么跟赵云珺开这个口。
赵云珺却主动了,“郡王,我看今日天气甚好。我俩出去散个步?顺便我再给你讲完乔治六世的故事?”
赵云珺边说边向他挑眉邀约。
顾辰烨看身旁众人一脸困惑,意识到「乔治六世」算是他跟赵云珺两人的共同秘密,旁人都无从得知,便不由心生一丝莫名的情绪。
李时欣的原意是想让顾辰烨把先把身体素质提上来,他现在一副气血不足病恹恹的样子,什么元宵节要验功课,都应该统统抛到一边。
二人穿上斗篷,揣着手炉,带着平安、鸳鸯和翡翠,五人慢慢走在靖王府四处通达的小径上。
艳阳高照,日头晒得众人身子暖呼呼的。
赵云珺边走,边跟顾辰烨说起「结巴国王」的种种事迹,身后三人不出所料,听得是如坐云雾。
鸳鸯翡翠是觉得她们主子说出来的话,是一次比一次离谱,一次比一次吓人。
可平安却看顾辰烨听得入了神,又偶尔主动向郡王妃发问,跟郡王妃说话也不似跟旁人说话那般紧张得很,打心底里暗暗为顾辰烨欢喜。
只是希望这郡王妃对郡王的好不是三分钟热度。毕竟最令人难过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给了别人却又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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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还出神地想着这事,耳边却传来赵云珺的声音;“你啊,不要总是驮着背,这样会影响骨骼发育,其实我只比你高些许而已,但你一驼背,看上去我比你高半个头不止。”
说完便把手炉塞给旁边的翡翠,动起手来给顾辰烨调整站姿。
只见她两手捏着顾辰烨的肩膀往手掌前方顶,顾辰烨的胸腔就鼓了起来。
他的身姿果然立马挺拔了起来,头顶都跟赵云珺的眉毛平齐了。
“人即便再胆怯、再心虚,也要抬头挺胸昂首阔步。人是感官动物,所以给人的第一影响很重要,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嘛……”
众人已经慢慢习惯赵云珺的说话方式,大概意思听明白了,便不再深究。
顾辰烨无论是对赵云珺的触碰,还是对这样的站立姿势都还十分不适应。
只一会儿,窘迫的表情又爬上了脸,他害怕自己做不到、做不好,又让别人落了空。
李时欣看出他的不适,明白矫正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便轻声安慰他:“欲速则不达嘛,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走吧。”
顾辰烨走着走着就会不自觉恢复弯腰驼背的习惯,赵云珺看到了,便会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轻拍两下以作提醒。
没有强迫之意,只有无尽耐性和温和。
顾辰烨努力配合赵云珺的提醒,两人竟慢慢培养出了默契。
散步快结束之时,赵云珺只往他这边抬手,手还没碰到他的肩,他便下意识地挺起了胸膛。
顾辰烨久违地笑了,只是低着头,笑得很隐晦,在场谁都没看到。
爆竹声响,又添新岁。
李时欣虽然可以读取赵云珺以往过年的记忆,但切身感受这样的年味还是两世为人头一遭。
在国内大城市,哪里还有什么年味,她已经不知道度过多少个叫外卖的春节,随便应付一下,春节就过完了。
尤其是妈妈不在了,她觉得自己也没有过年的必要了。
靖王府的春节虽然礼数繁琐,但也非同一般地热闹。从年三十直至元宵,府中流光溢彩,彻夜流明,宛如白昼。
靖王是个再也没法挑剔的公公了,不仅平日里对赵云珺不作要求,也容得下她随心所欲的性子,府里一旦得到什么好吃好玩的新奇玩意,也总想到她这个儿媳妇,说是待她如亲生女儿也不为过。
年初二的时候,不仅吩咐他专用的车队将夫妻二人护送回将军府探亲,还专程设了家宴请赵将军到府中欢聚。
赵澜知道靖王不曾亏待自己的女儿,又看到赵云珺在靖王府过得竟比在将军府还要放肆,便做做样子教训了赵云珺几句,其实也放了一百个心,对靖王跟顾辰烨也是愈发没了架子。
李时欣觉得造物弄人,没想到来到一个无亲无故的异世界,却意外得到了更多。
但,但内心又隐隐有些不踏实,因为这一切本不属于她。
元宵节越来越近了,众皇亲贵胄、大小官员都无不忙碌筹备打点,预备入宫过节。
作者有话说:
?乔治六世相关资料,来自电影《国王的演讲》,主演科林?费斯;
二战相关资料来自百度百科词条「第二次世界大战」item/第二次世界大战/174090?fr=aladdi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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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修】
——护夫狂魔——
元宵节。天还没亮,顾辰烨跟赵云珺便要起身洗漱沐浴,按品着朝服入宫面圣。待到午后,才能换上时服参加今晚的宴席。
以至靖王府几人进宫过个节,竟要准备大堆的行李,十数辆马车在清晨的薄雾中,从靖王府向皇宫浩浩荡荡出发了。
赵云珺不是没去过皇宫,她只是没到过没有游客的皇宫啊!
对来自21世纪的她来说,故宫只不过是一个旅游景点,而且旅游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她是真不喜欢往这种阴风阵阵、冷冷清清的地方钻。
更何况,古建筑要么年久失修,要么翻新太过,都早已丧失了它鲜活时期的风采,今人再怎么想方设法去维护,也只是起一个自我安慰的作用而已。
但,即便是在原身的记忆里读取过无数次关于皇宫的记忆,但今日亲眼所见,震撼程度仍超乎想象。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天家气势逼人。
这是顾辰烨与赵云珺成亲后首次入宫,本应先拜见皇上,但皇上有要事在身,让张公公传话「不必多礼,晚宴见便是」。
而后二人又依次拜见了太后、皇后还有李贵妃,太后命人赏了赵云珺一些宫内新得的稀奇玩意,东西太多,赵云珺也没听太清,无非是一些钗啊珠啊什么的。
赵澜跟靖王是李时欣穿越后见过最位高权重的人物了,但今日才发觉那样的位高权重在天家面前都不值一提。
万寿宫里,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头,除了说话和动作,竟听不到一丝杂音,只有位高者发问,被问者回答而已。
每句说出口的话都必须字斟句酌,不容有误。
但太后和皇后对赵云珺非同一般。
赵澜手握重兵护国有功,众人对赵云珺也有讨好之意。加上她性子顽劣本就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现如今又跟靖王的庶子成了亲,对皇上来说可谓是去了一块心病,众人对她就更是松懈纵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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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赵云珺今日气质不同于往日,只当她是成亲后愈发成熟稳重,太后打趣了她几句,便让他二人退下去换下朝服,到永兴殿四处活动活动,等宴席开始。
出了万寿宫,不知何时起,远处便有一个身影一直盯着他们。
是周翊风。
他本打算来给太后请安,但听说恭贤王与恭贤王妃正在里头,便知趣退下。出了万寿宫后,他却找了处不起眼的地方候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只是想到今天免不了要跟赵云珺碰面了,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这还是赵云珺跟顾辰烨成亲后,他们仨第一次见面。
但当他看到赵云珺跟顾辰烨从万寿宫走出来时有说有笑,赵云珺还时不时抬手轻拍顾辰烨的肩头。
笑靥如斯、举止亲昵。
周翊风瞬间便收起了一副打算看热闹的戏谑表情,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没有看到他所期待的画面。
他本以为赵云珺当日正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会退婚,她怎么可能甘愿嫁给那废物顾辰烨。
但没想到他们顺利完婚了。
他又以为赵云珺成亲后定会无比后悔,对顾辰烨拒之门外、百般嫌弃,二人终日鸡飞狗跳,按她的性子,不出几日,定吵着闹着要回将军府。
但今日一见,哪里是什么鸡飞狗跳,分明是琴瑟和鸣。
甚至,他们俩的感情超乎他所想。
周翊风发了狠地拽紧了自己的拳头,少年俊美的脸上满是紧绷的线条。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顾辰烨跟赵云珺分别被带到不同的寝宫换时服。
鸳鸯翡翠经已十分兴奋,听说今年永庆殿前,把京城的年货街复刻了过来,这可让平时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子公主激动坏了,早早地都在永庆殿凑起热闹来。
更衣后,赵云珺便径直往永庆殿方向走,准备在那跟顾辰烨碰头。
顾辰烨不上学的这些天里,赵云珺天天带着他厮混疯玩,其实是想让他多活动活动身体。
二人把靖王府翻了个遍,一开始顾辰烨还缩手缩脚放不开,但架不住小孩爱玩闹的天性,又加上赵云珺的极力撺掇,这下可好,天天玩得精疲力尽,晚上一碰枕头就睡着。
有效的锻炼加上充足的睡眠,明眼人一看,都看出来顾辰烨的精气神好了不少。刘氏自然欢喜,便索性给顾辰烨休课到元宵节后。
从明天开始,顾辰烨就要复课了。
赵云珺、鸳鸯翡翠三人行至宫后园,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骚乱,一群人围在了一起不知又在凑什么热闹。
探头望去,是几个王府的世子庶子聚在一起,起哄玩闹,旁边还有几个世家子弟、千金小姐。
赵云珺一眼便看到人群里的周翊风,他还是如此出挑,就跟她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只见他也已换下朝服,裹着一身墨蓝色的斗篷,透过斗篷,也能感受到他直挺的肩背。
阳光投在他高耸的眉骨上,又为他锋利的棱角增添了一番柔和,俊眉星目,鼻梁高挺,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思忖一番后,赵云珺决定还是不上前凑热闹了。免得二人碰面又要给众人留下茶余饭后的闲话。
但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说的什么没听清楚,但这语气却是又激动又委屈。
重点是,这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是顾辰烨没跑了。
赵云珺立马转身,疾步走了过去,拨开人群,便看到顾辰烨站立在人群中间,拽紧了拳头浑身发抖,满脸涨红,窘迫不已。
他只垂眸干瞪着地面,不敢直视围观他的众人。眼睛里早已水雾朦胧,眼看着着要凝成泪珠,但却被控制得极好,就是撑着没掉落下来。嘴巴崩成了一条直线,肌肉僵硬,胸腔不停起伏。
平安在一旁喃喃,又不敢大声,用几乎求饶的语气说道:“不是我们爷的,真不是我们爷的。”
除了顾辰烨跟平安,围观众人都难掩脸上的戏谑神色。甚至连一旁的几个公公,都偷偷看得津津有味。
赵云珺瞬间无名火起,顾辰烨再不济也是这些人的堂表兄弟,甚至是主子,但他平时就是被这些人如此欺负取乐的?
“怎么了?”赵云珺走到顾辰烨身前轻声问道。
顾辰烨抬眼看到是她,撑了已久的泪不争气地滑了下来,他连忙抬手,像是赌气般的用力擦掉。
真不想被赵云珺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平安一看来人是赵云珺,便带着哭腔急忙解释:“头先恭贤王打算到永兴殿与您碰头,经过后宫院,便……便遇到了周世子一行人,我们爷打过招呼后,便径直走了。”
“走过他们……身边时,就不知怎地,掉出了这……这东西。各位主子说是我们爷,但……但郡王妃,真不是。
我们爷刚刚才换下衣裳,都是我亲自打点的,我怎会不知道这衣裳里有这个……”
“你的意思是,我栽赃嫁祸冤枉他?”
周翊风没有看平安,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云珺。
平安吓得跪了下来:“不是,不是,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哦?这是什么?”说罢,赵云珺便躬身去捡。
围观人群里的女子发出阵阵羞捻的笑,男子皆咧嘴一脸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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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赵云珺看清手上之物时,她怔住了……这……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强装镇定,继续演下去了。
这是一本春宫图。
幼稚的恶作剧。
赵云珺知道顾辰烨是断断不可能把这玩意儿带在身上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顾辰烨刚才跟他们擦身而过时,不知谁胡乱塞进了他的斗篷里,就为了作弄他。
众人只等着看赵云珺如何收场,却不曾想到……赵云珺居然……
大大咧咧地在众人面前把这图册一页页地翻来看,一边看还一脸审视的模样,全然没有半分难为情。
围观众人无不被怔住,不知哪几个姑娘家吓得轻声「啊」地叫了出来,其余人要么被惊得收敛了笑意,要么被惊得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顾辰烨倒吸了一口冷气,跟赵云珺相处的这段日子里,他虽然已经开始渐渐习惯赵云珺跳脱的行为举止,但今日这一幕,又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
平安被吓得早已僵硬。
李时欣听到周围安静了下来,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样儿,想耍我?老娘可是看过岛国小电影的人。”
鸳鸯翡翠一见她翻开图册,便早已羞得转身,生怕瞥到书中的一丁半点内容。
周翊风一脸不可置信,本来翘着两手看戏的他,看到赵云珺如此行径,不知何时已垂下双手。
赵云珺真的很不对劲。
众人只见赵云珺翻了几页便「啪」地合上了图册,举在半空中,一字一句说道:“咳咳……这不是恭贤王的东西。”
周翊风冷笑:“我们之中,只有恭贤王最有可能带着这东西。”
“哦?为何。”赵云珺装作不解。
“只有他最近成亲,他最需要嘛。”周翊风挑衅。
众人哗然,有人嗤笑。
“不,他不需要。”赵云珺斩钉截铁。
又甩了甩手上的图册,接着说,“我跟恭贤王屋里头的那些,比这要精彩百倍,要不要借你们看看啊?”
说罢,便毫不经意地把这图册往地上一扔,“这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你!”周翊风瞪着她,银牙咬碎。
顾辰烨听她这么一说,早已血涌心口,满脸涨红,不知所措。
他房中哪里有这东西!
这不等于是告诉大家他俩在屋里看小黄书吗!
直接或间接地,顾辰烨今天被冤枉了两次。
众人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些什么,这赵云珺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
吃瓜群众早已没有了刚才的笑屑,本想着看热闹,却不曾想这郡王妃完全不介意把闺房秘事敞亮地说了出来,众人一股子幸灾乐祸都被赵云珺一把把扇回去了。
“刘公公,您是内务府上的,您说说,皇上赏恭贤王的贺礼里,是不是还有比这精彩百倍千倍的东西啊?”赵云珺的语气凝重又冷漠。
这刘公公心里清楚得很,赵云珺是想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便赶忙跪下磕头,嘴里喃喃:“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珺王妃息怒啊。”
“不知羞耻!”周翊风气急了,一脸厌恶地看着赵云珺。
刚才在万寿宫外,看到赵云珺跟顾辰烨的这般亲近,周翊风就不知怎地想看顾辰烨出丑,他知道顾辰烨绝无力反抗。
到时候,赵云珺见到自己夫君这般模样,会是个怎样有趣的光景。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气急败坏,落荒而逃,然后跑到赵澜面前痛哭流涕声泪俱下,不跟顾辰烨闹上大半个月是绝无可能的。
但如今,她居然会站出来挡在顾辰烨面前,还……还说出他最怕听到的话……
虽然知道他们米已成炊,断断不可能再退婚,但周翊风就是觉得自己心里憋了一股气。
赵云珺凭什么?
凭什么当初口口声声说非周世子不嫁,却一个转身,嫁给自己最厌恶的废物顾辰烨。即便是为了气自己,也不该这般假戏真做。
现在二人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这到底算什么!?
但他却不曾想过,先无情无义的是自己。
“我不知羞耻的事多了去了”,赵云珺坦然说道,“周世子你最明白不过了,以前我做的那些不知羞耻的事,都是为了谁啊?”
“做过就是做过,我认了……”赵云珺浑身散发着胜利者的姿态,没有丝毫羞涩恼怒之意,“只是,以后「羞耻」二字,除了我老公,谁都说不得我了。”
众人没反应过来:“老公……”
“额……咳咳,这是我跟恭贤王的专属爱称,你们不懂啦!”赵云珺淡定解释。
周翊风知道这次绝对是自讨无趣,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气得拂袖而去,身后的跟班也急忙跟上。
这场闹剧过于精彩,谁都没注意到有个身影站在远处,将这一幕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里,他手中还摇着一把白玉扇,嘴里喃喃道:“赵云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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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很好,想看男主变强!】
【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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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修】
——踏出一步——
围观的人群散得飞快,都担心回头赵云珺会找他们的麻烦。
以前的赵云珺性格乖张,一直以来也出了不少糗,大家看她的笑话不比顾辰烨的少。但像今日这般从容淡定,众人却是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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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却仍杵在原地,那模样是又羞又恼。
虽然赵云珺刚才说的都是莫须有的事情,但一旦有了这个想象的空间——他跟赵云珺在房中……
他便羞得无地自容。
赵云珺看他呆呆傻傻,权当他是被气急了。掏出手帕想给他擦了擦泪痕,谁知才刚触上去,顾辰烨便整个人弹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个把月下来明明已经不抗拒赵云珺的触碰了。
但是此刻,他的体内就像有一把火,仿佛赵云珺一碰,这把火便要喷涌而发。
赵云珺这才把手帕塞到他手里:“好好好,你自己擦,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生那么大的气作甚,反而惹得他们更起劲了。走走走,今天好玩的事多着呢。”
他这才慢慢抬起手,接过帕子。
平安也站起身来,轻声道:“郡王,走吧。”
顾辰烨缓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慢慢挪开步子,跟在赵云珺身后。
赵云珺知道他受了委屈兴致不高,现在说什么话安慰的话都是徒劳,便默不作声,走两步就停下来等他一下。
五人就这样慢悠悠挪到永兴殿,还没看清这年货街,远远就听到永兴殿外人声鼎沸。
待走近时,才看清这「年货街」的情景,简直与宫外头那条复刻得分厘不差,除了四周建筑与真的年货街有差别。
外头的年货街旁都是酒楼客栈、门店家宅;
可这里是皇宫,四周建筑威严耸立,但倒有别样情趣。
街上人流如织,虽然天色还早,但两侧早已挂上宫灯。一群宫女太监也手持宫灯在外围游走,忙着布置今晚的宴席,好生热闹。
顾辰烨看到这光景,毕竟是贪玩的年纪,也将刚才的不快之意挥去几分。
五人来到年货街的入口处,太监们还要为他们作登记。
“恭贤王与恭贤王妃属靖王府上的,靖王府今年抽中的是绿色,奴才现下便为郡王郡王妃带上这手链,有了这标志,年货街里的物品,无论贵贱,一概随意拿取。”一太监为他们作了解释。
说罢,便命人为二人手上,各戴上一条手绳。
说是说手绳,但这手绳用翠绿色的丝线掺了金色丝线编成,精巧无比,一看就是宫中内织院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顾辰烨看到自己跟赵云珺戴着一模一样的物件,心里有些异样。
去年的元宵节,他们还只是对方的匆匆过客,今年居然成了一家。
赵云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异常的举止,顾辰烨便慌忙瞥过眼神,低头疾步走进了年货街。
整条街上都是皇亲国戚,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世家子弟占大多数,再小的孩子也有,个别官员的女眷即便上了年纪,但机会难得,也来凑个热闹。
只见每个摊位上的卖家都是由宫女太监扮演而成,穿着粗布麻衣大声吆喝,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此外,一路走下来还有说书的、卖字画的、卖陶器瓷器、赌牌的、奏乐器的、耍杂技的、搭台唱戏的……林林总总,让人眼花缭乱,处处欢声笑语。
赵云珺好奇地在街上探头探脑,很快便发现自己跟顾辰烨走散了,鸳鸯翡翠这也才从兴奋感中回过神来。
三人四下张望,很快发现了顾辰烨。
他站在捏糖人的摊位前,看得入神。那摊主不知是宫内哪位手艺人扮演的,捏起糖人来有模有样。
赵云珺走过去,看他手法纯熟,出神入化。不一会,大致的人物形状就出来了,是齐天大圣。
因为出示手绳就可以任意取走商品,这摊主还得时不时抬头确认一番,免得哪家的丫鬟仆人也随手取这摊前的糖人。
桌面上已经捏好的糖人对顾辰烨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他全神贯注在摊主手上的齐天大圣。
赵云珺便知道他是要等这糖人了,便止步等在他身旁。没多久,这糖人便成了,颜色鲜艳、栩栩如生,可爱得紧。
顾辰烨伸手去取,伸到一半的时,突然从旁边窜出了一只小手,率先抓住了这新鲜出炉的糖人。
众人定睛一看,是八皇子。
这八皇子今年才十岁,眼珠子跟葡萄一般水润,两颊冻得绯红,樱桃小嘴,好生可爱。
顾辰烨下意识便收回了手,任凭八皇子取走这糖人,但脸上难掩失落之意。
赵云珺见他这样,便知道他想谦让,但她觉得不是这个理,凡事要分个先来后到,何况今天普天同庆,一个玩乐的东西也要分个身份的高低,这节过得也太没意思了。
“欸……你等等……”顾辰烨一听赵云珺这语气,就知道她又要搞事情了,忙抓住她的衣袖。
赵云珺轻轻拍开他的手,八皇子转过身,一脸疑惑看着他们。
“这糖人是我们先在这等着要的。要不,你再等下一个,把这个给我们吧。”赵云珺没说「还给我们」已经是很客气了。
教育就是要趁年纪小才好把这些臭毛病纠正过来。
“郡王妃……这,这制作齐天大圣的材料已经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个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是小的预备不周……”这摊位上的太监急急忙忙出来解释道。
这八皇子朝赵云珺走了过来,又看看手上的糖人,开口便是稚嫩的童音:“我也想要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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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听着这娃娃音差点没心软,“那我们也应该公平竞争,你总不能说拿走就拿走了。”
八皇子道:“你说,怎么竞争。”
“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猜!丁!壳!”赵云珺抚着下巴看着八皇子。
其实这猜丁壳就是石头剪刀布嘛,她也只知道这一种古今通用的竞争方法了。
八皇子乖巧地说:“好。”便示意他身旁的太监出来,替他比划。
赵云珺吃了一惊,“啊?你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能假手于人呢?你得自己来。”
顾辰烨在一边急得冒汗,先不说这是皇子,地位本就比他高,而且他还是他的堂兄弟啊,这传出去怎么得了。
赵云珺可没有被年龄绑架的道德感,她用手肘碰了碰顾辰烨,示意他出去猜丁壳。
顾辰烨吓青了脸,疯狂摇头摆手,打死都不要出去。
八皇子倒是十分淡定,往前走了一步准备迎战。
赵云珺在顾辰烨耳边快速说了一句:“信我,没事的,快!”
机会难得,无论输了赢了,对顾辰烨来说都是自信重塑必须踏出去的一步。
顾辰烨立刻觉得耳根子烧了起来,鬼使神差往前挪了几步,畏手畏脚来到八皇子跟前,他紧紧抿着嘴,神色极不自在。
八皇子认得这堂兄,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废,八皇子看他畏畏缩缩,一点皇家的做派都没有,不禁皱了眉头。
赵云珺搓手兴奋道:“来来来,准备了啊,开始了,三局两胜。”
这八皇子把手上的糖人递给身旁的太监,便伸出右手,口中默念「剑、捶、盾」。
姿势自信且有力。
第一局,顾辰烨出捶,八皇子出盾。
八皇子胜。
顾辰烨叹了口气,在心里忍不住责怪起了赵云珺,这下又要出糗了。他求救似的望向赵云珺,心底里生出期盼能结束这游戏。
可赵云珺完全不明其意,只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八皇子带着胜利的笑意,开始了第二局。
顾辰烨还是出捶,八皇子出剑。
赵云珺眼前一亮,抢先一步笑着鼓起掌来:“欸,可以啊,厉害厉害!”
顾辰烨看着自己拳头,不可置信,居然赢了一局。
八皇子忍不住撅起嘴来,一脸不快。赵云珺怕他撂担子不干了,忙哄着说:“哎呀呀,别啊,不还有一局吗?”
第三局,顾辰烨出剑,八皇子出盾。
顾辰烨胜。
平安、鸳鸯跟翡翠早已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出汗,看到顾辰烨赢了两局,都没忍住小蹦了起来。
顾辰烨一脸茫然,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站出来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是生平第一次赢了。
他只觉得赵云珺摇着他的双臂,笑着朝他喊:“赢了赢了你赢了!我就说了你可以的……”
他顶不好意思收起自己的手,但心里有种陌生的雀跃感。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八皇子,这小孩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了,而且是输给了百无一是的顾辰烨。
他憋着一股劲,泪珠就要掉下来,但他知道不可以。
“愿赌服输。”八皇子圆圆的眼睛里含着即将就要掉落的豆大泪珠,把糖人恶狠狠地递给顾辰烨。
她是没想到这孩子还是挺有气度的,有皇家后裔的模样了。毕竟依赵云珺原身以前的性子,她反正是绝对不会让的。
“你……你……你拿……着吧……”顾辰烨朝八皇子挥挥手。
八皇子看他这样,更生气了:“说了愿赌服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拿着!”
顾辰烨这才战战兢兢地伸出手,经方才这么一闹,这糖人倒没这么重要了。
赵云珺满意地看着两人达成共识,八皇子转身就走,又被赵云珺叫住了。
“看在你信守承诺的份上,我给你送样东西如何?”
八皇子抬头看赵云珺,她的下巴朝一个方向抬了抬,示意他看,是射击游戏。
她刚才就看到了这个摊子,这射击游戏就跟游乐场的也差不多,只是手枪换成了弓箭,奖品从近处排到远处,越远处的奖品越丰盛。
但这些奖品件件均是奇珍异宝,所以不会将实物摆出来,只用木偶代替,射倒木偶,太监便会把相应的奖品呈给获得者。
八皇子走近一看,弄明白了游戏规则。他倒是想看看这赵云珺有什么本事,便指着最远处的那个奖品说:“我要那个……”
赵云珺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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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写的真好。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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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修】
——千年烟火——
太监们便拿来弓箭,箭嘴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弓的力度自然也是调节过的,并非平常行军用的武器,只是改良过的玩具而已。毕竟在这走的跑的个个都是万金之躯,伤了碰了都不好。
赵云珺原身出身将门,从小骑射了得,这小小游戏难不倒她。
即便是她对射箭一窍不通,但赵云珺这幅身体还是有肌肉记忆的。
郡王妃这动静可引来不少好事之人,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只见赵云珺左手接过弓,右手把箭按在弦上,侧过身瞄准目标把弓拉满,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神色肃穆专注,眸子蓦地发亮,自信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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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糖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起已捏得生痛。
赵云珺调整好了动作和呼吸,众人还没做好准备,就看到有什么倏地从眼前飞走。
「砰」,箭稳稳地把最远处的木偶推倒了。
待顾辰烨反应过来之时,四周已是一片欢呼惊叹之声。
赵大将军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
八皇子眉头舒展,像朵小花,满心期待看着太监将奖品仔细取出。
“恭喜郡王妃,赢得琉璃走马灯一个。”
这走马灯巧妙得很,灯罩用的是彩琉璃镶金,侧边还有一个手柄,只要摇动,就可触发机关,里面的小人跟动物都会摆动旋转起来。
赵云珺接了过来,转手就将灯递给了八皇子。八皇子也并非没见过好东西,只是今日所得实在有趣,心中不觉对赵云珺添了几分好感。
他身边从未有过这样的人物,敢对他说「不」,又想法子讨了他的欢心。
赵云珺只觉得这孩子笑得可爱,便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面庞,说道:“这下满意了吧,是不是觉得跟我做买卖划算得很啊?”
八皇子咧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赵云珺往西边街道指了指,示意自己还要接着逛,便向八皇子告别:“忙你的去吧。”
说完,便转身走回顾辰烨身边。
顾辰烨刚刚悬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了下来,想着待会无论如何也要鼓起勇气好好感谢赵云珺。
他将要说的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梳理了好几遍,生怕自己面对赵云珺的时候又说不利索。
但下一刻,就看见赵云珺对八皇子这般亲切,态度与对自己无异。
顾辰烨不由心里一紧,难道赵云珺待他这般好,只是因为一直待他如孩童?
对啊,她对一个陌生人都尚且如此,自己又怎么是会是独一份。
他想起赵云珺以前对周翊风的种种,那才是真的关怀备至、一往情深,对自己顶多算是善意罢了。
他又是在期待什么呢?只是相处了个把月,他怎么就如此得意忘形,早忘了自己原本哪里配得上赵云珺这般人物。
顾辰烨慢慢收敛了笑意,睫毛帘子又垂了下来,抿了抿唇。
原来……他在赵云珺心中并没那么重要,没那么特别。
赵云珺一脸得意朝顾辰烨走来,眼看着他的神色由晴转阴。
奇怪,明明刚才还兴致高涨的样子,这难道是什么青春期综合征吗?
她以为顾辰烨是看八皇子拿到的东西比自己手上这糖人要好,有了心理落差,便开口问他:“我也给你射一个。”
顾辰烨铁青着脸,不说话,只摇了摇头,便转身走开了。平安连忙跟上,他也在纳闷爷方才瞧着心情不错,怎地突然就耍起了性子。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顾辰烨默默把手上的糖人一把扔掉了。
暮色降临,看着这皇宫里的灯一盏盏地亮起,流光四溢,煞是动人。
宴席摆在永庆殿外,众人等太后、皇上、皇后与一众嫔妃入座后,才纷纷按等级排列依次入座,靖王府众人与其余亲王及家眷都属头几排。
众人观舞听戏、饮酒作乐,整个景象极尽喜庆繁荣。
皇上跟众大臣果然免不了要考皇子功课,周翊风与一众世家子弟出口成章、对答如流。
周世子本就相貌出众,文韬武略无所不能,众长辈自然对他偏爱些,在座众人无不称赞。
那八皇子年纪小小,竟也不输各位兄长,一言一行极其稳重,应答得头头是道,无懈可击。
顾辰烨今天被折腾得够呛,一天下来,精力全被耗尽了,只觉得头晕脑胀。
一如往常,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屁来,众人只当习惯了,只是驳了靖王的面子,靖王府众人皆无颜面,却又无可奈何。
顾辰烨回座后,赵云珺本想安慰他几句,但看他的面如死灰,便知趣不开口,只把手搭到顾辰烨的肩上。她是真的觉得顾辰烨走到今天实在不易。
谁知顾辰烨竟一个侧身躲开了,赵云珺的手落了个空。
从逛完年货街到现在,顾辰烨就一直是这种紧绷沉闷的状态,赵云珺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青少年的情绪本就反复无常,她也只能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自找没趣。
宴席已过大半,宴厅过大,皇上的口谕只能由公公们传下来,这会子张公公来到靖王府的餐桌前,说皇上有喜事要宣布。
众人皆停下手边的动作,竖耳恭听,只见伺候皇上左右的李公公拿着那黄帛踞躬向前走了几步。
“奉天承谕,皇帝诏曰:端亲王、天涛阁大学士温薛锋上前听旨。”
端王府的坐席就在靖王府的对面,周翊风见他父亲起身领旨,不禁面露疑色。
众人又见那温薛峰从后头走了上来,与端王相视一笑,两人像是对圣旨里面的内容早已了然于心。
这端王对于笼络人心之事是得心应手,对权谋政事亦十分上心,皇上感念他是个顶不错的幕僚之材,也一直对他的所作所为有所偏袒。
温薛峰贵为正一品大学士,权力可不比赵澜低。
但今儿个端王跟温薛峰怎么系到一块儿去了,众人思忖,便知只有一种可能了。
周翊风心里一沉,如果他没猜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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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世子周翊风人品贵重,秉正纯孝,文武并重,今有天涛阁大学士之嫡女温茹月,秉性端淑,持躬淑慎,与周世子堪称天造地设,故朕钦定为端王府世子妃,择吉日大婚,望汝二人同心同德,勿负朕意。钦此。”
果然……
周翊风只觉如天雷滚滚,口干舌燥。来不及前思后想,本能反应已经促使他站起来「谢主隆恩」。
叩谢时,周翊风的手指关节已捏得发白。
他的婚事就这么轻易地被交待出去了,想来也不过是他爹一贯的行事作风罢了。
端王目的已达到,他这个做儿子的意见、感受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周翊风叩谢后,第一反应却是看向赵云珺。
只见她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最有可能被皇上赐婚的其实是他俩。
造化弄人,一切都晚了。
但敏感的顾辰烨却察觉到了,宣读圣旨之时,赵云珺本来就因坐不定而左右摇摆的身子,蓦地僵直一顿,显然是心里十分在意此事。
但她迅速恢复如常,外人只当她毫不在意,可顾辰烨心里清楚。
赵云珺现在大概很后悔自己当初草率的决定吧,如果那时她服了软,又或者跟以往一样,吵完闹完只当无事发生,今日被赐婚的就是端王府世子周翊风跟将军府赵云珺了。
他越想越觉得好像自己莫名卷入了这两人的爱恨情仇里,成为了他俩之间的牺牲品。
但赵云珺却不是有意的,这只是本能反应,本来原身的脑子里就有许多关于周翊风的记忆,如今听到这旨意,确实惊讶,也确实感慨万千。
这一天总会来的。
但这些都是赵云珺原身的情绪,不是她自己的。如果原身没有死,那今日也该是她听到好消息的一日了。
三人各怀心事直至宴席结束。
宴席后,赵云珺还在有意无意逗顾辰烨开口说话,但他今日心情本就沉重,拢共也没回赵云珺几个「嗯」,赵云珺还在自顾自地讲。
他却听出来,赵云珺的也不似先前那般情绪高涨了,想必是因为周世子。
顾辰烨听出了她的低落,很想勉强自己去多附和她几句,终究还是放弃。
二人无意识地又走到了年货街。此时的年货街与白日的光景截然不同,灯火通明,流光溢彩,让人眼花缭乱。
整条街喧闹非凡,元宵节有猜灯谜的习俗,但顾辰烨本不爱热闹,赵云珺自知文学水平也不够,二人都默契地不往灯谜的方向走,只在周边溜达,听那边的喧闹声而已。
街上每人都手执一盏花灯,每盏都精美绝伦,绝非民间花灯可比。
因平安、鸳鸯翡翠没有手链,赵云珺便让他们自个儿挑选这市集里的中意之物,再由赵云珺向太监宫女们开口取来赏给三人,权当成人之美罢了。
身旁几个皇子的婢女见了也都艳羡不已。
各处的喝彩声不绝于耳,但二人走着走着却再无话。这热闹竟成了背景,愈发称得二人冷清。
正当二人对持续的沉默愈发不知所措之时,只忽然瞥见天空有一团火焰炸开,紧接着「砰」一声巨响。
放烟火了。
四周人群立即骚动起来,纷纷往更好的观赏区移步。
身旁人流攒动,顾辰烨跟赵云珺却默契地伫立不动,只站在原地看向天空。
接二连三的烟火被点燃,耳边巨响不断,天空璀璨夺目,看着一缕缕的火花窜上半空,继而爆发,开出朵朵鎏金花瓣,然后又慢慢消散,后来者循环反复。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烟花了,从中学开始各大城市已禁燃烟花爆竹,关于烟花的记忆只停留在儿时的乡下。
一千年前的烟火原来跟一千年后的也没什么两样。
想到自己居然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看了场久违的烟火,不免无奈摇头。
她转头看向顾辰烨,却发现对方早已看向自己。
四目对视,顾辰烨先是诧异,好像没料到赵云珺会突然转过头来,随即惊慌失措地把目光移开。
但赵云珺却从他刚才的神色中看到了些许不同以往的忧郁和悲伤。
如果她认为自己能改变他,是不是未免太自大了些。为什么要妄想去改变另一个人呢?她不是一直主张不要给顾辰烨过多的压力吗?
她一直将他当作一个病人看待,难道这对顾辰烨来说不是另一种不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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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修】
——青春散场——
恰逢空中又有一朵金黄的烟花炸开,像柳条般垂落,滋滋作响,映入赵云珺的眼睛里,让她更添了一份瑰丽的美。
顾辰烨只觉得那热气又袭上脸颊,刚刚对赵云珺的恼意瞬间烟消云散,即便赵云珺对他是假情假意又如何,对他这样一个人,还费神假情假意,赵云珺也算是独一份了。
所以,只贪图这片刻温暖也无妨,稍纵即逝也无妨。
至少……至少他现在还能站在她身旁……
忽然,赵云珺目光越过顾辰烨,在某个地方定住了。
站在远处的周翊风负手而立,对上赵云珺的眼神。漫天烟火,周翊风的眼眸却深如寒潭,那些绚丽的光彩丝毫没进入他的眼底。
顾辰烨顺着赵云珺的眼神转身望去,吓得差点没摔倒,周翊风对他来说,一向具有强大的震慑力,更何况他现在的眼神好像要杀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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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才起,周翊风远远就看到他们了。他看着赵云珺的一颦一笑,仿佛无论再看多少次,都无法相信赵云珺已经不是因为自己而笑了了。
众人撺掇他跟温茹月一起移步观赏台看烟火,但他久违地撒了个谎,借故走开了。
其实是因为他实在是连一个应酬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他在人前一向滴水不漏,今日可算是他最狼狈的一次了。
赵云珺俯身跟顾辰烨说了句话,便径直向周翊风走过去。
即便周翊风再极力否认,他对赵云珺的反应都骗不过自己。
无论他此时的神情再怎么淡定,心脏却像是要冲破胸腔,怦怦直跳。
看着赵云珺笑眯眯的向自己走来,像是在一针见血地提醒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赵云珺在他面前伫立,用漫不尽心的语气说道:“世子爷,怎么看见我了也不打声招呼啊?躲在这干嘛?”
周翊风移开目光,酸溜溜地说道:“谁说我躲了,你们夫妇正说话,欢喜得很,我过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没想到赵云珺却点点头:“那倒是。”
从城楼之事后,周翊风在赵云珺身上就多次碰了钉子,此时他只想丢弃所有风度,把赵云珺拽走问个明白。
但礼教告诉他,不可。
看周翊风气得语塞,明显是被自己呛到无话,赵云珺顿时觉得胸中烦闷尽消,忍不住将脸瞥到一边偷笑起来。
周翊风乜斜着眼看她:“郡王妃光顾着同我说话,郡王岂不恼你?”
“他才没那么小气。”赵云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哦?周翊风却在赵云珺这话里听出了几层意思,一是顾辰烨不小气他周翊风小气?二是短短一个月她便已如此了解顾辰烨了吗?
周翊风的脸色更坏了。
赵云珺想到周翊风也就一高中生的年龄,之前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灭一灭他这「校?霸」的气焰,但看在原身对他死心塌地十年的份上,就给他们一个体面的了结吧。
“世子爷,新的一年,祝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开开心心……诸事顺意……”你顺意了,真正赵云珺才会安心。
赵云珺突如其来的认真语气,倒让周翊风有点手足无措。
她的转变让他非常不自在,她的脸她的笑容明明如此熟悉,但又让他感觉异常陌生。
周翊风挤出一丝笑意,但语气里都是苦涩:“哦?你怎么不祝我,今得此佳人,结此凤仪之好?”
“欸,这还用得着你提醒,你这不还没礼成吗?就这么等不及了?”赵云珺揶揄道,“等你大婚之日,我一定给你送一份超豪华的贺礼,保证让你满意。”赵云珺一脸兴奋。
周翊风此刻已经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响了,他的心揪得生痛。
他内心仅存的一丝丝希望的火苗,被赵云珺这般云淡风轻给浇了个透。
他才发现他最害怕的不是赵云珺的无理取闹,又或者是她的胡搅蛮缠。
他最害怕的,是像她如今这般阔达,像是在宣告她已经抛却了两人过往,彻底将他放下。
周翊风从来没有像此刻般讨厌这喧闹的烟火,只觉得它们吵闹。美轮美奂又注定灰飞烟灭,热闹过后尽是遍地悲凉。
他心里空无一物,所有的骄傲被击碎、一败涂地。
赵云珺已经转身望向空中,烟火照得她的脸忽明忽灭。这也许是俩人最后一次一起看烟火了,往后,再无可能。
顾辰烨看着远处并肩而站的两个人,觉得「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除了感叹造物弄人别无他法。
而自己……自己怎么敢奢望赵云珺对自己有一点点……一点点与众不同的感情呢……
三人望着同一片天。
原来千百年来不变的除了烟火,还有青春。
一样的满目疮痍,一样的无疾而终。
纵使如他们三人这般权贵,也一样逃脱不了被操纵的命运。
翌日睁眼,顾辰烨已不在房内。
一问才知,今日开始复学,他卯初时刻就已去了书房。
想起之前头脑一热答应了顾辰烨以后要一起上学,赵云珺便无论如何也要挣扎着起身。
匆匆赶到书房的时候,周老先生已经在房内摇头晃脑。先生读一句,顾辰烨跟着读一句。
顾辰烨本来说话就不利索,所以对念书有很深的抵触。但周老先生的教学方式一向如此,也从未想过为顾辰烨一人而改变。
周老先生曾在天涛阁任要大学士,给两代朝臣、亲王授过课,即便是放在21世纪,他也是不可多得的杰出人才,赵云珺可不敢驳了他的面子。
周老先生见赵云珺带着丫鬟姗姗来迟,口吻严肃说道:“郡王妃,今日又有何贵干啊?老臣实话实说,郡王的功课本就已落下许多,再不抓紧臣唯恐……”
顾辰烨一看到赵云珺出现在书房,便下意识僵直,生怕她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惹先生不快,经过上次的逃课跟请假,周老先生对顾辰烨的态度明显更不耐烦了。
未等先生说完,赵云珺便伸手打住,笑得一脸乖巧:“我今天来什么也不干,我跟郡王约好了,以后他上课,我旁听,我……我发誓,以后除了念书以外的事情我一概不做。”
“哦?”周老先生瞥了赵云珺一眼,意似嘲讽她的轻佻,“郡王妃怎么对读书习字也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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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一般般吧,语文成绩没多好,最怕文言文。”她在心里默念,但说出嘴的话却是,“当然当然,早闻先生盛名,朝廷两代名臣皆出自先生门下,我既然来上学,便不是以郡王妃的身份,而是以晚辈的身份求学,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不知郡王妃在将军府可有念书识字?”周老先生被赵云珺一顿吹捧,语气也有所缓和。
“念过一两年书,识得几个字罢了。”赵云珺听话地回答。
“老臣丑话说在前头,一切的授课内容、授课进度,皆以郡王为要,如果郡王妃有任何不通之处,恕老臣有所怠慢。”
周老先生细想,觉得赵云珺这种粗枝大叶的将门之女,不过是一时兴起说要读书识字罢了,不出半月便会找各种借口偷懒不上学。
本来给顾辰烨上课就已绞尽心力。除此以外,最最最重要的是晚节不保。
他教授过的学生里,青出于蓝胜于蓝者不在话下,诸位皇子、亲王皆出落得功成名就、出类拔萃。
即便如靖王般无心于朝堂之事的,也至少醉心于诗词歌赋,落得个才情兼备。
若当初不是看在靖王的份上,周老是断断不愿把职业生涯的最后一棒交到顾辰烨的手中。
“没问题!全凭先生做主,我绝无二话。”赵云珺拍胸脯说道。
“好,那便请郡王妃先熟悉一下郡王的课表。”周老先生一手执卷,一边踱步说道。
顾辰烨看此情此景却不由握紧了拳,赵云珺要是知道了自己这严苛的课表,怕是要打退堂鼓。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太寂寞了,当初听到赵云珺说要来旁听,他便从那日起就盼着与她一起上学,少年人谁不想有同龄人的陪伴。
可今早起身,看赵云珺睡得沉,却不忍叫醒她,想来也是自己一厢情愿,赵云珺可能早就将此事忘了。
他便轻手轻脚洗漱换衣后,一如既往带着平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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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修】
——鸡娃鼻祖——
“每日「卯入申出」,严寒酷暑不辍,到书房后先晨读二刻钟”,周老先生停顿一下,看赵云珺的反应。
赵云珺暂且神色淡定。
早上5点到下午3点,还行,考研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每天10小时,熬得住,她对这事倒是自信满满。
“课业以经为主、以史为辅,除四书五经外,《国语》、《说文》、《字林》、《三苍》、《尔雅》等均有涉猎,郡王近日新学习的书目《资治通鉴》《资政要览》《帝范》,此三本乃各朝皇储的重要读本……”
周老先生中气十足,抚着胡子一口气念出许多赵云珺这辈子听都没听过的书名。
“可郡王……不是皇储啊……”赵云珺本来掰着指头数着先生列举的数目数量,听到「皇储」一词,便小小声试探着发问。
“不是储君,难道就不需要学习治国之道了吗!?”周老先生一吼,屋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直了直身子。
“郡王为人臣子,责任重大,理所应当体察君心,为君分忧。学习为君之道,博览古今,通史晓义,心中自有敬畏之意,才能确保不被奸佞蒙蔽,也不会让别有居心之人利用,日后对辅佐皇上太子治国理政,定当大有裨益。”
赵云珺咽了咽口水,疯狂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与此同时,《缉古算经》、《缀术》、《五曹算经》、《孙子算经》、《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张丘建算经》、《夏侯阳算经》、《五经算术》也应通读知晓。”
顾辰烨眼见赵云珺脸上逐渐失去血色,呆若木鸡。
好一会,赵云珺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还……还要学数学??”
“这是自然,礼、乐、射、御、书、数,一个都不能落。”周老先生露出微微得意之色。
赵云珺咽了咽喉,还好还好,幸亏高中读的是理科。但数学放下这么多年,再捡起来可真是要了她的命。
“先生,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除去歇息用膳的时间,满打满算还有七个时辰,就都得待在书房、射堂和操练场?”赵云珺问道。
周老抚起他的胡须:“先帝幼年便因为读书累得咳血,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当今圣上十岁即位,每日读书八九个时辰,孜孜不倦;
太子殿下诗赋天分极高,仍每日习作文章,风雨不改;亲王中,靖王是精通诗词书画的顶尖之流,端王晓通音律。”
随即,他瞥了眼顾辰烨,漫不经心说道:“郡王妃,恕臣直言,如今跟郡王同一辈的皇子世子,都个个出落得有模有样,周世子文武兼备、超群卓绝,郑世子才华横溢,其余众人优秀之处不胜枚举。郡王要跟上各位的进度,只怕一日七个时辰还不够。”
果然皇家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鸡娃鼻祖!!
她打心底同情这些世家子弟,即便投了个好胎也没贪图享乐,仍旧日复一日忍受着这沉闷的生活。
可他们的课程就是为了培育复合型人才,终究有其时代局限性。
就比如,像顾辰烨这样的孩子,他们就没有耐性因材施教了。
“每日新学课业内容,需读百遍以上,每五天为一周期复习五天前的内容,再读百遍,直到能将全本背诵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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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但又不得不佩服,古人已经初步掌握了遗忘曲线的雏形,只是艾斯浩宾用实验数据将其更具象化、科学化了。
“课毕,仍需练习书写百字,练完即可下学……”
“往后半月一小考每月一大考,考试内容视当月课业而定,不及者……”周老先生将目光投向赵云珺,“罚!”
赵云珺脑子隐隐作痛,这下可是跳进火坑,没那么容易爬出来了。
“下学之后,郡王还要练习武术、每三日练习步射、每五日练习骑射,太子的武艺自然是由赵大将军亲自授课,至于郡王嘛……”
周老先生叹了口气,“自然也是由了不得的内侍部护卫军授课。”
难怪赵大将军这么忙,除了上朝练兵还得为太子开小灶。
可赵云珺却从周老先生的话里,听出顾辰烨不被重视的意思。
周老先生加重语气说:“最后,郡王妃莫怪老夫多嘴,您即决定来旁听,便断断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得来也罢学不来也罢,既然入了课堂,就要遵守老夫的规矩,如有违反,严惩不贷。”
赵云珺揉了揉额角,豁出去了,“一言为定!”
顾辰烨、平安、鸳鸯、翡翠都一脸担忧的表情看着赵云珺,心血来潮的她到底能不能撑过两日都成问题。
这一天下来,顾辰烨看赵云珺被这《帝范》折腾得面无血色,便怯生生鼓起勇气对赵云珺说道:“你……你不必……陪……陪我上学,太……累了,你……会吃不消的。”
赵云珺的脑子的确是要炸了,脸上丝毫没有了世俗的欲望。顾辰烨只以为她累得如此委屈,当下内疚不已。
“我以前是真不知道你每天过得这么累,我要是你,我早放弃了。”赵云珺佩服道。
“但你还是坚持了下来,你真的很了不起了,比我认识的绝大大大多数人都要厉害得多。”
上了大学后,同学们个个犹如脱缰的野马,没有了升学考试的压力,绝大部分人也就在考试前通宵达旦个几天复习一下,但求不挂科而已,包括自己。
但像顾辰烨他们这些没有升学压力却日复一日读书、精进的人,可谓万中无一。
顾辰烨被赵云珺这么一通夸,先是不解,然后歪头沉思,随即反应过后,面红耳赤:“大家……都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我……这样不算什么。”
“欸,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做人呢,老跟别人比是没有意义的。”
赵云珺在顾辰烨耳边虚掩着嘴,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比来比去你能比得过当今圣上吗?”
顾辰烨惊吓得微微弹开身子,惶恐地看了赵云珺一眼,仿佛提醒她「勿议君王」。
赵云珺挑了挑眉示意他安心,以她方才的音量,旁人不会听到的。
“没听说过吗?超越自己比超越他人更重要,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永无止境,但是今天的你比昨天优异一点点就已经是进步了。”
顾辰烨默不作声,赵云珺的每句话都需要慢慢理解消化。
“好饿……等下还要练步射,我们得抓紧了。”赵云珺抚着肚子说道。顾辰烨一听赵云珺饿了,便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虽说春到了,但融雪远比下雪冷。
下学是申时二刻,二人简单吃了些糕点,便匆匆换装赶往靖王府的射堂,射堂就在练马场的旁边。
体育课嘛,是赵云珺的强项。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理负担没那么重了,更何况换上轻便的衣物,便觉得身体活动开了。
但顾辰烨却冷得直打寒颤,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炉跟斗篷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看到赵云珺对自己一脸关切,顾辰烨的自尊心隐隐刺痛了,他只恨自己实在羸弱。
赶到射堂时,徐侍卫早已在此等候,见到赵云珺却让他吃惊不小。
赵云珺嫁给顾辰烨是轰动京城的大新闻。徐侍卫也跟大多数人一样,觉得赵云珺一定后悔自己的武断冲动,尤其跟顾辰烨相处下来,必定更加郁闷。
赵云珺从小得赵将军亲自教导,投石拔距、舞枪弄棒、驰马试剑自不在话下。
虽说赵云珺在体力和耐力上,稍逊男子,但从技术上来说,赵云珺比起他的大部分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徐侍卫的眼里,赵云珺可是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将门之女,至少也应是太子妃世子妃之流,如今却……
令他意外的是,今日一见,赵云珺却意气风发,步履轻快,无论是跟顾辰烨还是跟身边的丫鬟都有说有笑。
更令他吃惊的是,赵云珺居然愿意亲自陪同顾辰烨来练习。
徐侍卫曾是赵澜将军麾下名将,经赵澜提携,成为三品中领军,又因与靖王机缘巧合下相交相识,便应承了他来为顾辰烨指导一二。
赵大将军对徐侍卫有恩,徐侍卫对赵云珺自然毕恭毕敬。
“臣参见恭贤王,安阳郡主。”徐侍卫向二人行礼。
听到他仍称赵云珺为郡主,除了赵云珺外,其余众人都微微诧异,这徐侍卫明显是不认同赵云珺郡王妃的身份。
但赵云珺并不在意,本来为了熟悉原身的身份,她就花了不少时间,如今对于自己的多重身份、头衔、封号,都是听过便作罢,不会深究,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徐侍卫对顾辰烨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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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侍卫一上来,便让顾辰烨先来个负重跑练,递过一个沙袋,让顾辰烨背上,从射堂为起点,直线距离跑至练马场最西边,再折返。
赵云珺目测了一下这距离,只想说,祝他好运……她把这沙袋拿到手中掂量掂量,好家伙,起码有10斤,顾辰烨这小身板,跑完5000米,接下来还有力气练习吗?
顾辰烨颤抖着背起这沙袋,看样子就已经够吃力了,哆哆嗦嗦迈开小腿,喘着粗气便出发了。
徐侍卫看他出发后,便气定神闲地请赵云珺一同返回射堂内,示意赵云珺先稍作休息。
二人便各自靠着这屋内的小叶紫檀椅坐了下来。
赵云珺疑惑:“徐大人,这是?”
徐侍卫的随从给两人上了热茶,徐侍卫慢悠悠端起茶,细细抿了一口:“不急,等郡王跑完,至少要酉时二刻。”
赵云珺:“……”
那就是说,一个小时后?
作者有话说:
?艾斯浩宾遗忘曲线复习计划,是利用人的遗忘规律,在特定的时间内进行复习,从而达到理想的巩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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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修】
——买定离手——
赵云珺也惴惴不安地喝了口茶,瞄了瞄徐侍卫。
这徐侍卫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可浑身却散发着一种固执大叔的气质。
见他心情还算不错,赵云珺便省略家长里短的问好,单刀直入又谨慎细微:“徐大人,我……我不是对您的安排有意见,我只是提个小小的建议,郡王身子骨弱,精力本就比不上一般人,是不是应该让他……”
徐侍卫听到这里已皱起眉头:“郡主,如今我让郡王做的这些,您12岁时就已经可以做到了。”
“额……”赵云珺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嘶……但我也不是一蹴而就、一步登天的啊,更何况还存在个体差异,我行不代表他也可以,徐大人何不因材施教,循序渐进?”
赵云珺站了起来,换了张椅子,坐到了徐侍卫的另一边,眉眼清亮地看着他:“我知道我知道,让徐大人给郡王授课可真是大材小用了,可这又不是练兵,一上来就给他施加如此大的压力,只怕他心生抵触,全然失去了练习的乐趣。”
“郡主,在徐某看来,您这实在有纵容郡王之嫌,在皇子亲王中,任凭哪一个人的训练都只比他多不比他少。”徐侍卫铁面无私。
“您知不知道郡王为何不到国子府与其他皇子世子一同上学?”徐侍卫乜斜着眼问赵云珺。
“不知。”
“是因为他根本就跟不上课业,无论是读书还是御射,都不尽人意。”徐侍卫一语道破。
“好,敢问徐大人,您为郡王授课多长时间了?”赵云珺也不再坚持,换了个方向问道。
“一年有余。”
“那这一年内他有无长进?”
“可以说是全然没有。”
赵云珺眼神一亮,惊喜地说道:“这不就说明,您的严苛对他来说没用吗?”
徐侍卫这才发现自己掉进赵云珺的圈套,一时间气得横眉竖眼。
赵云珺赶忙说好话安抚他:“徐大人您从来都那么优秀,自然不能理解弱者的心态。”
“跟郡王相处的这些时日,我倒觉得他并非如外界说得那么不堪。有些人是虎是鹰,您的方法才能凑效。”
赵云珺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但郡王是考拉啊,看似温吞反应慢,实质为人正直沉稳、心思缜密,是一只不可多得的潜力股。如果得到恰当的引导,以后必定会大有作为。”
“考拉?潜力股?大有作为?”徐侍卫对前二者感到迷惑,对后者不可置信。
“额……”赵云珺评价了一下自己对解释考拉跟潜力股这两件事情的能力,决定还是放弃。
“我的意思是,郡王与众不同,他的接受能力比其他人低,但他绝非没有毅力之人,如果事情总是太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久而久之就会打击他的积极性,让他充满挫败。”赵云珺正色道。
顾辰烨很明显有「习得性无助」的症状,一开始的口吃问题没有得到重视跟有效引导,时间长了,因为口吃而形成的自卑、消极心态又反过来剥削他所有的成就感。
可惜他的成长环境没有耐心等他慢慢长大,又进一步地加重他的身心压力。
顾辰烨的生活渐渐地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深陷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的情绪中,以至于再尝试其他新事物的时候,他也无法再从中得到乐趣与成就感。
“与众不同?”徐侍卫再次不屑,从未有人觉得这个词能跟顾辰烨扯上关系。
“依我拙见……不如徐大人为郡王制定一些特殊的训练方式?”赵云珺试探性问道。
“哦?依郡主所见,徐某应从何下手?”徐侍卫挑眉问道。
“嗯……”赵云珺认真地思索起来,“就比如说,徐大人您一上来就让郡王背沙袋跑十里路,郡王跑完半个时辰都过去了,这时再开始练习射箭,我敢说他弓都拉不开。”
对待顾辰烨这种成就感不高的学生,就不应该一下子对他提出太高的要求。
先对他提出一个较容易达成的目标,再按照他进步的节奏鼓励他去实现更高的目标,这对他建立自信心与成就感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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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教育学中常见的「登门槛效应」。
“郡主您倒是挺了解郡王。”徐侍卫点点头,顾辰烨的确每次跑完都拉不开弓。
赵云珺:“……”
“就是说……您先给郡王定一个小目标,他自然就有做下去的动力和欲望。等他完成了,您再循序渐渐,对他提升要求……”
徐侍卫出身武将,受到的训练、教育都是最严苛的方式,自然对这种温吞的法子嗤之以鼻。
赵云珺怯生生说道:“徐大人为何不先将沙袋去掉,然后路程减少五分之一,每次练习前热身,改为跑一里路,如何?”
徐侍卫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荒唐,简直儿戏,徐某人手下还未曾有过如此低标准的训练!”
“欸欸欸,徐大人别着急啊,等郡王把一里路跑到你满意为止,您就再逐渐往上累积。”
赵云珺被吼得缩起肩,往后退了两步,“就是因为未曾有过,所以徐大人您真的可以尝试一下啊……”
“徐大人想不想赌一把?”赵云珺问道。
“赌什么?”
“赌郡王三个月内必有长进。”赵云珺拍着胸脯夸下海口,但又觉得不应该背着顾辰烨擅作主张,何况她也不太清楚顾辰烨的实力,于是又心虚地说道,“额……或者半年?”
徐侍卫本觉得赵云珺一介女流,又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能懂什么?但心里又隐约觉得她所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奇怪,郡主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见地?而且,她对恭贤王可不是一般地上心。
“罢了罢了,徐某便随了郡主的心愿。可徐某话就放在这了,如果郡王半年内仍无长进,那就是徐某人赢了?”徐侍卫泰然自若道。
「嗯嗯」,赵云珺欢快点头,“如果有长进就是徐大人输了。”
徐侍卫听到自己会输,不禁从鼻子发出一声冷笑。
“如果徐大人赢了,我!任凭大人处置。如果徐大人输了,就满足郡王一个心愿吧。如何?”赵云珺问道。
“哦?郡主要拿自己当赌注?为何?”
“这事是我擅作主张,当然是由我来担这个风险啊。还有,徐大人,这事除了我俩,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赵云珺担心顾辰烨如果知道是她在背后为他求情,自尊心难免受挫。
徐侍卫训了顾辰烨一年有余,毫无长进,害得他在他人面前颜面全无,对靖王更是觉得难以交代。
但正如赵云珺所说,反正顾辰烨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死马当活马医,看这赵云珺能闹出什么花样来。
“好,一言为定。”徐侍卫镇定地喝了口茶。
赵云珺露出了一个「目标达成」的笑容。
顾辰烨果然如她所料,返回后双脚已无力支撑站立。
鸳鸯跟翡翠都看不过去了,赶忙端过热茶和凳子,扶他细细坐下,平安马上上前递上手炉,捧着这手炉,顾辰烨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赵云珺看顾辰烨完全没有运动过后的大汗淋漓、面红耳赤。
相反,面如白纸,唇色乌青,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如抚冰雪。
徐侍卫看到众人对他前呼后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随后转过身去,没眼看。
顾辰烨见徐侍卫不快,自知不妥,挣扎着要起身。
徐侍卫瞥了一眼满脸期待看着自己的赵云珺,便开口冷冷地制止了他:“今日就此结束吧,郡王先好生歇息,两日后练骑射。”
说完便拂袖而去。
顾辰烨权当徐侍卫恼了,想开口辩解一二,却因为紧张“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把这话说完。
众人看着徐大人离去,又回头看了眼赵云珺,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又是赵云珺搞的鬼。
赵云珺却朝众人摊手耸肩,一脸无辜。
虽然过去了半个时辰,可这课取消了,今日却平白无故多出了许多时间。
赵云珺脑子里盘算着找点什么乐子,却一无所获。
回到古代,什么兴趣爱好都要重新发掘培养,谈何容易。
在这大理朝中,女子能做的无非就是些女红、书画,完全不是一个手残党一时半会能学会的事情。
拥有了赵云珺这具身体后,倒是对骑马射箭起了兴趣,但也没法一天练十二个时辰啊。
赵云珺正苦恼之际,就听到顾辰烨说:“你……你先……回去吧,我……我去一趟沁心阁。”
沁心阁?
从未听过靖王府有这样一处地方,赵云珺兴奋说道:“我也去我也去,带上我吧!”
顾辰烨没想到她竟如此感兴趣,不禁面露难色,左右为难。
赵云珺看出来了:“我去不方便?”
顾辰烨又不觉中拽紧了拳头:“不……不是……”
赵云珺看出了他的小动作,便作罢不再勉强,一脸揶揄,笑道:“好好好,咱们爷也有自己的小秘密,那我先回屋了,你去吧。”
顾辰烨看着飞速转身离去的赵云珺,心里有些着急,像是妥协了一般叫住了赵云珺:“欸……一……一起去吧。”
赵云珺瞬间笑嘻嘻地转了过。
顾辰烨愿意主动邀请人,已经是天大的长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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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img src=<a href=<a href="http://gt;" target="_blank">http://gt;</a> target=_blank><a href="http://gt;</a>" target="_blank">http://gt;</a></a>我越过高山,爬过铁网,潜伏而来,只为用一颗地雷砸中你!】
完——
第十五章【修】
——天赋异禀——
七弯八拐,跟着顾辰烨不知穿过多少小径门廊,才来到一僻静处。
这里的景致与靖王府别处不同。远远望去,有一片静谧的湖,湖面上的冰已开始融化,一些残枝杂草散落在湖面各处。
又见一亭台阁楼,想必这便是「沁心阁」了。
这沁心阁伫立于湖面,两层构造。一层是观赏台,二层是房间。
五人便朝这阁楼走去,沿路枯黄的杂草中又夹杂着些许冒芽的新绿,可能因为疏于打理,四处显得荒芜却别有致趣。
赵云珺一踏进这个区域,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此时此刻,草长莺飞,夕阳西下,一切都恰到好处,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顾辰烨感应到赵云珺不错的情绪,方才紧张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
只要赵云珺觉得欢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走到亭内,建筑的侧边有一道楼梯,五人依次拾级而上。
爬到楼梯尽头,豁然开朗,这阁楼倒有点像树屋。
二层地面与楼梯的最后一级平齐,赵云珺爬上来站稳后环视一周,发现这里布置得极其简单,与普通的书房无异,只是书架上的书变成了……手工艺品?
“喔——”,赵云珺发出一声惊叹,便自顾自地参观起来。
但架子上的木雕,她却不敢随意拿取,怕碰坏,也怕顾辰烨不高兴。
细看这一个个的木雕,均由名贵木材雕琢而成。有动物有植物,有建筑有人偶,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赵云珺一边点头称道一边说道:“原来这是你的私人收藏室啊。”
顾辰烨低垂着眸子沉默摇头,平安却抢着答道:“这些都是我们爷亲手做的。”
赵云珺不可置信叭眨着眼问道:“这……这些都是你做的?”
“啧啧啧,你可太低调了”,赵云珺称赞道。
顾辰烨却紧张起来:“不……不要告……告诉其他人……”
“这么好的手艺,藏着掖着实在可惜了。”赵云珺觉得惋惜,“连靖王也不知道你做这个?”
顾辰烨紧闭双唇,绞着手摇摇头:“不……不知道……姨……姨娘说只是……玩……玩物丧志罢了。”
“这怎么能叫玩物丧志呢?”,赵云珺环视房间一周,发现角落有一台面,台面上放置着许多零零散散的工具,还有一个木雕半成品,形状似鸟笼。
看来这是顾辰烨正在做的木雕。
赵云珺指了指架上的其中一个木雕,这雕的是一艘画舫,两层高,却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但这画舫上的人物是千姿百态,粗略数了一下有七八人,神情动态,生动活泼。
这画舫又是雕得极其细致,镂空窗花,灯笼垂钓,无一纰漏。
“你是个天才艺术家啊!?”赵云珺啧啧称奇,“你信不信,你这些作品,以后都是故宫博物院藏品的级别。”
“艺……艺术家?故宫……博物院?”顾辰烨听出赵云珺语气中的盛赞,却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反正就是很厉害,超厉害的意思!真的!”
赵云珺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原来你的天赋是这个啊!”
顾辰烨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赵云珺的对自己的赞赏总是那么直接,那么不加掩饰,跟那些虚伪的客套完全不一样。
虽然顾辰烨一脸窘迫的表情,可内心早已雀跃不已。
但同时他又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般好。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会做这个,前几年还因为沉迷雕刻被姨娘砸坏了一套工具,之后也不敢再碰。
只是这两年的日子愈发难熬,想起自己就只对这玩意儿能上点心,便偷偷让平安把这僻静处拾掇出来,在繁重的课业里重拾这仅剩的乐趣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一个人,他是断断不可能将其带到这里来的。
可他与赵云珺仅相处短短一个月,又是为什么会觉得她值得自己信任呢?
发现顾辰烨还有这优点,赵云珺兴奋不已,要树立顾辰烨的自信心,这就是最好的途径。
先从他喜欢的、擅长的事情入手。
“这天……天赋,也没……什么……什么用处。”顾辰烨失落答道。
“怎么会没用,你这用处多了我跟你说,你提高了后世审美情趣,为将来的雕刻艺术贡献了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赵云珺挑了挑眉,“反正以后你自然明白,很多发明都是从无用之事中得到灵感的……”
“你现在觉得没用的事情,以后说不定会大放异彩,正所谓无心插柳嘛。再说了,就算是无用之事又如何,无用就不能做吗?”
赵云珺说得理直气壮,“你打心底里喜欢它,它就不是真正的无用,至少还能让你欣喜不是?”
屋内几人听了似懂非懂,但却忍不住连连点头。
平安鸳鸯翡翠:虽然听不太懂,但却很有道理的样子。
“来来来,你肯定是想趁今日得空,来这里解解乏吧?你忙你忙,不用管我,我自己招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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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赵云珺便继续观赏这一个个,一千年后定会价值连城的木雕。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赵云珺看了看已经在桌前坐下来准备开始的顾辰烨。
“可以。”顾辰烨说得飞快,像是要表明他非常乐意。
赵云珺偷笑着转过身,拿起刚才就很在意的那艘画舫木雕,感受这鲜活的日后古董拿在手里的感觉。
顾辰烨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平安不知何时已给他点起了灯,他竟浑然不知。
等他抬头才蓦然发现,赵云珺已经坐于地面,趴在一张矮桌睡着了,身上盖着斗篷,鸳鸯翡翠一左一右趴在她的两边。
今日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又折腾了一天,现在累得有些撑不住了。
“你……你怎么……不叫我?”顾辰烨责怪平安,“什么……什么时辰了?”
“戌时末刻了。”,平安委屈,嘟囔着说道:“爷,您以前从不让我催您的……”
顾辰烨飞快地放下手上的工具,只见这鸟笼比起先前又更添几分神韵。
他轻手轻脚走到赵云珺身边,歪头看她。
赵云珺因为把脸枕在小手臂上,挤起一块肉嘟嘟的脸颊,不施粉黛却自带绯红。
因她闭着眼,看不到她那双灵动的眼珠子,却能细致看到她微微翘起的睫毛。
她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甚是安稳。
这是顾辰烨第一次那么肆无忌惮地观察赵云珺,他知道她是众所周知的美人胚子,可他从未看真切。
看着看着,顾辰烨只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心底里有那么一刻觉得他并不想叫醒赵云珺。
稍稍平复下心情后,他还是轻轻拍了她一下。
赵云珺微蹙眉头,睫毛帘子轻轻眨了几下,便倏地直起身子,清醒了过来,才发现天已黑了。
“什么时辰了?”赵云珺迷迷糊糊问道。
“戌……戌时末刻……”
赵云珺打了个哈欠,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时间:“才8点多啊。”
但继而想到明天5点就要起来上学,顾辰烨需要早睡早起,便赶紧拍醒鸳鸯翡翠。
走出沁心阁,一阵寒意袭来,空气凛冽清新,赵云珺深吸了几口气,便觉得刚才的困顿烟消云散。
月朗星稀,五人哈着白气,披着月光洒下来的银霜,走在靖王府静谧的小路上。
顾辰烨一直低头,呆呆看着两人时而分开时而黏连的影子。
他现在已经渐渐习惯走在赵云珺的身旁,因为只要他一落后,赵云珺必会停下等他,他便自觉再也不让她等了。
“你做木雕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赵云珺问道。
“嗯。”
“是不是完全注意不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
“嗯……”顾辰烨回想了了一下,还是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你这是进入了心流状态啊,是好事。”
“心流?”
“就是说你对一件事情很投入,不知时日,废寝忘食,这就是心流。”赵云珺说道,“很多人都达不到这种状态,更多的人是找不到能让自己投入的事情,所以你很幸运……”
因为娱乐产业的兴起,现代人的专注力越来越短。
不过嘛,这也没啥好比的,如果顾辰烨能玩手机,他的雕刻天赋估计也没下文了。
顾辰烨觉得赵云珺一次又一次地在挑战自己的承受能力,为何她每次都能找到这么多不同的借口来夸他。
他的嘴角止不住地微微上扬,幸好是夜晚,没人能看到。
今夜轮到顾辰烨睡榻,赵云珺睡床。睡前她千叮万嘱,让顾辰烨明早一定要叫她起来一起上学。
顾辰烨应承了,赵云珺才肯睡去。
他听着床上传来赵云珺熟睡的匀称的呼吸声,这才慢慢闭了眼。不知不觉,他已经养成了比赵云珺晚睡的习惯。
顾辰烨早早地做好一切出门的准备,看着仍旧迷迷糊糊的赵云珺被鸳鸯翡翠扶着梳洗的时候,心里又生出了一丝胆怯。
赵云珺会不会因此埋怨自己、讨厌自己,她一定是后悔了。
他已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要在赵云珺面前犯错,至少不要惹她讨厌,他很喜欢跟在一起时的感觉。
虽然成亲后她一直对自己和颜悦色,可她的性子本就是阴晴不定,说不定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一时兴起而为之,那他成什么了?
早起简直要命。
她在睡不饱的情况下难免是有些起床气的,穿越后还要上学,这种事情无论做再多的心理准备都是不可能坦然接受的。
当她一边不情不愿地洗漱换衣,一边沉浸在被窝给的温暖触感时,却发现顾辰烨看自己的眼神怎的如此怪异,有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愧疚。
见他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她顿时就明白过来,这孩子肯定又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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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
完——
第十六章【修】
——好好学习——
但同时她不免觉得心疼,顾辰烨细腻、敏锐,总是将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
想要改变这种缺陷,就要让顾辰烨培养起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习惯。
顾辰烨从早上一直悬着一颗心,直到去书房的路上赵云珺跟他说了些笑,他才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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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全力维持这段来之不易的关系,也不想轻易失去,只要赵云珺高兴了,这样的日子就能长些……再长些了吧……
二人准点到达书房,走进去便觉得一股暖气袭来。
书房里早早就生了炉,既温暖又干爽。
今日的书房已被重新布置一番,为了她来上学一事,府里的小厮们重新调整了家具摆放的位置。
赵云珺跟顾辰烨分别坐于两张面对面的书桌前,两张桌子朝东的那头中央,还有一张桌子是供周老先生坐的。
周老先生还没到,二人只见书桌上已经摆好了一本《帝范》。
每日晨读都是由周老先生的侍书官来监督,想必这本就是今日晨读的课本了。
她打开读本,只见密密麻麻的竖排文字,都是繁体,还没有标点符号断句。但大部分的字还是认得的,勉强读得来。
顾辰烨在一旁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
赵云珺却不以为意,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开口朗读的好处多多,开发右脑、培养语感、加强记忆,还能增强自信。
但读书对于顾辰烨来说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在有人的场合下,他的口吃会尤其引人注目,导致他的心理压力越来越大。
赵云珺清了清嗓子,决定发挥自己最大的音量,盖过顾辰烨的声音,让他的能读得更从容些。
“咳咳,夫王者高居深视,亏听阻明,恐有过而不闻,惧有阙而莫补……”
众人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但很快,赵云珺的行为引起了侍书官的注意。
他虽从周老先生处得知赵云珺读过两年书,但此番听她念书,便不信她只读过两年。
在顾辰烨心里,赵云珺冰雪聪明,即便是读过两年书,有这般水准也未尝不可能。
他向赵云珺投去赞叹的眼神,心里还有些许……小骄傲。
不知道是不是被赵云珺的情绪所感染,他觉得今日自己读得特别轻松,他的声音躲在赵云珺的声音背后,不再被批判审视,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念书。
但同时他又有种隐隐的担忧,如果赵云珺有一日不来了,自己便又要重新独自面对这一切,想到此处,又忍不住地失落起来。
虽然不确定断句的位置,赵云珺读得断断续续,读着读着还发出自我怀疑的音调,但这并不妨碍她读得眉飞色舞。
反正她只是个陪读,怎么自信怎么来好了。
鸳鸯跟翡翠最是吃惊,她们郡主以前念书,可不像这样。
以前赵云珺念书都是走走形式,赵将军为了防止她每天在外胡作非为,才为她找来先生,强迫她留在书房。
可她隔三差五就装病找各种借口不上学,每次去也只是在书房呆一个时辰便喊累喊头痛。
先生问起功课不单单是一头雾水,甚至连自己学了那几本都说不出来。
怎的忽然会如今天这般突飞猛进?
“言之而是,虽在仆隶……欸?这俩是什么字?”赵云珺指着「刍荛」二字。
侍书官在她身旁伏下身查看,回道:“禀郡王妃,此二字念 chú ráo”。
顾辰烨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然如此羡慕这侍书官,看他俯身靠近赵云珺,对她轻声念出这两字,他多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赵云珺像是察觉到他的眼神,抬眸望去,只见顾辰烨那慌乱躲闪的眼神,有趣的紧,便笑着调侃说道:“郡王,你分心啦。”
还没等顾辰烨给出反应,侍书官便「咳咳」两声,以作警示。
赵云珺挑眉耸了耸肩,又回到这读本上来:“犹不可弃也;言之而非,虽在王侯将相,未必可容……”
如果当初读中文系,今天穿越过来恐怕能轻松不少,不然把历史学好也不错啊,她边读边忍不住胡思乱想。
周老先生在晨读完毕后,准时踏入书房。
他一走进来,赵云珺便觉得他把外头的寒气都一并带入,屋内无人发出声响。
行过礼后,周老先生走到他的专座上坐了下来,不说废话,直接开始授课。
赵云珺听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好不容易靠晨读提起来的精神又慢慢萎了下去。
以前上学有课间休息,至少还有盼头。但这周老先生像是根本没有休息的意思,依旧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人的专注力是有限的,周老先生确实厉害,赵云珺看他的架势,讲上两个时辰不停歇也不是问题,可这对学生来说根本没效率。
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靠掐自己手臂上的肉来刺激痛感提神。
好不容易熬满了一个时辰,赵云珺小心翼翼举起右手:“我……我要净手!”
周老先生收了声,怒目而视,眼神里满是不信任,仿佛又怀疑赵云珺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真的真的,人有三急。”赵云珺急匆匆地抛下一句,尿遁是一个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借口。
她起身就想往外书房外走,可转念一想,不如把顾辰烨也救出去透透气。
“你今早不是说肠胃不适吗?你可千万别憋着,对身体不好。”经过顾辰烨身边,赵云珺挤眉弄眼地说道。
可顾辰烨依然没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同步转头瞄了瞄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半眯着眼,半晌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句“一刻钟内必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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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在内心欢呼雀跃,拉上还在状况外的顾辰烨就往外走。
她虽然动作粗鲁,但却很有分寸,牵顾辰烨的时候从来都是牵手腕部分,隔着衣物,从未轻易直接触碰他的皮肤。
顾辰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没……没有肚子……痛。”
赵云珺头也不回,“我知道。”
顾辰烨莫名其妙被迫去了趟茅房,出来时平安将已准备好的洗手水跟擦手手帕递了上去,赵云珺已经。
但赵云珺洗手后却没马上擦干,一脸坏笑爬上面颊。
她偷偷瞄了一眼正认真洗手的顾辰烨,突然将手上残留的水轻轻甩到顾辰烨的脸上。
顾辰烨打了个激灵,抬眼却对上了赵云珺的喜眉笑眼。
“对不起对不起,开个玩笑,我帮你擦”,嘴上这么说着,可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之意。
她又试探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精神多了?”
经她这么一问,顾辰烨才反应过来,出来走一走,脑袋的确清醒多了。
顾辰烨的鼻尖跟眉骨冻得透红,脸庞带着些许少年的圆润,线条虽不明朗,但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再配上两扇天然往上翘的长睫毛,每一次叭眨叭眨眼睛的时候,都像有蝴蝶停在那上面煽动羽睫,煞是灵动。
此时他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惊慌失措,刚刚紧紧抿着的嘴松开后,白皙的皮肤衬得唇色缨红,让赵云珺心里徒生一股奇异的怜惜之情。
“我怎么觉得他们爱欺负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呢?”赵云珺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平安掏出干净的手帕,伸手想替顾辰烨擦掉脸上的水珠,却被顾辰烨按住了。他接过手帕,轻轻在脸上按了几下。
其实赵云珺只是微微洒了几滴水过来,他除了感觉到丝丝凉意外,又觉得赵云珺这举动再一次让他的心怦怦直跳。于是便借着擦脸为由,遮住自己那极不自在的表情。
净手完毕回到书房,顾辰烨方才的困顿已烟消云散,只需一刻钟,竟有如此神效。
赵云珺返回座位之时,从周老先生的身后绕过,只见周老先生优哉游哉捧着一杯热茶,轻摇着头慢慢吹拂。
但此时,她的注意力却被周老先生书桌上的一份图谱吸引住了。
这看上去像是一份自制的图谱,上面将《帝范》整本书的内容结构、重点都一一列出,并用曲线将其连接。逻辑缜密,条理清晰,这不就是——
思维导图?
