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一言难尽》 第一章 重生(一更) 一 人间美景六月天,西湖岸畔,那是我被杀的地方。 刀划破喉咙,血液喷洒而出时,我茫茫然望见头上阴雨天,纳闷是怎么把自己活成这样的呢? 思来想去,估摸着还是当年年少时,错付了真心。 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入宫,见到了当时满城炙手可热的佳公子宋烟成,清风来,他白衣翩翩,吹皱了我的一江春水。我少年时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是景阳侯府的嫡长女,配他宰相庶子绰绰有余,于是央求祖母和母亲为了我求取了这门亲事。 好多年后我才得知,他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妹。 。 。 。 草他妈的。 二 婚后,我的爱意渐渐被磨平磨光,像佛堂下的檀香灰烬。 我和他成了一对怨侣。 宰相公爹去世后,宋家在朝堂上风雨飘摇,他变得心狠手辣,而我常伴青灯古佛,看着他大权在握;看着他金玉前堂—— 我暗自冷笑。 三 可怜深情不寿。 那位挚爱表妹没活几年便因难产而亡。 他一夜两鬓斑白。 祸不单行,几年后,府里唯一的小少爷只不过是着了凉,居然就那么去了。 宋烟成顺着痕迹查到了我的小佛堂。 “你这女人忒歹毒!”他气得双眼赤红一片,脚下站不稳。 我讥讽连连:“当年你杀我孩儿时,怎不见如此心痛?” 撕破脸皮后,我更是变本加厉,卖掉了剩余的所有嫁妆上下打点,给他增添数不尽的麻烦,他也丝毫不手软,我的茶汤从不假他人之手,就是因为隔三差五就会投个毒、放个药的。 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多年心中抑郁,身子早已垮了,即便是人参灵芝鹿茸轮着将养也活不了几年,只求死前拉个垫背的罢了。 四 三日前,他约我相汇西湖畔谈和离,说是多年斗争早已厌倦,若是同意,就把我儿记为他嫡长子。 唉, 想我儿三岁夭折,至今还无法迁入祖坟,孩子是我的一块心病,碰到就疼。 这份诱惑太大,我冒着险上了船,刚离岸不到百米,刀刃已溅血。 远方的乌篷船在慢慢晃着,水下鲈鱼自在徜徉。 其实,我早已预料到他会杀了我。 只是我没有想到,在临死前,我居然没把他也干掉。 今生他伤我至此,我居然没办法悉数奉还,这让我怎么甘心…… 落水时,我的眼中闪过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粉墙青瓦下的白衣少年。 日头高挂,我被晒得头昏眼花;而不远处的他忽然轻轻抓住了空中漂浮的柳絮,唇角挂笑。 小姑未嫁身如寄,莲子心多苦自知。 五 姜氏,原籍苏州人士,善酿豆腐。 一日,姜氏山中采茶,忽见林中一小儿啼哭,携家而归,夜间忽梦神仙踏云而来,曰:汝救神子,功德无量。 梦醒,脸上肿起巨瘤,容貌尽毁,夫家休妻,娘家无依,遂离乡而去,不知所踪。 次年,苏州百年大旱,颗粒无收。 六 上面那些都是废话。 七 之所以会在脑海中浮现上面那一段,是因为在我死前,姜氏已成了大梁的皇后。 宫里秘传她离乡那年只带了个病弱的女儿,是如今的泰安公主,姜氏成为皇后,她女儿也母凭子贵,配了驸马,可惜夫妻感情不和,我及笄那年她便去了,让姜皇后谈及就会默默叹息。 我幼时曾远远地和她有一面之缘,当时珠帘后的女人容貌着实是看不清楚,只觉得体态婀娜,有倾城之姿。 ——和此时坐在我床畔的女人的身形,有异曲同工之妙。 八 “儿啊……”泰安公主轻轻抚摸我的脸,垂泪欲滴:“娘着实被你吓坏了,醒了就好。”说罢,用手帕拭去脸上泪痕。 我有些怔然,片刻后冷静下来,握着泰安公主的手说道:“是女儿的错,让娘担心了。”话一出口,我惊觉嗓音嘶哑干涩,难听得很。 泰安公主听闻,连忙吩咐一旁守候的婢女拿着羹汤进来:“儿快些喝药,你这一睡就是两天,娘、娘……唉。”她长长地叹口气,挥手让众人离去,待门关上后,她握着我的手声音轻不可闻,眼神凶狠:“宁姨娘居然敢撺掇你父亲让你配给宋侍郎当续弦,着实是自不量力,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叫我儿踏这深坑!”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早年听说的一桩陈年旧事。 泰安公主死后,好像她的女儿嫁的也不好,没两年便投江去了。 怪我当时一门心思都扑在宋烟成身上,竟是想不起这具身体的主人当年所嫁何人。 估摸是本来的意识,我的手情不自禁轻轻按压她眼角皱纹,话语里略带疼惜:“娘,这几天因为女儿操心坏了吧?都出皱纹了,回头让人给你敷敷脸。”话音落,我自己都是心中浮现酸意,想我当年嫁给宋烟成后,母亲次年突发急症,我因与夫家不和,自己独自回去探病,害得母亲临死前都是带着浓浓的担忧离世,就如同面前妇人一般…… 我的眼眶泛潮。 “乖女儿,快别哭了,可怜见的,都怪娘没本事,让丁丫头害了你,快别哭了,你且放心,她们害了你,自己也别想好!” “娘你是何意?”我一惊,难不成自己进入这具身体还有隐情? 姜氏摸了摸我的头,安抚道:“娘不和你说这些了,你且安心养病吧。” 她掖了掖被角,看了我一会,开门离去了。 九 我喝光了手中苦涩药汁,脑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许多不是我的记忆。 和我猜测中的一样,身体的主人是泰安公主的独女,她名为姜欣,今年即将及笄,两个月前被她父亲配给个姓宋的从仕郎,这都不算是低嫁,可谓贱嫁了。 泰安公主是个不经事儿的,得知消息时早就木已成舟,还没等她左右奔走,前些天姜欣在府里花园中和宁姨娘的二女儿迎面碰上,也不知双方起了什么争执,最后的结果是姜欣落水,高烧两天不退,再次醒来,身体的魂魄已换了人。 手轻轻搭在手腕上,熟悉的佛珠不在,估计沉在湖水中吧。 我心中空落落,又有些欣喜,一梦醒来,年轻了双十年华不止,还凭空多出这疼爱我的阿娘。 只可惜曾经的姜欣,如今已不知在何方。 我双手合十,为她念了段地藏菩萨经,愿来世投身富贵人家无忧虑大吉祥。 随后渐渐入睡。 第二章 父亲(二更) 十 翌日醒来,窗外已天光大亮,侍女们站在外堂,她们的影子落在窗纸上影影绰绰,犹如鬼魅,我在曾经的佛堂幽居中落下个坏毛病,身旁近人就会心绪不宁,衣食药物都要自己过手才安心。 遂起身亲自着装打扮,拉开首饰盒,一色的金边珍珠步摇,或是颜色极正的翡翠玛瑙,找出件素银簪子将头发束成利落的正髻,这才道:“今日我身子还算是爽利,来人,拿个食盒来,我要到祖母那边去。” 侍女们听闻此话,对视一眼后齐齐跪倒在地。 我好歹曾是当家主母,这种小阵仗还不至于让我惊讶,只蹙眉问:“为何跪下?” 为首的两个宫人,眼睛直视着我。话是好话,可惜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小姐要不要再养段日子再去?您身体还未康好。” 另一位忙不迭的应和:“对对,老夫人菩萨心肠,一两日不请安也不会责怪小姐的。”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没想到原身这般不会管教手底下的下人,想当年我在宰相府日子过得那么艰难,都不敢有丫头出头顶撞,只需身边的大嬷嬷一个眼神扫过去全都老实了。 依稀记得她们二人是泰安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高一些的叫红梅,矮一点的是青翠,都是府里老太太前些年赐下来的,说给让我‘学学规矩’。 她们二人仗着有人撑腰,往日里就喜欢对‘我’指手画脚,一点不满意就会跑到老太太那里哭诉,私扣首饰偷饷银更是数不胜数。 这俩是背主的奴才。 我心中有了计较,面上不动声色对红梅道:“我身子无恙,几日不见祖母了,也想她老人家。” “小姐您岁数还小,这落水的毛病可多,需得静静的养,您还是别出门了。”红梅往日里拿大习惯了,此时还当我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姐,立刻不轻不重的拿话顶了回来。 “无需多言,走吧。” 红梅还是跪下不起,青翠看她这副样子,仰头哀求地看着我,想让我听劝一些。 这两人比我大五岁,记得她们往日里就是这副模样,我扫视一周,暗暗将其他人的面色记在心中。 她跪着,我便看着她跪,视线落在窗边探出指头的海棠花上,一派淡然。 过了差不多半盏茶的工夫,下头的红梅等人身形开始左摇右晃起来,我轻声问:“食盒可拿来了?” “这就给您去取。”丫头里站出来个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圆脸姑娘,她对我匆匆行了一礼,脚步虚浮地朝外面跑去。 而红梅此时正悄悄抬头偷瞄我的脸色,恰好被我抓到。 我和她对视,看着她那副惊诧的模样,勾唇一笑,“膝盖酸吗?那就快起吧。” 青翠眼睛转了一圈,小声说:“谢小姐体恤。” 红梅却迟疑着伏在地上:“即使小姐不听奴婢的话,奴婢也要说,您定要保重自己身体呀。” 我点点头,走了几步弯腰牵起她的手让她站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你心可诚,我自会对你好的,都别跪着了,说出去好像还是小姐我亏待你们一般。” 一干人稀稀落落地总算是直了腰,我将海棠花折下,让一个面生的小婢女去取了檀木盒装花,对她们二人道:“你们二人行走不便,今日便不用跟着我了,回去歇歇罢,来人,赐冰霜药。” 红梅似是没有想到我今日这般固执,卷着裙子忙追出去两步,慌张道:“奴婢们身体无恙的……小姐往日都是带着我们二人出门的,而且、而且老太太那边也病了许多日,您去了反倒是不美……” 这话说的忒没规矩,红梅似自己都发现话语里漏洞百出,红了耳根。 侧头看她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心想若是我上辈子孩儿未死,也差不多是这般岁数才对。真是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下水一般的脑子。 我脸上挂起忧虑的神情,微微蹙眉,“你们无需多言,祖母病了,我不去看望怎成?往日里祖母对你们二人也是挂念的,该献孝心才对,依我看,你们不如每人手抄十遍大慈大悲观世音经,为祖母祈福早日身体安康。” “奴婢、奴婢……不识字。”红梅看向青翠,不知所措。 “无碍,照着描即可。”我挥手叫两个人将她们送回去,心想,虽然从记忆中来看,‘姜欣’往日里行事作风和我相差无几,但心智上还是有些冲动,这般容易打发的奴才怎管的她缩手缩脚。 红梅青翠这些不入流的小伎俩都是我上辈子玩剩的,未出阁的姑娘家,最怕恶语中伤,她们打的就是坏我名声的主意。 既然壳子里的灵魂已换了人,那我必然要好好过每一天,若是有日魂归来,再把这具身体还给泰安公主,也不算亏心。 十一 老太太的院子在驸马府最东边,那是最好的一处院子。 我刚走到回廊外头,迎面看见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迎面而来,细看,发现走在丫头最前面的就是记忆里推我入湖的江丁,她是姨娘生的,平时还唤我声姐姐,谁曾想心肠这般歹毒。 江丁见我来,瞬间僵站在原地,身旁的宁姨娘握住她的手,上调的眼睛斜看我,充满挑衅。 我心中失笑,可惜了这对母女都生了一幅好样貌,脚下步子不停地继续行走,侧身从她们旁进入了老太太的院子,我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们。 “你等等!怎么你此时出来了?红梅她们呢?”宁姨娘喊住了我。 难怪红梅青翠今日这般拦着我出门,看来她们早已被宁姨娘给收买了。 “宁姨娘,”我脸上淡淡,说道:“你也是来看老太太的?” “你、你,老太太已经罚丁丫头写了十天的《女戒》了,你即使现在告状了也没用!”她威胁道。 我挑高眉,笑了下,道:“您想多了,我怎是这等心胸狭隘之人。”遂带着人进了院子。 宁姨娘和丁丫头紧跟着我走进来,怕老太太年纪大了,会对我心软。 第三章 站稳(三更) 十二 我上辈子和官家太太们打交道都习惯了。 先是看茶,随后挑些知道的民间故事开始布起佛道来。 其实我对佛法并不怎么相信,只因有很多年,我都被逼着跪在佛堂前,盯着宋烟成派来的嬷嬷入睡,自己默默念经、捡佛米, 每捡一粒佛米,我的恨意就会增多几分。 佛度万物,怎不见来度我。 他们把我锁在佛堂中,一碗清粥一碟咸菜干。 吃的我头发发黄,身形一日比一日消瘦,若不是后来我找到机会和外面的叔伯联系上,估计早就无声无息死在里面了。 为什么佛就看不到他们的恶?为什么还让欺辱我的人依然好好活着? 我的恨意太大,佛度不了我,我也放不下屠刀。 十三 熟读佛法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迅速和官家太太们打好关系。 大梁崇尚佛教,女眷们已吃斋捐香火为善,驸马府的老太太也不例外。 进屋时她还对我们三个人爱理不理的,吊着半拉眼皮抽草烟,嘴跟马嚼草一样左右动,我看的好笑,明白她这是不愿意管,有心在和稀泥,于是按照老一套,给她亲自沏了杯茶,率先开口,由茶开始布经。 故事张口就来: 说是隔壁村里有户人家,因为媳妇喜好善行于是结了好人缘,有一年发大水时媳妇溪边洗衣服,等水消下去后人已找不到了,全家痛哭流涕,白布刚挂起来,媳妇的鬼魂居然回来了。 原来,阴曹地府里判官说她善缘颇多,派她回归尘世当土地婆。从此村里年年风调雨顺,而她的土地庙也香火不断。 老太太渐渐忘了抽烟,听的入了迷,追问道:“这村在哪里?怎么才算是结善缘?” 我笑言:“善缘不分大小,一粒米和一桌宴席的善缘是一样的,只要出自真心,施舍者感激你,就可结善缘。”随后开始说佛祖割肉喂鹰,一篇讲下来,满屋子只剩下我的细声轻语,听的老太太心中感慨不已,直说佛祖仁慈。 全程,我只字不提宁丫头推我入湖,只是说了些在府里当居士的一些需要注意的点,荤腥自然不能沾、葱姜蒜等五毒也不能从入口,不然用这种嘴念得经,是对佛祖的不敬,老太太让身后的管事婆婆一一记下。 随后我又道:“今日出来匆忙,没有带佛经,等回去了,送祖母几本获得功德快的,咱们还需要几件开光的法器,您看什么时候去寺里求一求?” “这种大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明日怎么样?”老太太急迫地说道。 我从不怀疑自己布道的能力,闻言笑了笑,“自然依照祖母的意思来,说来,孙女儿也差了件佛珠,正好陪祖母一起去。” “哎。”老太太慈爱地拍着我的手。 十四 一直沉默坐在旁边的宁姨娘冷不丁插嘴问道:“欣丫头知道的可真多,怎么往日里没见你这般伶牙俐齿?” 老太太也颇觉奇怪,朝我望过来。 我一派淡然:“佛经不在于‘读’,而在于‘悟’,之前我就只是读过那些经书,但是说不出来,前些天落水后昏迷了几日,忽然就发现自己能说出来了,这应该是‘悟’了吧。” 宁姨娘听我说道落水,脸顿时黑如锅底。 老太太经我提醒,想起来这件事,重重的哼了声,道:“丁丫头给我过来!” 江丁躲在宁姨娘身后不肯出来,她往日里就是欺软怕硬的性子,上不得台面。 “你害你姐姐落水,连句道歉都不会说?白养了你十几年!”老太太没读过书,说起话来又重又恨,一时间宁姨娘母女面色青红交加。 屋子里气氛凝结。 “呵。” 我忽然轻笑出声,看向老太太,说道:“祖母怎地突然生气了?快些喝口茶,丁丫头才多大,再说,姐妹之间的打闹,哪里会记仇的,来人,把我的锦盒拿来。” 侍女端着盒子放到我面前,我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海棠花拾出来,对丁丫头招手,道:“这是姐姐院子里刚开的花,好看的紧,配上妹妹正合适,前些天姐姐病了,可吓坏你了?” 江丁迟疑着不敢出来,宁姨娘在她腰上掐了把,硬是推到我面前。 果然当人姨娘的,还是会看脸色一些。我暗想,把花插到丁丫头发髻中,对老太太说道:“丁丫头也大了,改明儿应该好好买些首饰,快及笄的年纪,要学会打扮才是。” 哪个少女不爱美的,丁丫头一边尴尬的避开我的手,一边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没接话,不冷不热地点点头,挥手让她重新坐回去。 十五 解决完这件事情,我跟老太太又开始说几段民间趣事,逗得她哈哈大笑,院子里所有人的情绪是跟着老太太来的,她开心了,院子里的人全部都要开心,她不开心,谁也不许乐。 方才的紧张凝滞也因为老太太的笑声烟消云散,只可惜偏有人看不得人好。 我这边刚开始讲新段子,门帘子突然被人重重挥开,珠帘叮当作响,有个黑着脸的高大男人迈步而来。 这具身体的父亲么。 我适时地闭了嘴,这位江驸马、江子期、江老爷往日里可是对我不满已久,此时气势汹汹而来,必定是没好事儿。 “生了病不在床上躺着,打扰母亲做什么?”他站在我面前,冷声说道:“女子应当贤德大方,你瞧瞧你,刚一下床就跑来告状,心思忒窄,丁丫头还是故意害你不成?挑拨离间、居心叵测,我江某人可不敢要你这种女儿!” 我倒是没生气,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瞄见门外朝屋里偷看的青翠,心中了然就是她说的消息。 想必往日姜欣行事确实随心所欲,不然不会让所有人都以为我来到祖母院子是告状的。 江子期看我稳稳坐在椅子上,又骂道:“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给我滚回院子里去!” “啪!” “你够了!”老太太用力拍了桌子,指着江子期质问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当娘的?几日不见,你、你倒是跑我这里来耍威风来了?” “……儿子不敢。”江子期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瞪我一眼。 第四章 寺庙(一更) 我垂下眸子,心想你看我又有什么用。 老太太正是气头上,一看江子期这副口服心不服的模样,登时从矮榻上站了起来,对嬷嬷呵斥起来,手扬得老高,长长的袖摆在空中旋转出个圈儿来:“把我的藤条拿来,我生他养他,教出个孽障来!书读到狗肚子里的玩意儿——” “老夫人,莫急莫急!” “您快消消气!” “……” 一干子的丫头婆子齐齐跪在地上,替主子爷求情起来。 江子期也是吓了一跳,忙跪下讨饶:“儿子哪里不尊重您,都是这小孽障……” “你给老身住嘴!藤条呢!” 嬷嬷哪里敢真的拿藤条,扶着老太太给她顺气,说道:“您可别生气了,这都是误会,驸马爷,欣小姐早就原谅宁小姐了,可一句坏话都没说,您这是听了哪个嚼舌根的乱说话?” 老太太用力打了江子期后背一巴掌,怒道:“你这七窍里不通六窍的蠢物!欣丫头贴己,陪我这老婆子聊了一个晌午,偏生你一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赶人,你到底是跟她这个要出阁的女娃子生气,还是气我这老东西还没死,给你府里占地方?!” 江子期被两人说晕了,他往日里教训姜欣可从来都没人拦着,有时母亲还会夸他教子有方,今日这是都转了性不成? 百事孝为先,他给老太太磕头,口中迭声:“儿子错了,求母亲原谅我。” 一番兵荒马乱,江子期总算是明白过来事情始末,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到底是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我求得不是一时口头上争锋,笑着递他台阶:“父亲向来气头上说话难听,女儿知道不是真心的,快到中午了,您和祖母一起吃顿饭如何?也好尝尝素斋。” 江子期犹豫着点头。 十六 吃完午膳江子期就要走,临走前对我道:“你有个丫头叫青翠的,回头让人打发了吧。” “是。”我没继续追问,只低头应诺。 江子期面的我时,脸色依然难看的可以,碍于我的乖顺没法继续苛责,正巧坐在他邻位的就是惹了大祸、不敢言语的宁姨娘,他来了脾气,冲她冷哼一声,重重甩了下袖子,扬长而去。 宁姨娘长得好看,平日最得恩宠,从没受过这等待遇,顿时红着眼眶,不一会也告退离开。 老太太等他们走了,又追问起佛经上的道理来,顺带着安抚我两句,告诉我江子期身为父亲,只有这样子才是对我好,毕竟棍棒底下出孝子、不能记恨。 我面子上听的认真,心中却是暗腹:幸好驸马府里的人心性都还算单纯,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当前两个大麻烦解决。 果然,世上没几个有宋烟成那等恶毒的玲珑心肠。 十七 晚上入了夜,我靠在软枕上迟迟无法入眠,害怕再次醒来,又回到偏僻安静的小佛堂。 红梅知道青翠被人绑走后被吓破了胆,不敢再张扬,老老实实锁在屋子里抄写佛经,我给她安排了每日写五十遍的功课,写不完就是对老太太的心不诚,要发卖出去,红梅一个字都不敢顶撞。当年我刚成宰相府的少夫人,婆婆就是这么整治我的,一天五十遍,写完手腕子疼的睡都睡不着,痛到哭湿了枕头,表面上却一点看不出来,第二天醒来,还要继续写。 可怜那一年我才十六岁,真不知道是怎么熬下来的。 也幸好这个恶毒的女子上辈子早死,不然我也轮不到我坑害宋氏子嗣了。 嘴中喃喃着念了段清心咒,我总算压下心中戾气,不知不觉靠坐着浅浅入眠。 十八 辰时我便醒了,外面天黑漆漆的,我满头的冷汗,手在腕子上摸索了好半晌才记起身在何方。 登时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先是照常做早课,吃了碗清淡的粥,头发还没梳好,老太太就派人告诉我今日去白马寺的事情,我回了句一会就到,让替补青翠的大丫头玛瑙收拾好今日出行的用品,依旧自己束发。 出了门,就看见天上的乌云重的很,随时会下雨的架势,只是老太太兴头上,不听其他人的劝,上了轿子,一路上让轿夫紧赶慢赶,行至山下时也被雨淋了一身狼狈,山上台阶是石头铺的,遇水滑的很,没法再坐轿子,我和老太太都是小脚女人,走在这种路上能要半条命。 老太太嘴里咒怨的话不停,我走的一瘸一拐还要为她打伞,听的心中烦闷,便说起了当年唐玄奘远行西天求取真经。 听完一席话,老太太直言佛法不是普普通通就能得到的,嘴里的抱怨烟消云散,坚定地要自己上山,还不让打伞,说越受苦得到的佛法越精纯。 或许人年纪大了,就是会在一些事情上钻牛角尖,有些事情过头则不美。 我笑道:“佛祖仁慈,若是知道你因求道法淋雨生病,只会认为你太过愚笨,学不会衣钵。” 老太太又是连连称是。 十九 到了寺庙中,虽然外面在下大雨,里面供奉香火的人还是不少的。 我找了位面善的大和尚带着我们一行人进了厢房,喝着来之不易的热姜茶,我忽听寺院偏角有些吵杂,随口问道:“今日寺中可有要事?” 大和尚回道:“最近刚过考期,暂居寺中的学子们闲来无事,颇为喜爱清谈,墙上挂着字画任人探讨,女居士若是倦了,可以去那边看一看。” 我对这些无甚可好奇的,老太太听完却上了心,她自己不识字却养出个状元儿子,成了官家老妇人后对附庸风雅有着很深的偏执,连连对我说:“去罢、你去罢,我一会也要和主持谈经的,你不用陪着我这老婆子。” “那……就听祖母的。”我笑着应是,稍微又待了会便站起身,让玛瑙拿件披风出了屋子。 二十 寺庙大堂中燃着香火,我走到角落,见字画整齐的挂在墙上,优劣均有。 其实我对字画之事不太在行,年轻时曾因为宋烟成喜欢的那个表妹会一手好丹青,我气不过,便请名师教导了段日子,后来我拿着自己最满意的画作裱到了他会路过的廊内,没两日就听说被撤下来了。 第五章 偏宠(二更) 原来不是画的好坏,而是作画者是谁。 自那日起,我再也没有碰过熟宣。 忽的,我听到身旁几个锦衣公子绕着一幅画嘲笑:“这种劣作也敢放上来,真是哗众取宠。” 我瞥了眼,见是一幅写意山水,浓淡适宜,除了构图简单些并没有那锦衣公子说的拙劣,若这只是副简单画作,不会使我驻足不前,真正令我诧异的,是画作旁边的题字,字体瘦长,在收笔时带出很自然的小小笔锋,和那人的书法有八成相似…… 二十一 虽然前世我遇人不淑,一路坎坷,特别是刚嫁人那会,丈夫不喜、婆婆刁难、母亲离世,桩桩件件都直戳我心,幸好宰相大人并没有听信小人谗言,才使我在宋家立稳脚跟。 宋大人实是心有沟壑之人,明明日理万机,但每当我被后院那些女人刁难,宋烟成把事情故意捅到他那里时,他总能明察秋毫为我主持公道,想他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劳心劳累,归家还要管理家宅不宁,我对他感激颇深、愧疚良多。 前世我与他见面虽然屈指可数,可我却知道,他是拿我当家人对待的,过季分发布料,我的总是头一份,宫里面赏赐宝物,也定会有下人送来金钗坠子任我挑选,宋家小姐们有的绝不会少了我的,他待我和待女儿相差无几。 可惜好人没好报,婆婆早逝后公爹熄了再娶的心思,没两年就去了南方治水,后来又是北面匪患,十几年来归家不超过两次,活活累死在他乡,停灵那天我哭的着实真心,只觉得为何害我之人活得都好好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宰相大人却无法魂归故里。 为着这字体的八分相似,我忍不住说道:“这位公子此言差矣,这副画上的空白正是点睛之笔。” 那行人纷纷斜眼看我。 我面色不动,继续道:“您仔细瞧瞧,从题诗上就可见一斑。” “嗤。” 那人嘲弄道:“难不成这画是你画的?” 我摇头,脸上挂起讥笑来:“不懂就不要指手画脚,依我看来,整条街上的画都不如面前这副。” 锦衣公子还没发火,有个站在他身侧的人便开口道:“其实我也觉得这画不错,没你说的那么不堪。” “字也不错。” “是啊。” 自己的同行好友都不给面子,锦衣公子憋得面色潮红,我冷笑一声,撑伞离开。 二十二 佛堂的侧面,两位公子正在解签。 听到吵闹声,小厮探头张望了会,回来笑着叙述完事情的始末,自己加了句:“看来还是慧眼识珠的人多,少爷随手的一幅闲画也能被人看出与众不同来。” 年轻公子却是笑了笑,摇头道:“你去把画取回来吧。” “少爷可是不满了?” “哪里的话。”年轻公子的视线不自觉追随在女子青色裙摆上,口中淡淡说道:“花开要寻赏花人。” 二十三 骤雨不休,直到傍晚才见了缓,嬷嬷招呼着下人们备轿子归家,忙成一片。 屋檐下蚊子嗡嗡作响,我轻轻挥着扇子,扶着老太太上轿子,问道:“祖母可是饿了?” “是有些。”老太太揉着肚子说道。 我回身,让玛瑙把寺里备好的糕饼盒子递过去,说道:“来,祖母路上吃。” “真细心啊,我的乖孙女。”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她正是兴头上,关于寺院的一切事物都喜欢得很。 伺候完她,我正准备拉开轿帘,忽看见个行色匆匆的家丁打扮的男子朝我走来,小声对玛瑙说了几句话,塞过来件东西,又快步离开。 我问道:“那是谁?府里的人?” “奴婢不知,他就是说这东西是送给小姐的,谢小姐美言之类的,有些话没听清。”玛瑙困惑地说道,把手里东西递过来。 我撕开油纸一看,是之前点评的那幅图。 这画主人着实是有些意思…… 我感觉这种唐突行径不是我上辈子那位心细如发的宰相大人的行事风格,看来还真的是认错人了,兴致大减,对玛瑙说道:“把画拿给祖母,说是寺里的人送过来的。” “是。” 若我已成妇人,或许会留下这幅画,但此时还没出阁,难保不会有人抓到机会做文章,还是稳妥些好。 二十四 一晃眼,我成为姜欣已过了三个月有余。 盛夏变为初秋,天气总算是渐渐凉下来。 让下人在院子里的桃树下修了架绣棚,我闲来无事就会绣些花鸟鱼草,有时候绣着绣着,我茫然抬头看着园中一片花团锦簇,觉得这清闲的日子特别虚无,随时会从我指缝中溜走。 偶尔梦醒时分,还是心中怀有对宋烟成刻骨铭心的恨,他当年所爱他人为何还要对我处处留情?任由他人磋磨却转头怨我城府太深。 可现如今算来,宋烟成应该还是个不到八岁的稚童,我再蛇蝎心肠也只能暗自压下仇恨,不该拿个无辜稚童泄恨。 又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除了复仇,我这么多年来居然变得无情无欲。 轻叹一声,在旁侍候的玛瑙连忙问:“主子可是累了?” “嗯,拿本书来吧。” “最近天气冷,奴婢再给您添件衣服可好?”她问的小心翼翼。 我点头。 最近因着老太太的偏宠,院子里的牛鬼蛇神安分不少,伺候我越发精心安分。母亲泰安公主都因着我的原因,被老太太送了两次糕点,关系缓和不少。 上个月待我身体无恙,母亲便离开驸马府回了城西的公主府,临走前问我可愿意和她一起离开,我知母亲和父亲感情不和后,私生活有些混乱,而她非常不愿让我知道这些龌龊,便笑着摇头拒绝了。 其实我对这些还真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上辈子龌龊的事情见过太多,母亲只要依旧疼爱我,其他的无所谓,她活的舒坦就好。 二十五 又是一日无所事事,傍晚时江驸马派人说花园里备了赏花席,让我过去。 我心中诧异这位父亲往日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怎地今日还想起叫我了? 第六章 麻烦(三更) 去了花园,桌上已坐满了人,看来我到的有些晚了,菜色均已端上了桌,只剩下祖母身旁的位子还空着。 老太太招呼我道:“欣丫头,快过来,家里只有咱们祖孙俩是吃素的。” 待我落座,江驸马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怎地就你脚底发沉?所有人都到了就等你。” 我回道:“父亲见谅,我那院子在府里最角落,着实远了些,传话的人多耽误时间也是正常的。” 江驸马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兰姨娘用手帕捂唇,笑道:“自从欣丫头醒后,姨娘还没来得及看你,今日一见,病果然好了许多。” 府里一共俩姨娘,丁姨娘名下俩女儿,江霜和江丁,兰姨娘生了的是儿子,今年五岁,是府里唯一的男丁。 我点头道:“谢姨娘关心。” 兰姨娘伸手想要掐我脸,嘴中道:“瞧欣丫头这张巧嘴儿,多会说话。” 我皱眉退开,拨走她的手。 兰姨娘向来喜欢欺负姜欣,谁让院子里,就她不得江驸马的喜欢,母亲也护不周全呢,小时候,每每姜欣从兰姨娘处回来,身上总有几块青紫伤痕,这种小伤除了亲近之人知道,根本没法对外说。 更何况,‘我’之所以落水,和她的推波助澜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被我推开,面色讪讪的,倒没敢再伸手掐我,给了我一个晦暗的目光,扭头笑着继续和其他人逗趣。 我垂下眸子,呷了口清茶。 江驸马是个心眼小的,所以他后院里的那帮女人眼光也短浅,经常会为了三瓜俩枣之类的小事情争吵不休,这不,宴席刚吃到一半,兰姨娘和丁姨娘就因为块破布争起来了,她们在江驸马面前还顾忌着仪态,斯斯文文地你一句我一句,听起来像打商量,其实句句都是在江驸马眼睛里面上眼药。 最后丁姨娘生气了,说了句没过脑子的话:“妹妹可别误会了,我不敢生妹妹的气,而是江霜下个月就开始相看人家了,穿的好一点也给咱们府里填光不是?” 江霜脸瞬间红透,羞赧道:“娘——” “那确实要好好准备套衣服,”江驸马一听来了精神,恍然大悟道:“回头去库房里自己挑几件首饰。” 兰姨娘眼珠子一转,笑着把帕子捂在嘴上,追问:“有人选了吗?” 丁姨娘成功反将一军,笑容都美艳几分,“有的,佥都御史的崔三公子人品就不错……” 崔御史的三公子? 听的有些耳熟。 桌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江丁面色惨白地站起来,瞪着丁姨娘喊道:“娘,你不是说三公子要留给我吗?我明年就及笄了!” 哦,我敲了敲膝盖,想起来了,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听江丁说‘宋侍郎太老,崔三公子模样俊’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才发生争执落水的。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丁姨娘去拽她袖子,被狠狠甩开,丁丫头哭诉道:“娘你言而无信,我再也不信你了!明天我就去寺院里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女儿家家的,怎么把这种事情挂在嘴边?”丁姨娘训斥。 “我不管,我不管!”江丁哭着把桌子给掀了,捂着脸跑回屋子。 酒菜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 众人面面相窥。 二十六 既然桌子都翻了,这顿饭也不用吃了。 江驸马在所有儿女中,除了儿子江耀祖,最疼爱的就是江丁了,散局后便去丁姨娘的住所准备安慰小姑娘,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我见江霜冷着一张脸,气得手里手帕都揉皱了,有些理解她现在是何心情。 但我并不同情她。 二十七 回去的路上,走在我身后的玛瑙看完全程,忍不住和我嘀咕:“丁小姐脾气这般骄纵,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谨言慎行。”我淡淡吩咐,“不要给我惹麻烦。” “奴婢省的,这是和您说一说,换个人绝对敲不开奴婢的嘴。”玛瑙郑重地就差举着手指对天发誓,“若是奴婢看来,还是驸马爷和宁姨娘太惯着她了,你瞧,她这么一闹可怎么收场,回头传出去,指不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估计霜小姐和三公子的婚事是没影了。” “你怎地不说我和三公子?”我笑问。 玛瑙噗嗤笑出来,憨态可掬,“小姐的为人奴婢还不知道?您肯定看不上那样的绣花枕头。” 我轻轻地掐了下她的小脸,看来玛瑙这丫头已经被我调教出来了,日后可派她做些私密的事情。 二十八 事实证明,我还是有些小看江家这帮女人了。 上辈子宰相府深门大户,即使有斗争也是暗地里偷偷的来,绕了七弯八拐才能分析的出来想害自己的人是谁,驸马府可不一样,老太太那一代还是种田的,哪里会管家,加上公主从来不问这边的事情,所以姨娘的两个女儿也能吵得上下不宁。 宁姨娘是铁了心想让安静内秀的江霜嫁过去,这让江丁怒火滔天,她冲到江霜的闺房,带着丫头们把所有好看的衣服都用剪刀剪了,气得霜丫头当天晚上就哭晕过去了。 又是请大夫又是责骂江丁不懂事,整个宰相府的人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我心性早就被磨得没了脾气,颇觉好笑的挑着这几件事给公主府的母亲写了封家书,深闺女儿没法时常出门,我怕她无法见面会想我。 清晨刚刚送出,下午就收到了封无甚重要之事的回信,附赠的还有泰安公主带来的几盒子点心,加起来足有十一二层,我让人分好挨个屋子送,轮到老太太时,我左右度量,想起刚刚转念间决定的事情,还是认为亲自去一趟为佳,免得丫头们口齿不清,说漏了些许的话。 如今,老太太信佛后自觉自己悟性非常好,不亏是能生下状元的人,儿子会读书一定随她,又因着我时常给她讲解,对我颇为信重,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都聚了,若没拿定机会,日后再想寻她们的麻烦,可就有得等了。 ——再去讨巧一次吧。 第七章 掌事(一更) 二十九 “您快瞧,是谁来看您了?”嬷嬷拉开帘子让我进去。 屋子里,老太太正斜靠在椅子上吃糕点,我行了一礼后,将食盒放上去,笑言:“孙女儿时间赶得刚刚好,给您再增几样。” 老太太让我坐她身旁,“昨晚没睡好吧?唉,这次丁丫头也是太过分了。” 我用拳头轻捶她的大腿,想了想,说:“其实这都是家里没有主母的关系,您看别的府里,有事情都找主母说,轮到咱们,下人们出了事情,有时候找您,有时候找父亲,还有找两个姨娘的,大家都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老太太叹气:“可泰安公主那脾气……” “您误会了,”我依旧语气慢条斯理,“您是老太君,哪里轮得到我母亲。” 老太太糕点也不吃了,沉思好久,她慢吞吞开口:“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当年我是因为不懂京城高门的弯弯绕绕才让宁姨娘管的家,如今也该是我收些章程了。” “您也不用心急,最重要的还是府里面丫头小子们品性要好,像这次丁妹妹的事情,就是宁姨娘不会管教的缘故,不应该责骂丁妹妹才是,书里不都说了,教不严师师之过……”我后面的话没有全部都说出来,看老太太那沉思的样子,看来她已经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欣丫头你说得对啊……姨娘们还是镇不住。”老太太锁紧眉头,忽然问我:“看其他府的做法,长子长孙都是养在长辈名下的,你说,我亲自带耀祖如何?” 我笑笑没搭话。 嬷嬷听了一拍手:“太太,这方法可是太妙了,”说完,她一手挽袖子,一手比出个拇指来,“您想想,您可是养出状元爷的人,肯定能带好小少爷。” “是吧?”这话是说心坎儿里头去了,老太太笑的褶子皱在一起:“哈哈,耀祖可是咱们老江家的独苗,万一被兰姨娘教坏了可怎么办?而且我也确实是疼那孩子,几天不见呐,就想得很。”老太太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她登时催人去叫外宅的江子期过来。 我沉思片刻,提了嘴:“祖母,您心地良善,既然已经把耀祖接过来了,就顺便带上江霜一起吧。”思起那日她狠毒的眼神,我觉得还是要推一把,看她能蹦跶到何种地步。 “怎么说?”老太太问道。 “跟了您,霜妹妹好歹能搬进您的院子里不受欺负,您看她现在……”我叹息一声,颇为无奈:“还在床上病着呢。” 老太太往日里对容貌过于艳丽的江丁不甚喜爱,想起柔弱可怜的江霜更觉气愤,沉着脸不再说话,只等江驸马过来。 三十 江子期是个孝顺的,即使手里全都是忙不完的事情,依旧快步来了后宅中。 “母亲,您叫我?”他边掀帘子边问道。 “哼!”老太太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喝道:“家里出了这种大事,你也不管管!” 江子期知道老太太是说江丁的胡作非为,低着头不说话。 “儿啊,娘知道你忙,这种事情不应该让你操心的,可你说说,丁丫头闹成这样,传到外面去人家会怎么说咱们驸马府?其他孩子们都不好嫁娶,这风气可不能纵容,丁姨娘也是个心里面没数的,她教不好女儿,日后也不能再管家了,娘看她着实是不像话!”老太太看江子期知道了自己的错误,开始打起了柔情牌。 “那母亲您的意思是?”江子期询问时抬起了头,看到老太太身侧坐在小杌子上的我,顿时立起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欣丫头是给我送糕点的。”老太太不悦道:“你别乱接话!我是想啊,把管家权给收回来,顺便耀祖、霜丫头也养在我院子里,我能养出来一个你,也能再养出个状元郎!” “这不行,”江驸马下意识拒绝,质问道:“您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些了,莫不是姜欣在你面前挑拨的?” 他倒有脑子。 我手上继续不紧不慢地给老太太捶腿。 老太太怒道:“你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别把什么乌糟事儿都怨在欣丫头身上!你就是不信任老婆子我,得了,你这驸马府我也不用住了,我当什么老太君、有我这样的老太君吗?你也别要我这个娘了,嬷嬷,收拾收拾行李,咱们现在就走!” 嬷嬷脚下没动,口中‘哎’了声,故意在江驸马身旁小声嘀咕:“别的府都这样,就咱们府不行,唉……” 江子期被自家老娘折磨的一个头两个大,连忙伸手拦下,不再管身旁的我,连连赔礼道歉,“娘你别冲动,好好听儿子说,你是我娘,这辈子都是我娘,怎么能不要娘呢?您快坐下。” 老太太斜着眼睛看他,问道:“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不行?” “宁姨娘这么多年管家管的不错,而且她又是官家子女,熟悉这些门道……”江子期话还没说完,老太太已打断了:“娘早就知道这些了,再说了,我只是要管家权,难道我让宁姨娘办事,她就不办了?” 江子期一想,这么说也对,便道:“可是……” 老太太眼一瞪,江子期顿时息声,良久后叹口气:“那行,回头我和宁儿说一下,耀祖这孩子太小,还是等大一些再送到您院子吧。” 嬷嬷说道:“都已经学蒙两年了,懂事了。” 老太太拍打着椅子扶手,“可不是,你想想你五岁的时候会背多少书了?你看看耀祖,姨娘不会教孩子,还是要我来!” 江子期怎么可能想的起来自己五岁的时候会背什么,可一想起兰姨娘护孩子那劲儿,就整条胳膊都在疼,他要是敢把孩子送走,第二天就别想拿笔了:“娘……”他哀求道。 自己儿子耳根子软老太太比他自己都清楚,她语重心长的教训道:“耀祖是咱们老江家的根,你可莫糊涂。” 江子期的头靠在老太太肩膀上,到底还是答应了。 第八章 请柬(二更) 三十一 这天晚上,闹得人仰马翻的不再是宁姨娘处,而是兰姨娘。 我听着旁边院子里砸东西声和女人的哭诉声,拇指拨了颗佛珠。 长夜漫漫, 总算是有人和我一样无法安眠了。 三十二 权力有时候是女人最好的补品。 这句话放在老太太身上正好合适。 自从有了每日各房管事的汇报,加上府外产业所赚的钱都入了公,她日日看着白闪闪的银子,怎么看都看不够,脸上的气色都好上许多。 和她恰恰相反的,是两位姨娘日日红肿着眼泡子晨昏定省,老太太一开始还心虚地没有说什么,几日后就看腻了,直骂看到她们的脸,自己早膳都吃不进去! 气得姨娘们又是去江驸马面前闹了一番。 三十三 因着我时常去老太太院子里,倒是和江耀祖见了几面,小家伙对我态度不是很好,一口痰吐到我脚边,奶声奶气地骂道:“娘说了,是你害的我回不了院子的,都怪你!没人要的破烂货!” 一屋子人听的瞬间鸦雀无声,玛瑙气得就想冲出去找兰姨娘理论,我挥手让她们别冲动,“小孩子说句无心的话,都是下人在嚼舌根而已,别吓坏了祖哥儿。”随后笑着蹲下来,对他道:“听说你方才哭了?哭包可不好,不是男子汉,只要你乖乖的,姐姐答应你,带你回去看兰姨娘如何?” 江耀祖还是年纪小,听到能见娘,顿时气势松下来,问道:“你当真?” “比珍珠还真。”我牵起他的小手去了老太太的屋子里。 “耀祖想姨娘了,我带他回去可好?” 老太太有些迟疑:“可功课还没做……” 我对嬷嬷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说道:“小少爷刚搬屋子,不适应是应该的,您看这不就不哭了。” 老太太最近被江耀祖哭的也是心里难受,看着小娃子跟自己一点都不亲,心寒的同时更是对兰姨娘不满。 “好吧,晚膳前要回来。”老太太点头。 我心知玛瑙肯定会派人跟老太太学一学方才江耀祖的口出妄言,于是牵着什么都不懂的江耀祖出了院子。 三十四 兰姨娘的院子在花园旁边,我当然不会直接带他回去,那不正好如了她的意? 于是先是厨房转了圈,小孩子看什么都觉得有趣,被婆子们逗得吃了好多东西,随后我又带他去花园找虫子,让小厮举着他在树枝中间翻来翻去,这游戏他喜欢,玩的满头大汗也不停,我看着时间快差不多了,喊道:“耀祖,咱们该去看看姨娘了。” 江耀祖小孩子玩性大,被我喊了好几遍才下了树,我让人擦干净他身上汗珠,又换了套干净衣衫,到兰姨娘处时离晚膳只剩两盏茶的时间了。 三十五 兰姨娘看儿子回来,高兴的又是哭又是笑,端了好几盘他往日里爱吃的糕点,可惜下午厨房他就吃饱了,咬了半口就不肯再吃,这让兰姨娘只觉得儿子受了苦,在老太太身边住着,连糕点都不敢多吃。 我对兰姨娘说道:“祖母说了,晚膳前要回去的。” 兰姨娘此时不敢再我面前说难听的话,只是待我的面色依旧存着几分难掩的愤恨与鄙夷,擦泪问:“那她可说了我儿何时还能过来?” 我道:“耀祖不再哭闹着回来,祖母就不会再阻拦了。” 听的兰姨娘又是抱着儿子痛哭流涕。 我被她哭的动了恻隐之心,手指在佛珠上捻动,心想既然自己有这般难以割舍的软肋,为何还要手欠地在‘姜欣’身上掐出如此多的淤青来?谁不是娘生的肉长的,不疼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多难受。 再者说,母亲泰安公主即使不在府里住着,她也是江驸马的正妻,哪里轮得到她们让自己的孩儿称呼自己为娘的? 都是业障太多,磨难太少,自己不愿过好日子。 三十六 自从带江耀祖去外面玩了一圈,这孩子的心性就玩开了,时常让我带他出门,我看那日的小厮挺会哄小孩子的,就跟嬷嬷提了嘴,果然,老太太隔日就把小厮调到江耀祖身边,小孩也不哭了,也不嚷嚷着回兰姨娘身边,每日开开心心的,和老太太关系也好起来。 老太太乐见其成,明知孩子最近有些贪玩,却觉得只要学业不荒废就好,小孩子本来就是能跑能跳的才健康。 都说抱孙不抱子,这话在老太太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三十七 如此过了半月,京城的各府少爷小姐们近日开始忙碌起来。 江驸马从前院给老太太拿来两张请柬,说道:“这是长公主设的流水宴,我想着家里小辈也该去长长见识。” 长公主的流水宴每年都会开办一次,是出了名的相亲宴,适龄的公子小姐聚在一起探讨诗词歌赋,每年都能觅到金龟婿。 老太太自然知道这件事,她想了想,问道:“欣丫头是嫡女,肯定要去的,霜丫头和丁丫头,你看带哪个?” “咱家的欣丫头不是已经和宋侍郎定亲了么……” “哎。”老太太摆摆手:“嫡庶哪儿一般。” “您说的是……”江子期迟疑道:“既然如此,丁丫头吧,霜丫头有三公子了。” 老太太不甚满意:“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算什么,我觉得霜丫头品性好。” 若是江子期自己选,他肯定会把请柬给丁、霜二人,没我什么事。 我看着他苦恼的样子,暗觉好笑,便对祖母说道:“依我说,不如让宁姨娘做主,左右能商量。” 老太太拍我的手:“欣丫头最是聪明。”于是她就把请柬送宁姨娘那里去了。 三十八 前世我及笄时,长公主早已经去世,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贵女圈儿里这般看中长公主的流水宴。 我母亲傍晚的时候写信过来,说她收到了请柬,邀我明日回一趟公主府,她给我留了几匹价值连城的布料,还有羊脂玉头面首饰之类的,让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再去。 我回信还没写完,就听到旁边的院子里传来物体碎裂的声音,玛瑙出去听了会墙角,回来告诉我:“宁姨娘那里闹的,是因为请柬要给江丁,江霜不同意于是吵起来了。” 江霜居然会吵架?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感觉事情不会这般简单,起身去了宁姨娘的院子。 第九章 耀祖(三更) 三十九 老太太和江子期住的院子要近一些,我到的时候他们都在廊外站着,屋里吵得正欢。 我匆匆行了一礼:“祖母安好,父亲安好。” 老太太招手让我站在她身边,我侧头从窗外望屋里瞧,就见江丁跟疯了一样砸东西,砸一样骂一句,江霜站在屋子正中央,沉着脸紧握拳头,即使脚边有瓷器划过也不躲,死死瞪着她。 “哎呦作死的东西,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宁姨娘伏在四角梨花木贵妃榻上哭的肝肠寸断,手里握着帕子,指着江霜满面泪水,“你当姐姐的,让着妹妹怎么了?非要闹到现在才肯罢休?” “是我在闹?!”往日安静淑娴的江霜被气得破了音,又喊道:“是我在闹?!” “喊什么喊呀你!”江丁把半米高的瓷器给砸地上了,尖声叫喊:“声音大了不起啊!” ——活了两辈子,我都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江霜用仇恨的眼神盯着江丁,两行清泪顺势流出,字字泣血:“从小到大,因为你长得漂亮,于是什么东西都是你的,我的衣服你抢,我的首饰你抢,连我的亲事你也不放过,娘不是私下里都答应三公子留给你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现如今,还要抢请柬?逼死我不成?!你的心是什么长的!” 江丁骂道:“你要要不要点脸?请柬是娘直接给我的,什么时候是你的?天天装柔弱装生病,你除了会利用娘和爹的同情心,你还会干什么?” “都别说了!” 宁姨娘一听,连忙也不哭了,紧张地看着门口的三人,对自己两个女儿喊道:“快别说了!这件事情我不会再改,江霜,你回老太太院子里去!” 江霜用陌生的目光看了宁姨娘良久,到底还是走了。 四十 老太太扶着胸口直喘气,对江子期说道:“你瞧,耀祖还是要放在我这边养吧?姨娘养不好孩子的。” 江子期心疼江丁那双桃花眼此刻哭的都睁不开了,口中敷衍:“您说的对,回头也管一管霜丫头,这般斤斤计较,怎么当姐姐的。” 老太太和霜丫头相处久了,也心疼她起来,闻言立刻撇嘴,“你这心,真偏。” 我见好戏暂时散场,于是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请柬揣进袖口,对玛瑙说道:“让人把信送出去吧。” “小姐想?” 我笑笑不语。 四十一 独自一人去了老太太院子的侧房,推开房门,江霜正伏在被子里痛哭。 我走在床边,拍拍她肩膀,“怎么就你一个人?下人呢?” 江霜抬头,柔弱的小脸满是倔强,“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说什么傻话呢,别跟你那姨娘一个脑子。”我心知她此时绝对不会再和宁姨娘一条心,便挑她愿意听的说。 江霜擦干脸上的眼泪,冷静了会,问道:“那你是来安慰我的?” 我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说:“在这个家里,你难道没有发现除了你自己可以对自己好以外,谁也不会管你死活吗?” 她冷冷地点头,“自然——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对呀,我早就知道靠自己才能吃饱饭、吃好饭,你看看我现在多自在。”我说道:“看你实在可怜,我才会央求祖母把你带出去的,不然此时哪里还能有个地方哭。” 江霜微微动容。 我继续说道:“你和我着实是太像,所以我今日要告诉你,哭是没有用的,只有拼命往上爬,你才能过得好。” “……对,是我之前太天真了。”江霜表情似冤似恨。 “别哭了,这没用的。”我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背,松开手,道:“机会在你身后,就看你怎么把握了。”随后我便出了房间,方才抱她时已将请柬抖落在她床塌上,若是她够聪明,绝对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整个驸马府,除了江霜以外我还真没看出来谁能演出一场好戏。 有些人够冲动却没脑子; 有些人有脑子没机会; 还有些人有机会没勇气。 既然他们这般的苛待‘姜欣’,我总要也闹得他们鸡犬不宁,才算是报了仇。 一门心思和其他人硬碰硬我不擅长,但和稀泥、乱搅合,我自认为还算拿得出手。 四十二 江耀祖近日很粘我,毕竟整个院子里只有我能带他出去闲逛就出门,他最近越来越贪玩了,我索性带他去了公主府,马车走走停停,特意选好玩的多的、好吃的多的街道行走,他总算是知道原来府外的世界这般热闹,高兴地在马车里上蹿下跳。 “小少爷,你想不想骑大马?”我手里攥着帕子,用指尖轻轻从他脸上划过,笑问。 顿时江耀祖眼前一亮,在桃花木的马车板子上用力的跳了下:“想!” 我低下头笑道:“亲姐姐一口,姐姐就让人带你骑大马。” 江耀祖毫不犹豫吧唧亲在我脸上,我笑着让外面的侍卫把孩子抱过去骑马,说道:“带他绕一圈,过会再送回来。” 驸马府的侍卫都是宫里面分派过来的,他掐着时间,不到一盏茶就把他从门帘处递回来了。 江耀祖哪里肯干,嚷嚷着还想去外面骑马,我说道:“你年龄小,身子骨还不结实,骑马不合适。”其实他是被侍卫抱着腰坐在马背上的,哪里会颠簸。 “我不嘛,我不嘛!你这人好烦!烦死了!回去我就告诉父亲你欺负我,让他打得你头破血流、打死你!”江耀祖有样学样,学起江丁发脾气时的泼辣样子。 我叹口气,顺势说道:“别砸东西,姐姐让你去玩就是,一盏茶时间,不能超过了。” 江耀祖和我混熟了,调皮地吐了舌头,兴奋地又让侍卫抱上马。 随后他被送回来又故技重施,这次更为顽皮,把我桌子上的茶壶都摔出了轿子,还要握着那双小拳头打我,我便连忙招呼侍卫带走他。 这么走了一路,他总共也没在轿子里待了多长时间,反倒是轿子里一片狼藉,我身上都茶水脏了好几块。 第十章 冷淡(一更) 四十三 我母亲站在门口等我多时了,见我拎个小孩子回来,诧异地问道:“怎么把他带来了?” “都是祖宗。”我苦笑:“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好了,他现在发起脾气来可吓人。” 泰安公主于是不再管他,挽着我的手臂进了堂屋,里面已是一片珠光宝翠,我笑问道:“娘,你可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这些日后都是你的嫁妆。”泰安公主点了点我鼻头,道:“我就你一个女儿,对你不好还能对谁好?”说着,她看到了我手上的佛珠,惊异问道:“你怎么带了这个?” “老太太最近痴迷佛法。”我说道。 泰安公主落寞起来:“都是娘的错,不然你还是回来吧。” “娘你开开心心的就好。”我说道:“不说这个了。娘,这次您给我准备素雅些的衣服就好,我穿不惯大红大紫的。” 四十四 挑完衣服我又吃了顿晚膳,公主府这边器物比驸马府精致许多,江耀祖喜欢上一架会转浮雕就会改变图案的大屏风,抱着不肯走,眼泪鼻涕都哭了出来。 屏风不值钱,只是新奇而已,泰安公主并不心疼送走,只是这小家伙是江家的孩子,她看着碍眼。 我说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喜欢送了又如何?你瞧哭的多可怜。”我用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泪水,又道:“再者说,让我爹因为个破屏风在您面前矮上三分头,不是很好吗?” 闻言,泰安公主顿时高兴了,不光送走了那架屏风,还附赠好几样点心水果,端的是一派大方。 四十五 回去的路上,我问玩的累了,躺我怀里的江耀祖:“今天开心吗?” “开心!” 我装作松口气的样子,说道:“那你回去可不能在父亲面前乱说话,我可怕他打我了。” 江耀祖眼珠子叽里咕噜的转,道:“只要你下次还带我去,我就不说。” 我笑着摸他头,心想这孩子被人这般宠爱,又开始学江丁,日后能成个什么样子? 江子期自己学富五车,却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斗米恩升米仇。 四十六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街口有家老字号的烧饼铺子,十里飘香,江耀祖忽的又开始耍闹起来,嚷嚷着要去吃包子。 官道上不能停车,我有意骄纵他,便让车里的玛瑙带他买包子。 江耀祖哭闹不休,偏让我抱着他下去,我心中厌烦,脸上丝毫不显。 暮色时分,街口的归家人不少,我刚走转角就后悔了,想着要不要派人来买,自己回车里等,谁知突然身侧钻出来个人,他如耗子一样从我身边挤去,硬是把我推了出去! 之前提及过,我是小脚,平时站在平地就站不稳,此时更是直接倒在地上,江耀祖重重地砸在我的腿上,不知道让我摔到了哪里,一阵钻心疼痛后,后背冷汗淋漓。 而江耀祖摔疼了之后,大声的哭嚎两声,见身边没下人,一溜烟跑了,扶也未扶我一把。 “你怎么回事?” 一个男人打马过来,停在我身侧,我连忙用手帕遮住半边脸。 那人没有对我做出失礼的动作,略略看过两眼,便对离这里不到五米的轿子里的人喊道:“有人摔倒而已,绕路,去走旁边的路!” 原来是我挡了某位大人的路。 我脸略微有些红,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脚踝处越用力越疼,满头大汗也起不来。 “且慢。”轿子里传来男子声音,随后,轿帘被双一看就是没看过农活的手掀起,里面的人我看不清,声音却极为熟悉。 ——“将这位姑娘送去医馆罢。” 我一怔。 四十七 “……谢谢大人,我无碍,马车就在旁边。”我强自隐藏话语中的感慨来,说来自他离世,已快二十五年没见了。 “这样。”他淡淡开口,放下轿帘。 一行人便快步离去了。 此时,玛瑙终于急匆匆跑过来了。 “小姐小姐!”她连忙扶起了我,急得快哭了:“您下次可别带小少爷来了,刚他自己回来,吓奴婢一跳!问您也不说在哪里,若不是我有心,您可怎么办!” 原来如此,怪不得大半天都不见他们来人。 我敷衍应了句,心思还在方才遇到的人身上。 没想到,再次见他,依然是这般心善。 上了马车。 玛瑙合上帘子,对我忧心说道:“小姐,您的腿伤要紧不要紧?回去后老爷、老太太问起可怎么办?” “不会的。”我笃定道:“你何时见过他们真心疼爱于我?” 玛瑙一怔,“可老太太……” “她疼我,和疼猫猫狗狗无甚区别,只要对江家有利,随时会把我推出去。”我平静开口,心中不自觉的想起那人前世,忍不住暗自宽慰:这一世他还活的好好的,这就很好。 上辈子没法回报他的恩情,今生若是有机会,还是望能涌泉以报。 四十八 板石路上。 元夕护着轿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句:“老爷,诸位大人应该已经在醉仙楼等您了。” 男子淡淡瞥他一眼,元夕瞬时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我知你要说什么,不过这儿毕竟是洛阳,莫给老爷找麻烦。” 他说话的方式是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慢悠悠的腔调,斯文儒雅,明明并没有穿书生的直裾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饱读诗书之辈。 这人就是宋清涟,日后只手遮天却惨死他乡的宋宰相,如今不过是个刚从地方调任都城的三品右侍郎。 元夕连连点头,“老爷说的是,奴才记下了,回去就让管家把府里这些带来的人敲打敲打。” “嗯。”宋大人应了声,手指在拇指上的玉扳指上打圈,闭目假寐。 四十九 玛瑙所担心的事果然是无稽之谈。 反倒是自那日回府后,老太太听闻我摔了她的金孙,一连半个月,连个好脸色都没给我。 心中毫无波澜。 倒不如说,我早已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想来不过就是最近,因为喜欢听我讲经才对我颇为照顾,我明了。 第十一章 怀疑(二更) 五十 转眼到了流水宴的日子。 江耀祖毕竟是个小孩子,忘性大,再次在老太太的院子里见我来,高兴地直拍手,我送了他个摇起来会变颜色的小玩意儿,高兴的他直拍手,穿着沾泥的鞋爬到了老太太心爱的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蹦,一屋的奴婢丫头们,没一个敢说的。 “大姐姐、大姐姐!耀祖最喜欢你了,你要常来看看我!”江耀祖跳了会,过来抓我的手。 我笑眯眯的应了,又给了他块青梅糕。 此时,江霜和江丁跟着老太太进了里屋,江丁见我早已等候多时,面色怪异;江霜视线落在我身上,轻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一反几日前的疏离冷淡,招手让我坐在她身旁的杌子上,拿眼上下打量我,满意的颔首,“嗯。今日的装扮不错,你是老大,进了长公主府,要多带带你的两位姐妹,咱驸马府也不是没根基的人家,切莫叫人看清了去。” “是……”我柔柔应道,心中暗讽:前朝驸马哪一个不是在朝堂上某个清闲的官,门前匾额上写的也是哪家宅院的,只有江子期最有能耐,直接把驸马当成匾额高高挂起,也不嫌臊得慌。 五十一 长公主要比江驸马出手阔绰,给我准备的衣裳随便一件拿出来都是上等的料子、金丝银线编织,好看的紧。 我信佛后好穿布衣银簪,选来选去也只选出件暗花细丝褶缎裙,外搭梅花纹纱袍,素雅也搭眼,唯一的缺点是看起来像是十七八了,有些老气。 老气些好。 我心想。要是最后没有嫁给未曾见面的宋侍郎,日后常伴青灯古佛,也是一桩幸事。 世间都是薄情郎,哪有真心实意的…… 五十二 流水宴果真热闹。 贵女们和公子哥坐在穿堂而过的流水两侧,桃花笺一张又一张,堂下的先生记着他们所做的诗词,估计下个月洛阳里就会有他们做所诗册刊印了。 我于人声鼎沸中,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忽的,身旁婢女从我面前的水流中拾起一花碟,里面躺着笺书。 我暗自皱眉,在场的少年郎应该都知道我已定亲才对,谁会给我特意写题呢? 翻开细瞧,上书写到:翠意柳岸青,黛眉烟波晴。问君忆何人,小妆对镜黄。 晴对情,黛眉指女子,这两行诗句分明是情诗! “啪。” 我直接将纸合在一起,抬头眼光所及之处,看到坐在我斜侧面的青衣男子正盯着我,遥遥举杯后洒然一笑。 这登徒子。 我厌恶地皱起眉头,把纸丢入盛水的盘子里,不予理会。 又过了一小会,侍女推了推我,手里夹着一张薄薄的信笺,我以为是驸马府那边有什么事要找我,便打开来看,谁知又是那个青衣少年。 那日寺院一别,赠画卷只因知己之情,望小姐莫要责怪——礼正。 原来送画的人就是他。 我看着礼正两个字,心头闪过熟悉之感,回想好一阵子,似乎前一世曾经在外院见过这人。 他是当今贵妃娘娘的外家,礼部侍郎的三子,姓姜名白元字礼正,日后会是宰相大人的左膀右臂,只是我见外院他时,这人早就胡须一把了,富态得很,连椅子都快坐不下,哪能想到年少时是这般俊俏模样。 我暗暗低笑,只觉岁月催人老。 五十三 流水宴一连三天,明日是踏青。 我入夜才和江霜和江丁归家。 江丁蔫蔫的,可能是觉得庶女和嫡女在桌上的待遇完全不一样,也估摸着是整整一天都没有人向她抛花枝,认为这是我这个宰相府的嫡女在公子贵女们面前作怪——反正她不过就是那点小心思,我清楚得很。此时她看起来有些不悦却也不太敢表现出来。 反倒是江霜,脸上有着兴奋的潮红,坐在车子里一声不知,倒让我看出几分门道。 我无心理会江霜的小心思,只因一旦走出局,登时就能明白洛阳里的权贵都是如何想的: 驸马府就是个破落户。 连公主都不是皇帝亲生,不过是仗着姜皇后的面子而已,百年以后,哪里还有滔天的权势? 就这般人家,哪一个能真的愿意娶回家里当正妻? 贻笑大方。 所以,我的心早就冷了。 五十四 后院的小门早就上锁了,于是管家便让马夫带着我们从外院走过,路过正堂下车时,我见江子期正在堂里推杯换盏,屋里蜡烛点的犹如白昼。 “父亲正在宴请人?”我问。 管家脸上浮现自豪之色,“回大小姐,今日贾大人来府里做,还特特带了寿王爷送的八宝琉璃瓶。” ——寿王爷? 我脚步险些没踩稳,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十五 寿王爷和当今天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打我记事开始,就知道家里不能摆放任何一样有柳叶纹的东西,原因就在此。 元和二十九年,寿王爷买通宫里的大太监和禁卫军试图逼宫,失败后男子问斩、女子流放,据说菜市口的血染了一层又一层,盖血的土铺成小山丘,然而最让天子盛怒的,是寿王爷的人在宫中大乱时偷了御书房的传国印玺,据说是藏在了某个柳叶纹的瓶子里送出了宫。 从此以后,朝堂上开始大清洗,‘清官不过十’这句老话,也是从此传开,因为万岁爷每隔两三年就会开始查印玺的事,酷吏们趁机捞油水,不死也要赔进去半条命。 这场风波维持了十六年之久,令国公府那一辈的人,闻‘寿’色变。 五十六 我万万没想到,江子期居然有胆子和寿王爷的人勾结在一起! 即使他没有真正掺和到寿王爷的事情当中,日后万岁爷算起账来,驸马府也难逃一劫。 那夜我不知是如何回屋的,坐在床上好久都无法入眠。 玛瑙撑着眼皮陪了大半宿,我都没有发觉。 其实,我对江家并无好感,老太太利用我,江子期怨恨我,那帮姨娘恨不得我早点死,弟妹也是帮狼心狗肺之辈,可谓是蛇鼠一窝,可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就这般被江子期害死实在心有不甘。 第十二章 及笄(三更) 默默算了下寿王爷兵变之时,只剩下不到三年,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我还来得及嫁人,那便能逃过一劫…… 原本还可有可无的亲事,此时在我眼中,变成了免死金牌。 明日,看来要去寻一寻泰安公主了。 五十七 第二日一早,我吩咐玛瑙把全部现银都拿了出来,一面去讨好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一面去贿赂外院的老管家,顺便守门的婆子小厮之类,能通风报信的一个都别放过。 然后照例去老太太院子里请安,有意无意在江耀祖面前说了些有趣玩意儿,馋的他根本不放我走。 这些都是我预料中的事儿,好打发的很,难的是,下一步如何做,老太太打从心里就没有把府里面的姑娘当回事,虽然三个孙女儿里对我算是最好,但只要江耀祖开口,什么都要往旁边站。 从这次她能不允许我去流水宴,而是带他出去玩就可见一斑。 院子外传来马的嘶鸣声,我朝堂外瞥了眼,见江丁压根不敢看我,只嘴角含笑,和江霜窃窃私语地就坐马车离开,比耗子逃得都快。 而江霜落帘子前迟疑着瞥了我一眼,我微微点头,她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动作温婉地放下帘子,一幅小家碧玉的模样。 我看这一家的行事做派,更不打算透露寿王爷的下场了。 五十八 女儿家没有上街的道理。 我带着江耀祖直接去了公主府,让人好点心好玩意儿的哄着他,快步朝大堂走去。 泰安公主今日见我来,万分的不解,握着我的手担忧不已:“你今日不应该在流水宴上吗?是娘记错了……?” “娘……”我一张口,发觉担忧到装不出泪眼婆娑的样子,于是连忙低头,狠狠咬了下舌尖,两行清泪疼的顺势流出。 “我的乖女儿,我的囡囡啊,你这是怎么啦?”泰安公主吓得忙吩咐身边人准备水准备帕子,怕我把眼睛哭肿了。 我没打算告诉实情,毕竟这种事情藏在心里面最好,便选了个不轻不重的借口,含泪说:“娘,我父亲他、他……” “你细说,他又干了什么?是不是流水宴他不让你去?”泰安公主和江子期就是八辈子不对盘的仇人,早已不是怨侣能够概括,如果能下手,或许他们二人早就同归于尽了。 我很理解一个人恶心另一个人能厌恶到什么程度,因为我曾经就是如此,恨不得天天佛前咒怨宋烟成凄惨死去,即使用我的性命都在所不惜。 可惜前一世我身体底子太差,没熬过他。 我清了清嗓子,和她说了贾大人来驸马府的事,又道:“听下人们说,贾大人和爹谈到半夜,还收了寿王爷的礼……” 泰安公主眉头一皱,她倒是没觉得寿王爷送礼有何奇怪,而道:“哪位贾大人?” “翰林院的。” “怪事,他最近风头可胜,找你父亲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儿……” “您说,父亲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他哪里懂那些歪歪绕,万一真的被旁人当了出头鸟,您都要跟着吃挂落!” 泰安公主眼中的江子期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早年两人也曾非常短暂的恩爱过,但渐渐地,她发现他根本就处理不明白任何一件事,婆婆的训斥他不管,家里的生计他不问,什么事儿都拿不定个注意,还天天摆出副风流书生的样子把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往家里请。 女儿这话她信了七八成。 “你可知他们说了什么?”泰安公主问。 “女儿不知,不过您可以托人打听打听贾大人最近在张罗什么……都怪我那父亲,仗着您的这层身份在,做事情丝毫没有个顾忌……”我委屈道。 “这诨人……”泰安公主也是个不问朝堂事的人,她沉思片刻,道:“女儿莫慌,母亲明日去宫里一趟,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是这个理儿。”我点头,“娘娘一定有主意。” “唉,辛苦我的乖女儿了,都怪娘。” 我看她愁闷的样子,忙说了另一件事:“娘,您可否帮女儿查查,宋侍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泰安公主一怔,不赞同道:“宋侍郎并非良配,等你这段风波过了,娘自会为你寻觅,哪里是你个姑娘该问的?” 我不由苦笑。怕就怕,泰安公主这边还没个结果,父亲先拖累我。 手在膝盖上点了点,我沉思片刻,脸上挂起笑容来:“娘您先听我解释,父亲这边什么样子,您比我都清楚,咱们做好两手准备,女儿心里总该是有个底,”我小声道:“您也是了解女儿的,我就想找个家世清白、能待女儿好的人家,低嫁也有低嫁的好处,婆婆总也不会恣意磋磨。” 泰安公主手里的玉蓝八宝扇都不扇了,她讷讷不语了一会,“娘哪里舍得……” 我叹息:“主要还是看人,若是宋侍郎确实不如人意,那么女儿当然还是听您的。” 五十九 流水宴后紧跟着我的及笄礼。 府里的江子期都无心接手。 