赵云珺看着这《帝范》的思维导图,心想「东方神秘力量诚不欺我」。不由对周老先生肃然起敬,古人也未免太超前了。
“先生,学生斗胆一问,能否将这图谱的制做方式传授给我跟郡王?”赵云珺的语气前所未有地诚恳。
虽然赵云珺在现代教育中早已掌握了思维导图的方法,但顾辰烨没有啊。
方才她突发奇想,这思维导图想必是周老先生摸索多年的成果,自有其独到的见解,如果顾辰烨能掌握这一方法,形成自己的思维框架,以后能举一反三,岂非如虎添翼?
“哦?”周老先生抬眼看着赵云珺,“怎么?郡王妃对老夫这图谱甚感兴趣?”
“学生看这图谱脉络清晰,一目了然,想必这方法必是集先生多年求索的思想菁华,如得此法,学生必如鱼得水,更上一层。”
周老先生没想到这赵云珺竟如此识货,这独门技法乃是他研究数十年所得,现天理阁各大学士也沿用此法,但说到知之甚深,除他以外别无二人。
又见赵云珺态度谦逊,不似说假,心中难免暗自得意。
顾辰烨看周老先生面露喜色,便在心里对赵云珺又添了一份敬佩。
周老先生来靖王府上授课多年,顾辰烨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好脸,但如今赵云珺三言两语便让他喜上眉梢。
接下来的授课过程,周老先生心情甚佳,便不吝赐教,滔滔不绝。
顾辰烨一时之间对新的学习方法十分不适,但先生却比往日多了许多耐性,抬头又撞上赵云珺鼓励的眼神,顾辰烨头一回产生了「上学也不赖」的想法。
周老先生走到赵云珺的书桌前,将她画的图谱拿起展开查看。
不料却被怔住了。
这赵云珺——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统一的字让整张图谱看上去凌乱不堪。
但好在大体都没写错,看着不像是只读了一两年书的样子。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她竟在短短时间内,将这图谱的制作之法掌握得如此透彻,甚至还添了些许自己的心得体会。
周老先生打心底啧啧称奇,但面上却不着痕迹,只说了一句「字尚欠佳」,便把这图谱放回原处。
赵云珺满不在乎地摊手,毕竟她又没练过毛笔字,而且写的还是繁体字,她自己已经挺满意的了。
经历了午膳、和两次尿遁术后,赵云珺终于觉得再多捱一分钟她也撑不住时,却突然发现下学了。
赵云珺眯眼长呼一口气,整个人摊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今天消耗实在够呛,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正想让鸳鸯翡翠给她拿些点心补充糖分,却看见侍书官走了进来。
忘了……
还……还要练字……
作者有话说:
?学习内容来自《帝范》,古代论政著作。唐朝李世民撰。
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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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期待,看不够啊】
【中秋快乐!】
完——
第十七章【修】
——讨好型人——
对了!还要练字百遍方可正式下学。
赵云珺瞬间石化的表情看在顾辰烨眼里不是滋味,今早起身时赵云珺脸色就不好看,这下她的心情怕是更坏了。
赵云珺在心里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练字嘛,总比上课轻松。不就一百遍吗,只要速度够快,二刻钟也能搞。
她狠狠地用两手拍了拍自己的两边脸颊,给自己提神。
平安帮顾辰烨把笔墨纸砚都细心码好,赵云珺则没那么讲究,拿到纸后摊开,拎起笔沾墨,大刀阔斧就往纸上写。
今天练的是「德」字,笔画多,结构也较难把握。
毛笔完全不听使唤,她写的字右边总比左边更大些,看上去非常滑稽。
但她没有不在意,毕竟她的目标是数量而不是质量。
握毛笔时间长了,她的手越来越酸,姿势就越来越拉胯。写着写着,她索性偷懒,直接用握签字笔的手势握毛笔,练字的纸张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歪。
她本来写字就有这毛病,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姿势出现问题,她写字总会不自觉歪向左边。
但这个习惯性的姿势却让她写得越来越快。转眼间,五十遍,就完成了。
侍书官走过来一看,脸色一变,憋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两个字:“重写。”
“啊——”赵云珺仰天长叹。
侍书官果然不畏强权,也不好糊弄。
她将自己面前这满满一页的「德」字拿起来细细端详。
没什么问题啊,她觉得写得还挺好的啊。
“郡王妃,练字重质不重量,头正、身直、臂开、足安,握笔松弛有度,下笔方游刃有余,恕在下直言,您……一样未达……”侍书官说得直接了当。
赵云珺:“……”
批得也太狠了。
侍书官见赵云珺眉头紧皱的样子,心里也不由有些犯怵。
虽说先生吩咐过,对这二人必须一视同仁、严苛以待,尤其是郡王妃。
但毕竟郡王郡王妃身份尊贵,他一个小小的侍书官,又怎敢真惹二人不快。
就在他忧心忡忡之际,只见赵云珺又迅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迅速地换了张新纸,端正坐姿,努力地调整自己握笔的姿势,重新下笔。
她这次写得极慢,一笔一顿,神情专注。但竟然写得比之前那张更加不堪。
写着写着,她的身子又不自觉地往前倾,纸张开始歪向了左边。
侍书官看不下去,正想伸手矫正赵云珺之时,却幡然醒悟,打住了。
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这赵云珺还是郡王妃,别说触碰,就算是过多的眼神交流都有悖伦常。
侍书官心虚地转身看向顾辰烨,却发现他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电光火石间,两人目光相触,侍书官不禁打了个寒颤,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郡王看自己的眼神怎么不同往日……
怎的如此犀利?
但顾辰烨很快偏过头去,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侍书官打消了用手纠正赵云珺练字姿势的念头,至于用戒尺就更是对郡王妃的不敬了。
所以只能一直口头提醒,赵云珺却不得要领,两人都只得干着急。
又过了二刻钟,只见顾辰烨起身,看样子是写完了。
侍书官走近一看,顾辰烨的字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工整,中规中矩,谈不上什么个性。
顾辰烨走到赵云珺身旁,看她大半张纸上的「德」字写得歪歪扭扭,下笔因为控制不住力度与走势而微微颤抖。
看着她被墨水沾黑的几个指头,用力地握着一支白玉光素紫毫笔,一笔一顿。
想到她平日得理不饶人,伶牙俐齿,聪明过人,竟然也有如此笨拙的一面。顾辰烨忍不住嘴角扯动,浅浅地笑了。
笨拙却……讨喜……
赵云珺抬头,向顾辰烨发出求救的眼神。
顾辰烨不发一言,默默替她摆正了那不知何时又歪扭了的纸,轻触她的背,示意她挺直。
赵云珺乖乖照做,顾辰烨又伸手轻轻捻起她的手臂摆正。
“你……试试……”,顾辰烨轻声细语。
赵云珺只觉得这姿势比起之前愈发僵硬,连笔都使不动了。顾辰烨看她动作,便知她是因为手腕不懂发力而吃紧。
犹豫再三,他还是将右手覆上了赵云珺的右手。
侍书官一看,只当是这二人在耍夫妻情趣,笑着转过脸去,平安鸳鸯翠绿也低头抿嘴笑了。
顾辰烨的手很冰,他明显感觉到赵云珺顿了一下,但并无闪躲。他便开始用自己手腕的力度去带动赵云珺的手。
一笔一划,赵云珺全神贯注,努力感受每处笔画的细微差异。
她在心里却频频点头,顾辰烨总算主动了一次。
人际交往中能主动跨出一步,进步已经很大了,看来自己之前做的功夫都没白费。
顾辰烨并无其他想法,只是看着赵云珺这苦恼又着急的样子,想起她昔日对自己的种种帮助,实在无法置之不理罢了。
但不知为何,写着写着,自己这双冰冷的手怎地越来越暖。
第34页
赵云珺身上幽幽的体香不停闯入自己的鼻子,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握着赵云珺的那只手渐渐敏感起来,清晰地感觉到赵云珺柔软细腻的皮肤,还有这皮肤下起起伏伏的筋骨,瘙得他的手掌心微微发痒。
赵云珺感觉到顾辰烨开始走神,便扭头看他。
这一看不得了,顾辰烨积蓄已久的情绪,被赵云珺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对视狠狠地刺激到了,惊得立马松手弹开。
赵云珺则因为手上突然失控,在纸上重重地划了一大笔。
那一撇墨在这纸张上尤其突兀。
赵云珺一头雾水,她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你没事吧?”赵云珺问道。
“抱……抱歉……”,顾辰烨的声音略带颤抖。
他的心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晕眩感也让他有点站立不住。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在顾辰烨耳边低语“你是不是想早点下学去沁心阁?”
没等顾辰烨回答,就自说自话:“那你赶紧去呗,不用等我。抓紧时间,再晚了天又要黑了。”
顾辰烨承认自己刚才的确是打着早些下学的念头,他的鸟笼已经雕了很长时间,总是断断续续,很不痛快。
只能趁不用上骑射课的日子去沁心阁,把这鸟笼抓紧雕完。
可他心底又升起一丝期盼,不知赵云珺还愿不愿意跟自己一同前去,就像上次那样,他很喜欢跟她在夜晚散步回屋的感觉。
现下听赵云珺的意思是,二人就此分开行动,各忙各的?
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也不免稍稍有些失落,但话到嘴边却是——「好」。
顾辰烨与侍书官告辞后,又瞧见赵云珺一如既往笑意盈盈朝他挥挥手——其实赵云珺是下意识朝他做了个「bye」的手势。
可过了一会儿,连她自己都觉得疑惑,为何如今对这个手势感到如此陌生?
左思右想才明白,是因为她跟顾辰烨很长一段时间都形影不离,根本没机会用上这手势。
顾辰烨看着赵云珺奇异的行为举止,不明其意。可他也习惯了,微微抿嘴一笑,便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却觉得冷清,好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只有平安陪着自己了。
可这日子在以往明明就是常态,怎么才过了一个多月,竟觉得不习惯了。
那侍书官被赵云珺屡教不改的坏习惯气得心口发闷,却又不敢轻易发作,最后无可奈何只能放她回去。
赵云珺才知道自己跟这一百个字缠斗了一个多时辰,抚着饿瘪了的肚皮,像是游魂一般飘回屋内,坐下便再也动弹不得。
顾辰烨只要做起了木雕,是断断不会那么早回来的,她也不打算去沁心阁找他,免得让他分心,将他原本就不够的业余时间给挤压掉了。
而等顾辰烨将注意力从手中抽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兀自盯着赵云珺曾经熟睡过的那张矮桌出了神。
究竟是从来都没得到比较痛苦,还是得到了又失去比较痛苦。
他曾经对现在所拥有的生活充满希冀,可当他真的拥有了,他却患得患失。
就像现在,曾经有人陪他来过沁心阁,可当自己又独自前往时,竟觉得这般失落。
回到院中,赵云珺早早地就准备睡了。
顾辰烨见赵云珺困顿的模样,竟有些心疼,又想起从早上起就盘旋在心里的疑虑。
今晚再不说清楚,明天又要再经历一次煎熬,明天,后天,大后天,辛苦的不止是他,还有赵云珺。
恐怕赵云珺也在等着他先开口呢?
“其实你……你……你……是不是……不想……上学?”顾辰烨垂着头,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没有啊,我这上得好好的……”赵云珺清醒了些,“你怎么了?”
“你……你……是……是不是……生气了……”紧张让他的口吃显得更窘迫了。
赵云珺不明白他突然的这是怎么了,“我?我生什么气?”
“起起得太早你你如果觉得辛苦,不不用顾忌我,别去了吧,睡晚一些,周老先生那边,我去和他说……”顾辰烨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好像失去了底气。
“这怎么行,我可是在周老面前发过誓的!”赵云珺惊呼,彻底醒了。“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啊。”
“可……可你今早……”
她想起来了,顾辰烨今早那小心翼翼的表情,原来是以为她因为要早起上学而心情不好。
“哈哈哈,我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可怕,尤其是早上的时候?”赵云珺彻底醒了。
顾辰烨涨红了脸,赵云珺问得如此直白,他避无可避,只能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的起床气,跟我生不生气,想不想上学都没关系。”赵云珺正色道。
顾辰烨抬起头怯怯问道:“起……起床气?”
赵云珺又想了想,“嗯……就是一种因为被打断睡眠后产生的不好的情绪。跟你,就更没关系了。”
“被打断睡眠固然是烦躁的,但我并不会将这个情绪怪罪到任何人或事情上,这是一种需要通过我自己来消化的情绪。”
“我不想说话的并不代表我不开心,也不代表我生了谁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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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得允许我有点自己的小情绪吧……”她小声嘟囔道。
顾辰烨似懂非懂,但他听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赵云珺说没生气就一定没生气。
太好了……
“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一天?”赵云珺问道,“你以为我恼了你?”
“不是!”顾辰烨急忙说道。
“咱俩朝夕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天天猜忌这个多没意思。”
赵云珺盘腿坐于床上,认真跟顾辰烨说起话来,“在你面前,我不需要隐藏任何情绪,多累啊……”
“你也一样,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可千万别让我猜,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高兴了说,不高兴了也可以说,千万别自己憋在心里。”
“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无论你说了什么,就算是我的坏话,我都绝不会恼你,也不会讨厌你。”
顾辰烨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真的会有人不需要他任何掩饰,完全接纳他的真实吗?
“比起他人的感受,你更应该顾及的是你自己的感受。”赵云珺又说道。
“为……为什么?”怎么会有人要求他不要顾及别人的感受,这岂非太自私了?
“不为什么,因为我希望你如此。”赵云珺坚定道。
作者有话说:
?绝影、乌骓为品种马的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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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十八章【修】
——美救狗熊——
又到了练骑射的日子,顾辰烨一想到要骑马,脚上就跟灌了铅一样,极其不情愿拖拖拉拉地才来到练马场。
赵云珺看穿了他想耍性子,却又不敢表露的为难样子,兀自觉得好笑。
顾辰烨还是不怎么开口说话,也还是那么胆小怕事,但赵云珺总觉得他不似以前那般阴郁了。
至少顾辰烨在她面前,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总是露出一副处处讨好的神情。
或许是归功于充足的睡眠跟运动,又或许是天气变暖的缘故。
徐侍卫遵守与赵云珺的约定,这次便先让顾辰烨空手跑二里路,是往常五分之一的量。
顾辰烨看了眼徐侍卫身边神色淡定的赵云珺,面露疑色地出发了。
但他却意外地发现,今日跑起来竟格外轻松,不似往常般吃力,甚至可以说轻而易举就跑完了。
赵云珺留在原地做着些热身运动,徐侍卫用困惑的眼神看她坐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左扭右转,压腿屈膝。
赵云珺连行为也异于常人。
半刻钟左右,顾辰烨便回到原地,面色红润,只人中处微微有些薄汗。
赵云珺一边点头一边鼓掌,“看来徐大人平日里对你严苛是有道理的。”
徐侍卫听到这句话也有些沾沾自喜,这是自然,先紧后松,顾辰烨才能达到今日的水准。
他的训练方式确实有效,只是没考虑到顾辰烨的心理压力,毕竟顾辰烨可不像军队里那些越挫越勇的士兵。
顾辰烨不敢相信今日的热身就此完成,他甚至觉得自己再跑二里路都不是问题。当然,这不能让徐侍卫看出来。
他终于久违地被允许骑上了马,毕竟以前跑完十里早已精疲力尽,别说骑马,上马都不容易,所以次次到最后都只能作罢。
他哆哆嗦嗦地爬上了靖王为他饲养已久的乌骓,这乌骓通身乌黑,油光放亮,四蹄雪白,筋肌壮实。
可当顾辰烨爬到它身上后,它却发出不愉快的喘气声,似对顾辰烨有所不满。
听这马发出不同寻常的声响,顾辰烨心里发怵,不自觉地拽紧了手中的缰绳。
这乌骓又是个欺软怕硬的,好像感受到身上之人的怯懦,便愈发大胆。
快速原地转了几圈,又忽然尥蹶子,把顾辰烨颠得半傻,只得俯身紧紧扒着马背。
岂料这马儿更加生气了,倏地抬起前蹄站立起来,想把顾辰烨甩下身去。
徐侍卫一看,不好!
虽说他对顾辰烨恨铁不成钢,可顾辰烨要真受了伤,他定难辞其咎。
事关紧急,正当他动手想牵制住这乌骓,只见一个身影比他出手更快。
赵云珺本来骑着一匹绝影,试着慢慢驾驭其跑起来。
她从未骑过马,如今借着原身这副身体,骑起来竟不觉得丝毫生疏害怕,反而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就在她打算跟这匹良驹进行一番友好交流之时,耳边却传来一阵非常尖锐的嘶鸣声。
转身便看到那匹不受控制的乌骓,还有那个被颠得几乎坠马的瘦弱身影。
赵云珺霎时敛住笑容,拽紧缰绳,调转马头,驱赶绝影向乌骓飞奔而去。
但临近了才发现因为骑着马,她的行动受阻,根本无法靠近那健硕还处于发狂状态的乌骓。
赵云珺当机立断,从绝影身上一个纵身,跳了下来,稳稳地屈膝站定。绝影知趣地远远跑开了,不给众人添乱。
她本想用手去牵这乌骓,谁知乌骓此时已被彻底激怒,前掌撅起,直冲赵云珺撞去,赵云珺闪避不及,眼看就被它踩在身上。
幸得徐侍卫箭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乌骓嘴上套的马嚼子,可没曾想到稳住了头,却逼得乌骓的后腿卒然发力,整个身子向后发了狂似的瞪了起来。
乌骓因头部受到牵制,急得只能原地蹬后腿转圈圈,拼了命地想挣脱徐侍卫的手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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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侍卫深知此时万万不可松手,天知道他现在多后悔让顾辰烨上了这匹马。
早知如此,他就应准备一匹中下等的马匹,让顾辰烨先摸摸门路。
乌骓是一等一的良驹,又是个通人性的,知道自己要供顾辰烨这等身手之流驱使,它是万万不肯的。
顾辰烨眼看着就要被甩下来,徐侍卫大喊道:“跳!跳马!”
顾辰烨的手脚哪里还使得上力,头脑本就一片空白,只是方才那一幕让他心里一紧,徐侍卫要是再慢半步,恐怕这马蹄子就要踏到赵云珺身上。
可徐侍卫此时让他跳马,他是万万不敢的。
徐侍卫本就吃力,乌骓强健,非他一时半会能抵挡,如今又看到顾辰烨那怂样,忍无可忍怒吼道:“跳啊,你想跟它一起冲出去寻死啊。”
顾辰烨疯狂摇头,飞沙走石间,却听到赵云珺字字铿锵有力,“冷静,冷静,你可以的,看着我”,顾辰烨在颠簸中卖力转过身去看赵云珺,只见那张小脸眉头紧蹙、满脸担忧,但那双乌眸却坚定刚毅。
“我会接住你的,来!”赵云珺张开双臂,身子随着马匹晃动的方向摆动,像是在确认他即将可能掉下来的位置。
顾辰烨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快要被颠得吐出来。
耳边传来平安阵阵刺耳的尖叫,他像是下了必死的决心,索性把心一横,松开缰绳,努力维持仅有的平衡,最后确认一次赵云珺的位置,向她飞扑而去。
撞到赵云珺的怀里时,听到她被撞得从喉咙里发出「噗」的一声。
顾辰烨没顾上自己的处境,只觉得心像被刀绞了一般,下意识一手搂住了赵云珺的腰,一手搂住她的背,往自己身上用力一按。
两人顺势倒地,抱在一起打了好几个滚,周边扬起阵阵飞尘。
徐侍卫见顾辰烨着地,便纵身一跃,跳上乌骓的马背,一下子策马奔出来好几里,终于将这乌骓治得服服帖帖。
两人停止翻滚后,赵云珺才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扬起的沙尘呛进咽喉鼻腔,她还没来得及关注身上的疼痛,便剧烈咳嗽起来。
赵云珺边咳嗽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察觉自己根本无法动弹,怔住片刻,才明白是顾辰烨用尽力气紧搂了自己。
她只当是顾辰烨害怕,便安慰道:“好了好了,赶紧起来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顾辰烨刹时松了手,赵云珺支起上半身一看,自己刚才竟是跨坐在顾辰烨身上。
“额……”赵云珺自知不妥,但又觉得顾辰烨还小,应该不会往那方面想吧,便镇定又迅速地爬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
顾辰烨本被摔得五脏六腑像移了位,还没等他恢复神志,居然发现赵云珺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没顾得上身上哪一处疼痛,一时血涌心口。
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赵云珺撑起上半身后,居然跨坐在自己的身下,这姿势顿时让他血脉喷张。
顾辰烨羞得满脸绯色,说不出话:“你……”
却见赵云珺迅速爬了起来,脸上一脸淡定若无其事,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但胸口处的起伏足以暴露他难以平复的情绪。
徐侍卫牵制住了乌骓,返回原地,跳下马便往两人冲了过来,一起跑过来的还有平安。平安吓得痛哭流涕,徐侍卫也难得一见地露出惧色。
顾辰烨总算回过神来,才慢慢觉得身上哪哪都疼,让他动弹不得。
他呆呆睁着那过于紧张而泛红的眼角,嘴唇吓得煞白。
但看着空中急速变幻的云和缓缓落下的日头,却又顿觉胸口处有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之意。
以前总怕摔,如今倒好,狠狠摔了一趟,才觉得也不过如此。
可这几人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逆着光,一边俯视着他,一边喃喃低语。
赵云珺:“该不会脑震荡了吧?”
徐侍卫却没有耐性等他看云看风看日头,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赵云珺刚想说出口的“等一下……”,被徐侍卫铁青的脸色吓得咽了回去。
顾辰烨趔趄了几步,站稳了。徐侍卫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的头手脚,幸好,无外伤。
平安带着哭腔:“小的这就去请御医……”
“请什么御医,等御医来赶来,黄花菜都凉了。”徐侍卫一脸嫌弃,“我这儿就有随行军医,再哭哭啼啼以后就别再来了,谁练骑马没被摔个三五次的?”
虽然徐侍卫现在的口气硬得很,但现在想起来尽是后怕,惊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顾辰烨这小身板,刚才若是没有赵云珺托住,怕不是凶多吉少也要断个胳膊腿什么的。
即便如此,还是不能轻视,若顾辰烨受了内伤,问题更大,徐侍卫一把将顾辰烨背起,回到箭堂,吩咐属下叫来军医,给顾辰烨再做个细致的检查。
鸳鸯和翡翠原本在箭堂备水、备衣,看到赵云珺灰头土脸走近来,两人自是又心跳漏了半拍。
这郡主没安生两天怎么又摊上事儿了,急忙过去一左一右扶她。
赵云珺无奈皱眉:“你俩太夸张了。”
军医不到半刻钟即匆匆赶到,简单行礼过后,只见顾辰烨扭扭捏捏,却将身旁的赵云珺一把拉了过来,“有劳大人,先替……她瞧瞧。”
说完便起身,将赵云珺按到自己原先坐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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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从摔倒爬起来的那刻就知道自己啥事没有,她想起身,让顾辰烨先看,却被肩上顾辰烨的那双手牢牢按住,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她知道他为人执拗,定是担心刚才伤到了自己,便不作推让,由他去了。
军医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盖在赵云珺的手腕上,嘴里喃喃道:“郡王妃,得罪了。”
原来号脉还真不像电视剧演的那般,要隔着帘子,从中穿过一根丝线来,电视剧害人啊。
屋内众人皆屏住呼吸,待军医低沉地说了一句「无事,只是气息有些许紊乱,休息片刻即可」,轮到顾辰烨坐下时,众人更紧张了。
鸳鸯翡翠知道赵云珺皮实,这点程度伤不到她。可顾辰烨不同,那是真正的身娇肉贵。
军医皱眉疑惑说道:“郡王也无大碍,只是这脉搏跳得紧,许是受惊过度所致,卑职为郡王开两剂压惊药既可”。
顾辰烨心跳加速的确是受惊过度,但不是因为坠马,是因为赵云珺。
方才赵云珺号脉时,他才真真切切知道什么叫提心吊胆,生怕从大夫嘴里听到半个不好的字眼。
徐侍卫再三确认二人无碍后,便吩咐下属护他二人回屋。他自己则在顾辰烨赵云珺再三确定无需惊动靖王之后,还是坚持向靖王负荆请罪去了。
赵云珺知靖王不是刁钻之人,定不会为难徐侍卫,只得由他去了。
一路回程,她总感觉到身边似有一阵阵的低气压,顾辰烨又回到那种阴郁低沉的状态,恐怕还陷在自己今日驭马失败的消极情绪中。
她无奈叹气,好不容易见他快活两天,只怕经过今日又得打回原形。
回到屋内,平安忙着吩咐厨房煮药,鸳鸯翡翠拿来换洗的衣物,伺候赵云珺换下那身蹭得脏兮兮的骑马装。
但褪去衣物后,赵云珺才发现右手手肘被蹭掉了几缕皮,方才不觉得疼,现在伤口隔着衣物正渗出丝丝血痕。
赵云珺还没来得及捂住那两人的嘴,翡翠就在屏风这头喊了起来:“郡主,你……流血了,这可怎么好?”
顾辰烨听到屏风那头的动静,她受伤了?
惶恐地快步走到屏风前,他突然止住了脚步,迟疑了。
这屋内的屏风本是为了让他们更衣洗漱时互不干扰而设的,他现在过去实属不妥。
又听赵云珺道:“这也叫流血?就这么点血,我用手挤都挤不出来,待会上点药就好了。”
顾辰烨垂眸,又慢慢挪回刚才坐着的那张椅,看着鸳鸯将赵云珺的脏衣换了出来,翡翠去给赵云珺找药。
屋内就剩他们二人,赵云珺还在屏风那头窸窸窣窣整理衣物,耳边忽然传来顾辰烨低沉又沮丧的声音:“不要救我……以后……不要救我。”
赵云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细细揣摩顾辰烨这番话,才恍然大悟,从屏风那头快步走出,“原来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是在担心我啊?”
“我……”顾辰烨正想开口,却看到赵云珺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立刻下意识地扭过头不看她,可耳尖却已经红透了。
赵云珺低头将自己身上扫视了一圈,她穿了两层里衣,一层外衣,说是已经包得严严实实也不为过了。只是因为待会要上药,将右手手臂露了出来而已。
看顾辰烨这般如临大敌,她只得赶快将这袖子挽下来。
“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学骑马不知道摔了多少次,那一次不比方才严重?可我现在还不是活生生站在这里。所以方才那遭不值一提。”赵云珺走到顾辰烨的对面坐了下来。
看着他委屈巴巴的小脸,刹时忍俊不禁,又唯恐惹他不快,连忙抿嘴敛住了笑意。
“再说了,我怎么可能不救你,换做是你,你也会救我的。”赵云珺对此深信不疑。
有些人你就是本能地会信任他,顾辰烨就是这样的人。
“今日正反还是我们赚到了,不用练射箭,你这状态也别想着去沁心阁了,终于可以好好用个晚膳,早些歇息,岂不自在?”赵云珺心里还美滋滋的。
顾辰烨本来还沉浸在连累她受伤的自责情绪里,看她笑得没个正形,心头的重石总算落了地。
的确,如果换做是赵云珺,他也必定义不容辞。
顾辰烨知道她决不会怪他,可他心里有千万个「抱歉」却说不出口,虽然赵云珺说过,在她面前,他可「知无不言」,但这「抱歉」说多了竟惹得自己也烦了。
还不如以后再也别做这种感到抱歉的事。
上学练武的日子虽然沉闷,但也挡不住飞速流逝的时间。
转眼就是立夏了,顾辰烨的十七岁生辰也要到了。
靖王府上上下下又提前一个月忙了起来,准备着这生辰宴。
但,这却不是为顾辰烨。靖王府的嫡子顾辰斐诞辰,恰好在顾辰烨生辰的前一日,所以多年来,顾辰烨的生辰都被大多数人选择性遗忘。
靖王没忘,但仅限于记得给顾辰烨送上一份生辰礼;
刘氏也没忘,但她除了每年在这一天跟顾辰烨吃个饭之外,也不能为他做更多了。
靖王府里,靖王妃才是女主人,靖王尚且无法为顾辰烨争取些什么,更何况区区刘氏。
所以顾辰烨的生辰,每年都是草草了结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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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修】
——生日礼物——
赵云珺挠破头也想不到要给顾辰烨送些什么生辰礼。
顾辰烨虽是庶子,但毕竟出生皇家,从小见过的好东西不胜枚举。
更何况靖王府上奇珍异宝数不胜数,即便从外头踏破铁鞋寻来的稀奇玩意,在天家的宝库面前也只得黯然失色。
鸳鸯道:“送玉佩,如何?”
赵云珺道:“什么样的玉佩能好得过他身上那块太后赏的如意翡翠?”
翡翠道:“那梳子!差人寻一把好梳子,郡王一定喜欢。梳子代表白首不相离,您送岂不是最适合不过了。”
赵云珺道:“这……也不好。”指不定哪天就穿回去了,白头偕老什么的不好说。
鸳鸯道:“那……金镶玉锦同心结?”
永结同心?
赵云珺直摇头道:“不好不好。”他们之间不是这种关系啊。
翡翠为难说道:“郡主,这男女之间送礼来来回回就这几样了……啊不对,寻常女子还可以送罗帕、香囊……可郡主您这绣功……”
不能用买的,就只能是亲手做的,可赵云珺这磕磕巴巴的手艺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赵云珺道:“再想想,都再帮我想想。”
三人又陷入新一轮的苦恼中,赵云珺忽然闻到院子里那珠降真草飘过来的味道。
春冬之时,这降真草幽幽飘香,可清明一过,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草就像是施展了什么魔法,长得繁茂异常,香气甚浓。
但赵云珺跟顾辰烨都不反感这个味道,每天早起去书房,赵云珺还会特地闻它一闻,做提神之用。
“可以啊,就它了,就送香囊”,赵云珺指着这降真草,像发现了新大陆般。
赵云珺走到这降真草旁,捡了些掉落在旁的干枯叶子闻了一闻,发现香气跟鲜活的无异,反而更添一丝余韵。
三人立即动手摘起了叶子,将晒干后的降真草放进香囊里,这礼物算得上独一无二了吧。
“拿到后院去晒,郡王不常去后院,这生辰礼做出来之前,你们都要给我保密。”赵云珺胸有成竹。
“保密?”鸳鸯不解。
“对啊,这样才有惊喜嘛。”
“郡主,您要做香囊,那这香囊上绣什么?”鸳鸯问道。
“啊?不锈不行吗?我看靖王赏我的那几个香囊都已经挺好的了啊。任凭我再绣些什么上去,都只会是煞风景的玩意儿。”赵云珺很有自知之明。
“那倒不是,如果是您绣的,郡王会喜欢的。”翡翠翡翠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众人都看在眼里,这顾辰烨对赵云珺与旁人自是不同。
“你确定!?怕是你看了我绣的,肯定要后悔自己说了这话。”赵云珺挑了挑眉说道。
“我又不是没见过。”翡翠开起了赵云珺的玩笑。
赵云珺道:“好啊你,都敢拿我取笑了。”
鸳鸯跟翡翠的胆子确实是越来越大了,因为赵云珺不再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
现在的赵云珺爽快脾性好,不记仇忘性大,虽然常常胡言乱语,但从她嘴里总是蹦出一些有趣的话。
鸳鸯和翡翠从5岁起就服侍在赵云珺左右,三人像这般亲密的时候从未有过。
现在看来赵云珺嫁给这顾辰烨好像也不错嘛。
赵云珺东躲西藏地密谋着这一切,又让鸳鸯翡翠把刺绣的工具搬到侧房。
连着大半个月下学后,趁着顾辰烨去沁心阁的空档,三人便躲到侧房去练刺绣。
翡翠拿起赵云珺画的两个图样,一脸欲言又止的神色。
这俩是什么图案啊?怎地如此怪异?
赵云珺像是看穿了她神色中的含义,笑着一把抢了过来,“这俩是海洋生物,我可喜欢这俩卡通了……唔……反正,就它俩了!”
顾辰烨这大半个月来心里空落落的,赵云珺好像总是急匆匆地赶着去做什么似的,每天除了上学以外的时间,他基本都没怎么见过她。
而最令他难受的是赵云珺一直支支吾吾的态度。
不是赵云珺自己说的吗?他们二人可「知无不言言而不尽」,可如今她这态度着实令他困惑。
他犹豫再三始终还是没敢问出口,怕自讨没趣自作多情。
他生辰那日是立夏,本应是个好日子。
却因为大哥生于立夏的前一日,他便就此失去了自己的生辰日。
多年来他早已习惯被忽视,只是顾辰斐生辰这日是要回到靖王府的,他心里有些许异样的紧张而已。
顾辰斐自然是从小就属出类拔萃之才,顾辰烨总免不了要拿来跟他作比较。
这个家里,仿佛顾辰烨的出生就是为了衬托顾辰斐的优秀。
甚至,他的存在是在提醒刘氏永远不要痴心妄想。
所以刘氏才憋了一口气,发了狠地逼顾辰烨学习练武,不然他俩母子永无出头之日。
可事与愿违。
如今又听闻顾辰斐已然成为辅助皇上左右的议政大臣,顾辰烨才明白,自己跟这位同父异母的兄弟的差距是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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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横竖睡不着,正想起身喝口水,便听到赵云珺蹑手蹑脚的回到房内。
这些日子,赵云珺几乎都比自己回来得晚,顾辰烨也总是在房内为她留一盏灯,便不再等她。
但其实他知道赵云珺每晚都是什么时辰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不知不觉中他已养成习惯,没有听到她匀称的呼吸声,他是如何都睡不安稳。
今晚想起顾辰斐即将回府,又想到赵云珺这些天异常的举动,心里烦闷得很。
又是一夜无眠。
顾辰斐携妻子孟姝艳回府过生辰,那景象可以说是红飞翠舞,花天锦地,浩浩荡荡。
最高兴的莫过于靖王妃了,自顾辰斐自立门户后,已鲜少回到靖王府,再加上顾辰斐现在协助君王料理政务,就更是忙上加忙,母子二人已将近一年没见。
这次也是顾辰斐为了照顾靖王妃的情绪,才决定把这生辰宴摆到靖王府,再顺道住上几日,以解靖王妃的思念之苦。
其实他还有一点私心。
他这同父异母的弟弟自是再活个十载二十载也是比不上他的,但他对赵云珺却尤其在意。
顾辰斐的妻子是内阁大学士孟义之女孟姝艳,官从二品,乃是两年前由皇上亲自赐婚,当年顾辰斐的婚事也称得上是城中佳话。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顾辰烨的婚事更令人瞠目结舌,朝廷上下一片哗然,风头一时无二。
赵大将军之女居然主动要求要嫁给他这傻弟弟。
一开始众人只当是笑料,认为这赵云珺也不过是哗众取宠之徒,却没成想这事儿真成了,还出乎意料地顺利。
顾辰斐的心理彻底失衡了。
他们成亲当日,只有夫君在洞房时方可见这新娘子,而此前在宫中顾辰斐也从未见过赵云珺。
此番回府,他倒是要看看,这赵云珺到底是何方神圣?
回府前,他特地嘱咐孟姝艳需得好好打扮一番,言行举止定要有大家之风,万万不可丢了他的脸面。
孟姝艳温婉可人,姿色在众臣之女中也属上等,顾辰斐自是有几分胸有成竹。
虽说他也听过不少关于赵云珺过去所做的荒唐事,但她毕竟贵为将门之女,想必容貌品行自是不凡,不可小觑。
可无论顾辰斐给自己打了多少底,看到赵云珺的那刻他的心头还是没由来地一紧,赵云珺与他想象中竟完全不同?
这日,赵云珺跟顾辰烨刚练完骑射就听闻顾辰烨回府了,下学本就晚了,如果此时还要回屋擦身换衣服,可不知道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去,于是二人索性直接就到了前厅与顾辰斐打照面。
顾辰斐只见这赵云珺待人接物全然没有拘谨之色,快人快语,面带春风。
两人身上还穿着骑马装,灰头土脸。可少女的青春恣意挥洒得淋漓尽致,脸上泛着运动过后的潮红,额前微微薄汗,明眸浓睫,不施粉黛却别有一丝风情。
明眼人一看都明白,这孟姝艳的精心装扮,在赵云珺这块「天然无雕琢」的璞玉面前都黯然失色了,甚至有点隆重得可笑了。
顾辰斐面上和颜悦色,其实心里早已郁闷至极,这顾辰烨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赵云珺又是图的什么?
孟姝艳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见到赵云珺第一眼,她便知自己是彻底地败下阵来。
赵云珺的姿色别说放眼朝廷,就算是要跟宫里的娘娘们比,也绰绰有余。
可更让孟姝艳挫败的是赵云珺身上坦荡从容的气质,即便是她孟姝艳再千锤百炼个数年,也难以匹及。
可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很快便收起了自己失落的神色,与顾辰烨寒暄了几句,又忽然问道:“烨儿是不是长高了些许?”
屋内众人这才将目光移到顾辰烨身上。
对啊,天天见面倒没什么感觉,可许久不见的人一眼便看出顾辰烨长高了。
赵云珺往他身边一站,比划了一下,顾辰烨竟不知何时已与她同高了。
而且她本身也还在长高,那就说明,顾辰烨长得很快。
靖王与刘氏自是欢喜,顾辰烨成亲以后的确是少让他们操心许多了。
顾辰斐又见这顾辰烨容貌神色与往日不同,但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便客套地说了句:“烨儿成家后性子愈发沉稳了,郡王妃功劳不少。”
还没等顾辰烨赵云珺反应,靖王倒开口了:“这话倒是不假,云儿的性子本王最是欢喜,你们三妹迟早也要出嫁,本王这靖王府可算是愈发人丁凋零。
“本王私心盼着云儿跟烨儿不要搬出去,在这住一辈子也好,好让本王享一享这天伦之乐。”
赵云珺跟顾辰烨面面相觑,这话倒是第一次听靖王说。
此时,众人瞧见顾念芝款款而来。
靖王还有一嫡女,顾念芝年芳十六,性子恬静温润,与世无争,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云珺过门半年了,总共也就见过她两次。
她平日甚少与人打交道,靖王妃管她管得紧,若不是这次顾辰斐生辰回府,她不知何时才肯迈出她那院子一趟。
顾念芝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裙、裙摆金丝镶边。裙身上绣着洁白的玉兰花图样,走过众人身旁,幽香阵阵。头上绾了个双平髻,煞是可爱。
与众人行过礼后,顾念芝径直跑到顾辰斐面前撒娇说着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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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念芝的性子十分讨喜,在府上从不做任何让人为难的越轨之事。顾辰斐是她亲兄长,顾念芝与他自然是更亲些。
她与顾辰烨平日里虽无过多交流,但两人感情其实不错,她打小就不曾跟着别个小孩欺负自己二哥,赵云珺未过门之前,靖王府里除了刘氏与平安之外,也就只有顾念芝会惦记着顾辰烨了。
只是在靖王妃面前,这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距离,免得靖王妃见顾念芝对顾辰烨如此友好,又心生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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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修】
——海绵宝宝——
顾辰斐生辰这日,未到寅时,府上众人就窸窸窣窣忙活了起来。
今日靖王府是主人家,除了下人,各位主子更是脱不开身。
除了靖王与靖王妃、顾辰斐与孟姝艳之外,顾辰烨与赵云珺、顾念芝、刘氏,在今日都要一并早起准备迎宾。
赵云珺在早起的迷糊中听鸳鸯说道,这顾辰斐的生辰宴说不定要忙到子时。
子时?那岂不是已经跨度到顾辰烨的生辰了?
这生辰礼嘛,就是要在12点送出去才有意义啊。
赵云珺换好衣服后急匆匆到侧房,将晒干的降真草塞进昨天夜里才赶制完成的香囊里。
为了绣这两个香囊,赵云珺前后废了八个香囊,也幸好那几个是不值当的玩意儿。
来不及多做准备,她便把这俩香囊胡乱塞进自己的衣袖,匆匆赶往前厅。
赵云珺跟顾辰烨今日倒是默契十足,可能经过昨日跟顾辰斐孟姝艳打过照面后,俩人都感觉到对方来势汹汹。
所以今日这俩人都知趣地穿得十分低调,万万莫要出风头。
赵云珺今日一身素色霓裳,带淡紫色暗纹花样,头发绾成了单螺,只插了一支玛瑙流苏簪,唇色淡粉,连胭脂也不敢多抹。
而顾辰烨平日里的衣服已经够低调的了,今日平安也是专程挑了一件银灰色上衣搭配白色束袖内里,简洁利落,又再把腰带上的配饰统统摘掉,只用一只银镶白玉发冠把头发束上。
这俩人都力求今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免生事端。
顾辰烨看着火急火燎赶到前厅的赵云珺,一脸的欲言又止。
今早赵云珺更衣后便鬼鬼祟祟让他先走一步,顾辰烨心里烦闷,也不知道她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时辰到了,顾辰斐孟姝艳先要拜祖先拜父母,而后靖王府门口鸣放鞭炮后,亲族好友便陆续到访。
赵云珺站了一上午,几近虚脱。她现在倒有点庆幸靖王府不给顾辰烨办生辰宴了,这差事不是一般的累人啊。
迎宾之后紧接着就是贺寿,顾辰烨原本就是拿不定主意的人,往年送顾辰斐的贺礼都是刘氏一手包办,今年顾辰烨那房的女主人是赵云珺,刘氏自然不再过问。
顾辰烨自己也知道,任凭他再掏空心思,顾辰斐也看不上他送出的那份。
赵云珺倒是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吩咐鸳鸯在她那堆陪嫁的珍宝中随意挑一样得体的就行。
平安、鸳鸯、翡翠三人来来回回斟酌,最终挑了一尊赵大将军送给赵云珺的木雕金漆罗汉像。
三人将这罗汉像拿给赵云珺跟顾辰烨定夺的时候,赵云珺还沉迷在她嘴里的枣泥酥里,眼睛都没抬就点头说「好」。
顾辰烨看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未免有些不安,对待顾辰斐的贺礼如此敷衍,恐有不妥。
赵云珺安慰他:“你可放心吧,我敢保证,你哥都不会知道我们送了些什么,转手就直接入库了。”
“可……这是,赵……赵将军……给你的嫁妆……”顾辰烨心里还有一丝担忧,说到底这罗汉像是赵云珺的私货,可明明是他兄长的生辰,却要赵云珺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当贺礼,这就好比自己家里人生日,却要老婆掏钱出来送礼。
他怎么过意得去。
可他自己压箱底的那些个宝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是些什么,这时再拿出来送给顾辰斐,恐怕更是会落人口舌,平白无故糟了个敷衍了事的罪名。
“什么你的我的,以后我那屋里头的,也都是你的了,任凭你处置。”
赵云珺对这些价值连城的稀世宝物本就没多大兴趣,作为一个来自未来的人,她深知这些东西终有一日不属于任何人,它们的主人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将烟消云散。
所以她对这些宝物从未有过任何占有欲。
再者,万一那天她穿回去了,这些东西不都还是属于顾辰烨的吗?可这话听在顾辰烨耳边却是另一番滋味,赵云珺这是。”
不拿他当外人“的意思吗?这么想好像也没错,他的身份,的确不是外人……
心里似乎滑过一丝悸动。
赵云珺笃定顾辰斐不会在意他们送的贺礼,可偏偏顾辰斐在他俩送上贺礼的时候,专程走上前来,亲自打开了这包裹着罗汉像的金丝楠木盒。
往年顾辰烨送的贺礼,他从未认真对待,一向是转手就送给些不打紧的人。
他笃定顾辰烨没有几件好东西能挑得出手,本想着今年也一样。
但当他慢悠悠地打开这金丝楠木盒,里头那尊金灿灿的金漆罗汉像却让他大为震撼。
这罗汉双眼微垂,神情生动自然,衣纹飘飘,倚在一头龙兽之上,雕工鬼斧神工,如此珍宝一看便知定是出自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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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斐心里清楚,这绝不是顾辰烨会拥有的东西。
那,就定是属于赵云珺的。
可赵云珺竟会为顾辰烨做到这份上,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所以愿意把压箱底的宝物都掏了出来?
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物,也舍得吗?
大庭广众之下,顾辰斐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直接略过顾辰烨,倒朝这赵云珺和颜悦色道:“郡王妃费心了,如此稀世珍宝顾某受之有愧。”语气里满是酸溜溜。
赵云珺本还信誓旦旦,顾辰斐断不会在意他们送了什么。方才倒是有一阵后怕,如果平安他们选了些不入流的东西,她也一股脑就定下来的话,今天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看来顾辰烨当时的顾虑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捏了把汗,从容回道:“世子爷说笑了,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如若这尊罗汉能入了世子爷的眼,也算它功德圆满了。”
顾辰斐如此这般举动,顾辰烨跟赵云珺便明白,今日必还有矛头要冲他们来,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
夕阳西下,赵云珺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鼓乐齐鸣,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美酒佳人。下朝后往靖王府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欢笑、祝贺声此起彼伏。
赵云珺笑了一天脸都僵了,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发发呆,看着这些因为各种目的来来去去的人,只觉得了无生趣。
此时顾辰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赵云珺只记得叮嘱鸳鸯翡翠一到子时便提醒她,免得错过送礼的时辰,休息好后,三人便动身打算回到宴席上去。
穿过王府设宴的弋凤庄前院,几个不知道是哪个王府上的孩子正在打闹,没头没脑地直往赵云珺身上撞。
赵云珺被几小人儿围着转了一圈,又推搡了一番,她衣袖里准备送给顾辰烨的香囊不出意外地一下被撞了出来。
其中一个小孩没收住脚步,一脚踩在了那香囊上。
翡翠情不自禁大喊了一声:“哎呀!”
这一喊倒把几个孩子唬得怔住了,赵云珺连忙躬身,捡起这俩香囊拍了拍,幸好没脏,但心里却膈应得很。
这礼物顾辰烨碰都没碰,怎么就被这个几个熊孩子给踩了,顿时心生不快。这事儿也怪她自己,这香囊她应该贴身放置才是。
这几个孩子看着只得七八岁大,正是调皮的年纪,赵云珺自认倒霉,只得说「算了算了」。
顾念芝正好在这附近经过,听到动静,便走了过来。翡翠见是她,将方才情形一一告知与她。
“这可是郡主忙活了大半个月,特意给郡王绣的生辰礼,就这么被他们几个给踩了。”鸳鸯撅起嘴,不满地瞥了一眼那几个孩子。
“哦?”顾念芝一听,便好奇地探头查看,却见这俩香囊上分别绣了两只形状怪异的图案,而且这绣工……一看就知无比生涩。
顾念芝算是靖王府上为数不多的记得顾辰烨生辰的人,往年她都会为顾辰烨准备生辰礼。
今年她打算送的也是香囊,而且是二哥二嫂各一只。
只是如今一看赵云珺准备的这两只香囊,便心中有数了。她精心绣的那两只鸳鸯,是完完全全被赵云珺的这两只「珍奇异兽」给比下去了。
从见到赵云珺的第一眼开始,顾念芝就觉得赵云珺身上有种莫名的东西吸引着她。
她平时不出门,外头的事都是听院内的小厮们说起的,每每听到众人讨论赵云珺所做的荒唐事,都忍不住发笑,赵云珺活出了她从不敢想象的人生。
她对赵云珺有莫名的好感,也很想尝试靠近她,但又害怕被赵云珺嫌弃太沉闷。
所以,她是打心底里为顾辰烨高兴的,赵云珺进门后,旁人或许没看出来,但她知道,她这二哥可算是开窍了。
越来越多人被这边的动静引了过来,赵云珺不想生事端,打算跟顾念芝告辞然后溜之大吉,谁料其中一小孩一把抢过赵云珺手上其中一只香囊,细细端详了起来。
翡翠急了,“你!”伸手就想把香囊给抢回来。
翡翠哪里比得上这几个小鬼的身手灵敏,抢走香囊的小孩一个转身,便让翡翠扑了个空。
几个小脑袋凑到一起,一看这香囊,便哄堂大笑起来,“这绣的是什么玩意儿?也太丑了吧?哈哈哈……”
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弟,看赵云珺一身朴素的装扮,便认定她是哪家无关紧要的女眷,直拿她打趣取笑。
这越来越大的动静,又引来了一波驻足看热闹的人。
顾辰斐跟孟姝艳也是被吸引过来的其中两员,这二人心里各怀鬼胎,正等着看赵云珺的笑话。
可当赵云珺听到这几个孩子嘲笑她的刺绣,却丝毫没有羞愧之意,反而一脸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叉腰质问几人:“你们居然敢说我的海绵宝宝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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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修】
——妇唱夫随——
这群人里,只有她见过海绵宝宝。
她承认她的绣工的确很烂,但这香囊上的海绵宝宝,她敢确定,已经是极高度还原了。
他们可以侮辱我的绣工烂,但绝不可以侮辱海绵宝宝丑。赵云珺简直想把这几个熊孩子暴揍一顿。
“笑死人了,这玩意送人,谁稀罕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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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都捂嘴笑而不语,也不知识谁家的孩子,还不来人上前制止,这郡王妃眼看就要发飙了呢。
顾辰斐站在人群里,也不说话,顾念芝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了事情往来经过,他才想起顾辰烨的生辰就在明日。
每年都是打发府上的小厮去准备顾辰烨的贺礼,他自己可是从未放在心上,多年以来早已忘了这茬了。
现如今得知这赵云珺竟费尽心思亲手为顾辰烨准备生辰礼,心中大有不快之意。
可见,今日送给他的那尊罗汉佛再贵重,对赵云珺来说也只是不费吹灰之力举手打发而已。
他这弟弟何德何能,能让赵大将军的千金如此上心。
如果赵云珺是一般的金枝玉叶大家闺秀也就罢了,可偏偏这赵云珺一看便知是那性子烈的,他很想知道这顾辰烨是为什么值得赵云珺做到这个地步。
顾辰斐已经习惯靖王府的人都围着他转,他打心底里不能接受顾辰烨竟比自己受到更多的重视。
正当他郁闷愤懑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低柔清润的一声嗓音。
「我稀罕」。
众人纷纷扭头,只见站在不远处廊下的顾辰烨一改往常怯懦之态。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我说,我很稀罕。”
赵云珺扭头看到顾辰烨的出现,却仰天长叹,一脸哀嚎。这东躲西藏的大半个月,就差临门一脚了,还是让他给知道了。
顾辰烨本也是趁着宴席的空档外出透透气,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返回弋凤庄,却不曾想撞见了这一幕。
他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才从身边窃窃私语的人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电光火石间,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全都明白过来了。
赵云珺这大半个月反常的行为,是为了给他准备生辰礼?
以防自己会错意,便又差平安去向其他知道前因后果的人打听,得到确切的答复:“这李大人府上的几个孩子把郡王妃亲手做给郡王的生辰贺礼给踩了,郡王妃正不高兴呢。”
顾辰烨的心尖儿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掠过一般,无法平静,鼓膜处传来疯狂跳动的脉搏声。
他前一刻竟还在猜忌赵云珺的一改常态,觉得自己未免太过于小人之心,又暗自嘲笑自己傻得透顶,为了这件事苦闷了大半个月都提不起劲。
赵云珺竟然会花心思为他准备生辰礼?而且是亲手做的……
不是随意在她的小宝库里挑的,也不是打发人去买的,而是亲手做的……
他实在有点顶不了这样起起伏伏的情绪,前一刻还在谷底,后一刻又像是冲上了云霄。
他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嘴角不受控制地扯起,连指尖都在颤抖,黑眸在灯火中特别明亮。
他想起赵云珺跟他说过的,说话不要着急,慢慢说,一字一句,先在脑子里过一遍,再说出来,无论他说得多慢,她都会好好听他说完每一句话。
这话他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说,“我说,我很稀罕。”
众人从没见过顾辰烨这般沉着的一面,都有些错愕。
赵云珺朝顾辰烨望去,围观的人立即为赵云珺的眼神让开了一条路,她笑吟吟地隔空调侃顾辰烨,“你看都没看,就说稀罕?”
赵云珺这般无视旁人,只把目光落到他一人身上。顾辰烨的脸迅速涨红,却乖乖垂眸答道,“嗯。”
反正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赵云珺送的他必定都喜欢。
“哈哈哈,呐,看吧,还是我老公识货。”赵云珺撅起下巴,一脸得意,向拿着她香囊小孩走去,一把将香囊抢了回来。
人群里不知谁向身边的人提了一嘴,“以前这郡王妃也亲自给周世子绣过香囊呢。”
这人本是想悄悄说与身边的人听,但他又是个耳背的,自己的说话声有多大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话连隔着十几米远的顾辰烨都听到了,脸色瞬间一变。
但赵云珺却丝毫不觉得尴尬,抚着下巴认真地回忆了起来,“有吗?好像是有,太久了,忘了。”
接着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又朝刚才说话那人道,“我谢谢你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都忘了,您还替本郡主惦记着呢?”
那人被赵云珺呛得满脸通红,身旁的人也向他投去同情的眼光,他实在受不住,便急忙溜了。
“喂,小孩,以后玩闹要看路,撞到人就要道歉,也不要随便抢别人的东西”,赵云珺又转身盯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孩子,佯装生气训斥一番。
“最最最重要的是,不能嘲笑海绵宝宝丑!”赵云珺加重了后一句的语调。
围观众人不明其意,但大多数人都听闻赵云珺说话常常不知所云,便都没有深究,只知道赵云珺这香囊上所绣就叫「海绵宝宝」。
李大人府上可终于听闻自家孩子跟郡王妃起了冲突,匆匆派人赶了过来,一看到赵云珺,几个家仆立刻跪地讨饶。
赵云珺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刚烈,惹了她可没好果子吃。
可赵云珺却一把拽住那几个要跪下的人,“这是干嘛,小孩不懂事闹着玩的,我还真跟他们计较了不成。”
看着那几个吓得要哭出来的小孩,赵云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我吓你们的,我的错我的错,小祖宗,快回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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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人面面相觑,这赵云珺,没想象中那么吓人啊。但无论如何,只要郡王妃没真生气,一切好说,赶紧一再道歉后拉着小孩就跑了,生怕赵云珺反悔。
顾辰斐站在一旁是越看越来气,本想今日能有这出好戏倒也算得上给他的生辰宴来个锦上添花,只是没料到,这锦上添花是有了,可却不是添给他,而是添给了顾辰烨。
今天如若非亲眼所见,他断不会相信顾辰烨跟赵云珺的感情,竟到了这般地步,不是寻常夫妇间的相敬如宾,这两人的关系比相敬如宾还要复杂得多。他这畏畏缩缩的弟弟,又是如何有了今日这番变化的?
今儿个是他顾辰斐的生日宴,倒让这俩人成了主角。
今日之事不但坐实了顾辰烨跟赵云珺珠联璧合,而且两人都还落得个待人宽厚,宽宏大度的美名。
恐怕这一夜过后,在京城中又成了一则佳话。
人群远处伫立着一个身影,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因为赵云珺而停下了脚步。
他摇了摇常年握在手中的白玉扇,浅浅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嘴中喃喃道:“有趣,有趣。”
看完热闹,众人就都纷纷散了,赵云珺跟顾辰烨下意识地朝对方走去。
赵云珺无奈自嘲:“果然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明明这一整天都过得安安分分的,还差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结果又惹出事来,我这是什么体质啊?”
其余四人:“??”
赵云珺笑着摇摇头,不再解释。
“本想着子时给你的,既然你都看见了,那就提前给吧。”赵云珺装作毫不在意地递出这俩香囊,“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我……我只是觉得无聊,觉得好玩才做的,我自己留一个,另一个给你,你先挑。”
鸳鸯翡翠捂嘴笑了,鸳鸯看着神情不自然的赵云珺,忍不住戳穿她,“无聊?是谁为了绣这个,十只指头都给戳得没一处好地儿了?”
“啧,臭丫头,胆儿肥了你……”赵云珺气急败坏。
顾辰烨一听赵云珺的手因为绣这香囊戳破了,便不自觉地拽紧了衣袖,压抑自己想要牵过赵云珺的手来细细检查的冲动。
“让我看看……你的手。”顾辰烨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中露出一丝焦急与担心。
“欸,她俩夸大其词,没那么严重。”赵云珺胡乱把手里的两只香囊塞到顾辰烨手中。
顾辰烨却一眼都没看赵云珺塞到自己手上的香囊,马上将将它们递了回去,“子时……再给我吧……”
“既然……说好的是子时……便……便子时再给我吧……”顾辰烨已经将自己的语速控制的很慢,但还是能听出来他有些许紧张与拘谨。
虽然他内心真的很想很想尽快看看这「海绵宝宝」到底是个什么,又对刚才几个抢先目睹了他生辰礼的孩子心生不满,但他还是想让赵云珺按照她先前计划好的来进行。
只要再多忍一个时辰就好。
赵云珺道:“这……你都知道是什么了,就算子时再给你,也已经没有惊喜了啊。”
顾辰烨道:“有的……”
“有的。”
赵云珺知道他性子拗,争不过他,索性拿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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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好累,比养儿子还累】
【好看!】
完——
第二十二章【修】
——吉光片羽——
众人果然忙到了子时,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鸳鸯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提醒赵云珺,五人在子时正刻前便回到了云停阁。
子时正刻便是凌晨12点,从这一刻开始,就是顾辰烨的生辰了。
赵云珺觉得经过方才那么一闹,这礼物送得别别扭扭的。
顾辰烨在子时正刻总算拿到了自己的生辰礼,看到上面的两只「珍奇异兽」竟喜不自禁。
这个笑对身边四人来说震撼力度不小,好像都从没见过顾辰烨笑得如此……甜?
赵云珺、平安、鸳鸯、翡翠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间笑作一团。
顾辰烨这才将自己从刚刚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困惑地看着眼前四人。
看着看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赵云珺看着眼前这几个人,他们都是自己来到这儿之后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她也从未将平安、鸳鸯、翡翠当作是仆人看待。
她不知道怎么给他们解释帝制的消亡,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一类的事情,只能用她最大的诚意,以真心换真心。
这一夜五人都各怀欢喜,今日跟明日的烦恼都消失了,只愿享受当下这份美好。
“呐,这个是海绵宝宝,这个是派大星,海绵宝宝是海绵,派大星是海星,他们俩都是海洋生物。”赵云珺指着顾辰烨手里的两只香囊,给四人解释道。
“他们生活在太平洋海底,海绵宝宝每天乐呵呵的,派大星则经常闯祸、总是把事情搞砸,可每次海绵宝宝都会站出来帮助他……”
四人听得入了迷,不知道赵云珺的脑子里为何总装着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原本我是想着这香囊我们一人一个,但是你全要了也可以。你生日,你说了算。”赵云珺大手一挥说道。
“一人……一个吧……”
“好,听你的,你先选。”
若是平日,顾辰烨必然会让赵云珺先选,但今日只犹豫了片刻,便主动选了海绵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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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眼光」,赵云珺把派大星那只拿了起来,闻了一下,这降真草真好闻。
其实顾辰烨选海绵宝宝是夹带私心的,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像海绵宝宝保护派大星那样保护赵云珺。
这香囊他一拿到手中,便知里面装的是降真草,他对这草的味道最是敏感,赵云珺是真的为他花了心思。
想到一戴上这香囊,他俩身上就会有一样的味道,心里就跟抹了蜜一样。
顾辰烨生辰这日是可以告假不用上学的,所以一早便去沁心阁捣鼓他的木雕,赵云珺则照常上学去了。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周老先生对赵云珺更是刮目相看。
赵云珺不仅将他研究了数十年的读书心法运用得轻车熟路,而且在此基础上还能不断增补完善。
她甚至还给他讲过一个什么「艾宾浩斯遗忘曲线」,按此时间规律背书能记得更快更牢,事半功倍。
但一开始他固执得很,觉得赵云珺一个黄毛丫头,说的都是无稽之谈,但眼见顾辰烨按此规律来复习功课后,大有长进,便不得不对此法多了些关注。
赵云珺倒是完全没摆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此法毫无保留告知周老,还告诉他具体的操作方式。
亲自实践后,周老发现赵云珺所言不假。
随后,赵云珺又教给顾辰烨一个叫「康奈尔笔记法」的标记整理法,引导顾辰烨要学会总结自己的想法,顾辰烨很是受用。
如此,周老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只得安慰自己「学海无涯,不耻下问」。
他将赵云珺这法子学了去,又教予一众同僚,众人啧啧称奇。
在同僚面前赚足了面子,周老对赵云珺的态度更是不同往日,很多时候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
后来,她又主动请周老为她找来《诗经》、《周易》等书籍,说什么要研究东方心理学起源,还时不时找周老替她解惑。
周老对她这个学生是愈发满意,又因为赵云珺,对顾辰烨也多了些耐性。
他以往对顾辰烨无比严苛,就是秉承着「严师出高徒」的心态,但赵云珺却跟他说,顾辰烨与他人不同,要以勉励为主,严厉为辅。
周老一开始不得劲,张口就想训人,但三番两次下来,竟然也克制住了自己,开始慢慢习惯对顾辰烨说出——「尚可」「甚好」这些话。
这顾辰烨也果真像赵云珺说的那般,一改往日畏手畏脚之态,精气神提振了不少,学业断断时日内也大有长进。
周老先生也不得不反思自己以往对顾辰烨的态度。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是,赵云珺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姑娘是如何有这般能耐的?
周老找了个机会问她,“郡王妃是如何得知这些法子?”
赵云珺开始天南地北地扯,什么出门偶遇世外高人,对其出手相助后,为了报答自己,便将这些方法教与她……
周老看着赵云珺没个正型,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信。
下学练完字后,赵云珺兴冲冲赶到沁心阁,顾辰烨的鸟笼断断续续做了大半年,这几日便能收尾,她想先睹为快。
蹑手蹑脚爬上沁心阁二楼,顾辰烨正专注地看着手中之物,他垂头眨眼时,浓密的睫毛尤其动人。
又见他洁白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沾着一层薄薄的木屑汇,正灵巧地一手转动鸟笼一手握着刻刀细细雕琢。
尽管赵云珺的动作已足够轻柔,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动静,抬头往楼梯这边看了过来。
平安轻声说了一句:“郡王妃,你可算来了。”
这语气,倒好像是等了她很久一般。
赵云珺的脸上飞出笑意,快步走到顾辰烨的作业台前:“好了吗,我看看。”
赵云珺这几个月来都对这鸟笼表现出极大的好奇,顾辰烨做的时候自然比平时更上心了些。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把鸟笼置于她面前展示。
这鸟笼中里的鸟呼之欲出,好像就要跳到赵云珺的面前。更让人惊叹的是,这雕塑是一体成型的。
也就是说,顾辰烨要隔着鸟笼外部的栅栏,去雕刻鸟笼内部这小巧灵动的鸟儿。
说是巧夺天工也不未过。
看她眼里满是赞叹之色,顾辰烨心里泛起一丝满足。
鸳鸯翡翠二人一开始,对郡王这爱好也觉得不过是玩物丧志,主业都没顾好,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但今日再看,倒觉得她们郡主说得挺有道理的。
赵云珺说过人人生而不同,有的人是大官,有的人是厨子,有人种花,有人刺绣……
郡王也一样,就连她们自己也一样,一定有一些事只有她们能做而别人做不了的。
虽然半信半疑,但听完赵云珺的这番话,好像她们也在心底里默默有了期盼,对顾辰烨的敬意又更多了些。
赵云珺看完后,鸟笼又回到顾辰烨手中,他还要再细化一些地方。赵云珺便起身,又开始欣赏起他放在架子上的其他作品。
今日明明是顾辰烨的生辰,但不知为何,一看到架子上这些精美的木雕,她便想到,终有一日它们也都会跟顾辰烨一样,在这个世上烟消云散。
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
她倒真的希望像自己先前说的那样,这些木雕最后进了故宫博物院,至少还能留下顾辰烨在这个星球上存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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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她那一屋子的奇珍异宝无动于衷,但此刻却非常想拥有一件顾辰烨起手所做的木雕。
至少,她作为一名未来人,还能抓住一件由顾辰烨创造的吉光片羽,证明顾辰烨来过。
想到这里,赵云珺鬼使神差的指着她第一次来就看上的画舫,故作轻松开口问道:“这个送给我当生辰礼好不好?怎么说本郡主为了你的生辰礼,戳破了十只指头,没功劳也有苦劳……”
“不好。”顾辰烨没等赵云珺说完便开口打断。
“什……什么?”赵云珺眨了眨眼,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又问了一遍。
“不好。”
这下连平安、鸳鸯、翡翠都一脸诧异,顾辰烨一向对赵云珺千依百顺,区区一个木雕,怎么可能会不愿意送给赵云珺。
“小气。”赵云珺假装怒嗔道,但脸上却挂着藏不住的笑意。
可天知道她心里有多欢喜,因为这是她认识顾辰烨以来,顾辰烨第一次说「不」。
顾辰烨从来不懂拒绝人,总是谨慎卑微地讨好所有人。
他今日有勇气说「不」字,赵云珺的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早已将方才的忧郁一扫而光。
“这些……不好,我,再做一个,给你。”顾辰烨停下手上的动作,双眸轻透莹亮望着她,一字一句说道。
平安三人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意思啊。
赵云珺眯着眼笑盈盈调侃他:“这还叫不好,你这是谦虚过头了,郡王。”
顾辰烨浅浅笑了,内心早已雀跃不已。
一直以来都是赵云珺对自己百般付出与包容,却从未开口要求过他什么,今日竟主动开口朝他要贺礼,他自然是再欢喜不过了。
被赵云珺需要,他做的东西被赵云珺喜欢。至少能证明他还有那么一点点价值,曾经的自我怀疑都变成了自我肯定。
月上枝头,五人又踩着月光回屋。
初夏夜晚凉风习习,吹得人好不自在。蛙声一片,二人不说话也足够热闹了。
回到停云阁,刘氏已备好饭菜,三人一起吃个饭便当是替顾辰烨庆了生辰。
得到了独一无二的生辰礼,心里最重要的人陪他过生辰,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饭后,刘氏先走一步。赵云珺问道:“你有什么生日愿望?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实现。”
他才刚开口想问「生日愿望」是什么意思,赵云珺又连忙说道:“不对不对,生日愿望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生平第一次过了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他的生辰,但这又难免令他患得患失。
可赵云珺跟他说过,人要活在当下,想太多以后的事情只会徒增焦虑。
至少这个当下,他很满足。
那便不说了,他在心里默念,只希望如今眼前这一切,永远不变。
作者有话说:
“艾宾浩斯遗忘曲线。”由德国心理学家艾宾浩斯(H?Ebbinghaus)研究发现,描述了人类大脑对新事物遗忘的规律。
「康奈尔笔记法」又叫做5R笔记法,这一方法几乎适用于一切讲授或阅读课,特别是对于听课笔记,是记与学,思考与运用相结合的有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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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修】
——不口吃了——
周翊风的大婚定于五月初八,靖王府当然是座上宾。
出于谨慎考虑,靖王觉得还是应该跟赵云珺商量一番出席周世子婚宴之事。
顾辰烨一听是周世子的事,眼神立马偷偷瞥向赵云珺,且看她作何反应。
赵云珺则是连忙摇头加摆手,“不去不去,多尴尬啊,大伙儿就等着这天看笑话呢吧?我成亲他也装病没来啊……”
她认为自己再也没有主动去接触周翊风的必要了,上次入宫过元宵后,该说的也都说清楚了。
打那之后这俩人再也没碰过面,日子过得好好的,就别再互相招惹了,以前的事总该是要翻篇的。
靖王蹙眉说道:“如若你不去,恐落人口舌,说你还……还余情未了……”靖王觉得对赵云珺没必要拐弯抹角。
赵云珺道:“别人爱说什么是他们的事,我管不着,可我去了还得看他们脸色,岂非给自己找罪受,自讨没趣。”
靖王本就没有逼迫赵云珺的意思,一切随她所愿。
接着他又转向顾辰烨,“烨儿,你呢?我看云儿如若不去,你也别……”
“我去。”
靖王跟赵云珺对视了一眼,这可不是他平时的作风啊。
“我们二人,总该,去一个。”顾辰烨颔首道。
“你不怕难堪?不怕他们当着你的面,说我跟周世子以前那些……”赵云珺一脸坏水,想着试探一下顾辰烨的反应。
顾辰烨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爱说什么,是,他们的事”,顾辰烨把赵云珺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赵云珺摸摸鼻子暗笑,这顾辰烨是越来越不好欺负了。
“好,既然你去,就得给他送份大礼。”赵云珺搓着手说道。
顾辰烨乜斜着眼看着赵云珺,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走,上我的小宝库挑去。”
听到这话,顾辰烨从刚才起就阴着的脸才有了一丝笑意。至少在送礼这块,她送给自己的还是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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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非要在这些事情上,与周世子争个高低?
但至少,今日他能看出,赵云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在意周翊风了。
鸳鸯翡翠将赵云珺那几箱宝贝都翻出来,一件件拿出来给赵云珺顾辰烨过目。
可赵云珺冥思苦想,诸多挑剔,看了半个时辰了,也没能挑出一件合心意的。
顾辰烨心里又不痛快了,赵云珺的上心样儿,看在他眼里就是,她对周翊风还是要比对其他人更在意些。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却也不愿她为难。
这才逼着自己从椅子上起身,吩咐平安将自己的那几箱宝贝也差人一同搬过来,让赵云珺一同挑选。
如果他的那些宝贝里有合赵云珺意的,他倒是不介意送出去。
想来赵云珺自幼对周翊风有情,如今分开也才一年不到,就想着能将周翊风从她的生活中抹去,是不太可能的事。
一阵窸窸窣窣,赵云珺果然在顾辰烨的一堆宝贝里发现一件合适的贺礼——一对文竹嵌玉荷花鸳鸯如意。
这是顾辰烨大婚时靖王赏的其中一件宝物,也是靖王早年从宫中所得。
丝竹如意制作工艺繁杂,本就罕见,放眼皇宫也没几件,可顾辰烨手上居然有俩。
顾辰烨看赵云珺端详这对如意许久,便知她定是心仪此物。
赵云珺的确是看上了这对如意,一看便知,工艺精湛,定非凡品。而且如意作为新婚礼物,岂非太合适了。
即便是如此稀罕宝物,只要她开口,顾辰烨断不会拒绝。但她也知道,顾辰烨定是喜爱这宝物的,否则顾辰斐生辰,他不会将其藏起来,压根没有打算送给顾辰斐的意思。
赵云珺端详这个如意一会儿,便小心翼翼盖上盖子,正想把这盒子放回箱内,顾辰烨按住了她的手。
“就,它了。”
“啊?”赵云珺诧异,这么大方?
“就送,这对如意。”
“你舍得吗?这宝贝可不好得,可能这辈子也没多少机会能见着喽。”赵云珺一脸惋惜试探问道。
顾辰烨的确有些不舍,毕竟是靖王送给他新婚的贺礼。顾辰斐生辰宴时,他才不愿将这宝贝拿出来。
但这次不一样,如果是以他们二人夫妻名义送出去的贺礼,必定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舍得,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顾辰烨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赵云珺点头说道,没想到顾辰烨还挺想得开。
“你可真得想好了?这送出去可没得反悔了啊?”赵云珺又再次问道。
“想好了。”顾辰烨接过这装着如意的金雕花嵌宝石盒,转手便递给了平安。“小心打包好。”
赵云珺将信将疑,“先放着吧,离他婚期还有段时日,你反悔了我们就不送了。”
顾辰烨摇了摇头。
二人又趁下学的空档,给周翊风温月茹写了新婚贺词。
贺词由顾辰烨执笔。“你的字愈发长进了”,赵云珺拿着这贺贴看了又看。
顾辰烨粲然,他现在对赵云珺的夸奖已能逐渐坦然接受。
蝉声鸣鸣,赵云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虽说过了春天,天气越来越热,可暑气却还是催人犯困。
她打了个大大地哈欠,刚想慢慢趴到桌面上,就被周老先生一声吼给吓得弹坐起身。
“《帝范》已学了有半年之久,如今仍背得磕磕巴巴,其他书目都能背下来,怎么唯独这本就不行?”周老先生已经很久没试过如此动怒。
顾辰烨明显也被唬住了,又犯了口吃。
花了好大功夫才有了那么点改善,如今只怕又被打回原形。
于是接连下去的几日,无论赵云珺用什么法子,顾辰烨都闷闷不乐,好像又变回了从前那个忧郁少年。
他每天死磕《帝范》,但还是背不下来。
依顾辰烨的努力程度,赵云珺知道他定早就能背下来了,只是这件偶然发生的事又触发了他潜意识里的心理防御,他已经死活不肯开口念书了,背书也是背一句就忘一句,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顾辰烨又回到以前那种害怕上学的状态,深陷自我怀疑,认为自己之前的进步都是假象。
赵云珺知道人的情绪都是反反复复的,这很正常,不可能有人永远保持高涨的情绪,也不可能永远保持低落的状态。
只是顾辰烨还没有学会调节自己的情绪。
赵云珺也不急着把他从低落中拉出来,顾辰烨看似回到原点,但他的进步是呈螺旋状上升的,他只是走到了下一个阶段。
顾辰烨如果能熬过这个阶段,找到原因,突破自己的心里障碍,他会有飞跃性的进步。
接连几天下学,二人都待在沁心阁。
顾辰烨冷着脸,气若游丝:“你……你不用……陪我,你……你忙你的。”
“可我就想待在这啊,你要我走啊?”赵云珺想跟他开开玩笑。
但顾辰烨不领情,他现在没这心思。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又低头忙手上的活了。
他那浓密的羽睫一扑一扑的,配上他微微下垂的嘴角,煞是委屈。
赵云珺想起人在放松的状态下会有更好的表现,不如今日就在顾辰烨身上试验一下。
“我问你啊……”,赵云珺故意隐去后半句,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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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顾辰烨没有抬头,仍专注于手上的木头,他答应要给赵云珺做生辰礼,图样已经画好了,现在挑块合适的木头就可以开始了。
那个精美的鸟笼已经放到了架子上,顾辰烨的作品又多了一件。
赵云珺看顾辰烨的状态还算是放松,毫无戒备。便悄悄翻开自己面前的《帝范》,其实她也没背出来,只是她脸皮厚,能抗住周老先生的骂。
“嘶,我问你啊,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接着如何?”
顾辰烨看都没看她,便脱口而出:“人主之体如山岳焉,高峻而不动;如日月焉,贞明而普照。兆庶之所瞻仰,天下之所归往。宽大其志,足以兼包;平正其心,足以制断……”
平安,鸳鸯,翡翠在一旁诧异不已,不敢发出声响,生怕打断了这一刻。
“那昔周之兴也,割裂山河……接着如何……”,赵云珺又问道。
“分王宗族,内有晋郑之辅,外有鲁卫之虞,故卜祚灵长,历年数百。秦之季也,弃淳于之策,纳李斯之谋,不亲其亲,独智其智,颠覆莫恃,二世而亡……”
接下来赵云珺又随意问了好几篇,顾辰烨都倒背如流。
赵云珺欣慰地点点头,顾辰烨果然早就将此书背得滚瓜烂熟,只是心理障碍让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已经背下来了,加上被周老先生那么一质疑,他就更加不确定了,于是心理防线崩溃,愈发怀疑自己。
可这沁心阁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身旁几个又是他最信任的人,手头上又做着让他最放松的事。
就这样,在毫无心理压力的情况下,顾辰烨才将自己毫无保留托出。
顾辰烨忙着忙着才察觉到身旁几人都没了声响,便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发现四人皆冲着他笑。
平安压抑不住自己兴奋的语气说道:“爷,您……您不口吃了。”
鸳鸯翡翠也激动地朝顾辰烨点头,仿佛自己见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再看赵云珺,早已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冲他举了个大拇指。
顾辰烨虽不解其意,但知道这一定代表着好事。
对啊,他……他刚刚真的不口吃了,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稀里糊涂就说了一堆话……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这……
“我……”,顾辰烨一时激动。
“欸,别着急,我们四人都可以作证,《帝范》你倒背如流,也没有口吃,你可以做到,不要再怀疑自己了。”赵云珺笃定地说道。
“记住这个感觉,在你紧张的时候就想想刚才那种放松的感觉,你会慢慢找到状态的……”
作者有话说:
?男主所背课文来自唐太宗李世民《帝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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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修】
——世子大婚——
经过上次在沁心阁一事,顾辰烨恢复如初,甚至比以往任何时期的状态都要好。
五月初八下学后,顾辰烨跟着靖王府的马车,带上那对文竹嵌玉荷花鸳鸯如意便出发去了端王府,给周世子庆贺大婚。
这一整日,顾辰烨都心不在焉,一直忍不住偷偷观察赵云珺跟平日的不同之处。
但没有,赵云珺该吃吃该喝喝,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既觉得安心却又隐隐有些忧虑。为何赵云珺过着能做到这么快就将周世子抛诸脑后?相处十年尚且如此,可自己跟她相处才一年不到啊。
他怀揣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一整天都过得忐忑不安,赵云珺还以为顾辰烨是因为今晚要出席宴席所以过于紧张。
靖王府除了赵云珺,其他人都赴宴了。
周翊风听门外的小厮喊,「靖王府到」,眼睛便倏地瞟向前厅,观察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今日心情矛盾的可不止顾辰烨。
连周翊风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她来,还是不希望她来。
毕竟自己当初也是因为看不得她大婚的那场景,才谎称病了缺席。
可他心里又清楚,往后二人能碰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今日不见,又不知要待何时。
但他果然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身影。
她真的没来。
看着顾辰烨将他夫妇二人的贺礼呈上,那张鲜红的贺贴让他的心狠狠地揪着痛。
“比翼连枝 共赴白头——恭贤王顾辰烨恭贤王妃赵云珺贺。”
呵。他不禁苦笑。
顾辰烨和赵云珺这几个字,名正言顺地贴在一起,此生往后也将贴在一起。
再也与他周翊风无关了。
看着这精美绝伦的文竹嵌玉荷花鸳鸯如意,他的心里空落落的。
想起那日元宵在宫里,她笑着说要给他送份大礼贺他成亲,还说保准他一定喜欢。
喜欢……
只要知道这礼是她送的,便都喜欢。
她成亲后,周翊风只觉得自己每一次跟她接触,心里就会剥落一块,如今恐怕已斑斑驳驳、不成完型。
顾辰烨看周翊风的脸色打从他进门后就没好过,便知一定是因为赵云珺的缘故。
周世子果真是顶顶出挑的人才,流金暗黑镶红边袍服称得他英姿勃发,雍容华贵,更添了一份成熟稳重。
那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剑眉星目,在一片红色灯光中愈发耀耀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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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他这意气风发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的神情。
可他周世子是出了名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那样的神色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转眼便又露出那无懈可击的笑脸。
今日他是主角,就算这是一台戏,他也要把它唱完。
但顾辰烨却察觉到了,看周翊风怅然若失的样子,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邪恶的念头。
觉得甚是解气。
以前他从不嫉妒周翊风,也从不恨他,即便他时常拿他取笑、厌恶他,可他真的从未在意过周翊风,只因周翊风与他乃云泥之别,他根本没动过这样的心思。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的确是因为赵云珺,他对周翊风有了那么一点妒忌的心态。
目睹了周翊风与温月茹的拜堂仪式,顾辰烨这才将自己自己成亲时的点点滴滴拾起。
那日赵云珺从城墙下来之后,他安慰自己,赵云珺定是因为气在头上才胡言乱语,等过几日气消了,她自然就会当作没了这事。
可这念头没让他好过几日。
一日,靖王下朝回府,说他跟赵云珺的婚事皇上已赐了圣旨的时候,他差点没晕厥过去。
君无戏言。
顾辰烨已知无力回天。
跟赵云珺成亲?对他来说,等于下半辈子判了死刑。
他不是没想象过自己成亲的情景,但对方绝对绝对不可能是跟赵云珺。
靖王本想着即便他再不成器,但好歹也是亲王之子,朝堂之中六品以下的官员都巴不得要想做这天家的亲家,等顾辰烨年纪到了,靖王自会为他寻觅良缘。
可一切的平静都因为他那天出现在城墙下而被打破了。
没人知道他是有多后悔当初的多管闲事,成婚之日前的那段忐忑的日子,是他一生最煎熬的时光也不为过。
以往被戏谑被欺辱、都不及这等待着未知的恐惧般折磨人。
婚期将至的前几日,他的眼睛还肿得跟核桃般,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怎么被人穿上了婚服,怎么迎的亲、拜的堂。
尽管宫里派来的嬷嬷已将洞房之事与他详尽地解说了一番,可他根本无法将赵云珺的脸跟这件事联系起来,洞房成了他最害怕的事。
可洞房当晚,赵云珺却抓着他的手,让他「别紧张」,他有些恍惚,赵云珺是如此善解之意的人吗?
两人一夜无话,直到他看到赵云珺撑不住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时,他都不敢撩开她的红盖头。
现在想来,这红盖头还是赵云珺第二天醒了之后自己撩拨开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禁忌没?
连顾辰烨自己都不知道,只要想起赵云珺,他的脸上都会露出不经意的笑意。
原来他无趣如死水的人生,也有这么出乎意料的一天。
“郡王妃大婚周世子回避了,今日周世子大婚,这郡王妃也回避了,你们说这俩人怎么到了现在还跟耍花枪似的……”
“今年元宵在宫里,不还有人见到他们单独一起看烟火呢吧。依我看,这郡王妃一贯我行我素,这俩人后面指不定还有更让人惊掉下巴的事。”
“深有同感深有同感啊……哈哈哈……”
顾辰烨知道自己今天免不了要听到些风言风语,这些话就算他避开十丈远,也会有千百种法子钻进他耳里。
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不似往常般害怕听到这些。管好自己已尚且不易,何况是去管住别人的嘴。
更要紧的是,他信赵云珺并非不知分寸之人。
回府后直至就寝,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谈起周翊风的婚宴。
月色如水,宛若有声。
夏末,天渐转凉。
落土飞岩,挟着滚滚沙石。
赵云珺驾着绝影驰骋在练马场,那身影英姿勃发,大有一骑红尘之势。
顾辰烨的乌骓被赵云珺取名「二狗」之后,老实了不少。他现在不仅能骑上马,还能在马背上拉开弓,只是一次都没射中过靶子罢了。
乌骓跟他契合度还不够,而且对他也尚不服气。可又迫于被徐侍卫跟赵云珺训了几次后,不得不接受顾辰烨以后就是他主人的事实。
当初徐侍卫一听赵云珺取的这名,直皱眉,“俗不可耐!”
赵云珺却头头是道:“土名字好养活,再说了,你们给马取的那些名字全是生僻字,一个比一个文绉绉的,拗口得很。”
徐侍卫知道赵云珺嘴里的歪理多得很,也懒得跟她争论。
他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跟赵云珺的赌局,是自己输了。
这大半年来,顾辰烨确有长进,不仅是技艺,连同他整个人,好像都慢慢舒展开了。
以前顾辰烨在他眼里就是只小鸡,总含着背,战战兢兢的。他吼一句,那人都要往后退三步,弱不禁风。
可如今,顾辰烨却一天比一天挺拔,不仅长高了,伸手一摸,还发现他健硕了不少。
今年春的时候,顾辰烨还要比赵云珺矮大半个头,可如今个子窜得跟赵云珺平齐了。
赵云珺对付顾辰烨还真有点办法,可赵云珺却表示「这全是徐大人的功劳」。
徐侍卫权当她只是客套,以前的他绝不会怀疑自己领兵的能力。
可自从带了顾辰烨之后,他自问没有这般化朽木为神奇的能力。
他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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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云珺却说正是因为他之前的严苛,才帮顾辰烨打牢了基础,她只是花了点小聪明把顾辰烨这潜能释放出来罢了。
徐侍卫信守与赵云珺之间的承诺,但却没跟顾辰烨提起是因为看他有长进才奖赏他,怕他骄傲。
原本徐侍卫预备将其中一把陪他驰骋沙场的弓箭赠予顾辰烨,他想顾辰烨必然会欢喜,这是对他对顾辰烨的承认,也是对他的期盼。
可顾辰烨听到徐大人要奖赏自己,整个人摸不着头脑,又看徐大人不像是说笑,便鼓起勇气用试探性的语气说道:“我……想告假一日。”
“嗯?哪一日?”徐侍卫不解。
“中秋。”
“哦?今年中秋可有什么特殊之事要告假?”
“有,郡王妃,生辰。”
平安在一旁却心领神会地笑了。
顾辰烨这几个月来,为了给赵云珺做贺礼,不知道废了多少块价值连城的木头,平安从没见过他对于这一件自己唯一得心应手的事如此不满。
徐侍卫看了一眼还在练马场驰骋的赵云珺,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辰烨。
“来人,将我的云弓拿来。”
顾辰烨看着徐侍卫的下属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弓递给了徐侍卫。
徐侍卫说道:“徐某手上没什么稀世珍宝,如今皇上又赏赐了几把,这把云弓在徐某手上用得是越来越少了,望郡王不要嫌弃,徐某只是觉得它在我手上倒不如在你手上,这把弓指不定跟你是有缘的。”
顾辰烨自是喜出望外,任凭谁都知道,徐侍卫的武器哪是平常之物,每把都是立功护国大名鼎鼎的名兵器。
如今竟然挑了一把身经百战的赠予自己?
顾辰烨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与感动,用发着抖的手接过了这云弓。
“此等,宝物,弟子怎会,嫌弃……弟子,定当好好,利用,不辜负师傅的期望。”
顾辰烨的声音中也带着些许颤抖,这把弓就是徐大人对他最好的肯定。
此云弓形态流畅,外贴金桃皮,中间缠五彩丝线,以便手握,弓身饰以祥云形花纹,弓弦以牛筋制成。
顾辰烨的指尖触上了这云纹,细细抚摩。
“另,中秋,准假一日。”徐侍卫挥了挥手。
“谢大人!”顾辰烨青涩的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粲然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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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修】
——生日愿望——
在回屋的路上,赵云珺一直抓着顾辰烨问这假期是怎么一回事。
顾辰烨摇头,含笑避开不解释,又问道:“你的生辰,是,如何打算?”
赵云珺想起上次顾辰斐的生辰宴,那简直是受难而不是过生日。
“我呢,打算生辰前一日下学后便回将军府,中秋跟我爹一起过……”
赵云珺还没说完,顾辰烨的心就凉了半截。
原来自己并不在她的生辰计划里。
“中秋那日跟我爹用完晚膳再回靖王府,如何?”
赵云珺原身的生辰在中秋,其实她的生日也在中秋。以往每年的这一日,她必定都是同妈妈一起过的。
既然如此,便回将军府一趟好了。她跟赵将军相处的时间本就不长,也当解了赵将军的思女之心。
“随……你。”顾辰烨有些泄气。
“怎么随我呢?我也得问问你的意见啊,难道你不跟我回去?”
她想着终于可以离开靖王府,中秋那日总算可以跟顾辰烨到街上逛逛,那日的集市必定热闹。
既然都穿越了,不得什么都见识一番,对吧?
顾辰烨听了这话,心情果然又从泥地窜到了云霄。
“我,跟你回去。”他说得很着急,脸又在不知不觉转作绯红。
赵云珺歪头疑惑,顾辰烨这慌张的神色,把她逗乐了。
赵大将军眼看着中秋将近,是时候为女儿准备生辰大礼了。想来靖王府不会亏待她,定会为她操办生辰宴。
女儿生辰宴,自己却成为了客人,赵将军心里难免怅然若失。
但他等来的却是赵云珺要回将军府过生辰的消息。
赵澜喜出望外,立刻着手吩咐府里准备赵云珺的生辰宴,却又恐亲家不满,早朝时连连向靖王请罪。
靖王却乐呵呵,“云儿的性子我很清楚,她只是不喜繁文缛节,并非娇恃宠生娇。”
“她此次回将军府只是想着陪陪您这做父亲的,并非想大肆设宴。本王识趣,当日便不去打扰您们父女团聚。”
“大礼我已差人去寻,云儿生辰当日必定送到府上。云儿的孝心日月可鉴,说实话,本王也好生羡慕赵将军你哟。”
靖王一番话听得赵将军心里喜不自禁的,“王爷对云儿如何,卑职都看在眼里,我赵澜的女儿今后也是王爷您的女儿了。”
赵澜不得不承认,今日看来,果真验证了赵云珺当初说的,跟靖王府结为亲家,才是最好的出路。
中秋前一日,赵云珺和顾辰烨一下学,便辞别了靖王府众人,启程回将军府。
临行前赵云珺还同靖王说,“爹,生辰礼别差人送了,搬来搬去可麻烦了,正反我还得回来,您送过去,我又得带回来,索性就留在靖王府吧,省事。”
靖王笑得一脸神秘:“你怎知我要送你什么,去吧,别瞎操心了,本王自有分寸。烨儿,千万照顾好云儿,别让赵将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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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道:“儿子知道。”
靖王府唯一对此事不满的就是靖王妃,这是赵云珺进门后第一个生辰,却跑回娘家过,她不禁嗔怪靖王太纵容赵云珺。
靖王笑着说道:“有何不妥?云儿本就不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女儿,无需在这般小事上对她过于严苛,不拘小节就挺好的。”
靖王妃回道:“王爷,这能是小事吗,回娘家过生辰,传出去外人可怎么看靖王府,难不成被冤枉是在我们这受了委屈不成?”
靖王满不在乎说道:“整个京城里的闲话如此这般多,也不差靖王府这一桩了。再说了,既是她的生辰,自然由她自个儿做主,是去是留,本王都欢喜。”
靖王妃叹气,“这样下去,怕是再也管不住这儿媳妇……”
“管不住便不管,本王相信云儿自有分寸。”
“如今看来,她这性子跟烨儿倒是挺般配的……”靖王微笑着喃喃自语道。
马车在入夜前便赶到了将军府。
赵将军未下朝,就早已吩咐厨房做了满桌子赵云珺喜欢的菜式。
可赵云珺看着满桌的辣菜犯了难。天啊,她不吃辣啊。
刚到将军府那阵子,她就已经每日忍受菊花不保的滋味。却又不敢声张,怕赵澜看出端倪,只得硬着头皮吃。
原身的口味无辣不欢,可她却是南方人,加上靖王府的饭菜口吻清淡,她已经将近一年不吃辣了,这次回府倒忘了这茬。
顾辰烨看着这一桌的辣菜也傻眼了,据他所知,赵云珺的口味一直很淡,可为何赵将军却准备了这么一桌重口味的菜。
赵将军今晚怕是也赶不回来用膳了,赵云珺才得以从被迫吃辣菜中逃脱出来,专挑桌上为顾辰烨准备的几个口味淡的菜入口。
顾辰烨注意到后,便慢慢将这几个菜挪到她面前。
用膳完毕,这几个菜都尴尬地见了底儿,一桌子的辣菜都没怎么动。
夜里,顾辰烨自然也是要在赵云珺的闺房里就寝的。
他紧张得手心有些微湿,每往她的房间走近一步,心跳就加速一些。
可房间里的陈设与他设想的大相径庭,这房间……只能用极尽奢华来形容,倒不像是赵云珺给人的感觉。
但想到赵云珺在这房中度过了人生中的十七年,他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细细打量起了房中的每一处。
这房间本就是按原身的喜好布置的,她只住了很短一段时间便搬进了靖王府。
现如今看着这屋内的景象也是感慨万千,上次在这里住时还百般不适。
要适应古人的生活对于她一个离不开现代科技的人来说十分不易。
可如今一年不到,她竟适应得那么快。
房中虽久不住人,却一尘不染,看起来是有人定期收拾清理的。
“你怎地如此紧张?”感觉到身旁的顾辰烨似有不安,赵云珺问道。
“我……这是初次,入女子,闺房……”顾辰烨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你没进去过念芝的房间吗?”赵云珺不解。
“这……怎能一样……”顾辰烨诧异道。
“有什么不一样啊?”赵云珺满不在意地瞄了他一眼,喃喃道。
顾辰烨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不作解释。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怎么在子时将这生辰礼交给赵云珺。
鸳鸯翡翠把床跟榻收拾出来后便退下了,顾辰烨看着昏昏欲睡的赵云珺,想着让她撑到子时定是无望了。便索性在榻上躺下,怀揣着心事等待睡意。
原本困顿的赵云珺躺到床上后却睡不着了,也不知道是认床还是怎么的。
凌晨12点一过,就是她的生日了。
原身过的是18岁生日,她过的却应该是23岁。没想到还能借着这副身体再过一遍18岁的生日。
在这久了,真的会让她慢慢忘记自己原本的生活,慢慢忘记自己原本是谁。
“咳咳,你,睡着了吗?”顾辰烨不敢发出声响,只是用气息问出一句。
听到顾辰烨这般鬼鬼祟祟的声音,本就不困的赵云珺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你,你怎么还不睡?”
“我……”顾辰烨思忖一番,还是决定掀被子起身,慢慢走到赵云珺的床边,“这个,给你。”
月光很亮,赵云珺甚至都能看清楚顾辰烨伸出那只手的掌纹。
他手上的东西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用银色丝线扎成吊坠状。
那分明是一只在伸懒腰的猫。
赵云珺反应过来,这是顾辰烨捂了大半年给她做的生辰礼。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猫?”赵云珺起身,笑嘻嘻地将这木雕接了过来。又走到窗边,借着月亮的光,细细打量。
此猫咪乃黄花梨所雕,只见它眯着眼睛,做了个弓背伸懒腰姿势,爪子形态可爱,猫须根根分明。
赵云珺是养过猫的,只不过那猫在妈妈去世不久之后也死了,她便再也不敢养宠物了。
也幸好是没养,不然依她现在这个状态,宠物在家也早就饿死了。
她心里泛起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总感觉在这个当下,她跟以前养的那只猫,以这样的方式重遇了。
“我,不知道”,顾辰烨的语气里带有些许雀跃,又羞捻地说道:“只是……我喜欢猫……”
“这不是巧了吗?”赵云珺拿着这吊坠看了又看,“我以前是养过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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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嗯?”
她这才想起来,现在这个时候猫还没成为宠物进入到人类家庭。
“额……反正就是我小时候养过几年,我……我娘亲,也很喜欢猫,她最后那几年,都是猫陪着她过的,我陪她的时间还不如猫多……”
顾辰烨听她的语气,越说越失落,便知道她一定是想起母亲了。
“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顾辰烨没记错的话,赵云珺的母亲在她四岁时就去世了。
她只得含糊其辞:“嗯……”
“你娘亲,不会,怪你的,你那时,还小……”
赵云珺垂眸苦笑,眼里的神采好像瞬间就熄灭了。不小了,都上高中了。
可这话她没法对顾辰烨说。
“总之,多谢……我很喜欢……”赵云珺的眼神无比诚恳,在月光下的她清灵脱俗,带有心事的她此刻好像蒙上一种氤氲的神秘感,让顾辰烨有点迷乱。
他的睫毛快速地颤动着,墨色眼眸在月光下无比明亮。
“哈,我也算是拥有故宫博物院藏品的人了!这事足够吹一辈子牛逼了……”赵云珺恢复了精神,又满嘴胡言乱语。
说着说着她又意识到,这牛逼也没法对别人吹啊。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别人如此用心为她准备的礼物,可惜了,万一哪天穿回去,这礼物也没法带走……
赵云珺对着月亮许了生日愿望:让我在这儿待久一点吧,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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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修】
——冤家路窄——
子时过后,二人才悍然入睡。
翌日,用过早膳,五人便打算从将军府后门溜出去。
看后门的家丁一见赵云珺就知道没好事,在鸳鸯翡翠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下,那家丁都不为所动。
“郡主,您这是为难小的,老爷说了,您要是出门,得马上向他禀报……”
“那你……还不去?”赵云珺双手交叉于胸前笑着反问道。
“那小的……小的现下便去给您通传?”家丁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赵云珺骂他啰嗦。
“好啊好啊,你快去快回。”赵云珺却笑得一脸灿烂,十分友善。
那家丁如获大赦,郡主也有讲道理的一天?便提着衣角,急急忙忙地连跑带跳,赶着去给将军通报。
三步并做两步,却越跑越觉得似乎哪里不妥。
“完了!”
又颤抖着急急忙忙掉头,往那后门跑回去。
果不出其然,哪里还有赵云珺他们五人的身影!
赵云珺一脸惬意走在这人声鼎沸的华安城大街上,不知为何,这府外的阳光似乎都要更绚烂些。
身后的顾辰烨一边躲闪着迎面而来的人,一边亦步亦趋地紧紧跟上她。
他向来循规蹈矩,身边也没有关系好到能够一起上街玩的玩伴,现下对这街上的景致也是饶有兴味、眼花缭乱。
今儿是中秋,凑热闹、买货、卖货的人都要比平常时多好几倍,大家都赶着晚上团圆赏月,自是要在白天把该办的事办妥了。
街道两端各自向东西延伸,东边的城楼巍然耸立,西边的太远,目光所不能及。
两边的屋宇星罗棋布,有茶楼、酒肆、当铺、作坊,商铺的招牌旗帜迎风飘扬,马车、货车、行人川流不息。
道路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小商贩和卖艺的,赵云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无比新奇,看到些什么都要把脑袋凑上前。
五人难掩兴奋之色,但又恐生事端,便着力隐身于呜呜泱泱的人群中,做个不起眼的角色。
可他五人哪是那不起眼的人物?
尽管已经低调地装扮成一般人家的公子小姐。可他俩身上那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的气度,哪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所能比及的?
赵云珺今日身上可是一点贵重的饰品都不敢戴,唯独拴上了顾辰烨夜里送给她的木雕,这吊坠连鸳鸯翡翠看了都爱不释手。
“好东西就该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嘛。”这是她的原话。
走着走着才发现不对劲,这一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越来越多的眼神聚焦在他们几个身上。
那华安城的百姓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都窃窃私语这五人指不定是哪家皇亲贵胄、簪缨门第的孩子。
平安唯恐惹出乱子,便将顾辰烨赵云珺等人引向人较少的河岸边。
这河岸边虽不及刚才那街道繁华,可也别有一番景色。河中往来的舟、木筏、画舫接连不断,河道中央有一道拱桥,桥那边又是一条新的集市。
五人便走上桥,穿过对面。
没走几步,就见一酒楼气派与别家不同,几个亭台楼阁连绵相接,矮的有两层,最高是五层。
漆红的木制大门上吊挂着一块牌匾「望江楼」,门框和窗框皆由那汉白玉台基所制,汉白玉上用点点描了图样。
这地方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平日里迎来送往的必少不了些达官显贵,万一被认出来就不好办了,赵云珺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径直走过。
可偏偏这时,望江楼二楼传来一阵吆喝,“沧州大水致民不聊生,我家老爷趁今儿中秋佳节,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义卖赈灾,各位善心人士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义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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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
她扭头问顾辰烨,“这义卖是不是拍卖的意思?就是价高者得?”
顾辰烨点头,他也只听人说过但并没亲眼见过,此时也是心痒痒的想亲身目睹一番。
赵云珺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珠子一转,「走」。
五人又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这望江楼。
这家的店小二长年累月下都成了人精,眼睛往他五人身上一撇就知道长得这样标致的人儿,来头必定非同一般。
这家望江楼少说也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掌柜跟店小二总算是见过些世面的。
那些宫廷侯爵、世家子弟,无论亮没亮身份,凭他们多年的走堂经验也能一眼通晓。
这些人即便是穿便服,身上那股气势逼人的朝堂贵族之气也难以掩饰。
店小二躬身相迎,笑得见牙不见眼,嘴上念念有词,“各位爷儿小姐,小心脚下,楼上雅座有请。”
五人被他领到楼梯,拾级而上,赵云珺则被这美轮美奂的望江楼彻底迷了眼。
店内中央是挑高的五层楼高的空地,今儿是中秋,这大厅中央从五楼高的顶楼垂直而下一排排造型别致、制作精美的长形花灯。
楼梯的每个拐角处都放置着时令鲜花,清雅高洁,时不时飘来阵阵花香,那香彰显着店主人不错的品位。
店小二们身轻如燕,在店内麻溜地穿行。这家店居然还有女侍者,她们一个个的穿着颜色各异的云衫薄裳,轻移莲步、袅袅婷婷,为大堂增添了不少欢乐,却绝无艳俗之色。
这家店的东家有点意思,思维竟如此超前。
这个时代的女子,假如生得些姿色又家境贫寒,能营生的地方除了那烟花之地,别无去除。
可这望江楼竟雇佣这些姿色不错的女子为女侍者,岂非给了她们一条不错的生路。
方才又听说这家酒楼的东家还主动举行义卖活动赈灾,赵云珺不禁对这望江楼有了些好感。
虽说这样的酒楼即便气势再大,也断断不可能大过皇宫。只是在这里让人有种放松的享受,没有规矩,没有束缚。
顾辰烨一开始有些紧张,他不喜人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总让他不自觉地有种想缩起来的冲动。
因为太害怕别人会注意到他的说话方式,他的异常。
但既然赵云珺想看义卖,他便想着豁出去了。进来后却发现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直到现在,所有人对他都和颜悦色的。
店小二将他们因到三楼,给他们安排了一个靠大窗户的位置,从这儿望出去,开阔平静的江面便跃入眼中。
烟波缥缈,景色绝佳。
难怪叫望江楼。
坐定后,一位穿着淡粉色绸缎的姑娘便往他们这桌款款而来,她面若桃花,肤若凝脂,笑得百媚生娇。除了顾辰烨之外,其他四人都只呆呆盯着这美人看。
她们平日里见的美女多如繁星,宫内随便哪个嫔妃贵人拎出来都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可这里的女侍爽朗豪迈,全无那娇柔做作之态,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亲切感。
“各位客官,吃点什么?”美人轻声细语问道。
“嗯……我们第一次来,就听你的吧,你替我们做主,五个人的分量,不要多点,免得浪费,哦,还有,辣的不辣的各上一半吧。”鸳鸯跟翡翠是爱吃辣的,也得给她们点上。
“好咧,姑娘快人快语,好生干脆利落,我做主,包你们满意。”美人也爽快地拍胸脯说道。
这美人在赵云珺五人身上流连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停在顾辰烨身上。
“这位小郎君好生俊俏,怎么还红了脸,这么俊的脸怎么好藏起来,抬起来给我们众姐妹好生看看吧。”美人边说边打量,那目光宛如盈盈秋水。
虽然赵云珺知道这都是场面话,从进来到现在,她们对每个人都是这般说辞。
可这话听着怎么……难道这酒楼还有那种特殊服务?
顾辰烨直到方才坐下来,才惊觉这里有众多女侍者。便一直低头不语,生怕跟她们有目光上的对视。
他跟其他异性的相处次数屈指可数,更何况如今这些美人个个说话都如此直白。他越发坐立不安,垂头抿嘴,整张脸连耳朵也红透了。
赵云珺看他这般模样,忍不住偷笑,环顾其余三人,发现他们也在憋笑。
这可把靖王府的恭贤王委屈坏了,别人也就算了,偏偏他们几个也嘲笑起他来。
“好姐姐,您行行好,放过他吧,他……”赵云珺看不下去了,决定替顾辰烨解困,她笑眯眯地看了顾辰烨一眼,“他是我夫君。”
“哎哟哟,哎哟哟”,这美人瞪着杏眼,抚着胸脯,一脸不可置信,“啐!瞧我这没眼力见儿的,该死该死,扰了你们的好兴致,哎哟哟,该死……”
“别别别,姐姐是难得一见的有趣人儿,今儿给咱添了不少乐子。我倒是一点儿不介意,我相信……”,赵云珺又看了眼顾辰烨,“我夫君也不会介意的。”
顾辰烨终于有了反应,抬眸狠狠瞪了一眼赵云珺。
赵云珺马上皱眉佯装害怕,扭头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美人自知自讨没趣,看顾辰烨跟赵云珺的模样,也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招呼两句后便讪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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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顾辰烨脸红还有一个原因。
平时跟赵云珺天天在一起倒没什么感觉,今日出来一路上见识了各色美人,竟发现这些人的容貌姿色都不及赵云珺半分。
尤其刚才赵云珺还在别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是他的妻,那种心理上的满足感更让他无法自持。
只有靠不停喝茶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赵云珺趁等菜的空档,好奇地环顾四周,发现在座的客人果然都是一副非富即贵的样子。
目光流连中,与一个好生熟悉的眼神擦过。
回转眼眸,定睛一看。
眉头却皱住了。
周翊风!?
他怎么在这儿?
冤家路窄,今天最不想花心思应付的人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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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修】
——杠起来了——
赵云珺本想当作没看见他,目光迅速撇开,神色自若地继续环视四周,跟身边几人说说笑笑,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可她不知道,周翊风在她走上楼的那个瞬间便注意到了她。
第一次看她穿得如此朴素低调,看她与别人有说有笑,看她对顾辰烨笑意盈盈……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可最让他恨的,是他的目光没办法从她身上挪开,他恨赵云珺明明看到了自己还扭头装作没看见。
周世子身边的几个世家子弟,看他像失了魂地望向一处,才知道顾辰烨跟赵云珺也来到了此处。
一看这势头,就知道有戏看了。
赵云珺发觉自己的躲避战术并无大用,这周翊风像是跟自己杠上了。
那眼神盯得她开始坐立不安,顾辰烨也渐渐发现了她的不自在。
随着她躲躲闪闪的目光扭头一看,便明白过来。顿时整个人如罩霜雪,刚才难得的欢快心情一扫而光。
如果再早一刻发现周翊风,赵云珺必定会拉着他们离开,可现下坐定又点了菜,只能见机行事。
所幸周翊风并无进一步行动,可他们这一桌吃饭的心情跟氛围已经消失殆尽了。
五人只闷头吃饭,也不说话。中间赵云珺开了几句玩笑想逗一逗难得出来一趟的顾辰烨,他却「啊」「嗯」敷衍应答,一顿饭是吃得了无生趣。
二刻钟左右,赵云珺看其余四人都陆陆续续停筷了,她便打算招手结账了。
一楼中庭却在这时传来一阵骚动,大家聚过去一看,原来是义卖开始了。
楼下的人慢慢聚到了一起,人头窜动,熙熙攘攘,楼上一些好事的,也走到栅栏边纷纷探头。
赵云珺等人见如此景象,心想必不能错过,既然吃完了何不移步一楼凑凑热闹。
周翊风的目光仍紧紧跟随着他们几人起身。
五人走至楼梯口,赵云珺垫后。她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四目对视。
赵云珺面无表情,对他淡淡的点了点头,又迅速移开目光,继续往楼下走去。
这一眼让他心口闷得差点喘不上气。
他看得出来赵云珺极力拿捏着两人的分寸感,像今日这般偶遇,以后也总有难以避免的时候,还不如大大方方打个招呼,免得越忌讳关系越暧昧。
赵云珺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决定临走前跟周翊风点头打个招呼。
以后日子还长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能每次都装眼瞎。
五人行至一楼,只见那唱卖者五十岁左右,红光满面,长着一副精明样。
穿得毫不含糊,一袭暗红镶黑边衣袍,束红玛瑙镶金冠,整个人一丝不苟,挺符合望江楼财大气粗的气质。
“今儿个中秋,本是阖家团圆、欢度佳节之际。可沧州一场洪涝,致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无家可归……
我们家老爷今儿个大发慈悲,把家传的宝贝都掏了出来,如在座各位有看对眼的,不妨慷慨解囊,即得了心头好又积了德,何乐而不为呢?”
“好,来了啊,老规矩,价高者得……三唱未竞,益价不犯。”
赵云珺觉得很有意思,她只在电视上看过拍卖这种事,现在亲身经历,被现场情绪高涨、此起彼伏的叫价声所感染,感觉自然大不相同。
不到一会儿,这藏品就拍出去五六个,这里坐着的个个都是出手大方的公子哥儿的,价钱自然不差。
下一个藏品被缓缓送上竞价台,是一副《蛐蛐》图,唱卖者叫得兴起,“价高者得,底价五十两。”
可众人皆低头埋首,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赵云珺见这画分明画得极好,简单几笔勾勒便将这蛐蛐动作之灵敏跃然纸上,刚柔并济、凝练传神,画家书法功力高超,比她天天看靖王府里挂着的山水画、观音佛像更有意思。
“技艺高超又有何用,没名堂的画家,再便宜也不值当……”
唱卖者看众人皆无意此品,便将原先叫卖的价格又砍去三成,仍是无人问津。
这叫卖的规矩就是如此,喊价者若不愿出高价,这些物品将一而再再而三降价,直至廉价卖出,唱卖者又减价两次,仍是无人应答,正担心如何下台之际……
“我……我出一百两!”
众人纷纷侧目看看是哪个人傻钱多的傻子,却见赵云珺在人群中举起手来,瞄了眼周围投来的目光,又抬起下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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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这玩意儿拍回去有啥用啊?”翡翠环顾四周众人奇异的眼光,在她耳边紧张问道。
梵高死后才被人惦记起来呢。“我们拍这个,就当是支持原创,支持文艺工作者了。”赵云珺朝她抬了抬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可翡翠真的不懂,她完全没听明白她的主子说了些什么。
顾辰烨也被赵云珺突如其来的喊价吓了一跳,明明她今日出门时还信誓旦旦说绝不惹祸,绝不出风头,这下看来是又把自己说的忘个精光。
顾辰烨无可奈何,他知道她决定了的事,谁都拦不住,只得等她把这画拿到手,快速离去便好。
原本想着这无人出价的画,应该非赵云珺莫属了。
唱卖者也开始喊道:“一百两第一次,一百两第二次,一百两第……”
“二百两。”楼上传来幽幽一声。
“不是吧?”赵云珺闭眼蹙眉,她后悔了,就不该出这风头,看来他今日是要跟自己过不去了。
五人一听便知道那是周翊风的声音。
赵云珺叹了口气抬眼向上看,果然对上了周翊风那张神色深幽的脸。
他以前对这些事从不感兴趣,可居然听到了赵云珺在喊价?
便忍不住起身去看,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跟赵云珺叫起了板。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这样的画对她来说,跟废纸也差不多。
围观众人都察觉气氛不对,但知道内情者不过几人而已。
“这位公子喊价二百两,还有没有更高价的?”
这唱卖者本以为这画即便是贱卖也没人要了,谁知这不峰回路转了嘛。
顾辰烨一看是周翊风,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又开始不自觉地,慢慢挪动自己的脚,好像要给他们俩之间的眼神让路。
谁料赵云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把将他拉回到身旁。然后快速地在他耳边低语,“要不要耍他一下?”说完用下巴朝周翊风的方向指了指。
顾辰烨像被冰封住了一样,感觉到楼上那人向自己投来的肃杀的眼神,“怎……怎么……耍?”
赵云珺好整以暇,又喊道,“咳咳,二百五十两。”
“三百两。”楼上传来的声音字字铿锵。
围观的人来了劲,“这是杠上了啊?”
顾辰烨不免担心,这周翊风在别人眼里是心胸宽广之人,可凭他多年跟周翊风打交道的心得,知道他睚眦必报,赵云珺不让他下台,他不会迁怒于赵云珺,只会迁怒于自己。
“嘿嘿,我说吧。好玩好玩,你也喊一个,我保准他肯定还要开口,他要是不开口,我也认了,就当日行一善。”赵云珺兴奋地摩擦着她的小手掌。
“不……不用了……”顾辰烨连忙说道。
“你躲什么啊,早晚都要来那么一次的,你信不信,下次还有狭路相逢的时候”,赵云珺瞧了他一眼,“我们且试一试,像周翊风这种自尊心那么强的人,你越是激他,他越来劲儿。”
“我……就……算了……”
顾辰烨看赵云珺站没站相,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他身上跟他说话。
他就更不敢抬头往上看了,他能猜到楼上那张脸现下有多难看。
“三百五十两。”赵云珺又喊道。
“四百两。”周翊风亦步亦趋。
“四百五十两。”
“五百两。”
“六百两。”
“八百两。”
“哇……”众人哗然。
这场拍卖会简直是史无前例地精彩。
“一千两。”赵云珺一脸憋笑的表情,伸出一个指头。
“一千五百两。”周翊风简直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二位……且……且听我一句劝,量力而行,三思,三思啊……”,连这唱卖者都看不下去了,一副名不见经传的破画哪里值这个价,即便这钱是大风刮来的也不该这么花啊。
可他不知,这俩人的钱还真是大风刮来的。
“一千八百两。”赵云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二千两。”周翊风从胸中长吁一口气,打算跟赵云珺来一场持久战的时候。
却听唱卖者扯着高昂的嗓子,一锤定音,“二千两第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公子爷,公子爷乐善好施,好人一生平安……”
一片人声鼎沸中,他转眼去看赵云珺,见她对着自己笑得一脸得意,那恶作剧的表情看在他眼里,心就好像被挠了痒痒一般……
幡然醒悟,她在耍他!
周翊风气得瞬时合上了自己手中的扇子,整个人像是从冰窖中走出来一样,充满冷冽的肃杀之气。
他从楼上走了下来,所到之处,众人都自觉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直到他走到赵云珺面前才停了下来。
顾辰烨也识趣,又开始慢慢往边上挪,给他俩腾出空间,却又被赵云珺一把抓住。
周翊风看到这一幕,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适才在楼上时,看着他俩拉拉扯扯,说话还凑得那么近,他就来气。
想到赵云珺在以前只会对自己做这些事,如今却也能对另一个人做,就觉得莫名……委屈?
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委屈?
“欸欸欸,世子爷,有话好好说啊”,赵云珺看他来势汹汹,身子不禁往后仰,似有闪躲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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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低声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话,她知道周翊风身份特殊,不便张扬。
周翊风本来窝了一肚子的火,可看她又这般正经,喉结不禁滑动,“今日你……你生辰,这画就当是我送你的生辰贺礼了。”
赵云珺脸上戏谑的笑意瞬时收住了,没想到他原来竟是这样的心思。
以前总觉得周翊风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现在倒有些犹豫了。
她一直认为周翊风对赵云珺是一种出于占有欲作祟的扭曲感情,所以对顾辰烨跟赵云珺都有种「坏了他好事的敌意」。
可几次相处下来,她有点动摇了,这周翊风对赵云珺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辰烨回想到刚才周翊风的所作所为,也明白过来,原来周世子一直记着赵云珺的生辰。
今日这一出,定是以为赵云珺看上了这画,非要拍下来送给她不可。
“这……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你这真金白银买的转手就送给我,也说不过去啊……”赵云珺推脱道。
赵云珺心里发虚,更不敢接受他的好意了。
“这义卖赈灾是积德行善之事,我只不过是顺手罢了,你喜欢就放屋里玩儿,不喜欢撕了便是。待会,我自会派人送到将军府。”
“你怎知我在将军府……”赵云珺话还没问完,周翊风已径直上了楼,再也没看赵云珺一眼。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京城的里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郡王妃回将军府过生辰也许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其实他是不忍再看赵云珺的反应,如此客套,让他难受。
赵云珺叹了口气,闹了这么一出,还是赶紧结账离开的好。
走到柜台前,那掌柜的却亲自出来迎她,笑得那叫一个谄媚,“这位姑娘,您的账单我们东家已经结了,您不必费心,小心慢走,如小店还让您满意,欢迎常来。”
赵云珺正准备掏钱袋的手怔住了,寻思谁会替他们付账?
刚才这里认得的人就周翊风那一桌,可周翊风必然不会是望江楼的老板。
“你们东家是……”赵云珺思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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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修】
你也是?
“你们东家是……”赵云珺思疑。
“哎哟,姑娘可千万别为难小的,小的在这做掌柜少说也有五、六年了,可真真一次都没见过他,他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那他怎知道我来了,还请我吃饭?”赵云珺越想越觉得可疑。
“这……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只知按那口讯给姑娘您那桌免单,其余的小的一概不知……”
这老板脸上媚色不减半分,可赵云珺却听出来他的不耐烦。
她对这个的答案稍显不满,撇撇嘴便招呼顾辰烨他们几个离去。
既然有平白无故送上门的午餐,不吃白不吃,只是不知道原因总让人有些不安。
平安道:“会不会是世子爷给结的账?”
“我觉得不会,他刚才都气懵了,还能想起来这茬吗?再说了,掌柜说的是他们东家,如果是世子爷给结的,他没必要说谎啊。”赵云珺分析道。
“帮我们结账,那必定是认识郡主您,再不济也认识靖王或老爷,可也没曾听说靖王府或将军府跟这望江楼扯上过干系啊。”鸳鸯说道。
“嗯,的确。”赵云珺点点头,“可不管怎么说,请我们吃饭还不留名,这样的好人好事都被我们碰上了,今天出来也不亏啊。”赵云珺很快恢复笑意,脚步逐渐轻盈起来。
顾辰烨看她腰间那随着动作起伏摇曳的木雕,鬼使神差般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香囊,果然……
“不好。”顾辰烨停住了脚步,急促地说道,“香囊,丢了。”
几人一听,都着急了,顾辰烨是多紧张这宝贝,大家都知道,赵云珺平日里也都笑话他太夸张了。
但无论怎么说,出来玩,丢东西总是要不开心的。
赵云珺当机立断,“往回走。”
五人便沿着刚才走过的路走了一遍,直到又回到这望江楼门口。
赵云珺觉得这香囊指不定是丢这儿了,正要进去,被顾辰烨按住了。
顾辰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皆因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赵云珺跟周翊风碰面的情形了,“我进去,你,等等。”
赵云珺愣着点点头,转念一想这是好事,她也不能总做那个时刻被他依赖的人。
平安陪着顾辰烨进去,一进门就问掌柜,有没有人拾到香囊。
掌柜否认,俩人便不安地沿着刚才走过站过的地方一路找过去。
赵云珺三人在外面闲着也是闲着,便走到对面的小摊贩前,看起了些小玩意。
突然猛的一下,赵云珺觉得腰间一坠,有一身影从她身旁一闪而过。
低头一看,顾辰烨送的吊坠没了。
今天真是不利出门!
赵云珺咬咬牙,大喊一声:“喂!站住!”
虽然知道这话没什么用,可总归还是要喊的,气势上不能输。
她提起裙摆就追了上去,边追边喃喃抱怨:“这华安城治安也太差了吧!”
鸳鸯翡翠笑吟吟地从一堆有趣的杂货中抬起头来时,才发现没了赵云珺的踪影。
“坏了。”
两丫头在街上乱窜,逮着穿得跟赵云珺衣服颜色一样的人,就掰过来看,越找越不对劲,赵云珺是真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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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俩人腿都吓软了,以往出门,赵将军总是要给赵云珺安排随从护卫的,可这次是溜出来的,这怎么办好啊。
一想到这,俩人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泪,泣不成声。
赵云珺体力本就不错,追一个街头扒手绰绰有余,可这人的身手却非同一般。
她只顾着死死盯着前面这身影,连自己跑到了哪里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跑出去多远,只见这扒手身手敏捷地闪进一条巷子里,赵云珺立刻跟了进去。
一进入巷子,外面熙熙攘攘的声响就好像被自动隔绝了一般,四周都安静下来。
那扒手蒙着脸,背对着自己,在巷子中央站定,一动不动了。
她没来得及喘气,“你今儿个可算是惹错人了,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哦?”一把低沉的男声从巷子的拐角处传来,“你是谁啊?”
赵云珺心下一凉,不好!
法治在线都白看了,这人分明是将她引向此处,还有同伙在这埋伏。
原身长得这般花容玉貌,觊觎她的人少不了,像今日这样走在大街上实属招摇,她确实疏忽了。
若论单打独斗,这人可能不是她的对手,但如果有同伙,她可不敢保证了。
赵云珺正飞快地转着眼珠,默默观察附近地形盘算逃生路线之际,一白衣男子从前面拐角处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气质不俗,温文儒雅,约莫二十岁左右。
面若冠玉,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好生俊俏。他从容不迫地看着赵云珺,慢悠悠地摇着扇。
她直觉此人来头不小,不禁放松了些,这人一看也不像是要对自己打什么坏主意。
刚刚抢赵云珺吊坠的蒙面人,将吊坠毕恭毕敬递给白衣人后,便徒手攀上旁边的墙翻了过去,倏地不见了身影。
有路不走非要爬墙,耍什么帅啊?赵云珺在心里吐槽。
眼前这白衣人摇着手中的白玉扇,笑吟吟地向她款款走来,赵云珺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郡王妃恕罪,在下见您跟郡王每日形影不离,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唯有出此下策,方能单独跟郡王妃好生聊聊?”白衣人说话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哦?你知道我是谁?”她嗤笑道。无论是谁,用此等拙劣手段做事的她一律看不上。
“知道。”此人看出来赵云珺的怒意,可却丝毫不在意,脸上仍挂着那笑意,“郡王妃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
赵云珺瞥了他一眼,很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跟此人有关的记忆,一无所获。她很确定即便是赵云珺原身,也从未跟此人打过交道。
“装神弄鬼的,你不说我就不想知道。”这种人就是不能让他自以为掌握了主动权,吊人胃口。
“欸,别啊,我保证您对我是谁一定感兴趣?”白衣男子自信地眯起眼笑了。
“我……以前得罪过你?”男子言之凿凿的样子,连她都不敢确定了,该不会是赵云珺原身无意之中得罪过的人吧?
“哈哈哈,没有没有,郡王妃真会说笑……”
赵云珺看他要说不说的样子,心生厌烦,要不是她的吊坠还在他手上,她必然不会跟这种人做过多接触。
“在下乃是内阁林琛大学士之子——林萧……”他定了定,瞥眼看赵云珺的反应。
赵云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印象。
“在下不才,无心朝堂之事,所以便开了这家小小的望江楼以……”
“你是望江楼的东家!?你……”她急切地想知道,这人跟赵云珺到底有何渊源?
林萧知道她想问什么,也不回答她的问题,仍是一幅笑眯眯的样子,接着把后半句话说完,“以打发闲暇,以慰寂寥。”
“我是五年前来到这儿的……”说完,林萧往赵云珺面前靠近了一步,把吊坠垂于赵云珺眼前。
赵云珺一把将吊坠抢了回来,又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跟郡王妃来自同一个地方。”林萧也不恼,收起了悬在半空中的手,眼睛定定地看着赵云珺。
赵云珺在心里反复默念了他这话几遍,还是没明白,“什……什么意思?”
林萧叹了口气,收起他的白玉扇,负手踱步。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宫内过元宵,你当时在帮郡王解围;第二次遇见你,是靖王府世子的生辰宴上,李大人的孩子冲撞了你……”
“郡王妃,两次。”林萧转身冲她比了两根手指,一脸耐人寻味。
“两次你都说了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但这些话我却听懂了。”
赵云珺早就忘了当时自己说了些什么,便耐下性子等他后面的话。
“第一次,你叫郡王’老公’,第二次,你说了「海绵宝宝」。”
林萧一脸玩味,像等着赵云珺精彩的表情,“可我,都听懂了。”
赵云珺抬眼看,眸子里满是惊愕。这下结合前后文,她总算明白了,但她依不敢相信。
“你!”
林萧眯着眼微笑点头,“嗯,正如你所想。”
顾辰烨进入望江楼后,便沿着刚才走过的地方又走了一遍,一直走到三楼,周翊风他们果然还在。
他踟蹰片刻,低头装作没看见他们,径直走到刚才五人吃饭的那张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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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桌子已经被拾掇干净,他们走了之后也再没有新的客人坐过这张桌。
平安忙躬下身去找,没有。
刚才那帮他们点菜的美人笑盈盈地走了过来,顺手就抚上顾辰烨的背。
顾辰烨如临大敌,一个箭步闪开了,剩这美人尴尬地把手晾在这。
他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了,当众驳了人家女子的面子,便主动开口问道:“抱歉,我丢了,香囊,请问姑娘,有否见到?”
这美人听他开口那青涩的样子,便捂嘴娇羞地笑了,“瞧我这忘性,销量均方才是带着娘子来的吧?香囊我还真没看到过,不过我这有很多个,小郎君你挑一个走可好?”
顾辰烨涨红了脸,“不,不必了,谢谢姑娘。”
周翊风收回了看向顾辰烨的目光,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厌恶地说了一句,“还是那么地窝囊废。”
他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愠怒,顾辰烨掉的香囊,的确是丢在这望江楼了,而且是被他拾到了。
刚才他转身上楼,经过赵云珺他们吃饭的那张桌子,见到椅子下有一黄色香囊。
捡起来一看,便见上面有一奇异的图案,他心里还纳闷,怎么会有人绣这种纹样?可这却让他想起起,以前赵云珺也送过他香囊。
天下的女子除了赵云珺,谁还有这般差的手艺?
他本以为这香囊是赵云珺的,想着下次见面再还她。又将香囊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没错,刚才赵云珺身上也是这种味道。
可他没想到,来寻香囊居然是顾辰烨?
是赵云珺亲自绣了这香囊送给顾辰烨?
他俩身上还用着同一种香?
亏他方才还小心翼翼将这香囊放置到自己内衬里以防丢失,现在只觉得作呕。
看到顾辰烨一无所获垂头丧气的样子,周翊风萌生了一种毁掉此物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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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也挺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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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修】
——穿越相认——
“等等等……你说,你也是……”,赵云珺拼命压抑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那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这儿居然……居然有人跟她一样,穿越了。
而且他俩人还碰上了。
她需要更多的脑力来消化这件事,心里涌起千百个问题,却不知从何问起。
“我以前是个程序猿,加班过度,一周睡了不到20个小时,在办公室猝死了,醒了就在这副身体里了。”林萧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看来已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死的时候多大?”赵云珺紧接着问。
“30。”
“那林萧……我是说你这副身体的主人是怎么死的?”
“大病一场,再也没醒来。”林萧撇撇嘴,看向天空。
“他死的时候多大?”
“18。”
“啊?合着你还白赚了12年?”赵云珺喃喃自语。
她本以为自己白赚了5年已经够过分的了,这人都30岁了还重返18岁了。
林萧不置可否。
“你说,你是五年前来到这儿的。也就是说,你也没找到回去的方法……”赵云珺终于想到了自己最应该关注的问题。
“哦?你想回去吗?”林萧乜斜着眼看她,“我看你现在过得还挺有滋味的……”
“额……有机会还是会考虑的嘛……”赵云珺挠了挠头。
毕竟她之前的人生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问我问题,也该轮到我了吧?”林萧收起笑脸,“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车祸。”赵云珺道。
“那我猜,你死的时候肯定比赵云珺大吧?”林萧又问道。
“嗯……大5岁,我刚刚大学毕业。”接着她又喃喃自语道,“但是死没死透我就不知道了。那赵云珺又是怎么死的?”林萧问道。
“投江。”赵云珺飞快回道。
“难怪呢,都说这赵云珺寻死觅活后想开了,原来是被你给上了身。”林萧嗤笑道。
“欸欸欸,别阴阳怪气的啊,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以后还有互相照应的时候呢……”赵云珺撇了撇嘴。
“欸?我可不敢打包票能照应你啊,据我所知,你捅的篓子可不少啊,郡王妃。”林萧揶揄她。
“你既然没这个打算,又为何想方设法要与我相认啊?躲在一旁做个局外人看我出糗岂不好?”赵云珺一脸挑衅,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看着他问道。
“我这不是看得太多,已经腻了吗?”林萧一副恣意,打开扇子重新扇了起来。
“你说你一个码农,成天拿着个扇子装文人,不觉得做作吗?”赵云珺看他这幅样子,皱了皱眉嫌弃说道。
“啧,你懂个屁”,林萧不以为意,“我初来乍到之时都懵了,为了掩饰我那些不自然的行为举止,才将这扇子拿在手时刻提醒自己。这五年眨眼就过了,也就改不过来了。”
“那你这小日子也过得不赖,既穿到了官宦世家,又远离官场,自己当老板,怡然自乐逍遥快活的。”赵云珺边端详他的表情边说道。
“此话倒是不假,我现在可是城中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林萧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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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你今日千方百计见我,不是要给我吹嘘你穿越后的私生活有多精彩的吧?”赵云珺连忙阻止他往下继续说。
“额,那倒不是。”林萧收起那不正经的笑,“今天见你,一是我既然知道你来历匪浅,我自然是要会一会你,探探你的底细;二是……”,林萧顿了顿,“我一直很好奇,你跟顾辰烨……关系如何?”
“什么关系如何?我拿他当弟弟、朋友,何况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情况,我一学心理学的,自然是……”,说到这儿,赵云珺自己都想不明白了,自己如此帮顾辰烨到底是出于本能的善心,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将顾辰烨当成一个病人。
“自然是想帮帮他……”不知为何,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那你们不是成亲了吗?你们?你们……”林萧欲言又止。
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赵云珺才意识到他问不出口的话是什么,“废话,当然没有,他还未成年好吗?想什么呢你?”
“咳咳,亏你还有这觉悟……”说到这话题,林萧的确有些不自然,毕竟他没有打探别人闺房之事的爱好。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顾辰烨是怎么想的。你拿人家当弟弟当朋友,恐怕人家未必这样看你”,林萧斜眼打量赵云珺,又笑道,“既然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只想给你提个醒,在这里经历的一切,凡事点到即止,万一哪天你穿回去了,人家也不至于太伤心。”
林萧俨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戏谑姿态。
“那我倒想问问你,你成亲了吗?”赵云珺抬了抬下巴问道。
“没有。”
“那你以前也没谈过恋爱?”
“没有,但我穿越后可是谈了很多次”,林萧一脸得意。
“跟怡红院的头牌?”赵云珺看他那自诩风流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林萧果然对赵云珺的戏谑十分不满,“啧,那又如何,俗话说,’智者不入爱河’嘛,跟她们在一起即快活又不用负责任。”
“那你想过没,像你这样身份的人,也终有躲不掉成亲的那天,到时你怎么办?”赵云珺正色道。
“为了让你的妻子在你穿回去以后不伤心,就把她晾在家里不管不顾,对她冷暴力?这样就是你所谓的好意吗?”
林萧沉默,不作回应。
“我既然已经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怎么样才能回去。如果要我将这里所有真心的好意都拒之门外,做个冷眼的旁观者,我做不到”,赵云珺坚定说道,“我以前就发过誓,我要用尽全力过好每一天,即便现在穿越了也一样。”
林萧背过脸去,长吁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了,我现在倒是觉得你跟赵云珺有相似之处,都是那么地不计后果,肆意妄为」。
林萧顿了顿,又说道,“你说我的冷漠会伤人,可我说你的真心也会伤人。”
赵云珺一时语塞。
林萧又道:“算了,今日时间紧迫,你离开那么久,指不定赵将军已经派了人出来找你,再晚我们就都有麻烦了,这事以后见面再详细说吧。”
林萧走到巷子拐角处,又回头对赵云珺说道:“幸好我们是穿到这极权之家,丰衣足食,不然依我俩的专业,想在这儿混口饭吃都难。”
“不过,凡事都有代价,我们的身份就代表着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必须谨小慎微、滴水不漏,不然惹上的麻烦都是要掉命的。”
“不止是自己的命,还有可能株连九族。我比你年长几年,来这儿的时间又比你长,给你一点小忠告不算是摆谱吧?”
“不算。多谢……前辈?”赵云珺回过神来。
“呵呵,走了。”林萧说完,便消失在这巷道中。
赵云珺呆呆看着这空荡荡的巷道好一会,才后悔刚刚满脑子的疑问却都没问出口,跟林萧也没留个联络方式什么的,下次见面的机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今日此事给她的震撼的确过大。她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巷道的。
顾辰烨从望江楼出来,正打算跟赵云珺商量再往回走,看是不是丢在来时的路上了。
一出门,就看到鸳鸯跟翡翠在门口哭得山崩地裂,路上行人纷纷伫立侧目。
”怎么了这是。“平安赶忙上前问道。郡主……郡主不见了,我们俩刚才一个没注意,郡主的吊坠就被抢了去,郡主一下就追了出去,到现在都没影……”
“我们也不敢走远,只能回到这儿等你们。郡王,这可怎么办好啊,这扒手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郡主会不会有危险啊……”鸳鸯翡翠两人是鼻涕眼泪一把流,完全失了分寸。
顾辰烨听完心里猛地一沉,赵云珺单枪匹马追扒手去了?
依她这冲动的性子,指不定……
“你们俩赶紧回将军府通知赵将军,我和平安在这附近找找,快去。”顾辰烨强迫自己稳住慌乱的情绪。
三人慌慌张张,都没注意到顾辰烨一口气不间断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鸳鸯翡翠跑出去没几步,身后便传来那熟悉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哭什么啊?”
“郡主!郡主您吓死我了……菩萨保佑,您没事就好。”鸳鸯翡翠瞬间冲到赵云珺身旁,一人一边扯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又消失不见。
“怎么了这是?一惊一乍的,我这不是好好的,这么大个人了……”,赵云珺对上了顾辰烨的眼,瞬间就心虚了,又想起刚才跟林萧谈论的一番话,下意识就避开了顾辰烨急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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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云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不知道你让人担心?”顾辰烨强压自己的怒火,幽幽开口问道。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去追这扒手,我就该那么乖乖地站着看着他把我这吊坠给抢了。”赵云珺举起那块木雕,向顾辰烨示意。
他看着这吊坠,又想起了那只被自己弄丢了的香囊,突然就泄了气。
赵云珺好歹把这吊坠给找回来了,而他却一无所获,方才的焦急被失落跟愧疚取代。
“你,受伤了没?”顾辰烨这才想起自己最应该关心的问题,“你追到哪儿去了?你怎么抢回来的?”
赵云珺看着眼前这个蹙眉担忧的少年,才意识到,他怎么不口吃了?难道惊吓也能缓解口吃?
刚才吊坠的事幸好是虚惊一场,她便又胡乱瞎编了一通自己是怎么智勇双全,怎么把那扒手逼到绝境,才抢回这吊坠的,渲染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听得四人是心惊肉跳。
“郡主,以后可千万别再这样冲动了,那吊坠没了就没了,您……”
鸳鸯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所说不妥,这木雕是顾辰烨费了大半年的时候做的,这么说倒像是糟蹋了他的心意。
“嗯,下次,别追了。”顾辰烨知道鸳鸯是碍于他的情面所以没往下说,但鸳鸯说得没错,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及赵云珺的命重。
“我……弄丢了你送的,香囊,找不到了……”顾辰烨沮丧说道。
“这有什么要紧的,弄丢了就再做一个,只要爷您啊,不嫌弃我这手艺。”赵云珺笑道。
「不一样」,顾辰烨摇摇头,「那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眼,都是我做的,我给你做个别的卡通……别的图案也行啊。你想要几个就做几个,只要我得闲。”
顾辰烨仍旧一语不发。
赵云珺第一次送自己的礼,就这么给丢了,什么安慰在他看来都无济于事。
平安三人对赵云珺的突然消失心有余悸,顾辰烨一边担心赵云珺一边沉浸在无法找回生辰礼的失落中,赵云珺还惦记着刚才与林萧的不可思议的会面……
五人各怀心事,中秋街上的盛景再也无法让他们开心起来,原计划是等夜晚街上亮灯看了烟火再回府,如今也只得作罢。
秋天太阳下山早,华安城此时已经弥漫着一丝夕阳的余晖,只靠想象也能知道它的夜晚该是多么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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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修】
——主动试探——
回到将军府,众人知难逃一劫。
果不其然,赵大将军正在前厅发着火呢。
“你大半年不回来,一回来就给我惹事,我这将军府即便是围成铜墙铁壁也拦不住你,你……你简直无法无天!”
赵大将军的声音几乎要把前厅那块「开国元勋」的牌匾都快震了下来。
赵将军命五人跪在前厅,自己则坐在牌匾下的紫檀椅上,怒视着赵云珺。
“爹,今儿个是中秋,还是我生辰,你就打算罚我在这跪着?跪一夜?他也陪我这么跪着?”赵云珺佯装委屈状,示意赵澜也得看在顾辰烨的面子上。
赵将军已经不吃她这套了,“你闭嘴,谁都知道烨儿最是循规蹈矩,要不是你起的头,他敢跑出去吗?”
“你不心疼他,靖王可是要心疼的”,赵云珺喃喃嘀咕。
“你也知道靖王心疼,烨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拿什么赔给靖王”,赵将军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啪」,把五人的心脏吓得怦怦直跳。
“恃宠生娇,嫁人之后越来越没正行,靖王舍不得管你,我来管。”
“来人,给我把戒尺拿上来”,赵将军中气十足。
“爹,您……您亲自动手?”她的关注点全落在赵将军是不是要亲自动手上。如果是,那她这小身板铁定是扛不住了。
“不然呢?”赵将军斜眼看她。
顾辰烨憋红了脸,生怕赵将军真的要打赵云珺,“赵将军,我……是我想上街,郡王妃才……才……您别生气了……”
赵将军当然知道顾辰烨是为了包庇赵云珺才说这话,但他却诧异以往自己认识的那个缩头缩尾的顾辰烨,今日对着他,竟然也有如此勇气。
他不禁眯起眼仔细打量起这小伙子,许久不见,他好像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但是哪儿不一样却说不上来。
显然,顾辰烨的话比赵云珺的话好使。
“你要上街,可以。找人通传我一声,我派随从跟着你们去,我不是老古板,让你们出去玩个够绝无二话。”
「但你们现在偷溜出去像什么样,尤其是烨儿,才到我将军府不到一天,你要有个什么……」,赵将军意识到。”
三长两短“不是个什么好词,便咽了回去,「我还有何颜面见靖王。」本来我们伪装得好好的,不要人跟着就是为了低调,以免引人注目。
你要叫几个随从在后边跟着,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我们不是一般人,我们还能自在吗?”赵云珺不满地嘀咕。
顾辰烨轻轻拽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话。
“哦?以免引人注目?你今儿在望江楼跟周世子抢拍的事都传到我耳朵里了,你这叫「以免引人注目」?”赵将军狠狠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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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僵硬地「呵呵」笑了两下,果然这华安城到处都有赵将军的眼线啊。
“今儿我看在烨儿还有你们都毫发无损的份上,放你一马。但鸳鸯跟翡翠要罚,给我各打五十下戒尺,让你们以后还敢陪着她胡闹。”赵将军用一副大发慈悲的神情说着最恨的话。
鸳鸯翡翠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赵云珺一下子扑过去抱着她俩,“欸欸欸,不行不行,不能打她们,怎么我惹出来的事要别人替我挨打,没这个道理。”
“我就算再打你一百次,你下次还敢,那我就打她们,让你好好长长记性。”赵将军不为所动。
“好,那要打一起打,她们打几下,我就打几下。”赵云珺正色道。
“郡主……”鸳鸯翡翠是又是害怕又是感动的。
“赵将军……”顾辰烨看赵云珺这架势,不像是说说而已,便赶紧求情。
“好呀,那我便一起打。你们患难与共,倒显得我是坏人了是吧”,赵将军嗤笑。
他本就只是为了吓唬一下赵云珺,可没想到这女儿还挺讲义气,心下暗喜,赵云珺果然没丢了他的脸。
“下次还敢,我就把这俩丫头的手臂给卸了”,赵将军松了口,众人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啧,爹,怎么开口闭口说得都是些暴力血腥的话,和气点”,赵云珺一副讨巧的模样,看得赵将军是一肚子脾气没地儿撒。
“给我滚回你的屋,乖乖等着用晚膳。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我让你今晚也别过中秋了”,赵将军这番话像是从鼻腔里出来似的。
“是是是。”赵云珺一边连连点头答应,一边把鸳鸯翡翠扶起来,溜之大吉。
顾辰烨起身后,给赵将军行了个礼,也随着赵云珺的步伐走了出去。
出了前厅,「你呀你,学坏了」。
顾辰烨一时没明白赵云珺的意思。
赵云珺笑盈盈,“学会说谎了。”
顾辰烨才明白她指的是刚才自己包庇她的这事,心虚地舔了舔嘴唇。
回到屋里,就看到满屋子的生辰贺礼。
果然郡王妃回将军府过寿的消息是无人不知了,识趣的都知道要把这贺礼往将军府送了。
平安第一眼就看到靖王送的贺礼,满满的一箱吐蕃运过来的水果。
葡萄、石榴这些水果在大理朝还未引进种植,每年中秋前后只有少量进贡到皇宫,只有皇室人员方能享用。
即使有钱也吃不到,罕见得很,估摸着这也是皇上赏给靖王的。
难怪靖王说这贺礼要在中秋当日送到将军府。
“郡主,周世子的贺礼送过来了,您出来瞧瞧。”鸳鸯便走进屋内便说道。
周翊风派来送礼的小厮就站在她的屋外,赵云珺出门一看,果然……
那托盘中放置着今日他们在万江楼抢拍的那幅画,还有一盘葡萄,还有一只……香囊?
赵云珺两眼发光,拿起那香囊就转身掀开那红串珠门帘,对着屋内的顾辰烨喊道,“快看。”
周翊风回到端王府,犹豫再三后,还是将今日拾到的这香囊掏出,置于托盘中,与那预备着要给赵云珺的生辰礼,一同送到将军府上去。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
不如把这香囊烧了、绞了、扔了,又或者一直留在身边,也不还给顾辰烨。
可丢了这个,赵云珺还是会给顾辰烨做无数个。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将手中这个捏紧了的这香囊慢慢松开了。
不只是香囊,赵云珺连生辰宴也不设,如今能陪她过生辰过中秋的都是她最亲密的人。
那人便是其一,自己再做这些无用之举,又有何意义呢?
顾辰烨一抬眸就看到赵云珺一脸兴奋,又将目光移到她那只举起来的手中。
他眼神一亮,倏地站起身来,疾步朝她走去。
赵云珺手上之物正是他的香囊。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这香囊,如今看到这失而复得的宝贝,刚才一直阴沉着的脸才重新恢复了神采。
赵云珺的目光却呆呆地停留在顾辰烨的脸上,好一会才移开。
顾辰烨刚才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整张脸都舒展开。那双如墨的眼眸中闪烁着清洌又柔和的光,翅膀般的睫毛在胡乱扑动,撩人心弦。
“这么个丑东西,也就只有你把它当成宝贝了”,赵云珺嘲笑他。
“不丑。”顾辰烨轻声说道。
“原来这香囊是被那周世子捡了去了啊?”平安嘀咕道。
顾辰烨想起自己返回望江楼找香囊的时候,周翊风并无其他表示,难道他当时打着不想还给自己的主意?
但无论如何,此刻他对周翊风都只有感激,所幸他捡到了,所幸他愿意还给自己。
顾辰烨找了个机会,在赵云珺看不到的地方,脱了外衣,将香囊放置在自己最贴身的那件内衣上拴着,确保它不会再掉出来。
晚上,本以为这晚膳定是吃得如履薄冰,可赵云珺一张小嘴叭叭地,不停说着自己跟顾辰烨在靖王府里上学的点点滴滴,赵将军听得津津有味,脸色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顾辰烨在一旁默默为赵云珺夹菜,赵大将军也都看在眼里。
“云儿,这几个菜都是你最爱吃的,怎么不动筷?”赵澜疑惑道。
“赵将军,她不吃……辣……”,顾辰烨抢先替她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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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将军面露疑色。
“额……不是不是,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大夫说让我别吃太辣,我这几日索性就不吃了。”赵云珺神色慌张,不同往常。
顾辰烨暗自腹诽,为什么赵云珺要在赵将军面前说谎?可现在又不便拆穿她。
“哦?大夫可有说是哪儿出了问题?那既然如此,我让厨房再炒几个不辣的小菜。”赵将军抬手就准备叫人。
“不用不用,我吃饱了,别费劲了,待会儿还要吃水果呢”,赵云珺连忙制止。
赵将军听她如此坚持,遂作罢。可心里却是打着嘀咕,满是疑惑。
晚膳结束后,众人移步到庭院。庭院内早已挂起一排排的灯笼,照得每个人的眼睛跟脸上都熠熠生辉。
“云儿,不办生辰宴,岂非太冷清了些?”赵将军仍为今夜没给女儿设宴感到遗憾。
“怎么会冷清?赴宴的未必都是真心的。”赵云珺一手揽着赵将军的手臂,一手挽着顾辰烨,又抬起下巴示意还有平安等人。
“这个生辰过得最自在了,过节也不是要看怎么过,而是要看跟谁一起过。”
赵云珺一脸满足地看着头顶那轮弯弯明月。
顾辰烨庆幸现在是夜晚,才没人注意到自己那滚烫的脸颊。
一番话听得在座众人心窝暖暖的。
她又何尝不是,多少年没这样过过生日,过过中秋节了。
众人边散步边消食,看时辰差不多了,小厮们便准备起了在庭院的拜月仪式。拜完后,众人围着靖王送来的水果研究了起来。
鸳鸯翡翠对着那石榴无从下手,她们没见过这种水果,也不知道要怎么下嘴。
赵云珺自告奋勇,她的「快速剥石榴法」是看短视频学来的。
她细心地按石榴表皮的纹路细细切开几道口子,用手轻轻一掰,那石榴就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乖乖顺着纹路脱落下来。
众人都诧异,“郡主,您怎么知道这果子是这么开的?赵云珺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一个分心,没控制好力度,滋了自己一脸的石榴汁水。
众人看赵云珺这狼狈的模样,先是怔住,随后开始爆笑,顾辰烨也没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
难得见顾辰烨笑成这个样子,她又起了坏心眼,突然将手上这一瓣石榴伸到顾辰烨面前,用手挤了一下,那鲜红的汁液倏地便喷到顾辰烨的脸上。
顾辰烨呆住了,看眼前众人都笑做一团,他也不禁起了玩心。
捻起一瓣石榴,就往赵云珺脸上凑了过去,想再滋她一脸。
赵云珺笑着躲开了,赶紧站起来逃离他身旁。
最后平安、鸳鸯、翡翠都加入了这场混战,嬉笑打闹声充斥着将军府空旷的庭院。
赵将军笑着用责备的语气说道:“这果子千里迢迢运到这儿,就被你们这般糟蹋。”
嘴上这么说,可也没制止他们。
“好了好了,我认输,跑不动了。”赵云珺气喘吁吁,顾辰烨的体力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了。
重新坐定后,赵云珺又认真剥起了石榴。
顾辰烨却盯着她脸上星星点点的红色汁液,心脏却突突抽痛起来。
这石榴汁干了之后可太像血了,看上去就像赵云珺受了伤似的。
他看不得这个。
低头从怀中掏出帕子,身子一个前倾,就凑到赵云珺面前。
赵云珺被他蓦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心跳都漏了半拍。
顾辰烨的脸在月光和花灯的照映下,氤氲了一层雾蒙蒙的柔和,眼神里满是细致与温柔。
她觉得他的鼻尖几乎快要抵到她的额前,他的呼吸跟心跳声她好像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强迫自己压制心中异样的感觉。
或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他们的情绪跟平日不太一样。
顾辰烨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地靠近自己,触碰自己。
与平日里青涩截然不同。
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抓住了顾辰烨的手。
这次没有隔着衣物,她直接抓住了顾辰烨的手背,触到了他的皮肤。
却明显感觉到顾辰烨下意识想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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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修】
——避暑山庄——
赵云珺又更用力抓紧了些,她能感觉到顾辰烨手背上的骨节因紧张而隆起,可片刻又慢慢软了下去。
她微微侧头看他。他那张光洁的脸庞,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柔和,细看还能看到上面的丝丝绒毛。
他破天荒地第一次没有躲避赵云珺的眼神,也直勾勾地回看她,好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赵云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不同寻常的行为,反倒被他盯得先不自在起来。
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迅速避开了顾辰烨的眼神,恢复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模样,动作略显粗鲁地把帕子按回到顾辰烨的胸前,胡乱掩饰她内心里的慌乱。
顾辰烨下意识接住了帕子,抬头只看到赵云珺若无其事地从盘中抓了一把剥好的石榴籽放到嘴里。
又见她的脸色倏地一变,惊喜地喊道:“好甜!”
顾辰烨被她推开,本有些失落。可看她吃了石榴籽后一副美滋滋的模样,也不禁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方才两人间奇怪的暧昧气氛才消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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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得出来赵云珺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慌,可他不明白是为何。
二人抬头看月,面上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内里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却像是要随时蹦出来。
皎月如盘。
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真的有科学都无法解释的现象,那妈妈现在一定也在某个地方,不知道此时是不是也跟她一起看着同一个月亮,还记不记得今天是她女儿的生日。
她握了握顾辰烨送给她的木雕,就好像这一刻,她和妈妈、还有那只已经死去的猫,以这样的方式团聚了。
自中秋后,赵云珺再也没见过周翊风,也没见过林萧。
日子又恢复如常。
赵云珺不敢明目张胆地以郡王妃的身份打听林萧的消息,便积极地参加了几次以往绝不会参加的宴席,可也没能再遇到林萧。
她将林萧那日在巷子里与自己说过的话,又细细想了几遍,觉得自己实在没有评价他的资格。
林萧不过是用与自己不一样的方式在好好生活罢了。
斗转星移,靖王府里的日子平静如水,一切都按部就班。
立夏过后,顾辰烨十八岁了。
一下子就窜得比赵云珺还要高大半个头。
赵云珺虽然将这归咎为是因为顾辰烨得到了良好的锻炼与休息,但心里仍不禁暗自得意。
看来自己班门弄斧将以前在健身房学到的那套,用在顾辰烨身上确有成效。
一开始赵云珺教顾辰烨做俯卧撑、引体向上,不仅仅是为了锻炼他的身体,更重要的是锻炼他的意志力。
顾辰烨虽然在读书骑射的进步、还有木雕才华上,重新获得了些许的自信。
但他对新事物仍带有「惯性失败」的心态,固步自封,未尝试就开始想象自己失败后的悲惨后果。
“你骑马都能学会,这有什么难的?”
顾晨烨看赵云珺为他示范的怪异动作后,扭扭捏捏极不情愿地半个身子跪到地上,颤颤巍巍地张开手掌,吃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
勉强把身体撑起来还不算成功,要俯身再起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顾辰烨好不容易做了两个,腰便不自觉地塌了下去,整个动作走了样。
心里不禁嘀咕,赵云珺是在哪儿学的这个折磨人的玩意儿。
这边顾辰烨还没学会,那边徐侍卫倒是对这个动作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俯卧撑看似简单,但要做到动作标准却十分不易。
赵云珺给徐侍卫讲解了标准俯卧撑的动作要诀,徐侍卫立马就明白此动作除了能提高上肢、胸部的力量,对腰背和腹部也起到了锻炼作用。
而且这动作便于随时随地锻炼,不受器械限制,只要有一人能卧倒大小的场地就能施展开来。
于是便将这俯卧撑学了去练兵。
当赵云珺看到练兵场齐刷刷一片在做俯卧撑时,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因而一时兴起又教了他们很多俯卧撑的变体动作,比如平板支撑,俯身登山等等。
赵云珺眼瞅着军营中掀起了一股「俯卧撑热潮」,便觉得好笑又心虚。
心虚的是,自己现下的种种做法会不会已经在无形中改变了历史,“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蝴蝶效应的可怕后果,在最后会不会反噬了自己?
但又转念一想,或许从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历史就已经被改变了吧?
看着依然为做俯卧撑惆怅的少年顾辰烨,她被真真切切的生活拉了回来,不再去考虑虚无缥缈的宇宙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跟顾辰烨做了个约定,每天只做一个俯卧撑,即便有剩余的体力也不再做第二个。
这就是微习惯的力量,量变产生质变。
赵云珺知道人的弱点,对于大目标,很少有人能坚持下去并完成。
但如果将目标分解,或者将大目标变成小目标,简单轻松就能完成的目标能让人坚持更长时间。
顾辰烨这才慢慢放下抵触的情绪,毕竟一个俯卧撑对他来说,比练习骑射还是简单多了。
坚持了不到一个月,顾辰烨总觉得既然已经趴下来了,何不索性再多做几个。
没想到这个习惯跟了顾辰烨许多年,以致于一天不做俯卧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对于自己居然能将一件不算喜欢的事坚持了下来,他除了觉得不可思议,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
或许真如赵云珺所说,自己并非像想象中那般没有毅力。
过了一段时间,赵云珺又开始建议顾辰烨写「成功日记」。
成功日记不像普通日记,不需要在日记内记录不开心或者需要自省的事情。
顾辰烨已经足够自省甚至过分自省了,他需要的是发现生活中那些让人愉快的事情。
说是「成功日记」,但并非要记载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每日只需要写下三件在今日内发生的,让你感觉到开心、有意义、幸福的事,任何事,都可以写。”
“写,多少?”顾辰烨对于赵云珺的这个建议感到很为难,毕竟他在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没有几天是值得高兴的。
“每件事几个字就够了。”
赵云珺看出了他的苦恼,“别有压力,此日记非彼日记。”
思忖了一阵,赵云珺便抄起笔,沾了点墨水便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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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了一年的书法,这手字总算能看得过去了。
顾辰烨伸头一看,却见他表情越来越凝重。
“起了个早……”
“天气很热偷懒不练射箭还吃了块西瓜……”
“在衣柜意外发现一锭银子……”
这……也行?
顾辰烨半信半疑地看向赵云珺。
“欸欸欸,你可别小看这三句话,生活不就是由这些细小的事情组成的”,赵云珺看顾辰烨满脸疑惑的表情,便急忙解释道,“值得写下来的事情越多,就代表我们的生活越有意思不是吗?”
顾辰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着赵云珺写下的几句话兀自出神。
农历六月,正值夏日。
皇上一如往年下旨邀众亲王、众卿家及其家眷一众,前往避暑山庄小住一月。
靖王府当然在受邀之列。
太好了……
赵云珺听到这消息后整个人振奋不少,开始数着指头度日。
她最怕热了。
虽说这个年代还没有温室效应,但这层层叠叠的衣物穿起来也足以让人在夏天不好过。
原身往年是都要跟着赵将军前往避暑山庄的,皆因周世子也必定会去,原身可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见周世子的机会。
而赵云珺对今年的避暑山庄之旅也是势在必得,一来她是真的想避暑;
二来,说不定林萧的父亲也会在此次受邀之列。
皇家避暑山庄不负盛名。
一下马车便觉得这里的温度与京城相比明显低了好几度,即便是被正午的太阳照射着也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赵云珺觉得一路上舟车劳顿的辛苦,瞬时间统统都不在话下了。
进入庭院后,目光所及之处植被繁多,所到之处必有树遮头,郁郁葱葱。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之处透过来,走在树下的人却因为这树叶遮蔽的缘故,丝毫感受不到半点盛夏的热度,倒是这斑斑驳驳的光影倒显得有趣。
偶然阵阵凉风袭来,赵云珺不自觉地站定了脚步,不停地用两只手在脸颊两边扇动,每个毛孔都张开迎接着此处带给自己的清凉,又不禁眯着眼深吸一口气。
身旁有一批跟靖王府同时抵达的宾客,看赵云珺这般旁若无人的行为举止,也权当见怪不怪了。
虽说赵云珺平日里受到的关注不少,可此次到了避暑山庄,众人第一眼留意到的可不是她郡王妃。
而是郡王顾辰烨。
这顾辰烨眼看着是高大了许多,颀长挺拔的身段煞是惹眼,可这却不是他最令人注目的地方。
最令人注目的是,这顾辰烨虽然年岁不大,略显青涩,可瞅着他这愈发清俊的面容,神色平和。
浑身上下又散发着一种谦卑有礼,云淡风轻的气质,一改往日畏缩之态,倒是有一番金相玉质的雏形。
尤其是跟赵云珺并肩之时,也不似从前那般突兀,有点天造地设的味道了。
怎么短短时日竟有如此变化,众人着实摸不清头脑。往日遇到顾辰烨后,好事之人总能在背后调侃他几句,可这次却真真是一点错也挑不出来。
内务府的张公公领着顾辰烨与赵云珺等人,前往他二人即将入住的鹤园。
靖王与王妃、顾辰斐与孟姝艳、顾念芝等人分别住在不远处的景园、安园、梨园。
前往鹤园的路上途经一片密林,夏风从此林穿过,吹得叶子沙沙响,如此僻静之地,简直深得顾辰烨赵云珺的喜爱。
鹤园虽不大,却极是精致,植被与建筑相映,高低错落有致,颇得几分江南园林的韵味。
院内几处房屋也少了几分富丽,多了几分淡雅。主房进门处几乎是齐着房顶的立地棂窗,刻着仙桃葫芦的花样点缀,煞有情趣。
淡淡的清香充斥房内,赵云珺探头搜寻着香味的源头,原来是一张紫檀木边桌上放置着早已点上驱散蚊虫的烟香,丝缕白色烟雾萦绕直上。
目光穿过屋内摆着的花梨木八仙桌,再往后边是一张淡绿琉璃描金屏风,透过半透明的屏风,隐隐能看到后面的床榻。
顾辰烨绕过屏风,推开床榻左侧的后窗,一张平静的湖面赫然入目。
说是平静,但细听却有潺潺流水声,这湖定是从别处的水源处引来的。
顾辰烨盯住某处像是吃了一惊,赵云珺也走了过去,探出头去一看,竟然发现有两只白鹤在湖边闲庭信步,那淡定之态,像是丝毫不在意这院子里闯入了外人。
避暑山庄竟将如此心思,花在一处小小的院落里。
真真是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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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修】
——恨的理由——
晚宴设在避暑山庄的明山园。走进明山园的里屋一看,目测可容纳数百人同时就餐。
此时空中月朗星疏,隐隐还能看到银河带。
外头凉风徐徐,里屋内也早已在各个角落架好了冬天便储藏起来的大冰块,走进去竟然有种开了空调的冷感。
人潮纷扰,官盖云集。
可现下赵云珺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留意林萧的出没。
“郡主,内阁大学士林大人府上就在后头几排的位置。”鸳鸯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赵云珺方才就遣了鸳鸯出去打听林府的消息,既然知道林府此次在受邀之列,林萧又是林琛的嫡子,此等场合必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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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赵云珺一副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的样子,顾辰烨不明就里,下意识便觉得赵云珺怕不是在寻周世子吧。
他虽软弱,可却不傻。对男女之事懵懂,可他并非不清楚自己对赵云珺怀的是怎样的心思。
经过一年多的朝夕相处,顾辰烨清楚赵云珺对自己与旁人自是不同。可……她却也再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直至今日,二人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妇。顾辰烨自然是不敢主动的,虽然他心里清楚,要求再多就是痴人说梦了……
只是每每想到这件事,顾辰烨的一颗悬着的心就无法安定下来,总觉得以他俩现下的关系终有一日恐生变数也未可知……
大学士林琛府上的座位被安排在后后后头,赵云珺只得不断往后探头,留意他们的动态。
可宴席都要开始了,林家人眼看都到齐了,都始终没有见到林萧的身影。
难道他真没来?