老太太倒是情愿,然而宴席上的一干事物花销,让管家后越发抠门的老太太颇为心疼,泰安公主瞧着礼单上写的便宜食材摆件,气得半晌没说话,故此,及笄礼便定在了公主府。 来的夫人不算少,有地位的朝廷命官却一个也没有,我倒是不难过,举止有度的在诸位夫人之中周旋,迎来不少虚情假意的称赞。 我那未曾见面的夫君派人送来了一份珍珠攒盒,拇指大的珠子晶莹剔透,个个饱满圆润,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因着这份重礼,我嫁给此人的心反倒是更坚定几分。 还有件令我没有想到的事,之前姜白元几次三番的想要给我送东西,被我婉拒了。这次及笄礼他母亲也来了,妇人用凌厉地目光上下扫我,最终没说有关亲事的一星半点,我瞧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仅暗自松气,若是他母亲不同意,他也不敢再纠缠我了吧。 今生,我不想和上一世的任何一个人有牵扯。 第十三章 震惊(一更) 六十 这日。 姜皇后那边终于有消息了。 泰安公主从宫里回来,托人给我捎了封信。 现在外院里的下人大多都是我的耳目,角门那边一听是大小姐的信,忙不迭地就送过来了。 对于玛瑙的办事效率,我还是很满意的。 六十一 母亲寄来的信里没有说太多,只告诉我半个月后会邀我去寺里还愿。 这边我还没有回信,就听外墙一阵玉石碰碎之声,惊得我院子里的鸟都飞了起来,扑扇扇落到了我的肩上,我用食指蹭了蹭鸟背,眸子看向玛瑙。 玛瑙点了点头,出去找了个丫头窃窃私语了会,再回来,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惊奇。 我暗蹙眉,“你这是?” “小姐,您果真是料事如神。” 我笑着拍了下玛瑙的手,从梨花木小桌上拿起块糕点放她手心:“来,主子给你赏了,说说刚才外面怎地了?” “谢主子的杏花糕。”玛瑙给我打了个千儿,随后笑道:“丁小姐和霜小姐打起来了。” 六十二 不知丁、霜此二人到底是闹了多大的阵仗,江子期派人把各个门房的院门都给锁上了,不让姨娘、姑娘们出来,连老太太都一问三不知,我手里拎着的糖盒她说吃不下,遂全都送给了江耀祖。 自从她的小院子里来了孙女儿、孙子之后,老太太今日更不待见我了,说到底还是江子期在中间横插一脚,毕竟是她儿子,老太太当初能护着我,此时就能厌了我,错不在我,只是她的心太杂。 坐了小半日的冷板凳,天儿将黑不黑的时候,嬷嬷来找人了,让我回院子里去,该是用膳的时候了。 我正是坐的苦熬时,老太太心情不好,就不说让我走,也不理会我,她年纪大了,性子说风就是雨的,又任性、又难捉摸得很。 临走前,我多看了这嬷嬷一眼,心中将她提上了名字,回头找时间,让玛瑙跟着她学一学。 这个嬷嬷姓徐,是府里的老人了,我毕竟不是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脑子一遇到这种事儿上就容易犯糊涂、不太清楚这些门道,然而往日里她虽是不知声不蔫语的,今日能恰恰好在合适的时段来寻我,这份眼力见就是个可用之人,而且,她能压过玛瑙,来老太太的院子里把我带走也是件难事儿,或许她比我想象中要有几分脸面。 六十三 徐嬷嬷果然不负我的重望,自从将她提到身边后,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果真老实多了,这份好处最直接的一个结果就是: 外院的人向我传江丁那日为何发火之事,没两天就送到了我的桌案上,并且他们还打听到,江子期最近几日一直和宁姨娘琢磨着如何把江霜给嫁出去。 六十四 自从我那日知道江子期和寿王爷的人有瓜葛后,这院子里我是一日都不想待。 本就没有多少的骨肉亲情在,何必身后惹尘埃。 一转眼就到了和母亲约定好的日子,山上还愿的事情,老太太还是很支持的,便法外开恩给了我一小攒盒的银锭子,让我告诉寺里的之处,给他们驸马府点个长明灯来,这算是十年的香火钱。 出了月洞门后我用手颠了颠,有些轻,便随手丢给了玛瑙,对徐嬷嬷笑道:“老太太今儿个是心情好,您说是不是?” 徐嬷嬷含蓄的点头笑了笑。 玛瑙是个没规矩的,听我这话,立刻跟了句:“像老夫人那般心善的人,可是世间少有,就算是不给佛祖烧香,也会保佑她老人家的。” 这话是要反着听的,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这小妮子。” 六十五 母亲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消瘦许多,一身的锦缎华袍也掩不住眼下浓浓的青黑,我吓了一跳,问:“母亲您这是怎地了?” “……” 她眼眶一湿,左右看了看,拉着我坐到了寺庙里的偏僻处,低声哀泣道:“娘娘的身子最近不太好了……” 我吓一跳,“母亲上一次不是还说娘娘身体康健吗?” “我也不知。”母亲摇了摇头,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痕,道:“这次我去看她,一屋子的药味儿熏都熏不干净,娘娘最是个要面子的人,往日里别说是有异味,就是地砖上掉下个线头都受不了。 我、我这心好似碎了一样,自从嫁人之后我便很少能进宫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的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嫁了你父亲那样的人,万一娘娘要是也走了,咱娘俩可怎么过啊,我的命怎么这般的苦……”她说着说着,眼泪珠子一串儿一串儿地往下掉,顷刻间就沾湿了粉桃锦缎帕子。 这帕子还是我给她绣的,上面的题诗带了她的名字。 我本来心中并不难过,然而看到她手中居然时时拿着我给的东西,不禁又是一软。 自我上辈子的记忆来看,姜皇后是个长寿的人,泰安公主都去了,娘娘还在宫里头镇着呢,所以我心中并没有多少惧怕,劝道:“母亲莫哭了,娘娘是个有厚福的人,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母亲抽噎着点头,拽着我的手臂,“女儿,娘摊上你爹,这辈子算是完了,怎样都无所谓,只是心中最惦记你,娘不怕那些事情,但你马上就要嫁人了,这等口当,若是被人知道娘娘去了,还怎么嫁呀,咱们命如薄纸,都是挂在娘娘的身上,我实在是愁的几晚无法入眠。” 确实是这个道理。我总算是明白她为何这幅模样了,感叹她的一片慈母心,微微擦拭她的泪痕,“娘,上次女儿让你打听宋侍郎的事儿,结果如何了?” 泰安公主听我这般说,好似这才想起来怀里揣着的东西,递给我道:“来,你看看,娘没读过书,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听别人说这人是个有名的才子,文章写得最好,在咱们万岁爷面前都是挂的上号的,这两年比较得用,你嫁给他倒是门当户对。” 我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文章写得再好也不过就是个酸儒罢了,最重要的是他的背景如何,到时候江子期的事情东窗事发了,能不能护住嫁入他家的我。 第十四章 婚事(二更) 随后,我打开了巴掌大的画卷,一瞧画儿里的人,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母亲,这人不行。”我‘啪’地一声把画两面扣在一起,脸色发白都没有发现。 泰安公主一怔:“怎地?女儿放心,我这次托人打听的都是靠谱的消息,他们不敢糊弄你老娘的,此人虽然年岁大了点,但是仕途可盼呀。”说着,她又把画给打开了,反复看着上面的人,困惑道:“我瞧着容貌也不错,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我脸看都不敢再看画卷一眼,心里头怦怦直跳。 画卷上的人就是把我磨成灰了,我也能认得出来,正是上一世的宋宰相、宋清涟—— 也是我的公爹。 六十六 宋清涟在我心中的地位和他人不可同语,他对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再者说,若是真的嫁给他,那是不是我今生还会和宋烟成碰面? 一想起那个男人,我的心中恨意便倾泻而出。 前世没能看他死,今生惟愿此人永坠黄泉。 六十七 和泰安公主不欢而散后,当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 说是梦魇也不太对,因为那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在我的身上,血粼粼的经过。 青纱帐、小油灯。 外面黑漆漆的,屋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那时我刚被江子期从佛堂里放出来,身边的下人不听话,一入夜了,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我的儿满脸烧得红通通的,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用凉水沾上帕子,反复的擦也擦不下去他身上的温度,心疼的我几次忍不住流出眼泪。 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我一丁点都没有觉得困倦,心口被人用力捶打般坠坠的,几次三番想要去院子外请宋烟成来,偏偏院子早已上锁,任是我又拍又喊也无济于事。 那个夜晚太黑了,一点亮都看不到。 我抱着儿烫手的小身子,望着窗外的黑夜,怎么都看不到头。 求求佛祖了,让我减寿三十年、或是下辈子当牛做马下油锅都好,让我的儿挺过这一关吧…… 求您了…… 六十八 至次日,我在一片泪水中醒来。 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我怎能放得下。 六十九 江霜被连夜从老夫人的额院子里挪了出来,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连丁姨娘都不敢开口求情了,一把锁把门关上,除了有个老虔婆能每日进去送食以外,连院子里的老鼠都跑不出来。 我没想到只是几日没理会府里的事情,就会有这么大的变故,使了铜板子让小厮去府外买了两串糖葫芦来,我拎着一筐的绣活儿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还没入拱门,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我抬头瞧,树上的枝头趴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娃,可不就是江耀祖么。 树下一干子的小厮丫头急的满头冒汗,轻声细语怎么都哄不好,老夫人也站在树下,好几个嬷嬷扶着她,一副要倒不倒的模样,嘴唇都没了血色。 看得出来是真着急了,我带着人进来都没人发现,静静观望了下江耀祖的高度,我感慨一声这孩子以后肯定无法无天,从玛瑙的手里把糖葫芦拿了出来,扬声喊道:“耀祖,姐姐给你带吃的来了,下来吃好不好?” 我的声音淹没在人声中,偏生让江耀祖听到了,他猛地把脑袋从枝头中间探出来(这个动作令老夫人又是一抖),问我:“什么?” “糖葫芦,特别好吃。”我晃了晃手里的竹签子,“你从树下跳下来,给你一个吃,你要是让小厮上树把你抱下来,姐姐给你两个吃。” 听了我的话,一院子的人都没再开口,所有人静静等着江耀祖的回答。 他想了想,开心的喊道:“我要两个!” 老夫人听此,连忙给小厮使眼色,不一会就把孩子给抱下来了。 七十 只不过是两串糖葫芦,又引来老夫人的喜爱,她开始让我晨昏定省去她那里请安,还主动提及了我的婚事,说让我出阁的时候多带几担子走,把玛瑙的卖身契也拿给我。 我面上笑笑不语,腼腆之极。 老夫人是个藏不住话的,只不过是多哄了她两天就把江霜的事情告诉我了。 说来说去,还是出嫁闹得。 根源在流水宴上,不知道江霜是使了什么手段,让个四品大员的庶子念念不忘,两家门当户对正是恰好,再加上驸马府其实算是没个主母的,江霜和崔三公子的婚事没有过了明路,那家人便不知情,派人送了礼来试探,看愿不愿意搭成这门婚事,若是愿意,再遣媒婆来。 明明这算是件好事儿,但不知为何让江丁起了火。 一样都是去流水宴,她看了别人三天的冷脸,连朵花都没送出去,而江霜已经占了自己曾经喜欢的少年,居然还能被其他人看上,这让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她跑江子期面前哭诉江霜是如何如何的不守规矩,一番颠倒黑白后,江霜含冤被关禁闭,原本丁姨娘说的热热闹闹的婚事也没了动静,一晃半个月,崔家就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七十一 秋去冬来,我已及笄半年有余。 宫里面娘娘的身子迟迟不见好,我的心也开始慌起来,母亲七日前搬去了宫里面照顾姜皇后,我的信送不过去,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姜皇后这次的病拖得太久了,我开始怀疑是不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很多事情也会发生改变。 万一娘娘这次真的熬不过去……脑海中泰安公主曾经说的话,我睁开眼睛。 “玛瑙,去给我把那件簇红衣服拿来。” “哎,小姐往日里穿的太素净了,马上快到年节了,您穿花哨些的衣服最好看了。”玛瑙欢欢喜喜的说道。 院子外的小丫头此时正在门上贴红,昨天刚发了新衣,她们脸上都带着打心眼儿里的笑容,我看着这些如花般娇艳的孩子,心头郁结稍稍缓解。 徐嬷嬷掀帘子进来,带着外面一股子的寒风,在屋子里化为一片小小的雾,她似是听到了我的话,应道:“玛瑙说的对。主子您年岁不大,正是能压得住这些颜色的年纪,过几年可就不成了,拾花要趁早。” 第十五章 出嫁(三更) 我笑了笑,问道:“给霜小姐的年礼送进去了吗?” “送进去了,可怜霜小姐了,才多大……那院子连个火盆点不了,幸而您好心,不然她可如何过冬啊。”徐嬷嬷感慨起来。 认识了她快小半年,我清楚此人是个什么脾性了,听她这般说,脸上也挂起哀伤来:“我们都是姐妹,偏偏……唉。”我摇摇头。 “小姐快别伤心了,今天要来人的。”玛瑙自然了解我,跟着我演起戏来,拿着红底蓝边的五福褙子套在了我身上,说道:“老夫人不是还说了,跟您有关吗?” 徐嬷嬷也轻轻地打了自己几巴掌:“都是老奴的这张破嘴,今个儿是入年,您快别这幅模样了,一年都没有好运头的。” “嗯。”我擦了擦干燥的眼角。 七十二 驸马府的礼一般都是往外送的,江子期没有起势之前是个穷乡僻壤的学生,家里面追根究底,三代都是长在地上的,所以这些年来老夫人其实一直都是拿着中公往娘家填补,能收回来的礼也大多数都是些萝卜、干菜之类的,府里下人都不稀罕吃的东西。 今日不同。 我被嬷嬷拉着在屏风后站了小半天,等堂里安静下来才走出来,腿都是酸麻的。 老夫人身旁的矮桌上放着两个打开的盒子,还有一屏红珊瑚,都不是便宜的东西。 我猜测这可能是宋大人送来的礼,垂手站在一旁。 “明年丁丫头就该出嫁了吧?”老夫人喝了口茶,问江子期。 江子期点点头:“儿子最近也在犯愁这件事儿,母亲现下可有人选?” 老夫人不赞同地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这孩子糊涂,咱家姑娘还能嫁不出去吗?母亲心里有数,可丫头总要一个一个的嫁吧,欣丫头这边还没走,下面的妹妹们怎么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母亲说的是,儿子知道了。”江子期答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开口也不成了,“女儿听父亲、祖母的。” “嗯。”老夫人满意地让跟着她的嬷嬷把桌上我的夫家给的年礼盒子收了起来,连叫我看一眼都没让,嘴里居然还能说道:“等明年开春你走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舍不得,这么好的孩子给了别人家,哎——这是你在娘家最后的一个年了,给自己买几样好东西。”说完便起了身,拿着一盘子的瓜子往屏风后面走去。 江子期如今看我就跟看透明人一般,我不知道这男人的心眼儿到底有多小,才会把对泰安公主的愤怒牵扯到我的身上,并且理直气壮着。 等他们都走了,我这才松开握着帕子的手,手心里四个青紫色的弯月牙儿。 七十三 老夫人既然决定春天就要把我嫁出去,那么便不会留到五月花开。 年礼跟着我出嫁用的嫁妆,热热闹闹的筹办了起来。 江子期曾经想要托我去询问泰安公主能不能也出些嫁妆用品,我告诉他母亲正在宫里面,估计年后才能回来。 他以为我母亲这是提前交代给我的托词,登时冷了脸,一言不合地摔袍离开。 七十四 快到年根儿的时候崔家人送了礼来,这让江子期想起还有个女儿锁在后院的事。 江霜出来后我见了她一眼,简直瘦到让人看到就心疼,一阵风就能吹跑般,丁姨娘抱着她哭的跟个泪人一样,眼睛红了好几天都不见消。 而始作俑者江丁一直都躲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敢出来,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可能没想到自己的几句撺弄就能让亲生妹妹成这副模样,心虚得连找我茬都不敢了,给了我几天安生日子。 她是个聪明人,翌日我去看她时,她正躺在床上绣花,见我进来,笑了笑,没起身。 我感觉到她和之前的气质完全不同,好似一夜般成熟了起来,便把手里面的簪花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道:“好妹妹,可好些了?” “多谢姐姐关心,我已无大碍了。”江霜动作柔美地低下头,如果忽略她过于瘦削的脸庞,还是从前那个美丽少女。 “唉,这次姐姐实在是没有办法把你救出来,幸好崔家人还没忘了你,妹妹,你幸亏福大命大啊。” “是啊……” “你心中可怨过姐姐?” 江霜浅笑:“姐姐这见外了不是?我在院子里快被冻死的时候,只有你还惦记着我,姐姐这份恩情,妹妹宛如在石上刻字,记得牢牢的,若是日后姐姐有什么需要妹妹帮忙的事情,开口就好。” “我哪里需要你帮我做事。”我对她摆手:“在你这里坐的也够久了,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江霜一怔,仰头看着我走向门口。 我离开院子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正看见她浅笑着目送我离开。 小雪中阻隔了视线,冰寒却侵入我的脚底。 七十五 冬至未消时,我听人说母亲是被抬着从宫里面出来的,吓得我就向往老夫人那边赶,看能不能让我出府,去公主府一趟。 幸好泰安公主的信及时而来,她说自己只是风寒罢了,宫里面不能留生病的人,怕给万岁爷染上病,于是她便请辞回了家,并没有说的那么吓人,喝几副药就好。 我正值待嫁时,不方便出门,送了几封信给她聊表思念。 婚事一步步进行着,我心中越发的忐忑,好几次想过找个由头把这事儿推辞了,偏偏又下不了决心。 我在心中打了个赌,若是能见到宋大人便不嫁。 可宋大人一直都没有来过驸马府。 于是我又换成了,若是在下聘之前能见到母亲,那么我也不嫁。 而母亲病好能时,都已经三月中旬了。 ——偏生所有的事情都太顺利,跟我作对般,在我踟蹰不定时,一切都落了幕。 七十六 我戴上红盖头,余事不表。 七十七 洞房这夜宋大人并没有碰我。 我们两人盖着各自的红被子,胳膊中间都能隔出个枕头来,他轻声问了我些娘家的事情,我挑着好听的说了些,帐子里不时传来浅浅的笑声。 他比我记忆中要年轻许多,气色也更好些,算来他如今政事顺利、正是一展宏图时,人逢喜事精气爽,怪不得如此。 第十六章 新婚(一更) 显然他并没有认出我是曾经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 奇怪的是,正因为他的疏离,令我从年后就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七十八 晨鸣时分,我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其实我这一晚睡得并不好,梦里面一直有个男人追在我的身后,我很害怕,拼了命的往前跑,可我是个小脚,怎么跑都逃不开,好几次都好似要摔倒在地上,吓得满头冷汗。 故此,屋子里一有其他的声音,我便醒了。 宋大人正被丫鬟服侍着穿衣服,转头时对我笑了笑,清瘦的容貌有股说不出的儒雅温润:“醒了?” 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里衣整齐:“夫君。” “现下还早,你再睡一会吧。”宋大人让丫头退下,自己系着衣带朝床塌走来,坐在了外面的小椅上,问:“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的事儿,我也是睡够了才醒的,反倒是夫君,为何这么早就起来?”我看了看天色,还没去全亮。 宋大人道:“我有晨读的习惯,所以起的早一些,你若是不困,那一会让丫头们早点开膳吧,昨日忙碌了一整日,你该是饿了。” 我为他的细心而暗暗感慨,像这般好的人,老天爷居然让我嫁给他……我不禁为自己的预谋而暗自唾弃。 “我知道了,夫君您先去看书吧。”我从床上爬起来,为他在发髻上插上玉簪,弯腰,尊敬而谦卑的说道:“恭送夫君出门。” 忽然,一只属于男子的宽大手掌搭在了我的头上,轻轻拍了拍。 我一怔,抬头,之间宋大人温和的笑容。 他语气中含着笑意:“我不计较这些小节的,以后不必如此。” “可是这是规矩……”我有点惴惴不安,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他这般说。 “哈哈。”宋大人失笑,摇头看了我一眼,“你才几多大,守规矩干什么?”说罢,转身离开。 等他出门好一会了,我才回过神来,反思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过于疏远。 或许我应该表现得更亲密一些,可……我上一世一直是这副态度对宋大人的,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七十九 来伺候的是玛瑙,因着我嫁给宋大人是江子期一手办成的,老夫人自觉不应亏待于我,便大方的在我的嫁妆单子上填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虽然我觉得其中十之八九都是我母亲泰安公主当年出嫁时所持的用品,毕竟母亲当年从府里面搬出来时,大部分的东西都并没有搬走,而是进入公主府后姜皇后给了些私给贴补上的。 玛瑙起色还算是不错,笑着给我打了个千儿,“夫人,今日一见着您,奴婢都不敢认了,哪里来的仙女啊,这么漂亮,肤若、肤若……玛瑙?” “是如若凝脂。”我笑言。 “哎呀,对对,还是小姐读过书,奴婢想说的就是这个词儿。”玛瑙欢欢喜喜地又是赔罪,走到了我的身旁,问:“夫人今日要用哪个簪子?” 一会是要见宋老夫人和老太爷的,我想着新妇不能太素净,便道:“那个镶珠子的杏花金簪子哪里去了?” “应该是放箱子里了,奴婢一会给您拿来。”玛瑙转身离去。 我喊道:“稍等。” “您说。” “把徐嬷嬷也叫来,今日不用她当差,一会再回去休息。”我想着敬茶后肯定要和院子里的人碰一碰面的,先把徐嬷嬷的身价抬起来,免得宋家之前的下人不停使唤。 玛瑙道:“奴婢晓得了。” 我近身从来都不允许别人伺候的,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都知道这个怪癖,不敢来打扰。 等徐嬷嬷来时,我已经收拾妥当了。 “老奴给夫人请安。”徐嬷嬷跪下说道。 我摆手:“虽然咱们是新来的,但你也不用跟我这般,快起来吧。” 徐嬷嬷依然还是行了个大礼,这才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小声道:“这不是给您行礼,而是让他们瞧瞧,咱们府上的人是有礼的,别让人看轻了。” “昨夜是你给我守夜的?”我问她。 “是,不过……”徐嬷嬷踟蹰道。 我本就是随口一问,见她这般态度反倒是生了疑窦,问:“有什么事,直说便可。” “夫人是不是做恶梦了?” “……是,你怎么知道的?” 徐嬷嬷的嘴唇抿了抿,用帕子捂住嘴巴,凑在我耳边,“今早奴婢在房外,听到了一些响动,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了,不一会,老爷就开门传人换衣服。” 我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拼命逃跑的梦,脸骤然红起来,耳朵根都跟着发烫。 ——难道是我把宋大人给踢了?! 八十 我叫徐嬷嬷来自然是有事的,新婚之夜帕子上没有血,这可是件大事情。 虽说宋大人并没有碰我让我心宽许多,然而后续的麻烦事儿却一件都不少,我把小手指用簪子戳破,弄了些血在上面,随后让徐嬷嬷收拾床塌,她是我的亲近人,不会多嘴多舌。 看着徐嬷嬷忙忙碌碌的身影,我撑着脑袋坐在矮榻上,回想起上辈子无意中听到的关于宋大人的传闻,心中越发困惑起来。 八十一 宋烟成并非宋大人的亲生子,我上一世的母亲当年就因为这件事迟迟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因着宋大人膝下并无一儿一女,最终到也让我低调出嫁。 刚来宰相府的时候,宋大人还在京都任职,我在府里也过了小半年悠闲日子。 婆婆和宋大人的关系并不好,即使是见了面她也会时不时冷嘲热讽两句,往往这时候,宋大人便会低头饮酒,不和她计较,而后院的那两个妾……我在宰相府待了那么多年,也就是听说她们去世时有点消息,平时是连院子门都不让出的。 以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来说,宋大人过的未免太清心寡欲了。 不知道是从哪个碎嘴的下人口中传:宋大人那方面不行,所以才把宗族里的小辈记在自己名下,充当是亲子养。 宋烟成听了这等无稽之谈自然是十分的恼怒,他遣人好好收拾了府里的规矩,后来我发现了宋烟成和他表妹的私情,两人彻底撕破脸皮,我就无心管这些事情了。 现下想想,确实颇有古怪。 第十七章 礼物(二更) 八十二 宋家现在还没分家。 现下这个五进的院子里,宋老太爷和老夫人正东的院子,旁边是宋三弟他们一家,剩下的大院子归二弟,反倒是宋大人住在临街的小院子里,我当初听下人跟着说时,心中就已经估量出宋老太爷的偏心程度了。 我想不起宋二弟和宋三弟的事情,因为十年后等我嫁给宋烟成时,宋大人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而且应该也断绝了来往,不然不会连年礼都没见过。 快到用膳时,宋大人从门外回来,净手后坐在我对面,忽然问:“听你家里人说,不吃荤是吗?” “也不是。”我笑笑:“只是前段日子跟着祖母学了段时间的佛经,饮食上也随祖母一起了。” “嗯,是个孝顺的。”宋大人点点头:“我少年时在川蜀待了好些日子,府里的厨子也是那边来的人,和京都的口味不太一样,你若是不喜欢,可以让娘家丫头帮厨,不用跟着我吃同样的。” 我知道。我暗腹,同时我还晓得,他注重养生,五谷要求阴阳平衡,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荤类。 笑着给他乘了碗鸡丝粥,推到他面前,我道:“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正宗川蜀的菜色呢,正好尝尝。听说那边山势陡峭、大泽湖泊众多,可是和书上一般?” “嗯,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宋大人拿起粥勺子,我本来以为自己放的不够满他想自己添一点儿,谁知他拿了个新碗,乘好后端给了我:“来,吃吧。” “……”我诺诺接过:“多谢夫君。” 活了两辈子,我从未有过如此殊荣,一时不知是感慨还是感激。 八十三 敬茶的时候,我见了宋家的大部分人。 本来我以为宋家只有三位老爷,但碰面之后才发现老太爷身后站了五个中年男子,后来才知那都是府里面的庶老爷,已经住到府外去了,是因为今天家里来新人来集聚一堂。 这一辈里,混的最好的要数宋大人,年少时便才高八斗,后来入了堂,在杨先生门下做事,仕途一直走的稳稳当当。 宋二爷并没有从政,如今管着宋家的产业,他妻子是个矮胖的夫人,眉毛细长高挑,岁数看起来很大的样子,并不如何漂亮,但她身边围了好些奉承的妇人,衣服也是簇新的红底纹富贵牡丹湘绣,看起来比我这个新妇还要喜庆些。 而宋三爷因为一直站在老夫人老太爷旁边,我并没有如何接触,只觉得这人面色白里透青,和宋老夫人有几分相像,比大人要英俊上许多,只是目光游离,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我没见着宋三夫人,听旁人说是前段时间父亲去世,回娘家去了,知道府里面最近有喜事,因为不想触霉头便一直没回来,等入夏后就该能碰见了。 八十四 我没见着去年过继到宋大人膝下的宋烟成,老夫人说他大伯带他去扬州拜先生去了,我暗暗握紧手帕。 八十五 三日后回门,母亲也在驸马府。 前院是男人们的地方,我带着母亲去了之前的闺房,她见着我,话没说两句就抱着我的肩膀又哭又笑起来。 我为了安抚她,把宋大人对我点点滴滴的好,夸大了十分,听的母亲直点头。 下午时我们便走了,宋大人的轿子里居然有杏花糕,我心中暗想他是不是喜欢甜点,顺手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宋大人的院子比我想象中还要清净,原本我以为新夫人三年前才病逝,没有主母在,下面人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然而并不是这样,一连十几天,我每日吃吃茶、浇浇花,徐嬷嬷几次敲山震虎都没敲出个因果来,这不得不让我佩服宋大人手段之高。 不过也正常,他上辈子便是事无巨细。 头上戴翎羽的人是没有闲工夫的,宋大人自新婚之夜后便回了外院子的书房里住,听玛瑙说那边住着几个幕僚,宋大人经常和他们秉烛而谈,伺候的也都是小厮一类,没有女眷。 我心想就算是宋大人相中了哪个姑娘,我也会做好一个主母应该做的事情,妥妥当当地把人纳进门来。 玛瑙后半句打听的实属多余。 这里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要无所事事许多,最大的困难居然是饮食方面,我对于川蜀的菜色实在是吃不消,最开始的时候我的胃常隐隐作痛,特别是叫做辣子的作料,碰上就满嘴的辛辣,然而为了……我咬牙让玛瑙去膳房给我拿了两串的辣椒,没事的时候就嚼上两颗。 还有荤菜,我不吃肉许久,上辈子被逼着信佛,每天薄粥青菜,来到这里后和着老夫人一起吃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宋宅不是这般,既然我一开始就和大人说我吃荤,那么就不能留下把柄。 那日大人依旧在前院吃饭,独我一人时膳房端过来三菜一汤,其中一盘是竹叶蒸鸡。 记忆里香嫩滑舌的肉在我口中腥臭无比,我吃了第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呕了好一会,玛瑙吓得冲进来,给我端了杯茶水漱口。 幸而,忍过一开始的难熬后,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我感觉真正困难的并不是吃肉这一点,而是我心中过不去自己的那道坎儿。 让我恶心到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八十六 宋家的人并不如何待见我。 这点我从嫁进来的第一次碰面就心知肚明。 幸而我也不想和他们打好关系,我这一世纯是白得来的,最初的时候还想着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灵魂归回故里,给‘姜欣’腾地方呢。 搬进院子后,宋大人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面,妯娌小姑视我于无物,这些在我面前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快要到初夏时,宋大人身边得用的小厮元夕送了两个笼子来,用红锦布包着,下面是金托盘,让人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 “夫人,老爷叫我给您送了这个来,给您放院子里了。”他笑眯眯地说。 我摆摆手:“不用,放屋里吧,爷还有别的事吗?” 第十八章 点心(三更) “爷说了,最近要忙的事情有些多,便不回后院了,让夫人多注意身体,快入夏了,小心暑气。”元夕把笼子放到了玛瑙的手里面,从怀里面抽出个梧桐木的盒子来,放在了我身旁的小桌上:“这是爷给您的。” “替我谢谢爷。”我让徐嬷嬷给元夕包了个银锭子,亲自放到他手上:“我不能近身伺候爷,爷身边就需要像你这般细心的人,替我多为老爷费费心,这是咱们的见面礼,快收着吧。” “夫人心善。”元夕一和手,对我下跪行礼的时候,直接把银锭子收袖子里面了。 我笑着扶他起来,面上和颜悦色。 元夕后来可是宋大人身边最得用的,此时只是些许的银两就能交好,我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八十七 元夕走后,我把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银一金的两个足量的铃铛链子。 “这是?” 玛瑙凑过头,不解地问我:“老爷是想送您铃铛吗?为什么还弄了个链子的形状呢?” 我对徐嬷嬷道:“把遮布打开看看。” 布掀开,我微微睁大眼。 ——笼子里放着两只巴掌的雪白兔子。 送这玩意儿给我是为甚?如果是大兔子的话,我倒是以为他想试探下我的厨艺,让我亲自下厨,这般的小兔子……我脑海中闪过个有几分荒谬的答案:难不成,宋大人是想让我养这个吗? “哇!好可爱的兔子啊!夫人您快看!”玛瑙端着笼子放到了我面前,满脸的喜悦之情。 “你喜欢它们?”我问。 玛瑙直点头:“当然了,夫人您不觉得它们非常可爱吗?”玛瑙高兴地趴在桌子上,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同样圆溜溜的兔子,目不转睛。 “咳咳。”徐嬷嬷干咳两声。 屋子里此时还有其他下人,她推了没规矩的玛瑙一把,顺带着瞪她一眼,玛瑙吓得立刻站直了身子。 “没事儿,小姑娘喜欢这种东西很正常。”我笑着劝道,说完,我陷入深思当中。 我好像,猜测到宋大人为何送我这两只兔子了。 八十八 青竹柳树。 檐下的喜鹊吱吱叫着,元夕把窗子支起来,转身对宋大人说:“听人说,夫人今天让人去膳房要了几斤的面和其他东西,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嗯。”宋大人将手中的书放在桌子上,问:“上次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都弄完了,小的给夫人送了两只兔子去,夫人特别喜欢,简直爱不释手。” “那就好。”宋大人翻了一页,重新将书拿了起来,口中淡淡道:“她年纪还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管她,回头告诉管家一声,这种小事情就不要再告诉我了。” 元夕怯怯闭嘴。 这事儿还真的是管家跟他说的。 八十九 院子里有小厨房,是用来冬天传菜太远,怕凉了难以入口所以才盖起来的。 我上一世厨艺只能说一般,幸而徐嬷嬷在后厨帮着忙了好些年,一手的糕点香甜软糯,我让她在一旁指点,净手做起核桃酥来。 将糖和一点点盐洒在猪油上,放在锅里隔水加热,稍微有一点点温度能融化后,搅拌均匀,稍微片刻放凉,再将四颗鸡蛋倒入其中,继续搅拌。 膳房送来的面粉早已经是过滤好的,后院吃的东西都精,我稍微捏了捏,觉得差不多可以直接用,便倒入碗中,揉按成块,一个金黄色的圆球出现在碗中。 碗上盖盖子,静置放好,此时开始捣碎干核桃了。 等核桃碎和炒香的芝麻出锅后,一起倒入面团中,揉好团,做成一个个椭圆形的小饼,每一个上面再放一块核桃,剩下的便是入炉。 小厨房虽然看着不大,但里面的东西很全,我见小吊炉中间正好有个铁盘子,把小饼一一放入其中,下面抹油,点上火,不一会就传来的阵阵核桃特有的香味。 “夫人厨艺真不错。”徐嬷嬷笑着夸赞我。 女子闺房时就应该将厨艺学好,我摇了摇头:“这不过是最简单的。” “夫人谦逊了。”徐嬷嬷道。 “你陪着我站这么久也累了吧?去叫玛瑙给我拿杯茶来吧。”我对她说,自己拿了个杌子坐在炉子旁边看火,无心继续这种毫无好处的赞扬中。 徐嬷嬷低头道:“是。” 九十 核桃酥要比我想象中还要来的简单,味道却是不差,我口味偏甜,这份核桃酥因着是要送去给大人的,特意做的淡了些,入口却觉核桃香浓扑鼻,居然一炉就成型了。 玛瑙端着食盒,将盘子里本就不多的核桃酥一一放入其中,我道:“这一份先去送给老太爷老夫人,下一炉再送去大人的书房。” 她应诺后,不一会回来了,手里面拿的食盒,原样走,原样回来。 “老夫人睡下了,太爷不在,所以就让我把食盒拿回来了。”玛瑙头低的快贴到胸口上去了,小声对我解释道。 徐嬷嬷用手指点了她额头两下:“你这没用的丫头,夫人,让老奴去吧。” “没事,老夫人睡下了就不折腾她老人家了,正好第二锅也出来了,玛瑙,你给大人送去吧。”我对她道。 徐嬷嬷不赞同的对我道:“夫人,这不是一个糕点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老夫人心中根本就没有把您当回事,这要是传到其他院子里了,您日后还怎么当这个主母的位子……”她越说到最后声音越低。 其实她说的倒也不错,只可惜我知道后来的事情。 宋大人是个有主见的,他的态度就代表了我的态度,既然他和宋家的其他人不冷不淡,那我上杆子当出头鸟做什么呢? 反正日后也是要分家的。 我道:“没事没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家和万事兴,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徐嬷嬷叹气:“夫人实在是大度。” 九十一 原本我想着这盘核桃酥最多能在宋大人的面前记个好,谁知最后一炉正烤着,就听外院有人喊人了。 第十九章 兔子(一更) 此时我身上都是蹲在烤炉附近所粘上的浅褐色灰尘,脸也一块脏一块白的,哪里能见人,正当我决定喊徐嬷嬷把屏风架上,让宋大人稍等我片刻时,就见一个头发上戴着绿色头绳的双髻小丫头拿着个手帕急匆匆走进来,低头对我道:“夫人,擦擦脸吧。” “多谢。”我接过来,将脸和身上明显的浮灰擦掉,总算是稍微干净些了。 将手帕还给那小丫头,我问道:“你叫什么?” “奴婢双喜。”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头绳上,道:“以后你就叫翡翠吧,以后跟着玛瑙一起,学学奉茶的本事。” 玛瑙猛地抬头看向我,随后重重的跪下,头磕在地上碰碰响,激动道:“多谢夫人!” “起吧。” 九十二 因着怕宋大人久等,我稍微换了个外搭便走了出来,他背对着我坐在矮榻上,青色的袍子,腰带一掌宽,越发衬的气质如竹。 “您来啦?”我接过玛瑙端来的茶水,打算给他倒了一杯温凉的茶。最近天气越发热起来,我怕喝热茶容易有火气。 宋大人回头,对我招招手。 我走进了才发现他面前的矮桌上正蹲在两只脖子上系铃铛的傻兔子,面上不动声色地拿起茶壶将水倒好,直接端到了他面前。 “这是送你的那两个兔子吧?”宋大人举起了一只兔子看了看,拨弄了下铃铛:“你倒是挺喜欢它们的,还弄了这个栓脖子上。” 我笑笑,看了眼他身后的元夕,坐在了他对面,也举起了带着金铃铛的兔子,学着玛瑙的样子说道:“您不觉得这样更好看些吗?我还要好好谢谢夫君送的这两只兔子呢。” “呵呵,喜欢就好。”宋大人让人把两只兔子收起来,目光落在我还没来得及换的袖口上,“你做的核桃酥不错,怎么今日想起来做这个了?” “夫君这些日子在前院一直忙于公事,我怕您累到,便想起核桃有补虚强体、温肺补肾之功效,您为了天下苍生的重任,也要顾及自己身体呀。”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倒是生出了几分情真意切来。 宋大人是个好官,他的品性自不用多说,前世为了一方黎明父老三入家门而不入,累死在任上,听说出殡那日,受过他恩惠的数千名百姓送了三百里有余,还引得几位官员的上书陈词,言说为了送葬,连村子都空了。 宋大人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顿。 “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哪里像你说的这般。”宋大人拍了拍我的手:“你的这份心是好的,以后这些事儿都让下人来做吧,别烫到你。” 我拢起手,从他掌下抽了出来,笑道:“哪里有那么娇贵,我从前在家也是经常下厨的,夫君别担心。” 九十三 此时已快到中午,不知是宋大人今日书房没有公务忙还是觉得这么长时间亏待了我,索性和我一起用了膳。 盐水鸭、辣子鸡丁、扒油菜和一羹莕菜汤,我一瞧这菜色,对着玛瑙瞧了一眼,她点点头,从匣子里取出一碟合着花生一起炒的喷香的辣子,端到了桌子上。 我偷偷观察,宋大人的筷子自从那叠辣子上桌后,便伸了过去,上位者一般都不太喜欢下面的人猜得出来喜好是什么,我便佯装不知,低头夹饭。 吃的半饱时,大人传来丫鬟漱口,净手后对我道:“没想到你还蛮喜欢川蜀菜的。” 我也跟着放下筷子,笑的矜持又温雅:“可不是,第一次吃还觉得不太习惯呢,但现在越吃越喜欢,说来还要谢谢夫君呢,这里的厨子可比我娘家的手艺好多了。” “一晃你都嫁过来快一个月了吧?”宋大人问。 “一个月零十天。”我答。 “哦。”大人沉吟片刻,问我:“府里待得可习惯?听下人说你每日就是浇花、写字什么的,会不会太无聊了?” 难怪他会让人送了兔子给我。我暗想。 “夫君多虑了,府里的人对我都很好,在娘家的时候我便是如此,倒不如说,来了这边后比以往清闲多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笑着说,眼神偷偷瞄他的脸色。 宋大人微微垂下眸子,笑着说:“那就好。” 我心想这表情似乎有些不太对,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脑海中闪过玛瑙的影子,灵机一动,立刻补充了句:“不过妾身想求大人件事儿,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什么事?” “我想要在院子里辟个阴凉的地方,把种的花挪个地方,围上栅栏和矮竹用来放兔子。”我用手比划了个大概的圆圈。 “栅栏么?”宋大人的手摸到腰上挂的玉坠子流苏上,手指绕了几圈:“行,我应了你,回头让管家带人来给你收拾吧,你这一屋子都是丫鬟,做这种粗活不方便。” 他的话语中带着丝丝的亲昵将我刚刚升起的害怕驱散了大半,这时我终于想起来既然用完膳,应该撤桌了,招手让丫鬟把菜盘端下去。 丫鬟们进进出出不方便,我们便去了侧厢房里矮榻上坐着,翡翠端来一壶毛尖,和我平时喝的不太一样。 抱着一丝试探的意味,我想了想,换上撒娇般的语气问:“夫君说的也是,只是万一管家做出来的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怎么办?” “嗯?”宋大人侧过头呷茶,眼睛看向我。 “我可不要那种又大又蠢的栅栏,您看我这两只小兔子才多大,我想要一个像个小花园那般的栅栏,上面能有牵牛,旁边种丁香。”我嘴巴里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要学着小姑娘的样子撒娇卖痴,实在是丢人。 宋大人端着茶杯想了下,道:“你说的倒也是,男子总没有你们女儿家来的细心,这样吧,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几个图来,你看喜欢哪个,咱们按照上面来修怎么样?” 我的脸更红了,万没想到他能这般容忍我,点头应诺:“嗯……其实妾身也不挑这些,稍微精致些也就是了。” 第二十章 玛瑙(二更) “这哪里算是挑剔。”宋大人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起身道:“我也该回去了,你有什么缺了少了的,便让管家托句话。” 我起身要送,他按着我的肩膀没让我动。 “坐着吧。”他道。 九十四 等他走远了,我让徐嬷嬷把屋门关上,对她道:“夫君看起来似乎是喜欢活泼些的姑娘。” 徐嬷嬷侧站我旁边,拿着扇子给轻轻地扇风:“奴婢也瞧出来了,您说这老爷也是奇怪,贵女们要求的都是三从四德、娴静有礼,偏偏他却又是给您养兔子,又是让您围栅栏的,哪里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我‘啪’地一声把手趴在桌子上,厉声道:“这话哪里是该你个奴才说出来的!” 徐嬷嬷被我吓到浑身一抖,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夫人息怒,是老奴说话不经心,没长脑子,夫人息怒!”说罢,用力地抽打起自己的脸颊。 往日里我从来都过多的去管丫鬟们的行为,况且徐嬷嬷是我看重的人,就连玛瑙都要听她的话,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在我面前说些不太规矩的话,我也从来都没有生过气,但这次不同,宋大人是何等人物,居然还轮得到一个嬷嬷背后嚼舌根! 我站起身一甩袖子,冷声道:“说错话就要认罚,徐嬷嬷,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我是为什么罚你,掌嘴十五,可有异议?” “是老奴的错,老奴嘴巴不干净,主子罚的是轻的,是老奴的错……”徐嬷嬷跪在地上连连道,伸手用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同时喊:“一——” “等等,”我打断她:“你刚才已经打了六下了,从七开始算吧。”说完,我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是徐嬷嬷手掌打在肉上的声音,还有她细微的呜咽声。 九十五 因着我这次突如其来的怒火,院子里安静了一小段时间,从嫁进宋家后我就从来都没有对原来的丫鬟们发过火,所以虽然她们伺候我时还算周到,但总少了分尽心。 而徐嬷嬷也被我放了三天的假,几个巴掌打不死人,脸却会肿一段日子。 一个只用娘家人当大丫鬟的夫人是在后院立不住脚的,我趁徐嬷嬷不在,用‘身边少人伺候’的借口又提了两个宋家家生子的丫鬟在身边,分别叫珍珠、琉璃,都是十二三的岁数,其中琉璃是宋老夫人身边嬷嬷的女儿,打听消息比较方便,其他院子的下人都愿意给她个脸面。 一直围绕在我身边下人之间的隐隐斗争因为我这次提位子烟消云散,徐嬷嬷回来后伺候我更是用心,她好像终于收起了侥幸心理,不再想着再在我身边待几年就回驸马府一般,开始帮我搭理院子里的杂事。 人心犹如戏法里的九连环,一环扣一环,主子没有做好事情,下面的环便一环扣一环,永远都解不开。 我冷眼瞧着她们的改变,日子慢慢过到了元和二十年的五月十五。 九十六 宋家的请安和其他府不同,老妇人因着早年时的一些事情,腿曾经受过伤,几年前彻底瘫在了床上,所以近些年性格越发古怪,瞧见身边的人就容易心烦,砸东西发脾气都是小的,怕就怕她一个气火攻心生了病,所以从宋三爷新娶妇那会儿就改成了每月初一、十五请安,其他时候不允许进院子里打扰。 十五那日,早早我就起了床,宋大人也因为请安所以昨夜来了我房中里休息,此时还没睡醒。 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灯也没点,抹黑把衣服换上,头发梳成正髻。 此时窗外终于有一点亮光了,我将床幔挂好,见宋大人换了个睡姿,整个后背都露在外边,便伸手想要为他盖好。 手刚放在被子上,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你做什么呢?” “呀!” 我吓了一跳,后背都起了一层寒毛,扭头见宋大人睁着眼睛看着我,目光明亮哪里有一丝困倦的模样,微微松口气,面上平静道:“妾身是见着……”想想不对,立刻收口,对着他背过身,牙齿咬着舌尖,不一会眼眶便积蓄了一层薄薄的泪雾。 “……” 宋大人掀开被子做了起来,手握着我的胳膊轻声问:“你怎地了?” 我甩开他的胳膊,不回头。 “还耍起脾气来了。”他浅笑着跪坐在我面前,我不知道我此时是什么样子,但他看到我的正脸时却面色一变,收起笑容,问道:“是不是把你吓得了,怎么还哭了?” “您既然已经醒了,就告诉妾身一声呀,这屋子里这么黑,突然有个声音出现在我身后,妾身能不吓到吗?”我抽了抽鼻子,小声的埋怨他,一副全然的小女子模样。 宋大人沉默着听我说完,握着手中肩膀把我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背,温声道:“是我的错,下次不会这样了,没事,摸摸头吓不着……” 其实我不过是装出来的伤心和恐惧,然而在他不算宽厚、甚至有些单薄的臂膀里,生出了无限的委屈来,一直半掉不掉的泪珠子从眼角流过下巴,不一会就染透了他的衣衫。 两辈子加起来,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般好过。 宋大人一下一下拍着我的后背,他的衣服上有清雅的松木香,是全然特殊的味道,让我觉得分外安心。 哭了笑一会,我轻轻推开他,害臊地不敢看他,盯着地上的青石砖说道:“让夫君见笑了。” “这有什么的,你不哭了就好。”宋大人从我身旁走下床,拍了下我的头顶:“眼睛都红了,去洗把脸吧。” 九十七 幸好我哭的时候脸上没有上妆,不然此时就难清理了。 细细在脸上敷上一层薄粉,眼角和眉毛用黛笔勾出微微的弧度,我的容貌不算丑,但也谈不上惊艳,只能说平平,幸在年纪小,稍微收拾下就能出去见人,化好妆,我重新将发髻梳理一遍,正此时,翡翠拿了支珊瑚簪子举到我面前。 第二十一章 膳食(三更) 这活儿往日都是玛瑙在做,我接过簪子插入发丝中,问:“玛瑙呢?” “玛瑙姐姐去取早膳了。”她答。 我皱眉,这活儿哪里是她应该做的,但宋大人还在屋子里换衣服,我不方便开口,便暂时将怀疑放在心中,打算等一会她回来了,问问早上发生了什么。 过了会,更让我觉得奇怪的事发生了,翡翠说玛瑙去取膳食,可拎着食盒进来的却是珍珠。 玛瑙是个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细如针的孩子,我交代的事情从来办的妥妥帖帖,活计也没有差池过,不然我也不会在驸马府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这根苗子。 我背对着大人的时候对着徐嬷嬷做了个‘玛瑙’的口形,她点头,悄悄的走出了屋子。 九十八 宋家的膳食从来都很简单,今早也不例外。 早膳是鸡汤面和翡翠咸蛋,还有一盘凉拌菜。 鸡汤不知道熬了多久,汤色微黄,鸡油都撇干净了,混合着细长的面和小葱花,鲜滑顺口。 我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吃荤腥已经不觉得难受了,甚至因为两辈子一直食素,此时吃到肉类反倒更觉得美味。 咸蛋也是腌制得刚刚好,蛋黄切开后直流油,夹上一点放在面条上,汤汁上都浮着褐黄色的油花。 凉拌菜是开胃用的,酸甜口,应该放了一点点的泡椒,有丝丝的辣,更填口感,脆生生的。 其实后院里面除了我以外,其他的主子都是在小厨房里吃,宋老太太身体不好,吃的是大夫开的药膳,一直是她身边的张嬷嬷亲手做;而二房的夫人因为管着中公,宋二爷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吃的要比我金贵许多,瞧不上膳房做出来的东西,我听琉璃絮叨过,二夫人房里的燕窝都是按盒装的,养的她小院子里后厨的姑娘们平日里连苹果、桃子一类便宜的水果都不吃,分下来的份例不是送人就是偷偷丢了,老太太前两年身体还好时,曾经因为这事儿训斥过她,奈何二夫人性子喜好享受,说多少遍都无济于事的。 这副暴发户般的派头,也是让我实为惊讶。 富贵人家的小姐,哪一个不是吃过见过的,我两辈子在娘家都从未缺衣少食过,但经过后来的重重磨难后,我才方知平淡是真,吃什么无所谓,能安心的把碗里的咽下肚子,才是我真正所求。 况且,宋大人是生性节俭之人,我既然一心讨好他,便不能在这方面犯了忌讳。 我们二人默默吃完了桌上的早膳,正准备收拾一番去请安时,外院来了人,说‘老夫人今早起来身子不舒服,请安就免了,个忙个的吧’。 九十九 因着这两只兔子都是白色的,我便以它们脖子上的铃铛做区别,戴着银铃铛的是阿白,金铃铛的是阿黄。 我从来都没有养过这么小的东西,便交给了翡翠照顾,偶尔给它们喂草梳毛,两个小家伙一只手就能托起来,久而久之,我倒是心生了几分怜爱之心。 恭送宋大人出了后院后,我怀里抱着阿黄,让珍珠带路,直接去了玛瑙住的后院。 徐嬷嬷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把人带来,我未免心中生疑。 四个大丫鬟们住的地方离我不远,只隔了不到十米远,就在西厢房的后面,地段儿算是好的。 自从我搬进这院儿里的正方后,基本上从来都没有在西厢房附近路过,因着这边后头的小院子里就是宋大人后来的两个妾(此时还只是一个通房一个妾)住的地方。 路过那地方时,我离老远看了眼,只觉得附近静悄悄,连个人声都听不到,从墙外只能看到里面的一颗老树,半死不活的样子,大半的叶子都是秃的,在这五月天儿万物复苏的季节,分外突兀。 “嘎——” 乌色的鸟儿从枝杈中飞出来,喊了声难听的鸣叫,听的我心里分外不好受,扭回头,急匆匆离开了。 我心中生不出一丁点独占宋大人的意思,倘若大人真的喜欢这两人,让她们有个一男半女的我也会真心拿他们当自己的孩子一般,这并不是胡说,而是发自真心,自从我上一世的孩子早夭后,我便扭了性子,看哪家的孩子都亲,偏偏宋大人别说去她们的院子了,就连我这里都很少来。 ——这让我怎么劝呢? 要知道,我直到现在还未曾和大人圆房。 他该是猜我未经男女之事,不懂这方面的道道儿,所以才会一直当我是的小姑娘般养着,我侥幸的同时也不安着。 一百 顺天府外。 青砖红瓦,墙外光秃秃的,入了这条街,喧嚣声就降了不少,元夕护着轿子避开府外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流民们,小声说道:“爷,快到地方了。” “……” 轿子里的宋大人闭着眼,手中握着一卷薄薄的册子,沉吟着事情便没有开口。 “哎呦,宋大人怎么今日来了?” 穿着深色官袍的男子正巧此时下轿,眼神儿扫过宋大人轿帘上的花纹,登时站直了身子,扬声说道。 元夕见着来人,目光一凌,低头默默继续向前行走。 男子等了会,见那一行人就跟没有听到自己说话般,撇了撇嘴,小声哼笑了句:“不过就是个被杨老头儿提起来的乡下刺头儿,还当自己是个人物呢,哼。” 四周的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敢开口。 轿子慢悠悠走来,停在了门口,元夕利索地掀开了帘子,宋大人从里走出来,见男子还站在原地,举手行了个拳礼:“原来是高大人高寺案,今日怎么来这顺天府了?” “我来这儿不奇怪,”高寺案用大拇指指着高挂的匾额,嘴角的黑痣上的毛随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看起来分外可笑,偏偏本人并不知情,“奇的是日理万机的宋大人,居然能我我撞在一起,这可是天上掉红雨了,哪一阵风把您吹来的呀?”他一摊手,目光森然地盯着宋大人。 “呵呵,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宋大人拢着袖子走到了他面前,四两拨千斤,面上依旧是一派的平静。 第二十二章 古怪(一更) 高明差看了他片刻,还是没从那张镇定的脸上看出丝毫的端倪,冷笑一声,一甩下摆,道:“下官不敢挡了您老人家的道儿,请!” “多谢。”宋大人淡淡回了句,挺直着腰板,一步步慢悠悠走进了府衙大门内。 待人走远后,跟着高大人来办事儿的小吏问道:“这位就是宋清涟?果真和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有什么好看的,他也在这个位子上做不了多久了。”高寺案冷冷道。 “您怎么讲?” “他这个左侍郎可不好当,知道手底下管着那一块吗?高墙,贵人们待得地方,杨老头那贼子可心黑,就是想找个混不吝又没上面护佑的人顶缸罢了,他这是没犯事儿,不然几层皮都不够他扒的!如今居然还跑到咱们大理寺要人来了,可笑!”高寺案越说越气愤,声音阴毒地好似能把人的肉都从骨头上灼下来。 小吏迟疑道:“可下官听说他最近可是娶了那位的孙女儿,咱们此时撕破脸皮合适吗?” “那算什么。”高寺案摆摆手:“连个封号都没有,也就是宋清涟这等穷乡僻壤来的人才会娶她家的姑娘,说到底就是个外姓人,当什么事儿。” “哦。” “……” 一百零一 桌上的卷子已经放了半月有余,窗外一片星光暗淡。 几声蝉鸣自树上传来,宋大人举着油灯推来了纸窗,看着窗外的幽静院子,手指有节奏地点在窗框上。 赵一淼放下手中的宣纸,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看向宋大人说道:“大人,这个案子已经放了这么久,咱们不是没有办法定案,而是他们根本就不让咱们定案,与其现在一遍遍的看这些陈词,咱们不如想一想如何才能把他们的嘴巴闭上、眼睛合上来的重要。” “你当大人不知道?咱们到底是哪里遇到了坎儿,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现在的问题是他们那帮人根本就不给咱们机会,你刚才说的一番话听的轻巧,做起来有多难。”张晶也是熬了不知道多久,一开口,话里话外都是火气。 陈柏西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水,“好了好了,咱们自己人吵起来像个什么样子,反倒是惹得大人看的心烦,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我敲一淼兄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咱们此时手上的证词完全可以定罪,真正是上面人的态度,天时地利人和,咱们缺一不可。” 赵一淼斜了张晶一眼,张晶臭着脸站起身,道:“我去擦擦脸。” “稍慢。” 一直默默不语的宋大人开了口,他拿着油灯回到到他们三人之间,将灯放下,双手合十撑在桌面上,淡声问:“一淼,我知你不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和我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赵一淼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一派兴奋之色,道:“大人,我觉得案子最重要的是常阳长公主的态度,若是能给她找个没办法盯着这个案子的法子,一切迎刃而解。” 张晶的目光落在案卷上,上面清晰的写着几个大字:白户之案。 一百零二 今日大人又没有回后院。 我捧着两个兔子走进了屋,见玛瑙正呆呆地坐在杌子上不知道想什么,轻轻推了她两下,问道:“玛瑙,怎地了?” 自从那日清晨之后,她便时常一个人坐着坐着也会发呆,我并不知道她这是怎地了,徐嬷嬷也说不知,她听了我的吩咐去找玛瑙时,这丫头正坐在床上哭,问她也不说,真是让人白操心。 “啊?我没事,谢谢夫人关心。”玛瑙回过神来,扯出个笑容便立刻低头,不和我对视。 这样子还叫做没事? 我心中越冷,面上越温和,轻轻的将怀里的阿白放在她的怀里,道:“帮我拿着,来,坐我对面吧。” “是。”玛瑙没敢坐实,屁股只有一半挨着椅子,我瞧了眼,知道她还把我这个主子当回事,手中轻轻摸着兔子的皮毛,问她:“还记得我闺房外的花吗?” “你是说那颗月季?”玛瑙接的很快:“奴婢记得,花特别好看,小姐有时候坐在树下绣活计,奴婢瞧着就跟一幅画一样好看。” 我抿唇笑了:“我记得的原因是,在这颗树下,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听话的小丫头,当时我被红梅她们二人捉弄,只有你站起来为我拿了木盒,我想:这是个好丫头,我就算是日后成婚了,也要把她带走,你瞧,你这不跟我来了吗?”我故作俏皮道。 “原来是那一次……奴婢还想着,是哪里撞了大运,让您对奴婢这般的好……”玛瑙怔怔道,一低头,两颗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边哭边摸着怀里的阿白,小身子一抖一抖的,她自从跟了我之后我从未亏待与她,吃食上都是丫头里面数一数二的,所以体型上自然比旁人略胖些,此时她缩成一团,跟怀里的兔子颇有几分神似。 因着这点怜爱,我柔声道:“好丫头,怎么说着说着哭了呀?乖,你和主子直说,是不是受委屈了?”我用帕子擦拭她的脸,和她对视。 玛瑙摇着头,哽咽道:“奴婢没事、奴婢就是因为主子对奴婢太好了所以才哭的……我、我……”她泣不成声。 到这般还不肯说实话?看来柔的不行了。 我冷下脸,道:“既然不肯说,那主子也不问了,你走罢,我不想看到你。” 玛瑙吓得立刻跪在地上,连怀里的兔子都忘记拿出来:“奴婢不敢!” 徐嬷嬷看到这里,应该是觉得到了可以插话的时候了,厉声道:“主子是因为你听话才喜欢你的,你现在这副态度,难道是主子使唤不动你了吗?主子,我瞧着这等背主的奴才您也别留着了,反倒是给您碍眼来的!” “徐嬷嬷莫气,我看玛瑙这是有心事的。”我一挥手,让屋子里的其他下人出去,又换上了温柔的脸:“多大点事儿啊,你怎么还跪地上了,快起来。” 玛瑙踟蹰地看着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起来,又看向徐嬷嬷—— 第二十三章 糕点(二更) 徐嬷嬷哼了一声:“主子您可不能这般心善,玛瑙是您身边的大丫鬟,要是她有了什么幺蛾子,可是伤筋动骨的!” “我没有背主,我真的没有!”玛瑙一听,顿时急了,嚷了两句,小脸都是一片惨白。 “可是……”我踟蹰着看向徐嬷嬷,又看玛瑙,神态是浓浓的怀疑。 玛瑙更急了,她跪着膝行走到我的面前,拽着我的裤子哭了起来,不是强压着恐惧的那种哭法,而是嚎啕不停,我轻轻摸着她的双丫髻,安慰道:“莫哭了,主子是想信你的,但你总要告诉主子为何这般失态吧?” 徐嬷嬷还是铁面无私的模样:“主子给你机会就要抓住,若是有说不明白、或是故意隐瞒的地方,直接让人绑了你送人牙子卖了去!” 玛瑙被徐嬷嬷吓得身子一抖,过了会,抽噎着说了三天前的清晨。 一百零三 那日玛瑙并没有守夜,所以起的要早些,她收拾妥当后,翡翠跟她说院子里平日里取早膳的丫头闹肚子了,不知道今日要派谁去拿。 早膳是个苦差事,从后院走到前面的膳房,路上又黑又冷,只有最下等的丫头才做这个活儿。 玛瑙心眼好,听说早膳没人取,正巧她起的早,估算着只要她腿脚快一些,等她回来时,夫人应该还没有醒,便穿了个袍子出了门。 膳食是一早就做好的,玛瑙取了膳往回走的时候,天色蒙蒙亮,正好是有一点亮光但偏偏看不清前路的时候,她为了快些回来,抄近路去了后院旁的花圃处,突然一个黑压压的人铺在了她的后背上,吓得她立刻嘶声喊了起来! 可此时太早,花圃四周又没有人住,任是她喊哑了嗓子都没把人喊出来。 那人摸了她好几下,下手又狠又疼,玛瑙脑袋一片空白,幸亏她是干粗活上来的,一把子力气大得很,趁那人撕她的肚兜兜时举着食盒砸在了男人的后脑勺上,踉跄着跑回来了。 说着,她褪了上衣,给我看胳膊还有胸脯上被抓出来的青紫伤痕,我只觉一阵的触目惊心,稍微比对了下,痕迹比女子的手要大出很多,看来玛瑙没有撒谎,真的是她遇到坏人了。 “小姐、主子……奴婢怎么办啊,以后嫁不出去了……”玛瑙哭着哭着,打起嗝来。 “他可曾脱了你的裤子?”我问。 玛瑙茫然地看着我,问:“为什么要脱裤子?” 徐嬷嬷噗嗤笑出了声,又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好,便又抹平了嘴角,严肃道:“没事儿,既然没有被人脱裤子,你就还是干净的,以后该怎么嫁就怎么嫁。” “怎么会呢?之前有人跟我说,要是被男人看到了身子就是脏的了,只有那种胡同儿里的女子才会被人看光身子,以后就算是出嫁,夫家也会知道不干净的……”玛瑙呆呆的回答。 这话儿说的令我暗觉好笑,但顾忌在宋大人心中我的印象,以免隔墙有耳,我便招手让徐嬷嬷和她解释去了。 至于后院出现的男子…… 不算难猜,前院和后院中间的大门每日申时便会落锁,能在那样早的时刻出现在花圃里的,除了个屋的主子和贴身伺候大人和宋二爷的两个小厮外,便只可能是不应该出现在后院、偏偏通过些不光彩的手段进来的人了。 前者很好猜,让人出去问一问就能清楚,大人首先不可能,元夕人精一个,大人又教导有方,他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几率太低太低,而宋二爷的院子离花圃最远,他是个主子,即使是晨时闲逛身边伺候的下人也不会少,花点银子还是能问出来的。 这件事真的要谈论起来,还是能挖出个水落石出来的,可牵扯到玛瑙被男子……我沉思着盯着怀里兔子绒白的毛,还是决定交给大人处理。 ——他心中我是个不知人事的丫头,那么我就不应该对此事露出多余的情绪。 一百零四 还是徐嬷嬷有法子,两个人去了偏房嘀咕了一个中午,等玛瑙再次回来时,脸色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飞扬,绕着我奉承了好些话,一看就是已经放下心结的模样。 我笑着让她帮我看兔子去,叫珍珠来端水净手,想要再做个糕点出来。 算上今天,我已经三日没有见到宋大人了,他一直没有回后院,就连书房外的很少去,昨日元夕把兔子栏的图纸拿过来了,足足有四张,每一份上面都写了非常细的注解,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看得出这是用了心的。 我自然不会以为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会是宋大人亲自写的,但只是我的一句玩笑话,他便放在心上,还让手底下的人帮我做这一点便已经令我感动了,我向来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宋大人对我这般好,我时常想着如何报答他。 这辈子,明面上是我嫁给宋大人,然而进入后院的将近两个月的日子里,实则是宋大人多加照顾与袒护,他对我就像是对族里的后辈般,哄着我去膳房点喜欢吃的东西,给我兔子玩当宠物,我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连院子都能让我随便折腾。 我不是不知道二夫人看我不顺眼,包括整个宋家的人都不喜欢我,因为我的出身,明明是当朝姜皇后女儿的直系,偏偏一点能带来家族荣耀的能力都没有,宋家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把我娶回来的。 谁知道一场婚宴办下来,我不光没有一点封号,就连宫里都没有穿消息过来,跟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没两样。 这让整个宋家上上下下都有了被欺骗的感觉。 不光是他们觉得诧异,我也是没想到姜皇后病得会这般严重,母亲本来是想要在我出嫁前去宫里面在姜皇后面前讨个旨意,让我面上风光些,婆家人也能看得起,然而折子送出去了两回,犹如针落大海一点声儿都听不到。 在这般的困境下,换个新妇估计都会被婆家挤兑个几年的,为何轮到我这里便可以每日这般悠闲?其中没有宋大人的功劳,我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第二十四章 及时(感谢皛榕的推荐票,三更) 一百零五 四小碗的大米粉加入一小碗的糯米粉,甜酒酿适量,正好可以将所有的面揉成团就好。 活好面后,将蒸笼下面铺上布,小厨房这里的蒸笼是竹子的,闻起来一股竹叶的淡淡清香,将面团分成一小份,整齐的码入蒸屉当中,表面上点上颗小巧的红豆蜜饯,稍微等笼屉里的面团发酵后,烧火放水,将屉子放在上面,耐心等待。 这种糕点简单又方便,味道确实异常的好,是我上一世非常喜欢的点心,还是奶娘教给我的,叫做白糖糕,府里面吃的东西都要有讲究,点上红豆后这道糕点就成了‘鸿运当头’,也能送的出去了。 白糖糕熟的快,一盏茶的工夫,笼子里的糕点基本上就已经熟了,此时不能直接开盖,需要焖上小半刻的时候,我将笼屉举起放到了一旁,换了新的一屉上来。 这次我不叫玛瑙了,这丫头取了一次早膳后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会留下心理阴影,便让翡翠带着琉璃去前院送糕点。 