赵云珺一边思忖着一边焦急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
顾辰烨前脚还在天花乱坠地想赵云珺跟周世子的前尘往事,后脚却发现赵云珺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坐在他们对面桌的周翊风。
合着他方才还因为此事隐隐觉得心绞痛,敢情都是喂了狗……
眼看对面端王府周世子的眼神,都能把靖王府这边几桌给烧着了,赵云珺还全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顾辰烨这才觉得自己未免也太高看了赵云珺的心思,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天天都想些什么。
找不到林萧的赵云珺正愁苦地将目光从后方拉了回来,一扭头就对上了周翊风的眼神。
她又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又怎么了?
正想移开目光,却发现对面还有一个视线紧跟着自己。
是世子妃温茹月。
温茹月相貌清丽,娴静端庄,气质温婉。可此时她那张软糯的心形小脸上,挂着一双小心翼翼的大眼睛。
她本想着偷偷打量赵云珺,可没曾想一看便入了迷。
赵云珺即便衣着素淡雅丽、稍着粉黛,也难掩她的上乘姿色,更让她称奇的是,她并不觉得赵云珺如他人口中那般不堪,反而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脱俗之态。
况且她听闻郡王妃不喜华服,时常素面朝天。今日一见,才明白个中缘由。
赵云珺哪里是不喜华服,分明是因着这幅容貌气质,要是再费心装扮,怕是要惹出不少祸事。
可她错了。
赵云珺原身的确异常喜爱华服,只因当时年纪小,加上性子恶劣,即便是长得再美、穿得再华丽,众人关注的焦点也不在她的脸上或衣饰。
她的到来改变了赵云珺原身的一切。
她深知以原身的容貌,即便放在后宫也绝不逊色。而她初来乍到,又是个所谓的「赝品」,为了不穿帮只能愈加谨慎小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嫁给顾辰烨从此隐身是第一步,一改往日出风头的性子是第二步,第三步便是把赵云珺衣柜里的那些大红大紫的衣物全换一批,但凡让自己稍显华丽的首饰一概不敢再戴。
温茹月一时走了神,以致于赵云珺已经与她对视上了,都忘了收回视线,两人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
赵云珺虽然是第一次见温茹月,但凭她坐的位置和她的着装,也能得知她就是世子妃。
温茹月看她的眼神里带有难以掩饰的好奇,她顿时便明白过来。
毕竟原身的过去与她的夫君是脱不开关系的,今日温月茹难免想从她身上一探究竟。
赵云珺无奈感叹,无论是顾辰烨还是周翊风,还是如今出现的林萧与温茹月,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终究是避免不了将越来越多的人牵扯进自己的生活中。
想到这里,赵云珺只得裂开嘴朝温月茹笑了笑,与其逃避,还不如坦然面对,她们俩好端端的,又为何非得是为了周翊风把关系搞得如此僵硬吗?
更何况,赵云珺看到温茹月第一眼,就对她颇有好感。
第一印象很重要。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抬起手,朝温月茹招了招手,就当是打过了照面。
温茹月看到赵云珺这般动作才惊觉过来,顾辰烨与周翊风都顺着赵云珺的目光看向了自己。
温茹月察觉到周翊风脸上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怒色,慌忙地低下头去,不敢再造次。
赵云珺出身好,长得美,被众人疼惜,性子不拘小节。
可这些统统都不是温月茹恨她的理由。
成为世子妃在世人眼里是顶顶的好事,外人都只看得一个「好」字,个中苦楚却只有她温茹月一人清楚。
温月茹自小深居简出,父亲身为朝廷命官却因为过分怜爱她,而甚少带她出门露面。
父亲请了先生在家教她读书识字,她天资聪慧,不负众望,才情可以说在众兄弟之上,因而才貌双全的她内心不免有些许清高孤傲。
可她这般的心气在周翊风面前统统被狠狠粉碎。
她以前从未见过周世子,待嫁的那段时日,从多方得知周世子是何等人中龙凤,见过他之人无不啧啧称赞。
她清楚以自己的家世,夫家自然非同一般,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世子妃。
但以她骄傲的性子,打心底觉得周翊风这等人物也不过如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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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她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便彻底沦陷了。
万劫不复。
周世子毋庸置疑是一等一的好夫婿,在外人面前对自己无微不至,可谁有知道他背地里性子乖张、喜怒无常,时常对她是不闻不问、冷漠至极。
新婚燕尔,周翊风一个月里在她房中待的日子,五只指头都数得过来。
她觉得少女时期所有的天真、所有的幻想都被周翊风毫不留情地碾碎。
短短一个月,连父母亲都明显看出来,曾经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少女怎么变得现如今这般愁眉不展。
她也尝试过服软,放低自己的自尊自己的姿态,可换来的只有周翊风愈发的厌恶与不满。
她不是不知道赵云珺跟周翊风的过去,周翊风或许能在旁人面前嘴硬,可她知道,周翊风对赵云珺绝不像外人看到的这般不厌烦、恨不得早早脱身之意。
周翊风分明对赵云珺情有独钟,欲罢不能。
尤其是当她看到赵云珺笑得如此这般没心没肺、随心所欲,她才觉得自己心里的恨更甚了。
她恨赵云珺为何能从周翊风的身旁全身而退,她恨他俩明明郎情妾意为何偏偏要分开,害了旁人,误了他人一生。
不知对面的顾辰烨是不是也跟自己一般的遭遇。
如果当年成亲的是赵云珺与周翊风,那旁人、那她,便不会一脚踏进这泥潭中以至永不超生。
她明明可以过得比现如今更好,曾经她也是爹娘的心尖儿肉,可为何会像今日般沦落至此。
种种委屈涌上心头,温月茹的心早已揪成一团,一双粉拳在桌下已捏得关节泛白。
可她毕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很快便敛起了方才的失态,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朝赵云珺点了点头。
冷静下来后,温茹月难免怀疑赵云珺方才的举动是不是挑衅之意?
赵云珺对没有成为世子妃这件事想必耿耿于怀,看来自己跟赵云珺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较量。
但回想起刚才她朝自己挥手的模样,脸上和善之态却又不似伪装。
这赵云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驾到。”
众人一听主角到了,大堂内瞬时安静下来。各人也收回自己的心思,严阵以待。
皇上皇后身旁还跟着此次一同前往避暑山庄的一众妃嫔,这景象可谓是美女如云,个个貌若天仙。
她们走进来的时候,赵云珺觉得整个里屋内瞬间被这些珠光宝气的美人映照得流光四溢。
“此次邀众爱卿到此避暑,乃属家事,你们只当是在自家,随意点儿就好,务必尽兴而归。”皇上看上去心情不错,一改往日的严肃。
“谢皇上。”底下众人又齐刷刷回应到。
这分明一点都不随意,赵云珺心知这种话听听就好,伴君如伴虎,一定不能大意松懈。
开席后,屋内歌舞丝竹声不绝如缕,舞娘们飘逸的衣裙在众人面前忽近忽远,一抬头,便能看到舞娘们销魂妩媚的眼神。
可本来好好的一顿家宴,明眼人都察觉到现下气氛不太对。
连赵云珺都明显感觉到了。
皇室家眷那边,几位娘娘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翡翠凑了过来:“听说是因为皇上新册封了一名御女,这次也一并带了过来,众妃嫔都醋得紧,不满这区区一御女也能跟着来避暑山庄,所以一路跟她都不对付。”
“这不,方才上桌前,还在底下找了个借口治了她一顿”,翡翠眼睛不自觉扫过那几桌,又低声说道,“现下看来,几位娘娘的气还未消呢。”
赵云珺这才留意到,众美人中确实有一位女子略显拘谨,神色不似其余人等那么淡定,穿着打扮也比不上其余人等那般华贵。
但却掩盖不住她本是个美人坯子的本质。
“啊?”赵云珺失色,“在座几位都是贵妃昭仪的身份了,个个家中非富即贵,在宫中地位牢固得很。我看这御女家世必定不如几位娘娘,她们还犯得着跟一位御女计较吗?”
可赵云珺明白,此等姿色放在穷苦人家,那就不是幸运而是灾难了。
只怕这御女有的,仅仅就是几分姿色罢了,对皇上而言不过是一股新鲜劲儿。可对她来说,深宫中勾心斗角的戏码还长着呢。
作为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赵云珺对争宠这件事实在是嗤之以鼻。
但如果非要她站在时代局限性上客观评价争宠这件事,其实跟办公室升职记没两样。
她们中鲜少有人争宠是真的为得到皇上的爱,更多是巩固自身与母家的地位,这就是深宫中的女人一生要奋斗的事业。
“郡主,女人吃起醋来哪里有道理可讲”,翡翠急得脱口而出,“等哪天郡王纳了妾,您就知道个中滋味了。”
正嚼着食物的顾辰烨跟赵云珺听到翡翠说的这一嘴,不约而同地被口中的食物给噎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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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修】
——宴会解围——
顾辰烨猛咳了几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平安见状连忙端起一旁的杯子送到他嘴边,他顺势吞咽了几口水,这才喘上了气。
那边赵云珺也是被憋得小脸通红,愤懑地瞪了翡翠一眼,吓得鸳鸯翡翠连忙轻拍赵云珺的后背替她顺气。
顾辰烨:纳妾?想都不敢想……
赵云珺:纳妾?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啊……
二人相互瞄了对方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气氛忽然变得怪异起来。
镇定下来后,赵云珺只觉得今日见众娘娘这争宠的阵仗,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她又偷偷看了一眼此刻从容淡定进食的太子,那种至尊无上的威仪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芒之下,显得无比高贵。
太子与赵云珺同年,可他的婚事却迟迟未定下来,这在历任储君中算是罕见,想当年赵云珺也曾是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当机立断,只怕逃得过周翊风也逃不过这尔虞我诈的深宫。
这样看来,嫁给顾辰烨对她来说,倒真的不错。
只是……
只是当时出于自私,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有考虑到顾辰烨的幸福。
如果顾辰烨的幸福毁在自己手上,又或者她根本不是顾辰烨想要之人,岂不平白无故就此耽误了他一世。
所以方才翡翠提起纳妾这事之时,她并非觉得荒唐。如果自己一直处于愧疚而对顾辰烨百般迁就呵护,其实对他也是另一种形式的不公平。
如若有朝一日顾辰烨真的遇到自己真正心仪的人,她定二话不说就此让位。
这么一来,「纳妾」一词便用得不对,她作为21世纪女性也断不可能接受「一夫多妻」这样的婚姻制度,更何况对那名女子来说也不公平。
等那一日真到了,她自会依照大理朝律法,不是让顾辰烨休了自己,便是自己休了顾辰烨。
反正,顾辰烨必须堂堂正正地娶妻。
只是为什么想到这事的时候,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怪怪的感觉?
没来得及一探内心究竟,忽然感觉到身旁的顾辰烨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
抬起头却发现在场所有人都正看着自己,全场鸦雀无声。
赵云珺懵了。
这……什么情况?
她眼珠子从左往右扫视了屋内一遍。没错,真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而且顾辰烨的眼神里还流露出满满的担忧。
她还没来得及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主桌那边传来徐侍卫的声音。
“皇上,这套新的武技动作确实是郡王妃教授予微臣的”,徐侍卫难得一见地面露微笑,向她投来赞赏的眼神。
不好……
“这套动作简单易学,无需兵刃工具辅助便可随时随地练习,只要姿势得当,便可起事半功倍之效。臣将其融入练兵日常训练中,效果甚佳”,徐侍卫继续说道。
赵云珺顿时语塞,徐大人你是不是想要玩死我??
这种场合无故cue我,说好了要保持低调不出风头的。
皇上这意思该不会是想要我当场表演俯卧撑吧?
“郡王妃,你同朕说说,你是从何处习得这套如此新奇的武技动作?可是赵将军教与你的?”
皇上似乎俯卧撑十分感兴趣,先前他就听闻军营中兴起一阵「俯卧撑」之风,今日见众位将军皆在,便想一探究竟。
赵云珺连忙站了起来回话,“非……非也……”,她瞄了眼站在不远处黑着脸的赵大将军。
赵将军早就听徐侍卫说起这训练动作的由来,只是他未亲眼所见,断然不敢相信。
自己女儿是什么货色赵澜还是清楚的,赵云珺虽说对习武也颇有天赋与心得,武技不逊于男子。可如若说她自创了那么一套技艺,那是断断不可能的。
他觉得这女儿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赵云珺的脑海中有无数中借口一闪而过,正当她苦恼纠结该选哪个答案回禀皇上之时,皇上眼见就要等得不耐烦了。
在被皇帝威严震慑跟担心被赵将军看穿的双重压力下,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赵云珺也有如此支支吾吾的时候。
“我是……我是从……从……”,赵云珺蹙着眉,发现太子公主妃嫔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自己,这天家的气场是真的吓人,她觉得这屋内的闷热快让她透不过气来了。
连周翊风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更不用说她身旁那个手心早已湿透的顾辰烨了。
赵云珺深呼吸了几口气,力求尽快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人一紧张大脑就会转不过弯来。
果然,猛吸了几口氧气的她终于想到要怎么回答,正准备开口……
“郡王妃定是从某本西域传来的武术古籍中看到的”,一阵不紧不慢的男声从赵云珺身后传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主人。
赵云珺也回过头去,来人着浅银色锦袍,腰束玉带,一双桃花眼略带笑意却不轻佻,乌黑的眸子闪着清幽的光。
他手执白玉扇面带笑容款款走来,整个人超凡脱俗,一尘不染。
林萧恭恭敬敬地向皇上皇后行礼,“皇上吉祥,皇后娘娘吉祥,草民兀自插话,扰了皇上的兴致,实在是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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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饶有兴致地盯着这面生的年轻人,“你是?”
“草民姓林名萧,家父乃大学士林琛。”
“哦?你是林大人的儿子?”皇上直了直身子,“没想到林大人家里还藏了个如此出挑的人才。”
皇上像是对林萧印象不错,大手一挥说道:“今日是家宴,别动不动就说该死该死的,朕,不爱听。”
林大人方才见自家儿子竟然站出来替郡王妃解围时,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现下听了皇上这番话才放下心来,连忙上前躬身答应道:“回禀皇上,臣无用矣,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儿。整日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毫无建树。如今日有得罪皇上与郡王妃之处,还望皇上与郡王妃恕罪啊。”
林氏父子皆不再做声,躬身行礼,低头等待皇上发话。
“朕说了,今日是家宴,你们一个个地再说什么死啊罪啊什么的,朕可当真要罚了。”皇上笑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皇上私心里却巴不得这一众官员家中多几个这样的纨绔子弟呢,不然所有人都盯着那张龙椅可怎么得了。
今日见林萧一面,便知此人非池中之物,如若他真有心注目朝政,将来继承林琛的官职,也难保太子能压得住他。
“来,你跟朕说说,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套武技是郡王妃从西域古籍中看到的?”
皇上拍了拍大腿,看样子今日是誓要将俯卧撑的来历弄个明白。
林萧一本正经,“想来必定是郡王妃读此书已久,早已忘了自己从何处习得了。”
林萧饶有玩味地看了赵云珺一眼。
赵云珺一阵心虚,被人看穿的感觉真的不太好,但也只好硬着头皮顺势回答:“没错没错,臣妾是好多年前从一本偶然得来的书上看到的……当时觉得有趣便顺势记了下来。”
“臣平日里爱收集些古玩,隐约记得多年前收到过一套西域古籍,当中有一本是武术秘籍,上面就记载着「俯卧撑」这套技法的详解。”
林萧一副自信又有根有据的模样,说得众人是恍然大悟,啧啧称奇。
林萧又用无比惋惜的语气说道:“可惜臣当年眼拙,没看出这珍宝的价值,早早就将其赠予了他人,如今想寻回,也唯恐是大海捞针,天方夜谭了。”
“这技法恐怕在西域都早已失传,没想到今日竟被郡王妃习得,徐大人还将其发扬光大了,实属难得。”
林萧抬眸看着赵云珺,表情深不可测,像是戏谑中又带点责备。
赵云珺自知理亏,努了努嘴便躲避开林萧的目光。
周翊风看赵云珺如此反应,心想她必定与林萧早已相识。
顾辰烨亦有同感。
心头纵然有千百个疑问,但顾辰烨方才的紧张现下都被愧疚占满了心头,替赵云珺解围的为何不是他?
如若今日不是林萧出手,赵云珺怕是要触犯了龙颜,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似乎对林萧的回答十分满意,尤其是听到这「俯卧撑之术」如今仅他大理朝习得,顿时龙颜大悦,“说得好,郡王妃跟徐大人都该赏。”
“皇后说说,该赏何物?”原本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皇后,听到皇上竟来询她的意见,想来皇上还是惦记着她的地位的,不由自主地喜上眉梢。
“此行路途遥远,为精简行囊,内务府也没备着什么珍宝……”
皇后转头看了眼赵云珺,掂量着赵云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不如,御膳房为皇上特制的消暑点心,臣妾让他们多做几份。每日分别送到郡王妃、徐大人的住处。”
“皇上,臣妾这般安排是否妥当?”皇后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看着皇上。
“皇后安排的自然妥当!”皇上大手一挥,又加了一句,“点心每日给林公子也赏一份吧。”
林大人吃了一惊,没想到林萧这败家子竟然也有被赏赐御膳的一天。
几人连忙谢恩。
有惊无险,出来度假的皇上不似平日那般苛刻,示意他们退下后,便让宴会继续,丝竹声又重新响起。
两人错身而过时,赵云珺用眼睛瞥了一眼院子,示意林萧找机会单独出去。
林萧心领神会,微微颔首,幅度之小除了赵云珺没人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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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修】
——你跟我来——
回座后发现顾辰烨的眼睛像是黏在了她的身上似的,她走到哪他就瞟到哪。
顾辰烨的确是长大了,尤其跟其他人站在一起时,赵云珺才发现他的变化是那么地明显。
他改变的不止是身高相貌,也不再是那个慌慌张张的愣头青。
眼神愈发坚定,与人交谈态度温和谦虚却不卑不亢,气质越发沉稳。
这颗好苗子总算是没有被埋没,她心中不免感到欣慰。
可此时顾辰烨又流露出那种许久不见的小动物般小心翼翼的神情,用湿漉漉的、略带委屈的眼睛地看着她。犹豫再三还是决意开口问道:“你,与他相识?”
赵云珺实在无法抵御这般楚楚可怜的顾辰烨,“谁?”
“林萧。”
“噢……额……算是吧。”赵云珺打算糊弄过去,毕竟他俩是穿越过来的这件事也没法跟顾辰烨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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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顾辰烨皱眉问道。
“纯属意外,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生辰,咱们出了一趟门,就是那个时候我碰到过他。”
顾辰烨回想起那天,他们全天都在一起,赵云珺又是如何遇见的林萧?他怎会不知?
那便是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中途他们短暂分开的那一小会儿,“可是我回望江楼寻香囊之时?”
平日的顾辰烨可没如此不依不饶。
“嗯,就是那时,我的吊坠就是他寻回的”,赵云珺眼看糊弄不过去,便把事实和盘托出。
这……也算是事实的一部分吧,毕竟这吊坠也是他派人来抢的。
“我怕你们担心,便大事化小,没告诉你们。”她心虚地摸了摸脖颈。
顾辰烨听完后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脸上除了担忧还多了一丝怀疑与责备。
就在这时,赵云珺瞥见林萧离席了,倏地也跟着站了起来。周围几个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顾辰烨诧异问道:“做什么?”
赵云珺飞快地回了一句:“人有三急。”
不等众人反应,整个人就像一阵风般刮走了。
顾辰烨不知道她又打的什么主意,犹豫再三要不要跟出去之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霎时将目光投往林府的坐席。
果然,林萧不在。
顾辰烨的脸色瞬间就阴冷了下来。
赵云珺边走边四下张望,蹑手蹑脚地朝明山庄的后院走去。
穿过弯弯绕绕的小径,经过几座假山,明山庄的鼎沸人声已渐渐模糊。
路也越来越不好走,灯照的光线越来越稀薄。就在赵云珺即将要摸黑前进时,忽然被一只手扯住了手臂,将她拉进了两座假山狭隘的夹缝处。
赵云珺脑子很清醒,用力忍住了自己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啊」,没发出半点声响。
定睛一看,等在这里的人果然是林萧。
赵云珺开始适应了周围的黑暗,才发现林萧的一身银白,在月光下整个人出乎意料的明亮。
“郡王妃,你知不知道像这样见面被人看到的话,足够我俩死个一百来次了”,林萧的语气缓慢又充满玩味。
“你换一种语气说话好不好,能不能恢复一下现代的交流方式”,赵云珺闭眼皱眉嫌弃。
“你以为我们是来这儿旅游的?”林萧瞥了她一眼,“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今天连我爹都牵扯了进来,敢情之前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
“这事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啊……”,赵云珺自知理亏,“我真的已经想方设法低调行事了,可……”
“你这还叫低调,我问你,「俯卧撑」是怎么回事”,林萧忽然严肃,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赵云珺抿了抿唇,“一不小心就……”
“你的一不小心分分钟是要出人命的,这样下去,九条命都不够你搭的。”林萧难得一见地语重心长。
“你待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穿帮。听我一句劝,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态,我初来乍到也忍不住要将自己所有知道的显摆出来,但那只会弄巧成拙,我算是吃过大亏的。”
“我怎么会是为了要显摆”,赵云珺立即反驳道,“只是我22年都是这么活过来,总不能让我一年就将所有知道的事情统统忘个精光吧。”
“你刚才那烂借口又是怎么回事?”赵云珺随即问道。
“看电视剧学的,瞎扯呗,怎么样,还不赖吧”,林萧敛起手中的白玉折扇,露出得意的颜色,“这种场合下,这样回答最稳妥不过,我们都把俯卧撑说成是失传之术了,难道皇上还能跟我们刨根问底不成。”
“今天就当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下次……”赵云珺还没把话说完。
“没有下次,就算再有下次,我也绝不出手了,我认真的”,林萧收起笑意,“我不从政,不继承我爹的官爵就是为了远离朝廷,今天在皇上面前露了面,我算是踩破了自己的底线,以后能否有安生日子过还未可知……”
“你不要想着借此事pua我啊,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被你道德绑架的”,赵云珺连忙打住林萧,“我以后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马上掉头走,我绝无二话。”
“好,一言为定”,没想到林萧回答得如此爽快。
“我说,我们好歹留个联络方式,我有好多话想问你,但是怎么一见你又给忘了”,赵云珺终于想起了正事。
林萧白了她一眼,“除非情况紧急,否则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我在这已经快六年了,暂时也没出现什么其他转机,如果你21世纪的肉身已经死得透透了的话,那你大概率是回去无望的了。”
“以你现在的身份,无论是你私下联系我,还是我私下联系你,都是诛九族的大罪”,林萧又正色道,“上次在集市引你单独见面已是冒了大险,要是我俩人赃并获,你尚且有赵将军跟靖王为你撑腰,我只有这一条命。”
“啊?至于吗?”赵云珺觉得林萧未免太谨慎过头了。
“我拜托你搞清楚状况,我俩私下联系不是通奸就是叛国,还有第三种可能吗?”林萧又翻了个白眼。
赵云珺一时语塞,她倒真的没想到这层。
林萧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塞到赵云珺手中,“你回去看完上面的暗号,就立即将纸条烧掉。有什么紧急情况就到望江楼找掌柜,跟他说这句话他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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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林萧将一切都想得如此妥帖。
赵云珺还在出神,林萧就已经探出去大半个身子,左顾右盼,确定安全后迅速丢下一句,“不宜久留,万事小心。”
“欸,等等,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林萧顿了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越多错得越多,我可不想你当众叫错了我的名字。”
赵云珺觉得有道理,还没来得及回应,林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失魂落魄地回到宴席,顾辰烨瞧见她这副模样,担心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哦,额……肚子不舒服……”,赵云珺回过神来。
“平安,快传太医来”,顾辰烨对平安说完,又朝赵云珺转过头来,“既然你身子不适,我们先回去?”
“别别别,兴许是夜间起风,吹了点风而已,我回去喝点热水就好,用不着传太医,我们回去吧”,经过这番折腾,赵云珺也没有吃饭跟看节目的心情了,二人便向皇上皇后请了安,先行退下。
回到房中,赵云珺趁顾辰烨沐浴,自己独处的空档,连忙将林萧方才塞给自己的纸条打开一看。
这林萧竟然是个中二病,居然好这口。
赵云珺一脸嫌弃将暗号记了下来,在灯下顺手就着蜡烛将纸条烧了,房间里立即弥漫起一股烟味。
其实顾辰烨一直徘徊在门外,他留了个心眼。
今晚见赵云珺行动如此鬼祟,如今又背着自己烧纸条,便更加确信赵云珺绝对有事瞒着自己。
多年战战兢兢活过来学会的察言观色,让顾辰烨练就了一身凭感觉就能判断对方是敌是友的能力。
他对林萧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并不是嫉妒他跟赵云珺之间似乎有什么秘密,而是林萧这人看似云淡风轻,可实则给他感觉确是深藏不露,城府不浅。只怕赵云珺心思单纯,无防人之心。
顾辰烨决定盯紧二人,静观其变。
翌日午后,皇上诗性大发,便召集众亲王官员、世家子弟来了个游园诗会。
赵云珺听了长吁一声,放下心来,这事就轮不到她凑热闹了,可算是自由了。
这种场合顾辰烨自是推脱不掉的,可他也没有了以前那般患得患失怕出丑的心态了。接到口谕后,随即动身便前往御花园。
临行前又想起林萧之事,本想叮嘱赵云珺几句,可看到她难得这般放松的模样,想着不好扫了她的兴,便作罢离去。
到了御花园,他第一眼就注意到林萧也在众人之列,瞬时便安下心来。
盯不住赵云珺起码能盯着林萧。
兴许是被林萧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他却没发现,周世子竟然缺席了。
“恭贤王,许久不见,不知近况如何?”,他的身后蓦地传来……太子的声音?
顾辰烨连忙转过身,来人果然是太子殿下。
众人见太子竟然主动与顾辰烨攀谈,皆瞠目结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顾辰烨以最快的速度收起自己一闪而过的惊愕,躬身作答:“托太子殿下顾念,臣一切安好。”
众人面面相觑,这郡王怎么……怎么说话这般流利了?
太子朝顾辰烨露出一个猜不透的笑意,“恭贤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顾辰烨不作多虑,一口回答。
太阳火辣,日头正盛。
那边的赵云珺像撒欢的野兔,找借口推脱了嫔妃们的茶话会,跟鸳鸯翡翠一同,在湖边凉亭下砸着刨冰吃。
刘公公吩咐御膳房给郡王妃搬来了几块砖头般大小的冰块,又给她准备了盛夏的水果和蜂蜜。
鸳鸯翡翠不知赵云珺所欲何为,只见她拿着小凿子和小锤子,对着冰块敲敲打打,这冰块便碎成了丝丝缕缕的模样。
将其装入小碗中,再淋上些许蜂蜜,又添上几块西瓜葡萄。
赵云珺将这碗完成了的刨冰递到两人面前,“来,你们谁先尝尝。”
翡翠笑着一把接了过来,“我就不推让了。”
鸳鸯佯装娇嗔,也没真的跟她计较。
翡翠用勺子勺了一小口冰,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
瞬时瞪大了眼,又连忙勺了一口。
冰冰凉凉甜甜的,美味!
赵云珺得意地看着她,“好吃吧?”
翡翠拼命点头,鸳鸯等不及了,一把将勺子抢了过去,连忙勺了一口。
“郡主郡主,再做一碗赏了奴婢吧”,赵云珺轻轻敲了一下鸳鸯的脑袋。
“什么赏不赏的,我何时亏待过你们”,鸳鸯听了赵云珺的话后,笑嘻嘻的环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
三人又认真地回到砸冰工作中。
不知什么时候,一张又急又怒的脸,悄然出现在了凉亭下。
三人抬头时被他的目光吓了一惊。
是周翊风。
赵云珺懵了,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彻底成了狗皮膏药是吧?
周翊风二话不说,一把将赵云珺拉起便往外走。
“欸欸欸,世子爷,你你你……”,赵云珺一手还拿着勺子,砸了那么久,她连一口刨冰都还没吃到呢。
鸳鸯跟翡翠赶忙放下手中的刨冰跟上二人,“世子爷……”
“闭嘴,别跟过来”,周翊风冷冷地对后面紧紧跟着的那俩人说道。
又转头对赵云珺说道,“你只管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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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修】
——抖S自白——
鸳鸯翡翠可犯了愁,这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可听世子爷的语气不似说笑,便决定赶紧去找人通报郡王。
“能不能好好说话,光天化日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赵云珺想起林萧昨日才这般千叮万嘱,不禁心生懊悔,她太大意了。
如果今天这一幕被有心人看了去,又不知要闹得怎样的沸沸扬扬。
“欸,你注意点行吗?我俩可都是已婚人士……”,赵云珺急得说了一通,也不知道周翊风听懂了几分。
周翊风一语不发,只管拉着她往前走,赵云珺一路上的制止与挣扎根本毫无用处。
趔趔趄趄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莲花池边,周翊风才停了下来。
赵云珺趁他转身之际挣脱了他的手,兀自揉了揉被抓得发痛的手腕。
眼前这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皮肤被午后仍然炙热的阳光晒得光泽流动,一双剑眉下,幽深的双眸透出愤怒。
周世子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看,都妥妥是一枚绝顶非凡的大帅哥啊。
无奈就是性格太差。
“你到底要做什么?”
周翊风怔了怔,欲言又止,好像方才准备的一大通话不知从何说起,整个人变得极其不自在,方才盯着赵云珺的眼也闪躲开来,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你……你……”
认识周翊风这么些日子以来,就没见过他这般吞吞吐吐,她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便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你……你跟顾辰烨成亲果然是为了气我?”
“啊?”,就这?
“你……你对我,到底作何想法?”,周翊风的声音中透露着不常见的紧张。
恐怕他这辈子从未像今日这般慌乱。
赵云珺不免无奈,“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你自己。当初不是你巴不得我离得远远的吗,怎么现在您又不满意了呢?”
“我没有。”周翊风的表情瞬间变了,大热天的却令赵云珺打了个寒战,“我没有巴不得你躲远。”
“啊?你都逼得我投江了,还说没有?”赵云珺侧过身去,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说道。
也不知道这周世子是为什么非要跟这件事过不去。
“我……我以为你只是胡闹,你以前也做过这种事,以死相逼,我……”,周翊风急切地看着赵云珺,失去了平日从容之态。
赵云珺也懵了,“等等……”
她的眼神朝某处定住了,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反感赵……不反感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儿?”她徐徐向周翊风转过脸去问道。
周翊风不置可否,负手背过身去。
答案显而易见。
“你的意思是……你甚至还挺喜欢……我对你做的那些事儿?”赵云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周翊风听她问得如此直白,也不禁觉得难以为情。
我的天啊!
赵云珺的内心一阵凌乱。
“原来你还真是个抖s啊”,赵云珺喃喃道。
周翊风蹙起眉头,不知她在嘀咕些什么,只当她又开始胡言乱语。
完了……
看来周翊风跟赵云珺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抖m,一个抖s。
原来这就是他们之间特殊的相处方式——相爱相杀。只是最后没把控住,玩脱了。
她尚且能理解原身为什么会从被虐中获得被爱感,因她年幼失母,赵将军对她有求必应,她在生活中毫无成就感。
可周翊风却是她唯一征服不下来的事物,她在攻陷周翊风的过程中获得了一种满足感。
可周翊风……赵云珺没有机会了解他,但亲密关系的心理形成,大概率跟原生家庭脱不开关系。
“世子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不要恼了啊”,赵云珺谨慎地试探着,“当然,你若不愿答,大可不答。”
周翊风见赵云珺难得的一本正经,便不做声,权当是默许了。
“你是不是很怕端王?”赵云珺盯着他的脸严肃问道。
周翊风本就是个受三纲五常影响很深的人,听赵云珺如此直白的讨论自己的父亲,不免觉得不妥且不快。
他瞥了赵云珺一眼,想到他们二人还真没有像今日这般好好说过话,便努了努嘴,轻轻颔首,以作回应。
“那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对端王言听计从,从不违抗他的命令?”
周翊风心中咯噔一下,他的确是惧怕父亲的,可他对此从不作细想,身边更没有人像赵云珺这般直言出来。
“你这是什么话,君臣父子,做子女的岂有忤逆父母之意的?”
她知道了,周翊风这人外表强硬,意气风发。内里却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宝宝,恐怕还一直压抑自己的欲望。
只是人的欲望迟早都要爆发的,周翊风对赵云珺原身的感情很有可能就是他的自我意识与道德束缚起了冲突,所以今日才做出此等有悖常伦之事。
“我再最后问一个,你跟端王妃处得如何?端王妃对你很严厉?还是对你百般呵护?你喜不喜欢她?这你总知道了吧?”赵云珺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提到母亲,周翊风的脸色更差了,垂眸不语,撇过头去再也不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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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不想答便不答”,其实赵云珺心中已有了答案。
连提都不想提,看来关系是真不好。
赵云珺明白了,周翊风其实是另一个顾辰烨。
只是他俩的具体情况有些许不同,因此造就了天差地别的性格。
但在本质上,他们都是在成长过程中,慢慢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欲望的人,久而久之便完全忘记了原来自己也有欲望。
道德束缚对周翊风的影响明显更大,因为靖王与端王完全是不同追求的两个人。
端王严苛,周翊风不敢违背父亲对自己的期待,要求自己完美无缺,要求自己满足父母亲心中那个完美儿子、世子的形象。
周翊风活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可却失去了自我。
所以当赵云珺原身对他展现了强烈的爱意,周翊风拥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的生活里好像从未有人如此强烈地表达过需要他、包容他。
于是,周翊风靠着不断试探原身的底线,来确定自己被爱着,一次比一次升级,最后这条界限崩了。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无法割舍赵云珺的原因啊?
可惜啊……
“太迟了”,已经太迟了。
原身死得确实是冤,明明跟自己喜欢的人心意相通,却因为错误的行事方式,导致两人都只能抱憾终身了。
而且,周翊风的心理问题恐怕比顾辰烨还要棘手,即便当日是他俩成了亲,依原身这样冲动的性子,迟早也只会是悲剧。
“不迟。”周翊风深邃的眼眸微动,透出一丝希冀。
“世子爷,我们都各自成亲了,你还作何打算?”
赵云珺一脸疑惑,不自觉地往后仰,想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你们还没……咳咳……”,周翊风闪烁其词,避开了赵云珺的目光,飞快地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还没……圆房……”
赵云珺脸色顿时惊变,连忙拽了一下他的手臂,示意他闭嘴。接着又紧张地四下张望,所幸并无人迹。
她再糊涂也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洞房夜没洞房,如若传到宫中,她跟顾辰烨都免不了重罚,很有可能还会累及靖王府与将军府。
“你……你从哪听来的,你怎么这么八卦,还打听别人的闺房之事……”,赵云珺狠狠瞪着周翊风,又慌忙解释道,“这事儿我不知你从何处听来,我可告诉你,此事绝对子……子虚乌有。”
周翊风却看出了她的心虚,便更加确定了此消息的真假。
“赵云珺,这话我只说一遍,我原本……原本是非你不可的”,周翊风语气变得郑重其事,他双手攀上了赵云珺的肩膀,强行要面对自己,她无处可逃。
“我去求父亲、求皇上,让你与顾辰烨和离,我娶你,给你正妻位份,绝不委屈你半分,我……”,周翊风拧着眉,声音有些嘶哑。
眼球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不可一世的他此时看上去却异常失态。
赵云珺顿时宛如天雷滚滚。
原来周翊风打的是让她离婚的主意?
“世子爷,你真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又见他现下这幅模样,不由心生怜悯,不忍心再挣脱他。
可她不是赵云珺啊!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矣。
她转念一想,周翊风现下不过是情绪激动所致,等他冷静下来后断不会如此行事。且不说他人,单是端王这一关就不可能过得了。
何况此等离经叛道之事对他来说就等于颠覆了自己原来的世界观,他根本没有想象过其后果的严重性。
“你先冷静……你听我说……”赵云珺觉得这个玩笑开大了。
今日她既得知周翊风对赵云珺的感情是真的,就更不忍他继续在自己身上错付真心。
她思忖着怎么跟周翊风解释赵云珺已经死了这件事显得比较不离谱。
“其实我……我不是赵云珺,你……你现在可能没法理解,但我真的不是她”,赵云珺急得手脚并用。
周翊风死死地盯着她,赵云珺真敢当他好糊弄。
其实从赵云珺方才一连串的反应,他已明白自己所作的一切不过是自自欺人罢了。
他清楚赵云珺如今看自己的眼神中再无往日的崇拜、欢喜,现在的他不过是她生命里一个普通的熟人罢了。
而他不顾一切追寻本心想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与她成亲,竟落得如此狼狈。
现在赵云珺居然还以如此离奇的借口回绝他,周翊风只觉得自己可悲得发笑。
“如今依你之意,是心甘情愿继续做你的郡王妃,与顾辰烨白头到老?”他的语气跟眼神都冷得让赵云珺打了个寒颤。
她不知如何作答,好像……是这么回事,也不是这么回事。
见赵云珺迟疑,他更气了,咬着牙关,一把抓住赵云珺的手臂将她扯向自己,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回答。
不料周翊风用力过猛,赵云珺一个没站稳,竟撞到湖边栅栏上。
奈何这栅栏太矮,赵云珺的小腿磕了上去,顿时失重,周翊风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抓不住她了,只听「噗通」一声落水声。
周翊风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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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其实原主小周他俩真是挺可惜的】
【女主这不是单纯了,是单蠢了,大学生,还是学心理的,就算是现代换个城市换份工作也会有个适应周围观察周围的时间吧,从她穿越到现在这么就一边说着要低调行事,一边把人当傻子,现代的知识就这大大咧咧不加掩饰的说出来,古人是不懂,但也不是听不懂人话,就算不懂多琢磨几遍不也会知道个大概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在昭告大家我不同,我身上有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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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二十三岁成年人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子,看到现在没有觉得这是一个成年人。】
完——
第三十六章 【修】
——人工呼吸——
赵云珺倒是很淡定,她从小学就开始练习游泳,大学还是校游泳队的,没挣扎两下,很快便浮出头来。
只是这湖水总归是有些浊物的,开始时呛进喉咙的水导致她满嘴的泥巴味,正准备把口中异物吐出,就瞥见一个身影飞扑下来,「噗通」。
这人不但跳了下来,还差点砸到她的身上,连带着坠湖的冲击力,她又被拽到回到那个旋涡之中。
等她明白来人是周翊风时,还没来得及给任何反应,她就已经被对方狠狠地按到了水下。
完蛋……
这周翊风不识水性还贸然救人,虽然很感动但真的很蠢。
我谢谢你……
她知道人在濒临死亡时,求生本能会让人做出一切违背本心的事。
所以她没怪他,只能想办法挣脱他,再绕到他身后环住他。
可周翊风无比惧水,一手死死地按住赵云珺的肩膀,一手扯着她的胳膊。她又被他按到水下,“咕噜噜。”地又呛了几口水。
这样下去,俩人非要在这「殉情」不可了。
她拼了老命拽开了周翊风的手,无果。周翊风因为被她拽开手,紧张得愈发用力了。
憋气也是有极限时间的,在水下本就行动困难,然而一边憋气一边还要制止周翊风的疯狂挣扎,赵云珺的体力在迅速消耗。
周翊风却因一直抓着赵云珺,神志尚且缓过来了些。
他实在是俱水,从小就这样。但刚才看赵云珺落水,又四下无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自己不识水性,不做多虑便跳了下来。
等清醒一点后,才惊觉自己一直将赵云珺当作救生稻草紧紧压制住,不由又羞又愧。
可没等他再多想,脚下的悬空感,呛到水时的窒息感,还有赵云珺拽开他的手时,那种失去了支撑力的恐惧感,都让他如临深渊。
两人轮流在湖中沉沉浮浮,赵云珺甚至都没能跟周翊风说一声「冷静」,自己就已经因为不能呼吸而开始神志不清了。
意识模模糊糊之际,她的耳边传来「滴,滴,滴」的声音。
这声音好生熟悉又有种异样的违和感。
是医疗器械的声音。
她吓得瞬间清醒,睁眼时,发现自己被浑浊不清的水包围。
阳光穿透湖底,光线充足,她已下沉到离湖面1米多距离的样子。
她下意识开了口,水直接涌入口腔涌入气管,她疯狂地在水中咳了起来。
还能咳得出来,证明肺部还有氧气。
她拼了命挣扎着往上游,终于浮出水面,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那般,还顺带吐出几口秽物,深呼吸了几口气,可算是缓过神来。
确定自己神志清醒后,她紧张地四处张望。
哪里还有周翊风的身影。
完了完了。
这世子爷该不会栽她手里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又义无反顾地狠狠扎进水中,在水底瞪着酸涩的眼睛,不放过这湖中任何细微之处。
果然,周翊风已失去意识潜入水中,所幸是被莲花的茎绊住了,才没接着往下沉。
赵云珺果断向他靠近,将他身上的莲花茎叶卸下后又绕到他身后,用左手绕住他的左臂腋窝,将他拖拽游出水面。
昏迷后的周翊风比清醒时他好办多了,赵云珺用仅存的力气,以仰泳的姿势将其拖到浅水区,终于脚可着地,省了不少力气。
不得不说他们身上这身衣物真是逃命时的绊脚石,层层叠叠的衣裳吸饱了水,无比沉重,单是他的袖子就缠住了赵云珺好几次。
周翊风脸色发白,叫喊拍打全无反应,环顾整个湖面,也没看到可以攀爬上去的阶梯之处,再没人来救他们,世子爷恐怕真的就得交待在这了。
赵云珺不得不强撑着一口气,用自己仅能发出的最大的声响,“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有没有搞错啊?平时这御花园里人来人往的,想躲都没处躲,今天倒好,怎么来赏荷的一个人都没有。
正担心着世子爷命陨莲花池,她要跟着陪葬的悲惨穿越人生时。
栅栏边上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你们在此做甚?”
赵云珺一口老血没喷出来,看来他俩模样还不够惨烈,平白无故在湖里做甚?
“快,快帮忙叫人,世子爷溺水了——”
见小孩盯着自己毫无反应,赵云珺又吼了他一声:“快去啊。”
赵云珺心系周翊风安危,也没细想那小孩是何人。但看他一身行头十分讲究,断不可能是一般世家公子。
那小孩噘着嘴,满不情愿地离开了,赵云珺不禁担忧,这小孩或许不懂情况危机人命关天,也不知他是否真的会去喊人。
世子爷,你可千万别怪我,我尽力了。
所幸只等了一小会儿,赵云珺便听见了窸窸窣窣的人群声朝湖边而来,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被拉扯搬运上岸的过程中,她的耳边净是些惊叫哭喊声,吵得她脑袋疼。
也没看清身边架着她的都是些什么人,只等旁人将她放置地面后,才慢慢缓了过来,她蹙着眉干咳了几声,几个宫女七手八脚替她擦拭头跟脸,又将一件素净的披风披于她身上,还听到有什么人在大喊,“传御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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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下已经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此时若是再等御医过来,周翊风恐怕早就凉透了。
赵云珺挣脱了披风,跌跌撞撞走向周翊风。
他被放置在石板路上,身下晕开了一大片水渍,一众太监宫女围着他打转,皆束手无策。
赵云珺哑着嗓子说道,“散开,你们聚在一起空气没法流通。”
众人见来人是赵云珺,便麻溜地给她让了路。
周翊风失去平日里高高在上、轻世傲物的姿态,此时面色如纸,浑身冰凉,显得尤其可怜。
赵云珺跪在他身边,用手将他口中的异物秽物全抠了出来后,用力摇晃了他几下:“喂,喂,世子爷,周翊风——”
全无反应。
接着又检查了他的心跳跟脉搏。
都停了……
翻开他的眼皮,瞳孔都已经开始溃散。
来不及细想,她立刻抬起周翊风的下巴呈上仰状,正想动手扒开他衣服之际,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住手」。
赵云珺抬头一看,见来人是温茹月,便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跟她说:“没时间了,我等会跟你解释。”
三下两除二,将他碍事的腰带解开,从里到外层的衣物向肩膀两边扒开,露出胸脯。
刚才还围在二人身旁的宫女们见此状,都纷纷惊叫站了起身远远跑开。
温茹月更是血涌心头。
方才赶来的路上就听说世子与郡王妃双双落水,周世子昏迷,吓得她一路花容失色踉踉跄跄跑来。
待她到了一看,又见赵云珺当众扒她夫君的上衣,这成何体统?赵云珺简直罔顾伦常!
可转眼一看躺在地上的周翊风,整个人了无生气面色发白,温茹月吓得当场跌坐在地。
众人还来不及议论,便又见赵云珺以奇怪的姿势交叉双手,按压起了世子爷的胸腔,她头上散落的湿透的发丝垂贴到脸上,那歪扭的发髻也随着她的动作摆动。
周翊风虽然只有十九岁,但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子,要用力挤压他的胸腔直至按压到心脏还是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赵云珺不断在心里回想心肺复苏与人工呼吸的技巧,但……
人工呼吸?
对了,她没法不管不顾在这里替周翊风进行人工呼吸啊。
她当机立断抬头叫住温茹月,“世子妃,快过来——”,但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止。
温月茹听她语气急迫且不容置疑,便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着双脚,慢慢挪了过去。
“你一手掐住他鼻孔,一手掰开他下巴,深呼吸后,嘴对嘴朝他口中吹气……”赵云珺摆弄着温茹月的手,一边快速朝她说道。
温月茹不明所以,她战战兢兢得跪到了周翊风身边,颤抖着手掐住周翊风的鼻孔后,艰难地付下身去,赵云珺见状开始准备第二次的心脏按压。
可温茹月却忽然松开了手,向后跌坐退了几步,“我不……我不敢……”,想到要用嘴触碰周翊风的嘴,她心生恐惧。
虽然他们是夫妻,也行了床笫之事,可周翊风从未用嘴碰过她……
赵云珺懵了,“你……你是世子妃啊,有何不敢?”
看温茹月的脸已失了血色,手抖得不成样子,看来指望她是不可能的了。
她又朝人群急速地看了一眼,“刘公公,你来,快啊——”
刘公公更是吓得当场跪地求饶,众人皆闪躲不及。
她忽然瞥到人群中一道白光一晃而过,赵云珺定眼一看,是林萧。
正想向他开口求助,只见林萧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看样子,林萧也是断不会出手相助了。
她这下是彻底对这帮人死了心。
没时间了。
人命关天,她不是不知道后果,可要杀要剐,等她救了人再说。
如果她明明能救,却要她眼白白看着周翊风死,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世子爷,这次咱俩的名声可算是都毁了。你还是别醒过来的好,醒过来恐怕连你都接受不了。
赵云珺麻利地掰开周翊风的下巴,掐住他的鼻孔,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半分迟疑,俯身张口紧紧贴住周翊风的嘴唇朝他缓缓吹气。
她视乎听到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但她已经无暇顾及了。
周翊风的胸腔因为她的输气而缓缓胀起,紧接着她又开始了密集的心脏按压。
不知如此循环反复多久,赵云珺感觉身旁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人,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她。
李太医与刘太医匆忙赶到时,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禁瞠目咋舌。
她实在使不上劲了,正准备俯身尽她所能做最后一次人工呼吸时,周翊风睁开了眼。
他眼看着赵云珺的脸几乎要贴到自己脸上,一个紧张翻了身。
而后疯狂咳嗽,大口大口地往外吐了不少水,终于吸上一口气来。
谢天谢地。
赵云珺终于长吁一口气,整个人瞬间软塌在地。众人见状,赶忙上前替周翊风整理好衣物,为他擦拭身上,温茹月早已哭得是梨花带雨。
周世子在濒临死亡的边缘回过神来后,不免呆滞,他强忍着强烈的不适感,转头看向那个同样跟他呈落汤鸡状的赵云珺。
“周翊风,你说你救我干嘛,我会游泳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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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嗓子沙哑,对着刚醒过来的周翊风又无奈又好气,不由将心中的愤懑一泻而出。
这下轮到她不顾一切大字型瘫倒在地,只觉得难受至极,蹙眉喘着粗气,却再也不想动一下了。
她觉得越来越困,在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她感觉到有一双手将自己托起,将她揽入怀中。
这温柔至极的动作和温暖的怀抱让她瞬间安下心来,脑子放空,什么都不想。
这人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额头,手冰冰凉凉的,好像将她刚才过度挥发的热度一扫而光了。
隐隐约约听到平安、鸳鸯、翡翠三人的说话声。
接着,她便什么都不知了。
作者有话说:
?心肺复苏与人工呼吸的具体操作要以伤者具体情况为准。
建议大家有条件的都可以报个名培训一下,说不定哪天穿越就用上了。
最新评论:
【其实每次看到这种救人情景,我就觉得女主蛮勇的,也就小说里这样搞能百分百救命,事实上现实里几乎没人敢做的,万一不小心按错了压重了会压断肋骨的,通常很大几率人救回来然后肋骨不小心断了,更大可能是操作不当人被你压死了,没救回来,那可太惨了。】
完——
第三十七章 【修】
——离婚危机——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医生,医生,32号病床有反应了!”
“李时欣,能听到我说话吗?”说话的人一边推她的肩膀一边喊道。
她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就被眼前的强光刺得立马闭上了眼。
浑身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她想抬手,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身边有几个人一直叫唤着她的名字,“别睡了,李时欣,睁眼看看,别睡了——”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尝试动起来,但终究失败。
在众人的拍打喊叫中,她又坠入了一片黑暗。
倏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黄花梨镂雕螭龙纹床架,绯色纱幔半垂。
阵阵清香袭来,她知道她又回来了。
心神不定深吸了几口气。
到底哪个才是自己的梦境,她已不得而知。
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真实,那种身体撕裂的痛感,还有旁人触碰她时的触感。
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的肉身还没死?她还有回去的可能?
疑惑中她摸到身旁的一截衣袖,才发现床边还趴着个人。
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顾辰烨倏地一下就惊坐起来了。
四目相对,顾辰烨眼中的担忧转为欣喜,继而又先移开了目光。
“你醒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凤眸微垂说道:“你高热不退,太医说是肺入水所致,喂你喝了两日药总算退了热,我现在即刻传太医……”
“等等,我睡了多久?”赵云珺蹙眉,抚着自己的太阳穴问道。
“三日。”
看赵云珺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顾辰烨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淡淡道:“世子无大碍,他歇息了一日便恢复了,先前还过来看了你……”
赵云珺才想起周翊风这茬,也难怪顾辰烨对她如此冷淡。
她这次的所作所为,怕是又让顾辰烨被人戳脊梁骨了。
虽然顾辰烨背对着她,但她知道他此时的脸色一定好看不到哪去。
顾辰烨那清隽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凝思片刻,他微侧身对赵云珺说道:“他还说,若你醒了,马上派人通传他……我……我这就去……”
像是想要从赵云珺身边逃离似的,还未等她反应,顾辰烨瞬时就闪出屋外。
赵云珺本来觉得自己是为了救人,堂堂正正。可醒来后见到顾辰烨,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悬着一颗心,倒有点像对不住他的意思。
相处了一年多,她坚信顾辰烨绝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如果她不主动说出事实,恐怕他自己琢磨到死,也琢磨不明白赵云珺是为何枉顾他的感受,也要做这样的事。
跟顾辰烨坦白一切的最好时机就是现在。
奈何左右等来的不是顾辰烨,而是哭哭啼啼的鸳鸯翡翠。
“郡主,对不住,都是我们不好……我们不敢得罪世子爷,只好到勤政殿等郡王,谁知一等便等了大半个时辰……呜呜呜……”
“好了好了,病人修养需要安静知道吗?你们这是在制造噪音”,赵云珺闭着眼无可奈何地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半晌,周翊风也匆忙赶到,一阵风尘仆仆之势,扒开珠帘就往赵云珺的里屋闯,正在喂药吃药的三人皆大惊失色。
这……世子爷怎么好这般闯入别人娘子屋内?
赵云珺下意识将被子拽了起来盖住上半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举动,明明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周翊风听她醒了本是满心欣喜,可见赵云珺这般警惕的模样,便瞬间犹如冷水浇头。
“你可好些了?”周翊风敛了敛方才匆忙的神色,低声问道。
鸳鸯跟翡翠二人互看了对方一眼,似乎是不相信世子爷也有如此温柔对待她们郡主的时候。
「嗯」,赵云珺顶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
“那日,对不住了”,周翊风清醒过来后,便忆起自己是如何差点就害死了赵云珺的了,想来再无面目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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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竟又从旁人口中得知当日赵云珺对他所做之事,他又乱了心神。
她竟枉顾伦理道德、礼数教养,在大庭广众下对他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看来,赵云珺并非像她口中所说的那般不愿再与自己扯上干系。
他不自觉地盯着赵云珺那仍显苍白的嘴唇,心中的弦像是被撩动了一般。
“我没怪你,此事非你本愿,求生本能驱使罢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赵云珺说得风轻云淡,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周翊风急了,“别放在心上是何意?如今……我自是不能负了你。”
赵云珺救了他的命,又当众对他做了那般亲密的举动,这下恐怕连父亲也断不会多加阻挠。
“我那是为了救人,这……跟男女之情不一样”,赵云珺连忙解释。
周翊风听罢,眸色瞬间暗淡,他冷冷看她,“你果真如此狠心……我知我昔日有诸多对不住你之处,可你也……你还要我做到何种地步?”
“世子爷,那日我跟你说的话句句属实,您就当从前的赵云珺已经死了吧,我真的不是她……”赵云珺急得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剧烈。
周翊风一个箭步上前就坐在她的床边,用手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赵云珺自知不妥,忙推开的他的手。一旁待命的鸳鸯翡翠也知世子爷过了界,忙轻声提醒,“世子爷……这……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有一个落寞的身影,默然伫立片刻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接连好几日,赵云珺都没再见到顾辰烨,满肚子准备要跟他解释的话逐渐变成了疑问。
避暑山庄出了如此大事,皇上勃然大怒,下旨要赐死当日当差的太监宫女,以儆效尤。
可此事最后却被太子压了下来,太子殿下一向不管宫中琐碎之事,这次不知怎地竟然开口在皇上手下留人。
赵云珺醒后听闻此事,不免心惊肉跳,所幸是虚惊一场,不至于酿成悲剧。可别因为救了一个周翊风,却让她成了不杀伯仁的罪人。
鹤园里每日迎来送往的人是一波接一波,可每当她向鸳鸯翡翠打听顾辰烨的消息时,二人总像是闪烁其词、神色有异。
“郡主,郡王说了,让您安心养病,他怕在鹤园扰了你的清净,现下暂且搬到靖王景园的侧房,您就别操心了”,鸳鸯勉为其难笑着说道。
“我哪里是操心,我只是奇怪”,赵云珺嘟囔着嘴说道,“再说了,他何时是那扰人清净的人,他本就再清净不过了,一听就是借口,莫不是嫌我话多?”
“郡主,您说您这……”一直在旁边不开口的翡翠说话了,“刘太医嘱咐,您要是三日内不退热,便是愈发危险了,郡王不吃不喝地一连守了您好几天,您怎么就……怎么就跟世子爷……”,翡翠的话戛然而止,原来是鸳鸯用手肘撞了一下她,以作提醒。
“我说呢!他果真是恼了我”,顾辰烨一向很紧张她,这次怎么会如此反常,嘴上说让她养病,要真担心她,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我本来就打算跟他解释的,可他现在不肯来,我找谁说理去?”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抱怨他的理由。
除却所有的理由跟借口,最深层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竟无比牵挂他。
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平日里她也总能感觉到顾辰烨的气息。可现如今,这房中却再也没有她已习惯的气息了。
为此她竟然接连失眠了好几天。
这天夜里,原本就彻夜守候在她房内的鸳鸯翡翠,每隔半个时辰便查看一次她的状况,却发现她的身子越来越烫。
就在赵云珺烧得迷迷糊糊之际,那只冰凉的手又轻柔地覆上了她的额。
顿时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感觉像退去了一大半,她渐渐平静下来。
看着赵云珺渗着薄汗的小脸烧得通红,微颦柳眉难受至极的样子,他的心不由揪得生痛。
方才来通传的人说郡王妃又发热了,慌得他也没来得及换下亵衣,披了件披风便匆匆赶到鹤园。
他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却被那滚烫惊到。前几日分明已大有好转,突然地怎么又恶化了。
可当他的手触上去时,赵云珺的表情渐渐舒展开,他便知道她舒服了些。
好一会儿他才松手,准备起身出门将刚才吩咐平安煮的药端进来。
手却被一把抓住了。
扭头一看,赵云珺已经睁开了眼。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除了对方的脸,其余一切皆淹没在昏暗的房中。
只是短短数日未见,顾辰烨的眼神里竟没了从前的青涩,却平添了几分沧桑。
「你等等」,感觉到顾辰烨要挣脱自己的手,赵云珺又拽紧了些,冲口而出道。
「我去把药端进来」,顾辰烨轻声道,可他转过头去,故意不看她。
赵云珺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肯定是出了这门便打发了鸳鸯翡翠进来,自己便回那景园去。
「我不喝」,赵云珺急忙说道,又像是略显迟疑,“你……不要走。”
顾辰烨怔了怔,好像不相信这话是厨子她口。
“别闹,喝了药好得快些”,他又像是牵强地微微笑道。
“我知道你恼了我?”,赵云珺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焦躁,“我可以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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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听了她这话,倒更用力挣脱她的手。
所幸现在是夜里,这番话如果要他白天看着她说,他断断是说不出口的,“你不必向我解释,等你好了,我便向皇上请旨和离,和离书我都已经拟好了。从此,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想爱谁就爱谁。
一想到这个,他心中难免酸楚。
那日他匆忙赶到莲花池,却看到那挥之不去的一幕,他便知,一直以来,自己心中惴惴不安提心吊胆的那天还是要来了。
他果真还是不懂她的,想起两人度过的短短年岁是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他心如刀割。
也好,早来总好过晚来,若是再迟一两年,怕是自己更没力气说出这番话了。
“原来你不见我,就是在忙着写……”写离婚协议啊?
赵云珺的心凉了一大片,不由地拽紧了身上的被子,“我本以为你会懂我,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觉得不相干,只要你懂就好。”
“别人?那日在御花园里的人,哪一个是「别人」,哪一个又是等闲之辈?”顾辰烨用低沉的嗓音问道。
“我与你一年多的朝夕相处,竟抵不过这些不相干的人三两句的闲言碎语”,她的语气中也似有愠色。
「不是闲言碎语」,顾辰烨迟疑,“乃我……我亲眼所见……”
“当时情况紧急,我是在向他施救,跟男女之情无关……”她急得差点没喘上气,为什么被顾辰烨误会会让她如此心焦。
顾辰烨转身,下定决心问个明白,他神色凝重,“好,即便你是为了救他,但那日你们为何独处?”
如果她真不愿,又是为什么会让周世子支开鸳鸯翡翠,全然置纲常而不顾。
“我以为他又是像之前那样间接性发神经,没想到他这次这么疯。”她也是悔不当初。
“那你们说了些什么?”顾辰烨又幽幽问道。
“我……”她停住了,难道真要把周翊风那日说过的话和盘托出?眼下这个状况如实回答会不会让顾辰烨误会得越来越深?
见赵云珺迟疑,顾辰烨苦笑,她果然还想骗他。
他索性将真相说了出来,“周世子找了我,已将那日你们所说之事和盘托出”,周翊风无非是希望他知难而退,给他俩一个成人之美。
周翊风那日的话言犹在耳,字字诛心,顾辰烨甚至不想回忆起那日自己的狼狈之态。
“你俩郎情妾意,又何必将旁人扯入其中的,我知你当年嫁我都是为了他,现如今莫不是为了羞辱我?觉得我可笑我好耍么?”顾辰烨语气阴冷地质问道。
他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
“我发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没想到周翊风居然先下手为强,“啊,不对,我当初的确是为了要气他,可后来……”
顾辰烨打断她的话:“不管你作何想法,我心意已决,这些年你……你受累了。”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跟赵云珺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倒真是委屈了她了。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顾辰烨听到赵云珺说了「好」字,便以为她一口应承了,两手不禁捏成拳,眉心微微抖动。
“那你且听我说完也无妨”,赵云珺知顾辰烨做此决定绝非他本心,决定采取迂回战术。
“就算你要与我和离,我跟周世子也绝无可能,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她停顿了一下,想看他的反应。
结果他还是背着她一动不动,她急得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就想下床。
顾辰烨察觉到了她的动静,不由紧张地转过身,快步走到床边,稍稍用力把她按回床上。
她本能地紧紧抓住顾辰烨的手,将他一并拖到床沿坐下。“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根本……”
顾辰烨略显迟疑,但又想到自己方才才豪言壮志地说要成全他二人,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他挣扎着起身,决心即便赵云珺说什么他都不再听。
赵云珺又一次将他拉扯坐了下来,双手将他的双肩固住,将他整个人掰向自己。
她看顾辰烨满脸写满了委屈,又好气又好笑。
她舔了舔因缺水而干燥的嘴唇说道:“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因为这也曾经颠覆了我的认知。我知道我以前谎话连篇,可我从未想过要骗你。”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正襟危坐,一字一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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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情节安排的有点莫名其妙,如果只是让女主能够体会到她对男主的情感,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明明女主已经明确的和周啥啥撇清关系了,然后突然间就扔下自己的随从和周啥啥的单独相处??
就算是以现代人的思维去考虑也不至于如此莫名其妙就跟着周啥啥的走啊。
又落水又人工呼吸的。本来前面的情节安排都合理顺遂,到这里简直就像突然车:祸了……】
完——
第三十八章 【修】
——道出真相——
顾辰烨见赵云珺一副难得严肃的样子,不由地坐直身子。
可她却为难了。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
顾辰烨见她面露难色,左思右想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
“我……我不是赵云珺,真正的赵云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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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顾辰烨早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底,可也断断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你……”,顾辰烨怔住了,脸色铁青,“你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不是,我是来自一千年后的未来人……”赵云珺苦恼地挠了挠头,神色不似玩笑。
可这真的太离谱了,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对面顾辰烨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有点后悔将此事说了出来。
是不是太草率了?毕竟说出真相后,她要解释的可就不止是救周翊风这一件事了。
可顾辰烨没有打断她,他那双雾气氤氲的眼在幽暗的房内尤其明亮,像是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依顾辰烨不依不饶的性子,已经是糊弄不过去的了。
“一千年后,也就是21世纪的2021年,我出了车祸,车坠崖了,我可能是死了也有可能是受了重伤,所以醒来后,我的意识就到了这里……”
“这里就是,赵云珺的身体里,就在她要投江的那日,其实她已经死了,我都看见了,因为我的意识回到了她跳下去的前一刻……”
“意识……就像你们说的魂魄。赵云珺的意识已经不在了,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是做梦,可这一切都越来越真实,我不得不信……”
见顾辰烨垂下了眼,赵云珺忙抓住他的手,“真的,我没骗你……”
“我给你倒杯水,你再慢慢说……”顾辰烨语气有些僵硬。
他脑子有点不清醒,只觉得自己需要喘口气,虽然赵云珺说的很多字眼他都不太明白,可也大致听懂了一些。
看她嘴唇干涸,才想起她方才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在说话。
赵云珺接过顾辰烨倒来的水,方才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了不少。
她瞄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辰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原来……”顾辰烨顿了片刻道,“你跟我说英国乔治六世的故事是真的。”
赵云珺「扑哧」小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怎可能会忘。”顾辰烨反问道。
赵云珺敛起自己不合时宜的笑,不自然地咽了咽喉咙,“那就是说……你信我?”
“我信。”
他方才的确被赵云珺这番荒唐的话吓得不轻,可细细回想,赵云珺往日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跟怪异的行为举止,竟像是有了答案。
最重要的还是那日在城楼上,赵云珺当众说要嫁给他……
事情就是从那日起就脱离了正常的轨迹。
好像也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赵云珺为何性情大变了。
顾辰烨现在的心情跟赵云珺是一样的,满肚子的话满肚子的疑问竟不知从何说起。
“你说赵云珺她,她已经?”顾辰烨看着她的脸,实在没法想象这张皮囊下竟然换了个灵魂。
可如若与自己朝夕相处之人并非赵云珺,那便总算是解了他心中一大疑虑。否则他是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赵云珺竟会倾心于他?
可无论如何,赵云珺的死不免让人惋惜。
“嗯,我确定,我能看到她死时的情景。”赵云珺道。
“那赵将军……”顾辰烨迟疑问道。
“此事绝对绝对不能向赵将军提及一字半句。”赵云珺的语气紧张起来,“赵将军还什么都不知道。”
顾辰烨明白她的顾虑,爱女已去,赵将军无疑才是那个最痛心疾首之人。
“除我以外,此事还有谁知?”顾辰烨问道。
赵云珺迟疑了,林萧数次对她千叮万嘱的原因就是不想她累及自身,兀自把他供出来实有不妥。
“还有一人知道,可他不想透露身份,我不便多说。”赵云珺道。
顾辰烨听到竟然还有人比他先知道此事,又见赵云珺为此人掩护,更是不悦。
赵云珺看出他的情绪,“我既答应了他,便不能失信于人,往后有机会我再与你说,好么?”
顾辰烨看着她的双眸清洌如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你说你来自一千年后……一千年后大理朝,大理朝是否还在?”顾辰烨惴惴不安问道。
赵云珺摇了摇头。
她倒是觉得意外,顾辰烨对未来的第一个问题竟是他的家国。
“所有的王朝都终会覆灭……一千年后跟现在完全不同。”不知道顾辰烨能不能接受这种事实。
“我们的国家已经没有皇上也没有朝廷,更没有人能继承世袭的爵位,也没有谁生来就是伺候人的,人人生而平等……”,赵云珺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虽然也没有那么绝对的平等,可相对来说,每个人的基本人权还是有所保障的……我知道你听到这些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当他听到「所有王朝都会覆灭」时,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
虽说他无心政事,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可想到有朝一日家国竟是都不在了,难免怅然。想来世事变迁,凡人亦无可奈何。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赵云珺看出了他的失落。
“其实知道未来未必是一件好事,当你知道终有一日一切都不复存在时,人会有空虚感、无意义感。”
“不过呢,我却觉得恰恰相反,如有一日宇宙会爆炸,地球也会毁灭的话,我今日还不如尽情地活,且看自己能活出什么样儿。你看,你跟我都没想到,还能遇到今日这般离奇之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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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抬眸看她,神色间深以为然。
她又恢复了那插科打诨的笑,语气轻松说道:“我怎么也想不到在我平平无奇的人生中,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跟一千年前的人谈天说笑。你也断不可能想到今日会在此处,听一个来自一千年后的人胡言乱语。”
话音刚落,赵云珺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总担心自己现下所做的一切会不会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引发蝴蝶效应?
可如果说历史早已写好,她才是这历史走向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呢?那她的穿越就是一个必然事件啊……
还未等她细想,顾辰烨又徐徐开口问道,“那你与周世子……”
“所以说,我跟他根本毫无感情,而且我一直以为他对赵云珺厌恶至极,就想着跟他好聚好散。谁知那日在莲花池,我才知道原来他对赵云珺是真的有情……”她忙解释道。
“就算你要与我和离,我跟他之间也绝无可能。”
“那……那日,你为何,为何对他做那……那样的事?”他始终对赵云珺为周翊风渡气那一幕耿耿于怀。
“那叫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而且我那是出于人道主义救治,不对被救者掺杂其他任何感情。”赵云珺道。
“人道主义?”顾辰烨疑惑。
“嗯,无论是他还是你,无论是鸳鸯翡翠还是平安,任凭谁遇险了我都会出手相助,这就是人道主义。”
“生死攸关,哪儿有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如果我告诉你,一千年后的男医生……就是大夫,还有给全裸女患者做外科手术的,你岂非更难以接受?”
看着顾辰烨的神情越来越诧异,赵云珺知道要他短短时间接受如此大的信息量实在勉强。
她知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打趣问道:“那……咱们还离不离?”
顾辰烨看她眉眼间盈然笑意,知她是在揶揄自己,一改阴冷神态,瞬间面红耳赤,嘴里喃喃说道:“我自会向世子解释。”
“你可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他啊”,赵云珺连忙提醒道。
“这是自然,我自有分寸。”顾辰烨回道。
如果她方才没看错的话,顾辰烨的嘴角总算是扯动了一下,淡淡地笑了。
眼前的赵云珺既熟悉又陌生,顾辰烨这才一股脑地问道:“那你……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可有,可有成亲?”
「当然没有」,赵云珺心想我才刚大学毕业。
可最让她尴尬的问题还是来了……
她挠了挠头,挺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此说来,我比你要年长六岁……”,真是阴差阳错,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谈起姐弟恋。
六岁?
难怪赵云珺能如此体贴包容自己,紧着顾辰烨像是要给他二人的年龄差找理由似的喃喃道,“六岁,有些童养媳的岁数相差得还更多些……”
赵云珺失笑:“郡王,童养媳在我们那儿可是犯法的。”
“既然如此……女子比男子大能否成亲?”
“自然是可以的,我们都已经婚恋自由了,年龄差距不是问题。”
“婚恋自由?”
“就是你想跟谁恋爱就跟谁恋爱,想跟谁成亲就跟谁成亲。所有决定都出于你跟你成亲对象的自愿决定,不受任何人或外力干涉。”
嗯……虽然现实操作起来也没那么地绝对……
“说是婚恋自由,可我们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不允许立侧房、纳妾,否则就是犯了重婚罪。
如果在婚姻期间两人感情破裂,或者夫妻任意一方对第三者产生感情,都是要先离婚才能再与他人成亲的。”
“想来,我倒是剥夺了你的婚恋自由……”赵云珺心虚地说道。
顾辰烨本还在细细想着这「一夫一妻制」「离婚」到底要如何实行,忽然听到赵云珺说那么一嘴,又回想起当年她站在那城墙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日,你为何偏偏选了我?”顾辰烨总算将深藏在心中许久的疑虑提了出来。
那日围了那么多的人,她怎么偏偏就点中了自个儿。
“你发誓,我说了你可不能又恼我。”提到这茬儿,她更心虚了。
“好。”
“一来我的确是为了替赵云珺出口恶气,我知道世子对你……”尤为厌恶。她没法将周翊风贬低顾辰烨的那些事说得如此明白。
“二来则是因着我初来乍到,知赵云珺爱出风头,过于惹人注目,所以还不如趁早将自己安身之处定下来,以绝后患,你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你的存在感是世家子弟中最弱的,她生生把后半句话噎了下去。
天啊!这不就是「找个老实人嫁了」的潜台词吗?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赵云珺对顾辰烨的愧疚就更深了。
可顾辰烨对赵云珺的这个理由并没有什么想法,他脑子里想的还是方才赵云珺说的「婚恋自由」。
嗯,这自由他还真没有,倒像是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
赵云珺见他不说话,唯恐他又恼了,急急忙忙又补充道:“可成亲后我发现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也可以说是,很不一样。”
顾辰烨侧首,叭眨着湿漉漉的眼看着她。
“你很敏锐,有同理心,很体贴,从不与人计较,也从不嘲讽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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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善良,情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伤害他人,也从不在下人面前端主子的架子。而且你还很爱护小动物。”说着说着,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咧开。
“你有才华却不自傲,勤奋好学,言出必行从不框人,谦逊有礼,不卑不亢……”
“你有耐心,为人温柔细致,记得我所有的喜好……”
说着说着连赵云珺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一说起顾辰烨她竟能如此滔滔不绝。
此时的顾辰烨只觉得周身血液沸腾,“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他抬眸,眼神一如既往地明朗温柔。
“不……你比我说的还要好千百倍……”她浅浅地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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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三十九章 【修】
——命运邂逅——
“不过,倒是你,会不会觉得很失望?毕竟你一直以为我是赵云珺……”,她惴惴不安问道。
“而且我原本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没有显赫的身份地位,也没有赵云珺的美貌……”
她没说实话,饶有兴致观察顾辰烨的反应。
事实上,她长得虽不至于是祸国殃民的程度,但在21世纪的国人审美看来,她的确是一等一的大美女。
这张脸让她得到过不少好处但更多的却是让她吃了不少亏,她意识到在校期间相对封闭的集体生活中,美貌并非一件好事时。
于是上大学后她便开始戴起了粗框眼镜,时常以不修边幅的面目示人,以达到降低存在感的目的。
所以刚来到这里时,她才会对赵云珺的容貌如此敏感。
顾辰烨快速摇头否认。
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好像一直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块大石头被搬开了。
“真的?万一我是个丑八怪、猪头三你也能接受?”她一脸不可置信问道。
顾辰烨羞捻地摇了摇头,“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都是郡王妃。”
他没将自己后半句话诉之于口。
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都是我的妻。
完完全全明明白白只属于他一人的。
她即能接受当日那个如此不堪、孤立无援的少年,以耐心真心待他、助他,他便能接受她的所有。
赵云珺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回答?
还想再继续问下去,门外却有人轻轻叩门道:“郡王,药好了。”
顾辰烨回过神来,竟觉得恍若隔世,才记起赵云珺还病着。
他一个箭步上前开了门,来人是平安。
平安手中端着黄花梨木托盘,上面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郡王,眼看就要到寅时了,这药刚煎好,得晾晾才好让郡王妃喝下”,平安又关切地说道,“您这几夜都没歇息好,郡王妃喝了药,您回景园歇会儿吧,您这身衣裳还……”
平安还没说完,顾辰烨已一手从底下抄起托盘,兀自端了去,另一只手顺带关上了门,一边关一边嘴上还轻声说道:“知道了,今晚我就在鹤园住下。你先下去候着吧,郡王妃喝了药还不见好的话,还是得请太医过来一趟……”
话没说完,门已经关上了。
平安摸不着头脑,明明前几日他们主子还处处躲着郡王妃,天天闷闷不乐的。
怎地今晚短短半个时辰内,顾辰烨身上有一股上赶着受虐的味道。
进入屋内的顾辰烨放下药后,即刻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赵云珺的额头,没方才那般烫,可却还有些低热。
“今晚先歇息吧,来日方长,其他话我们再慢慢说。”
来日方长……
可她又想起昏迷时梦到的那个场景,她很确定自己在医院短暂地醒过来了一小会儿。
但愿她跟顾辰烨真的有来日方长之时。
今日将心里的秘密说开,她意识到自己对顾辰烨的感情的确非同一般。
以前总觉得顾辰烨年纪小,见他因心理障碍受苦受难心有不忍,一直劝慰自己只是出于职业本能对他施以援手。
现如今再怎么找理由,她对他的感情不再是纯粹的帮助者与被助者了。
那日她站在城墙上,第一眼看到的的确是人群中最瞩目的周翊风。
可第二眼,看到的却是那个瘦骨嶙峋弱不禁风顾辰烨。
少年惴惴不安的眼神中满是真切的担忧。
不是她选中了他,而是他选中了她才对。
不然为什么在看到他之后,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好奇感,他那双眼睛将她的目光紧紧锁住。
她跟顾辰烨之间,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救了谁。
那些随着母亲自杀而带走的快乐,她好像通过顾辰烨一点点找了回来。
医者不自医,那些空泛的理论在自己身上完全不凑效。可没想到有一日,却在顾辰烨身上得到了施展。
“药晾得差不多了,太凉就没效果了,你喝喝看”,顾辰烨将药碗端到她面前。
她这时才发现顾辰烨身上只穿了亵衣,身上的披风从进屋都现在没卸下。
药的温度刚刚好,她皱着眉一口气咽了下去。看在顾辰烨眼里又是心疼得紧,一面总担心她怕苦,一面又担心她喝了药也不好可怎么好。
赵云珺用衣袖擦了擦嘴,“虽是夏天,但避暑山庄夜里也是凉的,你脱了披风过来睡我边上吧。寅时了,夏天天亮得早,你就在这眯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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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正在放药碗,听完后整个人忽然顿了一下。
睡在她边上?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极不自在地说道,“我……我还是睡榻上吧。”
“房里只有一床被子了,你搬去景园住,鹤园每天来探我的人来来去去的,鸳鸯便把榻上的被子收了起来。你睡榻上,夜里没被子保准睡不好,我们俩病一个就够了。”
赵云珺没多想,虽然两人未曾同床而眠,可住在一间房里也接近两年了。现在情况特殊,两人在一张床上挤挤也是可以。
更何况,他们房里这张床,四个人都睡得下。
赵云珺一脸没事人的样子,身子往里面蹭进去不少,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就睡这吧。”
顾辰烨迟疑了好一会才道:“好”,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向床靠近。
赵云珺把被子腾出来一大半,自己盖上另一半便躺下来。
她听到顾辰烨脱了披风,又感觉到他动作极轻柔地拉开被子的一角,缓缓将身子探入被窝中。
不说别的,两人中间还能躺下两个平安。
赵云珺心里不禁失笑,知他极不自在,便翻身面朝里,喝了药也觉得有些乏了,便兀自睡去,不再逗他说话。
两人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听着熟悉的气息,都倍感心安。
可这种情况下顾辰烨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赵云珺居然会因为自己生气,而将如此重大的秘密向他全盘托出。
他无需再怀疑她的真心,以及自己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了。
原来以前对她与周翊风的猜测,全是自己的臆想。
也未免太傻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落水事件,他的醋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马月去。
这次的事情,唯一不好的,就是让赵云珺落了病。想到这里,他又放不下心来,蹑手蹑脚地起身,伸手去探她的额。
好像没方才那么烫了。
赵云珺微微蹙了蹙眉,吓得他立刻松了手。
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飞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然后一动不动。
可方才他那么一顿操作,将赵云珺那边的被子扯过来了一些,赵云珺睡着睡着觉得手臂凉凉的,便迷迷糊糊往顾辰烨那边移动。
感觉到赵云珺窸窸窣窣地往自己边上靠,顾辰烨紧张得手心冒汗。
她先是将身子转了过来正对着他的侧面,又用手扒拉他那边的被子。
被子下一双手已经攀上他的身体,他慌张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才惊觉她的手很凉。
他责怪自己竟没有察觉,赶忙伸手将她两手紧紧捂住。可好一会儿过去,她的手始终是凉的。
顾辰烨没有再犹豫,一手穿过她的脖颈处,将她拥揽入怀。
赵云珺像是触碰到了一个温暖源,自然而然地就往他身上蹭,以索取温暖。
一时间屋内的旖旎气氛弥漫开来。
他的呼吸随着赵云珺没重没轻的动作渐渐粗重起来,他的身子现在恐怕比赵云珺的还要滚烫。
翌日一早,刘太医已在鹤园等候多时,平安他们怕误了郡王妃的病,迫不得已敲开了房门。
房内安安静静。
鸳鸯翡翠二人靠近床边一看,便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只见两人紧抱在一起,睡得无比酣甜。
鸳鸯轻推了一下顾辰烨,“郡王,刘太医在外候着呢,可别误了郡主的病。”
顾辰烨睡眠本就不沉,若是平日,窗外泛了点亮光他就醒了,可今日竟然是被叫醒的。
醒来后第一件事也没顾得上留意他跟赵云珺的姿势,只是下意识就转身摸了摸她的额头。
烧退了……
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既然太医来了,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让太医给瞧瞧。
刘太医看赵云珺脸色已大好,便知她大抵无碍。摸了脉又一切如常,便仔细叮嘱了一些饮食上的忌口之物。
可刘太医在房内磨磨蹭蹭,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赵云珺便知他有话想说。
“刘太医,可是我这病……有棘手之处?刘太医不妨明说?”
众人听赵云珺如此发问,只当是真的,都吓了一跳,顾辰烨更是紧张地倏地站了起身。
刘太医连忙躬身道:“非也非也,郡王妃的病确实已无大碍。只是……恕微臣斗胆,有一事微臣实在不解,还请郡王妃不吝赐教。”
刘太医年纪虽轻,对医学可谓痴迷,视治病救人为天职。他的医术在太医院数一数二,除了天赋极高以外,也少不了他刻骨钻研的劲头。
刘太医还对不少疑难杂症颇有心得,宫内很多奇病怪病皆是由他突破。
“哦?您不妨说说看,我定知无不言”,赵云珺说道。
“那日在莲花池,微臣看得出来,郡王妃是在对世子爷施救,可这施救之法臣前所未见……”
在他看来,世子那日溺水时间过长,恐已无力回天。可没想到郡王妃竟有如此奇法将世子救活。
这事儿憋在他心里好几天了,只可惜郡王妃身子一直不好,所以今日无论如何也想问个明白。
平日他可没少听说赵云珺脾气古怪,可那日见她竟为了救人做到这种地步,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巾帼不让须眉,赵云珺不愧是赵将军之女。
“哦——”,赵云珺焕然大悟,“那是心肺复苏跟人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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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多说,赵云珺爽快地指着屋外的院子说道:“来,我演示给你看。”
她可太欣慰了,总算有个人看到了整件事的关键,而不是盯着她的「离经叛道」不放。
“嗯,要怎么演示呢?”赵云珺抚着下巴思忖,她先是看了看鸳鸯翡翠,摇了摇头,女孩子演示,刘太医也不好上手实践啊。
又扭头看了看顾辰烨,又摇了摇头,鉴于顾辰烨的身份,刘太医更不敢上手了。
于是最后她将目光转向平安,坏笑着点了点头,“平安,辛苦你躺下一会儿,我给刘太医演示演示。”
平安想起那日郡王妃的所作所为,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如今骑虎难下,他向顾辰烨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可顾辰烨只回了他一个轻微的点头。
他实在没办法了,便缓缓坐到地上,作大字型躺下状。
赵云珺便跟刘太医分别单膝跪于他两侧。
“首先,是要保证四周空气流通,就是……驱散围观人群……”,听到这句话,站着的那三人下意识便往后退。
“其次,将其口鼻处的异物去除,解开溺水者的腰带、衣物,以确保他呼吸顺畅”,赵云珺自然是不会再去解平安的上衣,只是用手示意,“再次,检查心跳脉搏,还应大声呼唤观察其反应……”
赵云珺看了眼刘太医,“心跳脉搏一旦停止,半刻钟以内必定无力回天,想必刘太医应该清楚吧?”
“自然清楚。”
“好,如果两者均不存在,那就应立即施与心肺复苏术……”
顾辰烨看赵云珺说得这般头头是道,心里对她跟周翊风之间的疙瘩早已烟消云散。
赵云珺将心肺复苏及人工呼吸的基本原理与要领,都事无巨细向刘太医说明,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刘太医,此法虽能救人,但运用不当也会害人,我也是练习了很久才深谙其中关卡。”
“就比方说,成年男子向女子或老人施救,用力不当恐会造成伤者肋骨断裂,伤上加伤。
若是力气不大的女子向成年男子施救,力气不够,也达不到救人的效果……所以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
刘太医频频点头答应:“郡王妃深思熟虑,实为难得。臣今日总算是了了这心头大惑”。
他毕恭毕敬朝赵云珺行了个大礼,迫不及待想回到住处将要领笔记下来,“今日得郡王妃如此细致讲解,卑职实属三生有幸。”
赵云珺满不在乎摆了摆手,“太夸张了刘太医……”,见刘太医一脸茫然,连忙改口道,“刘太医言重了,有刘太医这样的人才,实属大理之幸才是……呵呵呵……”
“郡主……”一旁的翡翠再也憋不住满肚子的疑问,“这人工呼吸……实在让人难堪,难道要救人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欸,这有什么难堪的,救人要紧,人工呼吸跟男女之情又不是一回事”,赵云珺无奈说道,“再说了,如果我用这个方法救了你,此话又当怎讲?”
“这……救我自然是不同的”,翡翠更急了,“可这一男一女……嘴对嘴……怎地不是一回事。”
赵云珺叹气摇摇头,科技进步容易,人的观念却难改啊。
“嗯……”赵云珺朝几人环视一圈,暗搓搓地笑了笑,将目光停在顾辰烨的脸上,“好,我今天就告诉你们有何不同。”
说完,她轻扯身旁顾辰烨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垫起双脚对准他猝不及防的唇,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心肺复苏与人工呼吸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各位千万别贸然救人,最好还是去参加专业的培训课程,还需要考虑到可能会被伤者索赔,救人的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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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作者写的文中女主太过自由了点,有那种古早文的感觉,看这有点低龄,看文时间长的人看的话略有不适,可能我比较喜欢自保型女主,觉得林萧那样的才是古代正确打开方法吧,这个女主真的是傻白甜型了,没有觉得干脆利落,不知道是不是作者第一次写文,如果是初次的话文笔不错,但是我并没有在看到这些就有买文的欲望,希望作者多多努力?】
【女主已经开始动手……不对,动嘴了,嗯。】
完——
第四十章 【修】
——初尝蜜吻——
“啊!”一旁站着的四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顾辰烨此时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四下除了自己那怦怦乱跳的脉搏,万籁俱静。
触感先于视觉,让他回过神来的先是她那两瓣柔软的嘴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柔软百倍。
然后才是赵云珺那几乎贴到自己的脸。
他终于意识到赵云珺对他做了什么,顿时心口滚烫,血气上涌,突如其来的晕眩让他不自觉地往后倒、
赵云珺感觉到了他的失重,便将手从他衣襟处松开,迅速移到他的腰上紧紧将他一把抱住。
可唇却没离开他的唇。
顾辰烨站稳后,抬起双手捧住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两人就着这姿势,吻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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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赵云珺嘴角扯动了一下,皓腕抬起,纤指抚上他的面庞。
他的皮肤光滑细腻,眉骨与鼻梁处因发育良好越发突起。
想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这般细细地摸他的脸,只是现下他脸上那吓人的温度都快把她的手给烫伤了。
最后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眼睑处,轻抚着替他闭了眼。
他的唇被什么湿滑之物轻轻撬开,又倏地滑进了他的嘴里。
他紧张得合上了齿,却听赵云珺发出「嘶」的一声闷哼,便知自己伤了她,又慌忙将齿微张开。
听到她从鼻腔中失笑出来,他便再也不敢动了,任凭赵云珺吮吸自己的唇与舌。
顾辰烨的鼻腔处喘着越来越浓重的粗气,双手不自觉移到她的背上,将她抱得更紧了。
嗯。这场面他不是没幻想过。
只是……现实比他幻想中还要更刺激些……
这下连身旁四人也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羞得连忙转身不敢再看。
过了一小会儿,赵云珺愈发感觉不对。虽然闭着眼,但怎么总觉得有种如芒在背之感。
她是真的不想打断这一刻。
可现在四周的气氛却给她一种异样的违和感,她只好慢慢睁开眼睛看个究竟。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顾辰烨感觉到赵云珺身体蓦然一僵,他也缓缓睁开了眼,却只见赵云珺那双不知所措的眼闯入他的视线。
他慢慢松开赵云珺已经不知如何行动的手,顺着她的目光向身后望去。
可算是明白了。
鹤园的院子内不知何时起乌泱泱地挤满了人。
方才进来传口谕的公公,正预备着大声喊「皇上驾到」,一抬头看到此情此景,吓得是动弹不得,一时间竟失了语。
可皇上携着皇后、太子及一众嫔妃、亲王及家眷们,后脚就已大步踏入鹤园的院子中,刘太医几人还没来得及请安,众人便一同撞见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幕,全都张口结舌。
顾辰烨先反应过来,先松开还紧紧抱着自己的赵云珺,将她扶稳。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不知皇上驾到,臣罪该万死。”
刘太医四人慌忙跪下请了安,赵云珺也心神不安地行了礼。
皇上今日得见此景,心中觉得甚是有趣。这避暑山庄总算是有件趣事儿了,不由笑道说:“一大早的怎么又要死要活了,朕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吗,本就是朕扰了你们的兴致,都起来吧。”
几位贴身伺候皇上的公公宫女们,利落地将鹤园的里屋收拾个干净。
皇上皇后进屋后坐于榻上,太子殿下还有几位贵妃娘娘,按位份分别坐于榻下两边的座椅中,眼看鹤园的凳子都用完了,一众世家子弟自然是要像顾辰烨赵云珺那般在一旁站着。
两人像是被家长撞破早恋的小学生,垂头低眉,等候发落。
皇上喝了口鸳鸯递上来的茶,才慢悠悠发话,“郡王妃,你看你可把朕这避暑山庄搅成了什么样?”??
“臣妾知罪,扰了皇上的清净……”赵云珺心虚答道。
“看在你拼死救了世子的份上,朕既往不咎。”皇上笑着摆了摆手。
“谢皇上。”赵云珺觉得自己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想来这病是要好得更快些了。
“朕前一阵可听人说起过郡王与郡王妃夫妻不和……”皇上又侧过脸去问皇后,“不知皇后有否听说过此事?”
皇后掩面微笑道:“臣妾也有所耳闻。”
“可依朕今日一见……”皇上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人群中的周翊风,“并非如此嘛。”
人群中周翊风铁青着脸,神色似有不佳。他该不会已经去请示皇上了吧?
“皇上,谣言不可信”,赵云珺开口了,她一手牵过身边顾辰烨的手,十指紧扣,“我俩感情好得很呢。”
顾辰烨也紧紧地回握住她。
皇上笑了,又转头向刘太医问道:“郡王妃的病如何了?”
“回皇上,已无大碍,接下来几日郡王妃只需多加休息、小心忌口,便可恢复如常。”
赵云珺说道:“劳皇上挂心了。”
“你可知道让朕挂心了,你要是在避暑山庄出了什么事,可让朕如何向赵将军交待?这次所幸是虚惊一场,下次可不许再鲁莽了。”皇上虽是用玩笑的语气说道,可那份威严却不容置疑。
赵云珺心里头那个委屈啊,明明事情就不是因她而起,怎么大家劝的都是她。
“皇上,卑职斗胆替郡王妃说句公道话。”一旁刘太医冷不丁地说道。
“哦?你说。”皇上来了兴致。
“恕卑职直言,当日若不是得郡王妃救护及时,世子恐怕已……”,刘太医委婉地隐去了后半句话。
“郡王妃方才,将当日所用之心肺复苏术及人工呼吸术的要诀都事无巨细教与微臣。微臣以为,这人工呼吸术虽违背纲常伦理,可郡王妃仍义无反顾出手相助。”
“郡王妃还说,无论落水的是世子还是宫女,她皆一视同仁,郡王妃有如此气魄与胸怀,微臣身为医者,亦自叹不如。”
刘太医并无奉承赵云珺之心,只是方才经过与赵云珺相处的片刻,便知她跟自己一样,胸怀博施济众之心。
如今趁众人皆在场,又不忍她受不白之冤,实在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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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听完后挑了挑眉,向赵云珺问道:“哦?当真无论是世子还是宫女,皆一视同仁?”
「当然当然」,赵云珺叭眨着眼飞快答道,眼珠子一转,而后指着伺候皇上多年的一把白花花胡子的张公公说道:“今日即便是张公公遇险,我也当如此出手相救。”
张公公听完,吓得「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叫苦连天,“哎哟喂郡王妃,您行行好,如若真的有那么一日,可千万别救奴才,饶了奴才这把老骨头,让奴才体面些去了吧……”
已有人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赵云珺也忍不住了。这张公公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可他滑稽的样子着实是把方才屋内肃穆的气氛给活跃了起来。
皇上听完也哈哈大笑,用手指着张公公,像是看穿了他拿点小心思,“你呀你……”
皇上此次前来,确实是因为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可今日一见,眼前这对小夫妻说是如胶似漆也不为过,谣言不攻自破,只是此次倒真真是驳了周世子的脸面。
众人在鹤园说了一会儿闲话,皇上便领众人一并离开了。想到今日竟意外围观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趣事,众人皆心满意足又津津乐道。
当然,除了少数几个别有用心之人外。
太子殿下在众人走后并未告退,将顾辰烨唤至鹤园侧房。
赵云珺纳闷,这太子怎会无端端的跟顾辰烨走近了?
侧房内……
“本王的提议,不知恭贤王考虑得如何啊?”太子气定神闲,可字字强势。
顾辰烨答得毕恭毕敬,毫无趋炎附势之态,“太子殿下抬爱,臣恐不胜重任。想来殿下您是知道的,臣本性素不喜纷争,不求闻达诸侯,但求余生平淡度日,臣斗胆谢过殿下的赏识之恩。”
顾辰烨知此话一出,定会触了太子的逆鳞。
可昨夜听了赵云珺的一席话后,心里的打算更坚定了几分,即便是逆了太子的意,也得确保他与赵云珺能从朝堂全身而退。
太子一脸讳莫如深,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想法,过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便再勉强郡王,只是……”
他顿了顿,又将凛冽的目光投向顾辰烨,“只是哪日郡王改了主意,大可不必多虑,本王定当欢迎郡王的加入。”
“能得太子殿下如此赏识,臣不胜惶恐,如若他日能为太子殿下所用,臣定当鞠躬尽瘁。”顾辰烨几乎是用尽力气才将这番违心之话斥之于口。
“呵呵,没想到啊,士别三日……”太子是真没想到,两年前还毫不起眼甚至可笑的顾辰烨,今日竟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连他都无法忽视的存在了。
恭送太子后,顾辰烨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昨夜到今日,所有事都让他如此猝不及防,以至如今安静下来后,竟有些心力交瘁。
想到这里,他用指尖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唇,脸颊耳尖便熟透一般。
幡然醒悟后,表情瞬间变色。
赵云珺都对他做了些什么啊!!
鹤园门外。
太子身旁的侍从小心翼翼说道:“亏得太子殿下瞧得上他,可这顾辰烨竟如此不识抬举,太子您……”
「无妨」,太子殿下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本王的目的本就不是他,而且……”
太子嘴角一扯,“本王算是抓住了他的痛脚了,本王保证,有朝一日,他会乖乖自己走过来的。”
“嘿嘿嘿,太子殿下英明,太子殿下料事如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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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爪】
完——
第四十一章 【修】
——只差一步——
顾辰烨推开房门,便见到赵云珺已坐在八仙桌上大快朵颐,一点也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跟太子走得这么近?我怎么都不知道?”赵云珺嘴里含着食物一边问道。
可还没等顾辰烨回答,赵云珺便一股脑自说自话:“噢!我说呢,怎么皇上就这么放过了那天御花园当差的一众人,是你……去求了太子?”
「嗯」,顾辰烨知道赵云珺看重人命,如若被她知道有人因她而死,必然会悔过自责。
“那太子找你是为何事?”赵云珺问道。
顾辰烨略一迟疑,用眼神示意鸳鸯翡翠退下,她便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同小可。
“大抵是……太子想拉拢我。”
赵云珺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放下筷子,神情肃穆,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疑虑。
虽说顾辰烨近年确有长进,可也绝对没优秀到被太子赏识的地步。
很快,顾辰烨的话让她意识到她的想法是对的。
“与其说拉拢我,倒不如是想拉拢你。”顾辰烨又幽幽开口道,“与其说拉拢你,倒不如说是……”
赵云珺眼神一亮,恍然大悟,“他想拉拢我爹!”
「没错」,顾辰烨肯定道,“赵将军手握重兵,又镇守边关要道。原本太子是打算向皇上请旨与你成亲,跟赵将军成为亲家,他日待他登基之时,根基也更稳固些。可没曾想你……还没等他开口,你便自己做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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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思忖再三,“恐怕太子……已经在为继位做准备了。”
“可皇上身子健朗,怎么说也还能撑个……”赵云珺话还没说完,便被顾辰烨一把捂住了嘴。
她知道顾辰烨的用意,揣测皇上寿命也是大罪。更何况,历史上有多少帝皇都是不明不白地暴毙,太子此番笼络顾辰烨的心思昭然若揭,既然跟赵将军做不成亲家,也得与顾辰烨与赵云珺打好关系。
并不是当上太子就能高枕无忧了,不止要防外人还得防自家兄弟。
顾辰烨慢慢松开了捂着赵云珺的手,轻声说道:“我没答应。”
赵云珺瞪大了眼,“你……拒绝了太子?”
“我尚且有自知之明,一来我难担大任;二来,我不想以女婿名义拉拢赵将军加入太子党,赵将军自有他的看法。更何况,我在你爹面前也没那么大的脸面。”顾辰烨轻笑道。
“再说了,以前我没什么念想,可现下,我有事可做了……”他的眼神落在了赵云珺身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甘心就此窝囊度过余生,可事实是,他不过也是人云亦云随波逐流罢了。
可如今他既知道赵云珺与他心意相通,其他的一切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他再去追寻了。
“等明年我过了十九岁生辰,便可不再上学,到那时,我们只管不问世事,游山玩水去。”
远离是非之地,这也是他能想到的保护赵云珺最好的方法了。
「嗯」,赵云珺点头答应道,可神色却不似欣喜。
“怎么,你不想去?”顾辰烨以为她并无此意。
“不是,我是在想,虽然我是一千年后的人,可惜没把历史学好。历朝历代除了几个特别出众的皇帝之外,其余的我一概记不住。否则,我至少还可以知道现下应当防着谁”,赵云珺一脸苦恼,“以你我如今的身份,只怕躲得再远也难免卷入这波诡云谲中……”
“还有,你可想好啊,出门游历,长则三年五载,短则一年半载……你确定?你不想家啊?”赵云珺试探问道。
顾辰烨那顾盼生辉的眼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她的心瞬间软成一片,嘴角的笑意蔓延。不知为何,从顾辰烨嘴里说出来的情话真要人命。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吗?
她起身走到顾辰烨的面前,一脸正经说道,“那,我们接着把今早的事情做完吧。”
“做什……唔……”顾辰烨后半句话被赵云珺吞了去。
她的唇紧紧地贴了上来,双手环绕住他的腰,顾辰烨的衣裳被她的手揉得起了皱,两人跌跌撞撞踉跄着挪到床上。
她将顾辰烨一个推到,顾辰烨还没反应过来,赵云珺已经整个人贴在他身子上方。
顾辰烨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身体某一处像是即将燃放的烟花,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赵云珺湿漉漉的舌,在他口中已进出好几遍,贝齿轻咬他的唇舌,实在是撩人心魄。
尤其是当那纤细的玉指滑入他的发梢,轻轻拽了一下他的发,他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似的,打了寒颤。
经过赵云珺几个来回深深浅浅的吻,顾辰烨逐渐掌握了窍门,一手攀上赵云珺的腰,一手按住她渗着薄汗的脖颈,将她轻压向自己,企图吻得更深。
听到赵云珺一声闷哼,他迅速主动将舌伸入赵云珺的口中,贪婪地索求更多。
像是尝到垂涎已久的糖,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以及口中津液交换的羞耻声都被俩人抛诸脑后。
赵云珺将唇从顾辰烨的口中移开,转到他的鬓边耳边,轻柔摩挲。
又用舌轻挑他的耳垂,顾辰烨这下是彻底清醒了,睁开迷濛的双眼,眼角泛了红。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
赵云珺也停止了嘴上的动作,她青丝披散,水汽迷蒙的眼满是疑惑地看着他,顾辰烨不会对她没冲动吧?
“你……你还病着……”顾辰烨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喘着气说道。
赵云珺翻了个白眼,“太医说我好了”,说完便又准备伏下身去。
“等……等,这大白天的……”他想象中与赵云珺的床笫之欢,应是月色迷蒙,锦帐流苏,龙涎香浓,温香软玉的景象,断不该像现下这般如此仓促。
赵云珺忍不住笑了,“你还真能忍……”
被顾辰烨这么一打断,她方才失控的情绪也稍稍控制住了。
她从顾辰烨身上翻了下来,顺势枕着他的手臂,睡到他的边上。
“等夜里,再……”顾辰烨着急地欲要解释。
“好好好,听你的。”赵云珺的青葱玉指游走在他光洁无暇的脸上,两人的脸颊上都还挂着尚未平复的微晕红潮。
顾辰烨转头看她,心底突生一疑问,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以前,可有心仪的男子?”
“没有。”她真没撒谎,虽然她从小桃花不断,可她心思不在这,母胎单身不丢人吧。
看顾辰烨这欲言又止的样子,怕是他心里的醋坛子已经打翻了,便打趣安慰道:“再说了,我长得丑,哪个男子会倾心于我?”
顾辰烨不由地用力揽住了她,眼底深处溺着藏不住的柔情。
丑点好,丑点就没人与他争了。
“那你对这事……怎地如此熟稔?”顾辰烨又不死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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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是性教育的基本内容啊……”
可顾辰烨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笑着摆摆手,不再解释。
两人说说笑笑,胜似新婚。
今日院子里连那两只鹤也显得尤其缠绵。
顾念芝听闻赵云珺今日已大有好转,便急匆匆从梨园赶往鹤园探望。
她难得来一趟避暑山庄,在此处唯一能说上话的也只有二哥和二嫂了。
此次靖王府安排她来避暑山庄还有一目的,就是趁此机会让顾念芝在一众世家子弟前露露脸,好让靖王妃安排她将来的婚事。
只见她今日身着鹅黄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梳着垂云髻,簪着一支桃花纹样金镶玛瑙步摇,走起路来显得整个人尤为灵动。
顾念芝有一双小鹿般惊恐不安的眼,衬得她原本就娇美的面容愈发撩人。
穿过那通往鹤园必经之路的竹林时,顾念芝与婢女都同时看到了在小径一旁,地上有一物在阳光下尤为显眼。
二人走近一看,“郡主您看,谁把扇子给落这儿了?”紫鹃说完便兀自蹲身,一把将其捡了起来。
顾念芝一看,便知这是何人之物。
同样是小家碧玉,如果说温月茹还有点心气儿,那顾念芝是真真的人畜无害。
靖王靖王妃将她护得太好,以致她胸无半点城府,可也无半点欢喜。
日子平淡如一潭死水。
可那日皇上在避暑山庄设宴,为二嫂解围之人的身影闯入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那日起,她便再也没见过他。
可内心的波澜已被掀动,无法平静,那人的一举一动皆嵌入心里。
所以她一眼便认出了,此物正是那人贴身之物。
可……怎地如今竟落在这里?
正思忖着如何将这扇子物归原主,便听见身后有一笃定的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
只见林萧步履悠闲散漫,倜傥风流,眉眼神情俱是满满的笑意,向顾念芝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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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萧和妹妹不错啊!期待这对】
【这是开始下套了……论队友的重要性……】
完——
第四十二章 【修】
——中二病患——
顾念芝的心咯噔一下,她的手已不自觉紧紧拽住了林萧丢的那把扇子。这是她平生第一次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
“我当这扇子是找不回来了呢,得亏德善郡主为了在下寻到了这劳什子”,林萧的笑容在冬天是和煦的暖阳,在夏日就是清凉的风。
吹过少女的心头,久久难以忘怀。
“草民见过德善郡主。”林萧笑眯眯看着顾念芝。
可顾念芝像是还沉浸在林萧方才的笑容中,仍然只呆呆两手拽紧了他的扇子置于胸前。
紫鹃轻推了她一下,她方才幡然醒悟,自己实在是有失仪态。
“看来郡主是中意上了这把扇子,能入得了郡主的眼,也总算它物有所值。”林萧嘴角上扬,勾唇一笑,漫不经心说道,“那这扇子便留着供郡主把玩吧,草民先行告退。”
顾念芝早已慌得是不知所措,眼见心上人已经转身离去,才含娇细语轻声说道,“不是……你……”
她本想说,她并非想要这扇子,可这蚊子般的嗓音除了紫鹃能听到些许外,林萧半个字都没听见,眼看着便走远了。
顾念芝不禁气馁,心里责怪自己实在无用,竟慌得连句话都说不清楚,白白丢了靖王府的脸面。
心里这么想着,手却细细抚上了这看上去已经用了些年头的白玉扇,扇柄冰凉即使冰凉,也足以让顾念芝红了脸。
鹤园里屋,赵云珺让拿出了冰镇西瓜招待顾念芝,正想自己也伸手取一块吃,就被顾辰烨硬生生地掐住了手腕,“你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少吃寒食。”
顾念芝在一旁捂嘴偷笑,荷花池一事虚惊一场,如今看哥嫂和睦,何不美哉。
“这扇子,怎的好生眼熟啊,在哪见过?”赵云珺随手就抄起顾念芝放在桌面一侧的白玉扇。
顾念芝神色一变,忽然地有些拘谨,“这是林公子的。”
“林公子?林公子是谁啊?”赵云珺像是完全忘了林萧的存在。
“林萧,林公子。”顾念芝吞吐着回道。
“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他的是他的”,她似乎感觉到顾辰烨向她投来的不满的眼神,想必是她表现得与林萧过于熟稔,下次要长记性才是。
“他的扇子怎么会到了你手上?”赵云珺疑惑,这两人八辈子打不到一杆啊。
“说来话长,方才来的路上,见这扇子掉在往来竹林的路上,又恰好碰到林公子回头寻它来着,林公子竟以为我中意此扇,便赠了我……”顾念芝越说声音越细。
赵云珺觉察到她言行举止不同往日,这少女怀春的样子是几个意思啊?
“念芝,你……”赵云珺歪头,叭眨着眼看着顾念芝,“你是不是对林公子有意思?”
众人听赵云珺问得如此直白,顾辰烨与顾念芝都吃了一惊。
“嫂嫂,你……”顾念芝羞得说不出话。
这下连顾辰烨都看出来了,女大不中留。
确认了顾念芝的心意后,顾辰烨与赵云珺的心里都打了鼓。
这本该是件好事,可对方为何偏偏是林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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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一直认为林萧这种花花公子,指不定哪天肯定是要祸害哪家姑娘的,可没想到他会祸害到自家小姑的头上。
顾辰烨则对林萧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更何况以林萧的身份,恐怕靖王与靖王妃也未必肯答应。
顾念芝看两人神情肃穆,顿感不安。
赵云珺这才敛起方才严肃的神色,嬉皮笑脸问道,“念芝,这避暑山庄的世家公子这么多,我看有几个顶不错的,你就不再多看几个?”
顾辰烨听她说这话,愈发不满,眉头忍不住轻蹙。她何时又留意了几个顶不错的?
“嫂嫂你这是哪跟哪……八字都没一撇呢,你……”顾念芝又急了起来。
赵云珺只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这傻姑娘的样子,看来早已是陷得不浅了。
如果现在不是在避暑山庄,赵云珺倒是能到望江楼给林萧留个口讯,问问他本人是怎么想的,也免得这小姑子傻傻的望穿秋水。
顾念芝走后,顾辰烨问赵云珺:“此事你作何看法?”
“我觉得林萧未必是那个意思?”赵云珺满不在意地摇摇头。
“哦?你很了解他?”顾辰烨佯装漫不经心,瞥了赵云珺一眼。
“你看你又……”赵云珺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一声,“萍水相逢而已。”
“我与你看法不同。”顾辰烨正色道,“我怎么觉得他是特意冲着念芝来的。”
此话一出,原本萦绕在赵云珺心中那个谜团更大了。
在避暑山庄发生的一切的事情都太怪异了,怎会如此巧合……
“嗯,如果说他想攀上靖王府这棵高枝倒也说得过去……”赵云珺恢复笑意,“毕竟念芝也是抢手得很啊。”
可这就跟林萧当初与她说过的不一致了。
顾辰烨一时半会也理不清这当中的关系,只得作罢,毕竟念芝的婚事,最终定夺的还是靖王与靖王妃。
过了几日,赵云珺是彻底修养好了,来避暑山庄闹成这局面,两人都没了游玩的闲情,继续待下去也是自讨没趣,干脆辞了避暑山庄众人,打道回了靖王府。
脱离了繁文缛节和长辈的管束,俩人像是重新过了一段只属于彼此的新婚日子。
白天睡至日上三竿,骑马煮茶上街溜达,夜晚赏月闲聊,日子平静如水。
如此想来,跟顾辰烨从此远离京城游山玩水的日子似乎也很值得期待呢。
“所幸我是穿越到如此权贵之家……”赵云珺望着上方的银河,眼睛亮闪闪的,“否则以我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身子,还有那点完全用不上的知识储备,我怕是活不过几日。”
“你来这儿之前都在做些什么?”顾辰烨问道。
“我还在上学呢,如无意外,我可能还要在上几年学。”赵云珺应道。
她原本就是打算要读研的。
“二十二岁还在上学?”顾辰烨诧异。
“如果读医科博士的话,还得读到三十岁呢。”赵云珺笑着回道。
“三十?”顾辰烨更愕然了。
“一千年后,人的平均寿命有七十多岁,所以三十岁还算年轻的。”赵云珺解释道。
“你方才说学医是读到三十岁,那你读的是什么?”顾辰烨又问道。
“心理学。”
“哦?”顾辰烨继续等着她的解释。
“在未来,人们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不但身体会出毛病,精神也会。所以,心理学就是研究人类精神的学科。”
“那我的结巴……也是精神问题?”顾辰烨用试探问道。
「聪明」,赵云珺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懂得举一反三了嘛。”
顾辰烨温柔一笑,将她的手顺势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谁能想到从前那个瘦弱不堪的自己,如今已能轻易将赵云珺抱着走也毫不费力。
“都是你的功劳。”顾辰烨摩挲着她的手说道。
赵云珺笑着摇摇头,“不对,是你自己的功劳,你最应该感激的人是你自己。以前我可能会认为这是我的功劳,可我现下不这么想了。”
“即便没有我,你总有一日会走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这是你的本性使然,你是璞玉,有战胜心魔的能力,你跟那些懦弱的人不一样。”
顾辰烨摇摇头,神色又暗淡了些,“你若没来,我这一生该会是多孤苦……”
如今想来,倒有些后怕,如果当初她没来,又或者那天他不在城墙下。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错漏,他俩在人海茫茫中恐怕就此擦肩而过。
“欸,我不仅来了,事实还证明我看人的眼光也不错……”赵云珺一脸得意安慰他。
若她没来,这一生也是同样寂寞罢了。
“你前几日说,我是潜力股,又是何意?”
“啊?那个啊,我想想……那我得从地理讲起,因为这跟航海有关。”
……
顾辰烨对未来世界的点点滴滴都求知若渴,毕竟多年来,他对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了解她身处的世界,也许就能多了解她一些了。
一个月后,靖王一众人等也从避暑山庄回到府上。
顾辰烨现在只盼着他的「恭贤王府」早日完工,好跟赵云珺搬离家去。毕竟现下住在靖王府上对他来说,是诸多不便。
两人妥当打点好一切,等待众人回府,可却察觉气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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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紫鹃才知,顾念芝与林萧在避暑山庄眉来眼去,被靖王妃发现了。
靖王府勃然大怒,这才着急赶回靖王府,要关顾念芝一个月禁闭。
若是从前的顾念芝,一个月而已,算不上什么。可如今竟因惦记着心上人,只关她一日都觉得难受。
赵云珺总算明白了,那些乖乖女是怎么被长得不错又油嘴滑舌的男人骗得晕头转向的,又是怎么敢鼓起勇气跟家里人作对的。
入夜,靖王府晚膳,顾辰斐孟姝艳二人也在。
“你去皇城根下打听打听,那林萧是什么人?”
顾辰斐横眉竖目,“成天流连烟花之地好吃懒做,除了空有一副好皮囊,竟是能将你迷成这般。你好歹也是亲王之女,竟如此小家子气焰,放着一众世家子弟不选,非得跟他纠缠。”
赵云珺心想:“林萧倒也不至于如此废柴……毕竟林他还是全京城最大酒楼的老板呢……”
郡王妃筷子一拍,“无论如何我绝不同意,这个月你乖乖给我待在房里哪儿也别想着去。王爷,您说呢?”
靖王淡定如常,毕竟经历过顾辰烨那不可思议的婚事后,他倒真信了那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可他倒是不得不怀疑林萧是否有什么动机。
或者说,林家是否有什么动机。
“念芝,你还小,朝堂中错综交叉的关系一时半会是理不清的,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只是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说到这,靖王顿了顿,顾辰烨跟赵云珺也不自觉地顿了顿。
这「儿戏」说的不正是他俩吗?
“咳咳……此事依本王看,宜从长计议,念芝,你切勿伤心,等爹再观察一段时日。”
靖王都说到这地步了,做儿女的岂有不从的道理。
这头顾念芝无奈被关在房内一个月。
那头赵云珺已正换了装,趁着顾辰烨入宫之际,出了靖王府,来到了望江楼。
她走到掌柜面前,敲了敲那横在两人中间的柜子台面。
“姑娘,您有何事?”掌柜一如往常,一张谄媚奉承的嘴脸朝赵云珺问道。
“咳咳……”赵云珺四下张望,似有不安。
可除了不安,她更多的是感到羞耻,她简直不敢相信她要朝着这掌柜的,说出这句让她尴尬癌发作的中二台词。
“咳咳……”赵云珺深吸一口气,“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掌柜那谄媚的笑一时间僵在了脸上。
没想到,还真有人抄着这暗号找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说: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为日漫《叛逆的鲁鲁修》中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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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萧,难道有别的坏心思吗】
完——
第四十三章 【修】
——大梦一场——
虽然这句暗号在心里记了五六年了,可当真听到有人斥诸于口,仍不免吃惊。
掌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恢复镇定。
望江楼现下正是客人最多的时候,也是他最走不开的时候。
“姑娘,这儿人多耳杂,您先到绕到望江楼后门稍作等候,小的马上就来。”
掌柜说完,便将赵云珺请至大门口,给她指了通往后门的路。
看着她离去后,便转身快速跟身边的人交待了几句,也钻了一楼的一处房内。
赵云珺迈着迟疑的步伐往望江楼后门挪去,进入巷道后,路上就没几个人了,越往里走,人越少。
正在她越来越忐忑不安时,就看见掌柜已经从后门一溜烟迈着小步走了出来。
赵云珺错愕道:“在里面能穿出来你倒是早说啊。”
“姑娘莫生气,我这不是怕被有心人盯上您进了望江楼后院吗?您消消气。”掌柜又支起了他那赔笑的脸。
赵云珺以为林萧就在望江楼内,正准备推后门而进。
“欸欸欸,姑娘,不是这儿,跟我来。”掌柜忙掌柜制止了她,又将她引向巷子更深处。
七弯八拐地来到一堆依着墙边的茅草堆前,无视赵云珺呆若木鸡的眼神,将冒茅草堆搬开。
茅草的后面还是一堵墙。
什么也没有啊!
赵云珺眉头紧锁,瞥了眼掌柜。却只见掌柜用力地按动了墙面上的某一块砖,方才被茅草堆掩护住的墙面顿时缓缓向两边墙面移动开。
这是一道机关石门。
“姑娘,请吧,我们东家就在里面。”掌柜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赵云珺望进去,眼前是一道狭窄又幽长的通往地下的阶梯。她犹豫半刻,问道:“你,不跟我进去?”
“哎哟,姑娘,瞧您说的,还记得小的跟您说过吧?从望江楼开业至今,小的可一次都没见过咱东家,那可不是骗您的啊。这儿,小的铁定是不能进的。”掌柜言之凿凿。
“姑娘,您尽管放心进去吧。”掌柜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掌柜的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竟然还记得大半年前见过面的她?看来也非等闲之辈啊。
看了一眼掌柜,她长吸了口气,便毫不犹豫就走进了这甬道。
掌柜见她几乎走到楼梯的尽头,才神神秘秘地将石门关上。
石门关上后,这楼道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昏暗,反而因为隔几步就有一盏灯的原因,显得尤为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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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楼道尽头一拐,别有洞天。
是一件堆满奇怪杂物的超大空间,为什么说奇怪,是因为这里只有很少的日常用品,一件名贵的家具都没有,四周也没有多余的装饰,显得尤为冰冷。
这儿虽然是类似地下室的地方,可居然还有几处天窗透进了光。
普通的桌椅板凳上到处放着一些工具、木料,还有一些船只、马车的模型。
好一会儿,她才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物品中找到伏在案前的林萧。
几缕黑亮的发垂到了他绝美的脸边,淡蓝色的锦袍称得他尤其温雅。
林萧头也没抬,就像猜到来人是她一样,安之若素说了一句:“来啦?”
“你每次进来都要这样?”赵云珺好奇问道。
“我这儿另外还有个入口,没这么麻烦。”林萧淡淡道。
赵云珺:……
“看来你也不是像外面说的那样,每天只知道风流快活嘛。”赵云珺顺手抄起桌面上一个模具看了起来。
“玩了这么些年也腻了”,林萧顿了顿。
“可是你做这个,为什么非得找这么个隐秘地方?”赵云珺环顾四周继续说道。
“我做的都是些现在还没有的器械跟发动技术,这些玩意儿拿出来能吓死他们”,林萧应道。
“噢——”,赵云珺接受了这个解释,“可你研究这些干嘛?纯属爱好?”
“不然呢,我以前可是宅男啊,现在有钱也买不到手办,只能自己瞎琢磨呗。”
“这么说来,我觉得你跟一个人一定聊得来。”她的脑子里马上跳出了顾辰烨做木雕时的样子。
“谁?”林萧依然没抬头。
“这个,以后再说。”赵云珺肃然道,“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闲聊的。”
她迟疑了一下,“你对念芝是真的?还是闲来无事耍她玩玩?”
“怎么?郡王妃不想与我做亲戚吗?”林萧抬眼看她。
“你不要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你当真了解念芝?”赵云珺问道。
“你很了解顾辰烨吗?”林萧挑衅道:“不了解就不可以结婚吗?怎么?只许你这么做,别人就不可以吗?”
赵云珺蹙眉道:“我不是这意思,可你之前明明说过你将来的妻子……我是怕念芝以后会受委屈。”林萧明明说过不动真感情的。
林萧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踱步至赵云珺面前。
“我是说过……”他的眼神似有动容,“可遇念芝后我觉得我错了。”
赵云珺挑眉,一脸揶揄,“智者不入爱河?”这可是当初林萧跟她说过的话。
“凡事都有个例外不是?”
“所以,你是志在必得?”赵云珺注视他道。
“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我有什么资格’志在必得’”,林萧冷哼一声自嘲道,“还是说,你怀疑我想高攀靖王府?”
「自然不是」,赵云珺勉强笑了笑,“你想攀的话,早就攀了,也不必等到现在,也不必只盯着靖王府这一棵树。”
林萧不作回应。
“好吧,我知道了,我就是想当面问问你这个事儿。”赵云珺故作轻松说道,“我也不便久留,先走了。”
“等等。”林萧叫住了她。
“又怎么了?”赵云珺回头问道。
“走这边。”林萧指了指自己身后。
……
林萧给她指了另一道出口,赵云珺一眼看去,长长的一道楼梯,眼见有两三层高。
赵云珺错愕问道:“就不能原路返回吗?”
“不能,因为现在外面没人接应。”林萧用下巴指了指楼梯,推了她一把,“去吧。”
赵云珺无奈瞥了他一眼,提起衣裙便开始爬了上去。推开了楼梯尽头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极尽奢华的客房。
赵云珺转身关了身后那扇门,才发现这扇门原来被伪装成了一个衣柜。走出客房,一片客座满盈。
赵云珺已身处望江楼内。
转眼便是农历七月。
七夕这日,顾辰烨本就打算与赵云珺上街看灯,可顾念芝不知道从哪听说城里的盈自寺求姻缘灵验得很,说什么也要跟着一同前去。
靖王妃近日到顾辰斐的府上小住,皆因孟姝艳有了身孕,靖王心情也大好,大手一挥,竟同意了这宝贝女儿出门。只是仍不放心,给他们配了几位贴身随从。
街上人头攒动,杂乱无章,顾念芝哪里见过这光景,只觉得目不暇接,头晕眼花。
今日盈自寺果然是全城最热闹的胜地,一眼地望去,年轻女子占了大多数。
顾念芝巴巴地就赶着去上香、添香油钱,一出手就是一锭白银,惹的身旁的信客频频侧目。
顾辰烨用手肘碰了碰赵云珺,“我们也拜拜?”
“不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无神论者吗?”赵云珺在顾辰烨耳边低语道,“何况,别人求的是姻缘,我们都成亲了啊。”
“你不拜,我拜。”顾辰烨扔下这句话,转身便去取香火,平安也忙不迭跟着去了。
赵云珺看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的背影,噗嗤笑了。
庙里头都是清一色的少女,或者是为子女求姻缘的中年妇女,见顾辰烨一超凡脱俗,身如玉树的男子,在一众女子间虔诚叩拜,众人皆窃窃私语,“不得了,哪家的姑娘竟有如此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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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在庙里被挤得喘不过气,便与鸳鸯翡翠到殿外等候。
不知不觉走到寺内一处僻静之地,便想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的桌椅上坐着等。
正想迈开步子,不远处传来一低沉嗓音:“姑娘请留步。”
三人应声怔住,面面相觑。
赵云珺方才甚至都没发现有人在这附近,扭头一看,一墙角下坐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体型偏瘦,一袭黑色棉衣穿在他身上明显松松垮垮的。
他神色自若,眼睛紧紧盯着赵云珺,一副万事皆了然于胸的样子。
桌椅旁支着一块破破烂烂的旗子,上面写着「算命看相」。
哦,不是庙祝,是不知为何混进庙里的算命先生。
今日这庙里人来人往的,他一个早上都没开过口,却唯独叫住了赵云珺。
赵云珺环视周围一圈,然后与他对视,“你叫我?”
那算命先生笃定点头,“对。”
赵云珺思量片刻,恍然大悟,胸有成竹地笑着走向他:“你是不是想说我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啊?”
算命的也笑了,但目光仍紧紧盯着赵云珺。
连鸳鸯翡翠也不禁诧异,且不说赵云珺自带一股气焰凛然的姿态,一般人也不敢如此盯着她打量。
加之她又是如此绝色佳人,陌生男子看她一眼就足够面红耳赤的了,这人居然盯着她看了这么久也岿然不动。
算命的看赵云珺毫无惧色走到他面前,便幽幽开口道,“姑娘,你且听我算一算,要是不准我不要你的钱。”
赵云珺来了兴致,便想试探一下他的能耐。
“好,我算姻缘。”赵云珺歪嘴一笑。
“姑娘定是说笑了……噢,不对,我应该叫你夫人。”算命的应道。
“哦?”赵云珺听到他喊她「夫人」,倒来了兴致,这人有点能耐嘛。
“夫人不如让我看看手相,说不定我能说点你更感兴趣的。”他是如此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赵云珺也直截了当,摊开两只手掌往他面前一递。
这时这算命的才将目光从赵云珺的身上移向她的手。
不到一会,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笑着对她说,“看来,你不是这里的人。”
翡翠憋不住了:“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活神仙,装神弄鬼的,我们家郡……小姐可是这皇城根下土生土长的……”
赵云珺忙按住翡翠,“你且听他说完。”
“我是说……”他乜斜着眼看赵云珺的反应,“你不属于这里。”
赵云珺脸色一变,“你……”
那算命的又道:“你不必再问,我也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最后再赠夫人一句话吧,既不属于这里,那便注定是大梦一场尽徒然,夫人定当明白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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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最后会回去现代两个时代间肯定有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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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修】
——不信神佛——
赵云珺敛起方才稍显惊慌的神色,目不斜视盯着这算命的,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此人当真有如此能耐?
可鸳鸯翡翠在旁,她怎好开口问出那些匪夷所思的问题。
满肚子的疑问都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
“萍水相逢,今日这几句话就当是在下赠夫人的”,这算命先生畅然笑道,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夫人慢些走吧。”
“小姐,咱们走”,翡翠啐道,“这世道什么江湖骗子也敢出来摆摊算命,所幸是个识趣的,要是真开口问咱们要钱,我可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拿一锭银子给这位先生吧。”赵云珺淡淡对翡翠说道;
“小姐!”翡翠急了,瞪大了眼。
“听我的。”赵云珺轻声安慰道。
“夫人知道,我说这番话并不是为了你这锭银子。”算命的将他的目光从赵云珺身上移开,直直望向前方。
“老先生不必多虑,这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罢了,多谢先生的……”,赵云珺顿了顿,又躬身作答谢状,“金玉良言。”
说罢便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今日之事,不能告诉郡王和平安,反正,对谁都不许说。”赵云珺对二人叮嘱道。
待她三人走回到盈自寺的主殿,赵云珺站在长长的阶梯上向方才那处望去,哪里还有什么算命先生的踪影。
就在她出神之际,一只温厚而骨节分明的手牵起了她。不用看也知来人是谁。
“方才去哪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顾辰烨暗暗责备道。
虽然被那算命的扰得心神不宁,可这事尤其不能对顾辰烨说,自己若是继续瞎琢磨也只是会走进死胡同罢了。
她笑笑回握住顾辰烨的手,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是道是不是受赵云珺心不在焉的影响,顾辰烨也比方才进寺庙前更沉默了些,整个人也有些恍惚,走在路上也总是躲闪不及与他擦肩而过的人,赵云珺只得一直牵着他。
往年的今日入夜后,都有汴河放灯祈愿祝福的惯例,祈祷连生贵子、祈祷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念芝断不会错过这一活动,一行人想寻个落脚的地方用膳,等待入夜。
虽顾辰烨与赵云珺的出门次数不算少的了,可每次都还是会被街上繁盛的光景所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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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烟火,永远让人心醉。想着明年的这个时候,两人该是在别处看如此光景,赵云珺不禁喜上眉梢。
顾念芝今日身着藕粉长衫罗裙,杏眸粉腮,傅粉施朱。一双小鹿眼充满好奇,看在旁人眼中那是一个是顾盼流转、我见犹怜。
一路上有不少公子哥儿上前向她搭话,惹的顾念芝是诚惶诚恐,面红耳赤。
只是没等那些公子才俊把话说完,一旁的随从早已将其远远隔开,任凭谁看这架势,也只得乖乖作罢。心里感叹,此女子定非一般人矣。
看来靖王的安排很是妥帖,不用时刻挂心着顾念芝的安全,其余人等才能安下心来游玩。
阴差阳错的,晚膳竟是又绕回到望江楼,皆因今日四处的酒楼饭馆竟都人满为患,无从下脚,更别说要腾出大桌或大包间来招呼赵云珺一伙人。
方才赵云珺一行人正踌躇之际,抬眼一望,竟不知何时已走到望江楼外。
望江楼内,熙熙攘攘更胜平日。掌柜忙得晕头转向,如此日子,各路人马微服出行,任凭谁都得罪不得,只得频频点头哈腰。
门口早已站了一连串的拿着号码牌之人正焦急跺脚等候,看样子大多是些仆人婢女,都在给自家主子候着等座位。
可当赵云珺一行人进了门,这掌柜眉毛一挑,惊喜之情溢于言表,赶忙迈着小步子,躬身来到赵云珺跟前,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快速说道,“姑娘来了,套房已备好了,请随小的来。”
赵云珺还没明白过来掌柜的这一系列操作,便被引上了楼,惹得等座众人怨声载道,「凭什么」「我们先来的」「吃个饭也要走后门啊」……
掌柜又恢复点头哈腰之态,这简直像是刻在他DNA里的惯性动作,不用什么铺垫即可完成动作间的转换,“这房间本就是这位姑娘早早定下来的,诸位客官多多担待,稍安勿躁。”
赵云珺凑近掌柜:“这样插队会不会不太好啊?”
掌柜挑眉回道:“怎么不好?您若不来,这房间平日里也是空出来的。姑娘不必多虑。”
跟掌柜打了几次交道,竟不知不觉熟络了起来,让赵云珺莫名有种亲切感。
众人随掌柜上了三楼,推门一入,无敌江景映入眼帘。
顾念芝与紫鹃平日在靖王府看的都是些庭院假山,再多的就是练马场后头的那几座山,哪有机会如此欣赏过流过华安城的芜江,不禁啧啧称奇。
房间关上门后,竟是安静地完全感觉不到外头是生意火爆的酒楼。
其余人吃饱喝足,又有美景相伴,自是心情大好,除了顾辰烨。
对于赵云珺跟望江楼的关系,他总觉得怪异,可又不知如何开口,赵云珺看出了他的心思,“我日后自会跟你解释,先吃饭吧。”顾辰烨只得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夕阳像是挣扎着要留下它最后的余晖,可最终无果。江边渔船上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夜晚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望江楼下游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汇集起一条熙熙攘攘的人流。人们或在观看往来的船,或指指点点驻足观赏景色的。
街上的灯火照亮了大半个天空。
汴河是华安城的护城河,从城外的芜江引入。此时,汴河上的莲花灯开始堵了起来,它们承接着一个个的心愿顺流而下,有的成堆聚在一起,有的又孤孤单单地越飘越远。
顾辰烨与赵云珺买了两盏莲花灯,跟所有民间的百姓一样,走到河边许了愿,便将它们置于河面,轻轻推了出去。
看着两人的灯旋转着越飘越远,时而碰撞到一起,时而又被冲开。
被冲开时,赵云珺明显感觉到顾辰烨有一丝紧张,不经意拽紧了她的手,可当看到两盏灯又聚在一起,顾辰烨又像是松了口气。
两盏灯最终依偎着越飘越远,直到从他们视线内消失前,再也没分开。
顾辰烨这才转头看向赵云珺,他的眼在夜晚灯火的照耀下,清澈如夜间繁星。那双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懵懂,越发坚定。
今晨在盈自寺,他上完香后便想为他与赵云珺求支签,满心期待,结果竹签掉落,下下签。
他的心如坠冰窖,不信。再求,仍是下下签。
身边的婶子们看他眉眼间都透着悲伤,都忍不住叹息,这么好的小郎君,竟还如此痴情,世间罕见。
当他想抽第三次之际,突然想起赵云珺的「无神论」说。
对对对,不可信不可信。
一边安慰自己,可一边还是听了那庙祝的话,掏了一锭金子为他与赵云珺点了盏长明灯祈祷长长久久。
又去那姻缘树下扔了红绳缚着的写了他俩名字的符纸,祈求生生世世与赵云珺永不分离。
这才是他今日心神不宁的原因。
顾辰烨瞒不住事,赵云珺早将他的满肚子的委屈看穿,逼着他在河边老老实实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道出。
可赵云珺的反应却让他又顿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花了多少银子?”赵云珺开口问他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你怕不是被骗了吧?”这不就是旅游景点常用的套路吗?
顾辰烨瞧她丝毫没有失落之色,便扭头生起闷气,白亏他伤心了一日。
忽然感觉赵云珺牵起他的左手,迅速将一冰凉之物套进他的无名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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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小的金镶银指环。
接着,赵云珺又在他面前,将一枚相同样式,但比他手上那枚要更精巧的指环套进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这个叫’婚戒’,在我们那儿,成亲了就得戴这个。那旁人自然知你已名花有主,知道我们是一对儿的了。戴上这个,除了夫妻和离与离世,否则都不会轻易脱下了。”
“这不是宫里的玩意儿,也不是谁赏赐的稀世珍宝,就是我之前买着玩的”,赵云珺说得漫不经心,但她为了准备这对戒又是趁顾辰烨睡着偷量尺寸,又是煞费苦心在京城中找合适的样式,就是为了在七夕这日送出去。
顾辰烨方才的气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叭眨着眼仔细端详这枚小小的戒指,竟还有如此含义?
赵云珺又幽幽说道,“我不信天不信神佛,我只信自己。”
“再说了,你傻不傻?”她伏到顾辰烨的耳边,“你求你跟赵云珺的姻缘,当然是下下签。”
“因为我不是她啊。”
顾辰烨怔住了,听她「噗嗤」一笑才恍然大悟过来,对啊!
他怎地就没想到这个,早知如此,便应一早跟她说清楚,省得他白白担心了一整日。
摸着手上的戒指,他才明白她说「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心」是何意,他为何不信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却相信那虚幻缥缈之说呢。
“至死,我也不摘。”顾辰烨贴近她耳边说道。
虽从不信鬼神之说,可方才她对着那莲花灯虔诚地许了愿:无论是谁,都不要再让她回去了,就让她这一世都留在这里吧。
顾辰烨解了心结,又得了赵云珺送的礼,竟比平日还要欢脱。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拉着赵云珺说个不停。
从放完灯后,顾念芝便一直在远处看着哥嫂俩偷笑,待两人说完话从河边走上来时,才跟了上去。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平安三人要跟上他俩都开始越来越困难。
赵云珺提议:“今日就先回去吧,再晚了怕是人更多了。”
她便自然地伸手拉住方才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顾念芝,却只听「哎呀」一身,赵云珺扭头一看。
“姐姐,你认错人了。”
不是念芝,是个跟念芝的年龄身段都差不多的女孩。
“念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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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修】
——天真不再——
赵云珺急得四下张望,方才就在众人眼前晃悠的顾念芝此时早不知所踪。
那两位随从及紫鹃从他们身后跑来,几人语气迫切,赵云珺才听明白。
头先他们几人分明一直盯着顾念芝,片刻也不敢松懈,谁知方才那波人群一下子涌了上来,三人忙抓住走在前头的顾念芝,才发现认错认了,这人竟是跟顾念芝身型年纪衣着都差不太多的姑娘。
看来赵云珺方才认错的也是这位姑娘了。
这样一个大活人竟能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事关紧急,“就一会儿的功夫,若念芝是走散了,必然走不远……”见顾辰烨迟疑,赵云珺便知他在猜测最坏的可能。
如果顾念芝不是走散而是被有心人……
“先分头找,谁先找到就带念芝回望江楼等候,其余人半个时辰后无论能不能找到也要回到望江楼。”
顾辰烨说完后,又考虑到避免女孩儿落单,便安排平安与鸳鸯一同,翡翠与他两人一同,两位随从各自分头寻找。
焦急的心情已经掩盖了恐惧,众人不敢去想象后果。
赵云珺的眼迅速刷过她所能见到的每个女孩的脸,都不是念芝。
他们又试着顺着人流被推着前进,看能不能经过顾念芝可能到的地方,沿路还问了很多人,可仍旧无果。
夜里走散的人多了去了,可只要走失的不是小孩,一般很快便能寻回。
万人空巷,一片盛景。谁都没想到华安城繁盛的背后,可怕的一面正在某处上演。
平日冷清的小巷道中,今日更是鬼影都没一个。
一间破庙里偶尔传出几句猥琐的笑声,偶尔又传出几句哼哼唧唧的叫声。
顾念芝双手被缚,被压制在一张破桌上,那本应似樱桃般的小嘴被吮个半肿,还被从她身上撕扯下来的衣裳碎布给堵住了,那张云容月貌的小脸早已被眼泪鼻涕糊满。
顾念芝疯了似地挣扎,可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冰肌玉骨旖旎风光。
为首那人满脸横肉、满脸,“今儿算是捡了个下凡的仙女啊,你越挣扎,咱兄弟几个下手可就越不知轻重喽……”
一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男人在一旁看着,早已按捺不住垂涎三尺,“大哥,这回咱兄弟几个做鬼也值了。”
“滚你的蛋,要做鬼你去做。”那为首的骂咧咧道。
说完,那不知多久没洗过澡的身子,又伏下身去,一把含住顾念芝那颤抖着躲闪不及的樱唇上。
三人中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缩在一旁不敢出声。
那大汉的手将顾念芝白花花的一条提起,就在几乎挺入之际。
顾念芝却突然感觉到对方停止了动作,一股热流溅到自己身上。
很快便听到那人发了疯似的叫唤,紧接又是一声惨叫。随后两人倒在地上打滚,哭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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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芝没有勇气睁眼,却突然感觉到身上有一温暖的衣物将她覆盖住。
来人又将束缚着她双手的绳索切断,把她口中之物轻柔取出,顾念芝下意识便抱紧了身上那衣物,嗓子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剩下那人缩在一旁战战兢兢,方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这才想起来逃跑,迈开直打哆嗦的腿,“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
未等他说完,一道寒光闪过,那人愣了一下,就眼睁睁看到自己的血喷溅出来撒了一地,瞪直了眼,摸了摸脖颈,才发现脖子上早已被抹了一刀。
「扑通」一声倒地,便再也没了声息。
“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干,我才让你死得痛快些。”林萧的声音像是从地府里传上来的。
他看着方才被他切掉下面还在地上打滚的两人,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残暴的笑意,明明一副温润如玉的相貌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人身上血柱如流,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林萧。
林萧蹲下身来,用力扯住为首那人的头发,将他的脸掰向自己,“看清楚了吗,因为接下来我还要让你尝点更痛快的。”
说完,那张美如冠玉的脸庞笑了笑,掏出匕首在那人的脖颈大动脉处,精准地插了下去。
匕首拔出时,林萧那张绝美的面庞上,已被溅上了点点猩红。
那人不会立刻死,他会慢慢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流尽,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剩下那个如法炮制,庙里终于没有了声响。
原本已一动不动的顾念芝被林萧轻轻一触,便像疯了一样挣扎哭喊起来。
林萧制止了她的疯狂挣扎,可又不敢过于用力,一边温柔低语,“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死了……没事了……”
好一会,顾念芝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一个反身,抱着林萧只嚎啕大哭。
林萧心疼地一边把她裹紧,一边顺着她的背,待她哭喊完了,才将她一把抱起,走出这破庙。
没走几步,靖王手下其中一名随从便找到了这巷道,看到林萧浑身是血抱着顾念芝,便知出了大事。
他上前用剑抵住林萧的喉:“大胆狂徒,你可知她是谁?”
“本就是你失职,倒还盘问起我来。”林萧阴森森的嗓音像冒着寒气,“你要是知道方才发生何事,恐怕一家老小全为你陪葬都不够。”
林萧正好戳到他心虚之处,一时间他也不敢贸然下手。
此时,众人随着他方才放送的信号匆匆赶来,眼见这一幕,吓得不轻。
赵云珺顾辰烨和两位随从走进破庙,只看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顾辰烨银牙咬碎,一字一句从牙缝挤出:“把尸体带回去,查明身份。”
“郡王,王爷那边……”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住王爷,如实禀报便是。我们几个将念芝带了出来,却让她遭了这罪,王爷要杀要剐,都是我们应得的……”顾辰烨寒声道。
“是,末将明白。”
顾念芝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早已晕了过去。林萧提议不如就近先到望江楼处理好顾念芝的伤,再返回靖王府。
这件事不能惊动宫里,自然就不可传召御医,林萧看出了赵云珺的担心,“你放心,我自有顶好的医师为她料理,绝不比宫里头的差。”
林萧真真个靠谱的人,准备了纱幔蒙住了顾念芝的脸,又叫了一名中年的女医师过来给顾念芝检查身子,那女医师直到检查完,也不知被检查的是何人。
顾辰烨一众人在房外等候。
“请问大夫,我家妹妹可有……异常?”赵云珺问得委婉。
“回娘子的话,令妹完好无损,只是身上有些擦伤淤痕,用些药便很快好了。”
赵云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方才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慢慢松开。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心痛与担忧,她将顾念芝的上半身抱起,缓缓用脸抵着她的额头。
医师走后,赵云珺与紫鹃用清水,仔细擦拭顾念芝那娇嫩的身子。看着她身上的淤痕,两人默默落泪。
无论回到靖王府要受怎样的惩罚,她都只受着,绝无怨言。
活罪难免,只是死罪也难逃。
靖王一改往常温和之态勃然大怒,出了这样的事,那两位随从自知有愧,为了不连累家人,自觉饮毒自尽。
靖王妃收到密函后,便从顾辰斐的府上匆忙赶回,听到此消息后竟失了所有的仪态,跌坐在椅子上,“来人,将一同出门的婢女仆人都给我杖毙了。”她的身影抖得像片落叶,说完便晕了过去。
靖王的气已被两名死士的死浇灭了一大半。更何况,要处死赵云珺的婢女可不是靖王妃一句话的事,而顾念芝现下又是最需要紫鹃照顾的时候。
任凭哪一个都没法轻易处死。
各人都领了重罚,赵云珺跟顾辰烨各打了三十大板,罚跪三个月祠堂。她先前就跟顾辰烨说好了,谁都不许求情。
其余众人各领了五十大板,扣一年月钱。
赵云珺被打完后,卧床了大半个月才勉强能起来,一屋子从主子到奴才,没有一个有自理能力的。
可她却心心念念顾念芝的病情。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听鸳鸯打探回来的消息,顾念芝回来后,每天沐浴四五次,将皮肤擦拭得几近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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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了几日后,又成天成天地躲在屋子里,连门窗都不肯开,就这样直至夜晚,却又要紫鹃点一整晚的灯。
不吃不喝,一躺下就掉眼泪,只有在哭累了体力不支的情况下才能勉强睡着,可没一会儿就又会被惊醒。
一天折腾几个来回,顾念芝都瘦得脱了相。
靖王请了御医到府里来为她诊治,却在门口就听见她在屋里大哭大叫,全然没有往日大家闺秀的仪态。嘴里还不断喊着「出去出去」,满屋子地摔起了东西。
顾念芝这辈子从未如此失态,惹得御医不禁揣测。
可靖王府上下竟没走漏半点风声。
顾念芝的情况,明显就是患上了PTSD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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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修】
——封建余毒——
如果不及早干预,只怕会遗祸终生。
所以赵云珺能下床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顾念芝的院里。
昔日得顾念芝精心照顾的院子如今一片颓靡,死气沉沉。门外通传的小厮也放低音量说话,生怕惊扰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平静。
跟门外守着的紫鹃打了招呼后,她蹑手蹑脚推开顾念芝的房门。一踏进去,就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躺在床上的顾念芝,即便睡着也仍揪着眉心,脸上斑驳的泪痕是她哭着睡着的证明,一张小脸苍白得可怕。
上个月还不谙世事、活蹦乱跳的天真少女,今日仿佛已坠入地狱、哀毁骨立。
不知盯着顾念芝看了多久,她才缓缓睁了眼。瞥到身旁的赵云珺,她的眼神里先是露出一丝惊恐,但是她没有躲避,也没有赵云珺意料之内的乱喊乱叫。
接近一个月的负隅顽抗,她已经累了,再也不想嘶声力竭。
她知自己没有失去清白,可每当她闭上眼,那日的情景便映入脑海,挥之不去。
“我累了……”顾念芝终于久违地开口说了句话,赵云珺见她两眼空洞,泪已经流光了,直勾勾看着头顶的床板,没有任何起伏的情绪说出这话。“让我死吧……”
这是事情发生以来,她头一回这么平静。
可赵云珺心里却感到庆幸,顾念芝愿意说出来,证明她内心还在努力,还在求助。
赵云珺没有回应,她知道顾念芝现在需要一个倾听者。
“呵……我的清白毁了,靖王府的名声也被我毁了,还有林……”
顾念芝突然抽泣,泪水又夺眶而出,“林公子看到我如此不堪的模样,我没法再……”
“你的清白不在这里。”赵云珺指了指她的身子,“没有什么比你的命重要,没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她心疼地坐在床边抚着她的发,“念芝,幸好你没受伤。”
“爹爹跟娘一定气坏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如果不是她贪玩,如果不是她任性一定要出去……
「他们当然气」,赵云珺柔声道,“可他们气的不是你,他们心疼你倒是真的,靖王府的名声跟你的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要死了……让他们如何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骗我……”顾念芝突然激动地坐起,拽紧了床单,“娘这一生,最是在意名声,她一定会觉得我还是死了更好……”
“那我可要替靖王妃说句话,或许有些母亲的确如此心狠,但依我跟靖王妃相处两年来看,她最是口硬心软之人。”赵云珺说道。
她又继续问道:“你觉得赵将军疼不疼我?”
「自然是疼的」,顾念芝抽泣了一下鼻子说道,“赵将军待你如珠如宝。”
“可你记不记得,两年前我因为世子爷的事,闹着要跳江?”
顾念芝听到这事,像是终于从自己的悲剧中短暂地抽离了一下,神情专注地看着赵云珺,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那时,我气得失了理智,只想一头栽进那水里,从此清净……”
她在心里默念,“对不住了赵云珺,为了救人,借你的经历一用。”
“那天天多冷啊,世子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站在那城墙上吹着冷风,任凭我说要跳进那么冷的水里也由得我去。
可当我想一头栽下去之际,我想起我爹了……我要是死了,世子爷顶多个把月就将我忘了,可我爹……这辈子都得活在女儿死了的痛苦中……”
顾念芝错愕,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滴在床单上,那床单上绣着的白玉兰纹因吸了水,被染成了一块块深浅不一的图案。
赵云珺似乎也稍有动容,吸了吸鼻子却又笑了出来,“可当我下来之后,我爹却将我臭骂了一顿,还问我’怎么不跳下去算了,省得让他心烦’,可你说,这话能当真吗?”
“念芝,不要为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你死了,最终只会落得个「亲者痛仇者快而已」。凭什么别人做了错事,却要你来承担后果。”
她轻轻抱住顾念芝,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如果非要怪罪,那也是我们的错。我们带了你出门,却没好好将你带回来……我……”
赵云珺哽咽着说不出接下去的话,却感觉到顾念芝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不是……”
“你既然不怪我们,那就更不应该怪自己,好好活着……”赵云珺说道,“至于林公子……且不说他是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真的介怀,那就是他是非不分,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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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赵云珺提起林萧,顾念芝反应依旧很大,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将头埋进被子里。
犯人已经死了,林萧才是顾念芝最大的心结。
“可你还有我,你还有整个靖王府,你可以依靠我们,你不是一个人。想哭想耍脾气甚至是想死,你都可以对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早将你当作是我的妹妹了……”
“念芝,你还小,现下这坎儿跨不过去是在所难免的,等你……等你长到我这个年纪,回头再看,或许就能释怀些。但如果不能,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逼自己去忘记,这样对你无益。”
隔了一会儿,顾念芝才从被子中钻了出来,主动伸手颤颤巍巍地抓住赵云珺,直至沉沉睡去。
睡着后还紧紧抓着赵云珺的手,赵云珺便任凭她抓着,最后也累得忍不住趴在床边便睡了过去。
顾晨烨在屋内等到太阳即将下山,也没等到赵云珺回来,不由有些担心。
前几日他想去探望顾念芝,却被轰了出来,顾念芝根本不让他靠近半步,不知赵云珺今日是否也如此。
紫娟还没等顾辰烨走进顾念芝的院子,便急着跑进房间通传,赵云珺睡得迷迷糊糊,还没听完紫娟的话,就已看见顾念芝已经坐直了身子,将床上所有能扔出去的东西往门口方向扔。
只见她神情又恢复往日的痛苦,早已整个人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急急忙忙安抚了顾念芝,“没事没事,我不让他进来。”又匆匆走向门外,快速开门,出去,关门。
顾晨烨一见她,还没开口就被她扯到院子中。
“念芝……好点了吗?”待赵云珺站定后,顾晨烨担忧问道。
“本来是好点了,可你一来又打回原形。”赵云珺无奈说道。
“我做错了什么?”顾晨烨皱起那好看的眉眼问道。
“她现下不想与男子接触……你能明白吗?”赵云珺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
抵触异性是ptsd急性期的表现,“最近你还是别来了,先别刺激她,待她情绪稳定了再见也不迟。”
顾晨烨失落垂眸,“她会好吗?”
“嗯,可能会好……”赵云珺顿了顿,“也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好了。”
“此话是何意?”顾晨烨急切地问道。
“身体上的病好治,心理上的可就棘手了,念芝……是患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有的人需要一年半载去恢复,有的人需要三五载,也有的人需要一辈子。”
“那……此病有何症状?要如何医治?”顾辰烨问道。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些人会选择酗酒麻木度日,有些人会终生生活在自责中。
像念芝……可能她慢慢会恢复得与常人无异,但有些人、物、事会在不经意间让她想起这件事,就像是她的死穴,还是会对她产生影响的。”
“至于治疗手段,有些心理医生甚至会让受害者去回忆当时的情况,可我觉得现在这样要求念芝的话,实在不妥。作为家人,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有足够耐性陪着她。”
“好了,我明天还要去见一个人。”赵云珺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好。”
“就这?”赵云珺不可置信的笑着问顾晨烨,“你不问问我要去见谁?”
“等你想告诉我了,你自然会说。”顾晨烨意味深长瞥了一眼赵云珺。
赵云珺知他不满却又硬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啧啧啧,有长进了啊。”
他佯装生气,推开她的手,可过了一小会儿,又巴巴的重新牵了回去。
同上次的流程一样,赵云珺见到了林萧,两人都收起了平日那满不正经的语气。
“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别跟我说是巧合啊?”赵云珺淡淡问道。
“我知道你们到了望江楼,本想趁机跟着你们,看有没有机会跟念芝说上几句话”,林萧倒是畅快地全盘道出,顾念芝独自放灯时,他便已准备上前,无奈她身边的随从实在是跟得紧。
“后来我看念芝落了单,还没来得及叫住她,转眼就不见,后来那三人在人群中躲避极快,我心里便猜到一二,跟上去竟然就看到……”
“这次,是靖王府欠了你个大人情。”赵云珺又疑惑问道,“可我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以一敌三,竟毫发无损。”
林萧苦笑道,“谈不上什么身手,为求自保,迫不得已学的而已。”
“对了,那三人,可查出身份?”林萧问道。
“暂时没有,这三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何况此事靖王府也不可能闹大,王爷只让人画了画像,派心腹在城中暗中走访,几乎把各门各派都摸了个遍,还是找不到这三人的来历,也有可能他们本就不是大理人……”赵云珺说道。
“可为何偏偏是念芝?”赵云珺喃喃道。
“亡命之徒起了色心,哪有道理可讲,你该庆幸这是个强|迫良家妇女也可以处死的年代。”林萧感叹。
赵云珺点点头,这点她倒是挺同意林萧的。
“那你现在……对念芝还……还……”赵云珺吞吞吐吐。
林萧正了正自己的衣裳,挺直了腰,“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便择良辰吉日亲自上门提亲。”
赵云珺吃惊,“你……是出于对念芝的感情,还是……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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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郡王妃真是小看在下了”,林萧边展开了手中新置的墨玉扇子,边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你就别用那些封建余毒的思想揣测我了。”
“即便念芝真的被……”林萧顿了顿,“所幸,她没受到更大的伤害……咳咳,我说这话可不是因为我有什么情结,而是对念芝来说,伤害能降到最低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赵云珺对林萧不能说是彻底改观,可就是有种意想不到的感觉。
“还望我上门提亲之时,郡王妃能替我美言几句。”林萧笑盈盈说道。
“好,可我有一个条件”,赵云珺正色道。“这个条件我相信靖王不会反对,你能接受,再决定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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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修】
——这事闹得——
近日城中总算出了件能让人津津乐道之事,内阁大学士之子林琛家的大公子林萧,竟率着聘礼奔着靖王府提亲去了。
这件事的热度不亚于赵云珺当年放话要嫁顾晨烨,这靖王府带给众人的惊喜真是一波接着一波。
可更令人惊奇的是,靖王竟然答应了,条件是成亲后,林萧必须搬进靖王府。
众人当着林大人的面都洋溢着羡慕的口吻,“林大人,恭喜恭喜啊,令公子今日可算是当上这乘龙快婿,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可背地却又搞起了另一套,暗戳戳笑话,“说白了不就是入赘吗?得意个什么劲儿啊?要是我,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干。”
“哟,瞧您这口气?皇上让你入宫当驸马,你当是不当?”
“嘿嘿,那不一样,驸马爷我还是乐意当的。”
“切……去去去……”
赵云珺替顾念芝细细梳了头,又给她上了傅粉与口脂。这些天她终于愿意出门走走,赵云珺便带着她道后山转悠,大自然才是最好的心理医生,顾念芝的心情久违地平静了下来。
“念芝,你老实跟我说,你答应林萧的求亲,不会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嫁不出去,才退而求其次吧?”赵云珺思考良久才问出口。
顾念芝坦然摇头,“我本就倾心于他,若非发生此事……我与他的缘分就算是到头了,爹娘断然不会同意我同他的婚事。”
赵云珺听到顾念芝终于没有对那件事躲躲闪闪,心中倍感欣慰。
“可是嫂嫂,林公子要搬入靖王府,可是你的主意?”顾念芝问道。
“我们念芝怎会如此机敏?”赵云珺揶揄道,“我们舍不得你,自然就不想你搬出去。怎么?林萧他能搬进靖王府,算是捡着了天大的便宜。还是说,女大不中留,你想甩了我们,跟着他到外面过潇洒日子?”