吩咐完后,我终于感觉到院子里都是丫头婆子的不方便了,若是有个小厮,即使是用来跑腿也能便利许多,前院丫头难出、后门婆子也走不了,小厮便不同,往日里给泰安公主送信就可以不折腾其他人了。 翡翠伶俐,拿着擦干净的食盒走进来,我将盖子打开,里面的白糖糕已经成了圆形的椭圆状,每一个都白白嫩嫩,脑袋上顶着个小红豆,可爱又憨态。 我拿起一只掰成两半,分一份递给徐嬷嬷,自己咬了口,入口香甜松软,和记忆中的味道一般。 看着普通,味道却很踏实,这种简单的口感一直是我最喜欢的。 我怕不够甜,又乘了一小壶的桂花蜂蜜和备着的梨水汤,一起放入食盒当中:“趁热拿去吧。” 一百零六 张晶、赵一淼和陈柏西是从川蜀就跟着宋大人的幕僚,这么多年了早已互相之间培养出默契来。 这次的案子迟迟没有办法结,大理寺好几次想要把白户提出来,瞧着这势头,说不定哪一天高墙着火,白户这个人就从人间失踪了,案子也会不了了之。 四个人从深夜一直谈论到次日,太阳都升的老高才定下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此时他们终于想起来好像很长时间都没有吃东西了,早膳凉了之后就被端走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吃午膳了。 陈柏西是个胖子,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此时正事谈完,他的胃开始作乱起来,满屋子找点心也只能找到一叠叠上面撒着点点干渣的盘子。 谈正事的时候书房是从来都不让人进的,而且他们从昨晚道现在早就把能点心都吃了进去,现在哪里还有能吃的东西。 “你可轻点折腾吧。”张晶翻了个白眼,捂着肚子坐在了椅子上。 宋大人默不作声地喝了口凉茶,润润唇舌和胃。 “你们能熬我可不能熬,我苦读二十几年的书可就是为了这张嘴,”陈柏西对着窗外喊道:“元夕!” “陈爷,什么事?”元暮支起窗子,对着屋里的男人解释道:“外面是夫人的丫鬟,过来送吃的了,元夕正再取东西。” “有吃的?”陈柏西眼前一亮,问道:“什么?” 元暮心说我哪里知道夫人送什么来,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脸上依旧是一派恭敬的笑:“应该是糕点之类的吧,夫人上次做的核桃酥可是令大人都赞不绝口的。” “好、好。”陈柏西一连说了两个好,合上窗框心满意足地坐回了椅子上,等食盒的到来。 元夕的腿脚快,从月洞门到迈门槛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手中的食盒有点大,上下三层,一进屋,见四位大人都盯着自己,不觉后脊发凉,问道:“可是小的哪里做错了?您各位还没商量完?” “不,你赶紧把食盒打开吧。”陈柏西急忙道,要不是他还有几分文人应该有的风骨,估计现在就想要冲上前自己用手拿了。 元夕这才反应过来,忙点头哈腰道:“是是。” 掀开第一层盖子,一盘白色的椭圆物体摆在其中,陈柏西一愣,看向宋大人:“您夫人真是奇了,是不是知道咱们饿,所以特意送上一盘大馒头来?” 张晶手快,拿了最上面的一块,闻了闻手中温热的白馒头,一股清香的酒味,送入口中,甜中带微微的酸,作揖夸道:“大人好福气,娶了这么贤惠的良妻,这手艺真不赖。” 等三个幕僚都拿了各自那份后,宋大人才净手归来,他也拿了一只,慢吞吞地吃了下去,听到张晶的夸赞也不过浅笑而已。 “下面的是什么?”陈柏西问。 元夕将食盒全部打开,道:“夫人的这道菜叫做鸿运当头,下面的是蘸的桂花蜂蜜,还有梨水汤,温度正好,四位爷可要尝一口?” “来一碗吧。”宋大人咽下了白糖糕,道。 或许饿得狠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一盘子白糖糕和小壶梨水汤,四个人每个人也才分了小半碗,却吃的香甜无比,纷纷夸赞新夫人做的糕点好,京都从未吃过这般口感的点心。 宋大人的手指摩挲着碗沿,目光如水。 一百零七 这次给大人送糕点,晚上的时候他果然又回后院了。 我端上膳房特意准备的海参汇猪筋和燕窝老鸭汤,合着平时的四菜一汤,摆了慢慢的一小桌子。 宋大人挑眉看向我:“怎么今日这般丰盛?” “你也不瞧瞧,只不过是去前院忙了三日而已,今天回来颧骨下都是凹进去的,眼眶也一片青黑,真不知道您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这三天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我心知他比较喜欢这种没大没小的撒娇,便故意边小声嘀咕他边将饼子和燕窝汤放在了他面前。 果然,大人并没有因我的埋怨而有一丝丝的气恼,反而耐着性子哄我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来,你也别光替我忙着了,坐下来吃饭吧。” 第二十五章 请安(一更) 一百零八 大人前院的事儿还没忙完,用完了膳便起身要走,我伺候着他用香茶漱了口,道:“您稍等下。”说着,将前几日玛瑙之事细细与他将过一番,末了道:“您说这事也是怪吓人的,那花圃离大门就隔了个中堂的距离,万一哪一日守门的婆子不经心,没把锁给挂上,这可怎生是好。” “你且慢说,你那丫头可有被怎么样?”宋大人听我这般一说,便将手握拳扣在了桌子上,凝神看向我。 我和他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忽然脸上生起臊红来,支支吾吾道:“妾身也不知,不过玛瑙被吓坏了,您可以问问徐嬷嬷,她知道的多些。” “嗯,你说的也是。”宋大人想了想,问我:“今日送来的糕点不错,你身边哪个婆子丫头会做?回头让她去膳房帮个忙,以后书房就备着这个了。” 我一听,心知这白糖糕是在大人的面前露了个好,微微放松了双肩,道:“这是我娘家的奶娘教我的,身边的丫头还没学呢,改明儿我去膳房一趟就是了,不妨事的。” 大人拍了拍我的头顶,“算了,最近前院也不安全,你就别去了,我前几天得了块璞玉,回头给你做个玉枕吧,可有喜欢的样式?” “是什么玉?”我来了些兴致。 “嗯……”他沉吟片刻,道:“这我倒是没注意,别人送的,放库里也没有什么用,明儿我让元夕拿了库房钥匙带你去看看吧,顺便库里有喜欢的,你也一起搬出来用,最近天儿越发的热了,小心着了暑气。” 我抿着唇佯装开心,从椅子上站起来给他行了个福礼:“多谢夫君,看来日后我可是要多多给您送糕点了呢。” “哈哈,那可别,”宋大人被我逗的哈哈大笑,拍了两下自己的膝盖,“我两袖清贫,库里的东西可没有你的糕点花样儿多,万一哪日东西搬光了,是不是还吃不到你亲手的的东西了?” “那妾身就给您做一辈子。”我笑眯眯地答,这句话说得完全不走心。 他摸了下我的头顶,唇角含笑不应声。 一百零九 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小院儿里树上的花儿都谢了,天一日比一日热。 夏至到了。 宋老夫人的腿因为不再下雨,终于舒坦了些,让我们前去请安,宋大人轮值不再府里,便只有我独自一人前往。 原本我还想着或许宋老夫人会问一问大人的事情,谁知在月洞门外见着二夫人,她也是形单影只,我们两人对视苦笑,结伴走了进去。 老夫人的院子要比我们讲究许多,进了门儿后是个穿堂,中间摆着个玉白色的挡风石,而我住的小院儿穿堂里只放了缸碗莲,下面养了四五条锦鲤。 两个婆子上前招呼着我们进屋,二夫人问其中一人:“娘昨夜睡的可好?” “都好。老太爷几日前回了院子,特意带了副膏药,特别管用,老夫人说一贴就不疼了。”婆子低头答道。 我听到此处,心想难不成老太爷不经常回府的? 上辈子我进宰相府时,后院里早就没了老太爷和其他人,只剩个半死不活的老夫人跟以折磨我和大人那些妾为乐的婆婆,此时大房和二房、三房的关系我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了,老三家的应该也回来了吧?”二夫人又问。 “已经再屋里坐着了。”婆子说完,几人以到了小门处,她替我们二人掀起寻常人家见都没见过的四角珍珠锦绸帘子,躬身低头。 我率先进了门,余光特意扫了二夫人一眼,只见她听说三夫人回来了,嘴角往下耷拉了下来,一幅嘲讽的模样。 收回目光,我继续往前走,过了槅门,有处两面摆着关公像的台子,将近两米高,北边的手里面举着长刀,面目狰狞的向下看;南面的闭着眼,将刀背在身后,嘴巴却长得老大。 我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幸好周围都是婆子,快走几步跨门槛走了进来,心里面好半天都不舒服。 因着这场变故,所以我并没有刚进屋就和三夫人交谈,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二夫人已经坐在了我身边,正和三夫人言笑晏晏,两人说着写家长里短的事情,看起来全然没了刚进屋时的冷然。 敢情今天来的都是家里面的女眷。 旁边的耳房偶尔传来脚步声和低哑的咳嗦声,过了会,来了个衣着鲜亮的婆子和我们说老夫人还没起,让我们先喝些茶。 大清早的哪有心思喝茶,我心中这般想,着手拿过了丫鬟递过来的茶,呷了一口,夸赞道:“这茶的味儿极香,我还是头一次尝到这种叶子的,是哪里产的?” 一直故意没和我说话的三夫人接道:“公主府不是什么都有吗?您还没喝过这种茶?” 这话说的忒难听了些,我笑着看她,心知这是给我下马威呢。 被针对的我没说话,二夫人却开口了,她上挑着眼睛瞥向了三夫人,用帕子微微捂着嘴笑:“瞧咱们三妹妹这话说的,好像这茶是他们家献给老夫人的一样,长房家的,你若是喜欢这种茶叶,回头我让我们二爷再托人送过来些,说来还是你有眼光,这茶叫雨后毛尖,咱家包下的茶庄里一年才产了不到三十两,精贵得很呢,我们二爷孝顺,外人就算是用再多的银子都不卖的,全都送到老夫人这里,都好几年了,还是你第一次说这茶好喝的。”她呵呵呵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三夫人被骂牛嚼牡丹了也不恼,笑的比二夫人还开心,道:“可不是,妹妹我就是个读书人家出来的姑娘罢了,哪里喝过见过的?比不得姐姐,您现在过的日子比那天上的嫦娥都要金贵着呢,瞧瞧这手,嫩得像藕一样。” 二爷常年在外面跑商不归家,这事大家都晓得,三夫人用月宫独居的嫦娥比喻二夫人,气得她顿时死死握住了帕子,冷冷道:“三妹妹还是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言行吧,咱们妯娌一场,姐姐也不便说你些什么。” 第二十六章 茶树(二更) “呦,姐姐这是生气了?都怪妹妹这张嘴,该打。”她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脸颊,笑问:“姐姐知道我这张嘴没个把门的,可别气了好不好?” 我不想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开心,有心缓和下气氛,开口道:“对了,说到茶叶,我倒是想起来之前听婆子说的一个故事来。” 二夫人问道:“是什么故事?” “这也是我听来的,我小时候家里有个婆子说她家乡曾经盛产茶叶,路过的行人每每喝完,便觉神清气爽、力大无穷,尤其是夏日里更填几分清凉,久而久之,他们那里的人便都开起了茶铺,生意很好,十里八村的人往往为了喝上他们这里的茶水宁可多走好几里的路,行商更是络绎不绝,一船一船的运送茶叶,连典当铺都在那小乡村找得到,可谓是引人羡慕。” 我慢悠悠地说完,看着她们二人的模样,似是已经听进了耳朵里,都盯着我瞧,静待下文,暗笑一声,这讲经的能耐可是我用了半辈子的时间磨出来的,继续道:“但好事无双,这种茶叶卖得好,产得非常少,无他,只因这茶树特别挑地方,山峰不长、洼地不长、河岸不长、平地也不长,偏长在杂草丛生的大石堆里,期间不能浇水施肥,过了九九八十一日,自然就能长出叶子来。” 二夫人感慨道:“史上还有这般神奇的茶树,回头我要告诉夫君一声,让他去看看,肯定卖得好。” 我笑道:“你且静静听完,若是这茶叶生意好,我那婆子怎么可能去我家当帮佣?早成富家小姐了。” “你说的也对,之后呢?”三夫人道。 “婆子说,过了几年后,有个行商的人盯上了他们的茶树,买通了当地人,知道这种茶树只长在大石堆里后,出大价钱雇人连夜把石头带着茶树都搬空,茶树本就没有几颗,附近的村民都靠它们生活,一时间民情激愤,闹了好长一段日子,还去官老爷处报了案,奈何那商人忒不要脸了些,偷偷派人打死了前去报官的村民,婆子他们那地方的人大多生性淳朴善良,见商人这般狠毒,便纷纷怕了,这件事儿也不了了之,没了下文。” 二夫人一拍大腿,急道:“真是可恨,这等商机居然被旁人占了去!” 我摇头道:“都说因果报应,那商人把茶树偷走,按理来说应该早就家财万贯了才对,非也。那树种换了地方,虽然还是同样的大石堆、同样的九九八十一日,却一片叶子都不长,慢慢枯死,而且因着他得了树种之后夸下海口说要给上家次年送低价的茶叶,提前收了银子,隔年却什么都拿不出来,便以次充好,试图用味道差不多的茶蒙混过去,被上家告上衙门。 他拿不出银子,被官老爷判了斩立决,押上菜市口的那一天,婆子他们村里的人全都去了,看着作恶多端的商人血溅八尺——那血都是黑的呢。” “……” 一屋子听完我的故事都没说话,良久,二夫人‘哎呦’了声,用帕子捂着嘴,道:“还真是人在做天在看,这种人死不足惜。” “可不是,居然害得一方百姓都没了生计,活该最后得了这样的结果。”三夫人难得帮腔。 “要我说,这树估摸也是神树,知道养它伺候它的村民被这等奸商杀了,索性自断根脉也不让这商人得逞,不然怎么它长出的叶子炒制的茶叶能有如此功效?”二夫人说道。 三夫人点点头:“姐姐说的也是,《山海经》里面就记录了好些这种奇花异草,都是通灵性的。” “山、山海经?那是什么?”二夫人茫然地看着我们俩。 三夫人发出一声宛若嗤笑结在半空中的声音,道:“不过就是本闲书,姐姐家里是做生意的,日进斗金,估计是没时间读这种东西。” 二夫人立刻戾气横生。 我瞧着她们二人又要吵起来,暗自摇摇头,喝起茶来。 正此时,老夫人从耳房被人抬着走了出来。 一百一十 成亲和敬茶的时候,我因为避嫌,所以一直没有抬头看老夫人是个什么模样,此时见着八个婆子抬着个镶金边吉祥纹紫檀木交椅走了出来,她正坐在其上。 那椅子做工极其精美,软垫下面的椅子腿做成了八吉祥,底部镶有大理石,花纹如远山连绵不绝,四周莲花纹配着常盘纹,一直连到了横木上,木头包金,紫红色长寿锦布包着下端,四角缀儿个富贵结,我见过的所有椅子都没这么贵重的,一瞧就是二夫人的手笔。 这家也是让我大感奇怪,当官儿的大人两袖清风,身上连个贵些的玉佩都舍不得带,三餐青菜白粥极为简朴,下面靠他起势的弟弟弟媳却穷尽奢华之能事,连母亲的抬椅都这般令我印象深刻。 宋老夫人见了我们几个也没个好脸色,似是毫不关心为何三个儿子一个都没有来的事,二夫人口巧,和婆子们一答一合着说了两个逗趣儿的事儿,还顺带着提了下我方才讲的故事,老夫人眼神呆滞地看着她,忽的抬起手指向了我。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握住了她的手,问:“母亲可有什么事?” “你是老大家的吧?”她问。 我笑着应诺:“都嫁进来三月有余,才是第一次见到母亲,您身子好比什么都让我们来的开心,大人昨日还跟我提起您呢,说公事繁忙这次无法见着您,颇为遗憾,回头我可要好好和他学学,瞧您今日的起色不错,他也能心安。” “老大家的这只嘴可真巧。”二夫人笑呵呵的说。 “哪里是我嘴巧。”我扶着老夫人的手,坐在了她身侧的杌子上:“是我见着了您这么慈爱的婆婆心中高兴。” 宋老夫人挤出个笑容来,拍了拍我的手,盯着我的目光满是温和。 她的眼睛令我一怔。 或许大人就是随了老夫人,他在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目光好像能穿透一切,看到我心中最不像启及的地方,虽然明知他没有那奇人异事的本领,还是不自觉会努力在他面前表现他最想让自己表露的一面。 第二十七章 江霜(三更) 而宋老夫人的目光,就好似一扇镜子。 ——那是一双一点都不像是个常年卧病在床之人应该有的眸子。 一百一十一 白户的案子终于有了一丝突破。 张晶手中反复摆弄着折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宋大人,“大人,有了这个批示,咱们就可以下一步了吧?” “这是自然。”陈柏西笑的跟个弥勒佛一般,瘫在椅子上,叹息着说道:“从去年年底到如今,都拖了小半年了吧?总算是能让王氏入土为安了。” “哪里是王氏一个人的事情,这可是足足的十五条人命。”赵一淼摇摇头:“这帮天家人啊……真的是。” 剩下的话说出来就大逆不道了,一时间,四个人都闭嘴不言。 白户是常阳长公主的侄子,而常阳长公主和当今天子是同辈,算是他的姐姐,上一辈的宫里事不便提,只是到现在还太太平平活着的姊妹们,只剩下常阳长公主和已远嫁西域的惠宁长公主了。 万岁爷如今越发的念旧情起来,姊妹们开口所求很少有不应的,久而久之,靠着常阳长公主名头办事儿的人越发的多起来,白户就是其中之一。 严格来算他根本就不是天家人,族谱刨出去八百里长都不一定能找到这人的名字,但他偏生靠着一张巧嘴混入了公主府,加上为人脑子光,心思活泛,使了些手段在城南盘下来两间铺子当赌坊,多年来的进攻,在长公主面前很的脸面。 这些都是他犯案后,小吏们查出来的。 在此之前,附近的人只以为他是个兜里很有些钱字儿的富家老爷,因着他令人不齿的私下行为,下面的人从来都不敢把他往天家上面想。 白户喜欢美人,荤素不忌,其中最偏好的人就人妻,应了那句别人的老婆总是好的,白户有钱又大方,所以和他有所牵扯的女人还是不少的,其中包括了王氏。 王氏是附近酒铺老板的第四任妻子,长得唇红齿白,走在路上就没有男人不回头看的,自然,她吸引到了白户的目光。 偏生王氏的性子极烈,白户的纠缠令她烦不胜烦,一怒之下,她把此事告诉了酒铺老板。 老夫少妻,酒铺老板自是疼妻子的时候,得知此事便想要找白户‘商量商量’。 结果呢? 宋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卷子上的十五条人命,手指点了点案台,随后将其搭在下颌上,喃喃自语道: “我总觉得,这事儿未必会那么简单。” 一百一十二 虽然我当时选图纸的时候,选的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张,然而等兔子窝做好之时也到了盛夏,最热的时候。 兔子一进栅栏里不一会就热的一动不动,我怕这两只小东西被热死了,到时候没有办法在大人面前交差,便还是沿用了之前的办法,将它们放在了槅门外的空地上,传风而过,没有味道也能让我时时看见它们。 这俩小东西就跟一阵风吹大的一般,一天一个样子,刚送过来的时候不过是我的一个巴掌大,如今已经双手抱着都嫌重,每日吃吃喝喝,伺候它们的人都喜欢这俩白团子般的小玩意儿,时常弄些干草、萝卜叶之类,喂得毛发又油又亮,脖子上挂上的项链后来让徐嬷嬷稍微填补了些碎布头,更是精致了。 我存心让宋大人看看我有多么喜爱他送的礼物,便任由丫鬟打扮阿黄、阿白,偶尔她们有弄得好了,我还会给些银两赞赏。 这种行为更是填了她们的信心,午时没活计的时候,我在耳房刺绣时时常能看见她们一帮子小丫头坐在槅门的门槛上,抱着兔子嘀嘀咕咕着。 我这边该做的都做了,可一连又是小半个月,宋大人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不仅仅是不回后院,而是连府门都很少踏了。 他不在,我也不好派人去他待的衙门送信,只好一日日在后院里面枯等,拿娘家送来的书信聊发度日。 一百一十三 母亲因为姜皇后身体的缘故,等我这边出嫁后每隔几天又搬回了宫中,她进宫我便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幸而当初我用钱砸出来的下人中有几个贴心的,其中就包括了我留在府里的江霜身边的侍女弯月。 这丫头怪可怜的,小小年纪被人牙子拐跑,卖入驸马府后某次上街,无意中和父母亲相认。 徐嬷嬷打听到这丫头的父亲因为在城里面做工,腰被砸出了伤,如今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家里面没银子治病,托人捎口信想要问弯月能不能帮一把。 驸马府对有卖身契的下人们极其苛待,弯月把这些年攒的积蓄送过去都无济于事,愁得直哭,四处管小姐妹们借银子。 江霜是我留在驸马府里面最大的一颗棋子,我自然要时时挂记着,所以弯月这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拿下的,我出钱让人治好了她父亲的腰伤,她是识字的,此后便开始偷偷给我送信。 这次信上写的内容依然令我不失所望。 江霜的婚事彻底没了着落,甚至原本订好的崔三公子之事也没了下文,原本两家互相争求娶的贵女,一下子成了个没人要的破落户,老太太觉得脸上无光,就又把江霜搬回了她的院子里,并且不再允许江子期插手姑娘家的婚事。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弯月在信上还附带着一句话,讲的是江丁为了避暑,十日前去了山上的别庄修养,要等入了秋再回来。 ——刚及笄,这是去的哪门子别庄? 我笑笑,将信纸放回了匣子里,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一百一十四 这日,天色将暗。 宋大人的马车缓缓从府监的红漆大门前路过,两台大理石石狮子双目炯炯地瞪着街外的人,这这附近的百姓从来不敢从这条街上路过,唯恐沾染了晦气。 轿子这边还没走,忽然,元夕见着石狮子后走出来个清瘦老头,他身着一袭儒生袍子,头戴方巾,面色不怒而威,背着手扬声喊道:“浊之,稍停片刻。” 宋清涟,字浊之,元夕一听就是大人朝堂上的熟人,立刻让轿夫停下来,掀开了轿帘,小声道:“大人。” 第二十八章 牢狱(一更) 宋大人早就听外面有人喊了,此时从里走出来,见着台阶上的老者,立刻神情肃穆,匆匆走上前,弯腰行礼道:“老师,怎地今日来此处了?” “听闻您最近公事繁忙,自从来京后咱们师徒俩一直都没时间喝两杯,今日恰逢路过,赶巧碰上你了。”老者笑呵呵地说道,银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眨眼间,方才那个气势令人见之不忘的人便成为了面前慈爱模样。 “是学生失职,”宋大人又是一礼,惭愧道:“前些日子还见着师兄了,说杨师您又写了首惊世绝艳之作,我让他誊写下来,他却说学得了老师的诗,却学不了您的字,让我自己亲自去,唉。” “哈哈,张柏赫那泼猴。”扬宰相仰头哈哈大笑,伸手拍着宋大人的肩膀,说道:“走走,进轿子再聊,今日咱们师徒俩不醉不归。” 一百一十五 元和二十年九月初三。 常阳长公主一封奏折,将宋清涟为首的刑部一十三人告上朝堂,圣上大怒,责令立即重新审理白户之案,同日,宋家乱了套。 一百一十六 官差爷刚走,宋家的人都坐在中堂里,面对面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是今日方才见着了宋家全部的人,旁支自是不用论,单是家里面算得上主子的就有十来口,宋二爷和宋三爷带着他们各自的家眷,七八个孩子都坐在偏房靠门的地方,沉默不语,盯着宋老太爷。 良久,老太爷放下了手里面的旱烟袋子,叹口气,一缕白烟顺着嘴飘了出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老大惹出的麻烦,能保还是要保一保的,我还有些老伙计有些能耐,说不定问问他们能有些道道儿。” 宋三爷踟蹰道:“可是爹,我听说大哥这次招惹的是上面的人,咱们去行不行?万一没弄明白了,把咱们一家都牵扯进去可怎么办?我是无所谓,只是怕咱们家没了根……” “胡说八道什么!”宋二爷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咱们大哥都这样了,你还想着保全自己,像个什么样子!?咱们宋家没你这等没良心的兄弟,给我滚!” 宋三爷脸色一白,张嘴就要把话还回去,宋老太爷用烟枪敲了两人手背一下,“给我停下,这不是还没盖棺定论吗?你们吵嚷些什么,都给我闭嘴!” “……” 屋中又是陷入了一片寂静当中。 良久,宋老太爷问我:“老大家的,你怎么样?” “我……?”我一怔,随后两行清泪顺势而流,凄凄切切道:“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道理,还是听爹和娘的吧,也麻烦众位兄弟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等夫君出来了,各位的大恩大德姜欣没齿难忘,必定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我相信夫君,他是不会为了那等蝇头小利而做出残害忠良之事,呜呜呜……”说着说着,我学着上一世看到的样子,跪倒在地上,对着众人磕头。 “哎哎,大娘子你可别行这种大礼,你说的简单,让咱们出钱出力,可咱们就是想帮也要有个法子你说对不对?您这一个头磕下去了倒是简单,就怕让我们一大家子的人头都跟着落在地上。”三夫人伸手要扶我。 我听了她的话,一掐大腿,哭的更加悲哀难过,握着她的手,摇头道:“咱们妯娌一场,我夫君和你家的那位还是亲兄弟,你说的我都清楚,自是不会故意为难你们,只是夫君这事还没有落个清楚明白,众位就想要各奔东西,我就是、就是为夫君难过罢了……”我用帕子捂着脸,哭的不能自抑。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谁说我们想跑的,这不坐一起商量事情么!”宋三爷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 三夫人瞪了他一眼,若是他没说这句话,过一会他们就可以直接走了,这话落在地上后,这让她怎么带着孩子直接走? 宋二爷的脸色也不好,淡淡道:“嫂子,您还是别哭了,我们哥几个兄弟一向很好,不会坐视不管的,您这是刚嫁进门,不知道罢了。” 我听两个主事儿的这么说,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脸上的泪水,露出个悲中带笑的神情:“多谢各位兄弟,我替夫君谢谢二位,你们既然这般说,我就安心多了。” 一百一十七 宋大人为何会入狱,我是一点都没有头绪。 虽说是进了他家的家门,但是大人是个闷葫芦,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自己的心里想,不会随便和我聊关于政事上的一星半点儿,衙役上门时我有片刻的心慌,随即想到,若是大人一直被关在牢狱中,日后哪里会有我嫁入他家的种种风光,遂略微放下了些心,撑着力气和众人周旋。 宋老太爷给我的预感很不妙,我不知自己是不是察觉错了,可他知道宋大人出事儿后面色平静,目光都没有一丝丝的惊恐,这副样子并不想是心有成竹,给我更多的感受是冷漠,我怕这位当家人真的会抛下宋大人不管。 ——万一、万一因为我的缘故,大人真的锒铛入狱永无天日,那我想我会愧疚一辈子。 直到天色入黑,各家才纷纷离去,我是最后走的,玛瑙跟在我身后,小声在我耳边说:“夫人,老爷前院而幕僚想要见您一眼。” 我示意她带路,正巧,我也想要知道大人这段时间到底是在忙些什么。 一百一十八 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三个大人身边最贴心的人。 他们见我进来,纷纷行礼,一派恭敬之色。 往日里我是从来不见外男的,危急关头特殊对待,我让玛瑙和翡翠去看门,坐在了椅子上,问道:“各位怎么称呼?”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神情有着难辨的莫测,为首的微胖男子行礼道:“学生陈柏西,旁边的是张晶和赵一淼,今日邀夫人来,只是因为大人交代之事。”说罢,将桌子上放的匣子举起来,递到了我面前。 第二十九章 人心(二更) “……”我慢慢将匣子放在桌子上,心中有了不太好的苗头,问他:“大人可说了什么?” “大人说, 行年三十已衰翁, 满眼忧伤只自攻。 今夜扁舟来诀汝, 死生从此各西东。” 一百一十九 从前院儿走回来,我的脸色想必定是不好,周围的丫鬟婆子具不敢出声。 屋子里的徐嬷嬷走了出来,见我此番神态,担忧地看向我,伸手想要帮我拿着怀里的匣子,我轻轻将她的手推开,对玛瑙道:“帮我看着门,别让其他人进来。”遂一人进了耳房。 耳房只有一扇窗,我用垫子将其挡住,随后点燃烛火,轻轻将匣子打开。 里面装了一张纸,还有几锭叠在一起足重足两的金子,颠着重量,实在是不轻。 我没有理会金子,而是将纸摊开,最右边只有三个字:和离书。 脑海中回想起方才陈柏西对我说的大人公事上最近种种,以及为何常阳长公主会将他告到圣上那里去,原本一直并不难过的我,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愧疚之情。 一个人能够好到什么样子才算是好呢? 像大人这般,明明只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公道,却被小人陷害,如今牢狱之灾中居然还惦记着新娶的我,想让我回娘家避难。 我这辈子早已心如死灰,永不会如上一世般天真无邪,早没了谈情说爱的心思,所以大人给我的这纸和离书想必是没有了用处,我将其放在烛火下燃烧,盯着缓缓明亮的火焰,我忽然想明白该如何收尾了。 一百二十 翌日。 清晨送走了三位幕僚,我拿着大人给的金子,一人分了三份,又填补了些许的钗环,这些足够寻常百姓家十年的生计都有余,足够置田生活了,对三位笃定道:“大人日后还有用得上各位的时候,望南北路远,各自珍重。” 张晶将我给他的金子推了回来,摇头道:“今日即将离府才得知夫人风采,是我等不幸,夫人放心,待我落足后必定回信,等大人出山的一日。” 剩下的二人也将金子放在地上,握拳对我道:“经此一别,日后再见。” “多加小心。”我福了久久的大礼,等我抬头时,马车已经走出了巷子口,不见了踪影。 一百二十一 官爷们又来了。 他们砰砰砰地砸开了门,也不管府里被吓着的丫鬟小厮,直接冲到了正堂门口,手里举着令牌,一脚踩着椅子一手叉腰,喊道:“姜氏在何方?” 我走了出来,恭敬行礼:“官爷,妾身便是姜氏。” 他冷声道:“您是贵女,我们这等粗人不会对您动手脚,但还请您将心比心,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还请您带路,我们要去罪犯宋清涟的书房拿些东西。” “官爷放心,妾身晓得。”我手里握着帕子,道:“请这边来。” 一百二十二 宋大人的书房就在院子的正前方不远处的厢房,进门没走几步就到了。 我推开门,一股子的什么东西烧焦般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捂着鼻子,躬身退到一边。 十几位官老爷推开我,走了进去,他们见到了屋子里面的模样,立刻脸色一变,东找西找了半天,将烧成半截,另一半还全都是水的本子一把丢在了地上,怒气冲冲的跑了出来,瞪着我,呵斥道:“这是怎地回事?!为何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成了这般模样?!怎么——案几上的本子都被烧了!?” 我瑟缩着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嘴,讷讷道:“昨日各位大人将书房的门落了锁,我们便没有人进入其中过,可天刚黑的时候有仆人和我说书房着了火,我们打不开门,便将窗子砸开,见夫君的桌子不知为何案几上的蜡烛没熄灭,将好些本子都烧了……幸而没有全烧,刚着火就被下人发现了而已。” 他死死盯着我,对身后的小吏道:“去查,看看宋清涟和何人有过书信来往!” “是。” 结果不甚乐观,他们找遍了书房所有的东西,甚至将桌子挪开,也不过是找到些大人托人收集来的孤本以及心得而已,重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小吏们将书房的东西装进箱子里抬走,我不敢发一语,低着头默默不做声。 等最后一箱东西抬走后,官老爷踱步走到了我面前,绕着我慢慢转了一圈,道:“夫人,既然咱们在这儿找不到什么有用的,那只能让您劳驾,随咱们走一趟了。” 我小幅度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是。” 一百二十三 活了两辈子,我还是头一次进入这刑部大牢。 这里和话本上讲的不太一样,很干净也很肃穆,每一个从我面前走过的人面色都很严肃,跟着我来的玛瑙和小厮被关在了外面,主事的人说只是问我些话而已,问完就放我走,让她们不必跟着。 这话我是信的,虽说我只是个普通百姓,身上并无任何称号,但幸而姜皇后还在宫里面待着,母亲还有个公主的封号,就算是有人想把宋大人的这把火燎到我身上,也要看看上面的人同意不同意。 每次轮到这种令我万分为难的时候,我就会打心眼儿里感谢那位只见过一面的姜皇后,虽说不知她是如何从一个民女一跃为皇后的,但多亏了她,才能让我这一路走来颇有几分底气。 我被两个面容略带几分稚气的男子迎入一间四周没有开窗,只有个椅子和几架落地烛台的屋子,屋子的另一边似乎有桌子,然而看不太清。 坦然落座,我双手放在膝盖上,思量着一会可能会遇到的各种波折,房门‘吱嘎’被人推开,一道亮光照入屋子,我抬头,就见一身形瘦弱的男子逆光而来,被人押着从我身后走过。 我看着他,满眼的惊愕,他似乎也扭头看了我一眼,可屋子太黑,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从声音中勉强听出这几人进了旁边的屋子里,过了会,传来落锁的响声。 第三十章 转机(三更) “……大人。”我嘴唇蠕动几下,发出半截的声音便咽回肚子里,没曾想能在这种时候看到他。 一百二十四 小吏们问了我些什么,我此时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他们问的都是些关于宋大人的事情。 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我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一百二十五 这一次我从外面回府就感觉到了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气氛。 刚走进垂花门,就见着正堂里坐着的老太爷和二爷三爷,以及两个妯娌婶子,正在叨咕着些什么,见我进来了,齐齐闭紧了嘴。 我静静走了进去,坐在了老太爷左手边最后的一个位子上,主动开口说道:“官老爷让妾身去,并没有问些什么,就是些夫君平时都是和什么人接触,有没有书信来往之类的。” “你怎么说?”宋二爷问。 “自然是照实说了,夫君每日都在为了公事繁忙,除了和朝堂上的大人们有所接触,哪里有什么私信往来。”我轻声道。 “当真没有?”宋三爷探头盯着我,身子前倾。 我听他说这种话,立刻心生警惕,他这是什么意思,来套我的话不成? “您说这话真是令我伤心,咱们一家人,哪里有需要藏污纳垢的地方,自从夫君被人诬陷后我茶不思晚不想,每日每夜都盼着星星盼月亮期望他归来,你们却、却以为我会胡说不成?”我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宋二爷立刻训斥道:“老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道歉!” “是是,是我的错,嫂子你可别哭了,本来家里面的事情就让让人心烦,你再哭下去,好像我们一大帮子为难你们一家一样。”宋三爷对着天翻了个白眼。 我抿了抿眼角的泪水,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心想: 你们此时做的难道不是吗? 一百二十六 自从那日之后,宋宅便关门谢,宋二爷也不像寻常一般经常去外面跑商了。 下人们也知道主子家出了事儿,玛瑙跟着其他人每日小心服侍,过的战战兢兢。 府里的所有人都想着,既然没有差役上门抄家,那宋大人犯的应该就不是什么诛九族的大问题,或许会在秋刑之前就可以有眉目。 这般如履薄冰的日子,一直过到了十二月中旬。 事情依然还是没有眉目,我十月份的时候曾经给驸马府的人送了请帖去,母亲那边也送了信。 江子期的信笺宛如石沉大海,母亲倒是给我回了书信,告诉我会在娘娘面前周转,让我不用担心,顺带着,她隐晦的询问我需不需要从宋家搬出来,可以来她的公主府暂住,被我谢辞了。 到了十一月,我变卖了宋家大房名下的一小部分家产想要找人运作,看能不能早些有个结果,然而宋大人实在是瞒我瞒得太深了,连个眉目都寻不到,何况大人本就是在刑部主事,很多人家为了避嫌,一听说我是为了宋大人的事情而来便闭门谢,吃了几次闭门羹后,我反倒是镇定起来,越是冷静,我越是能把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联系起来。 单不论上一世的经历,就凭大人的心性,他便不是个会因这种小事便把自己折进去之人。 心知他此番应该不会折戟沉沙后,我索性一心一意做了个贤德妇,咬着牙把我嫁妆明面上的不动产托牙子全买了,拿着钱四处奔波作秀。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一晃嫁入宋家已经将近大半年的日子,我到底在宋大人心中占了几分斤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丫鬟婆子们不会直接和我说老爷日日不回后院有碍子嗣的话,可我的心中却总是难安。 宋大人日后会成为何种人物,只消他挥一挥手,就足够我坦坦荡荡地活完了这辈子。 与他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令我十分满意,如今令我在意的,就是我这个正妻做的不够好,日后有更高的枝头抛给他,他会弃我于不顾。 ——即使我心知宋大人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也无法令我真正对他放下这层芥蒂。 我只想在努力一些、把正妻之位坐的更踏实些,他既然是个好人,那么我不断在他心中加深分量,想必他也能顾全我些脸面。 一百二十七 虎门监内。 没有窗户的牢房内,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点在牢房内的人够不到的地方。 这里湿气很大,茅草上铺的麻布摸起来都是一层的潮湿,夜晚根本无法入眠,而且加上年久失修,不少墙上都长出了青斑,爬虫从上飞快地爬过,绕着男人盘膝在地上的青鞋底。 宋大人已经在这般的牢房中过了将近两个月,他的后背长出了一层一颗接着一颗的湿疹,一会疼一会痒,后背都被抓出了血痕,摸起来坚硬刺手。 最初的时候不是没有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给他膏药,然不知是哪个平日里瞧他不顺眼,今日见宋大人遭了难,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让他少受磨难,渐渐的,看守的人发现只要自己对青大人多加照顾,就会被莫名其妙针对调离后,谁都不敢再理会这位曾经是刑部左侍郎的大人物了。 “哒、哒。” 监牢外的走廊深处走过来两个并肩的人,他们腰间的钥匙哗啦作响,青大人眼睑颤了颤。 那二人走到了牢房门外,其中一人开了门,道:“宋清涟,走吧。” 另一人走上前来,将木夹拷在了他的手腕上,青大人睁开了眼睛,虽然声音因为长时间缺水以及病痛的折磨而嘶哑难听,但依然是一副温润长者的模样,他点头微笑,“多谢。” 走出了虎门监,宋大人背对着两人,将手中的纸条夹在两指中间的夹缝中,平静地看着前方。 一百二十八 前两日,小厮忽然对我道:门外有个陌生的中年人传信儿,说是可以去监牢见宋大人了。 这么长的日子里,无论我是托了多少门道都没有办法见宋大人一面,得知这个消息后我良久都无法相信,毕竟我上次使银子时得到的还是个冷冰冰的‘否’。 第三十一章 探望(一更) 总而言之,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我还是告诉了宋老太爷以及一干兄弟妯娌,如今他们都在府内,我就是托人传个信儿而已,不妨事的。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后的众人居然讨论的不是什么时候带什么东西去看望大人,而是应不应该去见他,三老爷和三夫人听到半截就起身走了,过了会,老二家的也起身离坐,屋子里只剩下宋老爷、老夫人和我三人。 宋老太爷敲了敲自己的旱烟袋子,干扁的皮肤就想树皮一般,“你是怎么想的?” 我隐藏起心中对大人的那一抹不值得,掩面道:“虽说妾身应该听爹和各位兄弟的话,可是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夫君的消息,妾身自然是想要去的,见一见他总也好。” “嗯……那你便去吧,顺便若是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能帮他做什么也好。”宋老太爷从鼻腔里发出沉闷的声音,向我说道。 “是。”我应道。 一百二十九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府里只有我一人坐上了去城西的马车。 车里放着我准备好的几件换洗衣服和两攒盒的吃食,都是我托人从外面问来的,可以带进监牢的东西,我原本还想带上些笔墨以作无聊打发之用,听旁人说不一定能送的进去,便只好在里面又放了两本书。 我想着,就算是大人进了牢狱,但他总不至于受委屈才是。在我心中,他永远是那个前呼后拥的宰相大人,万人敬仰、朝野称赞。 此时天色尚早,牢门还没开,我连早饭也没得吃,便让马夫去巷子口给我买了肉饼子来,过了会,他将热腾腾的饼子拿了回来,我闻着味道实在是好,饼子上面还撒着点点的芝麻,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 我带的食盒中大多数都是些糕点和肉干,毕竟这种东西耐放,十几天都不会变质的,想了想,又给了马夫两串铜板,让他给自己和玛瑙也买一份,剩下的钱顺带着再给我挑两只来,要热的。 一百三十 牢门打开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快冻僵了。 十月的天儿,就算是冬雪还没有落,也是沁人骨髓的凉意,我搓着双手,耐不住马车里的阴冷,站在外面将脖子缩在领子内,只靠着胸口的一点暖意维持,玛瑙心疼的直流眼泪,我劝道:“莫哭了,现在这么冷,你再哭的头疼,回去后病了怎生是好?你主子我没事儿的,快别哭了。” “小姐您那里遭过这等的大罪,都是那……”她将剩下的话含在嘴里,气不过道:“给您的马车连个厚点的轿帘子都没有,咱家大人是进了此处,但您还是正经的夫人,这帮脚底生疮、心眼儿流脓的下作鬼!” 我望着监牢的大门,缓缓吐出一口带着白烟儿的气,心想,这算是什么罪呢?和我前一世比,连苦都不算的。 我们正说着,从两侧的偏门走出来两个衣着齐整的中年男子,我带着玛瑙连忙拎着给大人带的东西走了过去,问道:“此时可入监看人了?” 那人上下扫了我们主仆二人,我忙从衣袖里掏出两锭碎银,一人一块,赔笑道:“我是宋清涟的家人,来了好几次了,官爷们可能贵人多忘事,忘记我了。” “哦,是你啊。”左边的人将银子收好,掏出个本子来,问我:“可要带东西进去?” 我和玛瑙将手中的放在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他扒拉了两下,将肉干掏了出来,盯着我,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肉干!”玛瑙嘴快,抢先说了出来,我忙拉了她一把,低头道:“这是孝敬您二位的,天凉了,吃些好的也能暖暖身子。” “嗯,”小吏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点点头:“行吧,你进来吧,身后那个丫头等着,只能一人进来!” “是是,多谢您。”我伸手想要将桌上的东西拿起来,谁知一上手登时心中暗道不妙,两个食盒就非常沉了,加上一包的衣服和其他物品,这让我如何一人拿得起来。 小吏并没有回头等我,我看他越走越远,走廊看起来一片的黑,连忙将包裹背在了后背上,死死握着食盒追了过去,只不过十几步的路,就令我这个小脚之人疼的头上见汗。 也不知走了多远,对我来说每一步都是折磨时,小吏拎着油灯走了处偏僻的楼梯,指着左手边第一个监牢对我道:“喏,人在那边,给你半柱香的工夫,快点说。” “是,多谢您劳步了。”我将食盒放在地上,从怀里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锭子,奈何我的手方才累到直抖,好半天才摸到银锭,小吏扫我一眼,摇摇头,将银锭拿走了。 一百三十一 和宋大人一打照面,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不是我爱哭,在外面的人面前哭泣都是装的,但是见了他,我是真的难过起来,此时我才懂方才玛瑙为何看我挨冻会哭,当放在心中深深尊敬的人遇到这等事情,心疼是无法避免的。 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衣,看起来邹巴巴的,泛着黄色,一看就是好久没有清洗过的,发鬓也长出了几缕白发,瘦的很,宽大的衣服都掩藏不了他瘦骨嶙峋的身体。 ——这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我何曾见他这般狼狈过? “大人,您这是怎地了?瘦成这般模样。”我抽抽鼻子,将包裹推了进去:“快多穿件衣服吧,这都十月了,您还穿的这般少,多冷啊。”我因为心乱,见他都忘记叫‘夫君’,而是直接将背地里的称呼喊了出来。 他见了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良久才走到我面前,在冰凉的地面上坐好。 我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泪水,无限的凄凉涌入心中,老天爷是不是天生不喜欢善人,为何作恶多端之人活的比谁都要好,而好人却必定要抽骨拔筋、受了千万种磨难才能一展宏图,可又想起前一世宋大人家事不宁、死他乡,又觉得大人除了能抒发鸿鹄之志以外,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儿让人羡慕的地方。 第三十二章 搬家(二更) 我见他没有将衣服穿上,只以为他因男女大防,不喜欢在我面前更衣罢了,便又将食盒打开,栏杆太细,无法将盒子推进去,我便拿着里面用油纸包裹着的糕点,一样一样放了进去,说道:“这是给您带的糕点,有咸口和甜口的,还有……”我瞧瞧四周,小声道:“一只干鸭,就放在最下面,您回头藏起来记得吃,别让其他人瞧见了。” 他看着我忙前忙后,忽然开口问:“你为何来?” “今日才能探监,我便来了……”我不甚明白他为何这般问,难道是我的到来坏了他的大事吗?脸色微微变白。 “……” “……” “……唉。”他叹了口气,细瘦的手从栅栏中探出来,放在了我的头顶,揉了揉,如宋宅中一般。 我们二人一时间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忽然,我想起来一件事儿,从怀里面将之前外面买的肉饼子掏了出来,摸着还是热的,脸上带出几丝喜色来:“险些忘记了,大人,趁热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了。” 他默默将饼子接了过去。 此时廊道上的油灯忽然暗淡下来,我扭头瞧了眼,发现是碗里的灯油只剩下一个底了。 ——这种环境下,大人又如何能读书呢? 我想着这种小事,没有注意到大人垂下的头下是怎样的神情。 一百三十二 虽说哭了一场,但是见着了大人,我的心安定许多。 这桩案子从头到尾头透露着古怪,若是圣上信了常阳长公主的话,那么早就应该将大人监押审判才对,可偏偏并非如此,大人被关在牢房中,白户也没被放出来,他们俩人除了一个是高墙一个是刑部牢房这点区别外,在他人眼中都是有罪之人。 隔十日方能进去探望,我掐算着时间每次都去,大人瞧着也好多了,没有了我第一次进来时的那般瘦弱可怜。 转眼间,到了新桃换旧符,街上灯火辉煌。 京都的人和我的家乡不太一样,这里过年时兴置办年货,而我上一世在娘家时,过年那是出门逛灯会的日子。 这点差异在上一世早就磨平,激不起一丝半点儿的水滴,令我近期内颇为烦忧的,反倒是因为快如年了,宋家人开始准备回乡。 一百三十三 宋老爷子和宋家的这一帮子人是宋大人调入京城后才跟过来的,往年他们都是在京中,今年却说要回原籍,傻子都看的出来这是在因着宋大人的事情避嫌。 我只说是让夫君一人在京城未免孤单,况且我已经使了银子,能够在新年初始那日探监,给他送些吃食。他们也没指望着我真的能回去,最后,留在府里的只剩下了我和大人的老娘,腿不太好使、不方便路途折腾的宋老夫人。 他们的离去也带走了府里大半的下人婆子,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满面笑容,宋府中却冷冷清清,一派的萧瑟之感。 一百三十四 一连下了三日的雪,厚厚的堆到了人的小腿上,一直下到了小年。 宋府的人手不够,前院后院加起来光是看门的婆子都使唤不过来,再加上婆子和我说老夫人夜里着了凉,这几日总是咳嗽,寻常给老夫人请脉的大夫自上个月便没有再来过,我于是托小厮去街上请了坐镇大夫来。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知是哪派势力使坏,还是白户家人等不了了,附近的人似乎是一夜之间都知道了宋宅里的官老爷草菅人命,将城南开赌坊的、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老板给抓了,就是想要拿过路银子。 一时间,府里面的人都不敢出门了,府外的大门上更是每日都被人砸菜叶子和臭鸡蛋,还有乞丐跑到台阶上拉屎撒尿,臭不可闻,气得打扫的婆子直骂。 这下子连采办的人都出不去了,新请来的大夫也退了诊金。 我们吃几天萝卜土豆无所谓,宋老夫人可等不了,我日日去请安,见着她一声咳得比一声厉害,生怕老夫人因为我照顾不周一命呜呼,那我此前为宋大人做的所有事情岂不是打了水漂? 这种事儿若是我求到了泰安公主头上,她是能够帮我一把的,然而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杀鸡焉用牛刀,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就去找泰安公主,别说是她觉得女儿嫁了个不好的人家,背地里偷偷哭,就连我也嫌自己烦。 正巧家里使唤的人不够,年前也无法采办人手,我便脱牙子去寻了处三近三出的小院子,着人收拾了些许的细软,带着老夫人连夜搬去了新家。 一百三十五 新宅子离刑部大牢不过两条街的路途,倒是方便了我。 宋家剩下的几个不太听我使唤的人都被徐嬷嬷挑了出来,丢在了老宅子守门,能跟着我来的都是听话又懂事的好奴才。 新宅子新气象,我没曾想这样一来,府里反倒是渐渐热闹起来。 老夫人的病还是不见好,毕竟她的岁数大了,自己的腿脚不好在床上躺了这么些年,身子早就虚了,调养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见成效的,幸好换了地方后,小厮请来的大夫尽心,时常诊脉看病,没烧起热来。 虽然宋府只剩下了两个主子,但是年还是要过的,我拿钱让徐嬷嬷和元暮带人去街上重新置备了年货,不知是因为我们偷偷搬了地方,还是宋大人刚来京城不久,没有结交下知心人,今年竟然没有一封请帖送了过来。 既然没有了外人,那么我们便只好自己热热闹闹的开始筹办起来。 请财神又驱病鬼,大红灯笼高高挂,老夫人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宋大人的小厮元暮机灵,给我出了个主意。 隔日,他去天桥上找了几个说书的,每人分好几十个大铜板儿,一日来一个,说的热热闹闹的,我偶尔走过路过时还能瞧见好些下人们坐在台阶上听书,宋老夫人的起色也越发好起来,我瞧这少年人实在是会办事儿,不亏是大人调教出来的,便让他来了我身边办事,正好我缺个拿得出手的小厮。 第三十三章 凉薄(三更) 一百三十六 对于外面的事情,宋大人似乎并不是完全不知情。 我不知道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是如何计算日子的,但是等我新年那日进去看他时,他率先对我道:“新年吉祥。” 一百三十七 过了年,我和老夫人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若她是个普通老人,我会觉得有些难处理,毕竟身体不好脾气也怪,令人难以琢磨,可她是我的婆婆。 想起上辈子那个应该是坐在我位子上的女人,我深深的感谢起今生的幸运。 宋老夫人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婆婆,我嫁进来之后她从来没有用晨昏定省‘调理’过我,连长跪都不曾,除了偶尔会有些不理人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就算是寻常富贵人家,当人家母亲的都没有对庶子庶女们这般好过。 我感激她的这份优待,便雇了两个常年来府里说书的先生和花婆,想让她能开心开心。 一百三十八 母亲或许是想我了,数九寒冬、冬尾巴最冷的那几天,有几个穿着袄皮、头戴绒帽的小厮敲了新宅子的院门,送了两车的东西来。 宋府如今和不同以往,没什么一正门二后门的说道儿,进了屋就算是进了堂,而且因着是两个妇道人家住,平时颇有些不方便,母亲送来的东西中有好多都是我现在用得上的器物。 或许儿女就是上辈子欠债,这辈子还的,我都出嫁了,泰安公主好不容易从宫里面回家一趟,还惦记着我。 我连忙写了封书信交与下人,告诉她一些家里面的近况。 ——只字不提宋大人。 母亲虽然对我是全然的好,但她是个浊人,有时候脑子不太清醒。 我闭着眼睛都能猜想得到,若是我告诉她一星半点宋大人的事情,或许泰安公主就会跑到姜皇后面前哭诉自己的女人是如何如何的可怜、女婿是如何如何的无辜,求姜皇后在万岁爷面前说两句好话,把宋大人放出来。 这简直如弃车保卒般愚蠢。 即使我从未见过圣上,并不知道他是何种性子的人,然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能想得明白,圣上听了这种话一定会心中产生不悦,说不定还会因此厌倦姜皇后,那我连最后的一个支柱说不定都会没有。 宋大人固然重要,却还没有重要到让我自断后路的地步。 一百三十九 我也是将近一年没有见母亲了,心里十分的想念她,偏偏府里现在没个男丁,我就是想出门都能被唾沫星子喷死。 所以,我开始日日掐算着日子,看宋老太爷他们是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样我也好从这个临时租住的宅子中搬回去,找机会见见母亲。 从冬末等到春中,院子里的迎春花都败了一地,宋家人却没个影子,甚至书信都不曾寄回来。 说是不急那是假的,宋大人如今生死迷茫,若和我预料中的不一样,大人到时候真的九死一生,最差最差他们家能出个钱,能把大人全须全尾的保出来,不至于去那菜市口。 说来,大人是真的两袖清风,大房账户下的银子还不如我嫁妆的十分之一多,就连他最后剩下的那一盒金子其实也不够花什么的,我前段时间变卖嫁妆的钱总算是用对了地方,也是靠着这比银子,我又从春等到了夏。 一百四十 我这两三个月来断断续续写的七八封家书总算是有了个响儿,宋老太爷托人给我捎了个口信,说是自己的身体最近不太舒服,回不了京都了,宋二爷年后有生意要跑,没时间会来,三房留下来照顾他,便也不回来了。 看起来,他们是真的不管京城剩下的这娘俩了。 老夫人的咳嗽入夏后就渐渐痊愈了,我将老太爷说的告诉了她,她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摆手令我出去。 看起来宋老夫人似乎是早就料到老太爷会做出这种事情,我站在院子里舒口气。 其实我并不怕他们不回来,而是怕老夫人不懂事,一个劲儿的问我自己两个儿子儿媳什么时候回京都,那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泰安公主知道这件事情后,再一次提议让我去她的公主府暂住,我想了好久,提笔告诉她如今事态的严重性以及若是我回了她那里,宋宅会变成什么样子,宋大人会在牢里面吃多少苦种种,将最近放在身上久久无法驱散的压力都写了进去。 我知道她是一定会看的,而且会非常细心的看。 隔了两天,母亲的信送到了我手里。 摊开信纸,我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而是纸角落一块明显是被水洇湿的地方。 手指在上面摸了摸,我心中叹口气,万分的觉得对不起这位对我实心实意的母亲。 我虽然拿她当亲生母亲一般,但终归是换了个灵魂,不是原本的姜欣。 一百四十一 宋大人的事情彻底没了消息,原本我去送礼时,其他人见着了我还能跟我说两句案件到那一步了,我应该去找谁去帮忙。 可如今,明明已经入夏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我之前问他们时的话,他们还是用同样的回答来搪塞我,渐渐的,我也不去上杆子去撞那个霉头了,如今令我唯一还算安心的是白户依然没有被放出来。 过年时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果然是他们家人传出来的,因为这两日我听出门打听的小厮说,白家的两个赌场那片最近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他们的日子过的不好,我就舒心多了。 大人的牢房实在是太恶劣,我入夏后前几次去,每每都能隔老远就闻到了一股子汗味和尿骚味掺在一起的古怪臭味,熏得我头昏眼花,在这种环境下若是一个人时间待长了,难免身体会出现毛病,我回家后想了两三日,算了下如今手边的余钱,着人去修了个镶金边的挡风石。 监牢这几位大人的门槛儿都快被我给走平了,府夫人见着了我带过来的礼,笑的头一次如沐春风。 第二日,大人搬去了个有个小窗户的牢房,里面还带了个桌子与油灯。 第三十四章 困惑(一更) 我就是因为这点小小的改变而欢喜了好一会,他坐在桌子旁,目光从树上移到了我的脸上,笑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一百四十二 大人如今越发的沉默了,他会听我说许许多多外面的小事情,但是却不会把他的心里话告诉我。 这样也好。 毕竟我曾经的公爹,十年后的宋大人就是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男子。 一百四十三 听说江子期最近混的特别好,我也想不起到底是哪个嚼舌根的在我耳旁嘀咕这等小事,只是等我发现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父亲,曾经的状元郎如今驸马爷攀上高枝,前段日子在五城兵马司挂了个职位,是个每月光是开的饷银都令人称赞的肥差。 弯月和我之间还是有书信来往的,她是个好姑娘,并没有因为我夫家的事情而对我少一丝半点的尊敬。 大多数时候,我是打心眼地觉得下人比身边所谓的血骨之亲要好得多,你只需要给他们小小的恩惠,他们便不会背叛你、不会辜负你、不会在背地里捅刀子,如玛瑙、如徐嬷嬷也如弯月。 她说江霜和江丁拖了一年,如今还是谈不了婚事,并不是姑娘家不好,而是江丁眼光高,谁都瞧不上,江霜被她拖累的只好也日日苦等下去,有时候弯月看着自家小姐,都觉得她可能会下一刻哭出来。 顺便,她还说了江霜知道了宋大人的事情,她很想来看一看我,但却被江子期拦下来了,不让她出门。 江霜那夜一晚未眠。 剩下的重重,她写的都是驸马府如今的风光。 江子期如今夜夜笙歌,门前车马不停,后院的锁都不敢开,生怕外院的陌生人冲撞了家里面的小姐们。有次弯月去前院送东西,临时被膳房征调了过去端盘子,刚进正堂时就听到了江老爷哈哈大笑的声音。 他身上穿着镶银边簇新的翻领上袄,外面是富贵纹蓝底白边的马甲,下面是同色的富贵纹长裤,腰带汉白玉系红坠子,就是戏台上演戏的都没有这般富贵过。 我从弯月的字里行间读到了她浓浓的不屑之情,果不其然,下一行她便写道: 老爷正喝着酒,拍着某位大人的肩膀,道:无毒不丈夫,你做事情可不能心善,不然坑的就是你自己,哈哈哈哈,喝! 那位大人是某位正四品大员。 一百四十四 因着去年托人走动办事,我手中的银钱少了一大半。 又到了一年的秋天。 我心中合计着若是宋大人在里面关上个三年五载的,那显然我如今的这点积蓄根本就不够用。 唯一令我还算是舒心的是母亲告诉我,宫里的那位金贵的娘娘居然老来得子,上个月诊脉诊出了喜脉,这使得龙心大悦,赏赐了三道圣旨。 母亲说她要进宫里面照顾娘娘,可能会等十月怀胎后才能和我正常书信,让我自己多加照顾自己,若是娘娘此次能够生下个龙子出来,就在娘娘身旁吹吹耳边风,让她去给万岁爷说道说道,把宋大人放出来。 ——吓得我连忙写信告诉她稍安勿躁。 一百四十五 即使没有了其他走动,我将手中的一分钱都掰两半花,如今宅子里面的银钱还是撑不了多久。 当时变卖家产的时候,我卖的都是些赚钱的生意铺子,只留下了死物和银钱,换句话说,如今我的困境是开源没有了,只剩下节流。 我自知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和别人谈天说地些没有用的无聊话说不定还没有问题,但是让我和其他精明的夫人们一般,开铺子放银子做生意,那是我重新投胎八次也做不到的事情,太为难了一些。 京都的小姐们喜欢什么?现在是哪一种的簪子花纹最流行?这两年来京都又有哪家铺子生意火爆?我上一世可是被关在后院和佛堂将近大半辈子。 这般模样的我想要开铺子赚钱简直痴心妄想。 所以,我写了两封家书,一封送给了江子期,一封邮去了宋老太爷处。 一百四十六 江子期这个人实在是有点神,他如今这般风光了,却在我写信哭穷的时候仍然能小心眼到一分钱都不给我,甚至还写了个嘲讽意味十足的诗,被我裱起来挂到墙上了。 我并没有因为这点小事情而又生气,就是单纯的觉得有意思罢了。 又隔了半个月。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宋家居然给了我五百两纹银,正当我困惑不解他们怎么会这么大方之时,一封稍慢几天的书信送到了我的手里面。 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将信纸放下,胸口宛如被人重重锤了几下般难熬: 大人被宋家除名了。 一百四十七 人心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来的险恶。 宋老太爷回了原籍后,估计是身边的亲戚挑拨加上自己也不想让大儿子的事情牵扯到自己,索性任性的将宋大人移出族谱,连带着之前过继到他名下的宋烟成都又回了原来父母的身边。 宋烟成这个名字我只是扫了一眼,便如天灵盖里被扎针般难受,本就不舒服,此时更是被气到头昏眼花。 我将书信整整齐齐的平铺好,放到了案台上,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宋大人说这件事。 以及。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十年后宋大人从来都不会在人前提及自己的父母,还有为什么我嫁给宋烟成之后从来都没有见过宋二爷和宋三爷。 一家子都能自私冷血成这个样子,不得不说宋大人出淤泥而不染。 一百四十八 还有两天就是立秋了。 我从监牢走了出来,怀里是大人之前换下的脏衣服,真不知道监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明明大人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但是他穿剩下的衣服我再带回去基本就用不了了,洗都洗不干净,或者一碰就会撕裂开。 府里面虽说这段时间用度紧了些,但也没有让主子爷穿补丁衣服的地步。 我上了马车,将宋大人的衣服放在了篮子里,对马夫说道:“回府。” 第三十五章 本子(二更) 马夫并没有如平时般听了我的话便挥鞭子离开,反倒是回过了头,看着我,手中拿着张小小的宣纸条,苦恼的看着我:“夫人,方才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将这个东西塞到我的手里面,小人不识字,不知道它上面到底是写了什么,他直说这东西是别人让他帮忙捎的,让您一看就知道了。” “给我看看。”我伸出了手。 府里面出来的下人都知道主子家的规矩,这马夫轻手轻脚的将纸条丢到了我的手里面,并没有碰到我的皮肤,随后,他扭头一抖缰绳,马车缓缓行驶。 我收回手,看清了宣纸上的俊秀字体,隔着轿帘说道:“稍等,去醉仙楼。” 一百四十九 真的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其他,居然真的有人把念头打到了我的头上。 我反复看着手里面的本子,身上带着醉仙楼里面最出名的桂花佳酿的味道,坐在了马车里面,道:“这次直接回府吧。” 一百五十 回了院子,我让玛瑙和翡翠将门堵上,翻开手中的本子,对着烛火一页一页的翻看上面的记录。 那位我从未见过的官老爷对我说,这是宋大人掌握的朝堂上贪官的证据,原本大人是交给他保管,但最近朝廷上的事情瞬息变化,他已无力再阻止,便把本子交给了我,让我以‘宋清涟之妻’的身份,击鼓鸣冤,将这本子交给大理寺定夺,说不定能给宋大人带来一线之机。 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我直到天色将黑才把所有的文字全部看完,只觉得全无一丝不通顺的地方,上面把各个官员从那里贪污、银款是多少写的一清二楚,每一笔都能算的出来,我合上本子,心中却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将它送出去。 ——这事儿来的太蹊跷了,我去年那么明目张胆的为大人奔波,可从未听任何一个人在我口中提起大人的这位‘知己’,就算是为了避嫌,这也避的太干净了些…… 而且瞧他的意思,是要把我也牵扯进去的。 我怕就怕万一我当了这个出头鸟,这事儿闹到最后,连皇后娘娘也护不住我。 隔日,我决定还是把本子亲自带给大人看,让他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若那位老爷没骗我,那我纵使是当这个出头鸟又何妨?思及此,我带着本子和银钱打算去贿一贿衙役,监牢十日方能探访,我昨日刚去,今天不一定能放我进去。 果不其然,衙役收了钱,却告诉我要等九天再来。 我无奈,站在原地等了小班日,见他们真的咬牙不松口,只好离去。 这厢我刚刚入府,珍珠就对我说道:“今日来了个外人敲门,说是找夫人您的,我们说了您不在府中,他便留个了纸条给您。” “拿给我看看。” 珍珠将纸条摊开我给,我一瞧,竟然是前两日才见到的那位官老爷写的,只告诉我两日后大理寺来了位天字头一号的人物,我若是那日去击鼓鸣远,定能将这件事儿捅到上面去。 我心想真是古怪,这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就开始催起我来了?难不成大人的案子真的遇到了关键时刻? 上一世的经历导致如今的我生性多疑,这等关乎宋大人性命的大事,自然是打点再打点才方为妥当。 我偷偷把信纸放熏香炉里烧了,手摸上放在怀里的本子,告诉小厮去街上采买十日用的蔬菜瓜果去,从今日起开始闭府。 一百五十一 这如烫手山芋般的本子一直被我贴身保管着,总算是熬到了第九日。 我并没有和平时一样乘坐府里面的马车,而是趁着天色尚早,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个人偷偷摸摸从后院去了大街上,找了个正在打瞌睡的马夫,让他送我去的城西。 刑部大牢的那间铺子买的肉饼子生意特别好,后来我又想让下人买回来几个让我能捎进大牢里给大人尝一尝,下人回来却告诉我饼子早就卖光了,今日我来得早,给马夫结算好铜板后进了店里面,挑了两个刚出锅的,小心翼翼放在怀里面,这才去府衙的偏门等人出来。 可令我不曾想到的是,那两个不知道收了我多少银子的衙役对我道:“宋清涟已经被押送回虎门监去了,日后都不能进去探望。” 我一听,着急了,追问道:“上次不是还好好的吗?而且也并没有人告诉我他要换牢房呀。” “这我哪里知道呢,夫人,咱们不过就是个看门儿的而已。”衙役推了我一把:“您快些走吧,回头别冲撞了您。” 