“嫂嫂……你……”顾念芝急得小脸涨红,“我也不想搬出去住……可是……”
赵云珺握了握她的手,顾念芝的心思她怎会不知。当初她对林萧提出这个条件,为的就是顾念芝不要再受环境影响,待在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地方,对她的恢复会更有帮助。
“你就安心吧,他还巴不得马上就搬进来呢。”赵云珺顺势坐到一块大石头上,边说边把鞋子脱了,“你呢,就等着做美美的新娘,其余一切都别想了。”
“快来,你也把鞋脱了,咱光着脚在这草地上走走。”大自然里的微生物有助于提高免疫力,顾念芝成天病怏怏的不是办法。
顾念芝为难:“啊?这……”
……
林萧与顾念芝在九月完婚。大婚当日,赵云珺再三叮嘱林萧,“念芝今夜有可能……不肯,或者会害怕,烦请你多担待,给她点耐心,不要勉强她。”
林萧嗤笑道,「郡王妃眼中我竟是这样的人吗?放心吧,今夜我本就没那个打算」。
靖王府忙到大半夜,赵云珺几乎累瘫,回到屋内连衣裳都换不动。
顾晨烨自告奋勇,“我给你换。”可换着换着就变成了上下其手。
赵云珺无奈笑着推开了他,顾晨烨却不肯放过她,兴许是今日顾念芝大婚,又让他想起自己充满遗憾的新婚之夜。
“你不是说过,你剥夺了我婚姻自由的权利吗?既然如此,便应当好好弥补我……”
顾晨烨在赵云珺身后,下巴置于她的肩上,形状俊美的鼻子和唇,不停地摩挲赵云珺的耳鬓,挠得她直发痒。
“哇,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油腻?”赵云珺玩笑道。
“怎么?你不喜欢?”顾晨烨并未停下,手很快地滑进了前面,触碰到那小巧的隆起处。
赵云珺打了个激灵,开始微微喘气,“不,我很喜欢。”说完,一个转身,便吻住了顾晨烨的唇。
今夜,怕是又要睡不好了。
同年,邻国勒津布战事频频,接连吞并了好几个大部落,首领松赞气势大涨。
起初皇上并不在意,可眼看着勒津布领土扩张迅速,也有了危机意识。
九月的皇宫围猎大会,大理朝邀勒津布首领及其家眷,勒津布王公大臣、文武官员至大理参加一年一度皇宫围猎活动。
一来是加强与勒津布贵族间的联系,二来皇上想趁此次机会炫耀国力,震慑勒津布。
勒津布一行人等骑快马走官道,只用半旬竟已抵达大理。
秋高气爽,此次靖王府特意带上顾念芝与林萧前往皇宫园林参加狩猎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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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风景正好,在大自然的温柔豢养下,顾念芝看上去一日比一日精神。
狩猎大会前夜,皇上设宴招待远到而来的客人,松赞给皇上献上了众多大理难得一见的珍宝,其中还包括几名精挑细选的勒津布美女。
这些美人却并非以和亲的名义来到大理,下场可想而知了,恐怕大多是无名无份在宫中老死,虚度一生。
盛宴之上,勒津布女子素爱艳色服饰,身上挂满了各式饰品,头饰为她们深邃的五官增添了不少灵动,一颦一笑间,含情脉脉,神态妩媚,别有一番风情。
松赞此次除了带几名妃子外,还带了儿子贡崇王子和女儿颂珠公主。
颂珠公主是第一次踏足大理,早玩得得意忘形,连宴会也肯不参加。
皇上忌惮松赞林布的实力,只能客套几句“小姑娘爱玩,由她去吧。”可心里却只当松赞轻狂,竟不将大理放在眼里。
贡崇王子毫无意外是下一任勒津布首领,皇上想要讨好他的意思显而易见,今日在场的几位公主皆盛装出席,可贡崇只管低头喝酒吃菜,不作任何多余的表情,不说任何多余的话。
在一众勒津布糙汉子中,贡崇稍稍算得上白净那么一点儿,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下巴锋利,双眼皮的大眼睛却丝毫没有为这张犀利的脸增添一丝柔和感,加上神情戒备,不苟言笑,公主们竟都有些惧怕之色。
看来贡崇比松赞更难对付。
所幸勒津布人不拘小节,宴会气氛尚且算轻松,顾晨烨跟赵云珺在席间耳语,也并未遭到靖王府的制止。
“你来的那个年代,还有勒津布吗?”顾晨烨又变身成「十万个为什么儿童」。
“当然有啊,只不过那时已经不叫勒津布了。”
“你去过吗?”
“去过啊,我们坐飞机几个时辰就能到。”
“几个时辰?怎可能?”
“哈哈哈怎么不可能……”
……
赵云珺沉浸在二人的小世界里,浑然不知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早已盯上自己。
狩猎大会将有两国皇子、皇孙、王公、大臣及将士的技艺展示,这将作为日后朝廷对其任用、提拔的重要依据,各参加者均严正以待。
可顾晨烨却丝毫没有一争高下的欲望,所以完全不觉得紧张。
成亲两年,念书技艺有无长进且不说,倒是被赵云珺得脸皮越来越厚了。
眼光开阔了放长远了,以前困扰自己的那些事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此次狩猎的规模相当宏大,先是千余名骑兵一声令下朝不同方向绝尘而去,浩浩荡荡,随后听从指令,形成严严实实的包围圈。
布围后,皇上要登上观望台观围,检阅队伍。
赵云珺俯身一看,这围猎范围之大,顾晨烨怕是走上两天也未必回得来。
众人随皇上从观望台下来,赵云珺与周翊风恰好在楼梯的转角处瞥见了对方,两人瞬间石化。
这……他俩怎么穿了一样款式的衣服?
赵云珺用无辜的眼神看着顾晨烨:这是皇后最近赏的,我只是为表尊重才在今日这种场合穿上而已。
周翊风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温月茹:这是皇上最近赏的,我也只是为表尊重才在今日这种场合穿上而已。
这两件衣服本就是一套,结果阴差阳错,被皇上跟皇后拆开了分别赏给了世子爷跟郡王妃。
这事儿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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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社死现场】
完——
第四十八章 【修】
——颂珠公主——
赵云珺跟周翊风盯着对方身上的金银丝鸾鸟绣纹狩猎服面面相觑,一样的用料,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在领口和袖口处透出一抹红色,除了所绣花纹有些许不同以外,两人站在一起,任凭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对夫妻。
此次围猎不分男女,众位女将军率领各自的女将,和几位身手不凡的官宦小姐一同参加。
正因赵云珺身为其中一位,才得皇后赏赐如此一套狩猎服。
周翊风自从避暑山庄事件之后,对赵云珺似乎避而不及,估计是明白自己会错意所以尤其尴尬。
可脸色最难看的还不是他俩人,赵云珺已经感觉到身边的低气压。
顾晨烨的目光冷冷地在他二人身上流转,最后停在赵云珺的眼里,虽然知道现下这个赵云珺与周翊风无关,可他俩不约而同穿了同一套衣服这件事就足够他气上三天了。
温月茹倒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对赵云珺刮目相看,今日见发生这样的荒唐事,心底里竟毫不在意,还忍不住偷偷用绢子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周翊风回头瞪了一眼偷笑的温月茹,似有不满,谁知温月茹竟笑得更欢了。
两人在避暑山庄事件之后,感情突飞猛进,如今的世子妃竟也敢公然笑话世子爷了。
顾晨烨勉为其难地打了声招呼便气鼓鼓地离去,赵云珺无奈摇头,追了上去,好一顿哄。
“等行围我就去换下来。”赵云珺迈着小步追上。
“现在就去换。”顾晨烨语气不容置疑。
行围马上就开始了,赵云珺自然知顾晨烨讲的是气话,伸手摸了下他的下巴:“万事小心。”
顾晨烨见她认真,话到嘴边,“你也是。”
观围后,各人进入自己的方队。号角吹起,擂响战鼓,各路人马分别向四面八方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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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顾晨烨首次参加狩猎,只是之前几次竟从未打过半只野兔。顾晨烨与保护他的近卫骑着马一前一后踱步于林间。
近卫看他比起狩猎,更像是比较醉心于林间风光,一点儿都不着急。
这近卫之听说过这位庶子郡王的事迹,本在心里就小看了他半分,可今日得以一见,却心里犯了嘀咕,这郡王明明生得一副绝美的皮相,对他的态度更是亲和,全然没有那些个主子的臭架子。
这跟他听说的可完全不一样啊。
一路上遇到的什么山鸡野兔,顾晨烨都只当没看见,那近卫暗想,这位爷难道还想一举拿下一只猛兽?
很快,一只箭猪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那箭猪见了人也不躲,凶狠的眼睛闪着寒光,口中的唾液不停往下滴滴答答,最可怕的是那身上的刺,已整装待发,就等着朝顾晨烨两人撞去。
二人骑的都是经过特训的良驹,否则普通的马看到这对手,早就跑得没影了。
顾晨烨默不作声,反手将身后的云弓和箭取了下来,屏气凝神对准那箭猪的头,毫不犹豫松开了弓弦儿。
可让两人诧异的事情发生了,顾晨烨的箭射出去后,竟然跟另一只不知从何处射出来的箭,同时直直射入这箭猪的脑袋。
这箭猪头顶两根箭,定住了一会儿,直着身子便倒了地。
顾晨烨二人四下张望,到底是谁同时放了箭。
“这是本姑娘先看上的。”人未见,声先到,“何况,我出手比你快。”
一位妙龄女子从树后插着手昂首走了出来,看她的服饰与头饰,顾晨烨便知她是勒津布而来的客人。
“是在下莽撞了,还望姑娘见谅。”顾晨烨下马,躬身行礼。
走近看,才发现这名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健康,红玛瑙头盖让她显得贵气又灵动。浓眉大眼,深邃的五官为她的青涩增加了一丝韵味。
顾晨烨道了歉,又走到那箭猪旁,单膝蹲下,将自己射出的那一箭拔了。
“姑娘,这是您打的猎物,在下就先告辞了。”顾辰烨说完便想转身上马离去。
这女子看他这样,瞬间就变了脸。她心里知道,方才那箭他俩人分明是同时中的,可这人的谦让却让她觉得像吃了苍蝇,哪怕他再与她争执半分她也不至于那么憋气。
“你瞧不起我?”那女子怒视他道,“觉得我女孩子家家不跟我计较?”
“不是……”是因为你们是客人,顾晨烨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我们勒津布的女子不像你们大理女子般娇弱,不需要你惺惺作态谦让。”那女子又瞋目道。
“姑娘你误会了,我并非因你是女子的缘故才……”
自从顾晨烨不结巴后,他的语速便十分缓慢,这女子显然是个急性子的,才没功夫听他慢吞吞说话,一下就打断他:“好,那我们来比一比。”
顾晨烨为难,说不比,恐怕她又要给他安上「轻看女子」的罪名。比,万一自己赢了丢了客人的面子怎么办?
那女子看出了他的犹豫,便气鼓鼓说道:“要比就堂堂正正,不许隐藏实力,不许让着我,我最瞧不起自以为是待客之道的虚伪做派。”
「好」,看来今日不比是别想走了,“比什么?”
那女子用手指指了指天,“一刻钟内,谁射下来的鸟最多,谁就赢了。”
“好。”
那近卫哪里见过这番阵仗,急忙说道;“我来计时。”
谁知那女子将弓箭用得出神入化,三五下便将飞入此区域的鸟接连打下。顾晨烨虽严正以待,可终是技不如人。
他练习射箭才短短一年,不动或者跑不快的猎物他尚且能百发百中,可要射远处的、移动迅速的猎物他还是稍逊一筹。
一刻钟到,顾晨烨共射下六只,妙龄女子共射下八只。
“是在下输了,在下绝无隐藏实力,是在下技不如人,恭喜姑娘。”顾晨烨微笑着淡淡道。
那女子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自在,她看得出来顾晨烨绝非是为了让她而故意输了比赛。
方才看他投入的样子么,她竟有几分钦佩。早就听闻大理男子最是要面子,可像他这般谦和的真没见过。
她这才细细打量起顾晨烨,以勒津布女子的眼光来看,顾晨烨长得未免过于清秀,可他身段颀长,虽不似其他男子那般壮实,却也看得出几分精练。
皮肤光洁白皙,五官虽不像勒津布男人般深邃,但高挺的鼻子和隆起的眉骨之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泛着温柔的光,那眼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在脸上扇来扇去,让人忍不住去捕捉他的眼。
“姑娘,如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先行告辞了。”顾晨烨无意做过多停留,毕竟与勒津布人打交道需谨慎再谨慎,稍有不慎可能会酿成大错,他避而不及,不等女子反应便匆匆离去。
赵云珺与两名女侍卫穿梭于山林间,好不容易才看到一只野鸡,几乎不花吹灰之力便射中了。
正当她兴高采烈下马,蹲下去查看猎物之时,一阵急风从她耳边「咻」地飞速划过,还没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发现她身后有只野兔被射中。
她还没来得及后怕,那两名女侍卫便极速下了马,上前查看赵云珺有没有受伤。
正当其中一位侍卫想破口大骂之际,抬头见到了来人,竟瞪大了眼,顿时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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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边,有一缕发断了,飘落到了她的肩头。她才明白想必是方才那支箭,是擦着她的耳边过的。
抬头看,一张透露着玩味的脸映入眼帘。
赵云珺皱眉,她方才在心里想,如果对方是无意的那便算了,可看他这表情,哪里是无意,分明是有意为之。
“很好玩吗?贡、崇、王、子。”赵云珺强压着怒火与差点丧命的恐惧问道。
贡崇听出她语气中的愤懑,不由自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好玩。”
赵云珺被两名侍卫搀扶着站了起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勒津布客人骂不得,她便阴阳怪气地笑嘻嘻,报复似的说了句,“看来贡崇的箭法实属了得,朝着我的脑袋射兔子,竟然还能射中。”
“你们大理女子说话都这般弯弯绕绕吗?”
贡崇丝毫不生气,也听出她话中有话,“如果我的技艺不行,你掉的可就不止是头发了。”
对了,头发。
赵云珺摸了摸头,那缕从耳边断掉的头发幸好不多,用手拢一拢还是能将断发藏到扎起的发中。
她对头发的重视程度可不及古人,掉几根头发事小,事已至此,贡崇如此嚣张也不知何意,还是不要过多纠缠,免得说多错多。
“那就不打扰贡崇的好兴致了,就此告辞。”任凭谁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
不等贡崇有所反应,赵云珺转身便骑马离去。
贡崇看着留在地上的那缕发,鬼使神差般地捡了起来,脸上流露出不解,“此人竟如此不爱惜头发。”
天色不早,众人听号角声响起,便知行围结束,纷纷返回营地。
待猎物清点完毕,毫无疑问,此次又是周世子拔得头筹,周翊风已连续三年猎得头,贡崇位居第二。
在勒津布面前赢了一回,皇上尤其高兴,大手一挥,便赏了世子一座京郊的宅邸,众人无不惊叹。
可让众人更诧异的是,顾晨烨居然挤进了前八甲。要知道,他以前每次都是零战绩,今年竟如此突飞猛进。
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方才在林间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生怕是赵云珺出了事,还未等结束的号角吹响,他便已回到营地等赵云珺了。
仪仗队与御林军都已列好方阵等待收队,可仍然迟迟未见赵云珺的身影。
顾晨烨丝毫没留意自己身边的异样,方才在林间见过的那名女子不知何时已走近他身边;
“父皇,就是他。”
顾晨烨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又留意到身旁众人皆噤了声,才发现女子已站在自己面前。
这女子越过顾晨烨的视线,朝他身后说道,“爹爹,我要嫁他。”
不由自主地,顾晨烨也向身后望去,是松赞。
那这名女子便是?
颂珠公主?
第四十九章 【修】
——又再一次——
松赞凝着眉头,有些轻慢地盯着顾晨烨,似乎对女儿的选择有所不解。
营地前看热闹的人慢慢聚了过来,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包围圈。
“怎么?你不乐意?”颂珠本以为顾晨烨再不济也至少会表露一丝惊讶,可他现在紧皱着眉头是何意?
松赞身旁还跟着几位勒津布的大臣,个个横眉冷目,似乎对顾晨烨的反应也有所不满。
在他们看来,颂珠公主能看上他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简直是天大的恩赐。
更何况大理的皇帝现下正是忌惮他们的时候,一场和亲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们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众人都等着看顾晨烨的反应,毕竟他娶妾也是迟早的事。但对象若是勒津布公主,想必他日后在朝廷的地位便更不容小觑了。
这顾晨烨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先是赵云珺,后又有颂珠公主。
顾晨烨说不紧张是假的,这边勒津布不能得罪,那边又担心赵云珺知道此事后的反应。
这种情况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万全之策,愈发心烦意乱。
可就在此时,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突然发出轻轻的「噗哧」一声笑。
他随声音望去,只见赵云珺一脸得意站在人群中,眉眼已笑得弯弯。
“你笑什么?”颂珠公主疑惑地盯着她。
围观的人们才发现郡王妃不知从何时起,也已混在人群中看起热闹来。
「没有没有」,赵云珺见颂珠向她问话,便连连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颂珠公主倒有点我当年的风采。”
众人看着赵云珺那张憋笑的脸,豁然大悟,“对啊,当年郡王妃不也是这样朝郡王求亲吗……”
颂珠瞬间满脸不高兴,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你……不是世子妃?”
“哈?”赵云珺惊掉下巴,“谁跟你说我是世子妃啊?”
这误会可闹大了。
“可你们怎么?”颂珠用手指了指不远处也同样震惊的周翊风。
「误会误会」,赵云珺明白了,是他们身上这套衣服惹的祸。
她看顾晨烨脸色愈发不好,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他的手,将两人手上的对戒露出来给众人看,“我可是恭贤王明媒正娶的郡王妃。”
顾辰烨阴着脸侧头看她,像是责备她方才的笑。自己的夫君被别的女人觊觎,她怎会是如此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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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珠公主,如您所见,本王已娶安阳郡主为妻,承蒙公主错爱。方才不知公主身份,多有得罪了,还望公主海涵。”顾辰烨客套得滴水不漏,让颂珠的怒火有如火上浇油。
勒津布千百万英雄豪杰想见她一面都难,若不是看他与一般粗鄙男子不同,她才不会如此拉下脸面求爹爹去请旨大理的皇帝。
可听他这语气,竟是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二话不说便急着推脱?
顾辰烨的态度彻底激起了颂珠的胜负欲,“哦?你的意思是,你要拒绝当勒津布的驸马?”
“我……”众目睽睽下,顾辰烨也不好直接驳了勒津布的面子,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你不必费尽心思找借口,我颂珠决定了的事就没人能拦得住我。”颂珠那双大眼睛变得犀利起来。“我要的人,就没有要不到的理。”
这时的赵云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种霸总戏码完全就是两年前的自己啊。
今日作为局外人才明白,如此举动在吃瓜群众看来真真是惊世震俗。
局外人?不对啊,如果颂珠嫁给顾辰烨,跟她关系可就大着呢。
“公主嫁与我,只能委身为妾,这……公主也愿意?”顾辰烨迫切地想打消颂珠的念头。
这事在他看来莫名其妙,仅因为在猎场跟她有过一面之缘便要嫁他。自己方才到底是做了何事,竟能得到颂珠的青睐。
但无论他方才做的是何事,现在都只让他后悔不已。
“我从不看重这些所谓的名分”,颂珠胸有成竹地看了一眼赵云珺,“我父皇最喜爱的也并非他的王后。”
赵云珺被她这么一看,身子不由心虚地怔了怔。她并非怀疑顾辰烨对自己的感情,可男子三妻四妾在大理本就是稀疏平常,即便是顾辰烨不肯,可以他二人之力,又该如何与勒津布王朝作对。
皇上千挑万选,才从亲王之女中挑选了三位绝世佳人册封为公主,目的就是想借此次机会与勒津布和亲,笼络下一任首领贡崇。
可勒津布早就看穿这几位并非皇上的亲生女儿,心里也打着他们的如意算盘。
既然大理的皇帝如此糊弄他们,那他们便在一群王公贵族世家小姐中任意挑选,无论选了谁,皇帝都断没有能拒绝的意思,此次做客大理,本就是他们占了上风。
颂珠如此执着,顾辰烨已全无办法,众人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哪知他心里早已叫苦连天。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的婚事实属荒唐,每次都非他所愿,而且每次都杀他个措手不及。
可只要皇上一天不点头,就还有挽回的可能。“颂珠公主,我……”顾辰烨的眉头早已拧成一团。
“我允许你叫我颂珠,不必称我为公主。”颂珠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松赞身旁。
松赞却盯着顾辰烨看了许久才收回了他的目光,一语不发转身离去。众人见状,一哄而散。
赵云珺与顾辰烨面面相觑,又朝顾辰烨无奈地耸了耸肩,谁料顾辰烨却瞬间变脸,气鼓鼓的扭头抬脚便走。
“别走那么快啊你。”赵云珺跟上去想伸手拉住他。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不料顾辰烨突然停住了脚步,赵云珺一下子便撞到了他的身上,“看来你是真不介意别人跟你共享一夫?”
顾辰烨语气冰冷冷的,手却没忍住稳稳地牵住踉跄的赵云珺。
“我笑不是因为这个”,赵云珺嗫嚅道,“我是觉得这颂珠公主眼光还不错,跟我一样好。换个角度想,她看到了你的好,才倾心你欣赏你,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从这个角度看来,这颂珠公主很有可能是自己的知音啊。
“你……”顾辰烨差点被气到心梗,“你果真没有心。”
“啧,不是,怎么还怪起我来”,赵云珺又换了一副坏笑的脸说道,“你怎么不说说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才被颂珠公主盯上了的?”
这话戳到顾辰烨的痛处,想起方才在猎场上跟颂珠的相遇,不由心虚了起来,摸了摸鼻子道,“我……什么都没做。”
“真的?”赵云珺揶揄,“你知不知道人撒谎时就会不自觉摸鼻子。”
顾辰烨乜斜着眼看她,语气酸溜溜道,“你就知道跟我耍嘴皮子,对着外人,怎地就不见你这般伶牙俐齿。”
赵云珺被他逗笑了,“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这颂珠公主指不定是一时兴起。你得先告诉我你们之间的渊源,未知源头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顾辰烨舔了舔嘴唇,无可奈何长吁一口气,便将他与颂珠相遇的情景完完整整的告知了赵云珺。
「噢」,赵云珺听完后豁然开朗,“我好像有点明白公主为何喜欢你了。”
“为何?”
“因为你是她见过最与众不同的男人。”赵云珺笑眯眯捻起他的下巴说道,“你想啊,颂珠公主自小生活在民风彪悍之地,那里的男子大多粗犷狂野,像你这般不好战、温柔体贴还长得一副好皮囊的男子,她怎会不心仪?”
顾辰烨白了她一眼,“你倒是说说,眼下怎样才能让她打退堂鼓?”
“你不想娶她啊?”赵云珺试探性地问道。
“我跟她毫无感情,怎的会想娶她?”顾辰烨冲口而出。
“可你当年跟我也是毫无感情啊,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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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的心里可远不像她表面上那么从容淡定,她深知只要松赞开口,皇上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颂珠嫁入靖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顾辰烨听着赵云珺语气中似有酸楚,心里倒终于释然了些,“你吃醋?”
“吃你个头,今日就算不是颂珠公主,日后也不知是哪个公主郡主的,我吃得过来吗?”赵云珺嗤笑道。
心里的无名火却越烧越旺。
“原来你就是如此看待我的?”顾辰烨喟然道,“我这些年的心意竟是这样被白白糟蹋。”
赵云珺知两人现下情绪都不好,再僵持下去非但没有好处,还会让两人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她又吃准了顾辰烨最是好哄,所以决定先拉下来脸来示好。
“好嘛好嘛,我不该这样想你,你不是这种人”,接着又小声嘀咕道:“可谁让你当中央空调了……”
“什么?”顾辰烨知道她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赵云珺敛起笑意,正色道,“我方才开玩笑的,你就是你,颂珠公主喜欢你,说明你自有你的独特之处。换了别人,即便个性如此,她也未必看得上。”
“你纳妾是迟早躲不过去的,颂珠公主的出现也只是将这件事提前了而已。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赵云珺问道。
“有你一个就够我气的了。”顾辰烨颦眉道。
“你的意思是……”赵云珺含笑道,“你要跟我一夫一妻制啊?”
顾辰烨没有回答,只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欸欸欸,你说啊”,赵云珺不明就里,“现在又去哪啊?”
“换衣服。”顾辰烨嗓音冷冷,她身上这件衣服已经让他不舒服一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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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大大加油!】
完——
第五十章 【修】
——比翼分飞——
皇上在行宫设宴,奖赏今日有所获之士。
顾辰烨特意嘱咐了平安跟鸳鸯,给他与赵云珺准备今夜赴宴的衣裳,必须是同样颜色同款花纹的。
想起颂珠竟将赵云珺错认成世子妃,让他颇为火大。
大理朝在围猎活动中大获全胜,看得出来皇上心情很不错,宴席上拿出大批的绫罗布匹、金银瓷器、上好的鞍马弓箭,奖赏前来向他跪献之士。
顾辰烨着了一件墨蓝色祥云暗纹衣袍,束着同是墨蓝色的发带。
他自成年以来,众人才愈发觉得,顾辰烨的气质可谓是众多世家子弟中独一份的。
清朗俊逸的面庞让他看起来充满少年气,可年幼的经历让他的眼底总带有一丝忧郁的痕迹,他的教养又让他无时无刻都散发着一种亲和力。
赵云珺配合地身着墨蓝色纱裙,内里镶嵌了丝丝缕缕银丝。这下总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夫妻了吧。
从他们入座后,颂珠的目光就没从顾辰烨的身上离开过,丝毫不顾旁人侧目。
顾辰烨此次进入前八甲,靖王府也是惊喜万分,这可是顾辰烨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因为优秀而受到嘉奖。
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他一心记挂着下午颂珠的那番行为,心里始终惴惴不安。果然,顾辰烨谢过赏后,瞥见松赞站了起身。
不好……
顾辰烨眉头轻蹙,可偏偏松赞的嘴里,说出了最让他害怕的话。
“皇上,吾有一事相求,请皇上为吾定夺。”松赞话语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默契地聚到了顾辰烨的身上,却见他面露难色,
“小女顽劣,今日在猎场无意偶遇了恭贤王,便一见钟情,自是念念不忘。小女对郡王芳心暗许,为父自是不舍,可如若能与大理结秦晋之好,想必日后对两国都大有裨益,实属喜上加喜。”
“不知皇上能否为小女做主,许了她这门亲事。”松赞话出突然,皇上竟没料到颂珠公主竟会看上顾辰烨。
顾辰烨眉心一紧,远远看了眼颂珠,只见颂珠朝他隔空举了举酒杯,一脸势在必得。
如今骑虎难下,皇上断没有拒绝松赞的道理,别说区区一个庶子,即便颂珠看上的是太子,结局都还是会一样。
靖王府众人也同样愕然,怎的连嫡子都还没纳上妾,这庶子倒成了香饽饽。
他们倒是最担心赵云珺的反应,毕竟这两年来,他俩感情如何,皆是有目众睹,顾辰烨的脱胎换骨是因为什么,靖王府众人也心知肚明。
可赵云珺此时却一脸淡定,表情中看不到一丝情绪的波澜。
其实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今日见颂珠言之凿凿,她便知道今晚这一幕铁定要发生。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方才顾辰烨还记得她提起过的「一夫一妻制」,她便觉得足矣。
她对爱情从来没有过超出常理的希冀,母亲死后父亲转身再婚已经给她上了一堂深刻的婚姻课,她又以什么立场去要求顾辰烨去脱离他的时代。
至少顾辰烨待她是真心的就够了。
要求更多便是贪心了。
“靖王,此事你怎么看?”皇上将这个烫手山芋又扔回给靖王府。
「恕臣直言」,靖王为难道,“颂珠公主身份尊贵,我儿既已娶安阳郡主为妻,颂珠公主委身我小儿为妾,这……是否太委屈了颂珠公主?”
“那郡王便将郡王妃让给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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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不作声的贡崇还没等圣上发话,便冷不丁地开了口,“这也好让我的妹妹光明正大地成为恭贤王的郡王妃。”
全场愕然。
连勒津布的众位都神色骤变,松赞也没想到这个儿子竟也不给他留一丁点脸面。
顾辰烨和赵云珺更是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行。”顾辰烨脱口而出,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抓住赵云珺的手。
他知道前朝也有妃子和亲之事,勒津布不介意妻子是否初婚,甚至父子叔侄间也有共享妻子的规定,这件事绝不可能。
“哦?”贡崇嘴角带着一抹愉悦的笑,“勒津布与大理之间的情谊竟然不及一个女人?”
当中威胁的意味很明显。
连周翊风也不由紧张起来,怎地此事如此奇怪?
这两兄妹竟同时看上了这一对?
他知道贡崇一旦开口就绝不是玩笑话,虽说他知赵云珺与自己已是有缘无分,可他也盼着她好,一旦离开大理去了勒津布,赵云珺的境况就十分被动。
“烨儿,不得无礼。”靖王虽觉得对方实在是欺人太甚,可眼下无论如何也要先顺着勒津布国的意,否则勒津布这次的到来不但没加深感情反而生了恨,那他们之间难逃一战。
而且事情接二连三都与靖王府脱不了干系,稍有差池皇上定不会轻易饶恕靖王府。
真的假的?
事情怎么就往这个方向发展了?
赵云珺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到底又是做了什么让贡崇对她有如此误解?
如果躲不过这一关,那她岂非……要远嫁勒津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顾辰烨??
“我听说你们大理人对头发是很重视的”,贡崇从怀中掏出一缕发丝,众人不明。
“这是郡王妃今日在猎场遇到我时留下的,既然郡王妃留下此物,那定是神给的指示。”
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郡王妃竟将如此重要之物给了贡崇?
赵云珺错愕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耳边的发,顾辰烨看到她的反应便知此事并非贡崇杜撰。
顾辰烨的心凉了半截,旁人不可能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取下她一缕头发,那便是,她是知道的。
那她又是如何心甘情愿地将一缕头发给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贡崇,她在猎场究竟遇到了何事?为什么不告诉他?
赵云珺看顾辰烨脸色难看,她对贡崇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可她知道场合不对,不好发作,贡崇歪曲事实强词夺理,她也断不能让顾辰烨对她的误会越来越深,“贡崇王子,今日看在你差点削掉我脑袋的份上,头发的事就算了好吗?想来这头发我只是一时慌了神忘了捡,竟没想到竟给了贡崇王子如此错觉,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随后她看了眼神色黯然的顾辰烨,满眼写着「信我」。
“哈哈哈,我没看错,果真有趣。”贡崇嗤笑道,他的表情讳莫如深,赵云珺这番硬邦邦的话,还有她那张想发脾气又极力忍住的小脸,看得他真想上手捏上一把。
“此行我再无它求,如这门亲事得圣上允许,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在位一天,勒津布就绝不动大理一分一寸领地。”
贡崇不顾赵云珺说了些什么,他既然认准了,就没有退缩的理,喜欢的东西再争取一下也是值得的。
他本就对大理的文化十分感兴趣,以后与赵云珺也一定有共同话题,待他日他继承首领之位,也一定会给她后宫中最高的地位。
贡崇给出了一个让皇上不可能拒绝的承诺。但……皇上也犯了难。
如果说颂珠公主嫁给顾辰烨的婚事尚可安排妥帖,可让赵云珺和亲?他倒是也没了主意。
不是因为赵云珺有多宝贝,而是赵将军断然是不肯让女儿和亲的,如果将赵将军逼急了,凭他手中的兵权,即便是造反不成,也足够让大理脱一层皮。
所幸今日赵将军有任务在身,未能参加围猎,否则现场第一个拍桌子的一定是他。
朝堂内外,各股势力现已暗潮涌动,赵将军实力强大,是多个党派极力争取的势力。
可赵将军却与靖王如出一辙,一直遵循不站队不表态的做法,让各派揣测众多。
如今若是真的将赵云珺许给了贡崇,恐怕赵将军立马就会有所行动,无论赵澜最终选择与谁结盟,都将会是他的噩梦。
“贡崇王子,本王与郡王妃情投意合,琴瑟和鸣,您又何必强人所难?夺人所爱?”
顾辰烨的语气有所缓和,现在不是跟贡崇硬碰硬的时候,只要让贡崇断了这个念头,让他做什么都行。
他现在正后悔为何要对颂珠公主的要求推三阻四,如果他一口应承了下来,贡崇说不定就不会打上赵云珺的主意。
“看来……郡王是不愿意了?”贡崇讪讪说道。不过,这都在他的预料之内,好东西嘛,必然不会轻易得到。
以往受过多少委屈,都不及这件事带给他的无助、绝望。如果已成定局,他必定会带赵云珺远走高飞,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姓埋名,做一对普通夫妻。
对啊,他们明明说好的要出去游历,那本《跋涉游记》放在床头,都被他俩几乎翻烂了,想象着他们即将要走到书里描绘的那些地方去,无比心驰神往……
可理智在下一刻又回到他脑海中,远走高飞只是痴心妄想,他俩逃走,连累的可就不止是靖王府与将军府,还可能引发大理与勒津布的战争,他俩于情于理都绝不可能做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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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总有一股力量横在他与赵云珺之间?他们明明好不容易才敞开心扉。
众人虽爱看热闹,可此事事关重大,何况赵云珺与顾辰烨在前朝后宫的名声越来越大,凡是与他俩交往过的人无不对他二人心生好感。要真硬生生拆散他二人,但凡是谁也于心不忍。
“皇上,松赞,今日围猎想必诸位也乏了,不如将此事推到明日再议,如何?今夜诸位先行休息,明日靖王府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案。”
靖王躬身道,如今圣上摆明不想掺和,就希望这个恶人由靖王来做。
靖王知道避无可避,明日必然是要给勒津布一个交代的,但至少不是在这个场合匆忙决定,也好让两个孩子有点缓冲的时间。
银色月光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顾辰烨与赵云珺在屋内相顾无言,方才从宴会下来后,两人一语不发。
还能说什么呢?所有的可能性都被他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一条活路。
鸳鸯跟翡翠在门外头捂着嘴偷哭,可赵云珺哭不出来。
她不禁又怀疑起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老天是耍着她好玩吗?测试她的生命力值吗?
终究还是顾辰烨先开了口,他抚上赵云珺左耳边的发,的确有数根发从耳边断掉了。
“你今日是遇到了危险?”顾辰烨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至于,贡崇想显摆他的箭术罢了,那缕发是被他的箭蹭掉的,我根本想不到他还会捡了去污蔑我……”
顾辰烨蹲下身捧着她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额,轻声道:“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如果这都是一场梦,那便只有顾辰烨是真实的,他的身体他的温度他轻柔的话语都是真实的,这一刻她需要这份真实。
顾辰烨紧绷了一晚的神经,被赵云珺撩拨得不断放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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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修】
——突如其来——
翌日,清晨薄雾仍未散去,赵将军已匆忙赶往围猎行宫。昨天夜里收到行宫传来的消息,让身经百战的他也不禁手脚发凉。
赵云珺的安生日子才过了没两年,现在又要面临此等荒谬之事。
如果皇上真的应允了此事,那他此生是再也见不到这宝贝女儿了。
靖王一夜未眠,心急如焚。赵将军一腔忠诚为主,从不齿结党营私之事,而他自己则早远离朝堂纷争,他俩现下一个位高权重一个天家贵族,可面对此事仍是势单力薄,孤立无援。
作为父亲,靖王与赵将军都赞成用武力解决,谈不拢就打。
可作为臣子,断不愿看国民陷入战争的水深火热中,生灵涂炭。
一个女人和亲便可以解决的问题,何必动用百万大军。
顾晨烨一大早便来到了勒津布的营地,只见众人在收拾打包,今日围猎活动正式结束,他们便要搬进皇宫做客了。
颂珠看到心上人自然是欢喜的,远远看见他就小跑着冲到他面前。
顾晨烨客套地行了礼,颂珠感觉到了他在刻意保持距离,顿时心生不快。
“敢问公主到底喜欢我什么?”顾辰烨单刀直入问道。
“你一大早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颂珠撅着小嘴问道。
“和亲一事,还望公主三思。”
“你就这么讨厌我?这么不想与我成亲?”
颂珠怒目而视,那双古灵精怪的眼睛顿时散发出锐利的光。
“非也,我与公主才见过两三次面,根本毫不了解,又如何谈得上讨厌?”顾辰烨话里有话。
“那不就行了,既然不讨厌,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颂珠浑然不懂,表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微笑道:“我听说了你跟郡王妃的事,你们当初也是如此,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与她成亲之时,也并非你所愿。”
“自然不是……”提到赵云珺,顾晨烨的眉眼都柔和起来,“只是有了她,我不愿再接受其他人了……”
“你就这么喜欢她?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女子,以你的身份,必然还要纳妾,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你怎么就能肯定你这辈子只爱她一人?我不信。”颂珠负气转身。
“空口无凭,我说再多也无法验明真心的。”顾辰烨垂眸道,“公主,不知你又是否了解过去的我是个怎样的人?可能我未必是如你所想的那种人。”
“我不管,过去你是谁都无关紧要,我只知现在的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颂珠满脸委屈,她本能地排斥顾辰烨与赵云珺相处的那些过去。
“不,过去我是谁很重要,皆因她,我才得以成为今日你所看到之人。”顾辰烨涩然一笑,“你如今看到的我,都有她的影子。”
“我们以后也会有共同回忆的。”颂珠愤愤不满,她坚信水滴石穿。
顾辰烨苦笑着摇头,“不一样的,如果不是她,相信公主今日必然不会看到我这等小人物。她出现在我最痛苦无助彷徨的时候,谁都看不上我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我能回报她的只有我的一颗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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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说到底你对她的爱就是为了报恩?”颂珠像是抓住了顾辰烨的把柄问道。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可她根本不要我的回报。我对她从好奇,到感激,再到爱她到无法自拔……在每日的相处中,我都比前一日更爱她,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顾辰烨语气平缓,徐徐道来。
今日私下来见颂珠,便是他最后的孤注一掷。
“我不愿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若我说我配不上你、误了你的幸福之类的话,那便是我的懦弱,也是对你的不公平与不敬。”
“公主若执意要嫁我,我定当全力尽夫君的义务,但我……断然是无法回应你这份感情的。”
颂珠听到这里,眼眶不禁红了起来,这个男人看起来温文儒雅,可说的话字字诛心。连一个字的谎言都不肯对她说,权当是哄她也不肯。
“我只想告诉公主我的真心话,我前半生一事无成浑浑噩噩,既然老天将她送到我身边,我断没有轻易放手的道理。”顾辰烨神色黯然道。
“呵……你不是问我为何喜欢你……”颂珠嗤笑,红着眼哀怨地说道,“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我喜欢你坦率、真诚,不像他人那般当我是小女孩便忽悠我。”
顾辰烨无言以对,心里反省自己的行为举止是否真那么容易让人误会。
「既然如此」,颂珠的骄傲不允许她表现出太多的气馁,她很快恢复了一贯高高在上的神情,“那我就更不可能让她留在这儿。”
顾辰烨已黔驴尽穷,按理说他已经如此直白,表示他非赵云珺不可。
颂珠难道不是该失望伤心然后放弃他吗?怎地这颂珠倒越挫越勇了。
“我哥哥脾气比我还倔,你能说服我,可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你也说服不了他,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颂珠冷冷说道,“与我成亲,你就拥有了整个勒津布为后援,我能给你的比她还要多,你以后会变得更强,谁还敢看不起你?”
“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顾辰烨唯有使出他最后的杀手锏,“那我便请旨,随公主到勒津布生活,此生再也不回大理。”
“你……”这下连颂珠也目瞪口呆,“你竟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背井离乡,你就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我这一生被人笑话得还少吗?也不差这一次了。”顾辰烨艰难地扯起嘴角,「我跟她说过的,她在哪我就在哪,她就是我的家」。
“你……”颂珠方才极力忍耐的泪珠这下彻底忍不住了,她哀怨地看了眼顾辰烨,扭头便跑。
顾辰烨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勒津布营地的另一边,赵云珺也进了贡崇的帐篷。
“哦?郡王妃就这么等不及要与未来夫君相处了?”贡崇勾起嘴角,往她面前一凑,魅笑着观察她的反应。
赵云珺挑眉冷笑,退了一步:“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昨天在圣上面前说的话是否当真。”
“怎么?你以为我说那些话是为了好玩?在你们的皇帝面前?”贡崇对她的抗拒不以为意,仍好声好气说道。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那我大可安心了。”看着赵云珺胸有成竹的样子,贡崇神色一顿。
“想当年我可是太子妃的大热人选,如今沦落到区区郡王妃,我怎可能甘心。”赵云珺乜斜着眼看他,“现在可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
“哦?可我听说这可是你主动提出的,你的事迹还真让我有点跃跃欲试呢?”贡崇的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与挑衅。
“当时只是为了找个台阶给自己下,如今想来的确是我咎由自取,一步错步步错,所幸现在醒悟也不迟。”赵云珺说道。
“看你对郡王的态度可并非如你所说这般啊”,贡崇歪头挑衅地盯了她一眼。
“你又有多了解我?”赵云珺冷笑道,“人前这些都是必要伪装,可既然我要嫁给你了,也无需伪装了,不是吗?”
“据我所知,你若娶了我,我就是你第一任妻子,待你继任赞普之位,那我日后也算是一国之母,总比我在大理做个一眼望到到头的郡王妃好多了。”赵云珺粲然一笑道。
赵云珺瞥见贡崇眯着眼打量着自己,便最后说了句「你可不要食言啊」,转身便离去了,离去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贡崇一眼。
贡崇不得不承认他早前的满腔兴奋消失得淡然无存,方才那个是他认识的赵云珺吗?
本以为遇到了个刺头儿,可她今日的一番话倒是让他一下子索然无味了。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错人了,赵云珺也不过是一个庸脂俗粉爱慕虚荣之人而已,还是说她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赵云珺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感离开了贡崇的帐篷,即便知道那些话都是假的,可当说出口的时候,对她的伤害威力远比她想象中的大。
回到她与顾辰烨的院舍时,顾辰烨早已在院中等她。
初秋的银杏叶子绿中带点黄,顾辰烨站在树下,就像是他原本一片盎然生机正要开启的人生,却莫名被染上了不该属于他的沧桑。
他转过身来,对着赵云珺笑,他笑得越开心,赵云珺的心越痛。因为他的眉眼间明明是抑不住的哀伤神色。
“只能赌一把了”,赵云珺勉强自己对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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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会放弃?”顾辰烨的语气中还是带有一丝希冀。
“不知道,试试吧。对付这种人,逆他的意,愚蠢的征服欲会让他更亢奋,誓不罢休。顺着他的意反而会让他觉得没意思,指不定就放弃了。”
赵云珺不相信贡崇是有多喜欢自己,他们这种人都一样,越得不到越想要,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迟疑。
说完,赵云珺又将顾辰烨拉回房中,抄起梳妆台上的剪子,飞快绞了一缕发。顾辰烨吃了一惊,忙抓着她的手,“你干什么?”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我们现在尽力了,这辈子我只认定你一个,心里只有你一人,无论天涯海角、现在未来,都只有你。”
“这是我心甘情愿绞的,跟贡崇手上的那缕不一样。”赵云珺莞尔一笑。
这一笑却刺痛了顾辰烨的眼,他不禁悲从中来。
赵云珺如此举止,就像是在跟自己告别。
他二话不说,在自己头上也摸了一把,手起刀落,一缕青丝已置于手中。
他将两人的发分成四小撮,两撮两撮结在一起。
“你的香囊呢?”顾辰烨问道。
赵云珺乖乖地从内里掏出她的派大星,又见顾辰烨掏出他的海绵宝宝。
顾辰烨分别将两撮发放入两人的香囊内,赵云珺总算明白了他的用意。
前路茫茫,命运飘零,无可奈何。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顾辰烨一把抱紧赵云珺,像是巴不得将她狠狠地嵌入自己的身子里。“我去一下,很快回来。”
“去哪?”赵云珺挣开他的怀抱,抬头疑惑地看他。
他沉默不作回答,轻轻吻了一下赵云珺的额头,对她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可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回来,赵云珺只得一边差人去找,一边忙着收拾自己预备面圣。
到了殿内,才发现顾辰烨已早她一步到达。
他这会儿正跟靖王还有赵将军说话呢,赵云珺无比贪恋这岁月静好的画面,这些都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的亲人,不知道以后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还有没有?
赵将军先看到她,用手势招呼她过去,对她说的第一句便是,“云儿别怕,爹一定会想办法。”
赵云珺心中酸楚,在顾辰烨面前尚可假装坚强,可赵将军一开口,她已忍不住红了眼眶。
对赵澜这个父亲的歉意全部涌上心头,虽然只是短短的两年,赵澜给她的足以填满她过去二十年所缺失的。
而如今还未来得及报答他,却又要他操起心来。
扭头看勒津布众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各怀鬼胎,都想着待会如何周旋才能妥善把这事圆了。
就在殿内充满一触即发的气氛下,宫中掌印太监张公公带了几人匆忙赶到殿内。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张公公忽然悲怆地大喊一声:“皇上,驾崩了!”
“啊?”
赵云珺脑子一片嗡嗡响,看顾辰烨、靖王跟赵将军一众人的表情,皆如晴天霹雳。
殿内已有人迅速做出反应,双膝跪地,赵云珺也迷迷糊糊地跪了下来。
“先王有令,命太子殿下即日登基。”
张公公接下来的这句话才更让人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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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修】
——措手不及——
这是什么展开?
赵云珺第一反应竟然是:但凡自己以前对历史课上点心,也不至于从昨天开始便提心吊胆和亲之事。
皇帝驾崩,皇族三年内不得嫁娶,她跟顾辰烨的危机算是自动解除了啊!
但……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天子驾崩,朝代易主。所有人又要再次被卷入新的风云莫测中。
可皇上……皇上怎么就莫名其妙死了呢?
还没容她细想,思绪就被殿内一团哀痛的气氛给打断了,殿内所有人都自觉跪下,或嚎啕大哭,或沉默寡言。
顾辰烨的脸上同样流露出震惊与不解,事情一桩接一桩,一时间他也理不出头绪来。
太子殿下早失了神,过了许久才悲痛万分:“我要见父皇,父皇……我不信……方才他还好好的,怎地会……”
“太子殿下,谨遵先皇旨意要紧,您千万别伤了身子,登基大典马上就开始了。”张公公扶着太子殿下苦口婆心说道。
“太医……太医怎么说?父皇因何而……”太子轻声问身边张公公皇上的死因。
张公公在太子耳边快速说了一句话,太子神色瞬变。
“太子殿下,千万别再伤身,朝堂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后事还需您主持大局,您千万撑住了啊。”张公公说得动情。
众人被安排离开执勤殿,待会这里就是新帝登基的地方,官人们正手忙脚乱仓促地准备着登基大典。
赵云珺和顾辰烨起身后,直直的就对上了对面颂珠与贡崇疑惑又不甘心的目光。
贡崇别有深意地瞪了赵云珺一眼便转身离去,颂珠却满脸写着不甘心,眼神里的失望就像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登基大典上,太子俨然已将方才情绪掩藏,坐上龙椅的太子殿下,倒真有一国之君的风范了。
台下有几位大热候选人的皇子也是肉眼可见的不服气。皇上死得蹊跷,可偏偏又立了这么个遗嘱。太子当日登基,其他人根本没有翻盘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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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崩于福永殿,懿允皇子即皇帝位,年号蔺文。封皇后为皇太后,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十一月甲午,葬诏永陵。钦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新帝受众臣跪拜。
江山易主,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
事出突然,和亲一事只能暂时搁置,勒津布也知道这是大理朝立下的规矩,再不情愿也只得作罢。
勒津布一行人在先帝驾崩后的第七天返程,这次的大理之行实属闹得不快,新帝根基不稳,他们也无需费力气示好。
临行前,颂珠找到顾辰烨,她这辈子从未试过对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示好过,顾辰烨实属软硬统统不吃的类型。
“三年,三年后我必定会再来,那时你定没有再拒绝我的理由。”
颂珠仍然坚持顾辰烨对赵云珺的死心塌地,都是因为他没有跟自己相处过。
“三年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顾辰烨权当她耍性子,只要颂珠回去,不出一个月,也该把他忘了。
“你且看我是不是这样的人。”颂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就算这辈子不行,下辈子我还会找到你,你能躲到哪?”
顾辰烨垂眸,淡淡笑道:“我在佛前发了誓的,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也只等她一人。”
“你!你就当哄我骗我也不肯!”颂珠恼羞成怒,那双大眼睛含着一汪泪水就是不掉落的样子,惹人生怜。
顾辰烨不去看她,抿了抿唇道:“我不想撒谎。”
颂珠被气得眼泪瞬间缩了回去,“好,那我们走着瞧。”
瞪了一眼顾辰烨后,颂珠负气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顾辰烨长吁一口气。
返回靖王府的路上,顾辰烨与赵云珺两个谁都没有说话,仍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后怕中。
和亲之事虽得以解决,可赵云珺总觉得好像在暗处有一只无形的手,又要将他们拖入更大的旋涡中。
次日,果然如赵云珺所料,宫中来了大批人马,靖王府门前好生热闹。
新帝身旁的贴身太监李公公一下马车,便走到靖王面前喜笑颜开说道,“靖王爷,今儿个是靖王府大喜的日子,还请恭贤王快快出来领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恭贤王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今册封恭贤王为议政王,辅佐朕以固朝纲,另赐恭王府邸一座。钦赐。”
跪地众人皆瞠目结舌,唯有顾辰烨表情淡淡。
靖王还未西去,虽然顾辰烨的封号没变,可皇上给顾辰烨赏赐了只有亲王才能拥有的恭王府,那岂不是等于默认了顾辰烨才是靖王爷爵位的继承人。
圣旨宣读完毕之时,刘氏当场感激涕零。她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本已不抱希望,谁知竟然被她等到这么一天。
靖王妃自然窝火,明明顾辰斐才是正儿八经经过册封的世子,新帝这一出又是唱的什么?顾辰烨什么时候得新帝如此赏识了?
不对,只要顾辰烨一天不封爵位,她的儿子就还有机会。
顾辰烨在一众人各怀鬼胎的表情中接过圣旨,心中不禁觉得可笑。
小时候真傻,竟不知这纸诏书的分量,还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接下这道黄纸。今日不想再要,却躲也躲不掉了。
脸色同样不好看的除了顾辰烨便只有赵云珺了。
在避暑山庄的时候,顾辰烨就告诉过她,太子想笼络靖王府与将军府。如今皇上这番举动,莫不是对靖王府与将军府势在必得?
“说好跟你南下游历,看来又得往后推了。”顾辰烨一脸歉意,对着赵云珺强颜欢笑道。
游历什么的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了,只是顾辰烨这性子进入内阁,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从一开始,所有的事情就朝着她所期望的相反的方向发展。
“皇上现如今根基不稳,几位皇子的幕后势力想必会趁乱蠢蠢欲动,现下正是亟需用人之际,我会多加小心的。”面对惴惴不安的赵云珺,顾辰烨只好如此安慰道。
新帝登基共册封了四人为议政王,四人中有一人是周翊风。
可端王府却犯了难,他们是八皇子背后的势力,皇上必然是清楚的,这样的安排所谓何意?
领旨后的周翊风,却落得跟顾辰烨一样的心情,皇上到底是想笼络端王府还是给端王府挖坑?无论哪一样,周翊风都明白,往后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
天意弄人,如今居然与当初世家子弟中最不起眼的顾辰烨平起平坐,却没想到自己却能平静面对。
或许是这些年,顾辰烨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他已经变成朝堂中一个令人不能忽视的存在。
勒津布此次的拜访,朝中已有不少风声,传先帝指不定是被勒津布派出的杀手暗杀。
可新帝却并未接纳朝中要扣留勒津布赞普的做法,“哪个下手的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明知自己嫌疑最大,却非要挑这个时候下手?”这才堵住了悠悠众口。
先帝的后事,朝廷的事务,都让顾辰烨几近心力交瘁,几位议政王还有数十名朝廷命官都索性住在宫里,日以继夜为新帝理清朝中事务。
赵云珺已接近半月没见顾辰烨了,除了从自由出入宫中的平安口中,得到关于顾辰烨的只言片语,再没有更多了。
一想到这些日子日后可能会成为常态,便不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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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一事让赵云珺心有余悸,一想到将来指不定哪一天,某件事轻易地就能将她与顾辰烨分开。人生苦短,他二人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夜深了……
顾辰烨暂住的宫殿内仍旧灯火通明,连续伏案几个时辰的他,终于觉得眼睛肿胀酸涩。
他放下奏折,骨节分明似寒玉般的手,捏了捏早已紧皱着的眉心。
从繁重的公事中短暂脱离出来,他又不禁想到在围猎行宫中发生的一切,竟是这般阴差阳错,命运弄人。
先帝驾崩前,顾辰烨去见的人是太子。
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太子就曾向顾辰烨示好。和亲之事只凭他们只言片语与贡崇公主周旋,勒津布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压在太子身上了。
答应太子加入内阁,辅佐他上位,太子便替他们解决和亲一事。
等价交换,他无怨无悔。
只是明知道赵云珺千方百计希望他远离朝堂,可天不遂人愿。
无所谓了。只要能留住赵云珺,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如今想来,当日太子答应得胸有成竹,志在必得,十分可疑。
接着先帝就暴毙了,无论给他多少胆子,他都不敢妄自揣测太子会为了替他解决和亲一事而……弑父吧?
那如此一来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太子早就在为继位之事谋划,他只是恰好撞上了这个时机。太子早知结局如此,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顾辰烨一向对朝政甚少注目,如今要缕清这朝堂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实属不易。
他已经决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命运的齿轮严丝合缝,他没有半点挣脱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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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太太说连载期间不联系看,那也来点点吧,太太加油啊。】
完——
第五十三章 【修】
——岂能圆满——
冬去春来,顾辰烨在宫中逗留的时间越来越多。难得回府一趟,也只是匆匆与赵云珺相处片刻便又要离去。
顾辰烨已很久不在府上用膳了,赵云珺便索性省了下人们的事,每晚到前厅与靖王等人一同用膳。
那日顾辰烨又不在,靖王妃便提了一嘴:“怎么你们都成婚四年有余了,也没见有个什么动静?”
靖王听罢「咳咳」了两声,赵云珺看顾念芝也红了脸,细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靖王妃的意思。
想来定是宫中近日传出了温月茹有孕的喜讯,靖王府也有些着急了。
明明顾辰烨比周翊风成亲还要早,而且看这小两口身子健朗、如日中天,别是患了什么隐疾。
赵云珺倒没放在心上,她与顾辰烨虽成亲四年多,但没怀孕的个中原因只有他俩清楚。
更何况一想到当母亲这件事,她还是觉得不太真实,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如果,顾辰烨已经做好准备了呢?
虽然他俩从来没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好像无论如何,他们终有一天还是要面对这个问题。
赵云珺没想到自己躲过了催婚,终究没躲过催生。
靖王为了给靖王妃及赵云珺找个台阶,便说道:“他们还年轻,这事儿急不来,缘分到了就到了。这样吧,明日本王请刘太医过来给云儿瞧一瞧,也嘱咐他回宫后替烨儿调理调理,王妃安心吧。”
翌日,刘太医果真早早地就到了靖王府府上,自从上次避暑山庄事件之后,他对赵云珺倒是真的上心的。
他总觉得赵云珺并不像一位皇亲国戚,但具体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刘太医除了是御医,还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催生圣手」。
这本事让他在宫中可不好过,一个不留神就被卷入妃嫔们的争宠大计中。
得知今日是为赵云珺把脉,他倒是乐得登门。郡王与郡王妃恩爱有加,他们的孩儿自然不是争宠的工具,带着祝福而来到人世间的孩子无人会不欢喜。
可当他把到赵云珺的脉象时,脸色却掩饰不住地越来越差,心里不禁大吃一惊,额上的冷汗都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在避暑山庄的时候,他替赵云珺把脉是为了救命,他也没想到要替她把喜脉。
可今日他看着眼前这位倾城之姿的郡王妃,心中实在不忍,做了一番挣扎后,他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他向赵云珺使了眼色,赵云珺便全明白了,让鸳鸯翡翠退到门外。
“郡王妃,恕臣之言……”刘太医叹了口气,看着赵云珺强装镇定的脸,“您的体质,非比寻常,想要怀上身孕非常困难……”
刘太医已经尽量将「绝不可能」说得尽量委婉,说罢,他便低下了头,不忍去看赵云珺那失落的神情。
“连刘大人也说没机会,那恐怕是真的难了。”刘太医片刻才听到赵云珺淡然一笑。
刘太医又说道:“郡王妃暂且也先别灰心,微臣先调两个方子让您试试,指不定……”
赵云珺听出了刘太医言语中的勉强,倒觉得非常对不住他。
刘太医行医半辈子从未对什么人隐瞒过病情,又或者给别人以假希望,今日倒是为她破了这个戒。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这么些年都没动静……我也猜到一二了……”,赵云珺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像是从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有劳刘大人费心了,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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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定当竭力。”刘太医以为赵云珺想请他瞒着靖王府众人。
可没想到……
“我想请刘大人在宫中替我多多照顾郡王的身体。”赵云珺说道。
刘太医顿了顿,或许这就是赵云珺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她看上去莽撞甚至有点不识礼数,可待人都是一等一的真心。
“这是自然,郡王妃大可放心。”刘太医答道。
离开靖王府,刘太医马不停蹄朝宫里赶。路上还不由感叹世事无常,本来今早出门还高高兴兴的,可怎就偏偏把出了这种脉象。
到了顾辰烨的寝殿,正是午膳时间。可顾辰烨仍旧没离开案桌,正俯首看着皇上分到他手上的奏折。
刘太医侧首打量起顾辰烨,却发现他较避暑山庄时又变了许多。
顾辰烨的底子本就是俊美异常,经过这些年的洗练,越发出落得气宇不凡,加之他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平和,早年的经历将他磨砺得冷静、沉稳,连太医院都听闻他对政事有不少独到见解。
放眼朝堂,同辈中能与顾辰烨相比的竟没剩几人了,当初那些不看好他甚至欺辱过他的人都不得不向他伏首。
还没等刘太医向他请安,顾辰烨便抢先说道:“免礼。郡王妃身子如何?有无大碍?”
他知刘太医先去的靖王府,便迫不及待想知道赵云珺的消息。
他也一样,压根没将赵云珺有无身孕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只怕如靖王妃所言那般,赵云珺别是患了什么隐疾。
虽然赵云珺并无特别嘱咐刘太医不要对顾辰烨提及她的情况,但刘太医思索再三,还是避重就轻地说道:“郡王妃身子并无大碍,微臣开几服药替她调养着便是,那件事……急不得……”
刘太医看着顾辰烨本来拧紧的眉间松开了,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刘太医暗自思忖,反正顾辰烨总会有纳妾的那么一天,传宗接代的事对他来说不难,只是委屈了赵云珺罢了。
索性见步行步,不把事情挑明就不会伤害到他们夫妻和睦。
“辛苦刘大人跑这一趟了。”顾辰烨和颜悦色对刘太医说道。
“臣还要替您把个脉,郡王,失礼了。”刘太医打过招呼,顾辰烨便挽起袖子。
刘太医一边把脉,一边频频点头。
顾辰烨身体健康,一切并无不妥,若是娶了个同样健康的女子,想必不出半年便会有喜讯。
“郡王的脉象一切安好,平日注意多休息便万事大吉。”刘太医满意地说道。
顾辰烨神色一变,立即察觉不妥,“本王无需喝药调理?”
他清楚生子这件事自然是与男女都有关系,怎么如今却只有赵云珺需要服药?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证明赵云珺确实有事。
刘太医意识到自己的松懈露了马脚,他脸上躲闪的神色让顾辰烨的心里发了怵,莫非赵云珺真的患了什么隐疾?
“刘大人,你就老实说了罢,郡王妃的身子真如你方才所说那般吗?”
顾辰烨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冷很冷,方才那点亲和力已荡然无存。
他虽没说一个字的狠话,可字字都让刘太医感到一阵窒息的压迫。
刘太医不禁脚下一软,伏在地上向顾辰烨坦言了一切。
顾辰烨正色问道:“除此以外,郡王妃可还有其他病症?这病症会不会牵连到别处?”
“不会,这不孕之症虽然难治。可除此以外,郡王妃一切如常,臣绝无半点虚言。”
“好,本王看在你尽心尽力的份上放你一马,如有下次,刘大人休怪本王无情。”
在一旁的平安也不禁皱眉,他可未曾听过顾辰烨对人讲这么狠的话。
“从今日起,还烦请刘大人随时向本王禀报郡王妃的情况,本王这不算是在为难刘大人吧?”顾辰烨冷肃道。
“不……不算,这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刘太医打了个寒颤,怎么平日里这么平和的郡王,一说到赵云珺的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刘太医以为是因为顾辰烨听到了坏消息,所以心情难免受到影响,便不再细想。
可赵云珺的病症实在棘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赵云珺年纪轻轻又养尊处优,本是身强力壮的年纪,怎么那处的脉象竟像是被封住了一样。
更奇怪的是,她身体其余各处都毫无问题,换做是别的人,总有相关联之处,要么宫寒要么脾虚,总有对症下药之处,可赵云珺的脉象着实奇怪。
刘太医退下后,顾辰烨强忍着想飞奔到赵云珺身边的冲动,将桌上横在他眼前的几叠奏折一一看过,最后挑出重要的放置一边,抬头一看竟到了傍晚。
桌上的午膳都凉透了,他竟然丝毫没觉得饿。
他让平安替他备轿,今日他再忙也是非要回靖王府一趟不可了。
他竟然一直都没发现赵云珺身子不适,前些日子世子妃怀了身孕的消息在宫里传开了,他和赵云珺还喜滋滋地给周翊风温月茹送了贺礼。
可他怎么就没曾想过要找大夫替赵云珺瞧一瞧,如今所幸是没有其他大碍,如果赵云珺有其他更严重的病症,他还要这议政王作甚?
当年勒津布的事情让他受了很大的打击,本想着与赵云珺闲云野鹤从此不问世事,可这件事却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如果当年没发生先帝驾崩这事,他与赵云珺早已不知何去何从了,还谈何闲云野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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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当他不够强大的时候,什么平淡、平凡都是废话,他根本没有能力给赵云珺平静的生活。
他们会终日生活在惴惴不安中,不知下一次的厄运又在什么时候降临,将他们分开。
可如今成了议政王,手中的权利是越来越大,也没几个人敢打主意到他们头上来了。
可到头来,一个月也见不到赵云珺几次,这次竟连她得了如此重症都还是通过靖王的提议才发现的。
他真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丈夫。
回到靖王府已是深夜,顾辰烨特意嘱咐小厮千万别通传,径直往自己的院内去了。
院子里的降真草散发阵阵让他心安的味道,他回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屋里还有他最在乎的人在等着他。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轻推开门。
月光倾泻而下,屋内即便是不点灯也一览无遗,他一眼就看到在床上正脸朝上躺着的赵云珺。
他轻轻向床边走近,又伏下身,侧着脸用耳朵贴近她的鼻子,去听她熟睡的气息。
嗯?不对,这不是她熟睡时那种匀称的呼吸声。那种声音他已经听了无数个夜晚,早已熟稔,绝对错不了。
就在他抬头想一探究竟之际,忽然被揽过脖子,赵云珺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大口。
他惊讶地扭头看着已经迅速坐了起身还一脸坏笑的赵云珺。
“就猜到你今晚铁定是要回来的。”赵云珺一副看破所有的模样,“是不是刘太医跟你说什么了?”
顾辰烨的目光在她脸上眷恋的流连了一番,忽然狠狠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我……对不起。”
赵云珺被他用力抱着也有些不适……“对不起什么啊?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忙昏了头,竟没发现……”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失落与沮丧。
“你也知道自己忙昏了头,那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觉为了这事跑回来。”
抱怨完后,她又轻轻将头靠在顾辰烨的肩上,“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不要让我担心。”
她感觉到顾辰烨将她搂得更紧了。
“不过……我是没办法让你当上父亲了……”赵云珺苦笑道。
“无所谓。”顾辰烨斩钉截铁说道,“我不当了。”
赵云珺本准备了一肚子安慰他的话全都没法施展了,她本想着顾辰烨现下虽然坚定,但迟早是避不开纳妾这一步的。
她自己心里清楚顾辰烨对她的感情如何就够了,没有必要非要顾辰烨真做到脱离他所处时代的离经叛道之举。
她也相信顾辰烨当下所说句句真心,可还是忍不住打趣他:“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乃是头等大事,啧,你,你不孝啊你?”
顾辰烨皱眉,他听出了赵云珺语气里的不正经,便知她又寻他开心。
他除了担心赵云珺的身体外,还担心她因为得知自己无法成为母亲而难过。
至于他自己,倒真觉得无所谓,反正大哥已经生了三个小侄子,说到要继承香火,与他关系也不大。
“嗯,我的确不孝。”顾辰烨淡定道。
“啧,你这人怎么……”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赵云珺见顾辰烨不下套,也不想捉弄他了,两人顺势倒在床上。
月色如此这般好,不做点什么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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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修】
——深明大义——
赵云珺的日子是不可能恢复如常了,刘太医来过以后,靖王府众人也就心知肚明了。恐怕再过个几年,整个京城就也都知道了。
靖王倒是不急,待赵云珺一如当初,靖王妃见此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可偏偏刘氏却不死心,以前是看在赵云珺身份显赫对她俯首帖耳,如今她既无所出,刘氏自然也就无需给她好脸色看。
除了每日嘱咐赵云珺服药,还旁敲侧击赵云珺对于顾辰烨要纳妾的态度。
刘氏将自己的一生赌在了顾辰烨的身上,绝不可能让他断了香火。
更何况顾辰烨如今已贵为议政王,就更不可能让他忍受再被赵云珺压一头。
赵云珺清楚刘氏的心思,可也从未与她正面起过冲突。每日只是将刘氏那自欺欺人的端过来的药倒掉,应付着她那些阴阳怪气的话术。
这日,赵云珺久违地独自前往花园,顾辰烨不在府上,就连鸳鸯翡翠都不免觉得冷清,她便干脆打发了她们去忙点别的事,给自己留了些独处的机会。
往日看着热闹的花花草草,如今却觉得不过如此、百无聊赖罢了,她心里清楚,其实都是因为物是人非。
本以为穿越是开启了第二次幸福人生的机会,可如今看来,恐怕是再次跌进更深的坑里罢了。
她的身后不知何时起站了个人,待那人走近踩在草坪上发出了声响,赵云珺才警觉起来。
回头一看,那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可一看他手中的墨玉扇,赵云珺便恢复了神色,懒洋洋地问道;“哟,好久不见啊。”
自从林萧搬进来之后,顾念芝的精神状况的确大有好转。说到对顾念芝的心理治疗,林萧才是那个医生。
他对顾念芝尽心尽力,任谁都挑不出毛病,当初极力反对的靖王也不免感叹自己差点看走了眼。
赵云珺更是对他大为改观。毕竟,作为唯一知道林萧秘密的人,看他有如此转变,自是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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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林萧搬进靖王府已一年有余,赵云珺却不常见他。
今日倒是稀奇。
“最近你好像安静了不少嘛?”林萧在她身边坐下,扯着嘴角问道,仍是那一脸玩笑不恭。
“怎么说得我像成天惹事的人一样?”赵云珺眯着眼不满地打量他。
“你不是吗?”林萧也乜斜着眼回看了她一眼。
赵云珺嗤笑点头道:“这么说来,好像还真是。”
“怎么?郡王不在,你就蔫了吧唧的?你以前可不这样啊。”林萧就着她身旁坐下。
如果是以前,赵云珺铁定是要跟他打一通嘴炮,可今日听完他的揶揄,也只是撑起下巴笑笑不再说话。
“哦?我知道了,看来不孕这件事对你打击挺大啊?”林萧口无遮拦。
虽然这是事实,可最近赵云珺身边的人都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哪个字便会惹起她的不快。
“你还真是……单刀直入。”赵云珺没想到,这话从林萧嘴里大大方方说出来,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般伤人。
“打击嘛,还算不上……”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生育能不能成为母亲,她在乎的只有顾辰烨的感受而已。
而且她最害怕的是,顾辰烨要是真的因为她忤逆了三纲五常,那她可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我跟你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林萧若无其事的直视前方,慵懒地说道。
“哈?”赵云珺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扭头看他。
“欸,你这人,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林萧假意为难,又瞥了她一眼,“我跟你,都是不孕不育之人。”
“什么?”赵云珺正襟危坐。
“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从你身上,我更加确定了这件事而已。”林萧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事不关己。
“你早就知道?那念芝?你这不是……”骗婚吗?
“你倒是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林萧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乜斜着眼看她,“念芝也早就知道了,成亲之前我就跟她说过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卑鄙?”
赵云珺大为愕然,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顾念芝也有如此破釜沉舟的魄力,明知嫁给林萧会失去做母亲的机会也如此义无反顾。
“等等……我现在脑子有点混乱……”每次听林萧说话总会扯出一些超乎她理解能力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来的时候成日流连烟花之地,一开始我以为是青楼女子自有避孕的法子。”
“后来机缘巧合下才知道,一女子本想借着怀上我的孩字,让我替她赎身,所以每次过后都没按规定喝药,可肚子也从来没有动静。”
“我知道此事后,便去了趟江南,看了一名神医,竟连他也直呼「怪事」……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我不死心又试验了多次,还是一无所获。”
赵云珺听着林萧轻描淡写自己的过往情史,不免觉得有些拘谨。
“雁过无痕,可能我们就是注定无法留下痕迹的人。什么香火什么后人统统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林萧粲然一笑,“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看林萧这幅模样,赵云珺基本能肯定他也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这一切,这时再回想起林萧昔日跟她说过的种种,心中焕然大悟。
难怪当初他处处旁敲侧击让自己不要留情。
她还想起那年七夕与顾辰烨外出,在盈自寺遇上的算命先生,原来旁人早已看穿了她的一生。
“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很难接受,你……想通了就好。我们心里都清楚,顾辰烨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你有什么改变或者看法……”
“可我怕的就是这个。”还未等林萧说完,赵云珺便打断道。
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向旁人吐露自己的真实的想法,这话也无法对顾辰烨说。
“我就是怕他为了我,非要与全世界对抗、僵持……何必呢?可如果连我也加入劝他纳妾生子的队伍,那我跟其他人压迫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对另一个女人来说也不公平,岂不是又耽误了她人一生……”赵云珺垂眸道。
“我劝你不要圣母心泛滥”,林萧漫不经心听完赵云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你以为这里是21世纪,每个人都有得选?”
他接着说道:“你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自然是不知道其他女人的苦处。”
“你知不知道如今的顾辰烨可是大家眼中的香饽饽,多少朝廷命官等着把闺女嫁给他,即便是当妾也在所不惜。
对那些女子来说,嫁给顾辰烨当妾这条出路,比嫁给其他不清不楚的人要好得多。我劝你啊,不要自诩为了别人着想而去替别人操心了。”
「不过」,林萧没等赵云珺反应,便话锋一转,“顾辰烨能有今日,你算是功不可没。”
赵云珺摇着头嗤笑:“这话不对,如果没有我,他今天也不至于这样,可能早就过上他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咯。”
“哦?从寂寂无名到今日的议政王,是坏事么?”林萧问道。
“嗯,可能是,谁知道呢?”赵云珺挑眉说道。
“嘶,还有,我怎么感觉跟你讨论这个话题有点怪怪的,好像加入了什么不孕不育的互助组织,各自分享惨痛的人生经历……”赵云珺蹙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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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萧听赵云珺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语气,便知她心里已有答案。
“这辈子是我欠了念芝的,我自是会好好与她过下去,我反正已经是死得透透的了,可你嘛……”
林萧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沾上的杂草,“我不清楚你的情况,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你要是没死透,哪天又穿了回去,这……我这做妹夫的也不好看着顾辰烨孤独终老啊。”
这话倒是提醒了赵云珺,经过避暑山庄一事,她基本能确定自己的肉身还在抢救中,林萧所说的并非不可能……
她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安定的因子,随时会消失,随时会……
“更何况,不只是你,顾辰烨现在锋芒毕露,自然也要承受不少非议,现在的他且能说力排众议,但十年二十年之后呢?谁又能保证他不后悔。”林萧继续说道。
“你今日「偶遇」我,该不会是充当了谁的说客吧?”赵云珺以为林萧是受了刘氏之托来劝她。
“我像那种被人轻易收买的人吗?”林萧翻了个白眼,“只是见念芝近日为了她二哥的事劳神,我才决定做一回多管闲事之人。”
对啊,原来所有人都在等她松口点头而已,全家人的心头大石就都能放下来,靖王不提并非代表他真的不在意,顾念芝的心情才最能代表靖王府的态度。
“不过,正如我方才所说,顾辰烨能有今日你实属功不可没,无论他人怎么看,你是有资格也有权利拒绝的,让顾辰烨永远只忠于你一人也并非无理取闹。”林萧说道。
赵云珺干笑一声,“如果我是这种人,事情倒是好办了。”
林萧欲言又止,思考良久才说道:“如果你想通了,这几日,能离开靖王府就暂时离开吧……”林萧垂眸道,“靖王府有一百种让顾辰烨纳妾生子的方法,我敢说,你可能最见不得这种……至于细节,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顾辰烨那边,靖王府自会向他解释,有了你的成全,大家办起事来就更容易了。”林萧劝说道。
“喂,你们不是要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赵云珺皱眉问道。
“放心,绝对是你情我愿的。你就别问了,能避则避吧。”林萧「唰」地打开了扇子,“我先走了。”
“林萧。”赵云珺叫住他。
林萧停住脚步,可是没有回头看她。
“念芝好多了,这也都是你的功劳。”赵云珺淡然一笑,“还有,谢啦!”
“啧,肉麻。”林萧挥挥手。
赵云珺哈哈大笑,像是自己的恶作剧得逞了一样。
整理好心情,她让鸳鸯翡翠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些行李,与靖王府众人辞别后,便回了将军府。
靖王看上去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了许久,看到「将军府」门匾的时候,她竟然真的有种回了家的安心感。
对啊,天地之大,她不算孤苦的,因为她总算有归处。
赵将军见了她之后什么也没问,赵云珺看着赵澜越发白的鬓角及眼纹,免不得在心里责备了自己。
当初明明答应了赵云珺的原身,要替她好好尽孝,怎么这些年净顾着自己快活,竟忽视了这唯一的亲人这么久。
她倒是有点庆幸有了这个机会,这段时间总算是能心无旁骛,与赵将军好好享一回天伦之乐。
顾辰烨刚同几位大学士议完事回到寝殿中,平安便将赵云珺的消息报给了他。
“哦?郡王妃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回将军府?”顾辰烨疑惑。
“赵将军下月将前往西北整顿军队,估摸着要大半年才回来,郡王妃这次回去也是想趁此机会与赵将军团聚些日子,郡王大可放心。”平安不敢抬头看顾辰烨的眼睛。
顾辰烨没多想,“好吧,那近日我就不回靖王府了,让郡王妃跟赵将军好好聚聚,等她回来,我再回去。”
“可……可靖王让您十五回去一趟呢,好像是……有事要见您,等着与您商议。”
“哦?”顾辰烨虽觉得奇怪,可自从新帝登基后,靖王便索性趁此机会请辞,再也不问政事,所以进宫的次数也少了许多,跟两个儿子也没什么机会见面,说不定是真的有事需要他回家商议。
“你去回靖王的话,好。”顾辰烨看着手中的书,连头也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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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修】
——遮风挡雨——
用过晚膳,赵澜与赵云珺坐于庭院小酌赏月,气氛甚好。
“爹,这次从西北回来你就把官辞了吧,或者退居二线也行啊。”
武将日晒雨淋风吹雨打的,赵澜看上去比同龄人沧桑多了,赵云珺看着也心疼,“多花点时间陪陪我不好吗?”
“哟?你现在倒是想起我来了。”赵澜怒色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先帝将皇上托付于我,皇上现下根基未稳,四面楚歌,我又岂是那贪生怕死、贪图享乐之辈,辞了官我还能干嘛,跟废人又有什么两样?”
赵云珺听完赵澜这番豪言壮志,无奈笑着摇摇头,嗫嚅道:“真是个工作狂。”
“你说什么?”赵澜没听清。
“嗯……我说你啊天生劳碌命,闲不住。”赵云珺佯装生气,撇嘴说道,“你这辈子在军营里待的时间,都比你在家待的时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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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澜听到此话,顿时一怔,也没急着回话,闷头喝了口酒,脸上竟流露出赵云珺从未见过的柔情,缓缓说道:“你娘也是这么说我的。”
赵云珺垂眸,敛起了笑意,脸上难掩失落之意。
赵澜醉心朝政,如今坐稳当朝大将军之位,可自从妻子去世后,却也再没续弦。
他总对外头人说,事务缠身,也怕自己哪天战死沙场,连累了别人成为未亡人。
可如今细想,这何尝不是他对亡妻的另一种情深。
赵云珺心底不禁泛起一片悲凉与感动,谁说这世上没有真挚永恒的感情。
赵澜非风月之人,从不说那些娇柔做作的话,可他却用了一生去给出了答案。
赵云珺唯恐惹得赵将军越发感伤,忙变了张脸。
“真的?”她笑嘻嘻问道,“我娘还说了些什么?和我说说罢。”
赵澜见女儿一脸好奇,也从方才那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起亡妻固然悲痛,可女儿却是那个实实在在支撑着他走到今日之人。
“你娘还说将来谁娶了你,可真算是倒了大霉。”
赵云珺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不知为何方才她脑海里居然闪过第一次见顾辰烨时的情景,想起他当年那既震惊又委屈的模样,竟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她不由地「扑哧」笑了出来。
“你看你,女孩子家家的什么仪态都不管不顾,你娘没说错你吧。”赵澜胡子一横,皱眉嫌弃道。
“嗯嗯嗯对对对,娘可真是了解我。”赵云珺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娶了我那个人,好像真的倒了大霉。”
遇上她之后,顾辰烨的人生好像一直事与愿违。
赵澜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提起了可能是赵云珺此时最不想提起的人。
他不是不知道赵云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打道回将军府,可他心里也清楚,如今顾辰烨贵为议政王,正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将来还很有可能继续平步青云大有所为,他未必愿意守着无法生育的赵云珺就此一生。
赵澜不禁觉得嗓子干涩不已,思考良久才说道:“云儿,你要是觉得在靖王府不自在了,受委屈了,就回来,爹养你一辈子不成问题。你娘啊,那是妇人之言,谁娶了你那是他祖坟冒了青烟。”
赵云珺鼻子一酸。为什么这件事发生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点想哭的感觉都没有,可赵澜三两句话,就让她心中的酸楚尽数涌出。
她不想在赵将军面前流泪,不想让他临行前还要担心自己。
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她连小声的啜泣声都不敢发出,怕赵将军听了心里更不好受。
“靖王府算什么东西,顾辰烨又算什么东西,我赵澜虽然没生出个儿子,可我从未觉得我女儿不管用,我赵澜的女儿岂是那种庸庸碌碌的女流之辈。云儿,有爹在,别怕。”
赵澜也转过身去特意不看她,他知女儿要强,定是不想他看见她的狼狈之态。
“嗯嗯,我不怕。”赵云珺听罢破涕为笑,“我哭可不是因为他啊,我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爹,我心里高兴。”
赵澜沉默良久又缓缓开口说道:“就算我不在,也别怕。”
嗯?