我瞧着那两个人的面色,心知今天是无论我说多少话、使多少银两想必都是见不着大人了,只能失望而归,脑海中不断浮现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手在一次摸到本子上,我嘴唇都是一片的惨白,心中惴惴不安地想: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我没有把这个本子送上去,所以大人才会被押入那等重刑大牢之中的? 一百五十二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前两日明明是我躲着那位官老爷将府门关闭,如今想要碰上那位官老爷,询问如今怎么才能把本子送上去却求救无门了。 一个人天天窝在家里面总不是个事儿,宋宅中唯一还能帮得上大人的只剩下我一人了。 这一次,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一直没舍得买的府里的摆件都低价令人运走了,紫檀木的红漆桌椅、嫁妆里的梅花式楠木箱子、楠木柜子,还有几样值钱的,像是錾银富贵纹八仙过海屏风、汝窑美人觚以及我颇为喜爱,特意从江家老祖母手里面要过来的字画。 其实我最初的打算是把宋家的东西卖掉,毕竟是宋大人的事情,他们既然做到如此狠决,那我再在油锅里加一把水也是情理之中,可徐嬷嬷却告诉我,宋家宅子之前那帮人没有带走的东西,十几天前来了辆老宅的马车,全部都运走了。 地契、银两、甚至还包括我库房里的几担嫁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这种大事儿,守在宋家的下人居然一个告诉我的人都没有,只能怪我想事情还是有几分不周到,所以也只好把新宅子里的东西卖掉换钱了。 等牙子带着那几个干粗活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一时间宅子空空荡荡的。 第三十六章 送信(三更) 外院的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看着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劝。 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浇得人心烦。 此时我倒是想起母亲的好来了,若她此时不是在宫里,而是在公主府,我上门打个秋风也能一解燃眉之急,偏这运气两字实在是妙,‘运’中间有个云,所以好运气从来都像云一般飘忽不定。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摇一摇头,让徐嬷嬷拿着账本,把府里剩下的丫鬟小厮,还有在宋家守门,刚被我一起喊来的下人们都聚在了中堂,看着他们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把账本放在桌子上,玛瑙也抬了一箱子碎银子走过来,将盖子打开,露出里面亮闪闪的银子。 我道:“诸位也知道,主人家最近出了些事情,一时半会的也理不清个头绪出来,我想着总不能这边吃苦也带着你们跟我一起受难,不如咱们今日敞开天窗说亮话,把各位的银子结了,大家各奔前程,总比在我这里熬日子强。” 我话音刚落,堂屋里的人就跪倒了一大片。 有几个看起来分外忠心的,甚至都哽咽出来。 我轻轻叹口气,令识字的琉璃跟着徐嬷嬷一起按照上面下人的名字,一一读出来。 宋家的大部分人都被我遣送回去了,其中包括我分派出去守门的人,这些都是不忠心的,我一个都不留,老夫人身边只留下四个跟了她大半辈子的嬷嬷和两个丫鬟,膳房、马房还有绣房的人都是拿银子办事儿的,结算完钱,他们给我磕了个头,直接走了。 而我这边,首先嫁妆里带过来的六个下人肯定是要留着的,身边平时伺候的四个丫鬟,我分了两个到老夫人那边服侍,这头只留玛瑙和琉璃还有徐嬷嬷,其余的顶了别的伙计干。 这天快如黑的时候,无论我是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角落里两三个关系好的丫鬟们正抱在一起哭,听的我也跟着心酸起来。 我是不怕吃苦的,没人伺候那我就自己动手,但我怕老夫人那边不舒坦,所以我收拾好了一匣子金银细软后,抱着它们去了老夫人的屋子。 “娘。”我轻轻喊道。 宋老夫人的眼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睁开,我见她是醒的,便搬了个杌子坐在了她身边,道:“不知娘知不知道今天下午的事情,我想着,家里面最近也困难起来了,难免会有照顾不到娘的地方,不如我给爹写封信吧,让他们把娘接回去,也好不遭罪。” “你怎么想?”她慢吞吞的问我。 我低头道:“媳妇儿自然是听娘的,您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哦……”她挪了个地方,脑袋靠在秋香色镶金丝的软枕上,呆呆地盯着床柱上好一会,对我道:“那娘便不走了,大郎还没回来,娘不放心。” 一百五十三 在宋大人书房之前当差的小厮元暮是个聪明人,我交代给他的事情事无巨细,从来都办的妥妥当当的。 他还有个绝活,就是在这京都内外,三教九流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儿,他都能帮我打听出来,这点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来说实在是很重要。 故此,我便交给他一个能让我偷偷见宋大人一面的活儿,并且把这段时间变卖家产得来的银子都拿了出来。 我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刑部、大理寺、督查院的这帮官老爷根本就是有意为难,今天把我推给这边,告诉我找他管用,明天又推荐给我其他人,让我给他们拿银子,说到底,我即便是把整个宋家都送给他们,想必都敲不开他们的嘴。 上面的路走不通,那就走下面的路。 我就是觉得,宋大人绝对不是个没有给自己留后路的人,这种猜想并不是没有证据:我这大半年来每一次探牢都去,他从来都没有开口向我求助过、让我去找泰安公主。 由此可见一斑。 也是因为他的这份置身事外的淡然,所以我才能此时踏踏实实的坐在这破败的宅子里,耐心等待他的归来。 一百五十四 元暮果真不枉所托,不过两日的光景,就给了我找了个路子出来。 他说看守虎门监的小吏家中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急需用钱,他在当铺门口碰见了这位,细细询问后从我这里支走一大笔银子,打点了两日今天那位小吏才松了口。 只是虎门监不比其他,想要把人送进去是万万不能的,最多是捎个口信,或者送封书信。 这已经比我想象中要好上许多了,我生怕那小吏过了会就变主意,连忙找了笔墨来,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写在了上面,末了,手放在那写满了人名的本子上,沉吟片刻,翻开第一页,见上面写的:赵君,五城兵马司副长,挪用饷银三千两白银。 王泽恺,户部…… 便按照最右面第一行上面的人的姓氏和挪用钱款的数量,加了个落款: 赵三千,笔书。 望君安好。 一百五十五 送走了元暮,我便坐不住椅子了,不停想着万一前几日见到的那个官老爷真的是大人派过来的,那我岂不是害了他? 宋大人会不会责怪于我,或者,要是因为我而害得大人此生身败名裂,这又让我如何安心…… 越是想这些事情,我越是寝食难安,徐嬷嬷自是看出了我的古怪,但她什么都没说,递给我份桂花奶羹后,看着我吃完才离去。 肚子里有了些热乎的东西,我心绪平稳许多,这才瞧见天色将暗,问翡翠:“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再过两刻就该申时了。” “……那元暮应该也快走了小半天了。”我喃喃自语,披了件袍子,带子都还没系好就朝外走了出去,道:“我去大堂坐着吧,屋子里有点暖,坐不住。” “入了夜,堂里面怪冷的,主子您……”翡翠听了我的话,连忙追了,徐嬷嬷拦住了她,瞪了她一眼,道:“听主子的没错,带个暖手炉去。” 翡翠困惑地点点头。 第三十七章 起色(一更) 一百五十六 天黑后街上开始下起毛毛细雨来,我撑着伞看着院子里的山茶在雨中摇曳,忽听得有人敲门。 如今府里的下人少,离大门最近的翡翠便去看门了,我瞧见来人,正是浑身湿漉漉的元暮。 他瞧了我,淋着雨给我打了个千儿,跪在地上道:“主子,成了。” “快进来,看你都被浇透了。”我长长呼出一口气,用帕子蘸了蘸他脸颊上的雨水,柔声道。 进了屋,我招呼徐嬷嬷进来守门,问他:“大人看到信了?” 元暮答道:“奴才没能进去见到老爷,但是老爷托人给您捎了句话: 晚霞不落雨, 归乡莫停人。” “……”我一怔,问他:“没有别的了?” “没了。”元暮老老实实地摇头。 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又问道:“这几个字怎么写?” 元暮道:“奴才虽然是识字的,但是那小吏不识,加上虎门监中并没有笔墨……” “算了,别说了。”我摆摆手,想起大人刚从虎门监中出来时的模样,又是一阵的担忧,将手扶在额头上,我闭着眼睛轻声道:“你下去吧,快回去换身衣服,这几日你跟着忙前忙后的也吃了不少苦,一会去徐嬷嬷那里令串铜板,你拿回去给自己买点好吃好喝的去,别亏待了自己。” “谢主子赏。” 一百五十 清干净了屋里的人,我花了些时间将大人的话写在纸上,等我读懂他的含义后,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个笑容来。 落霞不落雨,就是个‘叚’,而加上后一句,便成了‘假’。 看来我这次总算是没有做错。 瞧见还放在桌子上的本子,我轻哼一声,把它丢进了柜子里,上锁锁好。 这东西等大人回来了,想必又是一份证据。 一百五十一 虽然这次的闹剧让我着实烦忧了好一段日子,可也是从这事儿上就能看得出来,大人离从牢狱中出来的时间不远了。 若是那帮人的计谋得逞,早就痛打落水狗去了,哪里会病急乱投医,把这把火烧到了我的身上。 我这心情还没有好上几天,一场秋雨一场寒,老夫人又病了。 一百五十二 这次她病的比去年还严重,嬷嬷们跟我说老夫人虽然每年天冷,都会病恹恹的,但从来都没有到会说胡话的地步。 我也是犯愁,大人说不定今年过年前就会从虎门监出来了,一回府就见自己的娘被我伺候成这副病容,心中会如何想我? 趁着手边还有些余钱,我听说京都附近的几户山庄中设有温泉,问过了大夫,他们也道老夫人多泡泡温泉,说不定身上的病能好不少。 说到底,她之所以这般的虚弱,跟腿疾脱不开关系。 于是我便租了个收拾的颇为雅致的院子,将老夫人搬了过去。 一百五十三 折腾了小半个月,总算是把老夫人妥善打点好,我这厢还没休息上几天,徐嬷嬷同我说道:“宋家那边的两个人闹起来了。” 我一怔,将红漆小几上的海仙花放好了水,扶着桌子坐在了矮椅上,拿起玛瑙递给我的帕子净手,问她:“公爹他们不还是在原籍老家吗?怎么闹起来的。” “不是那边的宋家,是咱们这边的。”徐嬷嬷用手指了指街道外面的地方。 我想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徐嬷嬷说的应该是被我放在宋家宅子里面的那两个妾。 虽说我已经差不多把宋家的下人们都送回去了,但这两人毕竟也是上过籍贯的,我不愿去做那等恶毒的当家主母,便也不会因为些蝇头小利将那二人卖掉,以故一直放在宋家的宅子里。 之前在削减人手的时候也没把她们二人身边的婢女辞退,我自觉仁至义尽,想着或许她们在那空荡荡的大宅子里过的是不舒坦,我便道:“你说说,她们是闹什么了?” 徐嬷嬷的脸都皱巴成了一个苦瓜,同我埋怨起来:“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听了谁的撺掇,上次来找老奴的时候就说要从府里面搬出去,让夫人给她们身契,被我搪塞过去了,昨日又来找您,嚷嚷着说您要是还不见她们,她们就吊死在咱们的大门口,让其他人瞧一瞧这家的夫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宋大人的妾在我心中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如同个丫鬟一般的角色,没曾想她们背地里居然这般的厉害,我微微有些诧异,随后便想明白了,她们之前会老实,是因为家里面还有个大人在撑着,如今老太爷和其他房的主子都走了,府里面就剩下我这个新来的夫人和半死不活的老太婆,她们还能老实才怪。 算来这两人应该也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不然也不会大人都进去将近两年了,她们才对我发难。 一百五十四 对于她们说的离府,我自是一百个不答应,莫说我如今一心一意想要当个贤良明德的当家主母,就论大人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出来了,回来一瞧,自己的夫人把妾的卖身契还回去了,两个妾一个都没给自己留,会如何想我? 天大的冤枉,我可是一点对宋大人不敬的心思都没有,七出中的‘妒’这顶帽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它戴到我的头上的。 以故,在我询问徐嬷嬷了解情况后,便带着她去了偏房,会一会这二人女子。 一百五十五 阴暗的牢房内。 宋大人双腿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拢在一起,宛若老僧坐定般,油灯下他的脸忽明忽暗。 门从外面打开,一双纤尘不染的官靴停在了他的面前,良久,不知是男还是女的声音传来:“大人,怎地杂家过来了,您都不睁眼瞧瞧呢?” 宋大人的嘴角微微上翘,闭眼道:“此处这般黑,纵使睁眼又如何?” “呵呵,您这话真是逗乐,”那人走了几步,将手里抱着的东西放在了宋大人的面前,轻声道:“这里是黑,但是杂家带您去的地方,可是这世上最亮堂的了。” 第三十八章 闹事(二更) 他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敷了层白粉的中年男子的脸,他容貌敦厚,未语带笑,最特别的是他鼻头有个不是很大但是非常显眼的红痣—— 这人正是当今万岁爷面前最得宠的太监符白。 宋大人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念叨了些什么话,声音太清,谁都没听到。 符白探头问:“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宋大人摇摇头,将衣袖挽起,定声道:“笔墨拿来。” 一百五十六 宋大人自从接管了这‘高墙’后,表面上看起来只是管理些皇家的杂事,实则暗藏玄机。 宫里面很少人知道,他其实并非宋家亲生子,而是二十五年前随其母一起嫁入宋家的,亲生父亲是当朝开国皇帝身边的近卫,跟了天子三十年,赤胆忠心可昭日月,却因在年迈的皇帝面前为太子说了句实话,被老皇帝怀疑,最终死在大牢中。 当时他已五岁,记事儿了,亲眼目睹一夜间家破人亡,他和母亲被赶出家门,幸而母亲的娘家在都城还算是门显贵,收留了他们娘俩,直到半年后母亲改嫁,其中艰辛不可谓他人言。 贵人语迟,宋大人幼年遭逢大难后心性便比同龄人深沉许多,少年时苦读加上些天赋异禀,练就一手锦绣文章入学了国子监,也是在那个地方,他认识到了他后来的恩师——杨威。 恩情道义、君子之德,在宋大人眼中狗屁都不是,而杨威欣赏他的也恰恰是这一点。 宋清涟只想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让他的命不要如自己父亲那般不值钱,三十年忠义不如朝堂上护得住你的官职来的重要,所以,他为了讨好杨威,娶了他说给自己的姑娘;为了讨好杨威,在川蜀那等穷乡僻壤一待就是八年。 或许宋大人当真是有当官儿的料,八年内,他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虽是有杨威的庇佑,但也是他能力卓越的表现。 终于,他爬到了杨威都不得不重用的地步,一纸文书,他终于是熬到了回京都的日子。 一百五十七 金銮殿上的人,宋大人并非第一次看见。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位交给自己做的事情,居然会如此重要。 双膝跪在地上,宋大人的头抵着冰凉的千金砖,发出沉闷的声音。 “咚。” 一百五十八 城西宅子内。 我推开了门,一瞧见屋里坐着正在等我的两位妇人,登时怔住。 她们的容貌实在是令人见之难忘,左边的气质如兰,一双弯弯的柳叶眉,眼似秋水、唇瓣不点而朱,而右手边的女子相较于她的岁数看起来稍大一些,体态婀娜,面容娇艳,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 这和我记忆中那两个瘦成皮包骨头、唯唯诺诺的女子完全不同。 我不过是匆匆看了她们俩一眼便直接走到了正座上,不由自主又看了她们俩一眼,心中生疑,宋大人看不上我这等还没张开的小丫头有情可原,为何这两位美人儿都能放后院里不管不顾? “你们可是要见我?”我问道。 身着紫衣的女人点头,说出的话怎么听着都令人生厌:“夫人,您也看到了,老爷如今能不能回来都是两说,不如您发发善心,把我们的身契还回来算了,看您如今的日子过的也不好,我还是别吃您家的口粮了。” 什么叫做‘老爷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我如今最怕听到的就是这种话,若是宋大人当真回不来,那我这一年来忙前忙后不都是打水漂了吗? 我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呵斥道:“大人吉人自有天佑,这种话你说出来难道就不怕闪了舌头吗?平日里宋家是少过你们吃还是少过你们喝,做人要讲良心,如今大人不过是进去一年而已,你们就守不住了?” “对,你们家给吃给喝了,但是我们俩过的那是人日子吗?我进府也有五年了,老爷就从来都没有碰过我!我也是女人呀……”紫衣女子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 我心想你哭什么,我也没被大人碰过,可日子不是照样过吗?哪里值得哭了。 一旁的蓝衣女人听了她的话,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对我道:“夫人,求求您了,这般的日子我们俩不是不想熬,而是熬不住了,我们本来也是被送来的,身轻命贱,这些年来我攒的积蓄也不少,宋家这边遭了难,我愿意出钱把我自己赎出来,只求您还我们个自由身……” 若她们二人是普通的仆役,我说放就放了,可谁让她们容貌这般娇艳。 我用帕子捂住了嘴,转过头不去看她们,道:“这事儿我拿不了主,还是要等大人回来再说吧。” “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老爷根本就回不来了!也就你这个傻子还在这里等那个没用的男人!”紫衣女子以为我在搪塞她,立刻站了起来对我喊道。 我蹙起眉头,心中的不耐烦越加浓重,对门外的徐嬷嬷喊道:“徐嬷嬷,带两个人来。” 紫衣女子瞪着我,退后两步:“你要干什么?” 我叹息:“我向来是说到做到的,既然告诉你们等大人回来问他如何处理你们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你们等不到那时候。看来宋府你们不愿意回去,索性先在我这小宅子里住吧。” 此时徐嬷嬷带着膳房里的婆子和马夫走进来了,我指着这她们俩道:“绑起来,送耳房关着去。” 地上跪着的两个美人一听,脸色骤然惨白一片,张着手就要朝我的裙摆抓,我倒退几步,躲开了她们的双臂。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女人好狠的心……” “放开我、夫人,夫人奴婢什么都没做呀、什么都没说呀,夫人饶命……” “别碰我!你们俩给我松手!” “夫人……” 屋子里闹成了一团,那两人拼了命的挣扎,我怕伤到自己,便绕到椅子的后面,看着挂在墙上的字画。 这还是我从宋大人的书房带过来的,画的是一个采莲小儿,当时我一瞧见这画心里面就喜欢,搬来这里后便一直挂在墙上,闲着没事就会看一看。 第三十九章 归来(一更) 赏画的我自然没去理会那两个拼命朝我这边来的妾。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别说她们是何等身份进来的,就是上辈子贵女的我,不也被宋烟成磋磨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吗? 她们俩想要借着府里面没个主事儿的人从我这里骗走卖身契,不还是看我这具身体年纪小,欺负不懂事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 “夫人!夫人!”元暮冲了进来,他看都没看屋子里纠缠在一起的四个人,手里握着一张纸,脸上是全然的兴奋,对我喊道:“老爷出来了!老爷出来了!” “你说什么!?” 我猛地回头。 一百五十九 院子里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乱了套。 我忙叫住还在压制着哭闹不休的紫衣女子的马夫,对他道:“别管这两个人了,快,把马车牵过来,咱们离开去刑部大牢!” “夫人、夫人慢!”元暮拉住了我的手,也忘记什么主仆有别了,满脸的喜色:“您看看这上面写的,是让咱们去城北门街去接大人!” ……北门?那不是皇城的后门吗?平日里采办才会路过的地方。 我因着太激动,所以这个怀疑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下一刻我将纸拿了来,这上面什么印章都没有,似乎只是随随便便写出来闹着人玩的,反复看了两遍,我问:“这是谁送来的?可准?” 元暮脸上的笑僵在脸上,嗫嚅道:“奴才不知,是门房的人刚送来的,说是打个盹的工夫,就看见这东西放咱家大门下面了。” “这样啊……” 我双肩耷拉下来,这事儿听着怎么都不靠谱,这段日子这类的事儿不少,每次都是些想要打秋风的人。 原本还以为这苦日子总算是到头了,没曾想居然只是白欢喜一场。 “……” “……夫人,那人咱们还接不接?”徐嬷嬷轻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道:“接!管他是真是假,把接风宴也准备好、柚子水炭火盆一个都别少。” 一百六十 虎门监那是个什么地方,连个苍蝇飞进去都要把自己的两个翅膀掰断才能爬的进去,宋大人怎么会一眨眼的工夫就出现在北门街呢? 我是满心的不相信。 但是大人出狱在即,我就是装个样子都必须折腾这一趟,在马车上放上一套大人的常服,我们朝北门缓缓驶去。 京城的外墙从来都不准有百姓随便走,有侍卫巡逻的,我们绕了个大圈儿才走到北门街,这里比较僻静,有个不算大的小广场,附近空无一物,只看见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正靠在墙上,双手交拢在一起,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 ——能在寒风中穿着单衣还这般镇定的人,除了大人还有谁!? “大——” 我从马车探出的头顿时伸的更前了,嘶声喊了句:“大人——” 僻静的北门街因着我的这句大喊回荡了小一会,靠在墙上的男子睁开了眼,看向我们这边。 我激动地直摆手,连催促马夫停下都忘记说,掀开轿帘就想跳下去,幸亏马夫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平日里我下马车都是有凳子的,这次也忘记了拿,一双小脚直接撞到了地面上,跟针扎没什么区别,我忍着疼跑到了他面前,红着眼眶上下看他,确认面前的真的是宋大人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大人您总算是出来了,妾身——妾身……”我双手捂着脸,哭得双肩都抖了起来。 这一年的辛苦害怕在我心中不算什么,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见了他,我却涌起无限的委屈出来,明明是一件让我开心的好事儿,最终却以泪水满面落幕。 一百六十一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有个卖油郎一直跟在马车旁边叫卖,等走出街口才安静下来。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的对他露出个笑容来:“让大人见笑了,马车里冷不冷?您先把衣服披上吧。” 眼瞧着都十一月了,大人身上还只穿了个单衣,估计早就冻透了。 男人冰凉宽大的手放在了我的手腕上,缓缓握住了我的手。 我茫然地看着他。 宋大人深黑色的双眼回视,随后将我的头压在他的肩膀上。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察觉到那只手握着我的力气越来越大。 “苦了你了,对不住……”他说着,用嘴唇贴了贴我的额头,又喃喃道:“苦了你了……” 忍着疼,我轻轻用还能空出来的手抚摸他的臂膀,以此给予片刻的安慰。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雪花儿来,从没关严的轿帘钻了进来,浮在空中慢慢落在了木板上,我盯着那摊融化的水,心想: 老天爷总算是善待我一回。 一百六十二 马夫自然是将我们带去新宅子的,原本的宋宅此时就跟个鬼府没什么区别,阴森森的。 大人或许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家,握着我的手掀开轿帘朝外看了眼,我解释道:“去年搬回来的,一直没跟您说。来人呀,把火盆子摆上!”我对着站在门口的丫鬟们扬声道。 这三进的小宅子自然是没有办法和家大业大的宋府比,我明显的看出来宋大人下轿子时的片刻茫然,这效果比我预想中还要来得好。 我故意在牢里没有和他提及一句关于家里的糟心事情,就是想让大人出来后看一看他不在的这一年里,我过的都是什么样子的日子,宋家人都是如何对待他的,而我又是如何的赤胆忠心。 为他拢了拢披风上的帽子,我笑道:“大人,火盆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去去晦气,进屋吧。” “嗯。”他握住了我还没收回去的手,在我怔忡间拉着我迈过火盆,徐嬷嬷立刻拿着柳树枝沾了煮柚子皮的水往我们两人身上撒,口中念着吉祥的词儿,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我见着这般热闹,也忘记了还和大人交握的手,跟着一起笑。 好似大人回了府,这个家终于有了顶梁柱一般,每个人都是发自真心实意的开心。 真好。 第四十章 病重(二更) 一百六十三 天上飘的雪越发大了,炉子被烧得噼啪响。 我像个管家婆一样跟着丫鬟们一起忙前忙后,让她们把热腾腾的接风宴端上来,偶尔抬头时见到桃花面松木屏风后头那个若隐若现、正在换衣服的人影,就觉得由内而外的踏实。 淡菜虾子汤、鱼肚煨火腿、蘑菇粉丝羹、芙蓉蛋、猪杂什、什锦火烧、烤猪肉、鸡丝粥、鲜果一叠、毛尖茶水一壶,满满放了一桌子。 我没想到只不过是这么短的时间内,膳房的婆子居然就靠着自己一个人做了这么多的东西,刚琢磨着日后找机会给她提些份例钱,听着屏风后没动静了,我问道:“大人?可是收拾完了?” “嗯。” 他拍了拍身上的袍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我笑道:“怎么在这里等着我?去坐着吧。” 我走在他的身侧,拿起刚才徐嬷嬷给我准备的汤婆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面,“您瞧瞧您的手,像是冰块一样,握着它暖暖吧,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家里面如今就咱们两个主子,直接开席就可以了。” 说完,我不动声色的打量宋大人的脸色,却见他一没有问我家中其他人如今身在何方,二没有询问为何我一人住在这么小的地方,而是抖开下摆坐在了椅子上,道:“别在旁边站着了,既然人少,那咱们现在就开吃吧。” “我给您布菜。”我笑着说道。 他对我招招手,我迟疑片刻,挪动脚步坐在了他身边,道:“您不让我给您布菜,那给您盛粥总可以的吧?” “随你。”他拿起筷子,似乎是要夹东西,入手后却眯起双眼,将筷子拿到面前细细看了起来。 我将粥碗放在他面前,解释道:“家中的摆设虽然都少了大半,但是您惯常用的都还备着,就等您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样啊。”他给我夹了一筷子的火腿丝放在了我的碗中,道:“来,吃吧。” “是。”我含笑看着他。 其实我一点都不饿,方才哭的太激动,胸口现在久久无法平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挤在嗓子眼儿一样,我自有许多话想要对大人说的,然而一见着他镇定的神情,就觉得说和不说也没两样,反正聪明如他,早晚会猜出来事情大概的。 这辈子我只学会了一个道理,就是在他面前不用诉苦。 ——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儿。 一百六十四 母亲住的别庄离京都实在是有些远,用了膳后便是快到黄昏时分,我瞧着一会天色说不定会暗下来,提议道‘不如明日起个大早去见娘’。 宋大人同意了。 虽然从神态上看不出端倪,但他的身子用了膳后还是不大舒服,估计是这一年的日子把他给关虚了,明明只是沾了点油水的东西,他却恶心的一直捂着嘴,想吐不吐的模样。 我有点被吓到了,让玛瑙去端来一小缸蜜饯山楂来压一压,他吃了两个,面色稍缓:“我没事,咱们俩去院子里散散步吧。” “好。真的没事?”我扶着他的胳膊,满是担忧之情。 “呵呵。”宋大人反倒是用手臂夹住了我的小臂,另只手抓住了的我肩膀,用力地在我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 “?” 我懵在原地,仰头看着他。 他笑着静静和我对视,半晌,收起脸上笑容,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揉了起来,轻声道:“傻丫头。”目光落向远方。 一百六十五 当天夜里,大人忽然开始拉肚子起来。 原本只是多跑几次厕所而已,他说明日一早就好了,我自然是不从,让元暮去街上找郎中,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大人去茅厕了。 外面毕竟天寒,我怕他冻到,便让小厮伺候着他去了耳房解手,顺带着搬了个火盆进去。 反正关上了门,我就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 没到半柱香的时候,元暮就带着两个城西医馆坐堂大夫过来了,我进耳房扶着腿软的宋大人坐在了矮榻上,将还冒着热气的茶汤放在了他的手边,问大夫:“夫君他是怎么了?” 老大夫摸着大人的脉搏,掐着自己的胡子沉吟片刻,问身旁之人:“你觉得如何,可是邪风入体?” 那人点头,细看了大人的面色,对我道:“夫人误急,我们二人皆诊断您家老爷的病症是邪风入体引起的腹泻、呕吐,若是这两日没发烧,那几贴药下去自然会痊愈,发热便比较难治,所以这几日一定要小心别让老爷找了寒气。” “好,元暮,跟着二位大夫去开药吧。”我招呼道。 等把三人送出了屋子,我在净盆里卷了帕子回到床边,替他细细擦拭脸上的红晕——忽的,我暗觉不对。 屋里虽然又加了两个火盆,大人又在床上躺着盖着棉被,但总不至于热到会让脸这般红的地步吧? 我将手里的帕子直接丢在了地上,空着手去试他额头温度…… “大夫!大夫请停步!大人发热了!” 一百六十六 大人这一病就从入冬病到了新年。 有时候白天看着还好好的,说不定那一句话说的不对了,他抽了口凉风,登时就又烧起来。 我是担忧地日日难眠,即使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他日后定能飞黄腾达过上那万人敬仰的日子,却还是被他惨白中泛着病态殷红的脸吓得时常爬起来摸一摸他的额头,看到底还热不热了。 他病得最重的时候曾经同我讲过,想要搬出正屋,去其他房间躲一躲,毕竟是这种腌臜病,别弄脏了我的床。 我心道你要是因为这一场大病病死了,我才是一生都会良心不安,一个床塌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是真正的娇小姐。 结果,这天深夜大人发烧时,就没控制住将一些秽物弄在了床上。 屋里的婆子还在外屋煎药,本来府里的下人就不多,这段时间以来在我身边轮值的婆子丫头也都累的筋疲力尽。 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咬着牙拿软巾擦拭干净,然后给大人换了身衣服和被褥,他似乎睡得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中一直在嘀咕着些什么,我正被恶心地难受,没听清,等我洗过手熏香归来后,他已经睡沉了。 第四十一章 杨师(一更) 望着他熟睡的脸庞,我在脑海中和记忆里那个不怒自威的公爹相比对,长长呼出一口气。 人这一辈子当真是没地方看,刚进宰相府的时候,所有人都跟我将宋大人是比如何如何的好,他们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全然尊敬不似作假,偏偏那时候的我不过就是个新进门的儿媳妇,大人每日忙到根本不回家,我哪里能一见尊颜。 后来我在府里受了委屈,难熬的时候一个人抱着腿跑花圃里哭,想着自己怎么这般眼瞎,嫁了个这样的人渣——宋大人却对我施以援手。 我在他这里感受到了两辈子都没有体会到的,属于男性长辈对小辈的温和体贴,以及令我最为珍贵的安全感。 或许,平民百姓家的说的父女亲情,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一百六十七 等宋大人的高烧稳定下来后,我找个空档叫马夫带着我去山庄将老夫人接回来。 再过二十天就是小年了,还让家中老人在外面带着就太不成样子了。 温泉果真养人,去年见着老太太的时候,她还病得躺在榻上,一下雪就说腿疼,然后呜咽个不停,今日见了她,神采奕奕,是我从未见过的好颜色。 “娘,媳妇接您回家了。”我笑着对她福了一礼,问张嬷嬷:“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家中书信可有对娘说?” 嬷嬷笑着点头:“大夫人放心,信还是老奴亲自说的呢,大少爷回来了就好,咱们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老夫人张了张嘴,慢吞吞的问我:“大郎呢?” “对呀,大少爷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嬷嬷困惑地问我。 “唉……老爷在里面受了些苦,出来便病了,昨个儿夜里还烧着呢,”我擦了擦眼角,说道:“幸而大夫说问题不算大,吃几副药,过段日子就能痊愈,他原本还想着出来便去看娘的,谁知道身体没熬住,媳妇儿这才到如今才来接娘。” 宋老夫人摸了摸我的手,道:“苦了你了。” 这话和大人对我说的何其相像。 我跪在老夫人脚边,道:“大人能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媳妇儿不累,娘,马车已经在门口放着了,咱们回家吧。大人还等着您呢。” 一百六十八 从山庄到回城西的这一路上,总能看见三五个人拉着个牛车,上面装满了过年用的家什,我诧异道:“这么早就开始备年货了?” “夫人应是不知,这边的东西因着比城里面便宜许多,所以附近的人经常在这里买东西。”张嬷嬷道。 既然如此,我便让元暮下了马车,到附近顺手把年货给买了。 张嬷嬷瞧我的这副做派,默默闭上了嘴。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前段日子送礼实在是大手大脚了些,如今府里没个进项,大人生病又花了大笔的银子,若不是还有几样头面顶着,估计这个年都是过不好的。 私底下,我想的却是: 这段日子过的越不好,越狼狈,大人越会记着我的恩情。 所以就算我这边再如何可怜,我都从未亏待过大人和老夫人。 一百六十九 不知是不是见着了自己的老娘,自从老夫人回来后,大人的身体渐渐痊愈起来,各府各院的请柬有几封送到了宅子里,还有些年礼之类,大人都让推拒了,从小年到大年初八,府里的外门就从来没有开过。 因着这段日子我一直在照顾大人,许多外面传来的信都没有时间拆,所以当我知道白户年前也被放出来时,着实吃了一惊。 宋大人入狱这案子,起因就是他抓了常阳长公主的侄子白户,长公主一怒之下将他告了御状,才捉拿归案的。 这大人前脚回来,后脚白户也被放了,案子没个头绪没个说法的,是什么意思? 纵使我再事不关己,也为大人愤愤不平起来,那白户杀人是实打实的事情,大人职责所在才将他缉拿归案,结果就因为个常阳长公主,就把人给放了,还让大人多吃了一年多的牢狱之灾,这事儿摊在谁的身上,谁不生气? 我不想在大人身体刚痊愈的时候就跟他说这种没滋味的话,便那了绷子去了回廊里绣香囊去了。想着吹吹冷风也能够让我平静下,免得一会在大人面前露出端倪。 垫子还没坐热,就见着中堂那边的翡翠着急忙慌跑了出来,我喊道:“翡翠,你怎么出来了?大人呢?” 翡翠见了我,立刻快步跑了来,道:“夫人,外院儿来人了,老爷正在找您呢。” “来谁了?”我问。 “奴婢不知,老爷只让您快些去。”翡翠匆匆道。 “不急,我换个马甲再去。”我将绷子放在了她的手上,去了侧屋换了件稍新些的马甲,我身上这件都洗的发白了,在家做做样子还好,穿出去会给大人丢人的。 一百七十 还没进正堂,我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身穿甲胄、腰间配件的侍卫,他们面容肃穆地盯着我,我微微低下头,用帕子捂着嘴,从他们中间匆匆走了进去。 正屋不算大,我一眼就瞧见了飞罩帘子下坐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看身形应该是个成年男子,我心想这应该是大人官场上的朋友,便招呼玛瑙小声问:“可上茶了?” “茶刚沏好。” 我伸手将盘子拿起来,道:“让我来吧,你去膳房拿些新做的糕点来。” 刚交代完,我就听耳房里传来大人的声音:“夫人,可是来了?” “哎。”我应了声,端着盘子进去,笑道:“刚得知家中来了贵,招待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见谅则个,来,您的茶。”我微微屈膝,将盘子递到陌生男子的面前,余光飞快的扫了他一眼后垂下来。 这人差不多五十上下的年纪,银白的胡子垂到胸口,目光确实明亮异常,面容清瘦,衣着简朴,令人见之生畏。 宋大人等那人拿了茶后才将我扶起,笑着道:“没事,也不是外人。这位是我的恩师,杨威杨先生,老师,这是贱内,泰安公主长女。”他慢条斯理地交代了一遍,让我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自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第四十二章 回庄(二更) ——杨威? 可是那个宰相杨威杨大人? 我吓了一跳,连忙垂下头不敢露出吃惊的表情。 要知道这位宰相可是位才华惊世绝艳的大儒,上一世我甚至还是拿书商中卖的他的字帖练的字。此生居然能和这种人物对面而坐,我无端心中生出飘乎乎的茫然感,同时心中也暗暗窃喜着,宋大人果真是位天之骄子,连杨大儒都是他的先生。 活了两辈子,我一直觉得自己愚笨不堪、所以步步险情,但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嫁给大人。 幸亏当年没有因着宋烟成那厮将这门婚事辞去。 一百七十一 因着太激动,杨大儒和宋大人两人所谈的事情我一个字儿都没有听进耳朵里。 惭愧惭愧。 一百七十二 杨大儒是来看病的,他留下了一株锦盒人参和几样难得一见的药材后,让我好生照顾大人,没等吃晚膳便离去了。 宋大人还病着,我便送了他们出府,回来后,我将送来的几个盒子放在了桌子上,不安的问大人:“这样好吗?杨大儒来看望您,咱们连饭都没有准备……” “杨大儒?”他的目光从手中的书移到我的脸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困惑道:“怎地了?他不是您的先生吗?” “呵呵,”他伸手摸了下我的头,语气中颇含宠溺,道:“没事,你说的对,以后就这么叫吧。” “晚膳这事儿……” “他不会介意的,没关系。”大人说完,又看书去了。 我想着心事,目光呆滞的盯着他一会便也想通了。大人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他说不用那应该是真的不用吧,听他的就好。 瞧见天色有点暗了,我用剪刀稍微挑起油灯的芯儿,点上火,放在他身边,随后我也是觉得无所事事,便把还没绣完的绷子从耳房拿了过来,继续绣花。 屋子里落针可闻。 窗外寒风飒飒。 一百七十三 宋老夫人陪着我们过了年,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回山庄里住,说是昨儿个夜里有个黑漆漆的人站在床沿上看着她,叫她害怕。 我也听的后背一层寒毛,毕竟我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对这种事情无法不相信,便招呼丫鬟婆子们给老夫人收拾东西。 宋大人说等过年就要从京都搬走,所以不建议老夫人此时就回山庄,毕竟没没差两天了,容易折腾出病来。 奈何家里面两个女人都不听他的,特别是老夫人,年纪大了也开始任性起来,稍微有什么事儿不和她的意了,立刻能耍起来,什么难听说什么,闹得大人什么办法都没有,去正院看书避难去了。 我哄着老夫人勉强用了一碗鸡丝粥后再上马车,快出发时,大人也从后院出来了,往老夫人的马车里放了个食盒,看着正歪着嘴看自己的娘,叹口气:“这是给您路上吃的,到地方记得让丫鬟婆子们给我写封信。” 老夫人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周围的丫鬟见大老爷被自己的娘刁难成这幅模样,都窃窃笑了起来。 我也抿唇偷乐,随后用帕子捂住,怕被大人发现。 宋大人无奈地在宋老夫人的手里放了个汤婆子,低声道:“是儿子的错,我不该不听您的话,别同我置气了好不好?” 老夫人别别扭扭的把汤婆子接了过去,依然不去看宋大人。 张嬷嬷拍了下宋大人的肩膀,他无奈的又看了眼自己的娘,从马车退了出来。 “起吧。”他挥挥手。 一百七十四 我和江家之间是彻底没了来往。 今年送年礼的时候我也给江子期送去了一份,却犹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其实这么长时间都是我单方面通信,加上弯月告诉我的一些驸马府的现状,我猜测可能是江子期觉得如今的自己也是大权在握,不需要再看泰安公主的脸色行事了,便连对我的‘表面亲情’都懒得维系。 他的这种态度,对我来说不是件坏事。 我抖了抖墨迹未干的信笺,计上心头。 一百七十五 春分时节,是踏青采风的日子。 宋大人的病此时差不多已经全好了,我一直没敢问他朝堂上的事情,他也从来都不会同我讲,眼瞧着年都过了,城北城南的衙门都开始忙碌起来,大人这边还没个响动,我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宫里面的娘娘最近胎坐的很稳,母亲在圣上面前也是颇有脸面,几次三番写信问我要不要让我问问圣上,好官复原职。 刚开始我还想着不麻烦娘娘那边,可母亲几次问我,我也渐渐心动起来,想着反正不过是试一试,想必也不会这般在意才对,可一来二去的,我也渐渐开始心动起来,想着反正不过是母亲随口一问,说不定真的能帮得上大人。 幸而,还没等我给母亲写信,大人便告诉我他打算回乡一趟,看望父亲与各位兄弟。 ——这令我瞬间清醒过来。 一百七十六 朝堂上的事情总不应该是我这个妇道人家应该管的,毕竟比起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我只学会了一招‘拿钱办事’。 可后宅的事情,我去觉得,应该给大人提个醒儿。 正巧上一封给江子期送的信依然没有回复,这次做的最绝,送信的小厮回来后,直接将我给的信纸原封不动的拿了回来,告诉我说:‘门房说老爷不在府,吩咐过所有的信都不收’,便把门关上了。 等入了夜,大人去耳房写字看书时,我坐在火炉旁的矮榻上刺绣,这荷包已经快要绣好了,就差一点缝边就可以用,看着时候差不多,我将绷子放回桌子上,吩咐玛瑙:“洗漱准备入睡吧。” “这么早?”玛瑙诧异的看了眼沙漏,问道:“可是主子爷还没回来呢。” 前段时间大人病着,我为了照顾他一直住在正房,后来大人病好了,我们因着也快搬家,便没有再分房睡。 盖被子纯聊天,大人依旧没有碰我。 我轻轻叹口气,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哀伤,轻声道:“我今日有点乏了,先去床上躺会子,等大人回屋再叫我。” 第四十三章 跑了(一更) 玛瑙应了,我便靠软枕上,闭起眼睛假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睡意朦胧中听到了帘子掀开的响动,随后是玛瑙低声道:“老爷。” 停顿了片刻,男子的声音传来:“她今日是怎地了?” “夫人说今日乏了,就在床上躺一会,等您回来再叫醒。” “别喊了,让她睡着。” 男子的声音越走越近,过了会,我感觉到有温热的帕子盖在了我的脸上,轻轻为我擦拭浮灰,随后是手脚,末了,床塌微微一轻,宋大人道:“熄灯吧。” 我的心一软。 原本我还想着,用江子期的事情激一激大人,让他看清对父母的愚忠是多么的不可取,好和那帮人划清界限,可我这两辈子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好人,实在是不愿意玷污了他。 宋大人若是和我一般冷心冷情,那他还是宋大人了吗? 也罢。 我在被子下的手默默攥成拳头,既然今生嫁给了他,那便为他扫平我力所能及的磨难又如何。 一百七十七 一场春雨来,万物复苏。 小宅子里的东西所剩无几,值钱的早就卖掉了,就连现在正摆在屋里的那些家具器皿也都是后补的,不值当这么远还运一回,倒不如便宜贱卖了去,轻装简行上路。 我拿着账本一一核对上面的东西,突然觉得不太对,问徐嬷嬷道:“大人的那两个妾呢?怎么名单上没有写她俩的名字。” 徐嬷嬷怔住,她想了好半天,把管着后院的小厮给喊了来,说道:“后罩房西屋的妾呢?咱们这都要准备搬东西了,她们怎么一直没出来。” 小厮被她问的满脸茫然,呆呆道:“后罩房没有住人啊?不是一直住了老夫人,后来当库房用了吗?”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窥。 然后小厮傻兮兮的又看向我,说了一声:“……唉呀妈呀,遭了。” 一百七十八 宋大人的妾跑了。 还是在我眼皮子底下跑的。 我捂着胸口,感觉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砸,呼吸都难以维持。 快被气死了。 一百七十九 这事儿实在是太丢人了,明明不应该发生的,偏偏是我粗心大意加上手底下全是帮蠢材,才能让她们俩跑。 我回屋后检查了一遍卖身契,发现她们二人的契还在我的手里面并没有拿走,便打算让小厮去报衙门,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大人现在的案子是如何还不得知,若是因这两人又令刑部里的人注意到他可怎么办,去年送礼的时候我可看的分明,这帮就是群乌合之众、吃人都不吐骨头。 心中郁结,加上我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入午我的头就剧烈的疼了起来,睁眼都觉得眼前一片晕的地步。 丫鬟婆子们全都吓坏了,毕竟好些个病最初都是头疼,后来就被活活疼死了,偏偏大人不在府里面,我不让她们去找大夫,她们也都不敢出门。 我如今见了徐嬷嬷也心烦,挥手让她出去了,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本来宋家最近的事情就多,现如今可好,又多了个两个偷跑的妾,这消息要是真的传出去,外人又会怎么说大人、说我? 大人会不会觉得我当这个家太失职了? 太丢人了。 气死了。 妈的一帮没用的东西。 我闭着眼睛,死死咬着牙,真后悔这段时间以来心思都放在大人身上,没有好好管教府里面的下人。 一百八十 青色小轿慢慢从街角拐了出来,元夕穿着同色的短袄衣,脸上带着打心底的愉悦,说道:“老爷,前面就快到新宅子了,您说的事儿我已经吩咐出去,就等着咱们上船就好。” 元暮走在另一侧,道:“那家里的东西什么时候搬?” 一只肤色白净、修长漂亮的手掀开窗帘,宋大人扫了元暮一眼,道:“听夫人的。” 元暮忙低下头:“是。” 元夕嗤笑出声,指着元暮道:“你啊你,总是不被大人敲打几下就不老实,幸亏咱家大人宅心仁厚,不然谁家会用你这样子的小厮?” “嘿嘿,”元暮挠了挠头:“可不是,奴才若不是跟了大人,指不定现在成了什么模样呢。” 元夕看了眼重新放下来的窗帘,连忙小声道:“行了行了,大人不爱听这些奉承的话,快些闭嘴吧。” 说话间,三进的小院便已能看见大门,元夕扫了眼四周,退到一边去,元暮上前敲了敲门,喊道:“老爷回来了,开门吧。” “……” 元暮等了会,又喊道:“咱家的宋老爷回来了,开门!” 一连喊了好几声,却连个声响儿都没有,元暮着急起来,元夕也走上前,问:“你是不是弄错门了?” “我都住这里快一年了,哪里会弄错?”元暮回了句,更加用力的开始拍门,一手扣着辅首一手放在门板上,足足拍了十几下,门才从里面打开,小厮露出个头,喊道:“来了来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开门,刚才干什么了你都!”在老爷面前这般失态,元暮早就聚满了火气,压着嗓子怒道。 小厮连忙点头哈腰,道:“对不住对不住,是后院出事儿了,夫人那边着急用人,我刚才帮忙去了,才听到响声。” 元暮一惊:“夫人怎么了?” “哎呀——”小厮一甩手,眉眼间怎么看怎么让人想到‘呆若木鸡’这个词,他说道:“气晕过去了,倒在地上,可吓人了,‘呱唧’一声。” “……”一旁的元夕瞪着他,手指都被气到颤抖起来:“这种大事儿怎么就没人传信儿?!” 小厮睁着双无神的眼睛看他,满脸的委屈:“夫人不让说呀。” “你、你……”元夕恶狠狠地小声道:“你给我等着!”随后三步并成一步,对着轿子喊了声:“老爷!奴才刚知道,夫人她……”话没说完,扑通一声,他从台阶上往下走时没踩住,脚一软跪地上了。 “噗嗤。” 躲柱子后的小厮偷笑起来。 元夕:“……” 第四十四章 字画(二更) 一百八十一 妾的事儿我是瞒不了大人的,只是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回来了。 他进屋后让其他下人退了出去,将玉佩放在了矮桌上,握住了我的手。 见着了大人,我心中的惶恐不安又增添几分,害怕他真的觉得我是个无用之人,说了声:“大人……”两只眼皮一眨,眼眶就红了。 “是妾身的错……那二人之前就想要在我这里把卖身契赎回去,当时您不在府里面,我就没同意,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们的胆子能有那么大,自己都偷偷跑了……妾身无能,让大人对我失望了……”我哽咽着说完,等了会,依然没听见大人回话,更加被吓得不敢抬头了,两只眼睛越来越酸,本来还想着装装可怜说不定他就不生气了,此时倒是真的哭了出来,而且加上头疼,更加的一发不可收拾。 “大人对不住……” “妾身连两个人都看不住……”我低着头用还空着的那只手抹眼泪。 “嗤嗤……” “……嗯?”我泪眼朦胧地抬头,好像刚才听到大人说什么了。 宋大人用后脑勺对着我,虽然还握着我的一只手,肩膀却颤抖起来,看不清表情。 我害怕起来,难道真的把大人气成这样子?不至于吧? “大人?”我伸手去拽了拽他的衣袖,想看他是个什么表情。 拽了两下没拽动,我凄凄艾艾的说了声:“大人。” 宋大人终于回过了头,和我想的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气到无法抑制也没有露出什么类似哭或是笑的表情,依然是平平淡淡的一张脸,轻声道:“跑了便跑了,莫哭了。” “可是这是妾身的错,我心中难安呀……” “真的没事。”他伸手把我抱住:“看把你哭的,小花猫一般……嗤。”他把手捂在嘴上,片刻后,又变成了往日的神情。 一百八十二 泰安公主如今在宫中站稳了脚跟,我们之间的信也时时能送进去,她听说我们要离开京都,去附近的城镇走上一走,便送了我两匣子的白银,告诉我路上有好吃好喝的千万别计较,出门在外银子最实用,切莫亏待了自己。 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我怎能不感动。 手中有了银子,我便想着趁还没离开京都,去几个绣房给大人再置办几身衣服,京都服饰之华美是举国出名的,出了这地段后再想买身料子好的衣服,只怕是有钱都难办,但还没等我出门,元夕就喊住了我:“夫人,大人找您有事。” “好的,稍等。”我说道,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念一动:“你是元夕吧?我曾经见过你。” “夫人好记性。”元夕笑眯眯的说。 我也对他笑笑,转头走去了抄手游廊。 奇怪了。 我分明是记得大人入狱后他就没了踪影,小半年来都没有找到过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 心中闪过重重念头,我怎么想都理不出个头绪,索性将之抛到一边去了。 反正大人的事情,我跟着他做就好。 一百八十三 绕过挡风石,进了屋。 大人正站在桌案旁练字,我静静看着他,没敢叨扰。 宋大人并不是一个容貌出众之人,也不像当世男子般擦脂抹粉,对于衣着此类,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除了官袍,他素日里便是一袭的儒生袍,宽大的衣袂、银白或青蓝,头戴方巾,黑发一丝不苟。 ——越是这般,越是显得他气质如松、身形如竹。 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抵讲的便是如此吧。 一笔收尾,大人拢着袖子放下了长笔,我走过去喃喃道:“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风景一时新……大人好兴致。” 他用两只手指将纸夹了起来,抖了抖,细看片刻,问我:“你觉得这字如何?” 我想了想,诚恳的说道:“笔走游龙、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宋大人将头扭了过来,诧异的看着我:“你当真这般认为?” 我点点头:“这是自然了,您这字实在是天上有地下无,看这‘寻’字,结构严谨、用墨均匀,非是几十年才能练出来的,这字儿咱们可要一起带走,回头到地方了,我找人裱上。”我越看越喜欢,从大人的手中将宣纸拿了过来,细细观赏。 大人站在我身后,轻咳一声,道:“不过是随手写的罢了,不值得裱,回头我给你画上一幅美人图送你,到时候再说吧。” 我睁大眼睛回头,问道:“您什么时候画?” “……有空就画。” “那我记着了,”我笑道,将宣纸卷子在一起,细细收入袖子中:“这个我就拿走了。大人,您叫我什么事儿?” 一百八十四 我双手捧着大人送给我的一卷金丝鸳鸯绸布,幽魂般飘进了正屋。 大人说: ‘听说你打听成衣铺,正巧收拾屋子的时候找出这个来,给你自己加套衣裳吧。’ 徐嬷嬷见我手里面拿着东西,就想走过来帮忙,手一摸到布的料子,吓得赶紧松了手,脸上满是诧异之色:“夫人,您这是从哪里来的布?怎么这般的滑?价格不菲吧。” “看到上面的红泥了吗?正德堂的,一年只出两百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和这些仆役们解释这些事情,然而唇舌好似不听我使唤般,将脑中想说的话直接吐出了口:“剩下的都是御用。” 满屋的人齐齐哗然。 见了她们的模样,我反倒是平静许多。 一百八十五 自从我那日发现宋大人对待画作极为严格,经常会把些练笔之作随手丢掉后,便吩咐元暮将大人的废稿收起来,毕竟日后大人的画作一金难求,府里多存些总不是坏事。 我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叮嘱罢了,然没想到元暮所有的差事都无遗漏,这次却是办事不利。 当天中午大人回屋用膳时,便语气颇为无奈的把我说的事儿重复了一遍。 我不知他为何在此事上这般愠怒,低着头,拿眼睛从下往上看他,讪笑道:“一会妾身让人把画给您送回去。” 第四十五章 多事(一更) “虽然不过是几张纸罢了。”宋大人给我夹了筷子的笋丝,语气缓和下来:“但日后书房里的事儿别插手了,这是最后一次。” 心头猛地一跳。 我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擅入书房自来是大忌,我今日让下人把字画收起来,难免别日下面的人托着我的名字,去书房里取‘不能拿出来看的东西’,我又不是没听过这样的事儿,额头倏忽之间被吓出了一头冷汗,“大人……妾身错了。” 宋大人放下筷子,拍了拍我的手:“瞧把你吓得,吃饭吧。” “……是。” 一百八十六 迎春花开的最烂漫的时候,船桨也即将启程了。 离去京都前,我和宋大人一起去了郊外的山庄,想把宋老夫人一起带走,然没曾想老人家是一步都不肯走,纵是我们好说歹说都不肯离开。 总不能让她跟着一帮丫鬟婆子们住这里呀,宋家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连个当地的旁支都没有,我苦恼了小半天,就听大人说道:“既然娘您不肯和我们走,那我便写信让大伯将烟成送过来吧,有他陪着您,也好天伦之乐。” 我怔然,问:“您说谁?” “宋烟成,我的继子。” 一百八十七 这人实在是我的梦魇,总是在我想忘掉的时候突然出现,令我措手不及。 因着在大人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我好几日都打不起精神来。 幸而大人身边的人实在是比我调教出来的下人规矩多了,顺顺利利地就上了船,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我们走的是水路,从港口出发,绕京都小半圈,再南下去苏杭之地。 帆扬起,晴空万里无云。 我从二楼的小屋中走出来,远远望着宛若一夜之间迎春齐开的锦绣京都、云雾中的皇城还有远处群山青葱,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了片刻的茫然。 今日离去, 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如今的我连思乡之情都实在多余,强迫着自己闭上双眼,我扭身回了房。 一百八十八 船是大船。 三层高,五百多的厢房,光是每日倒的馊水都能引来一群鱼儿的争相扑水。 府里面好多的丫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上船,新奇喜爱自是不用多说,我却不允许她们随意进出,除了徐嬷嬷和几个婆子外其余人只能用膳时才能出房门。 非是我待人严苛,恰恰相反,我之所以不让她们闲逛正是为了她们好。 南下的船只多是进京的才子,风流潇洒自是不用多说,手里面也是有字儿的,大人租的船只又是顶顶的好,故而,大船的三楼常年住了十几位风尘佳人,姿态婀娜、香气扑鼻,勾的船上的男人们按捺不住,不过两三日便成了她们的座上宾。 我怕府里调教出的丫头单纯不懂事,被那些个男人占了便宜,再加上我们住的十几个房间都是二楼靠近台阶的,夜晚总能听到隐隐的歌舞声。 顺带着说一句。 上了船后,房间变多了,我和大人便又分榻而眠,这使我轻松多了。 我早已无法忍受床上有其他人的存在,即使是大人也不行,实在是上辈子的记忆太过深刻,这段时间为了饰演贤妻的模样,我忍得着实辛苦,每日早早起来敷面遮掩眼下黑眼圈,好几次都想找个法子去厢房住。 幸而,这样的折磨总算是有了头。 比起我的暗暗愉悦,徐嬷嬷和玛瑙她们却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我瞧不上眼身边的人天天摆这张臭脸,便趁着午后,笑着问徐嬷嬷:“是船上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怎么这几日瞧着你的气色这般不好?” “老奴无碍,谢夫人。”徐嬷嬷听我这般说,连忙低下头不敢让我瞧她的脸色。 我用扇子轻轻遮住自己的半边脸,挑高的眉头诧异道:“那可是奇了,我原以为你是身体不舒服才这般态度,难不成是我做了什么事情,惹嬷嬷不高兴了?” “哪里是您的问题……”徐嬷嬷叹了口气,让正在给我捶腿的翡翠去一边站着,她跪在踏脚凳上轻轻给我按起了腿,“夫人,咱们在这船上都快飘了小十天了,可大人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您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大人不是说了,船上有他上学时的同窗好友吗?男人们的事儿,咱们妇道人家不插手最好。”我笑着道,放下扇子,舒舒服服地给自己剥了个葡萄塞入口中。 船上虽然果蔬稀缺,但有了钱,什么东西都买得到。 自从大人归府后,我的待遇是过的一天比一天好,穿的是最精致的衣裳、用的是最昂贵的器皿,虽然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但我一直想过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吗? 视线落到刚上船那会大人送给我的汉白玉雕花镂空茶杯,我放在手中细细把玩片刻后,喝光了里面的玫瑰酒,神态安逸享受。 “夫人您真的是……”徐嬷嬷被我气得又是一番长吁短叹,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们在船上谈事情,去的又是什么地方。”她暗暗用手指指了指上面,小声道:“您也不怕,万一是哪个人把老爷的心勾走呢?” “你说的倒也是。”我想了想,又是一杯玫瑰酒下肚,笑道:“那把她纳进府不就好了?” 我觉得这个法子实在是妙,前脚我刚犯了错,把宋大人的两个妾给弄没了,回头再纳进来连个美人儿进来填填喜气儿,大人瞧着府里热热闹闹的也能开心许多。 “夫人!”徐嬷嬷气得连都白了,站起来贴在我的耳边小声道:“您可还没个子嗣呢!怎么能这般放任大人?” 我嘴角含笑,眼睛却是眯了起来,看向她:“徐嬷嬷,主子的事儿,您还是少管最好,这话我听完就算,万一进了大人的耳朵里,日后我可不想见不着您。” 宋大人上辈子直到去世,膝下都没个亲生子,究竟下面的因私有多少,我可一点都不想碰。 第四十六章 清泉(二更) 再者说,大人在我心中还是上辈子那个高大的形象,我也无法想象和他亲密时会是什么模样,这样就不错。 “您真的是……”徐嬷嬷被我吓习惯了,她叹了口气,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给我捶腿,叨咕道:“老奴看着您从那么大点到如今,只希望您日后的日子顺顺坦坦的,女人这一辈子,没个孩子就如那浮萍一般,一阵风就能吹没了。” 听她这般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好似听下人们碎嘴皮子的时候讲过,徐嬷嬷曾经嫁给个同乡,可那男人是个不干事儿的,整天游手好闲,徐嬷嬷攒的嫁妆没两年就给败坏光了,她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全没养活,这才又跑驸马府当差,还签的死契。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她这话是真心话,便安慰道:“您也是想得太多,大人是何等人物,您又不是没瞧见,定是不会与那红尘女子有什么瓜葛的。” “……您说的也是。”徐嬷嬷的脸色缓和下来,“是老奴想的差了。” 屋子里方才听到我和徐嬷嬷说话的丫鬟此时终于都敢开口了,纷纷称赞大人的人品,直说‘即使是去包间,也是不会和那等女子有牵连,定然是清酒一杯、黑白棋子在手,两人对弈棋局的风雅事’。 一百八十九 惜别阁。 海面上一派平静,越是离港口远,水越是干净。 潋滟日光映照湛蓝天空,如做工最精致的深蓝锦布上的点点珍珠。 宋大人和同窗好友正坐在三楼的包间中,一人身旁坐着个娇媚姑娘。 一百九十 宋大人轻抿了口杯中甜酒,视线从窗外移到屋中,他身边正做着抚琴的清泉姑娘,面前是曾经在国子监同窗过一小段日子的钱福元,后来听说他去了外省,一晃十来年未见,如今他成了个工部小官,不知是贪污了多少油水,满肚子的油,胖的连身边的姑娘都必须侧坐着才能维持小鸟依人的模样,着实不易。 “浊之啊,此番南下你有何打算?同老哥讲上一讲,老给别的能耐没有,帮你运作一二还是可以的。上学时的时候我就服你,明明咱哥几个一起做坏事,偏偏最后夫子都不罚你,当时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人!”钱福元喝的头都晕了,说话颠三倒四的,怀里的姑娘被他晃荡地连曲子都弹不好了,索性娇笑着嗔怒,两人抱成一团黏糊了片刻。 宋大人眼观鼻鼻观心,跟没看见一般面色平静,慢悠悠喝光了杯中甜酒,这才将视线落在闹得满头大汗的钱福元身上,轻声道:“二哥,您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此次是被逐出来的,哪里有什么去处,回乡看看父亲,然后可能是游历山河吧。” “嗯,当个富贵闲人也不错,老哥羡慕你,来,咱们喝一杯!真没想到你心态这般的好,明明那就是个……咳,不说了不说了,来,喝!”钱福元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后将杯子中的酒咕咚咕咚喝个干净。 宋大人也痛快地将杯续满,甜酒入喉,他将杯子在空中倒扣,咳嗽了两声,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清泉姑娘连忙伸手将他扶住,声音如同她的花名般清脆悦耳,如山谷溪流般干净:“大人可是醉了?不若休息片刻吧。” “是啊,浊之贤弟放心,这里有为兄常年包的屋子,”钱福元做了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大方道:“听说你是和夫人一起来的,放心,我稍后让人给她捎个信便是。” 宋大人笑了笑,将手搭在了清泉姑娘的腰上,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垂眸道:“那就多谢二哥了。” 一百九十一 日头正烈,门外来了个陌生的小厮扣门,说是宋大人和他们府上的老爷喝醉了,正在楼上休息,让我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让徐嬷嬷收拾了一盘我自己闲着没事时做的糕点,让他帮忙捎上去。 老爷喝醉后经常头疼,我的糕点里放了些解酒的中药,入口清淡香甜,正适合老爷喝醉后用食用。 小厮点头离去。 这段时间以来,老爷经常夜不归宿,我早已习惯。 随后,差不多快点到晚膳的时候,翡翠和珍珠去二楼最里面的食堂取餐。 船上的一干用度都是用钱买的,我平日里除了偶尔能借个地方做做糕点外,其他的什么都施展不开。 我这边正和翡翠聊着屏风应该用什么线才能看起来漂亮又干净时,俩姑娘哭着回来了,看见我就是一幅气呼呼又委屈十足的模样,我瞧见翡翠的脸上印了个红色的巴掌印子,脸色不愉地问:“你们这是怎地了?” 珍珠年纪小,抽泣着说不明白,翡翠捂着脸告诉了我方才的事情。 她们俩进了膳房后,便瞧见离她们不远的前面站着个差不多岁数的小姑娘,手里提着的正是印有宋家家纹的食盒。 珍珠觉得奇怪,因为大人身边从来都只会让小厮伺候,怎么食盒还放外人手里面了?便多注意了两眼。 随后队伍排到了那个小姑娘,她问食堂的人能不能将盒子里的糕点热一热,食堂的人说不行,现在里面忙不开,没时间帮着加热。 之后令珍珠和玛瑙气愤的事情发生了,那小姑娘和盖子打开,随手把盘子里的糕点丢进了身旁不远处的馊水桶里面,将空盘子递出去,道:‘给我重新装一盘糕点,要热的’。 …… 听到这里,我基本上已经把事情的经过捋清楚了,手放在翡翠的脸上,轻声问:“还疼不疼?” 翡翠摇摇头:“奴婢的疼算什么,可惜了夫人亲手做的糕点,大热的天,您为了那盘子东西熬得满头汗……”她眼眶红了,明明被打都没有哭,说到这里却双眼湿润。 我长长的叹一口气,将她的头按在我的怀里,叫玛瑙把膏药拿过来。 这时,一直哭个不停的珍珠冷不丁说了句:“夫人,我记得那个打人的丫头在拿糕点的时候说,她是惜别阁清泉姑娘的侍女。”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第四十七章 丢人(感谢江神、戈尔的推荐票, 一百九十二 舱内。 宋大人躺在桃花纱罩的四角床上,手搭在胸口,呼吸清浅。 门开了,头发凌乱,衣服也乱糟糟的小姑娘臭着一张脸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道:“小姐,晚膳带过来了。” “嗯。”清泉姑娘从梳妆桌上站起来,随手将玉簪插入发鬓内,做了个‘嘘’的手势,“小点声,公子还在睡觉,”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身上,诧异问:“溪儿,你这是怎地了?” “别提了,遇到了两个神经病!”溪儿气呼呼地说,看向床上躺着的清瘦男子,小声道:“刚刚主子说,完事儿后找你问些话。” 清泉姑娘点点头,跟着溪儿一起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轻轻掩上了门。 “吱嘎——啪。” 宋大人睁开双眼,神色清明,哪里有一点喝醉了的样子。 他从怀里掏出长素色绣着竹子纹的手帕,用力地在嘴唇上擦拭良久,随后厌恶地将帕子从窗外丢了出去,穿鞋离开。 一百九十三 我还没有幼稚到因为这种小事就跑到大人面前说闲话。 只有前世我遇到的那个宋烟成才会因为个女人闹得后院鸡犬不宁,像宋大人这样心怀天下之人,我相信女人在他们心中不会占有太大的分量,只要我还是他的正妻,那一切都不是大问题。 若是那日大人说想把清泉姑娘纳回来,我乖乖听话便是了。 ——到那时,清泉和我的账只是可以清一清。 一百九十四 清泉姑娘戴上兜帽,悄悄的走进一扇里面亮着烛火的房间,轻轻叩叩。 “主子,我是清泉。” “进。” 清泉推开门后立刻回身将门关严,同一时刻她感觉到一个男人从后背抱住了自己,她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与不经意流露出的厌烦,将柔荑放在了男人的脸上,娇声道:“主子,您怎么今日这般猴急?咱们还熄灯。” 男人赫然是方才还和宋大人称兄道弟的钱福元。 他此时已没有了那股稀里糊涂的浪子模样,在清泉姑娘的脸上香了两下,问道:“你可从宋清涟那里套出什么话?” “您别提了,公子一进房间就醉倒在床上,我怎么叫都叫不起,哪里有时间套话?”清泉姑娘嗔道:“您下次给他灌醉的时候,记得让他少喝一些。” “呵呵。”钱福元冷哼两声,“我看不是他喝得多,而是你根本撬不开他的嘴,这人精明的跟个什么似的,他不想说的话,你就是敲碎了他的牙都未必能让舌头动上一下,也罢,这事儿还是要细水长流。” 清泉姑娘脸色一变:“您是想?” 钱福元阴沉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笑着把清泉抱到床上,哈哈笑道:“给你找个好人家!” 一百九十五 船上的日子实在是无聊到发慌,我整日里除了看书和绣些东西,其余的什么都做不了。 况且这船上还大多都是外男,我连平时去甲板上吹吹风都做不了。 这日我正拿绷子给大人绣帕子,最后一片竹叶还没绣完,忽然想起来母亲曾经跟我说姜皇后的其子的诞辰就在最近这几个月。 “徐嬷嬷。”我道。 “夫人什么事儿?” 我想了想,问:“我记得当时出嫁时,嫁妆里有一匣子五百四十三色的绣线,咱们带过来了吗?” 徐嬷嬷从怀里将本子拿了出来,翻看片刻,点头:“在箱子里放着呢,您要用?” “对,顺便裁块布来,我要做一扇屏风。” 一百九十六 屏风是个大工程,前世我在景阳侯府长大,那里的姑娘从能说话的时候便开始拿针,家教极其严格。 我母亲又是善于女红,对我这个女儿更是严厉到近乎于残忍的地步,也多亏了她们的悉心教导,我的绣活儿在当时的贵女圈子里都排的上名号。 ——十二单的嫁妆,都是我自己亲手绣出来的,出嫁那日风光无比,还令景阳侯府小小轰动了一阵子。 可惜遇人不淑。 在佛堂的时候,我的手在一个冬天因着没有热水,冻出了红,总也好不了,渐渐的,每个手指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痛无比,便拿不了针线,绣活儿也再也没有碰过。 直到死前的最后五年,我才知宋烟成从我入府那一日起,就日日在我的茶饭里下毒。 也是那时候,我开始疑心起身边的人,无法容忍他人的碰触。 一百九十七 我没想到十几天都没见着宋大人了,今日刚把线铺在地面上,沉吟着应该绣什么时,大人便推门而入了。 此时屋子里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除了翡翠陪着我挑针线以外,其他的丫头都赶出去了,就怕她们踩了线头。 唯一还能待的地方就是我的小榻,我此时正和翡翠坐在床板上,将绣线挑入针头当中,衣着不整,还把袖子给绑起起来。 ——我嫁他差不多两年,何时这般邋遢过!? 瞬间,我的脸和我的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子一个颜色,想也没想的站起了身,拍了拍褶皱的裙子,从床上走了下来,口中道:“大人……” 宋大人瞧了我一眼,倒是没说我其他,只笑问:“你这是摆迷魂阵呐?” 我更加羞臊了,用袖子掩面:“您若是回来,倒是让小厮通报一声呀,也好给您准备些吃食点心。” “哈哈,那我岂不是看不到夫人还有这般模样了?”他揉了下我的头顶,动作十分的慢。 我仰头看着他,只觉得他看着我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宁静,不自觉也放下了些许的羞愤,对他也露出个笑容来。 双目相对,明明没有说什么,但我却感觉到他隐隐对我的愧疚。 “您先回自己的屋子吧,我一会带上吃食,再去找您。” “好。”他轻声道。 一百九十八 船上的吃食依然不甚令人满意,幸而我前几天令府里面膳房的婆子去炒了盘花生辣椒,配菜吃正好。 大人足足吃了一碗半的米才放下筷子,清茶漱口后,叹息道:“还是你这里的膳食吃着最踏实。” 第四十八章 回乡(一更) 我心中一甜,用扇子轻轻给他扇风,笑道:“您若是喜欢,回头我让婆子给您做一罐来,让小厮带上,走哪里也好吃的顺心。” “算了,都是些外人。”宋大人摆摆手,拉着我坐到了他身边,问:“这些天没时间回来看你,都读了什么书?” “晃得很,看了一会的书就头疼,哪里能读的下去。”我语气中颇含哀怨。 他‘哦’了一声,又是喝了口茶:“这几日待得可辛苦吧,我看你屋子都成了那幅模样。” “好啦,您可别提了,不然我就回屋子里了。”我用扇子轻拍了下他的胳膊,嗔怒道。 “不提不提。”他一抖下摆,将左腿搭到膝盖上,望着窗外的碧蓝海面,忽然道:“专精厉意逝九阂,纷云六幕浮大海。”一派的潇洒风流。 我一怔,视线落在他身上,只觉自己好似从未认识他一般。 在此前,我心中的宋大人一直是个非常刻板的形象。 他温和有礼、谦卑恭顺、是个城府极深之人,可今日我面前的这个男子,却是个即使被无辜受牵连,贬官回乡依旧能乐观以对的文雅儒士。 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感觉: 原来宋大人年轻时候,竟然是这般倜傥之人。 “……您方才说的那两句诗,妾身之前都没听过呢。” 半晌,我说道。 他回过了头,把我不知何时握成拳头的手摊开,在掌心一个字一个字的写。 我看着他白净的脸还有长长的睫毛,心慌了良久。 一百九十九 元和二十二年六月初三。 我们的船终于到了港口。 想要上岸,还要从大船换到小船上,我吩咐婆子小厮把行礼从舱中搬出来,一晃眼的工夫,宋大人就不见了。 “大人呢?”我问管事儿的元夕。 “方才钱老爷来找人,说是要喝顿离别酒,大人说让咱们在找个下榻的栈,等晚点他再回来。” 我猜这钱老爷或许就是大人的同窗,便安下心。 两百 入夜后,大人回来了。 只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腰肢盈盈一握,戴着白色的面纱,见了我,弯眸一笑:“夫人好。” 两百零一 大人这一夜宿在我的屋子里。 他坐在榻上看书,我就跪在软垫子上,用篦子轻轻给他通着头发,手指或轻或重地在头上的穴道揉按,不一会他便放下了书,道:“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我笑着摇头。 宋大人反倒是叹口气:“也罢。” 两百零二 宋大人在城中有一别庄,第二日便拉着车去了此处落脚。 我坐着小轿甫一入正门,就见穿堂里站着个矮胖的身影,瞧着眼熟,似乎是大人的幕僚陈柏西。 既然有外男,我此时便也不方便下来了,拉开帘子细细看了他一眼,果然是陈柏西:“陈先生。”我喊了他一声,微笑点头后放下车帘,招呼徐嬷嬷往垂花门处走去。 陈柏西遥遥对着我鞠了一礼,口中道:“夫人。” 瞧见了曾经大人身边的左膀右臂,我这心总算是落了地,虽说大人如今官职被剥,我们一行人只得如那过街老鼠般南下归乡,但总该是人在,这就足矣了。 打心眼里,我此生已是非常幸运,不应奢求过多。 两百零三 城中别庄的行礼还没有收好,我便和大人乘车去了宋家大宅。 宋家在当地是非常有名望的贵族,占据了半边山腰和大片良田,我心知大人如今官场沉浮近十载,即使他不愿为家中人牟利,下面的人也能借着他的光在他人身上剥层皮,所以进了老宅,见里面犹如皇亲国戚般奢华的摆设什么都没有说。 此次来,我们并没有见着宋老爷子,宋二爷说老爷子前些天病了,如今怕见风。 大人便说他要留在府里面贴身照顾老爷子,这段时间他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父亲之所以生病都是因他而起,实为愧疚不安。 我连忙劝他,宋二爷也跟着说不用。 他独自一人招待了我们小半日,连口热茶都没有续上,说了些无关痛痒让大人悉心学问的话后,便打发我们离开了。 ——连个房间都不曾准备。 这家人的做派我实在是看不下眼,回去的路上,我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给大人和我各自倒了一杯茶后索性细细品起来,不愿意让大人看到我神情中掩饰不住的愤怒与讥笑。 过了会,宋大人闭目休息,将我的手拉到他的掌心中,轻轻拍了拍。 “大人,您又事何苦?”我忍不住问道。 “呵,”他浅笑一声,我仰头只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下,随后他慢慢道:“我知你前些年受的苦,只是生养之恩大于天,总是要尽份孝道的。” 这话说的又假又空,若是其他人对我说,我定然会嗤之以鼻,然大人说这番言论却着实是令我觉得此番言论真情实意。 我心中暗暗摇头,对大人这种愚忠无可奈何。 两百零四 后院里来了清泉姑娘后,总算是热闹些许。 有了固定的居所,我又开始每个月必写的家书,一式两份,给江子期的信中就是些‘女儿如今十分思念您,不知您今日身体可好’之类的废话,而给泰安公主的便真情实意许多,说了些船上的见闻,还有大人最近送给我的绸布、酒杯、玉如意以及若干首饰头面。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才发现,宋大人送给我的东西实在是不少,便在后面补充了句:大人对妾甚好,勿念。儿书。 至于清泉姑娘的到来,我并没有准备写。 首先她不过是个妾,还不是贵女出身,对我丝毫构不成威胁,其次,即使是没有清泉姑娘,也会有清水姑娘,我既然不打算和大人做那等亲密之事,便早晚要给他的后院堆得满一些,若是有人侥幸能给大人生个一儿半女的,我也好把他记在名下,顺理成章的把过继来的宋烟成赶走。 想起上辈子宋烟成那厮不过是靠着宋大人的名号起得势,我便为想出这个主意的自己感慨。 若我早些聪明起来,也不至于将自己过得那般凄惨了。 第四十九章 屏风(二更) 两百零五 不知清泉姑娘到底是用了何种办法,大人对她实在是疼爱。 就连玛瑙都控制不住的在我身边碎嘴,今日说清泉姑娘得了块翡翠玉,明日又道宋大人送了她一扇屏风。 相比之下,我这边就着实可怜了,宋大人不回我这院子不说,连夏日的冰敬都没有清泉姑娘的份额多,好似前段时间对我的诸多赏赐都如过眼云烟一般。 但是,无论大人对清泉姑娘的宠爱多么令人艳羡,只一点,他从不在她的院子中过夜。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我虽然明知不应该,但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百零六 大人在此发迹,自然是有诸多的关系交错。 不过在家待了小十天的日子,他便带着元夕和元暮出门访友去了,一走就是半个月。 大人在不在后院于我来说没多少变动,毕竟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忙着。 宫里那位娘娘的礼还没准备好,最近我一直忙着绣屏风。 这扇屏风是大人画的图,百子抱福,那些小人儿的眼睛跟活了一般,我瞧上第一眼就喜爱上了,总觉得画里的小人儿说不出来的像我曾经的孩子,不知是眉眼还是哪一处,故此,我对此事是越发的上心。 两百零七 如今我的日子过得是又舒坦又自在,实在是不愿再和驸马府牵扯上关系。 然,江子期如今在京城越发的有势力,我一联想起寿王爷便如鲠在喉,不得已,曾经收买的下人还是不能断, 为了联系上弯月,我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江霜,没有提及太多事,只说了此处和京城的区别,并附赠了一支玉簪。 我并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两辈子只学会了一个道理,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两百零八 溪儿一进门,用力地把门栓扣上,气得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好端端的,你来我这里发脾气做什么?”屋中对镜梳妆的美人淡淡问,她反复看着头上的簪子,不甚满意地将一缕发丝缠绕在手指上,试图垫在簪子的下面,让它看起来更显眼一些。 “美美美,天天就知道摆弄你那些首饰!”溪儿气冲冲地对清泉姑娘喊道,神色阴鸷下来,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你难不成忘记主子吩咐给你的事情了吗?” 清泉姑娘被溪儿吓了一跳,拍着自己的胸口退到一边,道:“我倒是想,可我如今连个人影都抓不到,我要如何做?你天天只会催我赶我,哪里体谅过我的心酸?!”说罢,用帕子捂住自己的脸嘤嘤嘤哭泣起来。 美人落泪,实在是令人感到不舍,溪儿被她哭的也没了脾气,双手握拳站在桌子旁沉默良久,走到清泉姑娘的身边小声道:“抱歉,是我不该跟你发脾气。” 清泉姑娘把头转到一边,不愿意看她。 溪儿便走到另一边,握着她的双肩,看着她道:“是我错了,对不起,不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你哪里错了?明明是我错才对,我哪里有资格使唤你,还让你陪我走这一遭!”清泉姑娘哭的眼睛都红了起来,声音清脆中带着娇蛮,丝毫不惹人烦。 “唉——清泉,怪我今日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和你撒。大夫人实在是个有意思的,明明船上时对咱们不理不睬,进了府后却处处为难……”溪儿摇摇头,不愿意再说下去。 清泉姑娘听她这般说,便也不哭了,问:“又有谁作弄你了?” “还能谁是,不过就是那帮人罢了。”溪儿冷笑一声,道:“那些个妇人眼睛不过就是看这一亩三分地罢了,等主子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我倒是要看看她如何!” “……你说的是。”清泉姑娘怯怯地点点头,眼睛却飘到了梳妆台上还没有戴好的步摇上。 两百零九 耗费了我的小半日的工夫,屏风上的勾线总算是做好了。 我瞧着这上面精致的小人们,深觉绣好后送到宫里面,绝对可以在娘娘面前露个脸。 。 一个月后。 绣好了最后的一针,我脖子疼到无法动,徐嬷嬷将参茶递到了我旁边,轻轻按摩我的肩膀,柔声道:“夫人,您今日一直都没有好好歇息。” “无碍,屏风已经绣好了,我总算是能够歇息段日子,若不是……”我轻轻叹口气。不知这具身体的手是过于生疏还是其他,原本绣些小件的时候还不显,如今绣才发现处处生疏,好多地方明明可以让线看起来更灵活的地方却频频犯错,这手就如同木头一样不停我的使唤。 “也罢,不说了,你瞧瞧这屏风如何?”我侧过身来,让徐嬷嬷看清百子抱福图。 徐嬷嬷点点头,细细的观赏起来。 “……” “……嗯。” 。 一个月零三天后。 远在寺庙中与大师讲禅的宋大人,忽然收到了一封家书。 上面倒是没有写太多,询问了他最近身体如何、家中人非常想念之类的废话后,只有一句看起来是重要的,翻译一下就是: 大人,臣妾思来想去送屏风还是不够郑重,家中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宋大人:“?” 两百零十 月圆则缺,有时候真是一句至理名言。 百子抱福图被我锁进了仓库,我觉得,今年我是不想再碰针线了,反正宋大人也不在家。 两百一十一 江霜快成亲了,这事儿还是她自己写信告诉我的。 我看完,将信纸收好,心中困惑起来,不知这几个月的时间驸马府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江霜信中丝毫没有提起江丁之事?毕竟看江子期的样子,是没想过让姐姐守家妹妹先嫁的,毕竟不成个规矩。 两日后,为我解答了这个困惑。 江霜这门婚事,远不如她信上所写的那般风光,无他,只因嫁的是太仆寺少卿的长子,京城中出了名的傻子。 我心想这江驸马好歹也是个读过书的,怎么就这般不怕门风败坏呢?大女儿下嫁给刑部左侍郎宋清涟,没过半年便遭逢牢狱之难;小女儿更惨,全手全脚的却要嫁给那样子的人,说出来都令人感到齿寒。 第五十章 闹腾 (感谢江神道子的推荐票~加更 唏嘘了片刻,我翻开之前弯月给我的书信,上面细细碎碎写了些江霜的日子,沉吟片刻,我反倒是解了个结,若我是她,想必也会和她走上同一条路吧。 父亲不喜,祖母不善,姐姐不慈。 她这样做,反倒是给自己争出了一条路来,只是路上诸多坎坷,还是要看她自己了。 两百一十二 京都,驸马府。 一大清早,江家的小少爷江耀祖就对谁都没个好脸色,饭也不吃茶也不喝,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面面相窥,谁也不敢说什么。 还是家中奶娘有几分脸面,拿了碗奶羹坐到了他的床沿上:“少爷,您这不吃不喝的,身体哪里受得了?还是多喝碗奶羹吧。” 江耀祖瞪了奶娘一眼,不情愿地张开了嘴,随后又扑通一声躺床上了,喊道:“我吃也吃了,别来烦啦!都给我出去!” 奶娘左劝右劝也没用,便对伺候少爷的大丫鬟明月使了个眼色,将手中的奶羹递给她。 明月轻轻‘嗯’了一声,将勺子递到少爷的嘴边:“您就算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发脾气不是?再多吃一口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知怎地令江耀祖大为光火,“爷说了不吃不吃,听不懂人话是不是?都走开啦!饿死我算了,反正天天就是让我去念书念书!”说着,他的短胳膊不知道怎么一挥,恰好打在了明月拿着勺子的那只手上,啪嗒一声,奶羹掉在了江耀祖的左脸颊正中央。 府里的奶羹熬得稠,而且还是厨房刚端上来的,温度还没凉透,再加上江耀祖如今才是个五岁稚童,皮肤嫩的和豆腐一样,被奶羹烫了一下后,登时脸上就红了一块,哇哇大哭起来,吓得明月连忙拿帕子给他擦拭,奶娘也没想到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一把将明月从床上拉了下来,扬手就是一巴掌,喊道:“瞧瞧你干的好事!回头看姨太太如何惩治你!” 说完,又招呼其他侍女取来帕子,轻轻将江耀祖的脸擦拭干净。 明月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两百一十三 今日之事,不多时便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都是一个院子的,她去瞧也便利。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进屋就见自己往日里的好孙子哭的跟个泪人一样,眼睛都红了,脸也是同一个颜色,嚷嚷着家中没一个人疼爱他,如今连个丫鬟都敢欺负自己云云。 听的老夫人心都碎了,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都喘不过气来,屋里一干子下人纷纷搀扶才没让她晕倒过去。 老夫人把江耀祖抱在怀里,怒声道:“你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家中哪里有人不疼爱你,那你把祖母放在了何处?没良心哦!” “你疼我?哪里?我怎么瞧不见,明明说了我不想去上学,你干了什么?把先生给弄家里来了,瞧瞧我的手,昨天被先生给打的,现在都还肿着呢!”江耀祖听老夫人说完,反倒是气焰越发嚣张,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一把将老夫人推开,从她的怀里面溜了出去,面冲墙,背对着众人。 “你这、你这……”老夫人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才好了,她底气有些不足的辩解:“这都是你父亲的意思,先生也是他请来的,你和祖母生什么气……” “我不管!反正我今日不去上学,明日也不去上学,永远都不去上学!若是你们再敢逼我,从今天开始,我不吃不喝饿死拉掉!”江耀祖说完,随手从床上摸出个布老虎出来,砸到了地毯上,喝道:“你们都给我出去!爷今儿不想看见任何人,都出去!” 老夫人也被江耀祖推搡了几下,她没顾得上身上的疼,只哀哀道:“耀祖,祖母的好孙儿,你先别气,听祖母一言可好?” “不停!我死了倒是两厢干净!” “可别说这种让祖母难受的话了!”老夫人登时流出两行泪来,抽噎了一会,劝道:“听话,祖母何时骗过你?你今日不想上学便不上学了,祖母让你父亲再找个先生如何?咱们休息两天,你既然不想读书,那肯定是先生教的不明白,祖母听你的,可好?” 江耀祖也是累得不轻,他喘息一会,想了想,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绝对的真。”老夫人就差对天发誓了。 “那我信你一回。”江耀祖盘腿坐在了床上,对奶娘道:“我的早膳呢?拿上来!” 奶娘的眼睛往角落上还跪着的明月身上扫了一眼:“都已经凉了,我现在就吩咐重做一份,奶羹……您还吃不吃?” 提起奶羹,老夫人立刻想起来自己为何过来这一趟,手搭在江耀祖的脸颊上,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端倪来——毕竟刚刚哭闹的整张脸都犹如红辣椒一般,问:“脸上可疼?” 因着迁怒,江耀祖便一蹬腿,大声喊道:“你被烫了难道就不疼吗?” “是是。”老夫人抱着江耀祖递给奶娘,让她带着去上药,看着膝行过来的明月,脸色登时阴沉下来,用力的拍了下床板,喝道:“你都是怎么伺候的?还能把主子的脸给烫成那样!” 明月被吓得头都头都没敢抬,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眼泪低低落在地毯上,不一会就洇湿了。 老夫人骂了一会,便低低咳嗽起来,她的岁数不小了,身体一直也不太好,经不起这些闹腾,嬷嬷上前为她抚胸,道:“您也别生气了,咱们家小少爷身体没事才是最好的,来,喝口茶吧。” “嗯。”老夫人接过茶杯,余光瞥到还在磕头、额头都流血了的侍女,撇了撇嘴:“行了,把她打一顿让人牙子拉走吧,瞧见就心烦!” 明月的脸登时就白了。 “老祖宗!老祖宗求您别让奴婢走!那羹是奶娘给我的啊!不是我故意掉小少爷脸上的!老祖宗求您发发善心!求你了……” 她说着就想要站起来,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一人按着一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拉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明月(一更) 嬷嬷也是吓一跳,凑在老夫人的耳旁道:“虽然这事儿确实是明月这丫头的错,但总得让人将功补过不是?依老奴看,打一顿就是了。” “……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老夫人皱眉道。 “当然不是,只不过明月毕竟是伺候少爷伺候上手的。” “也是……那打三十板子,受罚去吧。”老夫人一摆手。 婆子拽着明月托了出去,外院的哭喊声直到用破布堵住了嘴才消停下来。 老夫人喝完茶,扫了一眼屋子里的其他丫鬟,甩手将茶杯摔了出去,众人齐齐被吓得一抖! “瞧好了,以后伺候主子不上心就是这个下场!” 两百一十四 入夜,弯月悄悄地从院子的角门溜了出去。 她一路小跑着进了后厢房,还没开门就闻到一股子血腥气,弯月吓得立刻脚步一顿,抹黑走了进去,小声问道:“明月?怎么样了?” “……” 黑暗中,除了勉强能听到的浅浅呼吸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 “明月?” 弯月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连忙将脚缩了回来,轻声问:“明月?是你吗?” “……” “……嗯。” 弯月大喜过望,蹲下身摸索片刻,握住了明月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落,止都止不住:“明月,不过一日没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谁让那个老贼婆不分青红皂白。”明月轻轻擦了擦弯月的泪水,气若游丝。 门外传来几个婆子的声音,弯月后背登时泛起一阵寒毛来,她匆匆道:“外面来人了,我去看看!”说完,又顺着门缝悄悄跑了。 等弯月再回来。 后罩房却没有了人。 两百一十五 入夏了。 酷暑难耐。 院子里的蝉鸣吵得令人心底发慌,我不知为何最近总是胸口闷不过气来,吃东西也吃不进去,明明每天锁在院子里什么都不做,反倒是身体一日日消瘦下来。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干坐着都感觉头昏眼花,躺在小榻上一睡就是小半天,总是迷迷糊糊的。 徐嬷嬷想得多,背着人偷偷问我,上次大人归家时可曾对我行周公之礼,我颇为无奈的搪塞了两回,她便不再问了。 也是赶巧,这日便是大人归家,门房的小厮等了小半天,总算是瞧见了大人的马车,便进屋报讯。 我让丫鬟请清泉一起去门口迎接,这几日我身体不自在,便没叫她来给我请安,如今两厢碰见,我当真是被她这一身打扮给晃了眼。 有些人即使是穿着粗布麻衣,也比他人看着顺眼些。 这种夺宠的法子恍如隔世,我心知她这段日子想必是过的不舒坦才对,府里面的下人都是曾经跟我共患难过的,不需要我做什么,只用一个态度下去,他们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做。 等了不一会,就见桥那边走过来了一顶青布小轿,两人抬,元夕走在旁边,感觉步调并不是很快,但眨个眼的工夫便走到了大门口。 “大人。”我笑着迎了出去,将扇子横放在额头,挡住自己的脸。 元夕对我行礼后,伸手将轿帘掀开。 宋大人身上已不是那身官袍了,倒是让我看的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身儒生衫少了些什么,他对我微微一笑,理了理身上的褶皱后拉着我的手朝台阶上走,问:“快三个月没回来,家里一切可还好?” “都好,就是您不在家,总觉得哪里冷冷清清的,您回来了就好,宴席都给您备着呢。”我用扇子轻轻扇着风,道。 他回来了我是真的开心,毕竟他独身在外,一时半会又联系不上,我难免心中焦虑,偏生还什么都不能说。如今他回来,我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他,倒是解我心头一患。 “我瞧着你倒是瘦了,是不是没有照顾好自己?”宋大人拍了拍我的手,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不悦,反倒是长辈在责怪家中不听话的小儿般。 我低头抿唇一笑,很受用他这副态度。 “既然关心我您也不回来,我瘦不瘦的,您也看不到不是?”我用眼角白了他一眼,将手抽了出来。 宋大人呵呵低笑,拍了下我的头:“年纪小,脾气大。” 说话间,我们已进了正门。 两边的丫鬟小厮站得整整齐齐的,清泉姑娘为首,见大人踏进门槛,登时如弱柳般飘了过来,也不知那小碎步是如何走的,说不出来的俊逸。 我冷眼看着她挤到了大人的身边,眼泪说掉就掉,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样子。 宋大人安慰了她两句,便让她去正堂等着,他要去书房换件衣服。 等人都走光了,我才忽然想起来,好似前院书房里没有放大人平时穿的衣服,洗好后都搁后院了,便令翡翠去我院子里拿套大人的衣服。 一百一十六 我抱着衣服站在了大门口,对元夕道:“托你件事,把衣服送进去。” 元夕应了声,正这时,屋里传来句男人的问话:“可是夫人来了?让她进来吧。” 面前的元夕便一个错手,直接弓腰去够自己的下摆了,侧到了一边去。 我瞧的叹为观止,真不知道大人是如何管教自己身边下人的,每一个都规矩聪明,不知道比我身边的好上多少倍。 双手举着衣服进屋,见大人衣冠整齐,正用湿帕子擦拭自己的脸,我将衣服放好后把帕子接了过去,轻轻替他擦拭自己碰不到的地方。 大人应该是从城外回来的,成立都是青石板铺的路,干净得很,只有城外的道才会在上面铺土。帕子不过是简单擦拭一下,便沾了一层的土,我心疼道:“您也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这病刚好,您便又折腾起来了,到时候都是您身边的人为您担心。” “是,都听你的,这次回来我便暂时不走了,在家中多待些日子。”他低着头让我擦拭脖颈,低低道。 “能待多久?” “至少几年吧。”宋大人将帕子接了过去,自己擦拭脖颈,对我道:“晚点儿跟你说,你去正堂坐着吧,我要换衣服了。” “是。” 第五十二章 饮酒(二更) 一百一十七 我也是住了小几个月,听买花的花婆说秀城因为离水近,所以府中的池塘子里一般都会养些鲤鱼、河虾之类,随吃随取,方便又干净。 问过厨子后,我便托人也买了近百斤的苗子放在其中,经过这段日子,虾子已经长得很大了,如今正好可以入口。 故此,大人的这一顿接风宴光是用虾的菜就用了六道,加上其他的时令,满满摆了一大桌子。 宋宅时吃东西便讲究得很,每一次在正东院子里吃团家菜时,光是珐琅盒子就放了三十六个,每一个盒子半个巴掌大,里摆着各色瓜果菜色,老太爷是南边人,爱吃酱菜,府里的锅子永远点着火,我跟着吃过两三回,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同桌的人令我食不知味罢了。 自己当家做主后我便少了许多规矩麻烦,往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连下厨做些点心都不用再看别人脸色,回想起来便深觉做人媳妇难捱。 ——但也不是没个好处,规矩学到了还是有用的,今日我准备的便是盒子菜,十八个小盒子摆在桌子上,放着炸虾、熏鸡丝、葱爆虾仁、翡翠黄瓜、辣子鸡这些,旁边摆着一份老鸭汤和八宝饭,每个主子身边放着四小碟甜品,绿豆糕、白糖糕、艾窝窝还有小豆汤。 我落座时,特特用余光瞧了清泉姑娘一眼,见她缩手缩脚地看着手边的两双筷子一把勺子不知该如何用,心底不禁摇头。 这般的女子,大人如何能真心实意喜欢上,不过就是图一时的新鲜罢了。 府里的女人还是太少,回头应该再找几位才艺双绝的佳人填充后院,好让大人收收心,早日为宋家开枝散叶,我也好找机会把宋烟成赶走。 一百一十八 宋大人没说我准备的膳食合不合口味,也没管本应不上桌但还是同桌吃饭的清泉姑娘合不合规矩,只中间给我夹了筷子的菜,让我多吃些。 用过了膳,清茶漱口,我左右见没什么事儿,便想着去膳房给他做下午吃的糕点去。 大人叫住了我。 “您有什么事儿?”我问。 “稍等下。”宋大人说着,眼睛轻轻扫了一眼清泉姑娘,元夕便机灵地上前搀扶她。 清泉姑娘满脸的娇羞,眉眼好似钩子一样勾着宋大人,不情愿站起了身,一步三回头地回院子了。 带她带着人离开,宋大人才说:“这次回来给你们带了些东西,你挑挑看喜欢什么。” 我一怔,难不成宋大人就因着这点小事,便让清泉姑娘先走的?总不至于这般吧,我又不是那等小心眼之人。 大人拍了拍手,门外走出来四五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捧着个一扎宽的花梨木盒子,打开后摆在靠墙边的条案上,我瞧了眼,大多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头花步摇还有簪子之类,最后还摆了两盒的胭脂。 我扫了眼,都是些值钱的东西,便看向宋大人,不知他这是何意。毕竟我从未听其他夫人说过有丈夫去外地还惦记着给家中妻妾送礼物的,又不是什么郎才女貌的画本子。 也或许……是因着新宠清泉吧? “这、妾身也不知选哪个才好,大人您看哪个合适呢?”我问。 “我一个男人,哪里看得懂这些。”宋大人背着手随意看了眼那几盒的东西,从每个盒子中间选了个……嗯,我并不是那么喜欢的首饰后,让元暮将其拿出来单独装好。 我让玛瑙去接过元暮手里的盒子,笑道:“还是宋大人有眼光,妾身都很喜欢。” 他问道:“你喜欢那些?我看你向来喜欢素净些的东西,才将它们选了出来。” 我茫然片刻,随口答了一句:“大人送的,妾身都喜欢。” “……” “呵呵,你啊。”他摸了摸我的头顶,对元夕道:“剩下的盒子,都送去夫人院子里吧。” “那这个盒子的是……?”我怔然,指着元暮手里的盒子问。 “给清泉的,不过你竟然喜欢,一会一起送你院子里去。” 一百一十九 我还不至于不识相到如此地步。 大人说送我东西,自然是他的一份心意,但后院不能是个一言堂,我送大人回前院书房后便让玛瑙把大人挑出来的首饰重新装了盒子,另外又填了两件,令人送去了清泉姑娘处。 等人都走了,我坐在矮榻上,想着想着不知为何眼眶一酸,挥手让其他人出去,一个人坐在窗边吹吹风。 明知不应该,但又想起上辈子的事儿了。 刚进入姜欣这具身体的时候,我只知道恨,觉得宋烟成对不住我,即使他心有所爱也不应该偏袒成如此地步,甚至令我这个正妻在府里寸步难行,但嫁给宋大人之后,我才咂摸出个苦味来。 我不奢望高门内能像寻常百姓般相濡以沫,如我景阳侯府时的父母般相敬如宾便很好。 可连这么点的原则,宋烟成都没有做到。 视线在一次落在那些首饰上,我不止心中是甜是酸,若我没有上一世的记忆该多好,若我此生投胎在宰相府,成为宋大人的女儿该多好。 哪里还有此时的忐忑不安。 一百二十 将一把小米洒在台阶上,陈柏西对着院子上的高空发呆。 张晶看了他一眼,也跟着一起朝外瞧,困惑地问:“你这是看什么呢?我怎么没瞧见?” 陈柏西用眼角扫了张晶一眼,口中淡淡、带着些许的不屑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你这厮!跟我装什么!”张晶白了他一眼,跟个孩子一样挥着袖子把面前正在吃小米的麻雀们都赶走了,气冲冲地进了屋。 陈柏西摇摇头:“真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一点都经不起激的。” 站在窗边的赵一淼正好瞧见这一幕,笑道:“你好端端的说他做什么,也不嫌外面热,进来凉快凉快吧。” 书房正中央摆着荷叶大的铜盆,外面铸着菊花和鹌鹑,取得是安居乐业的意思,中间分两层,里面的放着正在冒着寒气的冰块,中间的夹层是井水,挂着四壶凉酒,赵一淼见他们二人都回来了,将酒拿了出来,道:“今日回来,咱们能小小的歇息段日子,要不喝一杯?” 第五十三章 下套(感谢江神道子的推荐票,加 陈柏西一进屋便觉得一阵凉意袭来,舒服的叹气,诧异道:“大白天的就饮酒?” “这有什么?”张晶伸手把酒壶拿起来看,问:“瞧着没喝过,哪里来的?” “山西那边送过来的。” 张晶诧异道:“呦,那可远,我还没喝过,听说那边的酒特别醇,你家中还有没有了,回头送一坛子给我。” 宋大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笑道:“赵一淼,看看你,还没喝便赊了酒出去。” 张晶、陈柏西、赵一淼齐齐低头道:“大人。” “嗯。”宋大人用湿手帕擦了擦沾了墨汁的手,坐在了矮椅上,问:“方才听你们说,好像要饮酒来着?” “是啊,老赵从山西运过来的,大人和咱们一起喝上两杯如何?”张晶说着,一撩下摆坐在了侧座上。 “喝酒总要有个引子才有意思,来,拿它就当个彩头吧,咱们从钱福元的事儿开始说,一人一句,如何?”宋大人将自己腰上常年佩戴的玉环放在了桌子上,此玉环碧绿透着股灵气,一看就是不菲之物。 屋里的人都是宋大人身边人,自然不会缩手缩脚的,赵一淼笑着应了句:“哎呀没想到,我不过是几两的酒就让大人这般破费,真是失礼、失礼啊哈哈哈。” 陈柏西向来是个爱拔个头筹的,此时已倒满了一杯酒,咕咚一声咽下肚,道:“此人面慈心狠,虽说是工部当差,干的却是杂活,此为一。” “来来来,归我了。”赵一淼将酒饮入,“其下良田千亩,在环水一带只手遮天,此为二。” 张晶瞧瞧那二人,擦干嘴角的水渍,道:“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芝麻大点的小事,真正可疑的是元和十六年,他办的那桩案子,可是通着……,此为三。”他比了个手势,笑呵呵地将玉佩一把夺走,揣入袖中,眉飞色舞地看着两人:“怎么样?我查的可是清楚,心服口服吧?” 陈柏西和赵一淼自然不服,明明才过了一轮,他就要把玉佩拿走,这哪里成!? 宋大人对着那两人摆摆手,让他们先坐下,稍安勿躁,问:“你确定?可有证据拿来。” 张晶立刻神情严肃起来,从怀里掏出个手写的案纸递到了宋大人的面前,道:“大人请看。” 宋大人上下扫了两眼,缓缓露出个笑容来,满意道:“你这差事倒是做的不错,赏。” 一百二十一 江霜出嫁,我于情于理都应该送些嫁妆过去。 这日我正和徐嬷嬷算着手中账册,忽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珍珠气喘吁吁地快步走了进来,道:“夫人,清泉姑娘那边说她的肚子疼,想去府外找个郎中来。” “严重可否?” “奴婢不知,”她左右看了看旁人,凑到我耳边道:“听说和月事有关,血流如注,疼的已经三日起不来床了。” 我吓一跳,问道:“这般严重?这么如今才有人告诉我一声。” “奴婢今个儿听同院子伺候的小姐妹提及才知道的。”珍珠道。 “行,我知道了。”我叹气道。 珍珠垂目退到了一边。 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我心想这清泉姑娘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她这边身体有恙,特特瞒着我不让我知道,不就是想等大人去她院子里的时候,好倒打一耙吗?可如今我是去请大夫也不合适,不去更不合适。 如果去了,大人会不会觉得清泉姑娘处被我按了眼线?我深知多疑之人都忌讳这个,怕因着这点小事,和大人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 可若是不去请,岂不是正好中了她的计谋? 站在原地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要去请。 阴谋诡计什么的倒是放在一边,如今我知道这事儿了,便是凭着良心也要管,她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才是能令我焦头烂额的。 一百二十二 前脚刚让外院的小厮去请大夫,后脚就见宋大人身边的元夕走了来,对我行礼道:“夫人,老爷请。” 我暗自诧异,这个时候大人不都在前院吗?怎么来叫我了。 元夕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困惑,道:“是清水苑那边出了些小事。” 清水苑,便是我给清泉姑娘找的住所,听说连上面的匾额都是大人亲笔所写,十足十的偏爱。 我听后,脸色一沉,倒是不会因为争风吃醋,而是清泉姑娘早不惹事晚不惹事,偏偏是在珍珠刚告诉我,她便捅到了大人面前,免不得我心中胡乱猜测。 院子里的人都是从小宅子里便跟着我的,我信她们不会做出背主的事情,可如今…… 元夕这边催着急,我进屋换了件褙子后带着玛瑙跟着他出了二门。 一百二十三 还没进屋,我便瞧见清水苑的院子里跪着两排的下人,其中还有在我这里挂了名儿的溪儿。 这幅场景勾起了我心中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我深吸一口气,握着玛瑙的手进了屋。 正堂没人,绕过扇门去了耳房,我瞧见罗红软塌上正靠着垫子的清泉,还有听她低低不知诉说些什么话的宋大人。 珠帘响动声惊扰了屋中两人,齐齐回头看我。 我心中已打定主意,握着帕子走上前,问:“大人,叫妾身何事?”余光中,我分明是瞧见了,清泉姑娘见我走过来,瑟缩了一下,恐惧地往大人的身后挪,似是不敢看我。 “……” 屋子中沉默下来,大人对我招招手,示意我坐到他身边去。 我暗暗咬紧牙,想着一会宋大人若是责怪我,那我要如何认错……总而言之,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大人知道我什么都晓得,不然我之前做所的都成了画蛇添足,更何况,现下我在屋子里,传不出消息,待会我请的大夫来了,岂不是乱了套! 玛瑙搬了个杌子在床塌边,宋大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清泉似乎是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叫了郎中来。” 我将帕子捂在嘴边,道:“大人,说来惭愧,实不相瞒,我也是刚刚才听说泉儿的事儿,让人去街上请了大夫。” 第五十四章 花糕(一更) “哦?”大人挑挑眉,扫了一眼几乎半个身子都躲在他身后的清泉姑娘,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既然病着,就不要四处乱动了,乖乖躺好。”说罢,给她拽了拽被子。 我冷眼瞧着,心中说不出是新鲜还是眼热。 翡翠她们一直和我说清泉姑娘如何受宠,但我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确实是比之于我也不及。 想着这些事儿都没用,我垂下头,等着大人接下来的训斥。 其实都不用他说什么重话、狠话,给我几句难听的,我估计自己便几夜睡不好觉了,因着说这话的是大人。 让清泉姑娘重新躺好后,大人将头转向我,问:“回来时便想问你了,怎么瘦了这般多?” “……或许是苦夏吧,总是不觉得饿。”我猜不透他想说什么,回答的难免小心翼翼。 大人摇头道:“你岁数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不用膳怎行?若是府里的厨子不顺心,直接让换了便是,别亏待了自己。” “……是,妾身晓得了。” “这次正好借着给清泉请大夫的机会,让人给你把把脉,抓副药调理下。”大人的目光落在窗外,片刻后收回来,摇头道:“怪我最近总是忙,忽略了家里。忘记问了,府里是不是还没有大夫?” 之前宋家向来是有坐府大夫的,为了给老夫人治病。 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 “那正好,回头你吩咐下去吧,找两个坐府大夫。”宋大人道。 一百二十四 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抓了两副药便收了诊布,清泉姑娘却有些小问题,两位大夫问了好些的话,大多她都交代不清楚,还是到院子里把溪儿叫回来才说明白的。 事情既然已经说完,大人便回了前院。 ——从都到尾,都没有对我发火。 玛瑙一手扶着我,一手拿着药包,我出门看见那些依然没敢站起来的下人,缓缓将大石落了地,道:“起吧,今日之事是你们伺候不好主子之过,罚月银半钱,当差去吧。” 一百二十五 元夕是个无论大人说了多少遍,依然没个记性的人。 两人行走在假山附近,他瞧着附近没人,便小声问:“老爷,您为何如此行事?” “怎么?”宋大人反问。 元夕挠了挠头,讪笑道:“您也知道奴才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说的哪一句不对惹您心烦,千万别跟我计较——奴才就是好奇,那清泉姑娘这般作态,老爷如今正是用她的时候,为何不给个脸面呢?” “……你呀。”宋大人沉默几秒,笑着用食指虚空点了点元夕,背着手继续向前走:“我倒是问你: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元夕想了片刻,道:“江府教导有方,夫人可谓奇女子,沉稳大方、心性坚定,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日后定是大人的左膀右臂。” “呵呵。” 宋大人笑了两声,摇头道:“非也。你还是太过于年轻,看人不准。夫人善良天真、待人宽厚,不然也不会……我这些腌臜事还是别去烦她心了,若是让她受委屈,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他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几句宛若耳语。 元夕听罢,直接怔在原地。 元夕:“???” 一百二十六 膳房院子里的磨车慢悠悠的转。 几个嘴甜的小厮便推着磨,便打趣我院子里年长的丫鬟们,直到徐嬷嬷走出了门,干咳一声,犹如鸟兽散,丫鬟小厮纷纷该干什么的干什么,没了动静。 我走出来,瞧着好笑,道:“今个儿过节,你吓唬他们做什么。” 徐嬷嬷抿唇一笑,什么都没说。 我心知她这方面实在是有些古板的过头了,便不再说这些,走到磨车旁问:“米粉都好了吗?” “好了,都在这里给您备着呢。”小厮回答。 我打开袋子瞧了一眼,觉得不错,便道:“今个儿也是辛苦你们四个了,回头每人赏半吊钱,好好干。” 他们四人齐齐道:“是!” 一百二十七 今日是重阳节。 大清早天还蒙蒙亮,大人便起来收拾行装,带着人去了江家老宅祭祖扫堂。 家庙这些地方都不是女人能够进的,听他说上午便能归家,我便索性在家中等候。 此外,昨个夜里,泰安公主托人送了一匣子食盒来,外面还包着两层的冰块,一看就是宫里面才能用的东西。 送礼的人说这是泰安公主七月的时候做的花糕,一直跟着船一起飘了这般久,虽说一直拿冰块冻着,但也不知还能不能吃。 我没想到她竟如此有心,一时间喜出望外,打开看了眼,外表看着没有多大损伤,味道却是冲鼻的酸。 玛瑙和徐嬷嬷都叫我别吃了,我却不舍泰安公主这份心,叫人拿碟子尝了一块,咬牙咽了进去。 重阳节一般都是出嫁女儿归家的日子,若我此时还在京都,便能见母亲一面,想来从我出嫁那日起,就没怎么和和母亲叙叙情了,看着这盒的糕点,我实在是有些想她…… 下人怕我太过难受,忙找了个其他由头把食盒收起来,冻冰库里去了,也算是有个念想。 一百二十八 红豆在锅中熬成豆沙,放入糖粉,置凉。 我洗干净手,将方才小厮们磨好的糯米、粘米还有糖粉一起加水搅拌,待成小块状后,取两个竹编的蒸屉,擦上一层薄薄的猪油,将用手搓揉过的小面团块过筛出细粉,放在蒸屉中。 水烧开后放入蒸屉,静等半盏茶的工夫就可以拿出来了。 随后,在两个白白的米糕上铺上一层已经放凉的豆沙,将其叠起放在一起,撒上雕刻好花纹的蜜饯干果,再蒸上一盏茶的工夫。 不一会,香气便随着蒸笼上的白色烟雾飘散出来,我等放凉的工夫,去了膳房处看今日带的食盒做的怎么样了。 大人说归家后带着我去山上散心,食盒便是一会需要带上的东西。 十八个小盒子,一一摆放整齐,里面放着炸酥肉、葱烧鸡、干辣子、花生米、糖饼、卤鸭肉等等不怕凉的,在添上我刚做好的重阳糕,封顶拿布带子包好,放徐嬷嬷放马车里去。 第五十五章 重阳(二更) 一百二十九 今日的街上特别热闹,拿着茱萸大街小巷穿行的花婆高声叫卖着,还有那抬着箩筐的小贩,里面装的都是人手巴掌大、弹牙爽口的艾窝窝。 我给了守门的小厮一人两吊钱、一人一吊半,他们手中都拿着对方的钱,并且告诉他们今日无论买了多少茱萸都可,花多少,回头这个月算多少赏钱。 上次的通风报喜给我提了个醒。 我念着这些下人都是从小宅子过来的,有一分香火情,但大人只不过是对清泉姑娘多了几分宠爱,他们便敢背主,实在是我不得不防。 如今我身边的事儿都是四个丫鬟加徐嬷嬷交叉伺候,下面的小丫鬟也是各归各的管,就等着鱼儿上钩的那一天。 一百三十 秀城的新宅子一面临街、一面靠江,打从天明,河上就有陆续划着船的小贩。 我让玛瑙从后角门处去河上买了两大包的茶糖来,加上些糕饼点心,趁着日头还早给下人们发了下去。 府里新雇佣的也不少,今日过节,家是本地的一般都会回家过年,我干脆下午给他们放了假,明日再来当差也不迟。 扫屋、洒水、各个屋门口都插上茱萸,等差不多都收拾完时,大人也回来了。 一百三十一 我们要去的是秀城外的青山峰。 坐在轿子里,我将帘子掀开看着外面的街景,此处比之京都的风俗略有不同,满大街的小吃、地上铺着精致小玩意儿,堵得连马车都走不快。 “听一下。”大人开口道。 我回头:“怎地了?” 大人弯腰从马车走了出去,伸手来扶我,道:“你回来后还没有怎么逛过吧?带你走一圈。” “……那大人我……”车里角落坐着的清泉姑娘迟疑问。 “你也想逛一逛?” 清泉姑娘看了看外面拥挤的人群,摇摇头,苦笑道:“不了,妾又不是小孩子,您还是陪着夫人一起吧。” 若是清泉姑娘没有横叉这一档子,或许我就继续缩在车里面了,可她一说,我反倒是不得不下马车。 我比大人要矮两个头来,才到他胸口放下两寸的位置。他牵着我,就好似牵着个孩童一般,况且这桥上人来人往的,哪里有丈夫牵着妻子穿街而过的?我不禁羞红了脸,用扇子捂着脸低着头,深怕旁人瞧了我的模样去。 大人却好似没有发觉奇怪之处,给我买了枝浅黄色的嫩菊插入发鬓上,笑道:“好看。” 花婆嘴巧,顺着话茬奉承道:“您家小娘子模样俊俏,日后定是能嫁个如意郎君。” “……”我羞愧到脖子都红了,讷讷不知如何言语,今日为了爬山方便,我便没有梳往常的妇人鬓,而是简简单单用玉簪扎了个正髻而已,没想到这花婆竟然以为我是大人的女儿。 “哈哈哈,借您吉言了。”大人听了,没有恼怒的意思,牵着我继续往桥上走。 等离花婆远了,我小声道:“真不知道那花婆是如何做生意的,竟乱说话!” “莫闹,那是夸你俊俏呢,应该开心才对。”大人笑着安抚我。 不说还好些,说了我更加心中不是个滋味来,用眼睛向上扫了他一眼,故意用十足十的刁钻口吻道:“不过她倒是有一点说对了,就是我果真嫁了个如意郎君。”说完,我用力握住他的手。 “你……”大人原本正看着街边的小玩意儿,诧异地看着我。 我说的时候还没觉得,被他一眼看的脸又是一阵羞红,便不再看他,特意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那边有皮影戏,咱们去看看如何?” “……” “……真是,走吧。” 一百三十二 我不知这东西到底是叫皮影戏还是小儿戏,街边立了个大箱子,旁边有四五个小杌子,一个男子一手放在箱子后面,一手用快板敲打,正在招呼人。 “大人,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我往回拉住大人的手。 “为何?方才不是还兴致勃勃的么。”大人语气中略带调侃。 “哎呀,就是不想去了,咱们走吧。”我道。 此时坐在箱子前面的人不是七八岁的小儿,就是黄发扶额的小姑娘,我之前不过就是想找个话头把大人的注意移开,哪里是真的喜欢这种东西…… 一百三十三 半柱香后。 我看完了全部的皮影戏,只觉得非常受用。 里面讲得是一个叫做恒景的中年人,有一日家中读书,忽然窗外飘来一白发鹤颜的道士,对他道:你家中九月九日会有大难降临,若是想要避开,必须在胳膊缠绕用红布包住的茱萸,并且再带些用菊花浸泡的酒,携带全家老少去山坡上将其饮下,便可避开大祸。 景恒听完,之间一阵风吹来,道士便不见了身影。 他吓得魂不附体,吩咐妻子准备好后,九月初九的清晨便带着全家去了附近的山坡上,一日没敢回家,入夜后,景恒带着家中人回来,发现家中牛羊鸡犬化为白骨。 大人没有和我一起坐着看皮影戏,所以我兴致勃勃地和他讲自己方才看的都是些什么。 “那你还想不想看?”宋大人问我。 我摇摇头:“下一段和之前的都一样,咱们不都是看过了吗。” “嗯。”大人将头扭到一旁,我好像看到他捂着嘴,便绕过去看:“您是不是在笑话我?” “哪里?”大人放下手,脸上哪里有笑意。 我讪讪笑了笑,道:“是妾身失礼了。” 一百三十四 下了桥,路开始平坦起来后,我们便重新上了轿。 山坡上的人还是很多的,我带着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铺上毯子,将盒子菜放在其中,我们随身带的下人并不多,徐嬷嬷岁数大了,玛瑙和着自己的小姐妹逛街去了,如今身边的只有翡翠一人。 我对翡翠道:“去叫大人和清泉姑娘来吧。” 她走后,我将盒子里的酒一一拿出来,又等了会才见她匆匆回来,脸还是通红的,不禁纳闷道:“你的脸为何这般红?” 第五十六章 两年(感谢江神道子的推荐票,加 翡翠似被吓到,连忙低头道:“或许、或许是跑的吧。” “嗯。”我见大人从山坡那边走过来了,便没再言语其他。 一百三十五 今日玩的还算是尽兴,只是下午忽然天色阴沉下来,我怕下雨,便急匆匆收拾行囊,刚进府,雨点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清泉姑娘饮酒过多,白日里还尽兴跳了几段舞,回来便去自己院子休息去了,大人便在我这里用的晚膳。 天黑后,雨越下越大,好些下人都因此没法回来。 府里冷冷清清的。 只能听到雨打纱窗之音。 我吃饭吃到一半便停箸去点了油灯,这种孤寂的感觉令我很不自在,往日里玛瑙知道我这个毛病,从来都是天还没黑就将矮榻旁边的油灯点上,免得我看书、绣花时费眼睛。 等把屋子里所有能点燃的都放好后,我总算是舒坦了些,笑盈盈地坐在桌边继续吃饭,还给大人盛了碗汤:“您尝尝这辣子汤,味道还是挺好的。” 大人似乎是看出我的不对劲,淡淡道:“莫怕。” 一百三十六 元和二十三年冬。 眼瞧着到了年尾,我裹着白狐毛的大袄,将汤婆子放在放在脸颊上,静静等着京都来的信。 视线中,是吐息的白烟。 算上今年,我已经在秀城待了两个春秋了。 宫里面的那位尊贵无比的娘娘在去年时诞下位龙女,看母亲的意思,娘娘应该是对此不大满意,但万岁爷却是大喜过望。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居然还能又添子嗣,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的歌功颂德,甚至在小公主还没办满月酒便已经开始让神官监开始推演起封号来了,可谓是盛宠。 连带着泰安公主和姜皇后和万岁爷的另一个儿子十一皇子也长脸。 这导致了一个令我不甚愉快的后果,就是前些年对我不理不睬的江子期和我恢复了书信往来。 此处暂且不提,说说这边的事儿吧。 今年过冬前宋老太太从京都回来了,宋烟成却没有跟着一起,说是京都这边的先生比较好,不想回乡误了学业。 我看得出,宋大人虽然面上不表,那几日却并不是很愉悦,因他前年归家后,便在临街租了间茶铺,平时教教学生、和友人谈谈政事之类,宋烟成身为他挂名的儿子,居然宁可去旁人那里读书也不认他这个三元进士,难免令人嚼口舌。 茶铺我在刚开张时曾经去过一次,见着里面的清茶无论是何品级都是三文钱一杯,便知大人开铺子并不是为了银子,同年秋天闹了一场不太大的蝗灾,城里面进了好些难民,我借花献佛,问过大人后,在茶铺的侧门、靠接的那面搭了个简易的棚架子,送了些馋了谷的稀粥,直到开春时朝廷拨款,难民们都离开城内才停。 当时因着这份善举救了多少人我并没有关心,做此事不过就是为了在大人面前讨巧罢了,然令我没想到的是,今年过年时居然收到了几份并不贵重的年礼,或是一壶酒、或是三两个萝卜。 放在府门口就走了,连守门的小厮都不知道送的人是何模样。 大人知道了后,笑说应该是归乡的乡亲父老送的。 我便将这些都留着在年夜饭时用了。 过年是在宋家老宅子过的,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我吃着这一顿带着旁人感激的饭菜,瞧着另一边大人对自己二弟三弟介绍这白菜萝卜的来历时那满意的神色,真是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来的舒坦。 一百三十七 和驸马府恢复信件后,江霜也联系上了我,时常送来些自己寻到的新鲜玩意儿,以及诉说些小事。 如今她在府里过的并不如何称心如意,同床共枕的丈夫就是个十足十的傻子,与稚童无甚差别,再加上婆婆也是个喜欢磋磨人的,但即使是这样的日子,大多数时候受了委屈都没有办法申辩,只能苦往肚子里咽。 ——但即使这样的难熬,在她心中也比从前好上千倍万倍。 她似乎是过于孤寂,如今把我当成真正的姐姐那般,什么话都对我说。 我想着,可能她如今确实是无趣,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加上弯月经常会在她面前提及我的好话,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对于主动伸过来的手,我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她写的热络,我只会更加显得真心实意,七分真三分假,掺杂着一起来,时间长了,有一次连宋大人都笑我,说我给自家姐妹写的信‘不甚修饰’。 说白了,就是嫌弃我写的又臭又长。 我瞧他似乎对此并无甚恶意,甚至隐隐希望我随心所欲,便依旧我行我素,有事还把信拿出来给他读,权当是逗乐。 一百三十八 我心知肚明江霜为何如此。 因着她嫁选的这户人家,害得江丁如今依旧没有出阁。 一百三十九 有时害人终害己,真真儿是这个道理。 我和江霜都低嫁,导致本来就风评不甚好的驸马府,如今高门大户根本瞧不上眼。 江丁是个被宠爱长大的,能上门提亲的她又不愿意嫁了。 时间一久,她便被拖成了个老姑娘。 我不信江子期能糊涂成这个地步,不外乎是他身为男子,不懂京都这些后院的弯弯绕,江老夫人又是个乡野出身,没在乎那么多。 或许还有江霜的推波助澜,她如今成了正牌夫人,找个人多的宴会稍微提两句,其他府的自然就明白是个什么样的品行了。 反正, 如今的驸马府又没个女主子,还不是任凭江霜的一张巧嘴。 当然了,以上都是我自己猜测出来的,我身在秀城,京都里的事儿到底是怎样的,往往大多都是些只言片语。 一百四十 至于我, 那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上辈子时我便觉得大人是个心中有计量的人,不会让他的后院一团糟,今生果真如此,我平日里只需要绣绣荷包、养养鸟,剩下的无论是大事还是小情,大人都打理的妥妥当当的,只要他在府上,永远都不用我操心。 第五十七章 有喜(一更) 我一早就说了。 他宠我就如自己的女儿般,不掺杂男女方面的情爱,纯粹是亲人之间的体贴。 也因着这两年他即使过夜也从未碰我,我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清泉姑娘处,希望她能生个有大人血脉的子嗣,我好过继了来,压一压宋烟成的气焰。 然,清泉姑娘令我失望了。 明明府里都明眼瞧着,大人对她的赏赐是最多的,府里面的好绸缎、好首饰都是她头先挑,可一晃两年过去了,她却白白占着这份头一份的宠爱,什么报答都没有。 如今不用我再说什么,阖府上下,全在等着她的笑话。 一百四十一 泰安公主这次送来的信中依旧是些陈年旧事,娘娘如今器重她,在自己的宫中给她单独辟了个小房间,走到哪里都风风光光的。 母亲算是半个寡妇,江子期的事儿早就是过了明路的,娘娘心知肚明,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她一份。 如今她日子过得好,我也放心了。 我信中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然而时间一长,有些事儿是怎么瞒都瞒不住的。 比如,我成婚四年没有子嗣。 一百四十二 不需母亲说,我的心中也在愁着呢。 从去年开始我便和宋大人说了好几次纳妾之事,秀城自古出才子佳人,家里又不是缺银子,那花船上的瘦马排着队的挑选,说不定哪个就能入大人的眼了呢? 可每次只要我一提起这件事儿,大人就开始取笑我,说我‘小人装个大兜兜’。 真是没地方说理了,我也不敢当面顶撞,只好背地里嘀咕两句,别人家的夫人像我这般大的时候,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更别提大人的同期,快些的,或许孙子辈儿的都有了。 怎么到他这里就什么都不着急? 若是熬到宋烟成及冠,进了官场,那我再做什么都是白费了。 一百四十三 前院书房。 大人将手中的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手一抖,将燃烧着的纸丢入洗笔池中,道:“钱兄刚离秀城不到十日,那边就出了这么大的动荡,你们觉得如何?” “当然是祝贺大人了。”陈柏西双手合一拢在宽袍袖子里,弯腰,将手与头平行,行了个汉唐之礼。 张晶将手撑在下巴上,想了一想:“那边如今没有可用之才,而大人这里因为长公主之事受到迁怒,此时正是抱了招才纳士的心。”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大人点点头,将桌子上的水烟袋子拿起,嘬了一小口,缓缓吐了出来,“赵一淼、陈柏西,你们两个收拾收拾东西,回京都去吧。” “是。” “好的。” 一百四十四 “……” “你说什么?” 我险些没拿住手里面的茶盏,一把握住琉璃的手,低声喝道:“你确定?!” 琉璃的人缘最好,成天东家走西家窜的,打听消息的事儿问她总没错,我一向是很信任她的,可她这次和我说的事情——我怎么都没有办法定下心来。 “这可是奴婢自己亲耳听到的,还能又假?”琉璃连忙举起了手:“若是奴婢有一丝一毫欺瞒主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挥手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让我想想……这事儿多久了?” “这奴婢可不知道,但怎么也应该有两个月了才对。”琉璃道。 若是两个月……我想了想,好像两个月前大人正好在家,当时他宴请了不少官场朋友和志同道合的读书人,在后院里曲水流觞,因着前前后后都是外男,我便把自己院子的大门给锁了,不太清楚大人到底去没去清泉姑娘处过夜。 “总该是没有什么大错的。”我轻声喃喃,随后冲着门外扬声道:“玛瑙,让元暮为我给老爷捎句话!” 一百四十五 和清泉也认识快两年了,这人在我眼中就是个没什么心眼、贪图漂亮的货色。 一开始我还小小的刁难过她,可后来我便发现,这姑娘一点脑子都没有,成天就鼓捣她那些首饰盒子,我每次瞧见她,头上的发髻都不一样,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瘾。 发现此人本质后,为了在大人面前装个贤德良妇,我便有意的抬举她,好东西大人送到后院,从来都是让她选,选完再送我这里。 换个想上进的,此时早就应该知道怎么做才对。 她偏不,让她先选她就选最漂亮、最贵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和这种人争锋,我都嫌自己无所事事。 一百四十六 行色匆匆的走在花圃的小路上,此时下着冬雨,湿意沾了鞋尖和脚跟,一阵一阵的泛着透骨的凉意。 翡翠为我打着伞,尚且还不知我为何这般着急,迭声道:“夫人、夫人小心脚下,这里都是石头路,滑的很。” 我略略点头应下,脚步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慢,继续快步行走,催促道:“这事儿可耽误不得,大夫都让人去叫了吗?老爷呢,到哪里了?” “大夫已经喊了,老爷的事儿,老奴可不清楚。”徐嬷嬷冒雨从后面的伞中挤到了我身边,搀扶住我,“夫人,雨天路滑,您还是小心脚下吧。” 徐嬷嬷的岁数不算小,我哪里敢让她冒着雨扶我走路,便让翡翠去后面珍珠的伞中,自己拿过了伞,挡在徐嬷嬷的头顶。 忽然,我瞧见假山后有一行人,眼前一亮,柔声喊了句:“大人,这边。” 那边的人,正是一身青衫的宋大人和在他身后打伞的小厮元夕。 他做了手势让我停步,自己踱步走了来。 两人隔雨相望,头上都是一把油纸伞,我的是浅粉色,他的是最普通不过的黄色,颇有几分的诗情画意。 我笑着给他行了个大大的福礼,丝毫没有顾忌地上都是水渍——自成亲那日后,我还从未有这般隆重过。 大人被我吓一跳,伸手要来搀扶我,他的手还没有碰触我的肩膀,我说的话已经传入他耳中了: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清泉有喜了。” 温热的手掌,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被雨淋湿。 第五十九章 酒醉(感谢江神、意惠的推荐票, 清泉姑娘听我这般说,立刻抬起了头,惊愕道:“夫人!我这边……丫鬟婆子还是不错的,不用劳烦您了!” “胡闹!”我训斥了一句,见她被我吓的瑟缩起来,连忙温和下来,拍了拍她的被子,道:“你此番也是第一次,什么都不懂,要不然也不会这等喜事都这么久没发现,诊脉才诊出来是不是?听我的,有经验的嬷嬷可比丫环蛋子好多了,瞧瞧这脸,都瘦的脱了形了。”我摸了摸清泉的脸,语气中满是疼惜。 清泉姑娘无奈地看向溪儿。 我顺着她的目光也望了眼那个小丫鬟,对这人我是一点好一想都没有的,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回过神来:“你既然没有异议,那这事儿就听我的。” 大人站起了身,抖了抖下摆,我见他是坐的烦了,急匆匆开口道:“好了,我们坐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才是,快些休息吧,我们也走了。” 一百五十二 清泉姑娘有喜这事儿令我多日的严寒一扫而光,但我一个字儿都没有同泰安公主她们提。 无他。 毕竟日后我是打算把这孩子记名在我这里的,此时说出去多不好听。 然而令我不太理解的是,大人对此事的反应从头到尾都是平平,连府里都没有发喜钱。 我捉摸了两天,觉得我还是想的不够周到。 这孩子还没是生下来呢,生下来也不一定养的住,我此时这般大张旗鼓的反而是落了下乘。 看来我日后遇事儿,还是要多思虑下,看看大人的脸色在行事。 一百五十三 京都江家。 天是一天比一天暖和了,院子里的老树枝头上吐新芽,再过段日子便能泛绿。 然而屋内确实没有外面的好景色。 老夫人抱着七岁大的江耀祖,祖孙俩跟看敌人一般看着四脚椅另一头被气得头顶冒烟的江子期。 落针可闻。 “娘,您看看耀祖都多大了,到现在还没有读书,请的先生都被赶走多少了?您算算,您好好算算!”江子期恶狠狠的说。 老夫人抱着江耀祖的手更加用力,“那你也不能让乖孙儿去外面念书啊,这一天天的我见不到他,多难受!他就是我的命根子啊,而且咱们家又不是请不起先生,你倒是再去请一个啊!” “您总天天这么说!他三天两头的不念书,哪里会有好先生还愿意教他?您儿子我舍去这一张脸皮去把先生请回家,您看看他是怎么干的!?居然把先生的胡子给染黑了!气煞我也!”江子期怒吼道:“你个逆子!给我滚出来!” 江耀祖吓得往老夫人身后躲,口中连声:“祖母、祖母救我!” “你吼什么!有能耐就跟孩子吼!他才多大!”老夫人也喊了起来,边喊边咳嗽。 江子期冲过来就想把江耀祖给拽出来,偏生老夫人护的紧,他又不敢真正撕扯起来,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您问我他今年多大,七岁了!别家的孩子早已启蒙,他呢?我昨日让他写字,居然连毛笔都拿不稳!这个畜生!” 老夫人用力把江子期推开,抱着江耀祖安抚,口中道:“咱们家耀祖聪明,再晚一年启蒙也是一样的,你别吓着了孩子,乖乖,乖孙不哭。” “不可理喻!” 江子期气得绕着屋子两圈,把茶杯都砸地上才心口舒坦些。 