这句话好生熟悉。
这不是妈妈自杀前跟她说过的话吗?“就算妈妈哪天不在了,也别怕。”
她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你不许不在。”赵云珺急忙说道:“对,靖王府算什么东西,你从西北回来,我就搬回家住。”
“胡闹。”赵澜嘴上严厉,可眼底都是笑意。
“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常回来。”赵云珺像是做了错事般,小声说道。
赵澜笑着摇了摇头,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欸,爹,你说当初我要是答应嫁到勒津布去,现在你是不是就能清闲些了?我要是嫁到勒津布,西南西北也就能安生几年了,那几年也足够等你退休了。”赵云珺满不正经说道。
“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当年先帝要是真答应了,我就算是出兵也不会让你嫁到勒津布去,怎么?这辈子不想见你爹了?”赵澜疾言厉色说道。
赵云珺撅起嘴不说话,她如今想起这档子事,可不止因为赵将军。
如果当初真的嫁给贡崇去了勒津布,想必今日也不必面对靖王府众人失望的眼光,顾辰烨不至于像今日这般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云儿,别逃避。”知女莫若父,赵澜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事情不是你选了另一条路就避得开的,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赵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赵云珺细细掂量赵澜这番话。对啊,穿越非她所愿可她还是活下来了,嫁给了顾辰烨还是没能躲掉周翊风,遇到此生所爱也还是躲不过世俗之见。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现下她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待在赵将军身边让她安全感十足。像一只猫待在为它遮风挡雨的窝里,不会受到一点伤害。
父女二人再无话。
在一旁的鸳鸯翡翠早已为二人泣不成声。
探子每日都会给顾辰烨带来赵云珺在将军府的消息。无非都是父女二人策马、比箭、练武、出门吃喝玩乐等闲碎琐事,可顾辰烨却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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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着自己对赵云珺冷落多时,只怕她百无聊赖,如今看来她过得还算快活。
对啊,他的妻怎会是那种深闺怨妇,总能找到心之所向。可一想到他二人快活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由怅然若失。
“爷,今日十五,咱答应了靖王要回府上一趟的。”平安提醒道。
赵云珺不在府里,他觉得回去也实属没什么意思,可父命难违。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了他的恭王府,也不知现在是什么进度了,他盼着能早日跟赵云珺搬出去。
回到靖王府时,夜已降临,临街不知何时已点上了灯。
看着冷清清没人气的巷道,又想到赵云珺不在,他的心底愈发寂寥。
“爷,靖王让咱们先回院内,今晚暂不议事了,让您先早点歇着,明日再议。”他才刚下了轿,平安便早已打探回来。
顾辰烨皱眉,明日一早他还要上早朝,父亲这是何意。
平安像是猜到了顾辰烨的顾虑,便急急说道:“爷,靖王给您告了明日早朝的假,事情等明日再商讨也不急,您先回屋歇着吧。”
顾辰烨更疑惑了,何事如此重要?竟连早朝都替他告好了假。
踱步至停云阁,却见里屋透出暗淡的灯光,他一个止步,负手而立,像是怔住一般。
平安跟在他身后,不免一个踉跄。正想开口,却只见顾辰烨突然神色一变,心情大好,急急扔下一句:“郡王妃回来了?”便大步朝屋内走去。
平安在他身后为难极了,像是下了大决心才匆忙跟了上去。
顾辰烨掀了帘子便进了屋,平安却在门外叹了口气,又搓着手局促不安起来。
顾辰烨轻声走进屋内,虽点了灯可仍昏暗不已。空气中还弥漫着不同于往日的熏香,吸了两口不知怎地还觉得头脑发胀。
赵云珺背向他侧躺在床上,顾辰烨便以为是她累极了才吹了灯,先睡下了。
如果是平日,他铁定就让她继续睡了,可自从上次见过她后已经过了大半月,想见她想跟她说话撒娇的欲望再也压抑不住了。
他决定自私那么一回,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赵云珺唤醒,好解解他这半个月的相思之苦。
他在床边缓缓蹲下,温和清俊的脸上满是缱绻的爱意。头一寸一寸地朝赵云珺的脸上贴进,用让人沦陷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嗫嚅道:“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早些回来。”
床上的人似乎微微颤抖了一瞬,顾辰烨又将头埋进了她的颈脖处,贪婪地想从她身上汲取令他安心的体味。
可就是这么一下,他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摩挲着赵云珺耳边的头突然怔住。伸手往被子里一摸,便触上冰凉光洁的肌肤,床上之人。
身上的味道也不对。
不……
顾辰烨瞬间恢复了清醒,立马站了起身,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皱眉扶额,好一会才让自己站稳。
此时,床上之人将身子缓缓转了过来,顾辰烨这才看清她的样子。
不是赵云珺!
这张脸他在宫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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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修】
——划清界限——
顾辰烨顿时火冒三丈,一时间也想不起这张脸到底是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躺在他与赵云珺的床上。
他忍着头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边,想开门出去却发现房门在外边被牢牢扣上了。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身子也控制不住地燥热起来,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中了计,只是没曾想过竟然有人敢在靖王府上给他下套。
床上的女子缓缓起身,笑意盈盈向他走来。她身上只批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粉纱外套,几近透明的衣裳下的肉身一览无遗,但却比赤身裸体更显诱人。
“来人!平安!开门!”顾辰烨朝门外大吼,门外却丝毫没有动静。
“平安!你……你竟敢!平安!”顾辰烨看着朝自己越走越近的女子,气急败坏。
眼看她就要扑到自己身上,顾辰烨下意识往旁边一躲,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
那女子见状,便立即蹲下身扶他。他用尽力气将她一把推开,嘴里只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滚。”
顾辰烨扭头便将一旁的边桌推到,边桌上的瓷器倒地破碎。
那女子惊呼一声,便见顾辰烨迅速抓起一块碎片往自己的掌心毫不犹豫扎了下去。顿时,他的掌心血流如柱。
那女子见顾辰烨受了伤,也傻了眼。她是提前吃了解药,才不受这迷情香的控制,明明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却低估了顾辰烨的毅力……
掌心传来的痛楚让顾辰烨彻底清醒过来,他按着自己的伤口,冷冷地看了那还在惊慌中的女子一眼,便又再次趔趄地走到门边。
他对人从未红过脸,众人都道他谦逊温和。可今日却被人如此拿捏摆了一道,想必平时是真没将他的脾气当一回事。
“平安,我何曾用主子的身份压过你,看在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帮帮我……”顾辰烨的额头抵在门边,痛苦地闭眼一字一顿说道。
平安在门外早已吓得失了分寸,方才听见瓷器破碎,他都硬生生将自己想要开门的手挡了下来。
靖王的命令不能违抗,无论发生何时都不能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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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实在不忍心如此对待顾辰烨,这一路他走来多不容易,他平安都看在眼里。
他知自己是顾辰烨为数不多的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今日就连这样一个人,也背叛了他,顾辰烨的心里该有多绝望。
平安紧紧咬住自己的手,以制止自己心软,可一切的坚持在顾辰烨说出那句「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全都土崩瓦解了。
这句话勾起了他昔日种种回忆,只觉得当头一棒。就算事后靖王要剐要杀,他也决不能看着顾辰烨掉进这不情不愿的圈套里。
平安咬咬牙做了决定,迅速将门档拆下,把门打开了。
还没等他看清屋内情况,就听见女子的一声尖叫,接着一个身影便一头撞进他的怀里,这必然是顾辰烨了。
他低头看向地面,不知何处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到地上,沿着液体低落处往上抬眼,才发现顾辰烨的手受了伤。
“来人啊,郡王受伤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平安搂着站不稳的顾辰烨,发了疯似地喊叫,他的眼泪鼻涕早已糊了一脸,愧疚、心疼、恐惧,很难说哪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那女子在屋内也是气急败坏,说好了无论发生何事门外之人都不得开门,这个叫平安的可算坏了大家的好事。又见平安大声喊叫,她只得迅速躲进屏风后,穿上衣裳。
几位一早在院外候着的小厮摸不着头脑,明明说好了到寅时才让他们进屋伺候,怎么这个时辰突然喊起了人来。
那几名小厮也不敢怠慢,匆忙赶了进来,却被顾辰烨的模样吓得不敢动弹。
“愣着干嘛?郡王受了伤,你们赶紧去叫大夫。”平安急得不行。
“等等。”平安从未听过顾辰烨用这么冷的语气说过话,他搀扶着顾辰烨,明明是个大活人,却如同搀了块大冰块,一点热度都没有。
“你们去把屋内的床铺收起来,全都给我烧了。”顾辰烨声色俱厉。
一想到他与赵云珺的床上染上了别人的痕迹,他就阵阵反胃。
吩咐完后,他还不解气,“不对,把床也一起搬走,不要再让我看到它在我屋内……”
可是说着说着,他的心却揪得生痛。这间屋子、这张床上满满都是他与赵云珺的回忆,他们在这里闹的洞房乌龙,她躺在榻上给躺在床上的他讲故事,甚至是他们的第一次,赵云珺留在被窝里的味道……
这些他小心翼翼珍藏的回忆,就这样轻易地被人践踏而过。
甚至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绝望的恨意,没想到他竭尽所能走到今时今日,也不过是任人拿捏的玩意儿罢了。
“不……”这次,总该下定决心了,“床,不用搬了。”
平安听顾辰烨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的语气,一字一顿说道:“我搬。”
“爷,您好歹……”
“你再说多说一个字,从今日起就不必再出现在我面前了。”顾辰烨面如死灰。
平安知顾辰烨气极了自己,便知趣噤声,再无二话。
“你吩咐府里的小厮、丫鬟,将停云阁里所有本王与郡王妃的物品仔细收拾打包,另外找人跟郡王妃通传一声,从今日起,我们搬进恭王府。”
平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顾辰烨这番话不容置疑,今日任凭是赵云珺来了,也未必劝得动他。
屋内那女子听闻后,愣愣地椅着门边滑了下去,一把跌坐在地上。
她知以自己的身份,要顾辰烨用明媒正娶的法子娶她过门,是绝无可能的。
还不如顺了皇上与父亲的计划,使些手段,先与他行周公之礼后,再谈名分也不迟。
正常女孩子家哪里肯没名没分就爬床,可她愿意。她知道这个机会转瞬即逝,不由她细想便知自己必须牢牢抓住。
可没曾想,顾辰烨情愿自残也不愿与她……她恨得直咬牙,今日竟是功亏一篑了。
顾辰烨这下总算想起她是谁了,她是礼部尚书冯大人的庶女冯忆雪,在宫中他与她曾有一面之缘。
他将所有的事情一一串联,便一下就想明白了。
为何赵云珺匆匆离开靖王府,为何靖王急着召他回府,又为何是冯大人的女儿。
冯大人的女儿绝不是随意被挑选出来,想来就连皇上,也要在他的「传宗接代」上动手脚。
与其等顾辰烨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笼络其他更厉害的角色,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给他挑一个平庸之辈。
毕竟赵云珺的母家已是前朝开国大将军,即便是新帝登基,也丝毫撼动不了赵澜的军权。
皇上定是知道了赵云珺的身体状况,在他纳妾这件事上提前介入。
顾辰烨眉心一动,想到了一件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他幽幽盯着平安的眼睛问道:“郡王妃,她……她知道吗?”
所有人都逼着他,可赵云珺总归是知道他的心思的。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打着鼓。
如果连赵云珺也是帮凶,他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平安神色一顿,眼神慌忙躲开,还没开口,顾辰烨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郡王妃大抵是……是知道一些的……”平安战战兢兢回道。
平安的背叛已经足够让他心寒,可赵云珺的态度才是让他真正心死。
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凉,手上的伤出血越来越多,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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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些情有独钟竟是他一人的自作多情?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竟经不起一丝波折?
原来他们是这么容易就被挑唆被摆布?原来自己是她如此轻易就能放手的人?
不留给他只言片语,不理会他内心的反抗。为了彰显她的大度便将他拱手相让?
无论别人怎么恶心他,他都可以释怀,可唯独她的态度,真叫他万箭穿心也不为过。
今夜靖王府注定是个不眠夜,刘氏听闻计划有变。风风火火地便赶了过来。
靖王本就排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只是皇命难违,他无奈顺水推舟,此时他也没想到要如何面对这个儿子。
刘氏对于朝堂纷争一点也想不明白,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顾辰烨必须留后。
她与顾辰烨以前受过的种种委屈,今日她要一点一点地全数争回来。
虽说顾辰烨小时候的确怕她怕得紧,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这儿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仿佛她比一个不相干的人还要陌生。
“不要再耍这种把戏,不要再做多余的事。”顾辰烨怒目切齿道,“念在你是我生母的份上,这次我便饶了你,再有下次,休怪我无情。”
一想到刘氏也参与到这一场给他下套的阴谋里,他的心里反而像得到了解脱。
以前欠了她的,这次一并归还了。他保她一生荣华富贵,颐养天年,可她也别想再踏入他的生活半分。
“平安,回宫。”他看都没看在一旁声泪俱下的冯忆雪和一脸茫然的刘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顾辰烨的马车又在浓重的夜色中启程,驶向那前途未明处。
今夜,他心里某些完美的东西悄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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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修】
——骨肉分离——
在将军府每日吃好喝好快乐似神仙的赵云珺,自然不知道靖王府发生了什么事。
林萧让她别问细节,她以为顶多不就是靖王府再求皇上下一道圣旨的事,可没想到是这等的强买强卖。
冯忆雪如今还赖在靖王府以死相逼不肯离去,冯府也将她视为弃子不再过问。
她走投无路,没脸见人,威胁到就算要死也要死在靖王府。
赵云珺在将军府的这大半个月,只想着一心一意做个好女儿,对赵将军那是有求必应,哄得赵将军天天是红光满面。
她在心里早已将赵澜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有血缘关系的人形同陌路、相互背弃,可他俩没有血缘关系却能亲密无间、倾盖如故。
距离赵将军启程还有十天,西北却传来情况有变的坏消息。
勒津布上次的大理之旅,像是与大理就此结下了梁子,连新帝的示好也不屑一顾。
这一年来频频在西南西北地界试探进攻,可每次都是小水花,不成气候。
可这次不同,勒津布近日集结十万骑兵,个个杀气腾腾,一举攻破西北边境,大理军队不敌勒津布,节节败退,军心溃散。
西北王本以为自己的部下皆是层层选拔的精锐,也因勒津布之前轮番的小动作,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一拖就耽误了十几日,等反应过来之时,已是损失惨重,这才急急将密函发往了朝廷。
赵大将军本就计划前往西北阅兵,一切都准备稳妥,因此皇上才决定让赵大将军提前出发。
十日,对所有人来说这时间都不长,可对于赵澜与赵云珺来说,这十日可谓是弥足珍贵,本是一时一刻也不该浪费的。
可在家国面前,在赵将军的职责面前,他先是臣子,才是父亲。
赵将军启程当日,皇上亲自到城门送别。出征队伍威风凛凛,赵澜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在华安城街上走过,满朝文武、平民百姓列队相送。
赵云珺今日也特别着朝服相送,她一早就在城门等着了。赵将军还未抵达城门,她便在文武百官中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顾辰烨。
她下意识朝他示意招呼,可没曾想,顾辰烨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将脸撇到一边。
她自讨没趣地努了努嘴,还以为顾辰烨是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秀恩爱,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其实顾辰烨早就人群中看到她了,无论在哪,他总能一眼就找到她,她永远都是他的视线焦点。
将近一个月不见,他的心他的眼早就不自觉地黏到她的身上。
可今日他却觉得他二人的心竟离得那么远,自己根本摸不透她的心思。
赵云珺身上的朝服跟自己身上的明明是一套,他们在所有人眼里明明是一对,只可惜如今却是貌合神离。
看到赵云珺朝他笑,他那本就有了裂痕的心脏又像被人捏了一把,便索性不再去看她,免得那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掀起波澜。
那夜之后,他本想立即前往将军府,当着赵云珺的面问个清楚,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等做完这件事,他才能心无旁骛出现在她面前。
赵将军此时已抵达城门,在众人注视下,他跳下了马,向赵云珺走去。
他无比贪恋地看着赵云珺,这张他最疼爱的脸。突然,赵将军紧紧地抱住了她。
赵云珺有点发懵,虽然他们是父女,可在在这个朝代,父亲这么表达感情的还是少之又少,即便是再不舍,也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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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赵澜接下来话却让赵云珺在艳阳下如坠冰窟。
她的手心不停渗出密密细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知你不是云儿。”赵将军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赵云珺脚下一软,心跳漏了半拍,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
众人只道他们父女情深,可只有顾辰烨看出来了,赵云珺的情绪不对。
赵澜的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云儿她……云儿喜辣,无辣不欢,从不爱吃口味清淡的菜;她不识水性,更别说在水里救人了,云儿……她,她做事毛毛躁躁的,这点你倒是跟她很像。”说道后半句,赵澜原本哽咽的声线有了一丝笑意。
赵云珺立马红了眼眶:“爹,我……”
赵澜按着她的背,语气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一开始我觉得你很陌生,明明是云儿的脸,可却全然不是云儿的性子,可与你相处下来,我竟越来越迷糊,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可我知你不是她,我这女儿不受管教,爱闯祸……可无论如何,我都将你看作是我女儿。你告诉我,云儿她……她还好吗?她过得好吗?”
赵云珺从未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候,即便是当日她站在城楼摇摇欲坠,即便是落水肺炎濒临死亡,她也未曾有现在十分之一的恐惧。
她眼角通红,紧紧搂住了赵澜,赵澜身上的盔甲咯得她生痛,可她却浑然不觉,她在赵澜耳边颤抖着轻声说道:“她……她很好,很好……我知道她在哪,她托我好好照顾你,可我却食言了,我没做到,我……”
可说着说着,她已泣不成声。
她真傻啊,总以为自己煞费苦心瞒过众人,却未曾想过最了解赵云珺的那个人却早已将她识破。
林萧说过她自作聪明倒是真的说对了,知女莫若父,她即便能骗过全世界,又怎么能妄想自己能骗过赵将军。
她不敢想象赵澜怀疑她的时候,熬过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可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拽紧了赵将军的衣角,好像怕赵将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起赵澜那伟岸的身躯。
可赵澜铮铮铁血汉子,即便内心溃不成军,也依然站立得纹丝不动,他今日既将事实捅破,便是不想听到谎言,可赵云珺却没让他失望,他不是不能接受事实,他更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否认与糊弄。
“我赵澜这辈子已尽了臣子的本分了,可丈夫、父亲的本份我赵澜算是彻底失职了。”赵澜松开了赵云珺,看着她梨花带雨的笑脸说道,“你做得够多了,这些年来,你跟我说过的话比云儿十几年来跟我说得还要多。”
赵云珺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旁人根本听不清他俩说的话,也不知赵将军正在经历真正的生离死别。
当日他察觉到赵云珺不妥之处的时候,就已想到自己那女儿恐怕早已是凶多吉少。
“云儿,你听说我,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家,我留下来的东西大可保你下半生无忧……”
“我不要这些!我要你平安回来。”赵云珺急得声音都大了几分,赵澜这番话怎么像是在交待后事。
她以前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战争的可怕,可今日听了赵澜的这番话,她才真正觉得战争、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
赵澜看着赵云珺的脸,这张他心里最疼惜的脸,不管里面是谁,他知道,她待他都是真心的,他俩也算是缘分一场。
他用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替她擦了泪珠,赵云珺那吹弹可破的小脸很快被蹭得通红,顾辰烨远远看着就已心疼不已。
可那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别哭哭啼啼的,让爹走得不安心。”赵澜挤出一丝笑容,可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像是他那不能落下的泪。
“你回来,我就搬回家,真的,我再也不回靖王府了。”赵云珺哭得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道。
“成何体统!如今你夫君位高权重,你敢让他吃闭门羹,就这么扔了他不管了?”赵澜佯装生气问道。
“不管了,他愿意就搬来将军府与我们同住,不来就拉倒。”
赵云珺用衣袖胡乱擦了一通自己的脸,挤出一丝笑容跟赵澜说起笑。
赵将军没有要她的解释,解释她人生中这一系列荒诞的故事。
可能他们心里都有一个默契,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赵澜要在这个时候拆穿她,就好像他……他再也不会见她一样。
赵将军最后拍了拍她的头,狠下心来一个转身上马,又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顾辰烨,顾辰烨朝他点头示意后,赵澜便头也不回地带着部队往城外走去。
以前他还道顾辰烨难堪大任,将女儿交给他是万般的不放心。可今日的顾辰烨,总算能让他能毫无顾虑出征了。
赵云珺怔怔一直看着赵将军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依然回不过神来。
想起自己过往做的种种蠢事,她开始怀疑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
难道她真的捣毁了身边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让她就这样死了不好吗?为什么要送她来到这里?为什么给所有人希望又让所有人对她狠狠失望?
她现在才意识到她根本无力改变现实,她救不了顾辰烨救不了赵澜更救不了赵云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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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翡翠一左一右搀着她,鸳鸯问道:“郡主,咱是回靖王府还是……”
“回将军府。”在赵澜回来前,她要一直在将军府等他。
至于顾辰烨……她转过头去……
顾辰烨也在看着她,她算看明白了,今日的顾辰烨的确不同往常,看她的眼神都是淡漠与疏离。
顾辰烨知道她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她跟赵将军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他现下还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加上他仍气在头上,所以依旧狠下心来,骑着马掉头便离开了。
看着顾辰烨头也不回地离去,赵云珺才觉得自己的心被彻底挖空了一块。
顾辰烨在生气,她看出来了,可又不知他在气什么。
无论他在气什么,就不能看在今日她爹离京,她心情不好的份上跟她说两句话吗?也不至于对她这么冷漠吧。
可现下她也没有力气去揣度顾辰烨的心情了。
由他去吧。
赵云珺失魂落魄地回了将军府,看着赵澜临行前吩咐厨子为她特地准备的满桌的好菜,心中一阵泛酸。
面对着空荡荡的饭桌,她不知道呆坐了多久,被鸳鸯一叫才回过神来。
“郡主,平安来了,说是要见你。”
嗯?
“平安?郡王跟他一起过来的?”赵云珺抬眸问道。
“没有,只有平安一人。”
赵云珺深吸一口气,以掩饰自己的失落情绪,“平安这会子来做甚?”
平安方才将顾辰烨送回宫中安顿好后,又马不停蹄来了将军府。
这几日他内心挣扎得厉害,顾辰烨从未像这次一样生了那么长时间的气,最近对他说话也是冷淡得紧,除了必要的话,其余一概噤声。
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活该,如果自己还能为顾辰烨做点什么事,就只剩来劝郡王妃搬到恭王府了。
前几日他去监工,先让人把恭王府上的一处院落加紧打扫下来,先让两人搬进去,其他的再慢慢拾掇不迟。
“平安,怎么这会子来了?可是……郡王怎么了吗?”赵云珺问道。
“郡王妃别急,郡王一切安好,只是……”平安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赵云珺诧异:“你这是干什么?赶紧起来。”
“郡王妃,您……您先听完我的话,我罪该万死……我不配再服侍郡王了……”平安就这样一直跪着,任凭赵云珺怎么叫他都不愿起身。
这一夜,他将靖王府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赵云珺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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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修】
——重归于好——
赵云珺愣了好一会才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搞明白,她总算明白顾辰烨今日的态度为何如此反常,想必是以为她也参与其中。
顾辰烨定是对她失望透了,她是真的很想立即跟着平安进宫,当面跟顾辰烨说清楚,可此时她已心力交瘁。
刚送别了赵将军,心里的苦处还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回来那么长时间,她连繁重的朝服都还没换下……
今晚又得知靖王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应该跟顾辰烨解释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知道他二人间生了嫌隙,可她不知该如何去修补这裂痕。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他二人过往的种种误解,都是因为顾辰烨对她无条件信任、无条件的包容下,才得以化解的。可如今,他还信任她吗?
“爷自打当上这议政王,舒心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也就是见郡王妃您的时候,他的心情才能好些。
宫内净是些烦心事,他的苦处小的都一一看在眼里。您仔细想想,爷都多久没去沁心阁了,他原先是最爱那手艺的……”
对啊,顾辰烨自打进了宫,就再也没去过沁心阁,想必那里头的木雕早都已落满了灰,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乐趣都一点一点被剥夺去了。
可今日平安不说,她竟没能想起这件事来。
“郡王妃,您别怪小的多嘴,爷今日无怨无悔一脚踏入朝堂纷争,说来也是与您有关,爷从来不肯说,可我知道,他为了您,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赵云珺听到这话,心绪不宁问道:“跟我有关?”
“当年在避暑山庄,当今圣上还是太子之时,就已想将爷笼络成自己人,可爷说答应了要与您从此远离纷扰,便回绝了皇上。”
“可阴差阳错,谁能想到当年围猎,贡崇王子执意要与您和亲,爷知道一旦先帝松了口,就再无力回天了,便向皇上投诚,应承皇上加入内阁,从此效忠皇上,成为他的心腹,只要皇上能为您求情。
“所以当年如果先帝没驾崩,皇上也是要出口救您的,爷断然不可能让您嫁到勒津布的……”
平安泪眼汪汪,对顾辰烨的愧疚与心疼,让他坐立难安,他现下唯一一点对顾辰烨的用处或许就是将真相告知赵云珺,让两人重归于好。
赵云珺脸色变得煞白,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却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回凳子上,鸳鸯翡翠吓得忙将她扶稳。
今日赵将军的一番话,已是让她痛苦不已,如今得知顾辰烨竟因为自己,被迫跳进这深渊,更是给她致命一击。
她太傲慢了,太自满了,一味沉浸在他们为她建筑的快乐世界里,还以为自己能拯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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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么都不是,如果当初她没有出现,顾辰烨今日定在哪里过着他安稳舒心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过得战战兢兢、步步为营。
“小的这次是彻底让爷失望了,如今能让他宽心的就只有郡王妃您一人了。爷说了,他要与您二人搬进恭王府……
小的不求别的,只求您能去看爷一眼,与他说说话,他现在也是难受得紧啊……”
赵云珺不禁苦笑,现在的她,就更没有脸面去面对顾辰烨了。
平安吸了吸鼻子,擦了擦泪最后说道:“郡王妃,先前,您让爷写的成功日记,爷写了一本又一本,小的都给仔细收集起来了,爷说谁都不让看,可今日就算爷要杀要剐,小的还是觉得还是应该将它们交到您手中,您看了,就都明白爷对您的心意了。”
平安从身后的背囊里掏出厚厚一叠线装本子,交到了在一旁的鸳鸯手中。
“郡王妃,小的知您今日铁定是累极了,小的就不扰您歇息了。”平安啜泣着说道。
“平安,你放宽心。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真的怪你的,他只是一时气昏了头。”赵云珺用最后一丝力气朝平安说道。
平安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赵云珺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来安慰他,更是让他愧疚。
至于顾辰烨那边,他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那种信任关系了。
送走了平安,赵云珺几乎是被鸳鸯翡翠架着完成了沐浴更衣。
躺在床上,即便身体已经累极了,脑子也依然清醒。她实在睡不着,便索性起身。
袅袅烛光下,犹豫再三。她缓缓翻开桌上那叠成功日记。
放在头几本的,纸张都泛了黄,想必是顾辰烨早些年写的。
翻开第一页,她还有点偷窥别人秘密的罪恶感,看了两句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再往下翻着翻着,眼眶里便不自觉地蓄起了泪。
难怪平安说,她看了就都全明白了。
她让顾辰烨写下每日三件最让他有成就感与快乐的事,可顾辰烨写下的字字句句,竟全与她有关。
跟她一起吃饭散步骑马外出,看星星看月亮畅想未来,一点一滴,全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可这些回忆,竟只有他一人细细保存了起来。
即便她再怎么神经大条,跟他相处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其实她能给,只是她太害怕了,害怕自己明天就会消失,比起得到,她更害怕失去。
她一直以为在这段感情里,自己是那个主动靠近的人,却没料到,顾辰烨才是那个勇往直并且倍加珍惜的人。
她总觉得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人好,可却恰恰伤人最深。
“那我便自私这一回吧。”赵云珺喃喃道。
勤政殿内,年轻的帝君听了顾辰烨的一番话,正执笔书写的手不由一顿。
“哦?爱卿可当真想好了?”皇上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凌厉地向他一瞥,像是想要看清他话中的真假。
“臣一言既出,便绝无反悔的道理。”顾辰烨依旧躬身不起。
皇上脸上泛起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思考片刻后淡淡道,“好,朕便如了你的愿。”
“皇上,至于冯大人的女儿,臣该当如何处置?”顾辰烨毕恭毕敬问道。
“她现在人既已在靖王府上,自然是由靖王府处置。”皇上说得漫不经心,冯忆雪在他这,已经是一枚弃子了,怎么处置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顾辰烨面无表情答道:“臣定当妥善料理此事。”
他谢了恩,走出殿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李公公端着莲子百合糖水在勤政殿外候着,见顾辰烨出来了才行了礼,便匆匆将糖水端了进去。
平安见了顾辰烨,忙上前问道,“爷,咱今天是回靖王府还是……”
“今日去将军府。”还未等平安问完,顾辰烨已抢先说道。
平安看着顾辰烨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
可如今这小两口总算有一人愿意先低头,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平安乐得连忙回道:“好咧,小的这就去备轿。”
李公公走进殿内,便察觉到皇上龙颜大悦,不明就里问道:“皇上,怎么这会子写圣旨?是郡王给您带了什么好消息?”
“嗯……也的确算是个好消息。”皇上嗤笑道:“他与朕请旨,让朕无需再为他纳妾之事费心。”
李公公顿了顿:“此话怎讲?他要谢绝皇上您的好意?”
“不。”皇上慢悠悠说道:“他是向朕起誓:今后不立侧室,不留子嗣。”皇上头也不抬,仍目视眼前的黄纸,边一字一顿说道。
“啊?”李公公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不明白顾辰烨是为何要做到这一步,不留子嗣那不就是——自愿断子绝孙?
有条件还不用,比太监还狠啊。
顾辰烨脚步匆匆,生怕耽误了去将军府的路程,如今他心中最重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总算能心平气和见赵云珺了。
虽然那日他气在头上,还把气算到赵云珺头上。可冷静下来一想,其实也是他的疏忽,皇上其实早就向他们几人下手了,他还浑然不知危机已落在自己身上。
即便是温月茹如今怀了身孕,皇上也还是给周翊风点了名妾室,其余两位议政王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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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无非是怕他们私下笼络其他家族,任凭谁一家独大权势滔天后都再难拿捏。
那不如今日就让他主动断了皇上动他的念头,不纳妾就是不再笼络其余家族,不留子嗣就是绝不会发展壮大自己的宗族。
靖王府他这一旁支就在他这一代断了吧,也没什么可惜的。
能让皇上放下戒心,给他与赵云珺下半生的清净就足够了。
顾辰烨急匆匆掀开马车的锦帘,正欲一步跨上轿子,却瞥见里面坐了一人。
他突然就怔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怎么会?
赵云珺看他一动不动看着自己,跨出了一半的步子卡在轿门上也不动了。
“哟!”赵云珺随意地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懒洋洋地支起下巴,另一只手举起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赵云珺见他原本就清瘦的脸庞如今更是消瘦得厉害,脸颊下都有了阴影。
见顾辰烨仍旧是直勾勾盯着自己,毫无反应,便急急说道:“上来啊,傻愣着干嘛?”
“你……你怎么会在这?”顾辰烨眨了眨眼愣愣问道。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假装漫不经意说道:“咳咳,我……我来接我老公下班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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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彻夜」应该是「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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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修】
——扶摇直上——
顾辰烨明明对自己说过,见到她以后不要表现得太急切太热情,好让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恼了,不然她不长记性,下次还敢。
可当真的见到了她,顾辰烨的心当即就被撩得冒火,又见她主动跟自己示好,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哎,即便已贵为议政王又如何,即便与群臣唇枪舌战滔滔不绝又如何,即便在皇上面前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又如何。
在她面前,他还宛如当年那个羞涩的少年,根本不需要半刻钟便缴械投降。
赵云珺见他发了呆,便放下二郎腿,一边起身一边张开手掌朝他面前晃了晃,嘴里还一边喊着「喂」,像是想要将他拉回现实。
“你不想见我啊?”赵云珺问道,“那我走咯。”
说罢便作势要越过他身边下车。
可没等赵云珺继续走动,顾辰烨已一个箭步上了轿,将她抱了个满怀。
赵云珺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抱住,先是一脸诧异,等反应过来后,她嗤笑一声,双手也攀上了顾辰烨的后背。
可没笑两下,顾辰烨的唇便贴了上来,将她的坏笑生生吞了下去。
两人唇齿相交,紧紧依偎,本来满肚子的猜忌跟委屈都烟消云散。
顾辰烨将头埋于她的脖颈间,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从她的味道中汲取让他安心的良药。
“不许再走了。”顾辰烨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喘息,他气息游荡在她耳边,“不许再扔下我了。”
“嗯。”她咬了咬被吻得红肿的唇,笑着伏在他肩膀点头应答道。
二人又沉默良久,顾辰烨不满地将她稍微拉开,那轻颤羽睫下深潭般的黑眸满是眷恋地看着她,语气却是不满:“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赵云珺确定自己看到是此生最弥足珍贵的风景。
她在顾辰烨漂亮的眼睛里沉沦了好一会,才正儿八经说道:“嗯?成功日记不是那么写的。”
“什么?”顾辰烨觉得自己的深情又喂了狗。
“你写的那些顶多算是恋爱日记或者是……婚后的日常生活?”赵云珺自己也不确定。
顾辰烨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顿时气急败坏,压着嗓子咬牙切齿叫了声“平安!”
赵云珺得逞,又怕他真的生气,便急急地又主动抱住他,在他怀里笑作一团。
“你真是……”要气死我。虽然他心里这么想着,手却自然地将赵云珺搂得更紧了些。
“对了,让我看看你的手。”赵云珺想起平安跟她说过的,顾辰烨将自己伤了。
“无事。”顾辰烨像是对赵云珺的紧张感到十分满意,“倒是你,眼睛都哭肿了。”
可不是吗,先有赵将军的摊牌,后又因为顾辰烨,铁人也扛不住一天里受那么多刺激。
赵云珺也不回应,手又在他的背上扒拉了两下,才下定决心说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好了。”
顾辰烨在她身上乱摸的手怔住了,“嗯。”
“如果你想反悔,现在还有机会……从这一刻起,你只能属于我一人的了,谁也不许打你的主意,你也不许打谁的主意,跟我在一起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你可要想好了……”
其实她不用问也知道顾辰烨的答案,只是以前是她害怕给出承诺。
如今竟觉得自己可叹可笑,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所以从现在开始,她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与顾辰烨的相互猜忌中。
“我十六岁那年起就没打算反悔了。”顾辰烨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嘴角不知觉向上扬起。
他等了这么久,无非就是想听赵云珺确确切切将他据为己有,无需理会旁人,无需理会世俗,只将他一人放在眼里,放在心上就够了。
十六岁那年是坚信自己这辈子再也撇不掉可怕的赵云珺,可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放手。
“啊?你十六岁就喜欢上我了?”赵云珺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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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喜欢,倒也不是……”是恐惧,顾辰烨也想要给没良心的赵云珺一次教训,试图扳回一局,
“我就知道。”赵云珺嘟囔着,霸道地将他搂得愈发紧了。
顾辰烨暗自得意地笑了。
恭王府里的几处院落已急赶慢赶地打扫了出来,顾辰烨让赵云珺先搬进去。
靖王心里对他二人心里有愧,自然不再多说什么,既然顾辰烨这次如此决绝,他也无需再自作多情为他的事费心了。
可听说要搬进恭王府,赵云珺却不干了。
“我就待在将军府,哪儿都不去。”她在心里跟赵将军许过承诺的,这次可不会再食言了。何况,在将军府住习惯了,她也自在得很。
顾辰烨知赵云珺心里放不下赵将军,可他放不下赵云珺。
索性不再争执,让平安将他搬了一半的行李,调转车头搬到将军府上去。
赵云珺在哪,他就在哪。
这下,他算是成为史上第一位住进岳父家的议政王了。
即便是成了议政王,还是得顶着个「惧内」的名声。
搬东西的那天,冯忆雪是彻底傻了眼。她没想到顾辰烨竟真的能做得那么狠那么绝。
简直想置她于死地。
皇上那边的意思是让她自生自灭,家是不能回了,朝堂中不少人也听闻了此事,她这一生断不可能再妄想得一段好姻缘了。
本想着是一次飞上枝头的机遇,可现实却是等着她的人间炼狱。
靖王府待她就跟皇宫内打入冷宫的妃子们一样,除了保证不会让她饿死,其他的便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好,你不仁我不义。
她一个失去靠山的弃子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可她断不会让自己消失得如此悄无声息。
这天夜里,她穿上自己唯一一件红衣,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靖王府,给他们添添堵,让他们一想到她,也要打个寒颤。
她割开自己的手腕,像发了疯似的,用手掌沾了自己的血,在顾辰烨的房间里墙上、门上,甚至是床上乱涂乱画。
没一会,整个屋子内就像是凶案现场般可怕渗人,每一道血痕都像被她发了毒誓一般。
顾辰烨的房间里已经几乎搬空了,那张被她睡过的床,顾辰烨本想将它烧了,可想了想还是将它留在了屋内,不再理会。
他与赵云珺还会有新的床。
冯忆雪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便更加恨毒了顾辰烨。只是因为她碰过的东西,他就要将它遗弃在这,留在这长长久久地羞辱她。
她渐渐有些神志不清了,失血过多让她开始晕头转向。她无声流泪,将那把割破手腕的刀拾起,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将刀刃从额头到脸颊滑动,在左脸留下一道无比丑恶刀痕。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笑了。
倒在地上,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第一个被吓到的人,肯定是那个心不甘情不愿每日为她送饭的丫鬟。想到她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冯忆雪就不禁想笑。
就在她彻底睡过去之际,忽然觉得身上一热,她睁开眼,眼前一片迷蒙,她已经看不清了。
可却知道来人为她盖上了衣裳,小心翼翼将她抱起。
好暖……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抱着原来是这么暖的。
李公公从未遇到过这种事,堂堂议政王竟搬到岳父的府邸。
明明是给顾辰烨递的圣旨,却要跑到将军府上去宣读。
赵云珺惶恐不安地跪到了将军府前厅,悄悄扭头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顾辰烨。他面不改色,给她回了一个轻微的点头。
这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她怎么可能安心,短短几天发生那么多事,她还没好好喘口气,李公公居然又带着圣旨上门。
她对圣旨是彻底患上了PTSD,好像只要看到这道黄纸,都准没好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恭贤郡王,沉稳内敛,足智多谋,雅人深致,数次助朕于危难之间,忠心不二,深慰朕心。
今特制此诏,着其为摄政王,封号恭王,着郡王妃为恭王妃,望汝等尔后勿忘家国,爱国体民,矜矜业业,力顾大局,莫忘前讳。
钦此!”
「摄政王」这三个字听在赵云珺耳中,每个字她都认识,怎么连起来她就不理解了呢?
怎么这皇上就只盯着顾辰烨不放了呢?
还是说,时至今日顾辰烨的能力已远远超乎她的想象了呢?
“恭喜恭王恭王妃,从今往后,恭王与恭王妃的朝服、蟒袍、朝珠规制、俸禄与亲王世子同。”李公公上前朝顾辰烨递过圣旨,献媚道。
原本议政王就只算是个荣誉封号,并无实质官职品位。可这次皇上册封顾辰烨为摄政王,那可是堂堂正正实现从四品直接晋升到正一品的跨越式跳级。
顾辰烨也成为了大理朝第一位越过父亲和兄长,直接被钦点为摄政王的庶子。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苦笑,事情竟越发不受偏离正轨。看样子,皇上是真不打算放过他了。
“王爷,恕奴才多嘴,王爷和王妃还是及早搬进恭王府才好,王爷屈尊于将军府实在是……”李公公凑到顾辰烨身旁小声说道。
“有劳李公公费心了,本王恐怕还要再将军府住上一段时日,就请李公公多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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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顾辰烨本人都这么说了,李公公哪还有劝的道理,只是顾辰烨的加官进爵要准备的事情和东西一大堆,这下得仔细吩咐下边的人,可千万别送错地址了。
以后赵将军回来,顾辰烨还不搬地话,他可就更头疼了。两位正一品大人同用一座府邸,说话做事就更不能有丝毫差错了。
李公公告辞后,赵云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前面不知道还有什么血雨腥风等着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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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修】
——意外重逢——
将军府的话题一个接一个,满京城又热议起来,没想到多年过去了,这两小口还在为大家贡献了一个又一个的谈资。
可这时,两个当事人早已换上了便服优哉游哉地走到了华安城的街道上。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的样子?”赵云珺疑惑问道,“难道你早知道了?而且皇上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晋封你?”
顾辰烨并没有打算将他在皇上面前发过的誓告诉赵云珺,便只耸了耸肩,不作回应。
他知道以皇上的性子,定会因为他的表态给他晋个爵位,以示对他的补偿与体谅。
只是这次连他自己也失算了,没想到皇上竟然直接给他封了个摄政王。
他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皇上这下可算是将他彻底摆到台面上来了。
赵云珺看出他低落,“你是不是很不想当这个摄政王?”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想不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遇而安吧。”顾辰烨淡然地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些。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护江城墙的脚下,看着那高耸的城墙边,默契地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如今若是再让她来一次,她却不一定会再做出那样石破天惊的事了。
“如果当年我不在那人堆里,你怎么办呢?”顾辰烨试探问道。
“你不在,还有别人嘛。我可瞧见了,那天俊俏的公子哥儿可不少呢……”赵云珺认真说道。
顾辰烨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敛起了笑意。
“可惜了,如今竟要你委身于我,想来这些年你怕是心有不甘吧。”顾辰烨醋意十足。
赵云珺扑哧笑出声来:“活该,明知道答案还要问。这话听着怎么酸溜溜的,不好受吧?”
见顾辰烨无视她的玩笑,还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赵云珺好生说道:“知道什么叫注定吗?我出现在这里,你也同时出现在这里,这就是注定,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如果非要说有第二种可能,我怕是根本不会再有勇气做出那样的事……”当众向陌生男人求婚。
“如果还有第二种可能,就交给我来。”顾辰烨说道,“交给我来提亲,我来求皇上赐婚。”
“好。”赵云珺想了想,这个可能性好像也不错嘛。
“可是,如果没有我……你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赵云珺惋惜地说道。
顾辰烨却没有回答,顿了许久才说道:“不对。”
“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向皇上投诚是因为你,可经过这些年,我却不敢肯定了……”
赵云珺陷入沉思,“其实,我也有同感。”
“哦?”顾辰烨挑眉问道。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几年好像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总是往我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我们却束手无策。”赵云珺说道。
“嗯,没错。”顾辰烨说道,“只是现下我还没理清头绪。”
这种感觉很蹊跷,像是被什么人或者无形的力量推着拉扯着走,一个不小心就会失重,坠入万丈深渊。
“我心里有疑惑,但不敢妄自下定论,如今我们的处境越来越不利,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了。”赵云珺肃然道。
两人找了个僻静处,顾辰烨蹙着眉听完了赵云珺伏在他耳边说完的一席话。
想来,他当年的直觉真的没错。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也没有实质证据,只是我既然对此人有了猜忌,就断没有瞒着你的道理。”赵云珺担忧地说道。
“嗯。”顾辰烨眼眸深邃亮晶,顿了顿后柔声道,“不过,这一切就算是因为你,我也义无反顾,就当是你欠了我的,这辈子也别想赖账。”
“十七岁起就赖不掉了。”赵云珺佯装苦恼。
顾辰烨想起前几日他也是这么回答她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心中只觉得像被羽毛撩过一般。
禹州溧白镇一带发生鼠疫,顾辰烨还未以摄政王身份上任,便被皇上秘密派往陕塬勘察。
皇上怀疑此地污吏作梗,呈上来的奏折竟无一份提及鼠疫之事。
顾辰烨微服私巡视察民情,赵云珺陪伴一同前往,同行的还有徐侍卫一众人等。
他们一行人伪装成外地商人,水路陆路交替行至陕塬、豫州等地,众人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沿途多地早已变成空城,街上到处都能看到棺材、尸体和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们,别说是顾辰烨与赵云珺,即便是徐侍卫,也没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
一开始,他们还竭尽全力将自己身上的食物与银两尽数掏出相助,可那无异于一滴水滴落到一片沙漠一样,全然无济于事。
皇上的担忧不无道理,陕塬起初先是有「蝗灾」,粮食供应不上,以至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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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鼠疫相比,守着自己的江山明显更为重要。地方一众官员见没好处,一开始并没有直接向皇上汇报此事。
此后,接二连三的灾难降临,干旱导致老鼠横行,人饿极了便吃老鼠,可老鼠携带了病毒,进而发展成鼠疫。
为了避免被瘟疫传染,灾民们不得不四处逃亡,鼠疫进而向西蔓延。
到了这个地步,地方知府更是不敢上报了,等到巡抚得知情况后,已经太晚了,一脉连枝一损俱损,只能想着法子偷偷隐瞒。
可百姓深陷其中,陕塬、豫州已深陷泥潭,还大有向外蔓延之势。
可这帮混账官员,还抱着侥幸的心态,幻想着灾难终有一日会自我消退,还他们安宁日子,地方军队都早已变得松懈的不堪一击,更别指望他们去赈灾了。
顾辰烨一边派人快马加鞭将密函送抵朝廷,请求皇上立即打开国库开仓赈灾,一边沿途收集地方巡抚知府不作为与贪腐的证据,务必事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众人心情愈发沉重,如果不是这次的秘密委任,他们至今坐在京城豪华的府邸里,享受着一切歌舞升平的幻象。
这种现象肯定不止陕塬、豫州两处,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一窝了。
以往先帝为了平衡朝廷势力,对很多事秉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法。
可万事万物也有走到头的时候,如今这做法是走不通了,皇上如若不趁此次痛定思痛,必后患无穷。
顾辰烨摸清了陕塬、豫州的情况后,又马不停蹄地向江南一带出发。江南是富庶之地,皇上也没说要考察江南啊。
同行一众人皆不明其意。
只有赵云珺明白,如果连江南的情况都不乐观的话,说明大理已有积重难返之势。
可惜一切都印证了顾辰烨的顾虑,江南完全不是奏折中呈现出来的繁荣盛景。
朝廷急于摆脱财政危机,便将矛盾转嫁到江南一带的工商业者,商人们深受地方官吏的掠夺、欺压,经济萧条、活力全无。
一经报商,千金立尽。
而地方官吏对百姓则进行极其残酷的科敛,导致多地民不聊生。
富商和贫民皆无宁日。
虽说赵云珺一直将自己当成时代的旁观者与局外人,顾辰烨也做好了「所有王朝皆会覆灭」的心理准备,但当自己身处其中,断不可能置身事外。
如果再早一点发现,再早一点动手……是不是就……
赵澜在西北的战事也不容乐观,因为鼠疫的影响,死城越来越多,勒津布军队势如破竹,连续将好几处如无人之境的空城占为己有。
外忧内患,事不宜迟,顾辰烨赵云珺他们已从京城出来大半年了,现该上报的上报,该收网的收网,他们不日将启程返京。
在汾洲用过午膳后,他们便走水路一路往北。用膳后走出酒楼门后,却听到前方一阵骚乱。
“我是瞎了狗眼,还真拿你当稀世珍宝,呸,你不过就是个臭,装什么孤傲清高,早被人玩烂了,好不容易逮到我这么傻的给你赎身,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有能耐啊?啊?”
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话让赵云珺没法坐视不管,便上前去一探究竟。
只见一女子趴在地上,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撕得破破烂烂,露出不少皮肤。
身旁一肥头大耳的男人,正拽着她还想继续扒了她身上的外衣。
“住手!”赵云珺喝止道。
当众家暴,这还得了。
“哦?”那肥胖男人循声望向赵云珺,哟,仙女下凡啊。
那男人猥琐的目光在赵云珺身上流连了一番,“哼,想替人出头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本事啊,小姑娘。”说罢,还往地上那名女子身上吐了口痰。
赵云珺嫌弃地皱起眉,就想直接上手将那女子搀扶起来。那男子见状,立即想抓住了赵云珺的手腕,谁知手还没碰到,就被一物击中手掌,疼得他连连后退。
待他站稳,才看到一气宇不凡、清新俊逸的男子站到方才那女子身旁,那眼神就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还有随行的一众人等个个出挑,心里便知此人定非比寻常。
那男人顿时也没了主意,一青楼艺伎,也值得这等人物出手?
顾辰烨方才一看到这男人要对赵云珺动手,情急之下便用剑柄将他的手撞开。
“你们……你们仗着人多就可以随便打人吗?”那肥胖男人恶人先告状,“我……我要报官!”
“好呀”,赵云珺笑眯眯说道,“报官好啊。”反正我身边就有几位官大人。
可顾辰烨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他们一路走来本就是隐瞒了地方官吏,如果真将知县引了来,恐生事变。
他将赵云珺拉到身后,向男人问道:“她是你娘子?”
“呸,她连妾都算不上,就是个陪床的,我告诉你们,我当初可是花了银两买了她,你们可别想着强抢!”那男人看顾辰烨有所顾及,也壮起胆来。
顾辰烨看向还趴在地上的女子,只见她半边脸带着一镶金面具。可当她另一半脸徐徐转过来时,他的脸色倏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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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修】
——绝对信任——
“你花了多少银两?”顾辰烨面无表情,语气冷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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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顾辰烨那么一问,男人倒显得有些心虚,磕磕巴巴问道。
“我问你花了多少银两买的她?”顾辰烨瞥了他一眼,语气依然没变。
“二……二百两,再加上这些时日,她吃我的住我的,少说也花了五十两……”男人梗着脖子,目光闪躲,强撑一口气着把话说完。
虽说他是镇上的小霸王,可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今日知来者不善,只得将自己平时的嚣张气焰强压下。
其实这毁了容的来路不明的女子,哪里值二百两,他当时只花了二十两便从那老鸨手上将她买了下来。
虽然有一边脸不能看,可另一边还是花容月貌,勉强算是对得住这二十两。
今日看这一众达官显贵的人物为她出手,想必有救她的打算,他何不顺水推舟提个价,趁机宰一笔。
“好,给你三百两,我买了。”顾辰烨果然如他所料。
平安在一旁已经掏出钱袋。
赵云珺只当是顾辰烨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便在他身后朝他用力点头以示赞同。
可顾辰烨却心虚得不敢看她。
那肥头大耳的男人神色中有掩盖不住的惊喜,这……三百两还真让他给讹到了,他这才仔细端详起顾辰烨来。
此人气质冷冽,样貌出众,难得的是还身手不凡,看他方才维护赵云珺的架势,这仙女般模样的女子想必不是他的妻就是他的妾了。
可惜他太懂这些公子哥儿的心思了,家里的娇妻就算再香再软,也偶尔忍不住想要尝试下不同口味的。
想来今日被他看到这一幕,定是勾起了这位哥儿们心里的不一样的情愫,尤其是见美人落难,岂会有不救的道理。
鸳鸯翡翠见状,急急去将地上女子扶起,从背囊中找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那女子站起来后,赵云珺等人才真正看清她的容貌,虽然遮住了半边,可那身段与姿色竟是顶好的,不像是寻常小门小户家的女儿。
这女子自打从方才起,眼睛就没离开过顾辰烨。赵云珺看顾辰烨不像往常般自在,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便以为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往心理去。
徐侍卫小声在顾辰烨耳边建议道:“王爷,该启程了,再晚可又要耽误了。”
顾辰烨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人群,方才那男人早已溜之大吉。
便走到那女子身前问道:“你可有去处?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那女子丝毫不忌讳旁人的眼光,仍直勾勾地盯着顾辰烨。她咬了咬唇,幽幽开口,用凉薄的语气说道:“公子这话说得倒有意思,我但凡有个去处,又怎会落到那种人的手里。你为我解困,我是不可能再回去的了,你这岂不是害了我?”
顾辰烨瞥了她一眼,无言以对。
“那你跟我们回京城吧?如何?”赵云珺突然冒出来一句,顾辰烨连忙拽住了她。
“看她的样子在此处定是无亲无故的,就算把我们身上所有的银两掏给她,她一个人又能躲到哪去?
不是重回青楼就是又回到那家暴男的身边。还不如带她回京,以后看她有什么打算再让她安全离去岂不好?”赵云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那女子又将目光移到了赵云珺的身上,仔细打量了起来,眼底竟闪过一丝失落。
如果当初知道自己是要与这样的女子争,她断然不会不自量力,沦落至此。
顾辰烨见一时半会跟赵云珺也解释不清,只得答应。
待上船安顿好那女子后,顾辰烨将赵云珺唤至船头,将他与冯忆雪在靖王府那夜的事,原原本本告知于她。
他久违地露出紧张的神色,不停地偷瞄观察赵云珺的表情,心里想着任凭哪个女子听了这些事,都断难容忍。
可赵云珺听完后的确惊得说不出话,顾辰烨慌张地将她搂在怀里,正想展开一顿哄,只听赵云珺呆呆说出一句:“她未免也太惨了吧?”
“啊?”顾辰烨语塞。
赵云珺果然没有心,全然忽视他描述得淋漓尽致的细节。
方才他还抱着一种想看她吃醋的心态,可赵云珺不为所动,倒是同情起冯忆雪。
顾辰烨自然也是于心不忍的,毕竟他心里清楚,冯忆雪如此下场,与他脱不了关系。
“后来只听说她将停云阁砸了个稀巴烂后便不知所踪,冯府也没派人找过她,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江南。”顾辰烨若有所思。
想到她从一个侯门小姐沦落到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赵云珺不免唏嘘。
而且是被人像一块旧抹布一样扔掉,无人问津,更是对她心生怜悯。
徐侍卫此时急急走来,“王爷,王妃,那女子方才竟说,她是冯大人的女儿,她还说她是被靖王府赶出来的,冯府也不要她回去,她靠着姨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人脉,多番辗转才来到此地,没曾想那亲戚竟将她卖了。这……这又是怎么回事?京城中竟然还能发生这种事?”
顾辰烨与赵云珺听了直皱眉,冯忆雪的人生真算是彻彻底底栽在这件事上了。
顾辰烨将事情的重点告知了徐侍卫,将赵云珺无法生育与冯忆雪在他房中香艳的情节都隐去,可徐侍卫还是受了不少震惊。
回到船舱内,只见冯忆雪呆呆坐着出了神,众人相顾无言。
从江南走水路回京花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冯忆雪一直相安无事,只是不知是不是在外头颠沛久了,像是惊弓之鸟,有时大家一些的无心举动都让她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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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赵云珺也得知了冯忆雪另外半边脸发生的事,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冯忆雪对她放下戒心。
虽然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冯忆雪慢慢掀开脸上的半边面具,她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初如花美玉,如今竟爬上一条歪歪扭扭的肉痕,简直是冯忆雪悲惨人生的无声控诉。
“谁……谁干的?”赵云珺愣愣问道。
“我自己。”
“啊?”赵云珺不可置信,不敢想象这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下得去如此狠手。
“不必替我可惜,这张脸我留着也是祸害,倒不如毁了还能落得个干净。”当年四处流窜,这张脸的确让她躲过了不少危险。
“我不是可惜你的脸,我担心的是你的身子……”还有心理创伤……赵云珺欲言又止。
冯忆雪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赵云珺确实让人恨不起来。
可是……
历时四十日,他们终于抵达京城。
顾辰烨回京第一要务就是进宫面圣,赵云珺则忙着打点将军府的事情,两人都累得够呛。
离京将近一年,可京城里依然歌舞升平一片祥和,可顾辰烨却深知这大抵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天灾人祸,贪官污吏,民不聊生,农商发展受阻,要整治任何一样,都得拿出大刀阔斧的决心,否则大厦倾倒是迟早的事。
大理朝的官员俸禄优厚,宗族旁支众多,每年光是俸禄就是一笔巨额支出,再加上近年战事频繁,军队支出更是令人咋舌。
陕塬、豫州又生鼠疫,赈灾的钱银又拨了不少。顾辰烨不用查账也知道,国库的情况想必早已不妙。
他向皇上提出不必再向恭王府发放俸禄,虽然杯水车薪,但如今朝廷的状况没法再让他心安理得领取俸禄了。
但此事是万万不可宣扬出去,否则就相当于逼着别人与他一同表态,这可就是招人怨恨的事了,也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皇上是新君,虽然勤政,可免不了心高气傲,自负不凡。
听了顾辰烨的汇报后,不顾劝阻,誓要杀一儆百,全然不顾陕塬、豫州巡抚背后京城的几大家族势力,愤然将其抄斩的超斩、流放的流放,翌日便安排了新官上任。
顾辰烨与几位议政王都劝不动皇上,这下可是彻底与几大世家翻了脸。
顾辰烨本想着是借由此事,设法让那几大家族跟着出出血,将他们的财富收缴到国库,一来增加国库收入,二来好让他们元气大伤再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再者,给这几位大人留了足够的脸面,维持表面的和平,他们几大家族迟早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挥刀相向,两党相争,皇上岂不是能坐拥渔翁之利。
可如此一来,竟是逼得他们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枪头一致对准了朝廷。
恭王府已经全部修整妥当,赵云珺也因觉得将冯忆雪安置在将军府实在不妥,眼看赵澜回京的日子也近了,便答应顾辰烨搬到恭王府。她想着等赵澜回来的时候她再搬回将军府也尚可。
赵云珺在恭王府为冯忆雪留了个院子,可顾辰烨一想到他与赵云珺的新宅子竟让冯忆雪住了进来,心中难免膈应。
他又不想扫了赵云珺的兴,再加上对冯忆雪确实有愧,便给她安排了恭王府最边上的院落,这样一来平日也可减少与她碰面的机会。
所幸的是相安无事过了大半年,他在恭王府真是一次都没碰见过她。
天越发冷了,冬又到了。
鼠疫因为下雪的缘故暂时得到了扼制,京城总算能松口气。
西北的战事拖得比想象中要长,赵将军这一去便是两年。除了每月一封家书,再无更多消息。
年关将至,皇上下令今年过年,皇宫、各王府一切从简,杜绝大肆铺张浪费之举。
恭王府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是顾念芝与林萧。
赵云珺见顾念芝全然褪出少女时期的青涩模样,可却增添了少女时期都不曾有过的神采,整个人甚至愈发开朗了,万幸当年那件事的阴霾并没有困扰她至今。
看来林萧是真的有好好履行当初的诺言。
林萧还是老样子,望江楼的生意仍是蒸蒸日上,年年都让他赚个盆满钵满。过了年,他跟顾念芝也打算搬出靖王府,自立门户了。
毕竟受制于人,想必定有诸多不便。
晚膳后,顾辰烨与赵云珺在院子牵手散步。雪夜,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期,像往常的每一次散步一样。
那株从靖王府移植过来的降真草飘着香,不知为何,让赵云珺想起了自己第一日到靖王府的情形。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千年以后……的事情吗?”赵云珺问道。
“嗯,记得。”顾辰烨黯然神伤。
“那你……也别太辛苦了。”自从出了京城一趟,赵云珺就有些不好预感。只是她与顾辰烨都心照不宣地避开这个问题。
大理朝已大有摧枯拉朽之势,今日朝廷面对的种种问题,都是她以前只在历史课本分析亡国原因时,会列举出来的问题。
“尽人事,听天命而已。”顾辰烨故作轻松说道。
“我知道结局,但让我就此束手旁观我是做不到了,至少……至少尽过力。”
“嗯……”赵云珺往后仰了仰身子,眯起眼戏谑地打量起顾辰烨来,“果然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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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烨也笑了,俊美面容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这才到哪儿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下辈子我还这样。”
赵云珺不贪心,下辈子的事谁知道啊,起码这辈子是够了,心满意足了。
虽说她与顾辰烨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如何安顿靖王府众人还有赵澜还是要趁早打算。
赵云珺停住了脚步,没头没脑地问了顾辰烨一句:“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信我?”
顾辰烨满脸疑惑看着她,可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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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修】
——一出好戏——
冯忆雪近日在王府里走动的频次多了起来,大部分时候是被赵云珺叫出来透透气。
冯忆雪知顾辰烨忌讳自己,今日也是趁他不在,她才敢来到他们院中取些赵云珺为她准备的过年用品。
她前脚刚到,后脚顾念芝也来了。顾念芝虽在她前面尽力拿出自己最大的修养,可对冯忆雪,她还是心存顾虑。
她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赵云珺唤至院落,“嫂嫂,不是说等她养好身子便将她送走?可现在一整年都过去了,她再在恭王府这么住下去实在不妥,二哥怕是比我还不自在呢。”
赵云珺看顾念芝一本正经的样子,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没想到顾念芝比她还在意,便安慰说道:“放心吧,她都跟我说过了,等这个年过完,她就搬到城郊去。离过除夕就剩两天了,暂且让她安心住着吧。”
“城郊?她可有照应?要搬为何不索性早搬?”顾念芝嘀咕道:“还留着等过完年呢,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嗯,她说有个旧相识,在城郊置了宅子,那人原本是做些小买卖的,几个月前她上街的时候与那人重遇,这两人才联系上了。
好了好了,看在她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恭王府也不差她这口饭,你就放宽心吧。”赵云珺拍了拍她的背说道。
“对了,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赏了些玉露琼脂膏给我,这东西极其难得,想必也是看在你二哥的份上才极不情愿赏了我的。你待会带一盒回去。”赵云珺一边说道一边往屋内走。
顾念芝一听这个可就来了精神,方才写满了不满的小脸上瞬间眉飞色舞,“真的?这东西怕是连得宠的妃嫔们都未必能拿到,你居然一下得了俩?”
两人进了屋内,冯忆雪正坐在八仙桌上安静喝茶,见赵云珺与顾念芝进来,便立马起身朝两人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顾念芝的心早就随着那玉露琼脂膏飞走了,赵云珺让冯忆雪不必如此拘谨,才又笑着对顾念芝说道:“在柜子下面的抽屉里呢,你自己拿。”
顾念芝没有多想,今日鸳鸯翡翠被赵云珺支走忙年货买办的事情,她与赵云珺的关系,早就是可以互相翻抽屉的程度。
拉开柜子第一个抽屉,空的;
拉开第二个,才看到一个小匣子,想必定是在这匣子里了。
她满心欢喜将匣子打开,待看清匣子里面的东西时,一下被吓得松了手。
屋内的赵云珺跟冯忆雪被匣子跌落的声响下了一跳,两人急急起身查看。
待冯忆雪看清地上的东西时,也吓得连连后退。
巫蛊木偶!
赵云珺不明所以,上前捡起这木偶端详,只见这木偶人身上贴了一个生辰八字,翻到背面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冯忆雪」三个大字。
毫无疑问,这木偶人就是用来诅咒冯忆雪的。
从大理朝开国以来,天子就恨毒了这种诅咒之法。一旦发现有人使用此术,有关人等一律全部处死,连宫里的妃嫔也不例外。
可这种事情在宫中却屡禁不止,不是因为大家不怕,而是用此法栽赃陷害他人几乎是百发百中,皇上宁愿杀错也不放过。
顾念芝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她知道赵云珺必然不会做这种事,可皇上信吗?
赵云珺皱着眉观察完手中这个木偶,又抬头看了眼冯忆雪,表情耐人寻味。
还没等赵云珺与顾念芝开口,冯忆雪倒先掉了泪,踉跄着节节后退,像是怕极了赵云珺,颤抖着说道:“你……你好狠的心啊……”
“我说了……过了年,友人一切安排妥当后,我自会离开恭王府,你容不下我,赶我走便是了,又何必使这法子害我。我一个苟延残存之人只是求一条活路而已,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你……”顾念芝被气得话都说不利索,“我嫂嫂断断不会做这种事。”
赵云珺无奈摇摇头,顾念芝这孩子果然是金枝玉叶,吵架定是吃大亏的那个人。
她手握着木偶站起身来,正想说话,便听见屋外小厮传话,“王爷回来了。”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回来?她还没开始掰扯呢。
顾辰烨一踏入屋内,就见到三个女人相互僵持的一幕。
冯忆雪一见他,双脚发软一下就跌倒在地,只看半边脸,都觉得她可怜得楚楚动人。
顾念芝像是见到了救星,飞扑到顾辰烨身旁,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件事的始末告知顾辰烨。
顾辰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原来越冷峻,使巫毒之术,死罪一条。
赵云珺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冷冷地看着冯忆雪,语气波澜不惊说道:“这种手段是不是太低智了点。”真以为在拍古偶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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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嫁祸我,好歹也换个新颖点的法子。”说完,赵云珺便将手中的木偶扔到冯忆雪面前。
冯忆雪迅速换了张嘴脸,边啜泣边颤抖着说道:“嗯……我也相信必然不会是王妃做的,王妃何等心胸,断不会因为我与王爷的过往而对我怀恨在心。
王妃待我如何,我是看在眼里的,此事定是有心人有意栽赃,王爷身为摄政王,定不会徇私枉法,王爷,您可要为王妃讨回公道啊……”
顾辰烨瞥了她一眼,又将眼神放在赵云珺的身上。
“欸欸欸,你这么说就有问题了,这屋子又不是只我一人住的,你凭什么一口就咬定这玩意儿是我的?”赵云珺不怀好意地看了顾辰烨一眼。
“王妃的意思是……”冯忆雪颤颤巍巍地看向顾辰烨,“是王爷?”
“当然不是,我是说你先入为主,你又如何得知这有心人是特意栽赃我,而不是为了栽赃王爷呢?”赵云珺粲然一笑道。
冯忆雪一时语塞,竟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来人。”顾辰烨总算开口了。
一旁的顾念芝不禁松了口气,这下冯忆雪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冯忆雪也太愚蠢了些,放眼京城谁不知道顾辰烨与赵云珺两人感情之深厚,又岂非是这等拙劣手段能离间的。
冯忆雪听顾辰烨这绝情的口吻,心当下就凉了半截,她还能怎么为自己开脱呢……
“将王妃押至天牢。”冷不丁的,顾辰烨冒出来的话让屋内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本王择日亲自审她!”
他的话比外面的雪天还要冷,每个字都透露着不容置疑。
屋内众人瞠目结舌,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赵云珺的心猛地一沉,方才自己听到的这话,是幻觉吗?
顾辰烨的贴身随从也迟疑了,平安更是目瞪口呆,连冯忆雪都被惊得停止了哭泣,顾辰烨竟真的……
顾念芝一脸不可置信,这个人……还是她二哥吗?
“二哥你……太荒谬了,你情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嫂嫂,你对她了解最深,她何曾是会做这种下三滥事情的人!”顾念芝已将往日的礼仪教养抛却一边。
“我平日对你是过于纵容了,何时在我面前说话也这般没了大小。”
顾辰烨看都没看顾念芝,他从没像今日这般对她说过重话。
顾念芝一听便知道顾辰烨是真的动了气,心口憋了一口气发不出来,没一会便涨红了脸。
她的直觉果然没错,冯忆雪只要一天还待在恭王府,就不可能让人真正放心。
屋子里没有人敢先动,那几个随从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真……真要把王妃押到天牢?
那可是天牢啊……进去一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顾辰烨看那几个随从愣着不动,眉眼里多了几分不耐烦,“本王看你们一个两个都反了,是本王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将王妃给本王拿下,押至天牢!”
他脸上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赵云珺便知他在极力忍耐,现在的他,连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赵云珺苦笑,喃喃说道:“你明明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信我……”
她自嘲似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她,能做的就是维持自己应有的姿态,就算决裂,就算心死,她也不允许自己过于难看。
天牢而已,如果她与顾辰烨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了,就算去地狱对她来说也是一样的。
要押下赵云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她根本不会反抗。为首的那位随从走到赵云珺面前轻声说道:“王妃,得罪了。”
直至赵云珺走出门外,顾辰烨都没再看她一眼。
冯忆雪像是也没料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只半边脸也能看出她心底里充满猜疑。
顾念芝看着被押下去的赵云珺,早已被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她又惊又悔,如果不是自己拉开了那个抽屉,如果不是冯忆雪也在这屋子里,如果不是她二哥碰巧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那蓄满了泪的眼睛狠狠瞪着冯忆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冯忆雪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微笑。
她怒不可遏,再也无法忍受这屋内的一切,糊涂的二哥,亏他还是摄政王,呸!
顾念芝一语不发破门而出,脚步匆匆,像是要去追赶赵云珺的身影。
顾辰烨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对平安说,“传下去,等鸳鸯翡翠回来,便一并押进天牢,凡与此事有关人等一个都不能放过。”
平安只觉得现在的顾辰烨尤其陌生,不由紧张地为赵云珺三人捏了把汗,“是……是……”
顾辰烨见冯忆雪仍倒坐在地上不起,用所有人都没看见的速度微微皱了皱眉,便迅速恢复如常。
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恭王,“你先起来吧,回你的院子里休息。待本王查清后,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冯忆雪心虚地拽了拽衣角,又抬起手佯装抹掉泪痕。她的语气与方才完全不同,娇滴滴说道:“王爷,您别气坏了身子,想来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你们不是为了救我,今日我也不会生出这事端。王妃想来是一时糊涂,王爷您……”
“够了,本王说了,自会给你一个交代,我说到做到,你回去吧。”
顾辰烨转过身去,极力压制自己心上的怒气,又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平安去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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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与冯忆雪都愣了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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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修】
——好久不见——
平安在心底呐喊:“凭什么?”
虽说他只是个小小奴才,可毕竟他从小也是伺候着顾辰烨这等人物长大的,要他伺候冯忆雪?这口气实在难咽。
可顾辰烨的神色不似说笑,他也只得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冯忆雪感到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感,这件事情的收获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看来,顾辰烨与赵云珺的感情也并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坚不可摧。更重要的是,顾辰烨也没有外界说的那般刀枪不入嘛……
赵云珺被脱去身上的锦服,像所有的阶下囚一样,只穿一层薄薄的亵衣便被扔进囚牢中。
那当差的对赵云珺也丝毫不留余地,他们在这见过的风光人物数不胜数,更别说只是区区王妃了。
赵云珺一语不发,这个时候她最应该做的是保存体力。正想找个角落蹲坐,就听见一阵哭哭啼啼的女声传来。
这声音好生熟悉。
“郡主!呜呜呜……”果然是翡翠。
在翡翠一旁的鸳鸯还算淡定,可当她一见到早已被关在牢笼里的赵云珺,眼泪便止不住地流。
郡主竟落得如斯田地,她俩还有什么脸面见赵将军。
“不想多受罪就给我闭嘴!”那当差的耳朵快被翡翠的哭喊声震聋,便啐了一口,恶狠狠向她说道。
赵云珺扭头叹了口气,没想到顾辰烨连她俩也不放过。
“郡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王爷他……”鸳鸯哑着嗓音问道。
“别哭了,省点力气,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这熬多久呢。”赵云珺扒着栅栏朝她俩说道,“这次……倒真是连累你俩了……”
狱卒粗暴地将鸳鸯翡翠分别扔进两个囚牢中,将链锁锁上便离开了。
“郡主您这说得是什么话,您何曾连累我们?”鸳鸯解释道,“方才我们一回到恭王府门口,就被人给拿下了,说是因郡主您在恭王府使巫毒之术……”
“这……这怎么可能!巫毒之术,这可是死罪啊。”翡翠啜泣道,“郡主您……您这分明是被人给陷害了啊。”
“王爷……王爷竟如此不分好歹,难道他平日里对您的好,都是假仁假义的吗?怎么出了如此荒唐之事,倒不向着你,向着外人去了?那个冯忆雪,果然不简单,郡主您这是引狼入室了啊。”翡翠愤愤不满。
“如果……如果将军在这,断然不会让那些人得逞。”鸳鸯若有所失说道。
对了,还有赵澜。
如果赵澜知道此事,必定心急如焚。他现下是最不能分心的时候。
肩负家国重任,此时西北战场又正是焦灼之际。如果还要为她的事而费心的话,她可真是罪孽深重。
“如果王爷尚且还看重我俩的夫妻情分,我倒是希望他不要派人向我爹通传此事。”现下这是赵云珺唯一的担忧。
“郡主,可如果这样,您身后就真的是没人了,这件事分明就是有心人要害您。王爷……王爷是指望不上了,如果连赵将军就救不了你的话,岂不是要做那板上鱼肉任人宰割?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翡翠急忙说道。
赵云珺故作轻松咧嘴一笑,“别想着靠爹爹了,靠自己吧。咱们现在被困在这也没其他法子,先静观其变吧。再不济就听天由命吧。我答应你们,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二人。”
“郡主,咱仨相处了这么些年,郡主岂有不知我为人的?我岂非那贪生怕死之人,我担心的是您啊。”鸳鸯冷得直哆嗦,嘴里冒出阵阵白雾说道。
这天牢本就阴冷,虽然中央有个大火盆,可她们被褪去外衣,身上只剩单薄的亵衣。单凭这一件衣裳,又能让她们在这鬼地方撑多久呢?
“好了,现下什么定论都还没有,我们就在这要死要活的。”赵云珺笑着说,“别忘了,我们可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人,都别给我爹丢脸了。”
“嗯……”翡翠强忍着泪抽泣,又觉得赵云珺说得在理。
“郡主,元宵了。”鸳鸯被冻得脑子都迷糊了,隐隐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声响。
是宫里在放烟火。
原本缩在角落的赵云珺,听到鸳鸯这话,愣愣地抬起头来。
被关押了十数日,她原本圆润的脸蛋已有了明显的棱角。
她起身走到牢笼那扇高高的、小小的窗前。这里刚好能瞥见宫里天空的一角。
即便是只有一角、即便那天空是残缺的,可烟火依然璀璨异常。
“已经十多日了……王爷还是……”还是没来救她们,翡翠说着说着自觉不妥,瞄了一眼正盯着烟火出了神的赵云珺,便知趣地禁了声。
她们已经被关了十几日,顾辰烨别说本人,就连派人过问一句都没有的。
她俩原先还在心里为顾辰烨开脱,王爷定是有什么苦衷。
将赵云珺关在天牢过除夕、过春节,如今都到元宵了,天大的误会也该解开了。
可他还是没有来。
她们仨就像这皇城中被人遗忘的三只蝼蚁,这次可真算是领会到天家的残酷。
赵云珺的心里只怕比她们还要难受。
鸳鸯强撑着打起精神来,想逗赵云珺说说话,“郡主,虽然您以前真的惹了不少麻烦,在您身边我总是提心吊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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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只是一个丫鬟,也没资格说这话,可是郡主,这话我再不说,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鸳鸯一边打着寒颤,一边颤抖着说道。”
我这条命是赵将军给的,我早已将赵将军跟您当成是我最亲的人。
如果……如果日后,王爷真的不信咱们,那就让我来承担……我……我不能让您有事……”
“嗯!郡主,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面目见将军……我倒不如随您去了……”翡翠抽泣着附和怨言。
“呸呸呸,元宵佳节,你们怎么还诅咒起我来了?”赵云珺哭笑不得。
“这事没那么简单,你们怎么还赶着上趟呢?随便交个人出去就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们也不至于在这待这么些天了,别胡思乱想了。”
“以后再不准在我面前说那些要死要活的话,你们的命不是我给的,也不是将军给的,你们的命是自己的。”
“要真把我当亲人、真想报答爹爹的话,就好好保住你们这条命。好好活着,没人值得你们去陪葬,任何情况下都切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鸳鸯急着的反驳。
却被赵云珺一把打断,“可什么啊?我说了,不会让你俩有事的,你们今日将我这番话记在心里,也就不枉我们相识一场了。”
赵云珺气定神闲的神情与语气,像给了她们一剂强心剂。
顾辰烨看着殿外的烟火,脸上难掩失落之色。
烟火在他眼里失去了绚烂,只剩一片狼藉。那一缕缕火花更像是一枚枚细针落在他的心尖。
刺得他隐隐生痛。
平安看他如此表情,实在不解。
从赵云珺被押进天牢那日起,顾辰烨像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衰老。笑容本来就少的他,如今脸上更是彻底失去了神采。
这又是何苦呢?
此时,一名死士从殿外急匆匆走了进来。顾辰烨一见他,便示意平安先出去。
“她,她怎么样了?”还未等死士开,顾辰烨便抢先问道,声音中极力压抑自己焦急。
“王爷放心,她一切安好。”死士答道,“还有,她……有行动了。”
“嗯。”顾辰烨的脸在暗处隐去。
那名死士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像是从地府里传来一般,“等她发了信号,便直接杀了。要干净彻底,务必确认死了才好离开。”
“是!”
子时,连接恭王府后门的巷子里,一个披着斗篷的单薄身影闪进了王府。
夜越来越深了。
恭王府各处也归于宁静。
冯忆雪自元宵晚宴后回到自己房中,再也没出来。
丑时,她的院内却有了动静。
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大大方方地从前门走进了她的院落,轻轻推开她的房门。
这人身上的黑衣不是一般的伪装夜行衣,而是做工精良质量上乘的华服,那布料在月光下泛着流光,隐隐还能看见衣服上手绣的暗纹。
他丝毫没有伪装自己,看上去也完全不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推门进来后,他直觉不妥,屋内没点灯。
虽然冯忆雪给他发了信号,但他也不是非得要来。只是如今时机已到,一切已成定局,倒不如来会会老朋友。
月光倾泻到屋内,倒是让他将屋内的情形看得真切。有一穿着斗篷的身影,坐于八仙桌前背对着他。
他来了兴致,缓缓展开自己手上的墨玉扇,从容自若地摇了起来,俊秀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
身着斗篷之人掏出火引吹了一口气,又将手中的蜡烛点着。
屋内有了光,一个巨大影子投到屋内的墙上。
“Hi好久不见啊。”赵云珺摘掉斗篷的帽子,捧着蜡烛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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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转了】
完——
第六十四章 【修】
——庐山面目——
蜡烛的亮光映在林萧那张面若冠玉的脸庞上。
“哦?看来你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林萧眯着眼,意味深长笑道。
“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我再猜不出来,岂不是辜负你了?”赵云珺将烛台置于台面。
“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蠢嘛。”林萧扑哧笑道,“我唯一低估的,就是你跟顾辰烨的决心。一开始就猜到你们应该是在做戏,可没想到顾辰烨竟真舍得将你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那么长时间。啧啧啧,为了等冯忆雪将我引出,真真是下了血本啊。”
“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更何况像你这种大狼,不亏。”赵云珺也不恼,笑眯眯地说道。
从房间暗处又走出一个人,他的面容因清瘦而显得线条更加分明,再配上他凛若冰霜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赵云珺身旁,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上,赵云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便也将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两人的手都有些冰凉。
“哦?王爷也在啊。”林萧佯装惊喜说道,“这次是我算漏了,倒还真是小看了你俩之间的感情。”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否则我今日也不会贸然现身。”林萧扯着嘴角说道。
“其实你藏得挺好的,只是我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赵云珺淡定自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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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林萧的确是放松了警惕,尤其是顾念芝那件事后……林萧的表现让整个靖王府都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他全然没了戒心。
“哈哈哈,我要干什么?”林萧敛起了笑意,“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避暑山庄。”赵云珺看着他,轻轻吐出四个字。
林萧微微侧首,数年前赵云珺就对他有了疑心?那年避暑山庄,自己又是怎么露出了破绽?