他勉强压着火气劝道:“母亲,咱家当年那么苦,你也让我三岁启蒙,五岁读书,向他这般大的时候,我已熟读《论语》、《诗经》,才会有日后的金榜题名,您况且对我这般的用心,为何在耀祖面前就不能像对我一样呢?” “你当年多愚笨,耀祖聪明着呢!” 老夫人吼的理直气壮! “您……您!” 江子期气得把茶壶都砸了。 一百五十四 今日府里面来的人。 以为怕冲撞了清泉,我便把垂花门给锁了起来,听出去打听消息的琉璃说,是之前经常来府里面做的钱老爷。 这人我知道,听说是大人的同期,自从来了这秀城后三天两头的约大人吃酒行乐,和大人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说来,我似乎也是见过他一面的,长得矮矮胖胖,倒是很敦实的模样,令我记忆犹新的是他嘴角上有个特别大的黑痣,痣上带毛,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前院闹了一小天,我这屋的丫鬟如今都大了不如小时候那般老实听话,听说前院请了个戏班子,纷纷踩着墙皮探出脑袋瞧新鲜。 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我平日里对这些姑娘们还是很温和的,见她们爬的辛苦,便让玛瑙弄了个椅子,让她们轮流上去站着看一会,别一会哪个手松,从墙上掉下来可就不好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此时正是四野昏暗,又还不到点灯的档口。 我坐在院子里拿着绷子绣手帕,便见大人踏着暮色回来,脸喝的醉醺醺的,瞧见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先是弹了下我的额头。 “您这是……”我被他的举动弄得万分不好意思,这四周都是下人,瞧了像什么样子。 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我掩下尴尬,伸手扶起他的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带,柔声哄道:“大人,小心点脚下,咱们进屋睡一会如何?” 大人笑眯眯地点头,元夕想要帮我一起扶着,却被他给推开了。 “去。”大人手臂随便一摆,往墙上指去。 不知是不是往日他的积威甚重,我瞧着元夕还真的想要爬出上墙,头疼地开口喝斥:“大人喝醉了,难不成你也醉了?闹个什么劲,去前院拿醒酒茶来。” 一百五十五 大人酒后和平时很不一样。 我像是对待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哄着他擦脸喝茶、换了身衣服,累的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等他好不容易上床休息,我便令珍珠备水,洗漱擦拭一番。 厢房里平时都是不留人的,关上了门,我将落地灯的蜡烛点燃,怕影响他入眠,便只敢点矮榻上的烛火,小心地把扇子挂在灯面上,挡住照向床塌上的光亮,自己坐在床边的踩脚凳上休息片刻。 第六十章 锁头(一更) 烛火下他的脸看着比往日里柔和许多,宋大人长得是什么模样,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敢细瞧,怕和他那双眼睛对上,看穿我的小心思。 大人的睫毛很长,嘴唇很薄,眉间有三条很深的皱纹,嘴角却没有笑纹。 也是奇怪,我每次见他时,他都在对我笑。 我漫不经心的想着,将手撑在下巴上,轻轻拍着他的被子,听着他的呼吸越发绵长。 火烛在灯罩内跳动。 一切都静悄悄的。 一百五十六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是猛的一下从高空坠落,随后我就醒过来了。 睁眼的瞬间,我看见大人的眼睑也在浮动,轻声问:“您可是渴了?喝不喝水。” “……嗯。”大人微微眯起眼睛,对我道。 我伸手把他拉起来,在身后垫了个软垫,随后去翅木八仙桌上将茶壶拿起来,一摸还是温的,便给他倒了一杯。 大人咕咚咕咚将水咽下,眉眼逐渐清明起来,问:“我睡了多长时间?” “……”我想着自己也是刚醒,哪里知道他到底睡了多久,便道:“没多久,您头疼不疼?” “倒是不疼,就是有些晕。”大人闭目靠在床柱上:“过来。” “是。”我撑起酸麻的腿坐在了床塌边沿,大人倾过身,一股子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不难闻,就是怪怪的,他拉住我的手,若有所思道:“听说像你这般的掌纹,都是狠心之人,我瞧着你却不像,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我一惊,惊愕于大人居然还会看手相,而且看的这般准,我可不是对自己从来都下得去手,讪笑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佛祖莲花座下的老鼠不都喝香油读经书吗?还是您教的好。” “你呀,总是会说这些好听的。”大人轻轻捏住我的手,像是捏面团一样揉了揉:“像棉花。” “……” 说真的,若同我说这话的不是宋大人,换个人我都翻脸了。 “您还是有些醉,一会我让元夕把醒酒茶端来吧,咱们喝完就舒坦了。”我道。 “嗯。”大人松开我的手,重新躺回床上,用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小事般的语气道:“下月初你收拾收拾家当,咱们可能要去梅城了。” 一百五十七 在京都的时候大人便同我讲过,归乡不过一时的权宜之计,所以到秀城后很多暂时用不到的箱子我都没让下人没有打开,落上锁,原样摆在库房里。 唯一令我颇为烦忧的是清泉姑娘的身子。 我坐过胎,知道双身子的人诸事不宜,梅城与秀城之间虽然算不得远,但也要行走个小十个月,我真怕她的肚子出什么事。 坐船也不是个办法。 思来想去,我便想着到时候让大人先去梅城,等清泉把胎坐稳了,我再带着她和大人汇合。 反正他天天忙得很,女人们不跟着,也好让他跟着好友们在沿途山水逛一逛。 大人知道了我这个想法,不置可否,只说让清泉一个人在秀城的府里就行。 我撇撇嘴,心想男子果真是男子,不懂其中的艰辛,清泉在秀城一个人诸事不便,为着我日后的孩儿,我也放不下这颗心呐。 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我把拒绝的话咽回肚子里,想着回头再和他说吧,此时他身体不适,还是不谈这些令人心烦的了。 给他喝了碗醒酒汤,大人又躺回了床上,我问道:“您不用回前院?” 大人轻轻‘嗯’了声,闭着眼睛道:“那边有人招呼,没关系的。” “那就好。”我见他好似还是难受,便跪在床上,膝行到他身边,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轻轻揉按他的头部。这招还是徐嬷嬷教我的,平日里我不舒服的时候,她便会这么做。 揉了一会,大人的眉头松开,微微睁开眼笑着看向我,“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您觉着好些了吗?”我轻声问。 “倒是好多了。”他喃喃道。 “都说喝酒伤身,您往日里就不甚饮酒,哪里能和那些人比这个,回头遭罪的不还是您么?下次咱们能拖就拖吧,或者换个别的法子也行。” “……好,都听你的。”他低低笑起来:“夫人真是聪明。” “都是大人教的好。” 我又按了一会,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起来,手指虽然酸了也没停,直到门外有人轻轻扣了两声才收手,下床穿上鞋,走到门边隔着油纸小声问:“什么事?” 听着声音像是玛瑙:“夫人,垂花门的钥匙找不到了。” 我的眉头皱起来,怕冻到大人,便知将门打开一条小缝,侧身走了出去,见玛瑙和珍珠都在,便问道:“怎地?你细细说来。” “门房的婆子说今日下午的时候还在墙上挂着,入夜就找不到了,她只去了趟茅房而已。”玛瑙的额头一层薄薄的汗。 若是往日找不到,我最多是罚点月钱,但今日前院有人,没有钥匙就没有办法将垂花门上锁,若是有哪个人借着酒劲儿进了后院……我真不敢想此事的后果。 “不是还有备用的锁吗?先把门锁上。”我道。 玛瑙用袖子擦了擦头,低声道:“回夫人,奴婢方才就是取了备用的锁才过来的,您瞧。” 她从怀中拿出来个只比巴掌大些的破旧锁头,我瞧了眼,之间上面全是斑驳的锈迹,而且大小也不合适,明显不是能锁大门的:“所有院子里的备用锁都是这样的,生锈的钥匙都放不进去。” “……”我沉默片刻,道:“先去我的院子里,把锁先拿过来顶一顶吧。” 一百五十八 两年前,我刚刚搬入秀城的宅子,后院里很多东西都是重新置办的。 其中就包括了锁门的十四把锁头。 因着是徐嬷嬷带着人去外面找铁匠来打的,每一把锁下面都有宋府的标记,和一朵含苞待放的镶金兰花,比铁匠铺卖的要贵重上不少,所以我记得还算清楚。 将玛瑙手里面的锁接了过来,我翻面一看,果然锁头后面一片平坦。 “珍珠,去把我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我重新用帕子将其封好,淡淡道。 第六十一章 去世(二更) 一百五十九 此时已接近定昏。 我坐在正堂的楠木交椅上,屋子的四个角点着宫娥罩子的落地烛台,身旁的高几上放着个用白色帕子包着的锁头。 丫鬟婆子被我喊来时,大多都是一脸困顿、衣衫不整的模样,有些仗着往日的情分想要开口讨个巧儿,问我为何半夜叫人,被我冷扫了一眼,纷纷老实地站着去了。 我扫了一眼,见院子里的人大多都来了,只少了一位,问道:“徐嬷嬷呢?” 玛瑙站出来:“嬷嬷今日吃坏了肚子,说是要来的迟一些。” “嗯,那咱们便等着她吧。”我冷冷开口。 玛瑙向来是个回看脸色的,见我这般,口风一转,立刻说道:“我这就喊她,抬也给她抬过来。” 我喝了口茶,没有开口阻止,她便扭头喊了四个婆子跟她一起出去了,院子里的人见我这般行事,吓得谁都不敢开口。 她们都知道往日里徐嬷嬷是最得我器重的,府里发下来的年礼,总是不忘她那一份。 略微又等了一会,门外传来几人的说话声,徐嬷嬷扶着腰从月洞门走了进来,玛瑙她们隔她几步远,谁也没有上前搀扶。 徐嬷嬷走到仆役们的最前面,跪着对我行礼:“老奴今日身子不适,让夫人久等了,实在不该。” “……” 我看着她,没有叫起,只轻声问:“咱们主仆多年,徐嬷嬷,我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不曾。” “那你是因着我日日让你为我忙前忙后,心生不满?” “不曾。” “我记得京城的时候,咱家过的清贫,我卖掉了大部分的嫁妆,你跟在我身后哭,我问你为什么,你说夫人日子太苦了,让你心疼……”我慢慢的说着,摇头道:“你明明知道,我是如何的器重你、厚待你,那时你随口一句,我今日仍然记忆犹新。 对待身边人,我从来都是心慈手软,一晃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真不知是我变了,还是你的心杂了。你说呢?” “……” 我见她跪在地上,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冷声道:“徐嬷嬷,都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对得住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吗!?” 院子里一时间都是我的回声。 反应过来外院还有人,我将声音放轻了些,将桌子上的帕子拿起来,道:“抬头,看看这是什么。” “……” 徐嬷嬷低着头,肩头一抖一抖的,风中传来她的抽噎声。 此时,又有两个人从挡风石后绕过来,匆匆穿过抄手游廊。 我问道:“查的如何了?” 琉璃和珍珠跪地道:“夫人,奴婢们查阅了您的库房,发现有几个箱子的锁被撬开过,似是少了几件器皿。” “账本呢?” “在此。” 我翻开册子,匆匆扫了一眼,见少的都是些贵重的小物件,于我来说不甚在意,只是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着实是难受……勉强撑着一口气,我道:“咱们是清白人家,做不来那等见官的丑事儿。唉,徐嬷嬷,你好歹也是伺候我一回的人,送去城外的尼姑庵,你当如何?” “老奴、老奴都是一时迷了心窍……夫人,老奴我舍不得您……”徐嬷嬷终于抬起了头,老脸上一片的涕泗横流,哭的都没了人样。 我的眼眶也红了,用帕子捂着嘴,别开头不去看她,摆摆手。 “关柴房里去吧。” 一百六十 翌日天还没亮,玛瑙伺候我束发时道:“那罪奴昨夜里缢了。” 我一怔,扭头看她。 玛瑙将玉簪递在我手边,道:“听说已经让人蒙了白布,送去城外的万人岗了。” 一百六十一 徐嬷嬷死的干脆,却让我连质问她的机会都没有。 偷走的摆件里,有个香盒,里面放着用大红金钱蟒软垫托住的白玉碗,上面镀着喜鹊登枝,是大人送我的,贵不可言,够寻常百姓吃喝十年有余,银钱多少倒是可以暂且放在一边,这东西可是从大人手边留至我处的,我实在是怕给他惹麻烦。 故此,当玛瑙告诉我搜过了徐嬷嬷的屋子却没有找到银钱或是典当票子后,我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只能去前院找宋大人谢罪。 一百六十二 前院的人还没走,我站在寒风中让角门的小厮帮我传话,瑟瑟发抖地等了足有两刻,才见他过来。 “怎么在这里站着,不去屋里?”他为我拢了拢披风上的帽子,柔声问。 “大人……”我张开嘴,怎么也无法把剩下的话说出口,同时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如今家中正值喜事,我这边却死了个下人,实在是难听。 “瞧把你的脸冻的。”大人将手捂在我的脸上,笑道:“怎么跟老二家的侄女一样,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我干笑两声:“这不想着来见大人么。您的头还疼不疼了?今日少喝些酒。” “还好,昨儿个辛苦你了吧?瞧着脸色这般不好。” “无碍的,伺候大人是妾身的福分……”我抿了抿唇,心一横,决定还是自己解决这件事儿,不来劳烦大人了:“您快些回去吧,外面天寒,别吹着您。” 大人笑了两声,放下手:“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冻成了冰块?对了,听说你院子里有人偷东西?” 我一惊,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吗?喏喏道:“是有这件事儿,我从娘家带来的徐嬷嬷不知为何拿了些东西,现在找不到了……我还想着来问问大人。” “嗯,不是什么大事儿,她那儿子在外面欠了债,如今还在城外住着,我已经派人去了,过两天就能把东西拿回来——如果还没典当的话。”大人漫不经心的说完,把我整个人都拢在了披风里,摇头道:“你还是去耳房暖暖吧,我送你回去。” 我哪里还有心思想着自己冷不冷,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藏不住秘密,跟被人剥光了走在大街上一般,心头砰砰地跳,摆手道:“妾身不冷。我……我自己回去便好,您不用担心。” 第六十二章 发热(感谢江神道子的推荐票,加 “当真无碍?” “嗯。”我胡乱地点头,偷偷抬头看他一眼,注意到大人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吓得扭开了头。 一百六十三 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我坐在椅子上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还是玛瑙为我更衣,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披风。 “玛瑙,徐嬷嬷是谁吩咐抬出去的?”我问。 “呃……奴婢不甚清楚,好像是外院的小厮吧。” 我看向琉璃。 琉璃弓腰道:“是大人身边的侍卫,当时元夕也在场。” “这样啊……”我自言自语道,望着正对着矮榻的墙上正挂着的大人给我画的丹青,觉着好似被什么东西勾了魂一般,空落落的什么都不想做。 一百六十四 后院清水苑。 清泉姑娘正坐在梳妆镜前抹眼泪,溪儿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走。 “你快别哭了,想想办法啊。”溪儿压着声音埋怨道。 清泉姑娘回头,眼眶都是肿的:“哪里有办法呀,主子非要来看我,难不成我还要拦着他?都说薄命红尘人,我……呜呜。” “快别哭出声来!”溪儿连忙捂住了清泉姑娘的嘴,眼睛警惕地盯着帘子外的那两个婆子,“我听说,大夫人那个贼妇已经把徐嬷嬷给逼死了,想必她已经早就知道这件事儿了……只是不知道老爷那边作何感想。” “老爷,”提到宋大人,清泉姑娘也不敢哭了,她心虚地眼神左右乱瞟,不自觉的重复了一遍:“老爷他……” 溪儿重重地叹息,脸上满是愁容:“若是让他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主子的,咱们俩难逃一死!” 清泉姑娘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溪儿继续在屋子里绕来绕去,恨恨道:“原本咱们计划的好好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肚子里那个害人精做掉,我把那药都买来了,谁知居然被毒妇提前一步!”她将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手心中。 “溪儿……”清泉姑娘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道:“其实咱们也可以将计就计。” “嗯?”溪儿问道:“你有何想法?” “侧耳过来。”清泉姑娘招招手,在溪儿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溪儿听完,眼前一亮,点头道:“没想到你居然还真能想出个好办法来!行,就这个!” 一百六十五 入夜。 三更棒响。 溪儿偷偷蹲在花圃的草垛子里,听着垂花门传来两短一长的声音,便如从前那般从怀里掏出钥匙来,悄悄打开了垂花门的锁。 钱福元用着和他体型完全不符合的速度从门缝里钻进来,问道:“怎么今日这般晚?” 溪儿左右看看,见门房的婆子还没回来,“主子您随我来。”说罢,带着他快速从角门绕进了小巷。 清水苑离花圃最近,所以没走几步道就进了屋。 钱福元两指夹着一张纸条,送到清泉姑娘面前:“按照上面写的做,对了,你最好趁着如今母凭子贵,平日里往他书房送些瓜果点心,看清楚他在忙些什么。听说上面的风向最近不太对,你见机行事。” “主子,妾……”清泉姑娘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死死握在手心,连手背都露青筋来,道:“妾身肚子里的孩儿是您的。” 一百六十六 我做了个噩梦。 和往常那些似真似幻的回忆不同,我梦里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因我见到了尚且年轻的宋烟成。 他穿着一身的喜袍,胸口挂着大红团,用轻蔑与厌恶的目光看着我。 而我也丝毫没有怯懦,冷冷的盯着他,恨意压都压不住,同时心中还有一丝困惑,为什么没有用刀杀了他。 忽然有一群陌生人推着我们两个去了堂中,司仪紧接着喊道:“一拜天地——” 有无数的手在按压我的后背,扑通一声,我被推着跪在了地上,反应过来后,我咬着牙撑在地上,丝毫不愿意弓腰! 不知道撑了多久,我的面前出现一双青布鞋,和满堂的大红大紫完全不同。 我突然哭了。 他就站在我面前,似乎一起身就能抓住他的手。 而我却只能撑着双手,连头都没有办法抬起来。 我不愿意嫁给宋烟成。 大人…… 一百六十七 醒来时,我的枕巾上一片湿润。 屋子里面亮着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床幔,我瞧见玛瑙正靠着墙昏昏欲睡。 “玛瑙,给我端碗茶来。”我掀开帘子轻声道,声音嘶哑难听。 我干咳两声,觉得更加不舒服了,而且头也是晕的。 玛瑙被我惊醒,从地上爬起来去端茶。 “夫人,你这是怎地了?”她问。 我喝了口,觉得总算是舒服一些了,“嗯?” “奴婢失礼了。”玛瑙一手拢起袖子,一手轻轻搭在我的额上,我察觉出自己可能是病了,双肩渐渐放松下来:“是不是在发热?” 玛瑙担忧地点点头:“夫人,奴婢知道您是因着徐嬷嬷的事儿,但这事儿不是您的错,您拿自己的身体惩罚自己可就不对了,唉……瞧您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 “好了,小管家婆。”我掐了下她的脸,慢慢支起手臂躺回被子中,看着床幔:“天也晚了,就别去叫坐府大夫来了,明日一早再去吧。” “那怎么成?”玛瑙反驳道。 我摇摇头:“你少说两句吧,我累得很。没事儿的。” 玛瑙闻言,更加担忧了,坐在踏脚凳上盯着我。 不知是不是身子难受,我此时一点都不困。 烛光下屋子里黄橙橙的,像是儿时过节看到的月饼那般的颜色,我想起了很多东西,都是小时候的事儿,想着想着,我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总算是发现自己忧人自扰之。 大人就算是发现我隐藏的秘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才对,大智若愚,他会保全我的脸面的。 湿枕头着实是令我难受,我张口想让玛瑙去柜子里给我重新拿一个来,却发现她正把下巴搭在被子上,呼呼大睡。 我笑了笑,将湿枕头换了个面,又从旁边的被子中拽出条薄毯来,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 第六十三章 见红(一更) 睁着眼,我从夜色正浓, 看到天际泛白。 一百六十八 清晨时我假寐了片刻,睡得并不如何踏实,身子又重又乏,朦胧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吵闹,便这么醒了过来。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不知是何时辰。 床塌边的并不是玛瑙,翡翠正在拿着个小抹布跪在地上擦地,见我醒了,连忙走过来,擦了擦手,喜道:“夫人,您总算是醒了。” 我听着这语气似乎不太对,便问:“怎地?” 翡翠还没待回答,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玛瑙的怒喝:“说了夫人正在休息,谁都不许进!”随后又是几句乱七八糟的话,说话的声音太吵,我没太听清楚。 “把衣服拿来。”我对翡翠道。 “是。” 一百六十九 因着脸上的病容,向来不爱施粉的我特意点了些许的胭脂,让气色看起来好上许多。 将手拢在兔毛套袖中,我被翡翠扶着出了门,见院子里正在和玛瑙争吵的是清水苑那边的婢子,我站在台阶上,冷冷开口打断了她们的争吵:“大清早的嚷嚷什么,说,找我何事?” 一个眼生的矮墩婆子见我出来了,一把推开玛瑙,对我急切道:“夫人,不好了,清水苑那边出事啦!老爷让咱们带您去,您快些随奴婢走吧!”说着,就想来拉我的手。 翡翠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开了婆子伸过来的手,厉声喝了句:“你手脚干净点!” 我抬起左手,打断了翡翠接下来要说的话,问婆子:“好了。不急,你说说,清水苑出什么事了?” “这……”婆子被我的镇定吓住,也收起了方才的着急忙慌、不敢造次,她想了想,道:“奴婢不太清楚,是前院的管家让我来叫您的,说是老爷找。” “让我去何处?” “清水苑。” “稍等。”我点点头,对翡翠道:“把我的披风拿来,玛瑙,过来。”我对她招招手。 玛瑙瞪了那帮粗使婆子一眼,走上台阶去了屋里为我拿汤婆子。 “至于你们……”我看向院子里的其他人,指着刚才同我讲话那人:“你留着带路,其余人各回各处吧。” 她们互相看一眼,行礼后稀稀落落地离开了。 一百七十 寒风迎面一吹,我的头隐隐疼了起来。 翡翠和玛瑙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边,前面是那眼生的婆子,四人一路直奔清水苑。 元暮站在外面不知等了多久,手都抖了起来,抖抖索索地给我打帘子,我见他可怜,顺口道:“去厢房躲冷去吧,让点个炉子来。” 他对我露出个僵硬的笑,小声道:“夫人,小心点。” “……”我不动声色地点头,跨门入了正堂。 屋中一片细弱哭声,丫鬟们都跪在地上,只有大人还坐在交椅上,手中拿着一枝水烟。 大人何时开始抽烟了? 我暗暗诧异。 “坐吧。”大人用烟枪指了指身边。 绕过四周的下人,我将斗篷摘了下来搭在右手边的侧座上,问:“大人,您叫我何事?” “听说你前几天给了清水苑一罐香盒?”他问。 我沉吟片刻,前几天我送这儿的东西着实是太多,也不大想的起来了,便道:“册子里应该有,玛瑙,你把徐……我平时的册子带着了吗?” “带着了。”玛瑙将册子翻开,我瞧了眼,见上面果真写着:淮州南香一品。伸手递给大人,点头道:“大人请看。” 他并没有看,而是顺手放在了桌子上,缓缓吸了一口烟后将水烟搁在了桌子上,道:“今个儿卯时左右,清泉的孩子没了。” “……” 我半天没缓会神来,又问了遍:“您说什么?” 大人拍了拍我的手。 “……妾身,我,”我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总算是回过神来,喃喃问道:“可是我送的那盒香出了问题?” 跪在地上的溪儿猛地支起上身,怨怼地瞪着我:“主子就是点了你送的香后觉得不适的!蛇蝎毒妇!” 我的失落不过是片刻,反正没了的孩子也不是我肚子里的,听溪儿这番没大没小的训斥后,也明白她们是想借刀杀人。 “大人……”我装出副茫然的样子,反握住大人的手,眼皮子一眨,瞬间湿润起来。 宋大人没回答,而是松开我的手,将桌子上的水烟拿起,放的离我胳膊远一些。 “下人胡言乱语罢了,你别让心里去。大夫呢?”宋大人喊道。 贾大夫从厢房飞罩后走出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老爷。” 宋大人抬了抬手,示意他。 贾大夫垂手弓腰道:“我方才检查过了,此事还是胎位不稳导致。那香薰中不过是放了些让人活血化瘀的东西,没有如此打大的功效。” 溪儿瞪着贾大夫,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我家主子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就是闻了香才……” 大人一摆手,站在门口的两位壮实小厮便利落地把溪儿的嘴给堵上了。 屋子里更加肃静起来,丫鬟们都不敢哭了。 我也是被吓了一跳,四年中他还从来都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离他稍远些,怕这把火烧到我身上。 “事已至此,长哀无用。”大人右手握起扣了两下桌子,慢声道:“清水苑的婢女,罚银半月,跪罚七日,都下去吧。” 一百七十一 大人于我正并肩漫步行走,忽然他问:“瞧着你气色不甚好,昨夜又没休息好?” “还好。”我嘴角刚刚扬起,想起大人此时的心情,连忙又垂下来,无措道:“大人、您真的没有怪我?” “你有甚错?” 此时我们两人已走到了花圃中,他就近坐在了矮脚凳上,掏出帕子铺在自己身边:“坐。” 我脸一红,悬了半边的身子轻轻坐了上去,小声道:“谢谢大人。” 今日阳光好,在花圃里坐着让人昏昏欲睡,我撑了小半刻,不自觉闭上眼睛,朦胧中,似乎是看到大人轻轻抱住了我,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太困了,明知这样对大人不礼,也控制不住的沉沉睡去。 第六十四章 失宠(二更) 一百七十二 前院管家匆匆走了进来,双手举着个托盘,中间正端端正正摆着大人要的古籍。 玛瑙掀开珠帘,小声道:“脚步轻些,夫人在睡觉。” “是。”他应声后,直奔屏风后的耳房,玛瑙听着他的动静微微蹙眉。 耳房有个两人宽的楠木贵妃榻,平日里夫人闲着没事就坐在这里,绣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物件,末了随手一塞,平日里丫鬟们知道夫人的怪癖,都不会打理这边,久而久之,反倒是让她待得更加自在了。 而宋大人正轻轻抱着侧躺着的夫人,两人衣冠整齐,盖着薄被。 大人没有入睡,手里摆弄从枕头后面翻出来的一个旧绷子。 管家一进门便看到了梨花木牡丹屏风,用的是纱料子,隐约可见后面的人影绰绰,他没料到是这般香艳之景,连忙避开,低头道:“老爷,您要的书。” “送过来。”宋大人伸手,身子丝毫没有移动。 管家举着托盘向侧前方走了几步,没敢抬头。 大人拿走书后,问道:“清水苑处理好了么?” “是,已经让人把溪儿打发了,清泉姑娘醒来之后闹了一阵子,我走时见她因着药性,又睡着了。”管家退到屏风后,恭敬道。 “前院呢。” “还在饮酒作诗,钱爷曾经问过我几次您去了哪里,被我搪塞过去了。” 宋大人单手翻书有些累,便将其放在了被子上,捏着书页找到自己想看的那一段,一心两用道:“嗯。” 平日里说完了事儿,管家会非常识趣的离开,今日却迟迟未走。 大人将书微微移开,看向他。 管家踟蹰片刻,所以还是一股脑说了出来:“老爷——虽然这话不应该我说,但,您为何如何偏袒江家女?” “哪里是我偏袒她。”宋大人失笑。 “可……” “嘘。”宋大人稍微调整了下姿势,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您真的是!”管家气得摇头。 宋大人一手轻轻搭在怀中少女的背部,一手将书举了起来,慢慢道:“王叔,你一直在秀城所以不知,假若我有一日万众背离,她也不会。这姑娘傻得很,像我这般残废之人,也……”他摇摇头,话说到一半便收了回去。 “原来如此。” 管家没想到老爷对这位新夫人竟有如此高的赞赏,不由得重新看了眼夫人。 只觉人不可貌相。 或许徐嬷嬷的事儿,还是有隐情的吧。 一百七十三 元和二十四年,春。 清泉姑娘如今彻底被大人所厌弃了。 我实在是不懂,这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她为何非要把自己把死路上逼,大人不过是打发个叫溪儿的丫鬟罢了,还是有理有据,因着她没伺候好主子才如此,她醒来后却要死要活的。 大人不见她,她便来找我,弄得后院乌烟瘴气。 着实是闹得实在是太过难看。 于是我趁大人不悦,直接找了个由头,当着众人的面让人送她去后罩房去了,美名其曰:养小月子。 既然当初敢把念头动到我的头上,也应该让我看看,她的能耐是几许。 一百七十四 前有徐嬷嬷,后有清泉姑娘,府里面对我的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我明面上处理过几次,没曾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减反增,我派琉璃去查了查,发现大多都是原来在清水苑当差的婢子。 清泉姑娘得宠时,她们院子里的吃食住用都是最好的,再加上为了避嫌,其中的大部分下人都是清水苑的人去人牙子处买回来的,并未真正在我身边当差过,自然是没有一点的规矩。 既然不是我的亲信,那我也没工夫一一摆正,直接全都打发了事。 卖了一批再重新买一批,府里总算是清净了。 一百七十五 夕阳垂暮。 我搬了个杌子,正坐在院子下的石榴树下看杂书。 秀城的天儿实在是怪得很,进了春后,屋外反倒是比屋里暖和些。 我看入了迷,一时没发现月洞门外来了人,等我惊觉天色暗到已不能识字时,抬头想喊玛瑙,猛地撞到一个人的下巴上。 “嘶——” “大人您怎么了!?” 一百七十六 梨花木牡丹屏风后。 矮榻上。 轻轻用药脂在男子的下颌处擦拭,我小声埋怨道:“您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的?瞧瞧,要是明日这块儿青了可怎么办?” “被打的是爷,挨骂的也是爷,你倒是一点都不讲道理。”大人斜坐在矮榻上,胳膊拄着软垫,笑看着我。 “哪里不讲道理了,您前几日还夸我善解人意来着,忘啦?” 大人稍微直了直身子,换了个姿势,调侃了句:“那看来几日前爷还不甚了解你。” “哼,那您就找个了解的给您上药去吧。”我佯怒地把药脂瓷盒放在了他身边,扭过头去不看他。 身后的男子将瓷盒放在了窗沿上,伸手握住我的肩头,稍微用力我便转过了身子,他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掐住我的下巴,做出个嘟嘴的鬼模样,笑问:“怎么最近小脾气越发大了呢?让爷看看,这只小金鱼儿是谁呀?” 我拍开他的手,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装不出气恼了,跟着笑起来:“大人您真是的,天天打趣妾身,哪里有我这么大的金鱼呀,难不成是成了精?” “你若是妖精变的,那就等去了梅城,爷在宅子里给你修个像是京都里康王府那样的荷花池。”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可记着了,要是不修,就给我买个头面如何?” “头面也买,池子也修,可否?” “咦?您真的想修?”我问道,不知他是不是随口的一句。 顿了片刻见他没有继续说,我深怕他是当真了,连忙坐直了身子:“别呀!这是我逗您玩的,那种池子多费银子,咱们又用不上。” “无碍,爷答应夫人的一定做到。” “您这……算妾身说错话了,大人可别想着这事儿了,有银子也不能这么花呀。咱家又不是什么显贵,用那玩意干什么。” 第六十五章 羹汤(感谢江神道子的推荐票,加 “真不要?” “不要不要。” 大人定定看了我片刻,将头扭开。“嗤。” 我:“……” 登时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他骗了,我羞恼地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您真是……”心中却是一阵阵的诧异,怎地今日他有闲心同我说笑? 一百七十七 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算上今日,他已经在我的院子里住上小半个月了。 而且态度上明显变得亲昵许多。 之前我不是不想和大人的关系缓和一下,可他待我虽是温善,却像是总是隔了层纸一般,我看得到,摸不透,不敢逾越半步。 哪家的夫妻如我们之前那般相敬如宾呢? 虽然现在他会对我做出些比较亲昵的举动,令我颇有些手足无措。但转念一想,情远便疏,我可要牢牢抓紧这可遇不可求的时机。 不是没有想过他为何忽然对我放下戒心,思来想去,我估摸着还是孩子的事儿。 唉。 大人也是可怜人。 一百七十八 这日我醒的比往常早一些。 大人就躺在床塌内侧,身着白色里衣,呼吸清浅。 嫁他已有四个春秋,有时候一晃神,我还觉得自己在那驸马府中,一睁眼就能看见窗外的月季花;或者是城西的小宅子,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要顶着寒风去牢监门口,算着大人还少些什么。 唯独一点,我没有想过自己身在佛堂。 甫成为姜欣时,我倒是经常被惊醒,害怕不过黄粱梦一场。 但现在不会了。 我轻轻地往下挪了挪,将下巴藏在被子里,让脸轻轻触碰在他温热的肩膀,闭目再次睡去。 一百七十九 徐嬷嬷的事儿总算是查出个水落石出了。 还是琉璃告诉我的。 同大人说的差不太离,徐嬷嬷果真有个儿子,且不知为何,她一直骗我们,说是儿女早已故去。 这人生性阔绰,去年入秋便来了这秀城,租间两进院子,还有婢女、车马伺候,平日里靠着徐嬷嬷的接济,倒也过得去。 秀城乃是繁华之地,天上有的、地下没的,只要是手中有银子想要什么都能买得到,再加上他又没个差事,没过多久就跟巷子里的盲流子混到了一起,整日饮酒作乐、嫖赌掷骰子,因着爱显摆,就有几个乱撺掇的哄了他去那没上号的赌庄,一来二去,竟在短短的半年内欠下了足有两百两纹银。 徐嬷嬷之所以动用了我的库房钥匙,便是为了给他还债。 琉璃还说,徐嬷嬷死后,他曾经还想过去官府上状纸。 我一听,问道:“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过?” “奴婢听说,是被咱家老爷知道后给拦下来了。” 像是这种人,从来都是贪心无厌的,我听到这里,闪过的念头并不是他告官后会给大人带来多大的麻烦,而是这种人留下便是祸端,不禁蹙眉道:“大人前阵子派陈、赵两位先生出远门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这……奴婢没有打听的那般清楚。” “罢罢。”我从手上褪下来个银戒指来,递到她掌心中,叮嘱道:“回头细细同我讲讲这人,今日先当差去吧。” 一百八十 前阵子大人醉后同我讲过,说是最近要搬去梅城,可我这边把家当都拾掇好了,这才想起来,他似乎没有说何时才搬走。 这日送大人出门后,我叫上几个做饭婆子,一同进了膳房。 取干净的羊腿下锅去腥,锅中放香葱、姜片、八角以及花椒。 水开后,婆子将腿从锅中取出,羊肉切片、羊骨切块,我站在她们身后见忙活齐整了,便重新烧一锅水来,将羊骨与一半的羊肉放入其中,加上草果四五颗、萝卜两只放入其中。 锅中的水重新冒泡后,倒入半升捣碎的回回豆子,盖锅。 等汤色微微泛起奶白、熟萝卜透亮柔软时,加入咱夫兰一钱、姜黄二钱、哈昔泥半钱,将骨挑出,汤入罐子中盖盖儿,芫荽叶与盐吃的时候放在碗底,稍微搅拌下便可以食用。 特别是盐,煮汤时不能搁,会变了味道。 这菜名叫八儿不汤,味鲜色醇,春寒料峭,喝上这一碗热腾腾的清汤最适合不过了。 我先乘了一碗尝味儿,只见汤面两点油星,汤底微白,喝下去,一丝的羊膻味都无,满口留香,比记忆中的汤都要好喝。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有时候做膳的人和味道真是息息相关,我猜测可能是上辈子命苦,所以做出来的无论是什么都清清淡淡,没有那好味道。 我瞧着天色还早,便将八儿不汤放炉子里温着,想着还有什么拿手的。 府里常年备着些经常用的食材,婆子提议说乌鸡是今早买来的,还在后院里绑着。 我便决定做一品生地黄鸡。 乌鸡不大,翅膀尖尖还是软的,婆子将其去毛、肠肚同着姜片一起煮熟。 剩下的我接了手,将清理干净的内脏切丝,放入地黄与蜂蜜搅拌均匀,一同放入鸡肚子中,再用针线缝口。 蒸锅中放入薄薄几片姜再放鸡,我边用葫芦勺子倒水边盯着水位,将将没过鸡身一半便可。 盖好,用干净的白帕子封边,剩下的就是慢蒸了。 等忙到这里,我才发现额头一层的汗,珍珠用小扇子为我扇风,体贴道:“这些伙计您让婆子做不就好了?哪里用得着您自己来。” 珍珠的年纪是最小的,十岁出头,脑袋两个圆髻,单纯可爱。 我平时只用她串串话,舍不得干重活,听她说这些也不恼,笑道:“一人一个味道,等你日后嫁人了,自然就晓得了。” 此时快到了饭点,膳房忙活起来了,一股子白气从锅中浮了出来,我热的难受,便去了院子里透风。 过了会,婆子对我道:做好了。 我掀开蒸盖一看,汤色清亮、乌鸡的肉皮一碰便能轻轻黏在筷子上,满意的送炉子里同八儿不汤一起待着去了。 随后,我重新进了膳房,挽袖子,在锅中倒油,放入葱丁、辣子、姜丝,炒熟后再放入食盐、醋、酱,不过片刻便已香气扑鼻,我用勺子,小心翼翼地盛入碟中当蘸料。 第六十七章 入牢(感谢江神道子的打赏,加更 “呵呵。”宋大人听了,笑了下,浅啜一杯酒。 钱福元的眼睛转了转,身子探过来,问:“老实告诉哥哥我,你是不是……嗯?” 大人放下酒杯,转而拿起酒壶为他倒满一杯:“您把这杯酒喝了,我就告诉实情,如何?” “……嗨!瞧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呢?不说了不说了,”钱福元挥着手坐直了身子,没去碰方才倒满的那杯酒,转而道:“此番哥哥我找你,也是有正事儿要谈的,哥哥我知道你是个堪当大用的,秀城这么大点的地方,哪里够你一展宏图呢?我也是和你相处了两年有余,不如鹏程带你飞上天,哈哈哈!” 宋大人挥手让面前几个还在跳舞的女子退场,“您说的是?” “这位。”钱福元用手指在桌上的那杯倒满的酒水中蘸了蘸,写出个寿字。 “……”宋大人扫了眼,伸手将水烟拿起,细细把玩上面的花纹,唇角带笑,却并未抬头。 钱福元挪着屁股往他身旁凑了凑,小声道:“你可要想好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可就没有了,你是我同窗我才念着一份情谊的,不然,你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宋大人终于直视了钱福元,目光中带着丝丝的怜悯,叹息道:“钱大哥,我心知你是为我好,可我怕就怕,你估摸着是没那等机会了。” “你……” 烟枪重重地敲在了桌子一角! 随后,好似捅了马蜂窝一般,两侧屏风后窜出来四个穿着甲胄(hu,四声)的侍卫,直接将正欲跳窗逃跑的钱福元给按在了地上! 明晃晃的刀就贴在脖颈上,钱福元顿时如翻了盖子的王八般一动不动,冷汗不断从额头上冒出来,他死死盯着宋大人,声音不复以往的痴憨:“宋老弟,你这份厚礼,哥哥我着实是看不明白呐。” “您这说的可令人寒心。” 大人笑着将桌上他方才没喝、挣扎中又撒了的那杯酒从地上拿起来,酒杯倒扣在他的脸上,另只手高举,将壶中剩余的酒—— 慢慢的、 悉数倒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饯别酒,您慢些喝。” 他柔声道,目光冷凝。 一百八十七 环水地处江南,那是个汗水滴在地里就能吃饱穿暖的好地方。 可不知为何,自从四年前,一场不大不小的蝗灾后,这儿就成了个年年闹饥荒、百姓易子而食的凄凉之处,朝廷年年发赈济粮款,年年有难民在冬末春初的时候流窜进附近的城内,令人颇为苦手。 直到一封奏折,犹如夜色中的第一抹晨光般,将一切见不得人的隐私勾当——公之于众。 谁都没有想到,环水不过是个只有区区二十万人的县城,一个六品小官就能在六年的时间内贪污了近八百两纹银! 算起来,足有此处赋税两倍之多,令人咂舌。 一百八十八 牢狱内。 不知从哪里吹来的贼风,将生锈的长锁链吹的哗哗作响。 屋子暗得很,无论外面是多亮堂,里面都透不进一丝儿来,两层油纸蒙着最上面的小铁窗,泛黄褶皱,黏着几块黑色痕迹。 一双白净到不似男子的手伸入净盆中,红褐色液体缓缓消失在水中,映衬得盆底烧上去的红牡丹越发栩栩如生。 “大人,帕子。” 宋大人将手上水渍擦拭干净,缓缓吐出一口气,又重新坐回了松木交椅上,叹息道:“钱老哥,您不为自己着想,也总是要顾虑那一双儿女的不是?” 他的官话说的并不是很标准,总是带着一股子巴蜀味道,又柔又慢,好似家中闲聊般,一个字一个字的吐,让人不自觉听进耳朵里。刑部出来的审讯官员大多都有这种习惯,要不说出的话犹如疾风横雨般直戳人心,要不如宋大人这般,软刀子磨人,偏偏都刮在骨头上。 刑房正中央拴着的那人已经没有了一点生气儿,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若不是身上还拴着锁,估计连跪都跪不住了。 “……” 宋大人稍微等了片刻,指着小吏,那人立刻明白过来,从自己身旁的水桶中舀出一勺来,从腿开始浇。这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京都那边传过来的法子,熟水中馋生石灰、辣子以及一些其他的药物,煮好后淋在伤口上,又痒又尖,死人都能被疼醒过来。 最好用的一点就是,伤口撒上这种药水后,犯人不会轻易发热晕厥,省了不少麻烦事儿。 “啊!!……” 药水刚浇到腰,钱福元立刻发出一声惨嚎,另一边的小吏连忙用麻布捂住了他的嘴,以免他咬到舌头。 “好了,可以了。”宋大人挥挥手,让那两人退下,见钱福元东倒西歪地喘粗气,笑问:“老哥哥,睡得可好?” “我、我呸!”钱福元目光狠厉,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口肉来:“宋狗!等爷爷我出来的,定让你生不如死!” “您这气性真大,”宋大人摇摇头,倒了杯茶拿在手边,踱步到他身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开口说上家,但你的一片忠心,怕是所托非人了吧。” “谁要听你说屁话,滚!”钱福元骂完,眼前一亮,扭着身子就冲到宋大人腿边,张嘴就要咬! 小吏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辫子,握拳用力地砸了下他的头:“下作东西!老实点儿!” 宋大人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将茶杯放在地上,卷起袖子淡淡道:“把那琵琶锁拿来。” 一百八十九 天明到夜深。 刑房中的几人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一整日茶饭未入。 这个案子上面催的急,地方小吏们一点都不敢疏忽大意,见官老爷没走,他们也只能忍着不敢走。 还是有个小吏实在是憋不住三急,左腿右腿都扭在了一起,宋大人才发现身边这些人的脸色发菜,温和地笑了笑,道:“给你们半个时辰,你,”他指着水桶旁边的人:“留下倒班,其他人走吧。”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后快速走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风云(感谢江神道子的打赏,加更 我在娘家时父亲尤其喜欢这道菜,吃时不用盐不用醋,一碗粳米饭便足够,我因着随大人的口味吃了这几年,觉得未免太清淡,所以特意加上这碟蘸料。 在我忙活这两道菜的时候,旁边的其他炉子也点着火,婆子们手脚麻利地又做出几份菜品,放在盒子中,摆了四小份,分别是辣子藕、蒜青菜、油爆锅、田螺菜,旁边还有七八道小菜加点心。 我:“……” 瞧了瞧自己这一身的狼狈。 也罢,勉强算是我治家有方吧。 一百八十一 他今天回来的有些早。 我这头才将头发梳拢,抹上一层薄薄的桂花油,院儿里就有人传老爷回来了。 大人穿的一身规整,头戴素玄罗帽,中间绣着颗小拇指指甲盖儿大的南海珍珠,身着同色的夹绉纱褶子,腰系月牙白的带子,挂着个玉环。 这穿的和今早出门时似乎不大一样,我疑惑地扫了眼便收回目光。 他手里拿着个册子,进屋后便直接坐在了矮榻上,将窗子支起来,招呼我道:“瞧瞧,有什么喜欢的没有?” “你在看甚?”我对玛瑙使了个眼色后走到他身后,轻轻揉按起他的脖颈,探头去看他手中的册子。 上面画了两只鸟儿,旁边是两行小字以及价钱,我诧异不已:“您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了,可是要送人?” “不送人,留着给你玩的。” 经他这么一说,我猛地想起来似乎在京都的时候,大人就曾经送过我两只兔子,一黑一白,后来它们哪儿去了呢……我有点回忆不起来了,那阵子我天天为大人跑门路,想着把他给弄出来,府里的很多事儿都没怎么管,搬去城西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们俩了。 养活物还是太麻烦。 我的神色落寞起来,叹息道:“妾身还是不养这些小玩意儿了,万一没了,心里头真的是难受,您曾经送的兔子死了后,妾身好长时间都缓不好……” “……”大人牵着我的手坐在了他怀里,把册子随手放高几上了。 一百八十二 明明上膳的时候婢子没有提哪道菜是我做的。但是大人吃的时候特意提了两句这汤熬得好,珍珠嘴快,与他说了出自我手。 大人没说‘江家家教甚好’,而是夸我‘贤惠良淑’。 我嘴上带着笑,看他把汤都喝了,心里面也跟着舒坦。 一百八十三 江家的娇小姐江丁的婚事又黄了。 这次巧合的连我这个已经许久都没有把她当回事的亲姐姐都深觉诧异。 毕竟已经是第二回。 去年的时候听说她配给了永安侯府的庶子,没过三月,那人和好友去跑马的时候不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摔断了腿,这便留了个根儿。 江丁听后,嚷嚷着些不该是她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难听话,逼着江子期把这门亲事取消,又转头订了这家。 本来说好五月初时便把婚结了,聘礼都提前送去了驸马府。 这人身子骨似乎是不大好的模样,多年来拿药顶着,过年时沐浴,吹了些凉风,微微有些起热,长辈们没当回事,往年也总是这般,再加上年节口去找大夫说出去难听,便锁在屋子里让他静养。 谁知养着养着,把人就给养没了。 一百八十四 元和二十四年四月中旬。 京都,宫墙内。 老皇帝坐在高位上,四角的龙椅在晨光中泛着让人眼酸的凉意,空中燃着淡淡的松木香。 一百来人的高堂,却似只有圣上一人般,落针可闻。 风头变了。 ——这是所有人此时脑海中闪现过的念头。 “杨爱卿。” 唯一有资格开口的那人发话了。 杨威穿着补子蟒袍,从左侧站了出来,道:“臣在。” “环水一案,你当是如何想?”圣上的手指点了点案几上的奏折,方才朝堂上就因着这事儿争论不休,直到有人发现圣上的脸色看起来不对,才纷纷偃旗息鼓,成了现在的这盘僵局。 “回禀圣上,臣认为此案关系重大、迫在眉睫,原刑部左侍郎宋清涟,可当此大任。” “……” 高座上的人并没有表态,而是沉默的听着杨威的话说完,又继续沉默的等待些什么,有几个岁数大的,此时都微微打起了幌子。 张柏赫暗暗握拳,躬身从官员中站了出来,扬声道:“臣,复议。” 随后,稀稀拉拉的人陆续站了出来,赞同杨大人此言。 圣上的指头在奏折上的环水两字擦拭片刻,若有所思,慢慢道:“……时辰尚早啊,罢罢。” “——那就他了吧。” 一百八十五 大人今日没归家。 前日没归家。 算起来已经快有七日没回来了。 我难免要着急,只因他从未不告而别过,明明晌午出门时还说晚些回来要吃水晶角子的,这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派人去了街上的茶铺问,掌柜的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还是元暮机灵,着人打听了,告诉我大人和元夕是跟着官爷走的。 我的心中一突。 前年大人从那监牢中走出来便是不明不白的,事情是如何个始末我到如今也不晓得,难不成这是旧案重提了吗? 我怕让旁人看出端倪来,明明每天都担惊受怕,却依旧将府中打理地井井有条。 既然大人是和上面扯上关系,那我此时再担忧也没用,倒不如静等事态发展。 一百八十六 河上。 靡靡之音从一艘二层花船中传了出来,听着令人麻了半边的身子。 路过的船夫纷纷避让,不敢细瞧。 而船舱内,宋大人正和钱老爷推杯换盏中。 他们学着那魏晋的风雅居士般席地而坐,身下铺着柳叶纹的毯子,面前是八角楠木矮桌,左右各是画着各色美人儿的楠木屏风,上面的飞檐落地,仿着月洞门的样式,挂有两架红灯笼,一方金丝纱帘。 而两人面前,是和屏风中不相上下的歌姬: 云鬓飘香、衣衫半解。 “老弟啊。”钱福元已经有些喝高了,他的脸庞红红的,一层的油腻:“都不是老哥哥我说你,你看你这过的,真是清汤清水,后院里连个得用的女人都没有,咱们在国子监的时候你便是这般,整日里研究那些咬文嚼字的东西,其他人都知事儿了,你却连个通房都没有!” 第六十八章 恐惧(二更) 一百九十 门一关,那股子挥之不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立刻烟消云散。 小吏们长长的喘口气,去茅房的去茅房,找饭的找饭。 后房里给他们背着温热的小菜,他们吃着吃着,忽然有个人开口道:“这京都来的官爷就是不一样,说话文绉绉的,就是——” “……” 桌上的人齐齐停了筷子,刑头用力拍了下那个说话的人的脑袋,骂道:“咱们吃着饭,你说这些事儿干什么!” “是是,我错了,各位都吃吧、继续吃吧,”这人连忙点头认错,过了会,还是没忍住小声嘀咕道:“我就是觉得,这位官爷手段太、太狠了点儿……” 这下子,所有人宁可饿着,也没了吃饭的念头了。 一百九十一 “元和二十一年,你在海运上贪污了五万两。” “元和二十二年,谎报灾情,挪走的药品、粮食以及其他,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五十万两。” “元和二十三年,克扣税收加上谎报疫情,又是两百万两纹银……” 宋大人背手闭眼,好似学子背书般在桌旁漫步,说着说着,他忽然笑起来,问道:“咱们认识了也有十来年,这种为了点蝇头小利便掉脑袋的事儿,换到别人身上,我是不会质疑的,可你……”他睁开眼,弯腰盯着钱福元的脸,“我可不信。” 钱福元的后背被穿了琵琶锁,已经无法移动,他微微睁开双眼,却仍是一个字都没有吐。 “旁人只知你是个纨绔,我却看得出,你心中可有着一大片的高宇,像你这样的人,绝不会荒唐度日,这八百万两纹银,你都是花到哪里去了呢?”宋大人摇摇头,道:“你先别说,让我想想,你是绝对不会花到女人身上的,而你的府里也查过了,就没有几件儿值钱的东西,对了。”他好似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险些忘记告诉你,在我押你进来之前,环水那边已经传回来消息了——你家起了火,一十二户,无一生还。” “……” 钱福元瞪大了眼睛,慢慢将头垂到了地上。 宋大人冷眼瞧着他,轻声问。 “你在哭吗?” 一百九十二 高高的匾额上,驸马府敕造五个字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书房内,江子期坐在宽大结实的交椅上,已经被气得整个人抖了起来。 “你写的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写的就是个屁!”他手指死死戳着桌子上的纸,瞪着江耀祖,吼道。 江耀祖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儿子以后可是要成为将军的人,天天学这劳什子干甚,反正又用不上!” “听你给老子满口贼话,就你还想当将军?!连个笔都拿不稳的!”江子期用力一巴掌扇到了江耀祖的脸上:“今日你不给我写满一百张大字,饭都不许吃!” 江耀祖被打蒙了,他捂着脸后退好几步,不可置信地问:“你居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不争气的东西!”江子期指着他:“说出去老子都嫌你丢人,你都多大了,啊?咱们江家往上数三辈都是读书人,这一辈儿里就你一个独苗,你居然连字都不识几个,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 “那你就别认我这个儿子啊!滚!”江耀祖大喊一声,明明才是个豆丁大,脾气却着实是吓人,“你天天不着家,回家就会骂我,姨娘因着我都被你打多少回了?除了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以外你还干什么了?有本事就别要我啊!” “你个混账,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混账就混账!你是老混账!” “王八羔子、你,你给老子过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江子期吼得歇斯底里,脖子上都起了青筋。 “那你就是老王八羔子!——鳖精!” “你、你个……”江子期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江耀祖丝毫不让号,见他爹真的去拿墙上的鸡毛掸子,立刻决定先发制人,他一把抓住了桌上的砚台、笔架,有什么砸什么,还竟往江子期身边砸!一个不慎,拇指大的笔搁丢到了江子期的肩膀上,疼的他顿时捂着肩头蜷缩起了身子。 “啊!” 江耀祖这会总算是发现自己惹祸了,他丢掉了手里面的洗笔碗,吓得哭了出来,边哭边往外逃,口中迭声道:“祖母!祖母救我!” 一百九十三 钱福元从来都没有想过。 原来半个时辰是这么漫长。 本朝惯例,刑房内不准用私刑,但是自从屋内其他衙役离开后,宋狗已经将他的左手手指掰断四只了。 十指连心,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一觉睡过去。 “还有最后一根手指头了。”宋大人淡淡道,语气中竟然还带着一丝丝的怜悯:“要是这只手掰完,就要右手了,您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日后若是有机会出狱,想必也只能赋闲在家,真是可怜呐……” 瞬间,半死不活的钱福元惊恐地瞪大双眼,嘶哑着声音:“你不能!你、这是死罪!” “安心。”宋大人温和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不懂吗?进了这个房,咱俩之间就只能活一个,不是你、就是我,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你弄死了,我倒也两厢清净。” “宋清涟!”钱福元扭头去看房中唯一剩的那名衙役,又盯着他,吞了吞口水:“你不能这么做……” “……噗嗤。”宋大人看了他一会,掩嘴笑出了声,摇摇头,神色中带着淡淡的嘲讽,道:“老哥哥你实在是有意思,全家死了都不见你如此,关乎到仕途,立刻着急起来,这样吧。”他转身拿起桌上的烛火,对着墙上的刑具一一挑选,“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你想要做什么?”钱福元已是筋疲力尽,声音不自觉透露了真实情绪,带着微微的颤抖。 宋大人没有回头,漫不经心回了句:“您有什么好着急的人?不过以及之道还治彼身罢了,说来,您送的那个妾,叫清泉的,还记得吧?” 第六十九章 后怕(感谢江神道子的推荐票,加 “……记得。”钱福元不甚明白他为何在这时谈起了那个无关紧要的女人。 “她肚子里的那东西,每每令我想起,便是一阵作呕呢。”宋大人轻声说完,停了片刻:“找到了。” 他举着油灯走回来,手中拿着个一寸长的小玩意儿,像个缩小的锄头,尖锐处却是个半圆。 宋大人对衙役道:“把钱老爷的裤子褪了吧。” 钱福元瞪着那东西,喉咙中发出阵阵滚水般的声音。 他原本是不怕的。 只要上面的人不倒,他早晚能出去。 可宋清涟的话让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人怕不是一心念着弄死他。 一百九十四 大人失踪的第十一天,有衙役叩了门儿,说是取两件换洗的衣裳。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着塞些银子,看能不能打听出个一二三来,但是一照面,我瞧着这人的神色透着一股子恭敬,立刻明白过来,事情和我想的似乎是有差。 这些官爷们都是两张脸,冲着上面是一只狗,冲着下面是一条狼,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心思电转之间扭了个面,招呼道:“这天还寒,您一路上过来可是折腾着了,不如用一杯热汤再走?” “不了,上面催的急,着小的拿完东西就要走,差事还没办完哩。”此人点头哈腰道。 我招呼玛瑙,在她耳边小声道:“把我之前收拾出来的箱子直接拿出来吧,还有前阵子的那几缸,一起放着。” “是。” 一百九十五 张晶用镇木理平整桌上的卷宗,摇头道:“这诨人,非是要大人亲自出马才愿意吐个口风来。” 宋大人用茶盖撇去水面上的沫子,喝了口,叹气:“那算什么口风,一个不甚重要的小棋子儿罢了,先抓起来吧,看看能问出什么来……钱福元,还是要下一剂重药方可见效。” “巧了,在下和大人想到一块去了。” “哦?说说。” 张晶抬手让案卷室的其他小吏将窗户关上,将合上的扇子抵在侧脸旁,小声道:“钱福元不过就是仗着寿王爷的势头死撑,他这人靠打是打不出个名头来的,还是智取为上。” “嗯。”大人示意他继续说。 “嘿嘿。”张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贼笑了起来,将扇子‘啪’地一声打开,在胸口扇来扇去,洋洋得意道:“而在下最会的,恰恰就是偷梁换柱。” 一百九十六 夜深。 城中吹起一阵大风来,树叶沙沙作响,连带着牢里的温度也跟着骤降,钱福元缩着身子把自己堆在茅草里,再也顾不得嫌弃脏污,只求能再暖一些。 他身上的伤口看着多,其实真正伤在根本上的没有几个,都是些皮外伤,有几处瞧着渗人,洒了药水后也没有什么发热晕厥之类的,熬过了三天,那便没什么事儿了。 只是疼。 疼的他的牙缝一阵阵的抽着凉气,心中又是怨恨又是困惑,事到如今,他也明白过来宋清涟为何这两年频频接触自己,不外乎就是想用他再博取个仕途来,是他看人不长眼,居然小看了这人的野心。 也小看了他的阴毒。 钱福元后怕地用手隔着衣服碰了碰自己那处,一阵阵的后怕。 万一这玩意儿真没了,那他们家可当真是断子绝孙了。 但凡是个男人,知道自己后院着火定然会勃然大怒,令钱福元没想到的是他能忍这么长时间才对自己下手。 钱福元不知道宋清涟是怎么知道清泉和自己有私,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亲生的,辗转反侧之间,估摸着还是清泉这女人办事不利,被他察觉了去。 早知道便应该让清溪去的。 他想着这些事儿,把自己肥胖的身子往茅草里塞了塞,妄图让自己忘记身上的伤口,正这时,铁栅栏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百九十七 来人穿着一身的灰色衙役服,窄袖短裤,手里拿着一个断了口的破碗,上面有半个白馒头。 “谁是钱福元?” 听到响儿,钱福元的耳朵动了动,从茅草中爬了出来,“我是。” “过来让爷瞧瞧。”说这话,那人从袋子里拿出张纸来,比对着钱福元的脸,啧了声:“脏成个什么样子,让爷怎么看的清楚。行了,这个是给你的!”说着,把手里面的破碗从栅栏中间的缝隙塞了进去,扭头离开。 他走后,牢狱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钱福元闻着味儿,肚子里一阵阵的咕噜噜叫,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吃东西了,现在饿的感觉嘴里一阵阵的反酸水。 他太想吃东西了,可他怕宋清涟在这里面下毒,想起他今日差点就对自己下手,钱福元忍着饿,把碗往旁边放了放,缩回茅草中闭目试图与周公会面去。 半柱香后,他面冲着墙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借着昏暗的月光摸索到方才放碗的地方,拿起那半块馒头,再掰成两半。 这牢房之中有老鼠,他想着,把这一小块馒头放空地上,若是老鼠吃了没事,他便把另一半也吃掉。 可这一掰,他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来了。 白白的馒头之中, 夹着一张纸条。 “这!”钱福元激动地小小的发出了声音,又连忙闭上嘴,忍着疼,小心翼翼地举着自己身后的琵琶锁以免发出声音,站起来把纸条放在月光下,上面写着四个小字:勿言他事。 一百九十八 这一日极其的不顺利。 钱福元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什么都不说,跟那牙齿上了胶水。 所以宋大人也礼尚往来的,拔掉了他的三个手指甲。 本朝有惯例,读书人上刑不能动了根本,所以宋大人从来只在左手下功夫,即使是后人查档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百九十九 勉强艰难地熬过去。 三更天,钱福元躺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他几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耳膜一阵阵的发出鼓声般的躁动。 他想着。 或许等不到王爷来救自己,他就要被宋清涟这厮给弄死了。 第七十章 困惑(感谢只能意惠的推荐票,加更 半夜的时候,走廊又传来脚步声,钱福元竖着耳朵听响动,想着是不是昨夜的人,看看王爷还有没有什么消息传给自己,结果令他失望了,来的只是个脸生的衙役,他拽着个好似乞丐般的老头塞进了对面的那个牢房之中。 钱福元的眼睛在乞丐身上扫了眼,不屑的收回目光。 他为自己感到憋闷,明明前阵子他还是如何的风光,香车美人、珍馐美味,走到哪里都是前仆后继,没想到这不过几天过去了,就成了如今的样子,和乞儿平起平坐,何其可悲! 两百 一连七日,钱福元都没有再吐露半个字儿来。 他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快熬不住了。 然而苏醒后还要继续咬牙忍着。 他是钱家嫡子,父亲曾任京官,母亲在他十一岁时病逝,同年父亲便娶了继室。 少年时,他是出了名的才子,满月抓阄时便抓的是《论语》,都夸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也从来都没有令人失望过,《洛水赋》写成时,先生们见了都不相信这是一个八岁之孩能想出来的文章,惊艳一方。 从童生、秀才,一路考入国子监,钱福元相信总有自己万丈瞩目的那一日。 直到他的继母鼓动父亲,将他的名额从国子监中去除,换上了耳根子更软、更好拿捏的胞弟。 宛若天崩地裂。 钱福元始终记着,从国子监收拾包裹的那一日,天上落着雨,他只拿了个粗布的包裹,举着油纸伞摇摇回头看了眼书院,还能听到同窗们的读书声。 满园的青白,只有他一抹黄缓缓离开…… 他必须忍着、必须挺住这一关。 钱福元在心中告诉自己,想想孙膑、想想勾践,那些早已做了土的人都能熬过去,他钱福元凭什么不能! 两百零一 “咕噜噜。” “咕噜噜。” 不知道是第几块石头滚到了自己这一面,钱福元愤怒地瞪向对面的那个老乞丐,哑着嗓子吼道:“滚!” 老乞丐被他骂了也不气,反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八月十五。” “什么狗屁玩意儿……”钱福元厌恶地嘀咕了句,突然他反应过来,一下子从茅草上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接了句:“九九归一?” “呵呵。”老乞丐轻不可闻地点点头,道:“你总算是把头扭到这边来了。” 钱福元大喜过望,他激动的再也不顾上一身的伤口,双手死死握住铁栅栏,吞咽了好几口的口水,勉强把喉咙里面的笑声咽回去,压低了嗓子问:“您可是派来接洽我的人?” 他们两个的牢房在最角落,附近都没有什么人,所以他才敢直接问出声来。 老乞丐摇摇头,道:“我是上面派过来给你传个话的,必要时,可以把这人给供出来。”他在地上用手写了个‘孙’字。 钱福元看老乞丐居然识字,更加相信是他是王爷派来的人了。 这位孙老爷曾经是他的上家,在王爷面前也大小是个人物,只是三年前换任时去了山西,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钱福元之前便猜测可能此人已经背主才遭厌弃,此时更加笃定起来,于是严肃地点头:“下官知晓了。都怪我这几日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慢待了您,白白挨这几日的罪。”他一时激动,把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倒无所谓。”老乞丐宽和地说道。 钱福元想了想,不放心的随口问了句:“既然需要我供出此人,那之前吩咐的什么都不说便是作罢了吗?” 老乞丐皱起眉:“何人吩咐的你?” “在您进来之前,王爷还派人给我传了个纸条。”钱福元小声把那个漫头的事儿转述了一遍。 老乞丐听完,立刻道:“不可能!此事关系重大,怎么可能!” “当真没有?” “绝对没有!”老乞丐笃定道。 钱福元缓缓松开了抓着栏杆的手,恨声道:“我中计了!” 两百零二 翌日一早,钱福元醒来往旁边一看,惊觉老乞丐已经不见了人影。 他心中砰砰跳,不知昨夜是自己在做梦,还是当真又其事。 两百零三 在驸马府里的时候,玛瑙曾经是我身边唯一的大丫鬟,徐嬷嬷后来居上,她便认了嬷嬷好一段时间的干娘。 其中多少虚情假意暂且不提,唯独一点,徐嬷嬷自缢后,我派人将她的尸首从城外抬了回来,买了块地埋了,抬棺的时候,是玛瑙头上蒙了布,披麻戴孝送她走的。 ——连徐嬷嬷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儿子,都没有做到这一点。 我记着这丫头刚来我身边的时候,脑袋虽然活泛,但是总是骨子里是有股油滑劲儿,宛若京都巷子里那边的市井人,我欣赏她这一点,旁人却大多不喜。 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儿,这两年我瞧着她倒是成熟了不少。知道该藏拙的时候藏拙,没有事事都往多了占的念头了。