“周翊风。”赵云珺也不打哑谜,“当年我与王爷没有圆房的事,除了靖王府几个贴身的仆人丫鬟以外,我只告诉了你一人,可周翊风却知道了。咳咳……”赵云珺心虚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顾辰烨。
当年中秋上街,林萧派人抢了她的吊坠,将她引入巷道中相认,想必那时起,他就有意识地从她嘴里套了不少消息。
“如果是靖王府的人放出去的消息,断不会等到避暑山庄一事才将我出卖。所以我想,你肯定是想用我的秘密跟周翊风交换些什么东西,又或者,纯粹只是为了得到他的信任,好为你接下来的行动铺路。”
“原来如此。”林萧微微颌首,“看来真是我低估你了,既然你从那时起就对我起了戒心,竟还能若无其事跟我相处,看来你也有做戏子的潜力。”
“不过有你有一样错了。”林萧转身,饶有兴致看着她,“我不是从避暑山庄时开始铺路的……”
“我是从穿过来的第一天就开始铺路了。”林萧一字一顿说道。
赵云珺怔了一下,不明其意,“什么?”
“避暑山庄一事,我也只是试探一下周世子,若他与你的事情成了,我便是在他面前卖了个人情,就算事情不成,他记恨于我,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人,我舍了这颗棋便是了。”
“我嘛……”林萧依然笑得人畜无害,“更想看的是你的反应,然后我发现……”
林萧顿了顿又说道:“我发现你并非同我所说的那般,对顾辰烨全无感情。相反……你对他在意得很……”
赵云珺觉得顾辰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由地用了力。
“太子在那年的避暑山庄时已注意到顾辰烨,当年他崭露头角,就算太子不下手,恐怕顾辰烨迟早也会落入其他人手中。”
“而顾辰烨与赵澜一旦为太子所用,太子党必然实力大增。虽然以你们的能力,在当年想要联手已经太晚了,但我必须确保事情天衣无缝……”
“所以那年的围猎,我又怂恿了勒津布的贡崇王子与你和亲,你若和亲成功,我必会派人在半路杀你,若不成功,赵澜必会起兵救你。”
“你,勾结异族?”顾辰烨蹙眉问道。
“哈哈哈,勾结?错了错了,我不是要勾结他们,我是要将他们收归麾下。”林萧冷笑道。
“既然都是自己人,颂珠公主想要你,我何不成人之美呢。”
“无论最后你和亲成功与否,我都算准了,勒津布与大理此次的战争,大理必将大量折损兵力,元气大伤,太子党也就不足为患了。”
“可惜啊可惜啊,早不死晚不死,那老东西偏偏挑那个时候坏了我的事。”林萧冷哼道,“算你命大。”
顾辰烨意识到他对先帝出言不逊,身子不由紧绷。但赵云珺拽住了他的衣角,示意他还不是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输?”赵云珺不满问道,“那可是赵将军,手下都是大理朝最勇猛的士兵,何况勒津布从未打赢过大理,你哪来的自信?”
林萧笑着问道:“那你猜,我在望江楼的暗室里做的都是什么模型?”
赵云珺努力回忆那年她在望江楼地下室看到的一切,那些破破烂烂的模型……是兵器?
半自动化兵器。
那些根本不是什么解闷的手办,不是什么打发时间的爱好……
“经我手改造过的兵器,无需人力火拼,只要找准有利位置,便可以一当十,无人能敌。”林萧畅然笑道,“你猜,我会不会将这些兵器的设计图交给勒津布?”
“所以你处心积虑勾结勒津布,搅乱朝廷,到底想要什么?”赵云珺隐隐有种感觉,只是她不敢相信。
他竟然在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一切……
“他想造反。”顾辰烨紧紧盯着林萧,一字一顿说道,“他想称帝。”
赵云珺瞪大眼睛,恍然大悟看着林萧:“原来你胃口这么大啊?”
“人嘛,总要有梦想不是吗?”林萧歪头对她笑道。
“恭王妃,不知我有没有跟你提过,虽然以前我是个苦逼码农,可我的业余爱好是军事和历史啊?”
“在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我早就烂熟于心了。你们要对抗一个预知未来的人,根本是毫无胜算。”林萧笑着摇摇头。
“煞费苦心在我面前营造宅男人设,什么「闲云野鹤」、「雁过无痕」敢情都是在逗我玩呢?”赵云珺嗤笑道。
“这就要怪你自己蠢了”,林萧毫不留情,“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计划原本进行得很顺利,靖王府顾辰烨甚至根本都不在我的计划里,直到你的出现……”
“直到你的出现,我才明白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林萧的脸阴冷得可怕,“意识到你有可能会毁了我所有的努力,我被迫接近你,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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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你的确是个威胁。但不是因为你能与我抗衡,而是他。”林萧看向顾辰烨。
“如果你改变了顾辰烨的命运,势必会影响我的计划,我不得不防。但就如同我担心的一样,他果然因为你而改变了他的命运轨迹。所以……”
“所以,你才会想着与念芝成亲,与靖王府交好,无论顾辰烨将来能不能助你,至少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眼里。我们在明你在暗,进可攻退可守,你果然深谙此道。”赵云珺冷笑道。
“毕竟要近距离监视你们,这是最便捷的方法了嘛。”林萧的眸子中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而且你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竟然主动叫我搬进靖王府,哈哈哈,天底下竟还有你这么无知的人。”
赵云珺咽了咽喉,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今日,她一定要从林萧口中知道答案,“你告诉我……念芝……念芝……”
“那年七夕,念芝被人……也是你为了娶她而设的局?”赵云珺说到最后,语气已经禁不住微微颤抖。
顾辰烨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他不敢知道答案。
“他们都是我在西域找的亡命之徒,你们根本不会查到他们的身份……”
“你!”林萧话还没说完,顾辰烨便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
赵云珺连忙起身想将他拉开,无奈顾辰烨此时力大无穷。
顾辰烨是好性子,除非忍无可忍。
“王爷,冲动可不是好事啊,我虽然设了局,可我也救了她。否则,我大可等那几位爷享用完后,再出手相救,你说是吗?”林萧脸上毫无怯色,挑衅说道。
“那不用问了,我们在江南与冯忆雪重逢,看来也是你安排的。”赵云珺问道。
顾念芝的账,赵云珺自然不会放过他,可现下最要紧的是探出林萧下一步的行动。
“嗯,可她最后一点用都没有,我白救她这条命了。”林萧撇了撇嘴,毫不在意说道。
“你来这里的时间比我长,在这里接触到的人,在你眼里都只是你的一枚棋子,对吗?”赵云珺问道。
林萧看着她,以沉默代替了回应。
“你做的一切,你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你想称帝,这些我都能理解。”赵云珺正色道,“可你唯独不应该伤了念芝,伤了在这里唯一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
林萧听了赵云珺这番话,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了。
他垂眸敛目,那张安静的脸显得尤其动人。
可突然,他像发了疯一样,用力挣脱顾辰烨的手,脸上瞬间变得狰狞。
“你闭嘴!”林萧咬牙切齿,看向赵云珺的目光像是下一刻就要冲上来将她撕碎,“你懂什么!?”
顾辰烨下意识将赵云珺护在身后。
“我的人生,是你这种无忧无虑家庭幸福的小姑娘,做白日梦都想象不到的!”
林萧方才的风度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前所未见的狰狞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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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修】
——谁比谁惨——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我本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幸运儿,可为什么老天爷还要将你送过来。”
即使此时看不清林萧的表情,从他的语气,赵云珺也能知道,此时他的脸一定异常狞恶。
林萧很快将方才的失态敛了起来,又恢复那种平静、没有波澜的语调。这么多年了,他早已练就一身收放自如的技能。
“你不会明白的,不会明白人能有多绝望……你这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能有什么烦恼,还没接触到社会的恶意就能穿到当朝大将军女儿的身体里,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显赫的身份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不会知道永无止境的加班、吃外卖,一半的工资都上交给了房东是什么滋味。
在公司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你,需要有人背锅的时候你却总是那个被推出来的人……”
“家里人除了要钱以外永远不会主动联系你,30岁了却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碰过……就算下了班回到家,你还是只能对着电脑。”
“每天都傻了吧唧地跟自己打气说没关系,不打鸡血就连一天都过不下去,你没伤害过任何人,只想早些过上让自己觉得自在些的日子……”
“呵呵呵……可凭什么……”
“凭什么死的偏偏还是我!”林萧狞笑了一声,“连死,都死得那么难堪,这么可笑……”
林萧忽然苦笑一声,“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我不会指望你能理解我的处境。”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觉得老天爷终于看到我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激动,这幅身体皮相如此之好,又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这就对了,这个败家子不珍惜的东西,就由我来统统接收……”林萧摸着自己的脸涩然一笑。
“可为什么?你出现了……直到你出现了,我才明白老天从没有怜悯我,连重生,也要给我一个低人一等的身份!”林萧轻蔑地说道。
“既然天不遂我愿,那我就自己动手。只要我亲手改变这一切,你们都将不复存在。”
赵云珺目无表情听完他的一番话,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大放厥词。”赵云珺忽然哼声冷笑:“无忧无虑?家庭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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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珺先是冷笑,随即敛起笑意:“你自以为摸透了所有人,所有人在你眼里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棋子。”
“上天是给了你机会,可却不是让你这么用的。”她的语气是顾辰烨从未听到过的冰冷。
“你的人生,我的确想象不到。可我的人生,你又真的能想象到吗?”
“我妈在我16岁生日那天,从24楼跳了下去,半个颅骨都摔没了。我在殡仪馆哭着求修复师帮她将那半边脸修好,因为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她的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从16岁起,我就再也不过生日了。”
顾辰烨的心猛地一沉,身子倏地僵直了。他这是第一次听她说起她的家人。
难怪……以往每次问起,她都竭力岔开话题……
他发现自己对她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林萧原先那满脸嘲弄的脸,明显一滞。
“我爸的手机在那之后一直打不通,直到我妈火化后的一个星期后,他才出现。”
“一出现,就管我要户口本,他好去销户开死亡证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跟外面那个女人名正言顺结婚了。”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患上了抑郁症,可当时的我太关注自己,完全没察觉出来她的异常。”
“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我有一半的人生已经随她去了。后来我辗转在各种亲戚家,靠着大家的接济读完高中。”
“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理解她,至少希望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能找到一个答案。”
“大学后我再也无家可回了,一周恨不得打三份兼职来维持生活,终于熬到毕业,可我却出了车祸……”
“我跟你一样也问过老天爷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偏偏是我……可当我来到这里之后,我好像有点明白它的用意了……”她扭头看了眼顾辰烨,带着柔和的笑意。
“你要听悲惨的人生故事,我现在到街上去随便一抓,都能给你抓来一打比你惨百倍的人。”
“所以,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用一副自以为是的口吻控诉世人,你可以责备全天下的人都负了你”,赵云珺顿一顿,“可念芝没有,她对你没有要求,不求回报,真心赤忱,是你自己亲手推开了这一切。”
林萧怒不可遏地闭上了眼,将拳头捏得生痛。
他承认,这个时候他最不想提到的人就是顾念芝。
“虽然我也同情你的遭遇,可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她努了努嘴,正色道。
“什么?”林萧眯眼侧头问道。
“时空悖论。”
林萧不由蹙眉。
她继续说道:“如果你改变了现在的一切,历史也将全部改变,蝴蝶效应很有可能会让将来的你跟我都不复存在。”
“可如果我们不存在,又怎么发生今日的一切?”
“所以你一意孤行最有可能的结果是——这个时空会因紊乱而不成立,甚至最后可能会消亡。”
“即便这样,你也无所谓吗?”赵云珺问道。
林萧粲然一笑,那张俊秀的容貌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尔雅:“没想到你竟考虑得如此周到,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案。”
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瞥了一眼赵云珺,“如果这个时空因此消亡,那就再、好、不、过。”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一条路走到黑。
“嗯,你这么想也没错,你所有的痛苦所有不堪的过往都会从宇宙中消失……”赵云珺点头说道,“可同样,你所有的快乐,你珍视的人,你喜欢的一切,都会同样消失殆尽……”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跟我说这些,就能让我改变心意?”林萧道。
“不好意思了,不可能。”他森然说道,“这件事我筹划了十三年,不是你一两句轻飘飘的漂亮话就能将我说服的。”
“哦?那我猜你下一步,便是要杀了我们?”她挑眉问道。
“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林萧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寒意,“你俩一日不死,我一日寝食难安。”
“还有,别跟我耍小聪明。你若是假意投诚,我也不会就此放过你,你们必须死!”林萧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怒吼而出。
顾辰烨再也不想等了,林萧心意坚决,不是赵云珺三言两语就能策反的。
他抬起手,想朝外发射暗号。
“王爷,省省吧,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算里。你不会还以为还有人在外面接应你们吧?”
顾辰烨神色一变。
林萧泰然自若的展开他的扇子,饶有兴致地细细观赏了起来,嘴里一边说道:“你在外头布下的那些死士,早已被我拿下了。不过嘛,还算他们忠烈,一个两个都悉数自尽了,也好,倒是替我省事了。”
“还有恭王府,也已经被我的军队层层包围起来了,恐怕这会子我们在说话的功夫,你府上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你们现在是插翅也难飞啊。啧啧啧,落难鸳鸯,想想都觉得浪漫得很呢。”
“林萧!”
“你!”顾辰烨与赵云珺几乎同一时间喊道。
“你竟然豢养私兵?”顾辰烨不可置信,这个人到底已经走到了哪一步?
“我给你们的惊喜远远不止于此,你们不会真以为我会因为冯忆雪一个信号,就贸然走进这个院子吧?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要与你们摊牌,恐怕你们连到死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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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楼每日迎来送往各种贵戚权门三教九流,我早已将它发展为京城最大的情报机构。”
“我在里面安插了多少眼线,花费了多少功夫与各种人周旋。多年下来,江湖庙堂都有人为我所用。别说私兵了,我现在拥有的力量,足以摧毁现在的任何一个国家。”
林萧兴趣盎然地观察他俩脸上的表情,“我发现我等了十三年,我等的不是登基的那一刻,而是现在这一刻。就算我成为了天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人会明白。”
“可你跟我来自同一个世界,你能明白。不然,我做的一切无人分享,那我该有多寂寞啊。”
“我不会明白的,你也用不着得到我的理解。”赵云珺冷冷道。
“你能对付恭王府,这不奇怪。难道你的军队还能将皇宫内的御林军击溃不成?”顾辰烨冷森森问道。
林萧微微一笑,慢悠悠地走到赵云珺方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可惜啊,你千辛万苦去了禹州一趟,看来还是没看清形势。”
“竟然到此时此刻还想不明白,狗皇帝昏庸无能,大理朝在先帝那一代就已从根腐烂,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即便没有我,大理朝也会在两年内倾覆。我只是小小地用了点力,推了它一把,将这个进程加快了一些。”林萧笑吟吟道。
“任凭你有力挽狂澜的决心,也止不住天意如此。”林萧倾身向前,“其实你早就明白了吧,大理朝积重难返,早已如同碎石,一捏即散。你这一身才华抱负,这辈子恐怕是无处施展了。”
林萧终于将顾辰烨心中最害怕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面前。
家国覆灭。
他跟赵云珺没有未来。
“我还能告诉你,根据历史记载,大理朝两年内将会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洪灾,瘟疫会随着水灾扩散到京城。
如果狗皇帝继续当政,他根本无力解决这场灾难,勒津布将联合异族几个的大部落趁京城溃散之际,攻进京城,大理朝将会有两千万人死于洪灾和战争。”
“横尸片野,人间惨剧。”林萧一脸玩味。
“让这一切提前结束,就可以保住两千万人的命。”
“赵云珺,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当圣母吗?这次,你怎么选?”
林萧一脸得意观察赵云珺的反应,“你们在牵挂狗皇帝的时候,谁来牵挂黎民百姓啊?”
“你说我就信啊?反正我历史不好,说是你瞎编的也可以啊。”赵云珺还在嘴硬。
可她心里却再明白不过,这个时候林萧已经不屑诓骗他们了。
“呵呵呵,我倒是无所谓,反正等了十三年,也不差最后那两年。不然我将你俩关进牢里,两年后再放你们出来看看?”林萧戏谑地问道。
此时,沉默听他说完这一切的顾辰烨终于开口了。
“林萧,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保住这两千万人的命?”
说他毫不动摇那是假的,林萧与赵云珺同样来自未来。如果……林萧真的有法子救下那两千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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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修】
——大局已定——
顾辰烨对君王对朝廷的忠诚是出于他长久以来被三纲五常驯化的本能,可自从亲眼目睹禹州的鼠疫后,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怀疑自己的忠诚是否太过于愚昧。
他以为再给他几年,他定能找到法子助皇上重振朝纲。可如果林萧说的都是真的,那就是天意难违。
可林萧却有逆天的本事。
“你告诉我,如你真的当上帝君,你要如何扭转如今的局面?”顾辰烨的语气虽然沮丧,可他仍怀抱着一丝希冀。
林萧一听便来了兴致,这些计划已盘旋在他脑子里几千几百个日夜,可却苦于无人能与他分享。
他一直对赵云珺抱有警惕之心,顾辰烨倒是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看得上的几个人之一。
他的计划,顾辰烨一定能懂。
“第一件,我要用两年时间劈山修坝,赶在洪水来之前,将永阳河的河水引向宝海,疏通上游河道。即便是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来了,也会被直接排到宝海,京城安然无恙……”
“不止京城,洪水所到之处定无人伤亡。”林萧胜券在握。
“第二件,出兵攻占勒津布及周边大小部落,我要将他们全部吞并过来,建立神的新的王朝……”
“第三件,轻税薄赋、休养生息。凡从事农业者,免税三年,凡从商者,五十税一,稳定民心……”
“第四件,减少宫廷日常开支,朝廷官员婚丧嫁娶一律从简。建立赈灾救灾国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妇孺病残,由朝廷统一收归安置……”
“第五件,整治官场,建立稽查处。如接到举报,经稽查处查明如有属实,一律革职查办,财产收缴国库。严重违纪者,杀!”
“第六件,……”
林萧洋洋洒洒说个不停,越说越亢奋。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借鼠疫一事替我除掉了两大家族,令他们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林萧展齿一笑。
顾辰烨默默听完他所说的一切,心里已经很清楚林萧并不是花拳绣腿,也不是空泛而谈,他确实有一针见血的能力。
他豢养私兵多年竟能不走漏一丝风声,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执行力也同样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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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萧既能沉住气,又有一将功成的魄力。
无论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但一想到他的家国是以这样的方式终结,顾辰烨未免痛心入骨。
纵有千般不是之处,这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也是他遇到赵云珺的地方。
他在这里度过人生中所有痛苦与快乐的时光。
如今也要烟消云散了。
这一切,很快将改朝换代,面目全非。
“王爷,如果有你的加持,这个世界会更好玩些。只可惜你不够狠,注定我们不是一路人。”
林萧粲然一笑,“没关系,下辈子咱们有缘再见,说不定那时候我们的见面会更加有趣。”
“林萧,你知道……就算你当了皇上,你的皇位是不可能……不可能传给你自己的孩子的。”赵云珺提醒道。
她与林萧都是不孕之人,这个事实不会改变,他也不可能像其他帝君一样将皇位一代代传给自己的子嗣,血脉源远流长。
“庸人自扰。”林萧不屑一笑,“我要成就的是我自己的一生,我何时说过要我的血脉继承这皇位。我对血脉、子嗣统统不在乎。而且,我最反感的就是世袭。”
“从我的王朝开始,能者居上!”林萧两眼发着凛冽的光。
“我坏了你的事,你是可以恨我。”赵云珺说道,“可你打算怎么对靖王府和将军府?”
“靖王与世无争,手里也并无实权,不会威胁到你的春秋大计。你大可革了他的职,让他归隐。虽然我不知你对念芝有几分真心,你该不会也想要她的命吧……”
不知为何,每次只要听他们提起顾念芝,林萧的心里总有些异样,像是有什么堵在了心口。
在他最需要下狠心的时候,他不想听到任何人提起「顾念芝」这三个字。
还没等赵云珺说完,林萧便打断了她的话:“念芝会是我唯一的皇后,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我也可以放过靖王府,条件是……”林萧顿了顿,“你俩必须死。”
“那……赵将军……”
赵澜即便重权在握,现如今也不是林萧的对手。
“林萧,真正的赵云珺已经死了,你看在他老年丧女的份上,尚且让他安心颐养天年,大不了……”她说不下去了,赵澜的性子她不是不知道。
赵澜认死理,投诚新帝对他来说无异是叛国叛君的罪行,他定宁愿一死。
林萧犹豫了。
他发过誓绝不心软,可现下他竟然犹豫了。
他知道只要他将这件事说出来,必定会击垮赵云珺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承认他的确看错了赵云珺,他以为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傻子,到处歌颂人间真善美的伪君子。
他不明白她在经历了那种人生后,为什么还能像那样乐呵呵傻了吧唧地过日子。
她要做的难道不是要证明给老天爷看吗?它既将他们投到人生炼狱,为什么不绝地反击呢!
为什么她的选择跟自己截然相反?
简直无可救药!
“那就让我告诉你最后一件事情吧。”林萧阴鸷一笑,“本来这件事你不应该从我口中得知,但我若不说,恐怕你这辈子也没有机会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行行好吧。”
她有不好的预感,即将从林萧嘴里说出来的,会是她最害怕的事情。
「你的好爹爹」,林萧凑近了赵云珺那张被烛光映照着的苍白的脸,“我指的是赵大将军。”
顾辰烨见状,伸手猛地将赵云珺拽到自己怀中。他摸了摸赵云珺的脸跟手,发现她浑身冰凉,完全感觉不到她平日里那种鲜活的温度。
“赵将军早在出发西北半年后就已战死沙场了。”林萧顿了顿,看向那个早已目光呆滞的赵云珺。
“林萧,你闭嘴!”顾辰烨也失去了冷静,他感觉到赵云珺整个人已僵直不已。
本来为了引出林萧,他们谋划了一场苦肉计。赵云珺已经被关在天牢十几日,捱了饿又受了寒,身子本就差了许多。
“可你们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说起来可真冤,还不是你们的好皇上瞎指挥,明知道是无用之战,什么准备都没有,就逼着赵将军领兵进攻,结果……”
“结果被那几个凶残的部落抓住。一生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赵大将军,最后受尽,整颗头颅都被割了下来。”林萧淡淡道。
赵云珺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剧烈咳嗽起来,她猛地一下推开顾辰烨,扭头吐了出来。
可她吐的不是别的。
借着月光和烛光,顾辰烨跟林萧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口血。
顾辰烨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别听,别听他说,你看着我……别听他的。”他颤抖着用衣袖替她擦了嘴角的血,又捂住了她的耳朵。
“你说谎……你说谎!”赵云珺双眼猩红,咬着牙强撑着一口气说道,“他……他每个月都会寄家书给我……”
“林萧,你不要再说了……”顾辰烨声音里既有反抗也有求饶。
“家书是皇上为了牵制你们,让人伪造的,好让你们在京城安心替他卖命。”
林萧语调一沉,“这下明白了吗?死心了吗?狗皇帝就是这么拿捏你们的。”
林萧说要她死,不是说说而已。他要她元神俱灭,杀人诛心。
林萧终于长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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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他藏在心里十几年了,今日终于都一一吐露干净了。
“林萧,事已至此,大局已定,我毫无怨言。”赵云珺在顾辰烨怀中俨然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他便知道她已经到极限了。
“你要我们死,可以,我只求你一件事,让我们死在一起。”顾辰烨也不看他,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赵云珺。
他现在最后悔的是竟然没抓住最后的时间跟她一起,让她在天牢里过了那么冷清那么孤单的一个新年。
“就这?”林萧心头一颤疑惑道。他以为顾辰烨会再与他周旋几番,至少求他留赵云珺一条命。
“你不求我放过你们?”林萧的眼神里像是藏着冰封多年的冰刀。
“我知道你意志坚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即便今日不杀我们,日后也定会动手,无论如何还是会走到这一步。”
“林萧,我知道你会是个好皇上,只要你是真心造福天下,你要我死我绝无二话。”
说完,他又看了眼怀里的赵云珺,“如果这个地方没有她……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赵云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在顾辰烨的腿上。
颠簸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好受,这才发现他们在一辆马车上。
“这……”赵云珺正想开口,就感觉顾辰烨手抚上自己的脸,他的手很冰,轻柔地顺着她那几缕乱了的发丝。
她有些不好的感觉,强忍着不适挣扎起身。她伸手摸了摸顾辰烨的脸,就像摸到一块冰。
心里一紧,掀开马车里的窗帘,天边泛着鱼肚白般的晨曦。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晨曦的微光,她看到顾辰烨那张煞白的脸。
只是笑意不减。
她顺着他的脸往他的身下看去,只见暗红的血从他深蓝色的衣袍上晕染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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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修】
——回到最初——
赵云珺颤抖着手轻触了一下他腹部的暗红处,只觉得一片湿漉。细看伤口处,还不停有新鲜的血液冒出来。
她慌了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想要替他止血。
顾辰烨冲她笑了笑,又用手制止了她,朝她摇摇头说道:“别白费力气了,过来让我抱抱吧。”
赵云珺仍坚持将外衣迅速脱了下来,揉成一团,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然后用力按住。
顾辰烨闷哼一身,她心痛得立马松开了一些。
不用问,她知道一定是林萧做的。
她一手按住他的伤口,一手捞起他的右手臂,环抱住自己。
她侧躺在他的肩上,他的脸便来寻她的额头。
他的脸好冰。
“我们去哪?”她昏迷前隐约听到顾辰烨跟林萧说,要跟她死在一起。
死是什么值得上赶着的事吗?
当然,她也不奢望林萧会放过他们。
“待会你就知道了?”顾辰烨的唇抵着她的额头喃喃道。
“你说靖王他们到城郊了吗?”赵云珺低声问道。
在上演苦肉计前,她跟顾辰烨就在城郊置办了宅子,也准备了充足的银两,以防万一。
在他们见林萧之前,就已安排靖王府众人收拾细软赶往此处。
她自身难保,也只能将鸳鸯跟翡翠托付给靖王府。本想着等赵澜回来,她自会将她们接回将军府,只是现如今……也没机会了……
“嗯,这个时辰,应该快了。”顾辰烨答道。
“皇上……被擒了。”顾辰烨的语气很平静。
“嗯……”想必林萧也绝对不会留他一命。
“端王府……被烧了……”顾辰烨这下倒有些吞吐,想起大半辈子跟周翊风的恩怨纠葛,如今殊途同归,心中感慨万千。
“那……周世子他们?”赵云珺知道定是凶多吉少。
“周世子跟世子妃,自裁了……”大势已去,落人他人手中不免受辱,自行了断,倒像是周翊风最后的骄傲。
“那他们的孩子……”赵云珺连忙问道。
顾辰烨不忍再说,便摇了摇头。周翊风跟温月茹的儿子才刚满三岁……
看来林萧对靖王府倒真是留了情面。
顾辰烨出了神地从窗户看出去,赵云珺知道他心里一定难受极了。
一夜之间国破家亡,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说你家里的事?”
顾辰烨幽幽问道,语气中似有埋怨与不解。如果不是林萧,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
赵云珺云淡风轻,“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想再提起那些事。”
顾辰烨幽幽开口,“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赵云珺牵强地笑了笑,“是我不好,早告诉你就好了。方才说出来,才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原本以为自己会让这些事烂在心里,带进坟墓。
可再次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平静了很多,也接受了现实。
这可能都是顾辰烨的功劳,在与他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或许早已将她一切破碎都修补完整,润物无声。
“你说,如果我没出现……”赵云珺试探问道,“你现在会不会在哪个封地上做个优哉游哉的郡王,过着儿女绕膝的闲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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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应该会……”顾辰烨看她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却扯得伤口有些难受,轻轻咳了起来。
赵云珺怕他牵动伤口,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外衣,已被血浸染了不少。这样的出血量,恐怕顾辰烨很快便会休克。
她不敢再揶揄他,便佯装强硬说道:“即便如此,你这辈子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怕是没机会了。”
顾辰烨粲然一笑。
纵然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可她却能感觉到他心情甚好。
“可我不要那样的生活。”顾辰烨又说道,“没有你,儿女绕膝、优哉游哉,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赵云珺觉得鼻子一酸,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
“没有意义,总好过你那么年轻就……”她沮丧道,“你本来还有很长的人生。”
顾辰烨拍了拍她的头,“没有你,我要这很长的人生何用?”
“更何况,没有你,也会有林萧,从他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赢他的可能,最后我的结局也会是一样的。”
“可现在,至少死之前还能跟你一起,我这辈子值了……咳咳……”
“别说了。”赵云珺立即制止了他,“我们安静坐会。”她另一只手环抱住他的腰。
顾辰烨涩然一笑,想起他们本应洞房的那一夜,她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明明遇见她之后,顾辰烨做的每一件事都身不由己,而他竟然还傻乎乎觉得这辈子值了。
“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早些跟你去游历这世间……现如今想来,我们最好的那些时光,都被浪费掉了。”顾辰烨的声音越发溃散,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嗯。”她更用力地将他搂紧了些,另一只手早已被顾辰烨的血浸染,她在他耳边说道,“不过,活了两辈子我总算明白了,有遗憾才是人生。”
顾辰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没再说话。赵云珺小心观察着他慢慢起伏的胸腔和那微弱的气息。
虽然她的身上没有外伤,可她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她已经感觉不到赵云珺这具身体里那种鲜活的气息,她的精神早已萎靡。
不知过去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赵云珺拍了怕顾辰烨,搀扶着他下了车。
高耸入云的城墙刹时映入眼帘。
天边勾勒出一抹金色环状的光,太阳即将升起。
这可能是大理朝最后一个日出了。
街上一片肃杀,没有一个早起赶集的人或路人。车夫等他们下了车后,便头也不回地策着马车走了。
空荡荡的街上剩他们二人。
赵云珺看着这城墙,忽然就明白了顾辰烨的用意。
顾辰烨摆摆手,让她将捂着自己伤口的手拿开。
她慢慢将那外衣小心挪开,鲜血立即从顾辰烨的伤口汩汩流出。她吓得不敢再动。
可顾辰烨却满不在乎,将那外衣从她手里一拽,扔了出去。随后向她指了指那城楼,“上去?”
“嗯。”赵云珺笑着用力点点头。
二人吃力地相互搀扶着拾级而上,她一面走一面低头看着顾辰烨所到之处滴落的血。
那滴滴红印刺痛了她的眼。
这是赵云珺原身跳江的那座城楼,原来要爬上去是那么地吃力。
不知当初她爬的时候心里在想着什么。
因为走得极慢,登顶时太阳已经在江边升起了一半,江水波光粼粼。
“下雪了……”顾辰烨轻声说道。
初春的点点飘雪下在日出之际,又飘落在他们的肩头。
他们看着脚下的涛涛江水,顾辰烨那浓密的羽睫上不一会便沾了雪,继而凝成了霜。
赵云珺那只沾满了血的手紧紧牵着顾辰烨,却一点也没觉得冷。
“你怕吗?”他抚这她的脸。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赵云珺拽紧了他的手颤抖着说道,“一千年后的未来,我的肉身可能还没死……之前在避暑山庄溺水,我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穿了回去……”
“我怕的不是死,我怕……”她喘着粗气,嘴里急促地涂着白雾,“我怕的是,我还活着……”
“我好怕,我不想再回去了……”没有顾辰烨的未来已经不值得她留恋了,她已经到极限了,她已经无法再一次承受独活的痛苦。
无法再一次承受她爱的人又一次消失在她的人生中。
最后,还是剩她一人独自面对被掏空殆尽的未来。
顾辰烨的心里揪得生痛,只是仅仅想到赵云珺会死,就足以让他剜心刺骨。
更何况赵云珺还经历了两次,一次是她母亲,一次是赵将军。
他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一把将她用力搂住,“别怕,我会找到你的。我在盈自寺许过愿的,生生世世都要跟你一起的。”
赵云珺破涕为笑,“可我是……”
“无神论者嘛,我知道。”顾辰烨松开她,将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抹去。可他手上沾了血,越抹,赵云珺的脸上就越狼狈。
“可我是啊。”顾辰烨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你不用相信神明,你相信我就可以了,我会找到你的……”
他用左手牵起赵云珺的左手,他们的婚戒在闪耀着金色的光。
“可我以后不长这样,你要怎么找我?”赵云珺强迫自己对他笑,可一笑,泪水又从眼角滑落。
第135页
“你不长这样,我也能找到你。”顾辰烨也笑了,日出照在他的脸上,温暖和煦。“我不需要凭样貌,就能找到你。”
她从不相信前世今生,但是,至少她跟顾辰烨拥有了这一世,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想要再多,便是贪心了。
现在的她并不想打破顾辰烨这一刻的幻想,她安静地怀抱着顾辰烨,听他畅想他们的来生。
她甚至能感觉到顾辰烨腹部的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滚烫。
可突然,赵云珺觉得身子一沉,顾辰烨有些站不住了。她急忙松开他,他眉宇紧锁,一缕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她看了看脚边,他们正在城墙边摇摇欲坠。
这情形就跟她刚到这里那日一模一样。
就让这一切结束在最开始的地方吧!
她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一定要找到我。”
然后垫脚,覆上他的唇。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入她的唇腔。
芜江边的日出无比壮美。
又是一个黑夜的死亡,白昼的新生。
一缕紧紧相拥的身影自城墙边一跃而下,像两颗相邻的流星同时陨落。
坠入无边宇宙。
“32号床病人有反应了!快!快叫医生……”
“欣欣,欣欣!妈妈在这儿!欣欣,能听到吗?”
她浑身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痛得想吐……她拼命想抓住些什么东西。
顾辰烨!
只觉得一个温暖的手抓住了自己。
她顿时觉得好安心,虽然她竭尽全力想要清醒,可却不敌新一轮的沉重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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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六十八章 【大结局】
——梦醒时分——
再一次,她是被摇醒的。
“欣欣,别睡了,医生说了,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得努力努力起身活动活动啊,别让妈妈担心了,啊?”一个熟悉的温柔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就算是将近十年……不,就算二十年、三十年没有听到,她也能一下就辨认出来。
因为这个声音陪伴了她整整十六年。
她不会是又去了另一个平行时空吧?
她挣扎着睁开眼。果然,一张熟悉温和的脸庞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在这个时空里,她妈没有死。
管它是梦还是平行世界,她只知道自己有满肚子的委屈与伤心,要一一告诉她。
她一把抱住了她,想问问她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可一开口就是剧烈的咳嗽,咳得她浑身发痛。
“哎呀,你别着急说话,你睡太久了,喉咙干是正常的,妈妈拿吸管给你喝口水啊。”女人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她这才平静下来环绕四周的环境,这是一间单人间。
头顶挂着针水,一滴一滴滴落成小小旋涡,左上方那台心电血压监护仪尽责地发出她熟悉的「滴滴滴」声。
这个世界散发着真实感与熟悉感。
毕竟是她生活了22年的地方。
可顾辰烨呢?
一想到他,心脏就好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块,鼻子一酸泪就落了下来。
他现在在哪呢?
奇迹……奇迹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哎哟你看你,怎么一醒来就哭。”女人一边将吸管放到她的嘴边,一边用手轻柔地拨弄着她脸边的碎发。
她渴极了,一连喝了好几口,直到呛住气管,才停下来。
“妈,现在是哪一年?”她张着干涸的嘴唇,一开口就听见自己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沙哑的声音。
“啊?2021年啊。”女人诧异答道,“不至于吧,医生说你脑子没事啊?你是忘了什么事吗?”
“那……我昏迷了多久?”她着急地问道。
“手术之后就昏迷了整整七天,中途你醒过来一次,不过只是很短暂的一小会儿。”
女人心情不错,原先医生跟她说,超过十天再没动静,醒来的机会恐怕就更小了。
“七天?”才七天……可她明明是多活了七年啊。
“那……我是怎么来的医院?”该不会连意外的原因也改变了吧?
“啊?你真忘了啊。”女人耐心跟她解释道,“你们同学毕业旅行选在东扬山探险,我就说了危险让你不要去,结果你倒不是在山上出事,还没到目的地呢,你们的大巴车就翻车了。”
哦,对,这段记忆倒是没有问题。可她妈,怎么……怎么会复活了呢?她是亲眼在殓房看过她妈的尸首的。
“妈,我手机呢!?”她突然醒悟。
“手机?我差点忘了。”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女儿的手机,但是一按,发现没电了。
“欣欣啊,手机没电了,先充上再用吧。你刚醒,别一下让脑子累着了。”女人一边插上充电头,一边说道。
“好……”李时欣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在脑海里回忆她穿越的这七年的记忆。
她却发现,有些事情的细节她开始记不起来了。
就好像真的做了个梦一样,在梦里的时候你的体验很真实、很清晰。但一旦醒来,大部分的记忆便开始烟消云散。
她好焦虑,强迫自己想起那些事情的细节,可越是用力就忘得越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太累了,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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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欣欣啊,手机充好电了。只是这手机的屏幕摔得这么碎了,干脆了也别修了,我让你赵叔叔给你再买一个。”
女人将手机递给她,又去给她准备晚餐,她已经可以逐渐恢复流食了。
“你赵叔叔听说你醒了,昨天刚出的差,今天就订了机票回来,凌晨估计就能到了……”
她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她妈说的话上,因为她正在拼命回忆,她本想用手机查些什么来着?
哦,对了。
搜索:“大理朝的灭亡。”
破碎的屏幕透着惨白的光,她惊讶于自己就算时隔多年没碰手机,一旦拿起来还是用得得心应手。
“大理朝的消亡有多重原因,最直接导致其消亡的原因是内阁大学士林琛之子林萧的起兵造反。大理朝传到蔺文帝一代已积重难返,无以为继,林萧的起兵造反加速其衰亡。”
“林萧将周边小国异族逐渐蚕食吞并,开创定朝,号宁定。宁定帝将定朝的版图扩张到最大,为日后祖国的统一打下坚实的基础,四海臣服,百姓富足。”
“宁定帝不以亲缘关系培育皇储,能者上位,终生不立后宫,不留子嗣。可并不妨碍他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皇帝之一……”
林萧竟然……真的改变了历史!
在历史轨迹被改变后,所有人的人生都发生了改变。所以这就解释了她妈为什么没有抑郁症,没有自杀,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搜索:“大理朝顾辰烨赵云珺。”
“顾辰烨,乃大理朝亲王靖王之庶子,后因凤表龙姿,才识过人被蔺文帝提为摄政王;
赵云珺,大理朝开国功臣赵澜之女,十七岁嫁入靖王府成为顾辰烨唯一的妻子。大理九十四年,因亡国之故,二人于芜江跳江殉情。”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
是真的,她跟顾辰烨的一切都是真的。绝对不是梦!
搜索:“大理朝靖王府。”
这个关键词没有搜寻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提到靖王最后的结局,不过更详细的资料市图书馆应该可以查到,那就只有等出院再查。
搜索:“大理朝顾念芝。”
“定朝唯一的皇后,于定朝二年时被定皇上贬为庶民,发配城郊,此后终生未嫁。”
什么!念芝被贬?狗林萧背弃信义!
“顾念芝为大理朝靖王之嫡女、摄政王顾辰烨之妹。此女身世显赫,奈何国破家亡,身世飘零……”
“定朝二年被贬为庶民后,此女并无怨天尤人,开始学习染布工艺并将其改良,后成立自家的染布坊,事业迅速发展壮大,商品远近驰名,推动了新染布工艺播撒天下的进程……”
咦?
等等,念芝……念芝竟有如此魄力。
一想到那个柔柔弱弱顾念芝,再低头看了好几遍她的事迹,不知不觉中又红了眼眶。
此时屏幕里的不再是冰冷冷的词条,在她生命里,这些都是她认识的熟悉的活生生的人啊。
“顾念芝卒于定朝六十三年,享年八十五岁……”
至少,念芝有个好结局。
她还想继续搜寻平安鸳鸯翡翠三人的命运,可小人物如他们,又怎会有史书去记载。她不由有些失落,总觉得一颗心放不下来。
正当她想搜寻一些其他关键词的时候,门口有个急匆匆的身影闯了进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把抱住。
“咳咳……”这个拥抱用力得让她有些不适。
可她竟然一点都不排斥,也不害怕,因为这个怀抱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哎哟,你看我……”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像是察觉到她的不适,“欣欣,你真的醒了……叔叔太激动了,你有没有哪里疼?”
当她看清男人的脸的时候,她怔住了。
“爹……”一开口,泪水早已滑了下来。
赵澜?!
眼前这张脸分明是赵澜!
那男人听她这么一喊,明显也愣住了,抽泣着又是将她一个劲儿地将她搂入怀中。
门口这时却传来女人笑吟吟的声音,“这孩子,哄了多少年,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叫爸爸,怎么这会子出了事倒开窍了,知道谁是真心的对自己好了吧?”
又转头问男人:“你不是说要凌晨落地吗?怎么这会儿就到了?”
“哎,去去去,你别羞她了,我难得听女儿叫我一声爸……欸,不对啊,你不是叫我爸爸,你刚才是叫我……爹?”男人方才的感动变为一脸疑惑。
可她哪里还说得出话,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想起那年与赵澜的一别,竟是天人永隔。而且赵澜惨死在异国他乡,是让她想起来都锥心的痛。
可现在,赵澜竟毫发无损活蹦乱跳在她面前,西装笔挺一脸神气的样子,甚至要比她记忆中的年轻好几岁。
对了,历史改变了,她的记忆也被修正了,她想起来了。
赵叔叔是她妈妈离婚后的再婚对象,将她视如己出。
“欣欣啊,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担心,米国的学校我给你推迟了一年入学,你今年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要紧……”
“什么?米国?”李时欣诧异道。
“对……对啊,你忘了?”赵叔叔一脸担忧,“本来是今年8月份入学的,不过你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是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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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量太大,她的脑壳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一片混沌中,她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她发现她的记忆又更模糊了些。
她开始想不起她跟顾辰烨曾经生活的一些细节,他们是怎么过的生日,她又给他送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她赶紧抓起手机,不停地记录她能抓住的一些片段,那些她最珍视的回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牵手,还有顾辰烨对她说的话……
可是,这些记忆怎么写都写不完,有时写着写着她就忘了下一句是什么。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已经醒来三天了,当日进山的领队老师过来看她,明显他伤得没有李时欣重。
“你肯定是在某处看了些什么历史文献,这些资料就一直潜藏在你的脑海里,昏迷后,你的大脑将这些记忆释放出来,你就将自己跟身边的人物代入到历史人物的身上。”
听完李时欣对自己诉说的「穿越事迹」,他笃定地回答到。毕竟,他们的专业就是相信科学啊。
李时欣泄了气,不过也是,如果听到别人跟自己说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也是觉得是潜意识作怪。
她突然眼前一亮!
不对!还有林萧。
林萧说不定是突破口,他是五年前猝死的,那就是2016年的新闻。
搜索:“2016年男子因连日加班在公司猝死。”
找到了!
“连续10多天加班到凌晨2点之后,3月27日,30岁的某互联网公司程序员王某猝死在工位上。
据了解,死者未婚,常年饮食睡眠极度不规律,工作压力大,体重涨至200斤,造成心脏严重超负荷……”
200斤?
她又想起林萧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嗯……也难怪他如此孤注一掷了。
所以,不是梦,绝对不是梦。林萧是真的猝死后穿越的,他真的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轨迹。
那……顾辰烨呢?
顾辰烨会不会根本不存在于这个时空?
她越想越难过,到头来她还是要面对她最害怕的结果。
虽然她妈跟赵叔叔回来了,可一想到顾辰烨,她知道她的心里永远空了一块。
她每天拿着手机不停地写,不停地记录,但是她写得越快,忘得就越快。
她竟然开始忘记他们一起上学的事情,开始忘记顾辰烨送给她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她明明记得顾辰烨有一件很喜欢做的事情,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在妈妈跟赵叔叔的精心照顾下,她恢复得很快。还有2天就可以出院了,距离她醒来已整整过了8天。
这天她妈在床边给她捣苹果泥,女儿的状态让她很是担心。
自从醒来后,她的话变得很少,本以为是因为她不舒服,可她的眉宇间总带有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忧郁。
这是她从未在女儿脸上看见过的表情。
“32床,后天就要出院咯,今天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主治医生带着几个实习医生走了进来,笑着问道。
李时欣断了3根肋骨,腹部的大伤口出血超过1700cc,轻微脑震荡,还有一些软组织伤害及外伤,但所幸颅脑跟主动脉没有伤到,手术持续了9个小时。
“医生,其他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李时欣还没开口,她妈早已迫不及待,“她的记忆力好像有点影响。”
“哦,如果是记忆受损,极大可能是创伤后遗症,因为我们也帮你做过CT,没有显示你的脑部有任何损伤。
我的建议是,放松心情,多休息,回到你熟悉的生活环境中,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了……”
医生还在说着些什么,可李时欣已经听不下去了。
还是叫她休息。
休息休息,再多睡两天,她就连顾辰烨这个人都要想不起来了。
“哦对了,医生,那个男孩怎么样了?”她妈冷不丁问道。
“哦,他啊,恢复得也很好,没什么大碍,这两天也可以出院了。”医生答道。
一旁正在给李时欣换针水的护士没忍住,也加入话题:“也幸好他开了辆400多万的车,那车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外壳竟然还挺完整。他也是奇怪,明明伤得不重,可不知道为什么也昏迷了好几天。”
几个实习女医生忍不住八卦起来,“我说呢,原来是富二代啊,人没醒的时候就看见他的病房人来人往的,好大的阵仗。”
“呀!他可不是富二代。”护士又回了一嘴,忍不住将她这几天八卦到的消息分享出来,“他啊,年少成名,是个雕刻艺术家,最擅长木雕。这次他是为了去山里取材,才出了那么一遭意外,不然这两天,他本应该出现在意国的艺术展上领国际大奖的。”
雕刻艺术家?
木雕?
李时欣的心里猛地一沉,不知不觉中拽紧了被子。
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几个字如此敏感,但她却知道这件事非常重要。
非常非常重要。
医生走后,李时欣赶忙问道:“妈,什么男孩,什么雕刻艺术家?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啊?”
她妈笑着回道:“这事儿说来奇怪,那天,你们的大巴车把他的车给撞了,他的车也坠了崖,人也受了伤,只是没你的伤重。”
女人将碾好的苹果泥捧到她的面前,又说道:“但那天,你们却在同一时间醒来了,那天的值班医生就一个人,忙得差点两边都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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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记忆里,她们的大巴车是因为失控坠崖的。
怎么这次变成了两车相撞?
历史再一次被修改了。
而且,他们在同一时间醒来?
“他在哪号床!”
“他在对面楼呢……”看着女儿激动的神情,女人诧异,“对面楼,同一层的18号病房……”
李时欣顾不得手上的针水,把针头一拔,用手按住手上的针孔,便急匆匆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的伤口虽然好得快,但毕竟创伤大,扯动起来还是非常不适。
她妈吓得尖叫起来:“欣欣,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我能走,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她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边跟她妈挥手。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她妈的话还没说完,她一个箭步已冲了出去,腿脚似乎比她妈还好。
她住的这栋楼跟对面楼是有一条长廊连通的,当她越来越靠近18号病房的时候,她的心就越忐忑。
虽然,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如果他不是……如果他不记得了……
如果他不认得她了……
脑中浮现出一百种可能性,心跳越来越快。
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她还是决定敲门。
敲了一下,没人回应,连续敲了五次,依然无人应答。
她只好转动门把手,擅自推门而进,里面一片寂静,洗手间也没人。
看来没人在。
扫视了一眼他的房间,全是花束跟水果,将他的病床围得满满当当。
李时欣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为了躲避访客所以跑了。
这点,倒跟顾辰烨很像。
她悻悻地关上房门,也不想回到病房里,索性到楼下晒晒太阳好了。
每当时间流逝一秒,她的记忆就减少一分。现在的她,就连看着自己在手机备忘录写的那些事,也怀疑它们是不是在自己身上真实发生过。
失魂落魄地走到一楼,坐在楼下的座椅上,眼看着太阳又要下山了,这一天又要过完了。
明天醒来,那些跟顾辰烨有关的记忆又会再减少一分。
天边那个即将要坠落太阳,这场景好像在哪里看过一样的。
哦,对了,她跟顾辰烨站在城墙上,那天的日出跟现在的夕阳如出一辙。
她微笑着回忆这一切,心里却空落落的,不知道明天的她还能不能想起这件事。
正当她百感交集地凝视天空之际,有个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
眼前这男子半个头包扎着纱布,可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穿着病号服也没能掩盖他颀长的身段,稍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清冷俊美的五官,尤其是他的睫毛。
像……翅膀。
最令她觉得奇怪的,是这名陌生的男子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她,眼角越来越红。最后,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眼角滑落。
可他却一直对着自己微笑。
看他落泪,她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问道:“你……你怎么哭了?”
可一开口,才知道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那么大反应?明明这张脸她从没见过,可……
可一看他那双温柔的眼睛,就知道这人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一定会认得他。
那男子破涕为笑,开口说道:“我好像……梦到你了……”他一笑,眼睛里好像闪烁着夕阳后升起的第一颗启明星。
“你还骗了我,说你长得很丑……”
作者有话说:
?终于完结啦!!第一次写小说,如果有小可爱看到这里,希望可以看到你们的读后感啦!
女主是正儿八经穿越,男主是车祸昏迷后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反派……嗯……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给了大家一个HE!
不会再写男女主番外了,现代故事靠大家脑补。
但还是会写林萧跟顾念芝的番外,交待一下这俩人的纠葛和其他人物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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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林萧和妹妹的番外】
【完结撒花!好看!!】
完——
69、番外一
不复相见(林萧顾念芝);
定朝元年,新帝登基,四海臣服。
宁定帝表面总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可当年被他利用踩着往上爬的人,都清楚他内里是怎样的心狠手辣,残酷无情。
前朝皇后住的康宁宫如今是顾念芝的寝殿,林萧信守与赵云珺的诺言。顾念芝至今仍是他唯一的后宫。
她日日以泪洗面、悔不当初,当年避暑山庄惊鸿一瞥,竟换来今日万箭穿心。得知当年七夕真相的她,早已心如死灰。
自从配合林萧完成登基大典后,顾念芝便闭门谢客,不再见人。
尤其是得知顾辰烨与赵云珺在芜江殉情后,更是不吃不喝,悲痛欲绝。
一想到自己的余生也不过是在这深宫中幽怨老死,顾念芝把心一横,还不如趁现在有力气寻死,了却此生,也好过一生痛苦。
就这样去见二哥二嫂也不错,黄泉路上,她总算不孤单。
当她气若游丝之际,竟想起了些往事。七夕事件之后,她也是这般寻死的,可赵云珺是怎么跟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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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者痛,仇者快。
没有人值得她为之赴死。
赵云珺虽已去,可她不想让她失望。
不行,我要吃东西,我要活着。
她像是醍醐灌顶,挣扎着一口气,让宫女给她端来易入口的食物。
林萧不可能看不穿她这点小伎俩,早就下了命令,如果皇后有什么三长两短,康宁宫所有人要一同陪葬。
所以那个听到皇后娘娘说要「吃东西」的宫女,喜极而泣到不能自已,总算不用死了。
朝廷运转慢慢上了正轨,五湖四海百业待兴,定朝一片生机盎然。
定朝二年,国之庆典,林萧久违地去了顾念芝的宫中。
他并非刻意疏于对顾念芝的关注,一来朝廷事务繁重,重整朝纲已花费了他大量的时间与精力,二来他知道,顾念芝自小被得温和恭顺,自然不会像一般性子烈的妇人那般难缠,晾她个一年半载,想通了,他二人自会重归平静。
他也无谓执着硬碰这铁板钉。
他跟她相处的时日还长着,相信顾念芝心里也清楚。
今日见顾念芝,果然见她神情非同往常。没了平日的心灰意冷,总算有了些朝气,而且眼神中还透露着他已许久不见的讨好的神色;
也难为她想通了,除了顾辰烨跟赵云珺外,她一家人毫发无损,已搬进顾辰烨生前为他们准备的宅子里,留给他们的家财如果过得清贫些,也足够养活三代人有余。
只是以前王府的行头跟风光是不复存在了,这个落差就只能让他们自己受着了。
而顾念芝从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水春,只怕在外头做一天的粗活就够她受得了。
眼下接受现状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他捻起顾念芝的下巴,如玉般雕刻的脸向她凑近,“皇后,今晚朕不走了。”
顾念芝轻垂眼眸,默许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顾念芝都以各种借口推脱林萧的留宿,林萧倒是不在意,在这件事上,他从不来硬的,也总是如她所愿。
鬓发相触,口唇相抵。
顾念芝以往出于矜持,总是克制拘谨,而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夫妻二人太久没接触,顾念芝竟展现了林萧从未见过的一面。
林萧心中自然雀跃,你可以不相信一个人的嘴,但你不能不相信一个人的身体。
身体最诚实。
事后,他心满意足地抚着顾念芝光滑的背,闻着她一如既往的体香,酣然入睡。
不知多少年了,那一夜竟像是放下心头大石。
天下已在他手中,如今连念芝也不恨他了,他终于得以睡了个好觉。
第二日的他竟罕见地误了早朝的时辰,赖在康宁宫撒娇不肯走了。
顾念芝早已起身为他备好早膳,现正坐于镜前慢悠悠地梳理那一头漆黑长发。
林萧醒了也不起来,侧躺着用左手撑起一边脑袋,一脸笑意地看着顾念芝整理仪容。
他的身影映在顾念芝面前的铜镜里,那双清澈得好看的眼睛刺痛了她的眼,她怔住了,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皇上,您看上去心情不错。”顾念芝难得一见展现笑容。
“这是自然。”林萧一脸回味,意味深长看着她。
“那臣妾斗胆向皇上要些赏赐,不为过吧?”顾念芝面无改色,悠悠放下手中的玉梳。
“哦?”林萧这习惯大概这辈子是改不掉了,他突然起了戒心。
“皇后想要什么,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讨好朕才好开口,你想要什么,朕定当竭尽所能,在所不辞。”
顾念芝心里嗤笑,“只怕臣妾想要的,皇上不肯给。”
“怎么会……”等等,林萧顿了顿,继而魅笑说道,“如果是皇后是要求朕将岳父一家接到宫中来,就算了,唯有这一件,朕不能答应你。”
“哦?”顾念芝挑眉,转身问道:“只这一件?”
“对,只这一件除外,其他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林萧言之凿凿,起身便想朝顾念芝走去。
这一生,他不会让顾念芝再见靖王府一家了。她要她忘却前尘往事,从此只属于他一人。
「好」,谁知顾念芝一个起身,转身便朝他跪下。
“那便求皇上,废了臣妾这皇后的名分,将我逐出宫……”顾念芝抬眸,对上林萧那茫然的双眼,一字一顿说道,“此生,不必再见。”
林萧总算明白顾念芝一反常态是为何,就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让他答应她的请求。
可笑的是,他竟以为昨日的一切都是真情实意。
果然,果然,智者不入爱河。
以前明明是刻入心骨的警示,今日一时糊涂竟抛诸脑后。
他之前在心里断言,顾念芝一旦离开荣华富贵的生活,必然吃不了几日苦头,可现在他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女子,竟坚定无比,说与他从此……不复相见?
不可能!
她做梦!
林萧的脸色骤变,走到餐桌前大手一挥,将桌上食物尽数掀落在地,门外的宫女跟太监吓得不自觉缩了缩。
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平时即便要杀个人也是笑眯眯的,可今日这般直接发脾气,倒是罕见。
跪在地上的顾念芝不为所动,眼睛都没眨一下。“天子金口一开,绝无反悔的道理。我想,皇上不会说话不作数的。”
第140页
顾念芝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目视前方,她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累。
“谁说的?”林萧很快恢复不以为意的语气,“朕是天子,朕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反驳我?”
他此时还赤着上身,径直走到顾念芝面前,俯身将顾念芝的脸拗向自己的方向,强迫她看他的眼睛。
顾念芝见他面无血色,又听他幽幽道,“朕现在就是反悔了,你又能拿我怎么办?”
“朕为了你……为你做了这么多……朕让你的爹娘颐养天年,你大哥大嫂还有你的几个侄儿也安然无恙,你二哥二嫂是殉情而死,朕未动你家人分毫,你为何恨毒了朕……”
“是啊,我为何恨毒了圣上?皇上的大恩大德,我感激涕零还来不及,竟如此不知好歹……”
顾念芝心中悲凉,林萧真的没救了。当年七夕他用她做饵,将她至于陌生人手中让她惨遭玩弄,如今还义正言辞说对她仁至义尽。
林萧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七夕那件事,永远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无法跨越的红狗,他先前那语调不禁放低,又柔和了些许,像哄着她一般说道,“我说了我会补偿你,用一生补偿你,你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也不再自称「朕」了。
如今环顾四下,他才发现,如果念芝……如果连念芝也走了,他就是真正的孤苦伶仃,形影单吊了。
如果当日……当日他知道,就算做了皇帝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他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人生本就是落子无悔。
不对,赵云珺跟他说过的,老天有给过他机会的,老天让他重生了。可……可他到头来怎么还是一无所有……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既然如此,就放了我吧……”一滴泪自顾念芝眼角滑落,可她已全无知觉,这样的泪,她不知落了多少。
这次,她是真的累了。
顾念芝的泪无声无息,却浇灭了林萧那心头之火。他看出来了,她眼中那种名为希冀的火苗已逐渐熄灭。
余生他可保她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绝不会再看到她的笑颜了。
林萧像被人用冰水浇了个透。他机关算尽,却没算到自己的结局。
他沉默不语,走到床边捞起外衣,麻利穿戴整齐。直至踏出房门,他都没再看她一眼。
“你走吧……”
顾念芝听他说出这句话,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于失声痛苦,朝他离去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她全然不知道林萧此时的面色有多难看。
同他这一世的纠葛,自此完结。
翌日,京城贴满了告示,“废除顾氏皇后位份,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顾念芝出宫那日,连头都没回。走出城门时,亦是如此。
对这个她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地方,她竟无半分不舍。
以后再也不回来了,就当从前的顾念芝已死去,她的前半生就此封尘埋葬。
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又何须再矫揉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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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二
自强不息(林萧顾念芝);
出了城,顾念芝与紫鹃便日夜兼程。
顾辰烨与赵云珺为他们置的宅子在郊外的一个名为桃源的镇子里。
她没有从宫中拿走半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身上连雇车的钱都没有,就这么跟紫鹃二人带了些干粮和水,累了就找附近的寺庙投宿一宿,步行了八天七夜,终于抵达桃源镇。
顾念芝身子骨弱,可这些天她却越走越有精神。呼吸着郊外清新的空气,身体上的疲惫抵消了心中的伤痛,还有那种真正自由的喜悦让她由内而外,重焕光彩。
她本以为自己定吃不了这个苦头,可赵云珺曾跟她说过,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今日看来,这话当真不假。
桃源镇恬静舒适,桃源镇的人也不似京城中的人那么八卦,每个人都埋头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看来当初顾辰烨赵云珺挑了这个镇子置业,也是下了不少功夫。
从未见过什么达官显贵的桃源镇镇民,虽对顾念芝的相貌谈吐很是吃惊,可很快便对她展现一如既往的友善。
他们知道镇里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可这户人从不跟镇子里的人打交道,都是几个下人频繁出入买办,镇民们从未见过这家的主人。
顾念芝很快便打听到靖王他们住的那处宅子。一家人劫后余生得以团聚,喜极而泣,不在话下。
顾辰斐本应是家中的中流砥柱,可经历此事后便颓靡至今。
从前朝世子沦落到今日一介草民,云泥之别的落差让他一蹶不振。
靖王年迈,亡国与丧子之痛让他元气大损,加之先前逃命舟车劳顿,雪上加霜,这一年来断断续续地生病。
刘氏在得知顾辰烨死讯后,不久也撒手人寰。
顾念芝一回来面对的就是一堆烂摊子事。但她很快重振旗鼓,第一件事便是着手修建家族墓园,顾辰烨与赵云珺至今连一块墓碑都没有,连祭拜都无从下手。
还有赵将军,赵将军没有后人了,他的坟也应当由她代赵云珺修葺。
刘氏是顾辰烨的生母,如今他们同为庶人,也就没有阶级之分,理应也为刘氏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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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念芝对钱从来没有概念,把家里所有大小事务整顿一番之后,她才醒悟,原来银子花起来是那么地快。她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感。
虽说顾辰烨为他们留下了大笔的银两,可家里即便清走了大批的家丁奴仆,也仍有十几口人等着吃饭,这样入不敷出的日子,让人没法安心。
他们总得未雨绸缪。
顾辰斐断断不可能低下头去做那出卖体力的活,他空有一身技艺,但让他去开班教授六艺之术也不现实,新朝重农重商,粮食经济至关重要,平民百姓又怎会有这闲钱送孩子去学习六艺呢?
顾念芝也不娇气,她跟鸳鸯翡翠还有紫鹃几人,靠着宫中嬷嬷教给她们的针线手艺,开始做些针线活计以帮补开销。
针线活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没多久就一个个腰酸背痛、头昏眼花的,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即便她们做得再好,可针线活伤身,来钱又慢,并非长久之计。
顾念芝看着三个日渐长大的侄儿,总得有些家业保他们一世无忧才是。接连几个月,她都为以后的生计愁得夜夜难寐。
可天无绝人之路,又过了几个月,她在镇子采买的时候,用赵云珺曾教过她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了一个被糖葫芦噎住的小孩。
小孩当时脸都憋得紫红,而且很快就转变成白青白青的,吓得一旁的妇人是捶地呼救。
顾念芝依照步骤,用膝盖顶住他的下腹将他倾斜,三两下便助他吐出了糖葫芦。小孩喘上气后,脸上很快恢复了血色。
妇人感激不已,无论顾念芝如何百般推辞,她都一副势要答谢她的模样,将她请至家中。
桃源镇家家户户都知根知底,顾念芝见拗不过她,便放心跟着去了。
这位嫂子的夫家姓孙,顾念芝便叫她孙大娘。孙大娘原本跟丈夫还有唯一的儿子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染布坊,
她手上牵着的这位是她的孙子,她儿媳妇难产死了,没多久丈夫也死了,如今这一家只剩她跟儿子还有孙子一家三口人。
他们家的祖传的染布手艺在附近几个镇算是小有名气,只是近年连续不断的灾情对他们的生意是个沉重的打击,现如今,他们已打算将这染布坊关了。
即便如今改朝换代,皇上免税五年,他们已耗尽东山再起的本钱,再也撑不起这小小的染布坊了。
顾念芝细细地在孙家后院查看了一番,她见过的上乘的绫罗绸缎数不胜数,眼前这些正在晾晒的布匹对她来说不过是些普通货色而已。
可她仍对孙大娘一家肃然起敬,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绝没有高贵低贱之分。
她本想就此告辞,可孙大娘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一副想让她逗留的样子。
顾念芝总算听明白了,这孙大娘是打着给她儿子当说媒的心思。
顾念芝慌了,就在她刚搬来桃源镇的那阵子,隔壁姓许的一家人里,有个未婚的许大哥,对顾念芝一见钟情。
许大哥老实敦厚,读过几年书,也有几分斯文儒雅。家里做了些小买卖,日子过得还不错。
小镇居民热情朴实,当时顾念芝为了修墓园的事,家里很多事都顾不上,也是这位许大哥替她分忧不少。
众人都清楚许大哥的心思,顾念芝并非仗着身世高高在上而看不上他,只是她现在再也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情罢了。
她便说了谎,说自己是一个因犯了「七出之条——无子」而被休弃的女人罢了,断断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不曾想许家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实,仍坚持向顾念芝示好。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她拒绝,这家人就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镇里有人猜测他们家生意失利欠了外债,连夜逃走了。
可只有顾念芝知道事情并非如此,她经历了这么多,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傻孩子,这件事的原因出在她身上。
唯一的可能,就是林萧至今仍派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更重要的是,她算是明白了,但凡对她示好的人,林萧绝不会让其再留在她身边。
意思很清楚了,他虽然放过了她,但又不是完全放过了她。他绝不能接受顾念芝再嫁,来一个就清理一个。
顾念芝不是没想过搬走,可纵然天大地大,她也不可能从天子的手上逃出生天。
所以在明白了孙大娘的意思后,她十分惶恐。本来打算不跟镇上的人深交,便可安然,可事与愿违。
她要在这里度过下半生,总不可能一辈子不与人打交道。
孙大娘对顾念芝是越看越喜欢,这么个名不经传的小镇,怎么就来了个天仙似的人物。
顾念芝吸取前车之鉴,更不想害了这无辜的一家,当机立断打破了孙大娘的幻想。
“孙大娘,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实话,我因无子被丈夫休弃才回来投奔爹娘的,今后也没有再成亲的打算,我既不能为你们家开枝散叶,也就不必再多此一举了。”
孙大娘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这么个塞天仙似的人物至今未嫁不太可能,只是话从顾念芝口中说出,她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她儿子是个鳏夫,也没资格挑剔顾念芝这么好的人,只是传宗接代这件事,还是她心里的坎。
虽然她已经有一个孙子了。可这年头,谁家只有一个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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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也只得打住,无奈叹息。
“只是……”顾念芝开口打破了僵局,“孙大娘,媳妇做不成,生意还是可以谈谈的。”
顾念芝笑得一脸灿烂,孙大娘一时间也看呆了。
“我对你这染布坊倒是很有兴趣,正好我手上也有一些闲钱,你何不将这布坊转让给我,再将这手艺传给我,也好让它能继续发扬光大,如何?”
顾念芝方才在孙家后院时就在想这件事了。他们家人多,每个人都是劳动力,新朝重农重商,他们要做的事情总得占点东风。经商,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他们家上至靖王妃下至鸳鸯翡翠,哪个不是从小见的就是好东西。
染织业是个考验人眼光的行业,她们几个人总有用武之地。
孙大娘眼神一亮,她脑子里想的还是儿子的婚事。反正这布坊迟早也是要卖,还不如卖给顾念芝,他们之间的缘分就还没完。
从孙大娘家回去后,她将自己的计划跟众人说明,无一人反对,他们总得往前走。
第二次去孙大娘家的时候,她带上了鸳鸯翡翠跟紫鹃,孙大娘要的价钱很公道,顾念芝也很爽快。
这次,她总算见到了孙大娘的儿子孙立轩。
孙立轩也只有二十五岁,正值壮年。孙家早年经商赚了不少钱,孙立轩也是富养长大的孩子,十分注重仪表,看上去整个人干净清爽,谈吐不俗,让鸳鸯她们对他的印象不错。
面对一屋子的年轻女人,他总归是有些羞捻的,尤其是顾念芝这等气质不俗的人物,一看便知是他这辈子也高攀不起的人。
他也从母亲嘴里听说了顾念芝的事,对她只有尊敬之意,绝无非分之想,顾念芝也放下心来。
按照他们所签下的契约,孙大娘跟孙立轩还要在桃源镇待上半年,这半年内要将染布技艺全数传授给顾家,所以顾念芝是绝对不希望孙大娘一家再被林萧处理了。
她不相信林萧会杀平民百姓,纵然他不是个好人,可她相信他是个好帝君。之前齐家应该是被逼走而已,绝不可能是遭遇灭门。
顾家重振旗鼓,顾念芝又在布坊的后头租下了更大一块空地,直接将染布的作业从家里移到布坊后头,她希望生意归生意,生活归生活。
家里的院子还是保留一些他们往日生活的情趣更好些。
染布是个需要体力的工作,他们还将以往孙大娘家的染织工人也一并请了,省去了很多事。
顾辰斐也认清现实,放下身段,终于愿意到布坊来帮忙。
半年时间过去得很快,顾念芝每日都忙着学习新事物,她从来没有过一段这么充实的人生。
她的生命才开始蓬勃生长,她的世界就此被打开了,眼界也开阔了许多。而她知道,走到今日,她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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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番外三(完)
我不来了(林萧顾念芝);
生活有了奔头,顾念芝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自信。
染布坊重新开业那天,整个镇子都赶来凑热闹。在一片喧闹声中,顾念芝揭了牌坊。
三个烫金的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火云坊。
顾家众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这火云坊寄托了他们对顾辰烨与赵云珺的思念。
如果今天他俩在这,这日子就更圆满了。
孙立轩在这半年来对顾念芝毕恭毕敬,没有说过半分逾越的话,分寸拿捏得极好。
孙大娘明示暗示了几次提亲的事后,见儿子也没那个意思,也知趣闭嘴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这次,孙家没有遭遇任何「意外」,顾念芝也便安心了些。
看来,林萧并非魔怔了,只要没人动这个脑筋,他不至于将顾念芝身边的人赶尽杀绝。
既然如此,顾念芝便斗胆请孙大娘一家留在桃源镇,以分成的形式共同经营火云坊。
毕竟孙家是是老东家,留在桃源镇能给火云坊带来些老主顾。
孙立轩经过考虑,也觉得这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毕竟拿着一笔钱回家,无安身立业之本,迟早也是坐吃山空。
火云坊的头一年是入不敷出的,毕竟盘下来后又停业了半年,顾念芝也没想过能在短短时间内回本。
一天,店里来了位客人。这客人不是本地人,他说他是经商路过此地,看到这布坊名字有趣,便进来看看。
而且走之前,还将店里每一种布都各买了一匹,顾念芝他们惊喜之余又觉得奇怪。
凭心而论,他们的料子没什么特别的。但因为不是熟客,顾念芝不好打探客人的私事,便一一替他包了起来,让平安替客人搬上马车。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位不是一般的客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念芝不满足于驻足不前,店里的生意上了正轨,她便有心思去琢磨新的工艺,新的布匹颜色。
每天待在火云坊后院的侧房里,像做实验一般捣鼓各种材料,不亦乐乎。
孙立轩也在研发上帮了顾念芝不少忙,他对染布的工艺流程和材料都驾轻就熟,只要顾念芝想出一种新颜色,他就尽可能地提供方案。
二人可谓是配合无间。
他并非对顾念芝全无想法,但一来他心里清楚,顾家的来历非同一般,他自知高攀不上,二来他与顾念芝这样的相处方式就挺让他满足的,他也没必要打破这种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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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孙立轩终生再未娶妻。
火云坊开业的第二年,那位奇怪的客人又来了,还是跟上一年一样,店里的每一种布,他都要了一匹。
今年,火云坊里多了十几种新的布匹,这位客人甚至问都不问,就全都要了。
顾念芝心里大概清楚他是谁了。
送走客人后,一切又回归平静。
之后的每一年,这位客人都会来一次。每次来话都不多,一切照旧。
火云坊的生意蒸蒸日上,工坊都不知道是第几轮扩建了,工人请了一批又一批。
许多外地商人都冲着火云坊的名气,来到桃源这个小镇买货。
甚至连京城的商户都来采买,火云坊一时风头无二,桃源镇也因此远近闻名。
火云坊有特殊的染布工艺,这是他们的商业机密,顾念芝是打算要传给几个侄儿跟孙立轩的儿子的。
想要来取经的同行从他们嘴里是一个字也撬不出来,都只得悻悻离去。
定朝十一年,靖王殂。定朝十二年,靖王妃殂。
顾家的墓园又添了两座新坟。
父母已去,顾念芝将火云坊交给顾辰斐一家,便带着平安鸳鸯几人南下游历。她想借此机会,学习各地的染织技法。
再次回到桃源镇,已是三年后的事了,顾念芝出落得愈发利落,以前还有些许千金小姐的做派也被洗练得荡然无存,只有眼神依旧干净透彻。
没歇息多久,顾念芝又埋头研究起她的新工艺新颜色。
火云坊的布匹已经从最初的三十多种,达到现如今的两百多种了。
这年,那位客人依然如约而至,一如既往,每样来一匹。
顾念芝终于忍不住了,“客官,借问一句,您家共几口人啊?”
那人的语气却并不像他的外貌那般不近人情,他淡然一笑,说道:“老板不必担心,我们家的人……多得很。”
“而且,我家老爷,每年都指定要用你们家的布来做新衣裳。”好像怕顾念芝不信,那人又补充了一句。
顾念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快恢复笑脸,“那就烦请客官,替我好好谢谢你们家……老爷了。”
“一定。”那人说完后便不再多话。
定朝十八年,孙立轩的儿子预备着上京考殿试,他问顾念芝,“二娘,你有没有去过京城?我有点紧张……京城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傲慢?”
他小时开玩笑叫顾念芝「二娘」,现在也改不掉了,顾念芝便随他去了。
她神色一滞,思忖再三,还是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温柔说道:“没有,二娘没去过京城。”
有些事,她打算烂在心里一辈子了。
定朝三十年,紫鹃得了不治之症,最终还是走了。
顾念芝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火云坊里,年纪越大,看到的生死越多,她便明白自己也终有那么一日,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
被时间的车轮追赶着,她每日活得朝气蓬勃的,好像在跟谁斗气一般。
定朝在林萧的统治下国富民强,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又过几年,孟姝艳跟鸳鸯也相继走了,顾念芝也不得不服老,最近她总觉得身上懒懒的,愈发嗜睡了。
平安跟翡翠的体力也渐渐不支,火云坊已经全权让顾念芝的三个小侄儿跟孙立轩的儿子接手了。
那年的殿试,孙立轩发挥失利。
也好,顾念芝想。反正京城跟朝廷,也不是什么非要挤破头进去的好地方。在桃源镇平平凡凡一辈子,亦并非坏事。
顾念芝跟孙立轩过了几年闲适日子。
送走了一批人,又迎来了一批新人。家里四个小辈相继成亲生子,家里又热闹起来。
定朝五十八年,那位特别的客人没有如约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人。
“每一样来一匹。”他下的订单跟以前那位客人一模一样。
见店里的伙计们疑惑,他笑着解释道,“以前那位是我们的老管家,已经去了。往后就由我代替他来买,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了。”
顾念芝想起那位从开店第一年就支持自己的客人,竟然还是走在了自己的前头,她沉默了一整天。
虽然,她知道,他也是受人之托罢了。
定朝六十年,孙立轩也走了,他的尸骨被儿子运回了老家安葬。
孙立轩作为生意伙伴、亲人与顾念芝相敬相伴五十八年,顾念芝对他充满感激与愧疚。
感激他的尊重与相知相伴,愧疚她这一生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二人此生就此别过。
定朝六十二年,清明。
顾念亲力亲为,细细擦拭顾家墓园里每一块碑,除草、插花。她步履蹒跚,动作极慢,就像跟所有人作最后的道别。
“明年,我就不来了。”她笑着对墓园里的每一位说道。
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
她有这种直觉。
定朝六十三年五月二十日,年迈的帝君在寝殿内收到一则密函,“桃源镇顾念芝于昨夜寅时,殂。”
六十多年的血雨腥风,已经让他的心坚如磐石。
可念芝,死了……
那些他珍视的东西都随着他日渐年迈的身躯和记忆,而渐渐消散了。
可那年在避暑山庄,念芝捡到了他的扇子,笑靥如花的样子,却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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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赵云珺的对他说的话,就像是诅咒一般声声在耳,“念芝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待你的人。”
念芝又何尝不是他唯一真心相待的人……
这几十年来,他只穿由火云坊的布料做出来的衣裳,靠这个来慰藉自己一颗空荡荡的心。
那种感觉,就像念芝一直陪着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一样。
原来他断送的不是顾念芝的人生,而是他自己的。是他亲手将自己锁入了一个叫「权利」的囚牢里,与念芝一别就是六十年。
即便重生了一次,他的遗憾竟比前一世多得多,也痛得多。
终于,他也迎来了自己的大限。
定朝六十六年,帝君在怅幔中吞咽着最后的气息。
他将心腹叫于身旁,挑选出他心目中最佳人选继位。又将身后事交待给了心腹,便永远闭上了眼睛,结束他既奇幻又传奇的一生。
天下缟素。
几日后,桃源镇。
顾家几位后人甚少听说过靖王府的往事,当年逃出京城,他们三人中最大那位也只有三岁,对以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如今家里来一堆陌生人,说死的是他们的姨丈?还说要葬入他们顾家的墓园?
顾家三兄弟疑惑之际,平安拖着羸弱的身子走了出来。
他看着这班人训练有素,也就知道他们极有可能是宫里的御林军。
平安神色淡定,一切了然于心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喃喃道:“都是孽缘啊。”
又转头向三兄弟说道,“他的确是你们的姨丈,至于要不要让他葬入园内,就由你们决定了。”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屋。
他也老了,这些纷纷扰扰,他已无力再管了。
顾家的家族墓园又添了一座新坟,这座坟与顾念芝的坟紧紧挨在一起。
那天夜里,林萧将心腹叫于床前,“朕不进皇陵,朕要到城郊的桃……桃源镇,与皇后……同葬。”
“念芝,你说此生不必再见,这一生,总算完了,我现在……总算可以见你了吧。”
从这年起,店里那位神秘的客人就再也没来过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