屋里的翡翠、珍珠、琉璃一直隐隐以她为重,有什么小打小闹的便直接私下解决,从未闹到我的跟前来,我估摸着她差不多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库房的账本不会永远都放在我这边儿,这两日总算是核对完东西,我便直接将其交到了玛瑙的手里面。 玛瑙惊讶地看着我,突然跪到了地上,砰砰砰的给我磕了三个响头。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身边的头等丫鬟了。”我对她招招手,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银锁戴在她的脖颈上,温和道:“秀城这边的女儿出嫁时都要在脖子上戴银锁的,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件,瞧瞧,你戴上这个多好看。” “……”玛瑙一手握着账本,一手握着银锁。 我诧异地看着她,失笑道:“怎么还哭了?快擦擦罢。” 两百零四 无论我如何的劝,玛瑙都跪在地上不起来,我诧异道:“好玛瑙,你倒是告诉我一声,这是怎地了?” 玛瑙膝行着爬到我的脚边,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一点儿都瞧不出往日的神采来,突然道:“主子,奴婢对不住您啊!奴婢错了!” 第七十一章 杀心(一更) 纵使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会察觉出问题的所在来,我也不例外,登时冷下一张脸:“你难不成是有事情瞒着我?” 玛瑙抹着泪点头。 忽然之间,我的心中升起一阵阵无奈来,真不知道是自己实在不会认人,还是上辈子被宋烟成关傻了,一点人情世故都看不出来。 “你说罢,瞒了我什么?”我有点喘不过来气,用手按着最难受的地方。 玛瑙见我如此,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轻轻按揉我的胸口,勉强是把抽噎声止住了,道:“差不多是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有一晚奴婢起夜,瞧见徐嬷嬷穿着棉袄从外面回来,便问她是不是去了茅房,徐嬷嬷叫我回房睡觉去,奴婢就没再管过。 后来陆续奴婢又瞧见几次,想过要告诉夫人一声的,可她说是老爷让她办的,让奴婢别胡言乱语。奴婢想着,既然老爷都知道,夫人想必也清楚的,于是一直没有对旁人提及过,直到——直到最后一次见着徐嬷嬷的时候……”她吞吞吐吐起来。 “是不是我叫你去喊她那次?” “是,其实奴婢没有同夫人讲清楚,我是在花圃那边找到她的。虽然当时天黑,但是奴婢也是瞧清楚了,徐嬷嬷的身后,有个很高的人正从垂花门外走进来,一眨眼就在花圃的抄手游廊里没了影子……” 我的脸顿时白了:“你的意思是,徐嬷嬷勾结外男,往府里偷偷塞人?” 玛瑙微微地点头。 “啪!” 我的手,重重的拍在楠木桌上。 若是被大人知晓了……徐嬷嬷,这是要想我死啊! 两百零五 徐嬷嬷的屋子是下人房里最好的那一间,靠在正门口,旁边便是正道和花圃,又安静又便利,她死后,因为大家嫌晦气,再加上府里面人本就不多,所以房间一直空着。 我带着四个丫头跟前院的两个小厮,直接冲进了下人的偏房,用锁头打开了她的房间。 旁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管家从前院走了过来,问了我两句,见我执意如此又不肯给个答复,只好作罢,挥挥手让其他人先撤远。 老管家是宋大人的人,我哪里敢告诉他其实是我发现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私通外男呢? 还要不要脸了。 我拳头攥得紧紧的,着实是觉得自己小看了徐嬷嬷,没想到她这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弄起这等龌龊勾当来,找野男人找进了宋府的后宅中! 丫鬟们找了一圈,翡翠小声说道:“夫人,什么都没有找到。” “那就给我把屋子搬空!” 我恨声道:“不可能没有信物的,就是把这屋子给我掘地三尺,都必须找出来!” 两百零六 果真,我所料没错。 在把屋子里的摆设都搬出去之后,小厮在床下的青石板砖里找出个下面被挖空的砖头,藏着个手掌大的木盒子。 我瞧着盒子有锁,便道:“你们去门外守着,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来!” 待他们离开,我翻来覆去地研究了片刻,用力攥紧盒子朝地上砸去! 指甲盖大的锁头根本不够几次撞的,我打开盖子,里面和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没有荷包玉佩,只放着四五张纸,都是信的模样。 我拿出来细看,最上面一张写着:八月十五,子时初。 控制不住的,我的手颤抖起来。 这写的分明是偷情的日子啊! 居然从去年八月十五就开始了吗?!我当真是瞎了一颗心,白长了眼睛,一点都没有发觉出来! 忍着火气,我翻到了第二张。 九九归一,卯时三刻。 看来这是九月初九的了。 剩下的信内容也大同小异,多是两个人约定的日期,只是再也没有写年月,多是时辰了。 我拿着这一叠的东西,犹如烫手山芋般苦笑摇头。 “徐嬷嬷啊,徐嬷嬷……”我喃喃着她的名字,闭着眼感觉她好似还在我身后一般,如这四年的日夜陪伴。 想起大人刚进狱中那一会,玛瑙岁数小,陪着我东奔西走的都是她。 我走的脚疼,马车也颠簸地浑身骨头都像是碎了一样,她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给我揉手揉腿。 第一次见到她,我便徐嬷嬷有几分好感,因她长得和我上一世的奶娘有五分相似,每每看见她低头抿笑的模样,就会让我想起今生再也见不到的那人。 看来是我错了。 模样差不离相似,性情确实大为不同的。 我睁开眼,心中最有一份对她的柔意已烟消殆尽,对着虚空,我道。 “莫怪我心狠,只因你不义。” 两百零七 这事儿太过于阴毒,我一丁点让大人知晓的打算都没有。 如此便是要费上几番周折,幸亏秀城这两年,大人给我的赏赐没有断过,随便选出几样出来,便足够买一条人命了。 既然从玛瑙开始,那么也应该由玛瑙结束。 我容许她从府里带两个人,护她走,玛瑙摇头拒绝了,只拿着我给的钱和帮忙赶路的马夫。 其实我想过,若是她能把我交代的打理好,那么我既往不咎。 若是办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那么多钱,估计也回不来了,倒是省事儿。 然而不过两天,她便把差事办好了。 两百零八 大人不回来,府里就是我的一言堂。 正午已过,我便用着去寺里上香的借口,带着身边人去了约定好的地点。 秀城山路多,越往城外走越是偏僻,幸而玛瑙认路,赶着车,跌跌撞撞的总算是找到了一处看起来荒废了许久的山中茅屋。 她扶着我走下来,道:“主子,人就在里面。” “下手的那人可处理干净了?”我扫视茅屋四周,问。 “放心,他本是此处的猎户,拿了银子就走了,都是找不到来处的。”玛瑙肯定道。 我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你也随我一起来吧。” “是。” 两百零九 徐嬷嬷的儿子同她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不是模样不同,而是本质上差了那么点东西。 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看不清模样,像块木头一样坐着,穿的很寒酸,脖颈上的皮肤都是黝黑的,精瘦,透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第七十二章 衣裳(二更) 另一个是地上被绑着的小个子男人。 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估摸是还是抱着对徐嬷嬷最后一丝幻想,问玛瑙:“你那夜瞧见的背影,是这人吗?” 若徐嬷嬷只是见儿子,还是情有可原的。 玛瑙认真地反复看了好几遍,摇头道:“不是。” “……” 我觉着,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但是不知为何,临走前,我忽然改了主意,道:“先别杀他……拉去郊外的庄子里捆着吧。” 两百一十 马车里的其他人大多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和玛瑙中途离开。 回车上之后,我说了个离这里不算远的庙宇,闭目养神起来。 按照玛瑙说的,徐嬷嬷的独子除了花天酒地,脑袋里就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丝毫不知道奸夫是谁…… 手指摸着着团扇扇柄,我不自觉喃喃念了几句经文。 即使我深深的厌恶着这母子俩,也还是希望今世因今世结罢。 莫入那阿鼻地狱。 两百一十一 后衙内。 宋大人从处理案子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换过官服,下面的人不敢问,上面的人不敢管。 今日他依旧是寻常老百姓的衣裳,区别只在于这是一身的簇新的,细布罗帽、玄色夹绉纱褶子和布鞋净袜,当朝风气嗜好繁琐,寻常普通人家都不屑于穿这么简单的衣裳出门,怕让人觉着寒酸看不起。 但衙门的人哪里敢瞧不起这尊大佛,有那等嘴甜的,一口一句衣裳好,没有那补子花纹,就说线脚扎实,料子用得好。 同这位大人相处了将近半个月,旁人早就看出来这是个软硬不吃的,就是说出个花来都未必能在他面前留个印子来。 衙役也不过就是习惯而已,没曾经今日却是夸在了点子上,宋大人闻言,用还没点燃的烟枪敲了下他的肩头,冷不丁笑着说了句:“还是你识货。” 那人自己都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得这么个好脸,连忙又说了几句讨喜话,逗得宋大人居然赏了一锭银子。 三品大员在地方小吏们眼中是个什么概念? 跟天皇老子也差不多少了罢。 两百一十二 这锭银子听说后来被供起来了,吃着衙役家祖先的香火。 令宋大人身边的幕僚张先生知道后,还特意写信告诉了远在京都的陈柏西,两人隔着大半个国度,私底下笑话了好几日。 也是无聊。 两百一十三 钱福元陷入了茫然之中。 他已经将近七日没有吃饭了,饿的头昏眼花,身上的疼连带着身体里的痛,恨不得一头栽在地上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从老乞丐离开后,这已是第二天。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还在坚持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开口,把孙大人前些年干的事情都说出来。 说出来就好了。 他至少能吃顿好饭。 钱福元舔了舔自己干裂流血的嘴唇,目光慢慢的落在了宋清涟这几日越发镇定的脸上。 ——他想活着,若是不说,或许这人当真是能弄死他的吧…… 钱福元不敢赌。 两百一十四 最后一笔落成。 整个后衙的人都围着桌子,去看他到底交代了什么,唯独宋大人与张晶坐在角落,正窃窃私语着。 张晶将扇子拿在手中,握拳作揖,佩服道:“还是大人有法子。” “这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么?”宋大人挑眉问他。 “咳,张某不过就是仗着几分小聪明而已,若不是大人料事如神,此人哪里会这么快就招供?” 宋大人用手指虚空点了点张晶的头,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哈哈。”张晶权当这是在夸赞他,目光又落到了案纸上,长长的吐了口气:“就算是钱福元再如何的聪明,在牢狱中他也绝对料想不到前后两人都是咱们派来的人。 先是让一个脸生的人让他以为上面的人还没放弃他,给他一线希望,再让另一个人用相反的消息令他方寸大乱,这不?他就下套了。不过令在下不甚明白的仍有两点,还需向大人请教一二。” “你说罢。” 把扇子转了个花式,张晶在案台前面反复走了两圈,问:“其一,大人是如何得知那边不会派人施压的呢?” “不需要知道。”大人平静开口。 “哎?”张晶停下脚步,蹙眉问道:“那万一当真让他们接洽,咱们不就前功尽弃了么?” 他静等大人的回答,却见面前人弯腰,从柜子里拿出来个玉口竹纹的水烟,对着桌子角里敲了敲:“你身上带火折子了吗?” “哎?啊、带了。” 宋大人伸手接过,慢慢地吸了几口,手上也没停,翻了好几页的卷宗,这才又把话头给接上了,慢悠悠的回了句:“有什么好慌的呢,越乱越好,他身边的人多了,破绽自然也越来越多,咱们连这些折腾都不必,直接拿现成的就是。” 张晶心底觉得大人似乎是有些想的不够周密,可宋大人插手之后,这事儿远比他自己所预料的迅速许多,他便也不说些什么了,而是又问:“那其二,大人是如何得知,孙老果真有问题的呢?万一他并没有参与那些事儿,钱福元定然知道乞丐是骗他的,大人就不怕……?” 这次,宋大人回答的迅速多了,他笑了两声,吐出一小片烟雾来,“定然也是不怕的,他不信这个,不就会去信那个了吗?” “……” 张晶张开嘴,这次当真是哑口无言了。 他不是个蠢的,能成为大人的幕僚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可他觉得,自己今日才是第一次认识到,他为之效力的人,心底究竟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两百一十五 五月节的时候,元暮给我捎来了大人的亲笔书信。 上次来的人官爷,我没有办法去问大人的近况,这次回来的是家里人,我便直接让他去了前院,细细问来。 “夫人,不是小的不说,而是小的也什么都不知道,老爷进了后衙之后就不允许我们几个跟着了,平时就是在后街那一条巷子里住着,算来,我和老爷这段时间来也没见过两次面。”元暮苦笑道。 我挥手让他坐在椅子上:“那你便知道什么说什么罢了,我也不问你些难的——你瞧见大人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的?” 第七十三章 皇后(感谢江神、意惠的推荐票, “哦,”元暮回忆了片刻,一拍手,道:“小的想起来了,老爷当时穿的是……”他细细说了衣服的样式,我听着听着,嘴角挂起笑意来,玛瑙嘴甜,凑在我耳边小声道:“听着像是您上个月给大人衣裳呢。”我微微点头。 知道大人并不是阶下囚后,我觉得这段时间的天都放晴了不少,让人给他拿了一袋子碎银子,全叫他帮衬着大人打点用的。 随后我和他又聊了几件小事儿,听说大人特别喜欢我上次带过去的那罐的辣子,便连忙吩咐厨娘现炒了两份,封严带走。 对于大人天天穿着我给他缝制的衣裳这一点,令我心里不自觉的泛起喜意来,我不想去深究那究竟是哪一种心情,一股脑归为了对大人的尊重敬爱。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我问完了话,决定亲自去给他收拾衣裳。 过了五月中旬,秀城这边便开始下起梅雨来,往年差不离都是这段日子,我算着时间,让翡翠把今年新给大人做的几件轻便的披风和薄衣服拿过来,放进了箱子里,加上罐子和鞋袜,这时箱子里差不多就已经被塞满了,可我盯着盖子,总觉得好像差点什么。 绕着屋子里转了几圈,我灵机一动,去架子上取了几瓶清凉祛燥的膏药,又怕男子心粗,不知道这几瓶功效都是什么,便随手拿了张纸,比对着名字,一一写清楚,夹在了药瓶旁边。 元暮拿了东西便走了,和上次一样行色匆匆。 我瞧着中堂里又寂静下来,忽然涌出一抹思念的惆怅来,有时候我当真觉得,大人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吹完了这边,就飞去了那边,永远都在忙忙碌碌。 而我就是那树,根扎在地里,汲取着营养,等着风回来的那一天,好让他瞧瞧这一片的郁郁葱葱。 …… 骤然之间,我忽然发现,或许这便是我上一世寻寻觅觅却总也求而不得的,最为平淡去也踏实安心的日子。 一百一十六 虽然元暮去府里给大人拿了衣裳,但是府衙重地,外人不得随意进出,这箱子不过就是在他手里面捂了个暖,转头就送去了张先生处,请他劳烦折腾一趟,给老爷送过去。 案子入正规之后,张晶也无法日日进出后衙了,毕竟他身上不过只有个功名而已,还是要避嫌的,今日有了这等良机,自然欣然应下。 然而,他想的挺美,却忽略了自己是什么条件。 箱子一上手,张晶顿时双臂往下沉了三分,不一会额头就见汗了。 本朝的读书人和前朝不同,是一点儿武都不练的,他哪里拿过这么沉的东西!元暮见状,连忙伸手又把箱子接了回去,“哎呦,张爷、张爷您可小心点,还是给奴才吧,这箱子重,奴才粗手粗脚的不当事,给您直接放马车里头了哈。”嘴甜的跟上了蜜一样,招呼着张晶送上了马车。 见车出了院子,他收回手,直撇嘴。 而车上的张晶也是没了往日潇洒,脸色忽青忽白的,余光看见角落里放着的箱子,气得用力踢了一脚! “嘶……” 他捂着脚,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一百一十七 府衙和他上一次来时有很大的不同。 每个人的案台上都堆了厚厚的一叠子案卷,忙忙碌碌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张晶冷眼瞧着,等待的时候听着只言片语,差不多已经把进展的大概分析了出来,神色透露着藏不住的精明。见衙役招呼他,顿时收了视线,笑着点头,咬牙抬起了箱子,跟着去了后面的正房。 大人的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张晶去了侧座上等着,顺带着心虚地把拽着袖子把箱子的外侧擦了擦,怕鞋印沾到上面。 一百一十八 京都,宫墙内。 泰安公主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几张薄薄的宣纸,正给身旁美人榻上的女人念上面的字。 女子的岁数看起来不算小,眉眼柔和,透着一股子慵懒之意,最为让人在意的是她的两眉之间有一个宛若胭脂点出来的红痣,平添了她的几分颜色。 此女便是姜皇后,泰安公主的母亲,姜欣的祖母,虽然已是四十高龄,和泰安公主在一起坐着,却如同姐妹。 “哎呦哎呦,可笑死我了。”姜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道:“上一次见着欣儿的时候,她才多大点儿,一眨眼居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都嫁人了,真是岁月不经老呀。” “娘娘可不会老,您瞧瞧,这脸比我都好哩。”泰安公主笑着将信收了起来,“我如今就惦记着她了,见她过得好,真是比什么都强。” 一提到这个,姜皇后又笑了起来,“可不是,这孩子也真是的,连丈夫给她养的兔子弄丢了这种事儿都跟你讲,怎么多大了,还跟还没长大一样。” 泰安公主也跟着摇头:“我跟她呀,真是操不完的心,您瞧瞧,她去秀城都几年了?我从她出嫁之后就见过一次,有时候夜里想她想的睡不着,就对着窗外看,可我哪里知道秀城在哪个方向呢?真的是……”她摇头叹气:“早知道就应该让她嫁在京都的人家的。” 姜皇后拍了拍泰安公主的肩膀:“哪一个当娘的不是这样?当时我刚进宫人生地不熟的,你又不在我身边,唉……”她骤然双眼湿润,低头拭泪来:“娘当时就你一个孩子,你才那么大,我好几次都想托人去宫外看看你怎么样,长胖了没有,还是瘦了,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却一点法子都没有,简直活受罪。” 一见着皇后哭了,整个宫里的人都跪了下来,但是她们不敢劝,只有泰安公主一个人还坐在榻上,哄道:“娘娘快别哭了,现在咱们不是好了吗?您看,我这还好端端的坐在您面前呢,您想什么时候见着我就能什么时候见着我,多好?苦日子都过去了,没事儿了。” 姜皇后含泪露出个笑来:“我就爱听你说话,可不是,苦日子都过去了。” 第七十四章 夜雨(一更) 她伸手拉过泰安公主的手,“欣儿的事儿也别操心,现在万岁爷给咱们姑爷上派了差事,正重用着呢,等回头差事办完了、办好了,我就去万岁爷说把姑爷调回来,放心,有我在,亏不了咱们家的孩子。” “呀!可别,”泰安公主挥手道:“欣丫头之前特意告诉过我好几次,不让您插手姑爷的前途。” “怎地?” “之前不是写信的时候跟您讲了吗?”泰安公主想了想:“好像是去年的信了,她说是您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不能偏心了,家里人不用您管,姑爷的仕途让他自己搏去,您在宫里面过的好了,她就好了。” 姜皇后诧异道:“去年的信?你还记得?” 泰安公主笑了笑:“我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自然记得。” 一百一十九 夜雨声声寒。 明明白儿个的时候还是热的让人生厌,一场雨便寒到骨子里。 每当这样的夜晚,我都会梦到一些不是那么令人愉悦的东西。 刚嫁给宋烟成那会,我还是一心惦念着他,掏心掏肺全无杂丝,新婚第二日他便搬出了我的院子,那时候大人还在府里,他便找了个借口,说是病了。 我自然担忧,便想着去给他熬碗参汤。 热气汩汩从蒸锅中冒了出来,我手里拿着个碗,碗里装着食材,将盖子拿起,我正欲把食材倒进去时,‘食材’说话了,它是个长了一张嘴的萝卜:娘,我病的好难受啊,阿爹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我说:你病好了,他就过来了。然后把萝卜放进了锅里面。 下一个食材是个有一双眼睛的羊肉,她眨巴自己浑浊的眼睛,流出两行泪水来,慈爱的声音响起:女儿,跟娘说说,是不是姑爷让你受苦了?呀,怎么哭了?不哭不哭,看你哭,娘也想哭了。 我冷酷地把羊肉也放进去了。 最后的是一颗烂掉的心脏,心脏中间冒出个鼻子来,她问我:你后悔嫁给宋烟成了吗? 我叹气: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愿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才好,我恨他,但是也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年那么多人不同意,我依然如此执拗。 心脏又问:那你既然知道已经重活一次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放下心结,好好当一个宋家夫人呢? 我……我。我无言以对,看着心脏上缓缓蠕动的蛆,问:你是谁? …… 我是你啊。 一百二十 “轰隆——” 一声惊雷将我惊醒! 我骤然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在黑暗中茫然无措,不知今夕是何夕。 忽然,我感觉到身后有个温热的身体,他握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他的怀里,轻轻抚摸我的头顶,用着困意浓浓的声音柔声问:“吓到了?” “……大人?” “嗯。” 男人并没有睡醒,我感觉到他收回手,用下巴顶在我的发丝之中,呼吸渐渐放缓。 我的心脏渐渐归于平静,脑子也不是那么的清醒,只是依稀记得宋大人好像已经快两个月没回来了,现在在府衙里面待着呢,那我此时兴许还是在梦中吧…… 虽然依然是梦,但有他在身边,我便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害怕了。 夜雨拍打着窗柩。 我就着声音,陷入安眠之中。 一百二十一 鼻头有些痒。 我闭着眼睛搔了搔,耳边响起熟悉的轻笑声。 “——嗯?”我翻了个身,和一双充满着宽和与平静的双眸对视。 大人收回放在我鼻尖的发丝,撑着头道:“几日不见,怎么越发惫懒了?这都日上三竿还不醒。” “大人?”我喃喃问。 “是爷。” “大人真的是你?”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 男子的动作丝毫不变,静静看着我发傻,摇头笑了一会,也坐直了身子,双手敞开:“过来。” 他把我抱在怀里,我比他矮许多,勉强才到他的肩膀处,闻着鼻腔中只在他身上闻过的味道,我用力把头埋了进去,不想让他看到我此时的脆弱。 “乖,是不是想爷了?”他抚摸我的背脊,把我往上抱了抱,坐在了他的腿上,双眸平视了片刻,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这是他第一次亲我。 很轻,但是满是疼惜。 一百二十二 伺候大人用过了早膳。 我听着身边下人的话,才知道原来他是昨个儿半夜回来的,当时我已经睡着了,所以大人就没叫旁人喊醒我。 而早上喊醒我,是因为他要赶着回衙门,怕我一觉睡到晌午去,见不到他。 我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您既然知道我想您了,为什么昨晚不喊我?非要大清早的吓唬我。” “是是,爷错了,夫人别气了。” “您从来都说的好听。”我嘴上说的狠,手头却还是没闲着,弯腰把他的束腰细细绑好。 宋大人伸手掐了把我的脸:“这话从来都只敢爷对旁人说,还没人这般说过爷呢,你倒是头一个。” “那您可娶对了,我这样的才是有市无价呢,换个人都改偷着乐才会。”我应了句,伸手拍了拍他身上的褶皱,道:“大人还是穿着蓝青色的衣裳比较精神,您瞧,像是哪家骑马踏青的儿郎呢。”我拿了个镜子放在他面前。 大人扫都没扫一眼,目光直接落在我脸上:“爷的岁数可早就过了。” “妾身说像就像。” 大人笑了起来:“对,夫人说的永远都有道理。” 我也笑,见他都收拾完了,便恭恭敬敬给他行礼,口中道:“恭送大人出门。” 一屋子的人跟着我一起行礼,场面颇为壮观。 一双出自我手,还是新纳好的布鞋从我余光中退开,我感觉到头顶被温热的掌心摸了摸,脚步声渐渐离去。 一百二十三 在那个刹那间,我忽然明白过来。 大人今生是我的丈夫。 我应该放下了。 一百二十四 钱福元的案子看起来大,其实挖到孙老身上时便已经打住了。 ——这是明面上的。 第七十五章 门房(二更) 事实是,宋大人已经盯上了寿王爷,并且密信送去了京都,直达宫殿内地位最高的那位手中。 宋大人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好像就没有长出叫做‘鲁莽’的那根弦,做事永远先谋后定,这让他在年轻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出彩儿,以至于流放川蜀那么多年,错过了多少一飞冲天的机遇。 可这也有个好处,就是他厚积薄发。 一次次的失意,磨砺出来如今他的心狠手辣。 宋大人不怕直接捅到天上去,把寿王爷直接拉下水,可他清楚,万岁爷并不是那么想的,这位皇帝老了,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也逐渐变得偏执多疑起来。 只要信送到了他的手中,就不怕引不起惊涛骇浪。 轿子中的宋大人手指轻轻敲着手中水烟的玉柄,唇角带笑。 一百二十五 我不知道宋大人到底在忙什么。 但是突然之间,府门收到的请帖骤然便多了起来,五花八门的什么人都有,从官府太太到富商夫人,每日傍晚都要从门房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后院抬。 我一开始还是会打开看一看的,再回一封请帖去,然而数量一多,我就有点忙不过来了。 翡翠识字,我便让她帮着把请帖上面写的日期和名字记录下来,大人不在家,这些请帖我是一个都不会去的,此时留个册子,不过是为了日后做个二手准备罢了。 但不知是不是我的态度给了旁人一些误解,某些想要和府里面交好的人,渐渐开始不安分起来。 这还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连三日,翡翠每天递过来的册子里,最上面的名字都是同一人,叫做泰安杨氏三郎。 泰安这地儿我之前听过,离着秀城不远,这才有了点印象。 最初我以为是翡翠在背后搞鬼,旁敲侧击后发现,是每日送过来的名册篓中,最上面的那本就是他。 这下子算是水落石出了,问题出在了门房处。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守大门的小厮是最容易捞油水,也最容易出事儿的地方,我连把那几个人叫过来都不必,心知肚明是这位杨三郎送了礼。 我从徐嬷嬷身上只学到一个道理,就是不要给犯错的人第二次机会,遂,翌日我便把门房的人都重新换了一遍。 挑选新的看门人时,有个眼熟的小个子闯进我的视线,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此人便是在京都城西宅子的守门人,是个脑袋不开窍的混不吝,把我气个半死。 我问王管家:“此人叫什么名字?” “刘狗儿,洗泔水桶的。” “你过来,”我把刘狗儿喊过来,指着他说道:“这孩子在京都时守过一段时间的大门,是个老实本分的,我看就他了,虽然年纪小一点,但是腿脚麻利,管着其他的人我也放心。” 管家蹙眉,上下扫了眼刘狗儿,点头:“夫人的意思是,让这娃儿当个小主管?” “正是。” “可……那行吧。”管家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放心,但还是应了。 刘狗儿或许自己都没有想到能一步登天,整个人一抖,直愣愣地跪地上了,嘴巴跟用胶水封严了一般,一句讨喜的话都说不出来。 管家脸上又是一闪而逝的不喜。 我笑着打圆场,勉强把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 府门的小厮一般都是挑最伶俐懂事儿的来,我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刘狗儿当初在我这个主子面前都说不出个人话来,想必搁别人那儿更是能把人气得七窍生烟了。 我恰恰中意这一点。 宋大人在官场上是个什么样子的角色,我即使什么都不懂,上辈子熏也熏出来了。 他是个孤臣、一个清官、靠着最上面那个人吃饭的。宰相府最风光的那十几年,府里面都没有乱七八糟的人走动,想必也是没有党派的,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不能八面玲珑。 宋大人的心思很难猜,因为他什么都不说,然我则不同,拥有上一世的我,曾经真实的见过十几年后的宋大人是何种心胸与志向。 此间千万人,或许都没有我知他,懂他。 一百二十六 京都比之秀城,要冷上许多。 明明都已经到了六月,街上的柳树才刚吐新芽。 婢女跪在地上,将茶杯举高,等座上的人将杯子拿走才敢慢吞吞地挪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 此处是杨威杨宰相府,君子知礼,加之文人墨素来有着一股子与众不同,所以此处的规矩是出了名的严。 旁人对这副场景也是见怪不怪的了,杨相将手中的茶饮了大半杯,沉声问道:“环水钱福元一案,告诉你们手底下的人,都别跟着掺和到一起去。” “……”众人对看一眼,一个胡子半百的老者轻声问道:“您的意思是不管宋浊之了?” 宋清涟算得上是杨威一手带出来的高徒,忽然这一句话,倒是让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来,难不成是他办砸了差事,惹恼杨相了? 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张柏赫低下头,神情莫测。 “你们呀,还是没看明白。浊之可是个能火中取栗之人,咱们在座的加一起都未必有他一个人来的惯用。”杨相笑呵呵地说道,像是丝毫没有发现下面的人方才片刻的人心惶惶一般。 张柏赫小小放松了脊背,将茶喝入口中。 听杨相这般说,有人便笑道:“都说良师出高徒,万岁爷如今这般看中这个案子,宋浊之又办的这么漂亮,想必归京后和张先生一般,又是您手中的一员大将啊!” “嗯?”听旁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张柏赫一愣,对那人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杨相笑着拍了下张柏赫的肩膀,“浊之和他可不同……” “老师多虑了。”张柏赫低声道。 杨相摇头:“非也,为师早就与你说过,此人生有反骨,还需要锉一锉锐气啊。” 一百二十七 来巴结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最初还只是上门送请帖而已,如今居然开始登门拜访来。 第七十六章 苍蝇(感谢江神、意惠的推荐票, 最令我无言的是听说昨日居然有人出黄金五十两,只为了能跨入这宋府的小破门,门房如今都不敢开正门,因着外面堆放的各色礼品盒子一开门就说不定倒进屋子里来。 这帮人越是这般无底线的讨好,我越是清楚地明白大人在外面忙的事情有多么的重要。 不幸中的万幸是如今大人不在府里,我恰好能找个借口将府门封锁,除了果蔬、泔水能从侧门进出外,连个老鼠都不让进。 然不知是不是老天爷见我消停下来就心烦,我能将外人挡在门口,家里人却是不行——宋家来人了。 一百二十八 我不怕苍蝇,但我厌恶苍蝇在身旁飞来飞去。 宋家的人在我眼中就宛若大人身边的苍蝇。 像大人这般光风霁月的人,居然能有这样一帮势利眼的亲戚,我都为他愤愤不平起来,收起宋老爷送来的书信,我面色不快地将其放入盒子内,等大人下次派人取东西时一同送过去,也好要他悄悄这帮人都是些什么嘴脸。 好的时候一窝蜂的缠过来,不好的时候逃的比谁都快,真是二皮脸。 一百二十九 我没有等到大人派来的人。 因为他自己回来了。 一百三十 元和二十四年七月中。 七八日的阴雨,今个儿瞧着总算是放晴了。 我搬了把杌子坐在院子里缝给大人穿的夏服,上次缝制的衣裳还是太简陋了些,我原本是打算给大人在家里时穿的,哪里能想到这人一点当官儿的架势都没有,直接大大咧咧地穿着去了府衙。我想起这事儿都觉得脸红,怕旁人以为大人娶了个笨手笨脚的新妇,所以这次我打算在外衫上封上些花纹来。 虽然‘笨手笨脚’这个词,用在这具身体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明明上一世的我心灵手巧,女红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放到现在,就明显力不从心起来,心里面想的一个样子,绣出来后却变成了另外的模样,真个儿让人暗自无奈。 这头我正跟手里面的绷子较劲,忽然有只手搭在了我的头上,男子的声音随着一股子的兰花香传来。 ——“夫人。” 一百三十一 屋内。 我们两人隔着个矮桌对面而坐。 光从纸窗透了进来,照的他的半张脸都是浅褐色的,特别是喝茶的时候,垂下的眸子上像是镀了一层的金,连带着他平淡无奇的脸也好看许多。 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第一次见到大人的时候连他到底是什么模样都不敢看,现在却能打心底不再畏惧他了。 不知是我如今胆子大了,还是大人无条件宠溺给了我这份底气。 我看着看着,忍不住低头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笑,就是心底涌出来一阵的开心来。 “叩。” 宋大人将茶杯放在桌上,伸手掐了我的脸:“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爷,自己在家待傻了不成?无端端的,笑什么。” “瞧见您回来开心还不成?”我完全不走心的应了句,说完忽然发觉,或许我此时的喜悦正是因着这个原因。 “你呀。”大人盘腿坐在矮榻上,撑着下巴瞧向我,过了会,也跟着笑起来,眉眼弯弯。 特别温柔。 一百三十二 大人比离开时又瘦了许多。 我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的束腰变得松垮起来,明明之前还是刚刚好的,我问道:“大人您是不是之前忙的狠了?怎么突然瘦这么多,饭菜不合口味?” “还好,反正差不多也忙完了。”大人说着,换了个方向,让我给他绑身后的束腰。 “您是这段时间都不走了吗?” “嗯。” 我笑了起来:“那太好了,您不在府里面,家都不像家了,妾身一个人待着,真的是日夜盼着您何时才能回来哩。”这话半真半假,我想他倒是真的,不过远没有说的那么想,就是有时候无聊了,猜他在做什么,真正说起来,他不在府里面,我倒是自在许多。 “家么?” “嗯?”我理平他下摆的褶子,正巧听到了这句喃喃自语。 大人摆手道:“没事,对了,府门外那些人都是哪儿来的?” 我一怔,想起来他问的是什么后,苦笑道:“妾身反倒是想问问大人您呢,怎么无端端突然来了这么多送礼的人家?烦都要烦死的,您是官复原职了吗?”若是复职也不对呀,大人是京都的从三品官员,就算是送礼也该是京都来的,关乎这秀水的地头蛇什么事儿呢? 而且京官不外派,若是有消息传来,那他早就应该回京都了才对。 我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术业有专攻,我虽然算是贵女,但男人们的事儿却从来都不会在我面前提起,景阳侯府的时候没办法接触,驸马府我又形同虚设,这方面的事情当真是两眼一抹黑。 “……嗯,爷也是看上面的意思,不过应该也快了吧。”宋大人沉吟,说了个像是回答,但是丝毫没有什么用的答案。 我暗暗叹息,不打算去捉摸他到底是在说什么,反正我是正妻,他有什么变动也不会越过我去,我只等他主动谈起就好了。 一百三十三 他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宋府的事儿便让大人自己处理罢。 我丝毫不心虚的做了个甩手掌柜,又开始每日悠闲的浇花、绣东西。 前院儿如今基本上已经没人了,三位幕僚都前后离去,平日往来的朋友因着宋府锁门的关系,也很知趣的没有前来,大人便顺势住在了我的院子里。 白日里我坐在杌子上绣衣裳,他就也搬把杌子和我一起坐在树下看书。 一丁点都没有当家老爷的派头。 我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宋大人是这般的平易近人,毕竟我和他已经成亲四年半有余,拢共接触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超过半年,很多小细节要靠我自己去看、去补。 和他相处越久,我越是发现大人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一些嗜好与坚持。 就如同他这些年来给我的赏赐,都是比对着嫁妆单子里来的。 第七十七章 复职 我猜,他或许是从别人口中知晓我当年为了帮他变卖嫁妆之事,我卖掉了什么,他就买一份更好的、更贵的填补回来。 稀稀落落的,我有时候自己看库房册子,都惊觉什么时候这般有钱的。 随后又为大人的敛财能力暗暗惊心,明明已经赋闲在家了,怎么还能拿得出这么多的银子? 下一瞬,我便告诉自己,别去想这些。 安心接受就好,我这般钻营,不就为了这份心意么? 一百三十四 本朝男子大多喜爱抽旱烟,一柄长长的烟管子像是竖笛一样,下面挂了个烟袋子甩来甩去的,很显气派。 大人却不同,他手里从来都只拿了一管水烟,这种烟是托在手里面的,细细的烟嘴子,下面栓了个青白色的穗子,穗子里挂了个小小的金葫芦,除了烟嘴是白玉外,其余的地方都是黄铜打造,烟嘴和手托中间放着些镊子、烟草之类,最特别的就是手托了,上一面刻着山水图,一面刻着《岳阳楼记》,錾银的工艺,非常漂亮。 抽的模样和旱烟也不同,旱烟要举得高高的,烟气儿往上流,味道又呛又熏人。 水烟则是用手托在胸前,吸烟时壶里发出小小的咕噜声,文雅而低调。 也是因着水烟太过于精致,所以大多是些太太们所喜爱,像是大人这般明目张胆托着水烟来回走的,还是头一回。 原本我是不喜欢男子吸烟的,但见了他吸烟的样子,心中也痒痒的,我把自己的想法同大人讲过了后,他听完,笑着同我打趣两句,没同意。 此后,我就再也没见着他在后院拿水烟壶了。 一百三十五 好似一眨眼,院子里的花儿就都谢了。 秀城这边喜春花,所以院子里的布置就是四五月看花,七八月等叶,我心里面算了下日子,惊觉大人归家后这都已经快过了六日了。 过的可真快啊。 他像是累坏了,神色中有掩藏不住的疲惫,有时候我们两个人在院子里,谁都不开口说话,我忙我的,他看他的,用过午膳就跟着我一起假寐片刻,以往他从未这般懒散过,我瞧着,他如今的样子就像是放下了心头大事般,整个人都撑不起劲头来。 这几日也不光是闲呆着,有一日他晚上独自去了前院儿,我还想着是不是他有事情要忙,今晚就不回来时,他着人送了副墨迹未干的仕女图来。 说真的。 我自己都忘记曾经朝大人要过他的画作,没曾想他居然还记着。 一百三十六 宋家又来人了,听说来的是宋二爷。 大人独自一人去的,我见他没说让我跟着一起,也图个清净。 我现在的性情有些藏不住了,又独又邪,除了能在大人面前装装样子,身边的下人婆子都不敢轻易招惹我,想我来这秀城也快两年了,城里面连个交好的夫人都没有,便可见一斑。 其实,我知道是的这种态度是不对的。 但是我就是不想改。 心里头想着这些没边没影儿的事儿,我手上没停,绣花针穿针走线,不一会就在布料上绣出片竹叶来,我看了眼日头,觉得有些热了,便问翡翠:“大人还在前院吗?” “是的。” “这也快小半日了,真不知道这帮爷们儿又什么好聊的。”我微微的嘀咕了句,院子里的丫鬟会看脸色,谁都没敢搭话。 每当这时候,我还有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念起徐嬷嬷来,她虽然对我不忠心,但整个宋府里面唯一在我脸色不善时还敢和我搭话的人也只有她了。 指尖微微剐蹭两下针头,我继续开始绣花,口中道:“膳房里好像还有几蒸屉的梨花糕,弄些汤水一起送前院去吧,宋二爷好歹是自家人,用心招待着。”宋二爷再如何的不是个东西,我也应该好好招待着,毕竟是要给大人做脸面。 翡翠得了信儿,刚要走,就见月洞门那儿走过来两人,瞧着眼熟,像是前院的小厮。 他俩拦住翡翠,三个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翡翠便走了回来,凑在我耳边说道:“夫人,老爷让您换上今年新制的衣裳去前院。” “嗯,让他们稍等下。”我回道。 一百三十七 在进正堂前我一点都没有多想,大人让我来我便来了,然而我目光一扫,发现堂上坐着的除了宋二爷外还有个面敷白粉的陌生男子时,立刻感觉出好像有些不太对了。 “夫人,你来了。”大人从交椅上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我对他露出个笑来,随后对着众人盈盈一拜,侧站到他身后。 白面男子背着手也站了起来,对着宋大人道:“大人可真是羡煞旁人。” 他的声音有些刻意扭捏出来的尖锐,我听了暗暗蹙眉,怀疑此人是宫里面出来的。 “惭愧惭愧。”大人握拳行了个礼,拉着我跪在地上,垂手不言。 我终于意识到一会即将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了。 心脏突然小幅度的跳动了起来,愈发的快。 一百三十八 大人终于复职了。 椅子挪了个地方,从刑部左侍郎变成了梅城布政使司右参政,依然是从三品,然而京官要比地方官高上半品,所以本质上来说,大人其实还是被降职了。 我心中难免不平,凭什么这沾上了龙子龙孙的血就能颠倒黑白了? 白户之案只要是长个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大人其实是被冤枉的,她常阳长公主仗着是皇帝的姐妹就能肆无忌惮,难不成就当我这个泰安公主的长女是白长了一张脸皮的吗? 在我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天平越发的偏向了宋大人那一方。 当天晚上,或许是脑子发热、或许是心中早就有了打算,我给母亲送去了信。 一百三十九 夜色深了。 男人借着烛火看清了手中信笺上的几行秀气小字。 “这孩子……”他低低说道,原样将纸放回了信封当中,对小厮道:“送走吧。” 他身旁的案台上,水烟正散发着微微的烟雾。 第七十八章 依偎 一百四十 大人几个月前说是要去梅城, 如今就真的调任到梅城了。 我将其归结于宋大人的神机妙算,对着他捧夸了好几句,其实猜也能才出来,估计是朝堂中有接应,早已告诉了大人这个消息。 行李箱子是一早就已经打包准备好的,如今只需要雇些人手将其送上船便可以,让我唯一觉得些苦恼的是,在传旨那日,官爷说了要让大人回京都一趟。如今家里面人少,若是大人回了京都,那我便只能亲自去梅城送行李了。 将这话同大人一说,他诧异问我:“为何不与我一同回去?” “我也倒是想,可府里面总不能连个主子都没有吧?您这边忙成这样,我哪里能让后院的事儿还劳您分忧。” “无碍。”他道:“三弟先前同我说了,他帮着送一回,反正家里面只有他现在也没什么重要的差事儿。” “咦?三爷?你先前怎么没同我讲过?”我诧异道,真正想问的实则是依照宋三爷那样的性子,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难不成是那日下旨时吓住他,知道该讨好大人了? 我想想又觉得不对,要真是因为这么点的事儿就能变老实,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都三十五六了,还整日胡闹。 “他也是才和我说,先前我没想着折腾他。”宋大人将手中的笔搁在了桌子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我放下绷子走过去,踮起脚尖轻轻按摩他眼睛附近的穴道:“您这都写了多久了?歇歇罢。” 一百四十一 准备去京都的前一晚。 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大人没说清泉姑娘要如何处置。 她毕竟是给大人孕过子嗣的,地位和其他不同,虽然被我找了个理由给关在后罩房里面了,难免哪一日大人想起她的好来。 我翻了个身,看向还在床塌上看书的宋大人,想了想,把脸贴在了他的胳膊上。 “怎地了?”大人挠了挠我的下巴。 我微微用力,把脸蹭在他的臂膀外侧,里衣都被我弄的褶皱起来,没答话。 大人撑起身子在后面垫了个枕头,伸手把我抱在了怀里面,像是逗小孩子那样左右摇了摇,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柔声问我:“跟爷说说,突然这是怎地了,有心事?” “到不是有心事。”我小声说,瞥了眼他的脸色:“就是忽然想起来,咱们是去京都了,清泉可怎么办?” “……哦,”大人头向后靠,把我也压在了他的胸口上,淡淡道:“先一起带走吧,回头再说。” 我心里面毛毛的,想着是不是清泉姑娘当真因为子嗣的关系惹恼大人了,不然为何这般脸色?不禁后悔起自己主动提及这件事儿来:“是,妾身晓得了。” 一百四十二 当年离开京都的时候,觉得去秀城可真远呐,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天天熬在船舱里什么都做不了,跟坐牢一般。 可这次回去了,我却觉得一晃而逝,好似睁眼前看到的还是那三进的小宅子,闭眼就到了京都外。 到了港口换船,大人扶着我小心翼翼地踩着船头,我是小脚,又没怎么出过远门,遇到这种需要平衡的地方就分外困难起来,才走了不到两步就险些摔倒,吓得自己额头上都出冷汗。 要知道这边可是深港,我要是没踩住从船上掉下来,连浮都不会浮,更何况我又不会水! 正一筹莫展之际,大人抓着我的手突然松开。 我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一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里,脑海中骤然闪过上一世我的胸口扎着刀,看着宋烟成在船上,而我落入水中之景…… 不、不会的。 下一刻,我又不断的告诉自己,大人不会这般对我的。 忽然,我被人从腋下抱了起来,身子一空,双脚便觉着落了地,原来是宋大人方才见我走的困难,干脆把我提到了船上。 我心知自己应该对大人露出感激的笑容,应该握着他的手撒娇,但不过是眨眼的工夫,我的腿已被吓得颤抖起来,僵硬着脸,怎么都做不出个表情来。 “夫人?”大人弯腰,和我的双眼对视。 “……” “……妾身没事,就是、稍微吓到了而已。”我藏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掐着掌心,总算是把这片刻的心悸压回了肚子里。 如果不是今日,我自己都没有发觉原来我对上一世的死亡记忆如此犹新。 一百四十三 我的心事向来无法在大人面前隐藏。 明明我自觉不过是一小会的不对劲,大人偏偏看出来我其实是被他吓到了。 上了小船后,他让我坐在了他身旁,揽着我的腰,问:“还记得之前说好给你打的头面吗?正巧回京都了,爷亲手画个样纸吧。” 我放松身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我已经不再抗拒身体上的一些接触了:“咱们才回来多长时间,好的手艺师傅肯定忙不过来的,与其粗制滥造,还不如咱们回秀城再做。” “做头面这般费事?” “当然了,你们老爷们哪里懂。我母亲就曾经同我讲过:娘娘去宫中时,圣人送她的头面里面有一枝金簪,上面的蝴蝶翅膀吹弹可破,薄如蝉翼,戴在头上就如同真的一样,谁见了都夸。” “那可怎么办?”大人忽然放低了声音,凑在我耳边道:“爷把夫人给惹生气了,怎么才能哄好呢?” “呀!”我的耳蜗热热的,噗嗤一声笑出来,推开他,揉着耳廓:“哪里是您的事儿,就是我自己吓唬自己罢了,您别放在心上。” 大人掐我的脸,道:“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了……这次是爷的错,以后再也不走水路了,没想到你这般害怕。” “……”我好半天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低头掩盖脸上微微的羞愧:“其实真的没关系的,不靠近水就没什么,我、咳,妾身就是胆子小,多跟着大人出去闯闯就好了。” “唉。” 他把下颌放在我的头顶:“你这般善解人意,总是让我觉得对不住你。” 第七十九章 心虚(一更) “您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急了,抬头看着他, 宋大人将手抵在我的唇边:“乖,听我说完。我想的是,上一次去秀城时,我一路上都没怎么照顾你……” “……” 我握住了他放在我脸庞的手。 “真没事儿。” 一百四十四 我觉得大人好似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 不过是稍微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所以心虚不宁罢了,多大点的事儿啊,我就是装柔弱所以才病恹恹的躺床上看了上午的杂书,万万没想到大人居然放下手边正在忙的事儿,陪着我待了小半日,还告诉下面的人把窗户封严,不叫我瞧见水面。 ——至于这般的在意?我暗自猜测是不是自己平日里装的有些太过分的,心虚之下立刻乖觉起来,也不装病了,围着大人端茶倒水好不殷勤,生怕他回过味儿来,猜透我的小心思。 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我将手里面的梨花木盒子和上,问玛瑙:“你说这是大人送过来的?” “是,托元夕捎来的呢。” “这样啊……”我忍不住又把盒子打开,看了眼里面的十八样,噗嗤笑出了声:“你说他怎么总把我当孩子一样哄?从前还知道送珠宝玉器之类的,现在干脆直接送吃的了,这人真是,算了,先拿出几样来,一会当补餐吧。你去把这盒子收好了。” 玛瑙伸手将盒子托在手里面,嘴抿得紧紧的,模样说不出来的怪。 我斜了她一眼:“你怎地这副模样,说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怪罪你就是了。” 玛瑙捂嘴偷笑:“夫人您平日里可从来都不吃这种点心的,我看您呐,嘴上说的是埋怨,心里头装得可全都是蜜糖哩!” “这丫头,”我拍了下她的大腿外侧,嗔了一眼:“就你会看,混上上下就长心眼了,还不赶紧放着去?” “是是。” 一百四十五 换船之后就便利多了。 不过两日我们已到了城门外的码头,这边乱的很,三教九流汇聚于此,满地的脏污积水还有光膀子干苦力的男人。 我虽是用帕子遮着脸但心底毫无一丝羞怯,不过是在大人面前不好太放得开。 不一会一顶蓝头小轿停在了我面前,周围突然间开始一阵的熙熙攘攘,我稀里糊涂地就被丫鬟们扶着上了轿,连接应我们的人是什么样子都没看清,乱糟糟的一路就到了我进门时的那个城北门的大宅子。 两年没回来,屋子里已不如最见时的那般新了,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小厮们将平时经常会用到的各种器皿一箱箱地抬进了屋子里,玛瑙就站在我旁边盯着手边的账本。 她是最近才开始跟着翡翠识字的,很多地方都看不懂,翡翠便站在她身边帮她读。 快到晌午的时候膳房都还没有打理出来,从前留在这里看房子的几位老仆平时都不碰这里的,导致炉子换上新炭都点不着火,泥子早就湿了。 一屋子的人也不能干饿着,我便让刘狗儿去了府外的月居楼买了两桌子团圆菜来,虽然晚了些,也算是庆祝大人官复原职了。 这边一盒盒的菜上了桌,我叫人去正堂把大人请过来用膳,从进门后我就没见着他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一百四十六 大人进门时,我发现他换上了几年前总穿在身上的儒生袍,而不是褶子了,随口问道:“您怎么想起来换上这一套了?” “一会要见人。” “……”我无言片刻,不太明白若是要见人的话,难道不应该换正服吗?儒生袍看着也很随意呀,然,这种没事儿找事儿的言谈我只会在心里面想想,不会说出口,伸手为他盛了碗松茸鸡汤,撒上细细的一层盐巴,我道:“您从大清早就开始忙了,许是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脚,喝完汤。” 大人撩开下摆上了榻,将鸡汤接过手,饮口清茶漱口,问:“怎么今日做了这么多?” “从馆子里拿的,膳房都没清理干净呢。” 他点点头,玛瑙拿了个金边的小罐子接下他吐出的茶水,盖上盖儿退到一边。 大人也为我布了几样菜,放下筷子道:“对了,泰安公主想你了,明天咱们一起进宫,我送你一程,你今晚把正服准备好,。” “咦?” 我怔住,看着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重要事情,此时正低头吃饭的大人,重新问了遍:“……您说什么?” 他稍微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再说。” “……好。” 一百四十七 虽然我两辈子都出生旁人眼中的富贵人家,但是真要论起来,我还远远算不上那等真正的显贵,景阳侯府说着好听,早已日落西山,自我有记忆之后家里便一日过的不如一日,后来更是惹上了贵人遭嫌弃,才让宋烟成有机会能那般的作践我。 而重生之后,对于这具身子地位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有个经常去宫中的母亲。 终于轮到我了,难免心中有些许微微的激动。 我这个人越是心绪复杂越是看起来镇定,用过了膳,大人瞥了我一眼,估摸是认为我已经镇定下来,便没有继续多言了。 一百四十八 宫里面远远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的可怖。 从寅时三刻便一直在宫门外等着,有不少的轿子都停在周围,四周说话声儿很小,像蚊子叫,大人坐在我旁边,一句叮嘱都没有,只说让我听着一会来接引的宫女行事就好,不用管那些其他的。 我问道:“那要是我做错了事,给您惹麻烦可怎么办?” “惹就惹了吧。”大人随意答了一句。 他似乎一点都没有为了重新回归朝野而觉得紧张,反倒是我这个活了两辈子、此番仅仅不过是去看望母亲的小角色激动的坐立难安。 怪不得大人日后能成为宰相,心怀便于我等凡人不同。 我暗暗想。 一百四十九 宫里面的路方方正正的,我走了不过几百米便找不清方向。 第八十章 入宫(二更) 此时也不知道身在何方,跟着宫女进了大门,瞧见母亲坐在正屋的中堂上,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去,两眼一对上,忍不住鼻头酸涩起来。 母亲比我记忆中来的瘦一些,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只是眼角还是有那么点藏不住的红。 “母亲。”我也顾不得行礼了,握住她的手,声音带了丝心疼:“怎地瘦了这般多?是不是身子骨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信上什么都没写?” “哪里,你娘我身体好着呢,可别乱想,倒是你,不过是两年没见,居然就长成了个这么俊俏的大姑娘,快让娘瞧瞧,可想坏娘了。”她推着我的肩膀让我绕了一圈,视线落在我的头顶,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句:“都快赶上娘高了……” “女儿吃好喝好的,娘您可别乱担心,不是都和您说了么,女儿去年个子拔高了许多,没骗您吧?”我怕她掉金豆豆,便把话题给转移到一边去了:“您怎么在中堂这边的等我?娘娘呢?” 泰安公主指了指屋里:“耳房里等着你呢,听说你过来了,便让我先来看看。随我进来吧。” 京城这边官员院子里养大的闺女,从会爬就知道该怎么行礼,我上辈子也是跟着宫里面出来的嬷嬷学规矩的,垂手进了屋后直接跪下行礼,听到响动才敢抬头瞥了眼这位高高在上的女人。 姜皇后的模样实在是过分的年轻,但并不是见之忘俗的那般美人,而是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女人般的柔媚与端庄。 她见了我,就好像长辈看待是来家中做的小孩子一般,细细问我读了什么书,在秀城待得如何,那边和京都有甚不同等等,态度亲切而和善,泰安公主就在旁边插科打诨说些逗趣儿的事儿,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 我渐渐的也放松起来,用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把秀城的一些事儿编成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蹦,自己都诧异于原来我是这般的健谈。 到最后,姜皇后笑的连头上的步摇都刮到了发鬓上,摆摆手让宫女把茶端上来,指着我对泰安公主道:“你这女儿简直就是个活宝,早知道她这般可人,我就不让你那么早就把她给嫁出去了,多在宫里面陪我几年多好。” “娘娘要是喜欢,现在就让她留着不也行嘛。”泰安公主声音中带着一丝丝的娇意。 姜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依我看,分明是你舍不得女儿,偏偏要把我推到前头去。” “娘娘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您呢。”泰安公主说道。 于是屋子里又笑成一团。 一百五十 说让我留宫不过就是句戏言。 午时刚过,娘娘累了回厢房中歇息,母亲便亲自带着我离开宫殿。 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年,比我熟悉许多,我们走的又都是小道,一路上除了我们俩加上身后的三个宫女,都看不到人。 泰安公主便走便用扇子轻轻为我扇风,叹息道:“你回来娘是真的开心,可惜过两天你就又要走了,想起这个我又难过起来,听说这次又换地方了是吧?” “去了梅城。” “唉,娘听都没听过的地儿,似是离京都挺远的吧?” 我劝道:“也不是很远,二十多天的水路,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娘您要是想女儿了,明年我还会来看您。” “算了罢,折腾你作甚?”泰安公主说到这里,突然左右看了看,小声问我:“你都嫁进去四年了吧?老实告诉娘,可有喜?” “……您、”我干笑两声:“您问这个做甚?” 泰安公主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责怪起来:“你这孩子真是心里面一点数都没有,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急呢?你瞧瞧你都多大了,你再看看你家那位,这种事儿要趁早,回头你傍上个一儿半女的,老了日子才好过。”她神色中又带上悲哀来:“娘没能耐,一直没给你讨要个封号什么的,年轻的时候……”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用气音说道:“娘您可别说了!” “哦、哦哦。”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不小心把真心话给说出了口,吓得连忙闭上嘴,回头盯了眼身后跟木头桩子一样低着头的宫女,半天都没有响动。 一百五十一 大人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是一丁点都不清楚,但瞧着宋府不过一日的观景,居然变得如同秀城那边一样大门口聚集着一群试图来踩门槛的人,我胡乱猜测他可能新调任的地方是个肥差。 从宫中会来后便基本上快天黑了,我进屋就吩咐下人去拿晚膳来,宫里面的吃食样样都是最好的,但也样样都是些不顺心的,在那种压力下,我根本就吃不进去几口东西,现在饿的饥肠辘辘,恨不得面前立刻有一碗味道温和鲜香的鸡丝面。 “玛瑙,我记得大人送给我的十八样还剩下不少吧?再给我端杯梨子汤来。”我说道,原本不想在用膳前吃东西的,奈何熬不住。 大人和我基本上算是前后脚,我这边的糕点还没放在桌子上,他便迈步走了进来,身上的补子官袍还没换,脖颈上一层细细的汗。 我勉力压下饥饿所带来的心慌,走过去伺候他换上一身家常用的灰褶子,再回到矮榻旁边时,糕点和甜汤都已经端上桌了。 他扫了眼,坐在一边也拿了块糕点放入口中:“宫里面就这样,规矩大,有时候公事上一忙就是一整天,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从上到下都一起饿着。” “这般要紧?”我诧异道:“吃个饭又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那怎么行,上面的人还生着气,就算是饭菜摆在面前也只能饿着。”宋大人淡淡道,分明是不想再继续说这类的话题了。 我想了想,道:“妾身这还是第一次入宫,先前都没有发现原来大人这般的辛苦,回头我给您的轿子上备上些肉干吧?又抗饿又方便,还没有多大的味道。”这还是我在大人入狱中,听了一耳朵其他人说的才有的经验。 第八十一章 烟成(感谢江神和意惠的推荐票, “既如此,你还不如放些饼子,车里有些吃食,然,面圣不能衣冠不整,反正也没几次的。” “可以把肉干放在您的衣服袋子里面呀,用油布包着,片好后卷起来,一小份一小份的放着,吃的时候肯定方便。”我灵机一动道。 他想了想,点头道:“到也行,那就麻烦夫人了。” 一百五十二 母亲说的话不是一点没有在我心中引起波澜的。 刚进门那会儿,大人不碰我,我因着上一世的印象还只是单纯的将他当成为翩翩君子,可这都快四年半了,晚上我们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都不会觉得尴尬,大人却依旧没有碰过我,不光是没碰我,他的后院简直清净到可怕——满朝的文武百官加起来,谁天天只守着个正妻过日子呢? 那清泉姑娘也是个不争气的,肚子里怀了都留不住…… 我的脸色突然有些发白。 难不成我先前随意的猜测,当真是真的? 一百五十三 清泉姑娘没有被接进宋宅,不知道被大人分配去了哪个别庄,反正在我收拾这前后五进的大宅时,没有瞧见她的影子。 这已经是回京都的第六日了,总算是有了段空闲。 大人忙的脚不沾地,身边的侍卫小厮都不清楚他到底在哪里,往往我一个人合衣入眠,再次醒来时便见大人就躺在我身边沉睡着,眼眶下一片的青黑,看的让人心疼。 大人这官儿当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整日如履薄冰不说,弄不好就被对头在鸡蛋里面挑骨头,若非他是这副的豁达好性子,或许换个人早就受不住了。 我疼惜他为了这个家每日的奔波,于是不打算叫醒他,轻轻地踩着床塌边缘的地方挪到踩脚凳上去。 好不容易下了床,一回头,大人正睁着眼睛在看我,似乎茫然于我的动作为何像是个梁上君子。 我的脸开始发烫,走到他身边为他掖了掖被子,哄道:“您醒早了,不若再睡一会吧。” “别光脚,小心凉……”他慢悠悠的说道,吐字不清,像是从喉咙里面发出来的,明显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过了一会,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时末,天还没亮呢,您今天早起有事儿?” “……去瞧瞧烟成,回头你在前院收拾出来个厢房来。”大人喃喃自语了两句,又闭上眼睛开始入眠。 一百五十四 大人回京都的路上就讲过,这次要把宋烟成也一起带去梅城。 我自然是无法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干巴巴的应承了两句,心底简直乱如麻。 从进了这宋家的大门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平白多了四年多的清闲日子我已是觉着这是上辈子我积下的后福在庇佑。 可我此时手中一点胜算都没有。 大人对我虽然谈得上宠爱,那远远比不过养在膝下的孩子,其他的更是不用提。 这般两手空空的对战,想必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买卖我可不会做。 那便只能忍了,忍到能一口气把他整个人生都毁掉的证据握在手中,我暗暗咬牙,警醒自己一定不能率先乱了马脚。 一百五十五 “奇怪了,怎么今日穿的这般好看?”大人走到我身后,对着铜镜里的我笑问。 我回头道:“大人您难不成忘了?今日是要接烟成的。” “哦。”他用折起的扇子一拍脑门,道:“你不说,我爷险些还真的忘记了。烟成是宋家同宗、表叔的三子,前些年过继到爷名下的,但从出生到现在爷与他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这两年忙,更是没有怎么见过……也是爷的失职。 你穿的正式一些也方便,至少让那孩子知道咱们还是很重视他的。” “您说的对,所以一会您也要换件昂贵些的衣裳,妾身给您做了一套又一套,基本上就没有怎么见过您穿在身上过,当真是宝玉蒙尘。”我将最后的胭脂点在了唇瓣上,看向他。 “不过大人可要细细教导一番,孩子大多心性不定,您又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了,万一宋烟成变成了和您现象中不大一样,又或者是天天游手好闲只会用满肚子的文章却每日挖空心思给姑娘家逗趣的那浪荡人,您会怎么做呢?” “应该不会。”大人用扇子敲了敲掌心,沉吟片刻到:“但,你说的爷倒是也想过,烟成毕竟不是打小就养在爷身边的,有些小毛病也无甚大雅,回头慢慢教就好了。” “……嗯,大人说得对。”我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还是头一次觉得这张嘴遇上的说不过有打不得的人,徒留满心的无奈。 说来,他搬过来也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另外,我还有多少天就要收拾行囊去梅城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探望下江霜。 一百五十六 宋烟成的学堂在山上,一路的青山秀水。 到了地方,就见牌坊百尺高,两边的牌匾上面用錾银的大字写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进了牌坊后不到百米,山路越发的崎岖陡峭,过了竹林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条从上到下,蜿蜒到好似看不到尽头的台阶宛若直入云天,我的眼睛都快花了。 接师傅指着这些台阶对我和大人说:“这里叫做功德廊,只有真正向往着读书才会奋不顾身的开始爬这么多的台阶,听说足足有五千多个哩。” “这样啊。”宋大人便对身后抬着轿子的轿夫说:“你们带着夫人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带着去吧。” “为甚?”我问。 “你的身子骨弱,经不起这番劳累,回头我亲自去讨要两个药方来改善改善,你看你还仅仅是在车里面坐着就热出一身汗来了,分明是体虚之症。” “好,妾身听你的。” 大人看着我,眸色温柔。 “您还有什么事儿?”我佯装不懂的问他。 大人叹息,从玛瑙手中接过白帕子,细细擦拭我的额头:“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还不进轿子?” “我答应的是回去后锻炼身体,哪里是要走了?您可别赶我走了,我要陪着大人一起去学院的。”用小拇指勾着他的袖子,我小声的对他道。 “多累啊,在山下等我带着烟成一起回来不好吗?” “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也让我看看烟成长什么模样的,您忘记了,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呢,还是给他留个好印象是不是?” “……你呀。”他揉了下我的头顶。 幸好我今天束的是矮髻,不然可要重新梳发了。 第八十二章 见面(一更) 一百五十七 到最后,我也没能陪着大人进学堂。 此间主人供奉着文昌,不允许妇人进出,我刚准备上台阶的时候就被接师傅拦下来了。 站在台阶下面,我看着那头隐藏在一干侍卫小厮背影中的大人的一片衣角,只觉得心中烦闷到无言。 我不知怎么才能阻止他,或者,我即使是阻止了又有何用。 玛瑙走到我旁边来,将纸伞撑开为我挡住多余的日光,我慢慢推开了她。 “夫人您可要当心点儿,可是晒得头晕?” “……没,”我远看,沉默片刻,道:“去再准备一套茶具吧。” 一百五十八 大人如今愈是对我好,我愈是发觉原来我曾经过得根本就不是人日子。 所以,若是让我因为区区宋烟成而放弃大人,我是万万不肯的。 四年前我答应进宋家门的时候就不后悔,如今更是不会有任何的悔意。 抱着这样的心思,我坐在马车上,等到了那一句:“大人回来了。” 我在帘子后面用力攥紧手腕上早已没有什么用处的佛珠,熟悉的触感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几个呼吸间,我的目光坚定了下来,敲了敲车壁,车外的玛瑙把轿帘折起来。 “大人,您可回来了。”我笑着迎上去,目光落在他身侧不远处那个半大少年时,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愣。 对于宋烟成,我最为心动于初见时的那位翩翩少年郎,记忆中那时的他的容颜,是我用任何华丽辞藻形容都不觉突兀的。 但如今——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再一次的落到少年人的脸上。 他头发还没有长齐,一层稀碎的绒发,个头不高,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稚气,除了眉目清秀、稍微白静了一些,同大街上的寻常人没有甚的差别。 看惯了几十年后宋烟成,再看此时的他,我不禁心底为自己曾经的目光短浅而无奈。 不过是因为一张这样的皮子,我就把自己的一生给搭进去了…… 何其无知。 大人从山上下来时身边围绕着一圈的人,他们见我过来了便纷纷避开,留出一条空隙来。 “夫人。”他招呼我过去。 一手揽着少年人的肩膀,一手扶着我的腰,大人难得露出几分快意来。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中还握着折扇,他用扇子骨敲了敲少年肩膀,同我道:“这便是烟成,几年没见了,都长成了个俊小子,真是没想到。来,烟成,这是你母亲姜氏。” 宋烟成冷淡而疏离地对我笑了下,弯腰鞠躬。 正常情况下,长辈在第一次于小辈见面时,都只会受个虚礼,但我腰板挺得笔直,硬生生受了全礼,才伸手将他扶起来,目光上下扫了遍,落在他明显比我要矮半个头的身高上,不屑地暗自嗤笑,脸上却是不显,惊讶道:“老早就听家里人与我讲起你了,今日一见才发觉是这般俊朗人才!听说书读得不错,可会写文章了?” “会一些了。”他面色露出丝丝的不喜来。 我用帕子捂住嘴,挥了两下:“哎呦瞧我,好端端的居然说起学业来了,不讲了不讲了,咱们一家人今天才能团聚,着实是不容易,”说完,我笑着对大人说道:“这一看就是咱家孩子,明明才是刚见面而已,怎么我就觉得面善呢?” 宋烟成还没有修炼到后世那般的心思诡谲,被我随口的几句夸赞害臊得红了脸,尴尬得又是一礼:“您言重了,区区不才,并没有您说的那么好。” “这脸怎么还红了?”我存心让他难堪,特意点了出来,又把话给圆了回来,道:“同自己母亲有什么可羞的,再说了,娘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咱家孩子真是哪里都好,连这性子都是一等一的,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可是受了不少苦吧?瞧这瘦的。”我语带疼惜。 “多谢…母亲。”宋烟成在谈及我的称呼时微微顿了一下,虽是飞快的补了回去,却依然让在场的几人听进了耳朵里。 我瞥见大人的嘴角微微向下,又道:“好啦,咱们还傻站着干什么?快上马车吧。回头有什么心里话咱们关上门细细聊。” 大人笑着轻抚我的后背,道:“你说的是。” 一百五十九 马车因着多了个人,变得拥挤一些。 我在小桌上温好一壶清茶,一一给面前人分了去。 此时我们三人正事面对而坐,大人做主座,我和宋烟成一左一右,偶尔他的时线会不小心和我对上,往往会有片刻的面红耳赤,尴尬地扭开头。 这和我印象中的他更不一样了。 我心中愈发厌恶,面上愈加温和,笑眯眯地从暗柜里把点心匣子拿出来,摊开放在他面前,问:“来看看,喜欢吃哪一种?” 像是这么大的孩子,无论男女大多都喜欢甜食,我上一世见过宋烟成好几次喝甜茶,相比他也是喜欢的才对。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宋烟成伸手把食盒从自己面前推了开来,摇头道:“多谢。” 我便把食盒放到大人面前:“您喜欢吃哪个?” 宋大人从善如流地挑了块糯米团,咬了半块下去,问:“这是哪一间铺子?味道倒是不错。” “您忘了?先前您给我送了份十八样,我吃着好,就让下人去京都这边也找到了一样的铺子,您要是喜欢,回头在您的书房里也备一份,省的您每晚读书读得肚饿。” “书房里哪里能吃东西?父亲大人是大儒,回头别浊了墨气。”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宋烟成忽然插嘴道。 他这副作态倒是让我眼熟,他总是有着一堆数不完的规矩,睡觉时枕头是什么方向,脸盆应该放在哪里,一旦这些鸡毛蒜皮大点的事儿有什么不如他的意了,立刻就会沉脸。 这厢,大人听了宋烟成的话,确实不在意的一笑。 “我有时候忙起来,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所以备着点吃食,你则不同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书要好好读,吃食也要补的上。”他劝诫道。 第八十三章 定案(二更) 宋烟成听了大人的话,震惊道:“您居然一整天都在书房中?怪不得您的文章写的这般好。” “这……”大人着看向他,笑了下,什么都没有说。 我也再一次的,被年少时宋烟成的不通世事所侧目,将食盒重新打开放在他面前,故意又问了一遍:“喜欢哪一个?” “多谢,我不吃。” “……” 一百六十 大人将宋烟成带去了前院。 八岁不同席,宋烟成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是个孩子,但既然已通晓了人事,那就不能在这种事情上随意处理。 当天下午我们回到宅子后就简单的办了个宴席,我送给他一套有价无市的紫檀木笔架,宋烟成惊喜万分,听话的乖乖奉茶,还叫了我一声母亲。 呵呵。 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他就算是把自己的脑子放进水里面清洗清洗,也一定都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一百六十一 案桌上,一份足有半个手掌厚的案卷已静静待了有三日。 第一页上,清晰的写着三个大字:钱福元。 屋里点燃着龙延香,俗话说,一两龙涎一两金,能这般将其当做普通香料般随意使用的,只有最贵重的那片地儿了。 杨威静静坐在椅子上,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好似入定一般。 约莫有一个时辰,飞檐的珠帘后才传来些许的动静。 脚步声掺杂着难掩的咳嗽,杨相耳朵动了动,在掀开帘子前一刻,他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跪到了地上,好似先前在这书房中他是一直这般跪着。 “杨爱卿。”万岁爷对他抬手,示意起身。 “谢万岁。”杨相听话的乖乖起身,目光在万岁爷略显潮红的脸上扫了一眼,垂首站立,道:“臣前些日子得到了一块宝玉,说是在山林深处有一块巴掌不到的地,旁边无论天阴天晴,这一小块始终下着雨。”说着,他将袖子挽起,张开手给面前人看了眼是多大的地方。 万岁爷明显听了进去,问道:“有这等奇闻?细细讲来。” 杨相继续道:“因为实在太偏僻,所以只有附近村庄的猎人才知道此处,后来,在京都旁边的崖田村有个姓孔猎人做梦,梦到他挖开了这片地的土后,看见万两黄金堆砌其中。 梦醒后,他大喜过望,立刻起身去了山林中,将土挖去十丈有余后,却并没有看见黄金,只有一方小小宝玉,色泽温润,含入口中只觉满口生津,令人头脑清醒,百病不侵。” “居然还有如此奇效?”万岁爷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明显气色为之一振,问:“既然你已经有这块玉了,那你用着感觉如何?” “臣觉得,传闻不假。”杨相弯腰往后退,身后的公公时间拿捏的恰恰好,立刻补上了这个空隙,将手中的宝盒放在了桌案上。 盒子打开,一块长约半指、宽俩指的翠绿圆玉托在暗红富贵湘绣布上,更显秀气讨喜。 万岁爷一瞧见就喜欢上了,将其拿了起来,细细看了片刻,叹道:“倒是个好东西。” “得万岁爷的喜,是它的福分,臣人贱命轻,此等好物还是配您才合适。” “哈哈,那便有劳爱卿了。”万岁爷将盒子收好,放回桌案上,干咳两声,道:“朕有些乏了,跪安吧。” “臣遵旨。” 一百六十二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万岁爷含玉后果真觉得身子一轻,口中玉带着一股子清凉之气,让人浑身舒爽。 满意地将玉吐在符白托着绣布的软巾上,他道:“果真不错。” “那奴才就先恭喜主子了。”符白笑道。他和其它太监不同,眉眼和善,脸上敷着一层的白粉,身形略显臃肿富态,对着人一笑,犹如春风拂面,生不起一点的恶感。 万岁爷老了,越发的念旧情起来,像符白这样的老人如今混的成个了‘爷’,朝堂上的官员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句符公公,面子大的很。 此时,万岁爷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那个案卷上,随手翻开后微微一愣,问:“钱某居然还活着?” 一百六十三 张柏赫与宋大人正在对弈。 一黑一白在棋盘上杀的猛烈,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张柏赫布局谨慎、步步为营,将每一个棋子都要发挥到最大化的能力,让人不得不防。 与之相反的是宋大人,下子杂乱无章,看似随意实则也确实是不那么谨慎,却能够在瞬息之间致人于死地,诡谲难辨。 两人已经在这杨府待了小半日了,棋下了一盘接着一盘,除了第一局是张老爷赢了,剩下的就一直在吃败子儿。 到最后连张柏赫自己都被逗笑了,摊手将棋子放回缸中,摇头道:“还是差一招,赢不了你。” “哪里,不过是差了半招罢了。” “哈哈哈,按你的话来说,为兄还是有希望的啊。” “非也,”宋大人拿过身旁的水烟,吸了一小口后,吐着白烟儿道:“涂除玄览,能无疵乎?您还是想的太多。” “罢罢。”张老爷站了起来,身后的丫鬟忙走过来端茶倒水,伺候的顶顶舒服。 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下人,叹息道:“咱们老师还真的是个会享受的,每次过来都让我觉得不枉此行。” “这话你背地里说说就是了怎么还跑到先生面前胡言乱语呢?”宋大人用一点气恼与暴躁都没有的嗓子,慢悠悠斥责道。 张老爷一听,快四十多岁的人了,依然动作飞快,吓得连忙回头!瞧见身后不过是几半大的丫鬟后才放下心来,斥责道:“你吓我做甚?瞧我这老腰啊,险些扭了。” “那里算吓人了,咱们先生是何等人物你会不知道?你此时背地里说闲话,说不定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呢。”宋大人笑道。 “老师知道了自然就知道了呗,这有什么,我既然敢说,自然就没有怕过!”张柏赫翻了个白眼,喝道:“歇也歇够了,咱们再来一局。” “我想是不能了。”大人撑开扇子,挡住自己笑到快要出眼泪的脸。 张柏赫一回头,见杨威杨宰相正抱胸看着自己。 第八十四章 符白(一更) 一百六十四 “你所言不假。”杨相为宋大人特意倒了杯热茶,道:“万岁爷压着钱福元的案子并非是还有转折,而是圣上前些天病了,没来得及处理这些折子,并非如那些人所想,认为此事还有转圜。” “万岁爷素来嫉恶如仇、一言九鼎。再者,前些天突然下雨天寒,故,学生才猜或许是病了。”宋大人几句话便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并非是买通消息、安插信人,而是自己的一番推测罢了。 果然,听完他的话,杨相面色和善许多:“还是你心细,既如此,便能继续行事了。” 张柏赫忽然问:“老师,您有没有思虑过一点……学生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您二位一听一过则可:圣上不过三日没有上朝而已,为何突然这般多的言论谈及此事?甚至还隐隐含射师弟。反常必有妖,师弟离开京都已有两年有余,长公主那边也早已偃旗息鼓,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搞鬼?” “……” 三人一时间陷入无言,张柏赫看着杨相,杨相面向宋大人,而他,正双手托着茶杯。 喝光了一碗茶,宋大人不紧不慢地续上一杯茶,事不关己般说道:“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学生常年于川蜀之地任差,京都不过这几年才来罢了,根基尚浅。”最后那几个字他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末了,嗤笑着摇摇头。 一百六十五 但凡是让万岁爷瞧好的东西,即使就是个破烂痰盂都能说出个花来。 前脚杨相离开,后脚以符白为首的几人便纷纷称赞起来,夸的好似这玉天上有、地下没,是因为万圣上治理国家有方,神仙特意天降延年益寿的宝物已作奖赏一般。 万岁爷开心了,这病气便去了大半,顿时也不咳嗽了,又把玉从紫檀木盒子中拿出来,放在手中把玩。 符白瞄着他的脸色,迟疑般轻声问:“主子,您说这边刚得了此神器便下旨开杀戒,会不会……奴才恐会沾了血腥气。” “什么杀戒?”万岁爷抬了抬眼皮。 符白立马跪在地上,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嘴巴:“瞧奴才这张嘴,什么不好听说什么。钱福元那是罪有应得,天上的神仙只会觉得您明察秋毫哩。” “钱福元……哦,对了,”圣上喃喃自语了片刻,手搭在案卷上踟蹰不定,目光缓缓扫过屋子中的众人,突然捂着额头:“哎呦!” “您怎地了?!” “快,扶着主子去!” “这边……” 御书房中立刻乱成一团,只剩符白一句呵斥最为清晰——“快去传太医!” 一百六十六 回京都的第十日。 我收到了来自驸马府的请帖。 虽然名义上是江老太太想念孙女,实则是怎么回事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江子期似是招到上面人的厌弃,去年到手的差事因为些谁也不晓得的小事,平白无故被人扒了,又成了个富贵闲人,与之相反的是母亲这边傍上了皇后娘娘,大人如今也官复原职,称得上炙手可热。 若非我往日深居简出,此时连宴席都能排到半年后的。 权利的滋味会让人上瘾,他若是想再重新爬起来,就迈不过我们娘俩这道坎儿。 我将请帖收好,决定等母亲从宫中出来后给她看看这上面写的如何低三下四,好逗她开心。 大人因为教导宋烟成,几日前又搬到前院去,问让琉璃去问问我能不能回家一趟,想着他要是忙那便算了,左右我不过半日便能回来。 大人从来都不拘着我,渐渐的,这几年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一百六十七 他确实是很忙。 但他还是亲自回来了一趟,让人给我拿了两箱子的过府礼,我拿眼睛扫了眼名册,一眼就看到上面写的三十年人参一根、鹿茸角两品,下面还有零零星星一大堆,字太小了,我没有看清,想必也不是俗物。 “大人,妾身不过是回自己的娘家而已,您这礼也太贵重了一些。”我知道依照大人的性子,钱财仅是过眼云烟而已,不会放在心上,却还是张口劝了句,因我是个俗人,前身记忆中江子期那些非打即骂历历在目,让我实在是无法仅仅为了面子上的一时风光而给他这些好东西。 “因爷之故,你背井离乡两年有余,爷该是与你一同去赔礼道歉的,你不用想着为爷省麻烦,反正朝堂上的事情是永远也忙不完的。”大人拉着我的手,点了点我的鼻头,低头对我道。 顿时,我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句:“大人您要陪着我一起回去?” “这是自然。”面前男子理所当然的回答。 “可是、可是……”我脑海中闪过每日搬到后院的一箩筐请帖,还有府门外排成趟的车马。 想见大人的人那么多,他一个都没有理会,若是江子期把大人回去驸马府做的消息传出去,那会给他添多少波折! 我忽然后悔起仅仅是因为想要在大人面前表现的十全十美一些,便隐瞒了和父亲不睦的事实。 一百六十八 相传西晋有为叫石崇的大官与人斗富。 一个出街铺了十里的红毯,另一个就要铺二十里,尽显奢侈糜烂之风气。 不知江子期是不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居然也搞了这么一出。 我和大人的红顶青轿停在驸马府的外街上,好半天都无法移动半步。 人, 实在是太多了。 一百六十九 一条往日里都没有什么人都街此时已经封严了,两排小厮把在门口,生怕那些没有请柬的人会混水摸鱼,趁机冲进去。 地上铺着藏红的红布,上面每隔五米就束起八角灯笼,侍女举着糕点茶水招呼官老爷们进府,好些不懂事儿的孩子就爬到墙上拍手打闹,宛若过年逛灯会。 我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 目瞪口呆了片刻,无法相信江子期居然真的搞成这样,太丢人了! 我和大人的轿子还排在众多队伍之中,艰难的往前挪。 第八十五章 回府(二更) 大人瞧新鲜般掀开帘子朝外看,我羞得把他拉回来了,合上轿帘:“您可别看了!” “哈哈,勿恼,不看了就是。”大人抬着我的下巴让我靠在他肩膀上,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安抚道。 我还是有些缓不过来,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热,脖子上都出了一层的薄汗,怕脏了他的衣,索性推开他,背对着将帕子捂在脸上。 过了小片刻,我不死心想要最后的挣扎,问:“您看来的人这么多,咱们、咱们回家好不好?” “来都来了,也是父亲的一番心意。” 他刚说完,我就听到了外面的唢呐喇叭声。 我们二人同时掀开轿帘朝外看,只见人头攒动之中,一对舞狮正摇摇摆摆而来,四周围绕了七八个正在撒糖的玲珑少女,说着一些听了就让人耳朵发红的‘姑爷归家、姑娘讨喜’之类的吉祥话。 “……” 江子期他——居然还请了个舞狮的戏班子!! 宋大人哈哈大笑。 我痛苦的把帕子严严实实的蒙在脸上,外面每一次击鼓,都好似打在我的心口上。 ——去他妈的江子期。 我手指甲扣破烂了帕子。 一百七十 队伍排的实在是长了些,等好不容易轮到我们时。 我已心静如水。 元夕掀开轿帘子,让门卫小厮看了看里面的人,然后道:“我们是宋家来的人。” 小厮眼皮子上下一挑,扬高了嗓子爱理不理的问:“知道了,你们的牌子呢?” “什么牌子?”元夕回头看我,玛瑙把手里面的请帖递了过去,他摊开道:“这是我们府里收到的请帖。” “有请帖没用,我们只认识牌子。”那小厮挥手就要赶人走,元夕着急了,道:“你等等,看看上面写的字!” “哎,别拉衣服!”那小厮把元夕推开,理了理自己的袖子,翻着白眼道:“我今天都瞧见七八个你们这样的了,告诉你,我们老爷早就预料到会有你们这种自己私自写请帖混进来的人了,凡事今日请的人,除了请帖之外都会每个人分一块牌子!没牌子?没牌子就滚蛋!” 元夕气的脸都红了。 马车里面自然也听到了那些的难听话。 我长长的叹气,暗自决定今日之后再也不出府了,丢不起这个人。 一扭头,大人居然还有闲心问我:“咱们有牌子吗?” “……”我盯了他片刻,问:“您是不是在打趣我?” 一百七十一 九十九步都走了,便不差这最后一步了。 附近都是外男,我不方便出去让驸马府的人看清楚我的容貌,正在怀中寻找证明自己是大娘子的信物时,身旁人轻轻推了我一下。 小厮推搡之间,大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掸掸身上的褶子,问:“这位小兄弟,可知晓你家老爷在哪里?” 宋大人通身的气派,自然是与其他人不同,那个小厮原本还气势嚣张,听了大人的话,便狐疑地盯着大人:“找我家老爷?你谁啊!” “梅城布政使司右参政,宋某。” 四周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小厮想了想,回头问:“这人谁啊?” 一百七十二 居然把最近才从秀城归来的姑爷拒于大门外,这着实是让身旁的人瞧了个新鲜。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那小厮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犯了多大的过错,可他一没有赔礼道歉,二未曾回后院请人来,居然直接吓得藏在人群中跑了! 还是一旁当差的机灵,找了几个人去前头喊人。 可即便如此这一来一回的功夫里,也够让人传个闲话的了,我隔着一层布,都能猜的出来明日的小圈子里会有多少流言蜚语。 江子期姗姗来迟,他穿了一件补子衣裳,上面没有绣着官员们向来喜爱的飞禽走兽,而是个简简单单的葫芦,让人瞧不明白究竟是何用意。 “你们怎地这么快便来了?也不叫人提前知会一声,来来,快到里边来。”江子期头一次这般热情的招呼我们,四肢都不知道应该往哪边拐了,手忙脚乱的。 大人在他下台阶时伸手扶了一把,笑道:“岳父大人稍安勿躁,我们二人今日事特特来看望您的。” “这、这也是累到你们俩个了。”江子期似乎是没有想到大人改口改的这般顺口,直接称呼为‘岳父大人’,笑容有一些僵硬。 我瞧着深觉有趣,用帕子捂着嘴偷笑。 一百七十三 江子期招呼大人去了前院,我随着侍女直奔后院的垂花门。 江老太太的院子比我上一次过来时瞧着清净许多,回廊外面挂的七八只鸟儿不知收到了哪里,连石屏风下面经常放的花花草草也不翼而飞。 我记着江老太太似乎是最喜欢这些东西的,难不成真的是信佛信到清心寡欲了?我暗暗猜测。 驸马府的东边正院我并非第一次来,早已熟悉了此处的一草一木,根本不用任何人的带领也能找到地方。 进了屋,最显眼的就是楠木交椅上正不安闹腾的漂亮童子。 “放我下来!快点放我下来啊!”男孩挣扎得说道,这话歧义到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起谢不太靠谱的事情。 我干咳一声,跪在地上行礼时,瞧眼一直盯着我的江耀祖,露出笑容开:“耀祖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快呀,一晃眼的功夫就行一个小萝卜头变成年画里的胖娃娃了……还记不记得大姐姐?之前总带你出去玩的。” 我笑着用手指背青青擦拭他满是肉的小脸上。 江耀祖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举高着弹弓比划在我身上的每一寸露出来的地方,蛮横不讲理的追问:“我哪里有什么大姐姐、二姐姐的,莫是轮错了?你到底是谁!” 我哭笑不得地把他抱了起来,双臂顿时好似挂了个千斤坠一般,好不容手上的江耀祖哄好,江老太太已伸手招呼我走过去了。 江老太太比宋家老妇人老上许多,或许是相由心生,即使宋老太太依旧容貌表扬的好,气色却是完全不同。 还是宋老夫人瞧这好一些 第八十六章 朽木(一更) 一百七十四 江老太太原本就不甚在意我这个外孙女儿,在我远走秀城后从未传过丝毫的音讯。 今日估摸是受了江子期的托付前来特意巴结讨好,落座后便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我们二人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几句便陷入沉默,我瞧着姜老太太还是勉励装出一副慈爱和善的模样,暗自嗤笑,索性给她找了个台阶下,说道:“自我出现后也有四年未见,老夫人您瞧着反倒是更加精神了,我也算是能安下了心,不知经书近日读的如何?” “还好,我这边有几个老姐妹时常过来闲谈。” “都说厚泽积福,祖母您这是善事做多了,老天爷开眼,所以才让你有这儿孙满堂,瞧瞧咱家的耀祖,就是比旁人家的多了几分灵气。” 我一提起耀祖,老夫人的眉眼顿时多了几分柔和,这话显然是说了她的心坎上去了,点头应道:“我觉着也是,耀祖可是咱们家这几辈儿唯一的独苗,估摸着是把旁枝的福分都占去了,聪明的不像话。”她忽然探头凑近我,小声道:“你也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丁大点儿的事儿都放在心里面,前些天耀祖不过是拿了他的一本杂书,回头再买了便是,他却非要动家法,这还了得!幸好这孩子聪明,让小厮偷偷带了信儿,及时传到了我的院子里,哎呦可把我气坏了!”说着说着,老夫人就叉开了话头,同我说起江子期的稀碎小事儿来。 我听得厌烦,恰好看到高几后头方才被我哄过去的耀祖听到了他的名字,正面色不善的看着我们,我暗暗惊讶,他小小年纪为何眼神如此阴鸷? “耀祖,你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说?”我对他招招手。 他无视了我,直接爬到了老夫人的椅子旁边,找了个空隙坐在了她的怀里,两条腿悬空着蹬了蹬:“你以后莫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来,不然我可再也不来你这院子里了,他天天除了打我还会做甚么?我烦都要烦死了。” 姜老夫人被骂了也不生气,拍着他的后背,认错道:“好好,都听你的,祖母再也不说了,行不行?” 我笑眯眯地看着这一老一少,打心眼底,觉得江子期这是因果报应,当年他是如何对待姜欣的,今日一笔一笔的都一一还了回来。 等他们俩说的都差不多了,我随口问道:“耀祖,你那日拿的是什么书?大人那边摘抄杂说有许多,回头我托人给你带来。”想他今年也有八九岁了,一般的启蒙可能用不着,该是读到老庄之学了才是。 耀祖听了我的话,却是不屑的撇撇嘴,含糊不清的嘀咕道:“那什劳子的东西,谁喜欢去看?一堆堆的鬼画符。” 我听着这话头似乎是有些不对,转念又一想姜梓欣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独子大字都不识一个呢?问道:“难道是书写不太工整?” “不知道,我又不识几个字。”耀祖干脆利落的说道。 “嗯?”我实在是难以相信方才听到的,驸马府里连教导女儿都是要知书达理的,为何唯独到了江耀祖这里变了卦? 江老夫人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拍了拍姜耀祖的后背,填补道:“别听他乱说,耀祖还是识字的,只不过认得不太多,之前请了几位先生都不甚令人满意,来来去去换了几个,这启蒙就给耽误了,今年开春的时候,他又生了一场大病,我心疼他小小年纪精力不济,便让他暂且安心养病。” 我知道江老太太心疼孙子,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般的愚昧! 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岁数早已熟知君子六艺,他却连个书名都读不明白,就算是再聪明也无济于事,宝玉蒙尘,说的兴许就是如此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我端起身旁的茶杯,抿了一口,想起四年前,我刚刚离开那会儿,耀祖虽然看着有些骄横,但不失为是个好苗子。 真是奇了怪了,老夫人这般的疼爱江耀祖,却养出来了个混不吝的东西,反倒是教养起江子期时,非打即骂,供出来个状元郎。 一百七十五 江子期见了我神态颇有几分的不自然,此时中堂附近坐满了人,连抄手游廊上都排排摆了两行的杌子,人声鼎沸。 我站在月洞门外远远的往院里瞧了一眼,无意中和他目光对视。 江子期尴尬地虚抬了下酒杯。 我亦然,微微颔首。 一百七十六 后院里来的妇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我瞧着眼熟,有些人压根就不认识,她们同江老夫人说了几声好后便坐在了我的身旁。 如此,我立刻便清楚她们是为何而来了。 身边的七嘴八舌多了,我总不能一个字都不说,眼睛一扫,见江耀祖正坐在椅子上,屁股左挪右挪,明显是嫌烦,想要出去玩的架势,开口道:“祖母,我带耀祖回院里一趟,一会儿便回来。” “你们干什么去?” 耀祖根本就没有回答的意思,直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兴冲冲地往外跑,我见状也不拦着他,行礼后顺顺当当的出了门。 忽然一个人影闯入了我的视线,那是个高个儿的小厮,远远对我躬身后,跟着江耀祖一起跑远了。 我才想不起来他是谁了,便问玛瑙:“这人是?” “主子您忘了?他还是脱了你的济才分到了小少爷身边,现在大小也是个一把手了,小少爷最中意他。” “哦。”我沉吟片刻,当真是想不起来此人是谁,于是作罢。 一百七十七 我在厢房里躲了半日的清闲,快到散场时有人找到了琉璃,送来了一份请帖和几样点心。 若是平日,我连翻都不会将此翻开,毕竟我耳房里的小桌案上,堆放着将近有一人高的请帖,但或许是一个人干坐着,有些无聊,我打开一看,就见空白的宣纸上,写着几行清秀小字,末尾处一个‘霜’。 第八十七章 欣儿(二更) 一百七十八 大人上轿辇前还醉得东歪西倒,等四周没人了,立刻神色清明起来,从车厢里的小桌上倒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喝进肚腹之中。 我瞧着心疼,劝道:“您少喝点酒不行?而且凉茶伤身,要是渴了,我回头给您取取一壶热的来。” “爷没事。”他呼了口气,靠在垫子上,双手穿过我的腋下,把我抱紧了怀里:“你是什么东西?” “您说什么?”我一愣,满头雾水。 “你是爷的掌上明玉。”他笑呵呵的往上拖了拖我的身子,好抱的更舒服一些。 “……”我红了脸,原以为他没醉,看来也是脑袋不清醒了。 马车缓慢的行驶,夜深了,街上没有多少人,偶尔传来更夫敲棒声。 有几个路过的巡夜官爷想要上前询问,被元夕拦下,出示了牌子。 车厢中。 大人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同我闲聊:“今日你父亲与爷说了些你的趣事,真想不到你小时候这般淘气。” 我静静趴在他怀里,笑了下。 大人能知道的,其实都不是真正的我,但我永远不会告诉他。 他没听到我的回答便止住了话,小片刻后又问:“你家里人都管你叫‘欣丫头’吗?” “驸马府那边没有排辈分,都是按名字来喊的,祖母有时候会叫我大娘子。”我答道。 “欣……欣,倒是个好名字,那爷日后唤你欣儿好了。” 我想您现下醉了,糊涂成这样,明日还能记得现在说的话才有鬼,便应道:“妾身听爷的。” “欣儿。” “嗯?大人喊我做甚。” “欣儿。” “……哎。” “欣儿。” “妾身在。” 忽然,他低下头,在我的唇上印上一吻。 一百七十九 我一夜未眠。 一百八十 天还蒙蒙亮,我摸黑从床榻上爬下来,蹑手蹑脚得踩上踏脚椅…… “嘎!” 我吓得立刻停下来动作,紧张地回头去看床上的男子,见他依然还在沉睡,这才放下心,慢慢地下了床,光着脚走到了耳房里的矮塌上。 蜡烛烧了一夜,此时就剩下短短的矮胖身子了,我想要拿个新的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平日里我从没做过这些事,身边的丫鬟永远会让屋子井井有条。 大人即便再如何简朴,我这头没差过丝毫,吃的、用的、穿的,从来都是数得上名号的好东西。 和上辈子天壤之别。 ——不,也不是。 我心烦地十指交握放在膝盖上,曾经我是大人的儿媳时,他便也是这么的疼宠于我,府里独一份的东西,小辈儿里从来都可着我先来,才会轮到那些小姑妯娌。 只不过当年的我在得到时满心的惶恐与不安,现下却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窗边的晨露渐重,湿透了我手边的佛珠。 我骤然明白过来。 一百八十一 京都这里的烤鸭最是一绝,鸭皮香脆,鸭肉柔嫩,裹上酱和饼,一口咬下去能吃掉半根舌头。 大人宿醉身子难受,一觉就睡到了晌午头,幸好前院里的陈先生说今日没什么大事,让他安心休息,不然我可当真是罪孽深重了。 不知道是谁前些天送来了十笼从城北运过来的鸭子,个个膘肥体胖,足有三斤重,我便叫膳房去府外请了个烤鸭师傅来,顺便把鸭架子熬醒酒汤,等大人醒了正好入口。 膳房那边忙了一小会,股股浓烟便飘了出来,珍珠年纪小,又爱贪嘴,不一会就耐不住偷偷跑去了膳房,我也不拘着她,只叫玛瑙继续帮我分线。 马上就快入秋了,我想着再为大人填件新衣。 其实府里面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都会让秀坊的人上门量尺寸,重新置办几套衣裳,但大人上次点名说我做的衣服穿着最舒服,我便上了心,权当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这么想着的同时,我翻开大人之前的一副山水画,按着上面的纹路,细细在下摆上添加几行暗线。 一百八十二 烤鸭的香味不一会就传开了这五进的院子,不知道烧的是什么药材,闻起来特别润肺,没有丝毫闻到烟雾后的那种喉头发紧。 第一只鸭子自然是端到了我的面前,我挑了几片鸭肉和小菜,用荷叶饼包好后,牙齿刚碰到鸭皮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口中爆开一般,鲜香柔软。 “做的当真不错。”我赞叹道:“这厨子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传过来我见一面。” 我也是吃过见过的人了,这种手艺别说是下人们去请来的厨子,就是宫廷御膳房里面,就靠着这烤鸭的能耐都能混上一口饭吃,何苦来我这里跑个散活? 烤鸭放着不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又不能重新热,我进屋见大人还没醒,挥手把桌上的鸭子分给了身边的丫鬟婆子,拿起蹦子继续忙了起来。 过了会,前院的王管家跑了过来,那软布擦干净额上的汗渍,弯腰问:“夫人,您叫我什么事儿?” “咦?怪事,我哪里叫您来,分明是……哦,我懂了,”我忍不住笑问:“您居然还有烤鸭这个好手艺,王叔您真是高人不露相。” “哪里哪里,不过就是些小玩意罢了,夫人您要是喜欢,回头我天天给您烧。”王管家笑呵呵的说道。 他从梅城跟着我们一起过来之后,对我的态度明显和善许多,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从不插手前院的事儿让他觉得安心吧。 “这我哪里敢?您天天忙成这样还劳烦您一躺真是不应该,来人,给王叔倒杯茶来。” 王管家连忙低头摆手:“夫人,可别、可别。奴才担当不起,炉子里的鸭子还等着我呢,咱就先回去了。” “好,您忙您的去吧。” 一百八十三 醒酒汤里放的是鸭架子,一点油性和杂味儿都没有。 我怕大人一天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住,端着碗走到了他身侧,轻轻用手推了推他,喊道:“大人,醒一醒,您都快睡了小一天了,回头小心到了晚上又睡不着了,快醒醒吧。” 一连喊了好几句,床上的男人总算睁开双眼。 他对我微微一笑,说道:“欣儿,再让爷睡一会。” “……” 第八十八章 捡人(二更合一) 一百八十四 我始终是无法接纳府里突然又多出来个宋烟成。 往日里大人都把他带去前院,我整日摸不着人影,便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此人并不存在,可大人今日醉酒,下学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来问安。 离午后还有段功夫,我算着时间差不多宋烟成快到了,便对玛瑙道:“把晚膳端上来吧,天儿今天有些热,你们去端个冰盆来,再来壶菊花乌梅羹。” 一百八十五 宋烟成来的有些晚了。 大人已经从床上起来,我正伺候着他穿衣服,便听到正院里玛瑙的传唤声。 “是烟成过来了?”宋大人问。 我点点头,笑道:“估计是今日没瞧见大人去正院,所以特意过来的,这孩子真是个贴心的,大人可是有福了。” 他面露满意,嘴中却说道:“不过是些小事罢了,爷如今是他的父亲,尊敬孝道都是应该的。” “您说的哪里的话,自古都是日久见人心的道理,您和烟成刚刚相处了才几日,应该对他好才是,您天天这般严厉,哪里还有孩子敢亲近您。”我不赞同的说道。 “他是八岁,又不是八个月,哪里需要爷去万般娇宠?” “你呀,我说不过你,索性便不说了。”我嗔怒得看着他,用力束紧了他的腰带,佯装生气地背过身去那绑带,不愿意再理他了。 “呦,这是同爷生气了?”他就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同我哄道,握着我的肩膀扭过了身,面对着他,挠了挠我的下巴,笑说:“爷只需要疼你一个便已足够,哪里来的那什劳子许多人?” “你怎么总说这些让人面红耳臊的话?”我的脸皮到底是没有大人这般的厚,气势上便忍不住的落了下成,挥开他的手。 真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如何才能一本正经的说这些下流话的。 一百八十六 宋艳成一进了屋子,迎面而来,一股清凉之气,从脚底往上窜出,他还看四周,只见闺房内满是金玉宝器、绫罗绸缎,禁不住心中为那位只见过几次面的宋清涟的阔绰所震惊。 在过继之前,宋烟成只知道自己本家一位叫宋清涟的长辈很有钱。 并且是个当大官的,但他并不清楚到底富有成个什么样子。 还是后来他多亏了这位大人才能进入国子监,让他在同期学子当中也有几分脸面,这才默认了长辈私下的行为。 可惜好日子没到头,不过几年便出了事。 他有一日忽然被断银钱供应,这才晓得原来这位大官朝野上办砸了差事,害的家里面的那些大人长辈都回了老宅避难。 抱着一分隐隐的期待,宋烟成便重新又回了自家的亲爹亲娘身边,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过两年光景那位大人刚刚出狱,便重新夺得了地位自己的父母,再次把她抛弃掉。 宋烟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万般的难受。 每每见到了宋清涟,就好像有个人在他的耳边说:你不过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废物,你除了是姓宋的以外丝毫没有任何用处。 这让他怎能不心生芥蒂! 更何况宋清涟对他毫无丝毫父子之情,见着了他,不是问读书便是考教学业,一句说不明白就会用那张细长眼清清冷冷地看着自己,往往让宋烟成不寒而栗,深怕她一个不满意,便把自己重新丢回宋家族那边再过去别的孩子来,这样他面子如何放得下? 然而今日,他手捧着一碗凉茶,脚边是徐徐冒着凉气的冰盆,身旁还有位侍女,正用扇子缓缓将盆上凉气扇到自己身上。 宋烟成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丝放松。 幸好这个主母瞧着像是个好的。 他想。 一百八十七 大人一进屋子,瞧见宋烟成正坐在楠木交椅上,脚上踩着千层鞋,悠哉悠哉地喝着凉茶,不由自主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拉了一下大人的袖子,率先走了进去,笑问:“从学堂回来这一路上,天可热吧用过膳了没有?不如陪我们一起吃一些。” 宋烟成连忙站了起来,垂首道:“回母亲的话,孩儿用过膳了,父亲今日可好?” “不过是贪杯多喝了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还没长成身体骨就是比其他人弱上一些,是最近读书太过刻苦的话,小心伤了身子,依我看,今个夜里给你煲一壶老鸡汤补一补。” “哪一个读书人不是数九寒冬都不敢停歇的,怎么轮到了咱家孩子就又是老鸡汤又是冰盆的,这样子,哪里读的进去书?”大人不赞同的反驳道。 想也没想的,我脱口而出道:“咱家孩子和其他孩子可是一样盐城已经够刻苦的了,你还是要他这般劳心劳肺的话,我可舍不得。”说完我的脑海才闪过了老夫人的影子,顿时蹲着原地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大人不愿用于这种小事来和我争吵,挥手招呼宋燕长进了耳房,他们爷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再次出来的时候,大人嘴角含着笑意,而宋盐城目光满是斗志。 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这般的聪明伶俐,我瞧着心里万般恨得慌。 一百八十八 忙了将近小半个月,大人在京都的事儿总算是告一段落。 马车行李上了车便能走,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总觉得大人之所以放弃水路,而是走更偏远更费力的旱路,其实是阴招,我落日在河边被吓到之缘故。 但这话从我嘴边问起来,总是不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的,我只好默默将其记在了心里,感谢大人对我这份无微不至的贴心。 在还差几天,就要离开京都的一个黄昏,马上快要到掌灯的时候了,我和大人都坐在矮榻上。 一个手里拿着书,一个手里拿着蹦子,正各自干各自的,忽然听他说:“前些日子里听说你的姐妹有个叫江霜的,似乎是给你传了信。” 我丝毫不知他是从何处得到这个消息的,明明当时是我身边只有玛瑙和翡翠三个人而已,玛瑙是我的心腹,自然不会说这种事情,而翡翠向来是个聪明伶俐的,不敢拿这种话来嚼舌根,既然她们两个都不可能那么只会出现在我身旁罢了。 我内心中为着身边居然会有人背叛自己,而感到万分不解,一面又不会敢大人面前表现出我恐惧来,干咳了几声嫂子:“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与霜妹妹在家中的时候便是关系不错的,后来她嫁了人,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前些日子里您在前院应酬,我收到了,他的一封情节,我过段日子去他府上一聚,还没有来得及从大人讲,您意下如何?” “你若是想要去那么边去吧,反正离开了京东之后,再想见那些人也难了。” 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大人的脸色,便知道他并不是对此十分的满意大人,其实心里面早已不是那么是滋味了。 “瞧瞧你若是不想让我去,那么何苦问我呢?” “你呀,万般好。”大人轻轻的用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鼻头,说道:“就是这性子稍微怯弱了一些,我着实是怕你整人们在这院子里把自己的性子都憋坏了。” “那您是想要?”我问到。 “想去便去吧。” 一百七十八。 江霜如今大大小小的也适合当家主母了,自然不会像前那样说,出个门就能请了,出来我送上了情节便随着大人一同上了马车打算回到宋宅。 正此时我忽然看见小队长旁边有个矮瘦的小男孩,年约四五岁的模样,黝黑的皮肤,眼睛很小,模样说不出来的,怪像是下巴朝天版丑的令人耐人寻味。 因找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不由自主,回头多瞧一眼,只是这一眼便忍不住令我瞪大了双眸。 “这是 我忍不住回头多瞄了两眼越看越觉得简直一模一样,毕竟这张脸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纵使我在20多年后,曾有幸见过此人一面,与面前的人差别并不是非常大。 “大人您瞧。”不用,时时指着孩子的头在伴郎的新郎的耳边小声说道。 他探头看了看,问道:“难道你想施粥吗?。只是在京都这个地段,好似是不允许留名随意进入的。” “当然不是了。”我诧异道:“你难道就不觉得他像是一个人吗?” 在我上辈子的时候,有位最为风光的大臣名叫符成姜,他是大太监服白的亲侄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淘出来的亲戚在佛白一飞冲天之后,也跟着鸡犬升天来。 这人实在是脑袋够用的,不过几年的光景就逐步爬到了权力最顶峰,一张能言善辩的嘴,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更何况公众还有复牌,这个亲就就亲,深圳哪里有人敢招惹她呢? 说他不能起势,简直贻笑大方。 但是复牌有一点不好,就是她容貌奇丑,无比往往另万岁爷看了变生厌也是因此,他遭受了几年的苦,再次回京时,已与往日大不相同。 此后他的官运节节亨通节节顺利,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物。 但显然此时她似乎还没有进入官场之中,音少大人问了一句: “像是谁?” 一百七十九 应召这几分的相似,我便把那证在街角啃馊馒头,带孩子捡了回来。 但十分的不理解in,这孩子是哪里入了你的眼缘? 我笑的:“自然是哪里都入了我的眼缘的,”身后的玛瑙用双手孩子拎上马车,我轻轻的用软怕事干她脸上的污垢,小声问道:“小娃娃,你今年几岁了?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这京都市中的你的佳人又在何方??” 那小孩简介的上下扫了我一眼,古龙咽下去,喉咙里面的高点,认真的说道:“我叫符成姜,谢大恩大德,我早晚有一天会回报的。”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双眼蓦然睁大,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重新追问了一遍:“麻烦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一遍??” “符成姜。” 一百八十 一大清早的钱瑗忽然嘈杂了起来,我和大人并排躺在床上都被吵醒了,他昨晚忙着看哲子,快到公鸡打鸣时才勉强睡了一觉,距离此时不超过两个时辰。 我怕他今日精神不济,便索性把她摁在了床上,说到:“您再多睡一会儿,前面车让我来瞧一瞧。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大人确实是有些困了,听我这么一说,便重新闭上眼睛。 我穿上软点的拖鞋,打开折扇门走了出去,昨晚轮拆的是珍珠和琉璃,我问刘丽收到:“外面这是在做什么?为何如此吵杂?” 琉璃困惑的看着我,摇了摇头说到:“奴婢不知金戈刚刚您在起来的时候变突然间传来了,声音说是有人在砸门,奴婢一直在屋里面也不甚清楚这些事情。” 琉璃是后来才跟在我身边的丫鬟,中心有余,聪明不足,总是在一些小事上让我觉得不堪重用,若是玛瑙在我身边,即使是我,什么都不用问,他便能打理的妥妥当当。看来还是要再多培养出几个人才是,我心中暗暗决定。 前面的声音越来越杂了,不像是平日网管家会有的yung,我让身边的丫鬟给我换了,建议正装,穿着衣服走出了院子,门童旁人,小声道:“大人正在熟睡,你们别进去吵了,他的青年,等我回来再说。” 众人1ing下了。 后院离前院不远,不过是中间隔了几条老树的距离,我带着人进了正院的屋子,后门时,一眼就瞧见了两三个小时,正在按着地上拼命挣扎的两个女人。 我难免不震惊,便问道:“这二人是谁?” 满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也不怪大家是这个反应,毕竟宋家老宅这边的人都是后来后补的,比不上宋佳之前教养出来的吓人,聪明懂事。 我叹了口气,同他们说道:“把这二人给我绑起来,头发捋顺脸擦干净,叫我瞧一瞧,何人敢冲着宋佳福。” 他们抢我剑来就像是有了个主心骨一般纷纷开始,重新落地,开始做事,我带着人坐在了高脚椅,上马骝黎正端过来一杯清茶,那两人的容貌便进入了我的视野之中。 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第八十九章 琉璃(一更) 一百八十一 若不是这两人的脸曾经令我惊艳过,我早就把她们忘掉了。 “……”我伸手捏住其中一人的下巴,她的嘴被汗巾子捂住,满脸的泪痕,好看的桃花眼都哭成了个红肿的馒头,配着她脸上细碎的划伤所留出的血痕,倒是十分相符。 “和我说说,怎么发现这二人的?”我轻语,从怀里拽出张帕子,将触碰到那人的手指擦干净。 琉璃扫了眼众人,把门房的几个小厮给提了出来,怒斥:“连个门也守不住,主子要你们有什么用!陈狗儿,你说!” 她疾言厉色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瞧见,便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琉璃,这姑娘往日跟在我身后从来都是安静乖巧,一点规矩都不会出错,怎么今日这般着急? 下一瞬,我便想明白了。往日她不出头、不蔫语是因为玛瑙跟在我身边,而今日只有一个珍珠在,她还是个没长大的,这种好机会要是也没抓紧,她也白在我身边待了这些年了。 而且,这副做派也是令我十分眼熟,从前徐嬷嬷还在我身边的时候,便是她唱红脸,我唱白脸。 我忽然生出了几分惆怅来,虽然明知场合不对,但还是没有忍住感慨岁月之流逝,这几个丫头甫到我身边的时候,还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一水的小萝卜头儿,虽然都十分聪明,但还是难掩稚气,有时候玩闹起来简直疯得不像话,整个院子都是她们打闹的声音,烦的徐嬷嬷挨个在手心里敲竹板。 我一点一滴教出来的教导她们待人处事,眼里昨日如明日,可在我自己都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她们忽然之间就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玛瑙不像徐嬷嬷那样的专权,我让她管着库房册子,她便只管着册子,故此,琉璃才敢冒着姐妹不睦的风险在我面前充当起了徐嬷嬷的位子。 这般也好。 当主子的,最怕底下的下人自成一派,我从前不拘着她们,是因为觉得年纪小不会想那么多,既然如今她们也大了,那也该懂些人情冷暖了。 一百八十二 从陈狗儿的支言片语当中,我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二人是被人硬生生逼回来的,天儿还没亮的时候,有个小厮从侧门出去街上撒尿时,瞧见七八个男子绑着这两人坐在台阶上,见府里出来人了,便拉着他说是要负荆请罪。 小厮哪里知道这些人是要来干什么,忙挣开逃了回来,喊醒众人。 陈狗儿就说先不开门,等老爷夫人醒了再搭理他们,这时,不知那些人是怎么说的,突然间把女子推倒在地殴打起来,拳拳到肉,越打越狠! 陈狗儿他们被吓一跳,痛呼声听着实在是有几分慎人,便纷纷出去拦架,当时外面还是暗的,所有人没瞧清他们的脸是个什么模样,等人全部都出来之后,那些人便跟散沙一般跑去了对街的巷子里没了影儿,只剩下地下的两个女子。 这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原本我还以为是家里的小厮将她们打成这么凄惨,敢情另有其人,问道:“那你们为何要按住她们?” “主子您有所不知,这二人实在是有些古怪,您说我们明明是救了她们一命,可她们知道这儿是宋府后不想着感激,而是狼狈而逃!小的们怕其中有诈,便将她们制住,想等着回头好报官!”陈狗儿铿锵有力的说道。 我颇为无奈的看着他,打心眼里怀疑这孩子是如何长这么大的。 “她们当然是想跑了。”我叹道:“不光是想跑,或许连死的心都有了吧。” 一百八十三 等我处理好事情,大人也醒了过来。 我压着她们进了屋,用帕子捂着嘴问道:“大人,您说如何处置才好?” 大人看了看那俩人,又看了看我,问道:“有什么好处置的?” “可……”我吞吞吐吐的说道:“这是您之前逃跑的那两个妾呀。” 。 再去梅城路上,我再也没有瞧见过这俩人。 一百八十四 姓符的那小子如今成了我院儿里的一个宝,如今他岁数小,我从来不让他做事,名义上是小厮,实际上比那少爷还好上几分。 我实在是不能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当朝太监服白的亲侄子,毕竟我活了几十年,从未听说过符成姜曾经还当过乞儿。 大人压根就不管我这边的事儿,我想要一个四岁的小孩给我当跑腿小厮,他给当真每月给符成姜发月钱。 一百八十五 回去梅城的路,因着走的是旱路,比水路要吃苦许多。 没几日,我便坐的浑身酸疼无比。最苦最累的还不是这些无法避免的,而是出在‘衣食住行’中的食和住。 小解还算是方便,拉好车厢的帘子,找个恭桶就可以,但是其他就不行了,无论我是在桶里铺上石子还是羽毛,甚至连沙子也试过,味道还是能熏的人一个踉跄,我是个面皮子薄的人,受不了在车厢中这般失态,就每每忍到肚子痛,跑到驿站里才能舒舒服服的解出来。 挺了几天后,我便干脆连饭都不吃了,好歹是能舒服点。 第八日的时候,这事儿被大人知道了,他把我训斥了一遍,从此便同我同吃同吃。 我实在是有口难言。 一百八十六 大人把宋烟成带到了身边,学堂那边的教书师傅,即使是文采再如好,也定然比不过三甲之列的宋大人。 宋烟成对这件事的反应并不是那么大,只是同大人生疏的可以,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总是一问一答,宋大人那么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宋烟成面前都显得健谈了许多。 我看的出来宋大人是当真喜欢他,当成亲生子那般的对待,甚至只是因为宋烟成的字看起来并不是那么规范,在马车上这般颠簸的情况下,还写了几纸字帖,叫他日细细观摩。 这般的细心,真是叫我又牙酸又气愤,偏偏还不好表现出来。 我只好三人都在车厢的时候,表面上笑着夸宋烟成哪里都好,心中厌恶的要死。 第九十章 赶路(二更) 一百八十七 宋大人与宋烟成逐渐变得亲密起来,虽然同寻常人家的父子俩还是有些差别,但已比前些日子的生疏好上许多。 我这头也随着大人,对他越发和善起来。 心中比对着江老夫人对待姜耀祖的架势,吃要给宋烟成吃最好的,住要给他用最贵的,甚至许多连我都舍不得的东西全都一一搬去了他那里。 刚从驸马府回来的时候,我就想过江耀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思来想去,我觉着大抵还是出在了我与江丁的身上。 记得他刚搬去老夫人的院子的时候,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叫他读书便读书,脾气也从来都没有朝家里人发过。 后来是江丁开了个不太好的头儿,我又事事顺着他,怂恿江老夫人也听这孩子的话,才导致了如今的后果。 ——倘若,宋烟成也…… 我开始意动起来。 他虽然岁数看着比姜耀祖大上许多,但心智还是没有长成,耳根子软的很,就他那点小心思,连我都能一眼看得透,实在是比上辈子那人轻松对付许多。 我无法丧心病狂到只是因为宋烟成上一世对我做出的许多事情,便迁怒于此生的他。 再说,大人如今又护得紧,我更加不会将这辈子的筹码都搭在此人身上了。 但我又无法放下怨怼。 手指微微在桌子上敲击着,我想着一些不太着边际的事儿,又是雀跃又是恐慌。 假若宋烟成自己把自己废了了, 那么又与我何干呢? 一百八十八 我们是沿着官路走的,除非四周有驿站,要不然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整日热水就饼子,我吃的上牙堂起了好多泡,连张口说话都开始困难。 翡翠识字,不知道是打哪本医书上看到了一副清热去火的方子,傍晚我们搭营帐外宿的时候,她在玛瑙那边告了假,独自一人跑到了外头在了好些野草回来,细心的去土晾晒。 山间风大,草药在半夜的时候变可以直接用了,翡翠一晚上没睡觉,等我清晨醒来的时候,她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液亲自服侍我用下。 我看着这孩子眼里通红的血丝,忽然生出了几分受之有愧来。 四个丫头当中,我最疼的是玛瑙,最喜欢的是珍珠,琉璃因着能打听会来事儿,也颇为受我的器重,只有翡翠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虽然她看起来在丫头当中排行第二,但其实干的都是些玛瑙不愿意做的琐碎小事,她不去做旁人也会做的,一直以来都吃了不少的苦。 从前,我隐隐对翡翠有些防备,她太早熟了,别的姑娘还什么事都不懂的时候,她便能想个成年人那般早早规划好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一旦有能向上爬的机会,她从来都是第一个跑在前头的。 越是如此,我越是不敢重用。 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比起忠心来,她一点儿不知道其他人来的差。 一百八十九 大人同我一样也生了些邪火,嗓子哑的厉害,无论是喝多少茶水都无济于事,我喝下翡翠弄来的药后觉得还是有些用处的,便问道:“药材难不难找?明日给大人也烧上一壶吧。” 翡翠道:“用不着明日,今日便可。给您熬药剩下的药材还有一些,给大人喝便足够了。” “……这样啊。”我挥手让她下去熬药了,苦笑着不知是应该夸她心细如发能够未卜先知,还是巴结讨好的太过刻意。 念着方才她对我的那几分好,我便叫自己不要乱想了,人无完人,总是要给别人留下几分余地,自己才能过得痛快。 一百九十 越是往南走,天气变越是炎热起来,有时候我连轿子里都呆不住,一身一身的出汗,箱子里带的衣裳都快不够用了。 身边的人也是同我差不多。 你想啊,我不过是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便也热成这般模样,下人们可是在外面忙来忙去的,要比我辛劳多少倍。 大人的身体自从前几年的牢狱之灾后便一直没怎么养好,天一热便发虚,后背上长了一层小疖子,红里带着紫,一看就万般难受。 离我们不到二十里地的地方有个小县城,大人会医,自己便给自己开了药方。 我叫侍卫带着元夕去城里给大人取药耽误了行程,只好夜间赶路。 没想到倒是误打误撞,找了条退路来。 夜里赶路比较白日轻松许多,宋家又不差钱,油灯点着,再如何黑暗的地方也能看得见脚下道路。 于是我们便变成了白天睡觉,晚上赶路。 大人的热症发的快,后背抹着膏药需要通风,我便叫他光着上半身,只在腰腹处蒙了条薄薄的被子便可。 这真是为难了宋大人,我都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般的大,当即便阻止了我的决定,背对着我重新将衣服穿了起来。 我不知这些文人是不是大抵都是些怪脾气,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上的细节总是比天看的还要大,平时我一向是依照大人,他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而与他斤斤计较。 可如今是他病了。 后背上那些小东西,让我瞧着都起鸡皮疙瘩,当真是不知道大人是如何熬下来的,我一面心疼他一面又气恼于他对自己的不自爱,忍不住是真的动了火。 我这人同旁人不一样,越是生气、受到委屈的时候,越不会哭出来。 双手握着拳头,放在膝盖上,我将头扭在一边冷冷说道:“身子是您自己的,大人您既然执意如此,那么我也不会再说些什么,不过您一日苛待自己,我便一日茶饭不食,反正我的身子也是我自己的,如何处置是我的事情,您说是不是?” “好丫头,是爷错了,还不成?”大人苦笑道,抓住我的手,在唇边亲了亲,哄到:“爷是当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比杀了我还难受,你变听我一次话吧。” “我哪里不听您的话了?”我把手抽了出来,重新放在自己膝盖上,越想越恼怒,气的双肩都颤抖了起来,声音也不复平稳:“您说了,您的身体是您的事儿,那和我这个糟糠之妻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我不想多说了。” “……欣儿?”他喊了我的名字,带了丝慌张:“你哭了?” 第九十一章苗头(一更) 好端端的我哭什么?气得要被大人气死了。 我在心中暗暗腹诽着,忽然心思电转之间开了窍,从怀里将帕子拿出,按在眼角上,用力擦了擦便红了一大片,声音也哽咽起来:“我也知道是为难大人您了,可是这身体要紧,我实在是着急,您这病本来就是因为风热起的,要还是捂着这可怎生是好,您说呢?” 他从后面抱住了我,将下颌抵在我的肩膀上,亲了亲脸颊,柔声:“好姑娘,爷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这也是老毛病了,没有你想的那般重,放心,没几天就好了。” 我往床外挪了挪,见假哭都没用了,心里也是没了主意。 说起来,我是不敢真的和大人争吵的。 上一世大人同我的婆婆便形同陌路,我一直觉得是我婆婆为人刁钻蛮横,不讲道理,所以才没有勾住大人的心。 然而今生,我设身处地的站在了同样的地位,方知我婆婆当年的苦楚。 大人是个面热心冷的,在我前头的那两个妾,逃跑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好像是不在意,如今呢? 我连她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更不用提清泉姑娘了,这还是给大人怀过孩子的,最为得宠那一会儿,连我身边的人都忍不住的背地里使些小手段,她那清水苑就比那画本里的仙宫也差不离了。 说失宠就失宠了,明明前几天还是好好的,孩子一没,我就再也没瞧见大人管过她了。 特别是回了京都之后,走的时候我还记得大人说带她一起来,可回了老宅子,我再也没瞧见人了。 虽说清泉姑娘的手段令我十分的不耻,但我也难免些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细细想来,我进了宋宅这四年,唯一接触过的这几个女人都是莫名其妙的没了的,后院里的人说是归我管,其实还是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我不敢拿自己去赌, 赌我真的触碰到大人底线的那一天,会不会也如上几个人一样,永远消失在这后院之中。 所以我给自己画了个圈儿,恰恰好圈在大人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不会逾越半步。 一百九十一 他既然执意不想,我便也只能容他去了。 所幸,前些阵子我估摸着天儿要变热,便赶出了几套轻便衣裳,把最为厚重的那层里衣拿走,套上纱,也能通风许多。 宋烟成的马车在我们前头,因为大人说衣冠不整不便见,所以就让他拿着书卷去前面自学了,一开始他还会找一些小问题在大人面前露个脸,两三天后便为了躲懒不怎么过来了。 我冷眼瞧着,感觉出此人对大人也并非真心。 既如此,那我便更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一百九十二 黑鸦停在枝头上,突然间‘嘎’了一声。 玛瑙被吓了一跳,手里面的水壶显些都没拿稳,慌张之下烫了手背:“嘶——哪里来的乌鸦?快滚快滚!” 她从地上捡起石块朝树枝之间丢了过去,蹙眉道:“怎地居然看到这等玩意儿,真是晦气,回头要好好的拿些艾叶碎儿擦擦手。” “嗤。” 一旁忽然传出了少女娇滴滴的笑声,玛瑙回头一看见是翡翠正双手拿着脸盆看着自己。 “姐姐,热水可是烧好了?主子那边等着我泡茶哩。”翡翠率先说道。 玛瑙的心中略有几分不快,心想往日从来都是我给夫人泡茶,你个小丫头蹄子知道主子爱喝什么茶吗?还用得着你来催我了。 眼神往那水盆中一瞟,忍不住的冷笑出声:“我说你怎么这么着急呢,敢情是刚给老爷上完药吧?” “……”翡翠冷下了脸。 玛瑙哪会管她到底高兴不高兴,继续说道:“这有些人呐,就是命比纸薄、眼比天高,咱们夫人现在是还没有发现,等知道的那一天,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 “玛瑙,”琉璃将手中的脸盆搁在了地上,叉腰看着她:“你这话是怎地意思?咱们姐妹四个总不该因为这些小事儿便说话这般的酸溜溜吧?” “我酸溜溜?哈,真是有意思。”玛瑙啐了一口,用手指点了点翡翠的脑门儿:“你当旁人都是些哑巴、傻子、聋了?你是什么心思谁不知道?天天在爷身边转来转去,怎么着,指望着当姨太太呢!我真是觉得奇了怪了,你现在嘴巴里面的主子,究竟是咱们家夫人,还是老爷呀?” 琉璃狠狠地看着她,脸涨的通红,不敢作答。 “切。”玛瑙瞪了他一眼,举着热水壶,朝着马车车厢走去。 一百九十三 午后,天儿最热的时候。 我身上出了一层层的汗,便也睡不着了,用着湿巾子擦了擦脖颈和脸颊,如今我一点粉都不施,毕竟汗水流下来便是一道痕迹,丑的很,还不如素颜寡色。 旁边的柜子里放了些,左边的是大人的,右头的是我的,泾渭分明。 大人比我要博学许多看的书也杂从水利到民政都是些能够流传后世的好书,就算是杂书也是那京都才子最为出名的诗词,不像我,我是有什么看什么,最近喜欢上一些灵异杂谈,什么家里的老树生了根,生下孩子后啼哭不止,道士做法居然从树里面流出血泪来。 往往看的又害怕又紧张,暑气便也去了大半,有时候还会被吓得一脑门的冷汗。 从最右边找到本我还没有看完的,翻开书签,从上次看的继续往下,右手拿了个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给正睡着的大人扇风——这是我最近经常做的,他也没有一开始那般一扇到风便从睡梦中惊醒,而是舒舒服服的换了个方向,睡得更沉了。 玛瑙忽然气冲冲的走了上来。 我皱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问她:“没瞧见大人正睡觉?你这是做什么。” “对不起,夫人,是我考虑不周。”玛瑙连忙低头道歉。 我摆摆手,说道:“你下次注意着点就是,不过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谁气着你了?” 玛瑙张了张口,似乎是想着要如何才能说出来,正此时,大人换了个方向,我连忙让她闭嘴。 第九十二章 亲吻(二更) 等了一会儿,我见大人没醒,又压低声音问她:“你说吧,怎么了?” 玛瑙摇摇头,低头道:“没事,不过是些小问题,就不让主子操心了。” 一百九十四 傍晚。 众人都醒了,车队的声音开始吵杂起来,一股股炊烟烧了起来。 我们如今离官道稍微远了些,进了山,总算是能热口东西吃。 我还在看着书,忽然间感觉到头发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了拽,想起刚刚看的一个片段,正是书生在深夜中读书时,房梁下面探出一截枯骨来,挠了挠他的头发—— 吓得整个人从脖子到后背。 “呀!” 我小小的惊呼出声,整个人往前扑去,一扭头,见大人正看着我,也是被吓一跳。 “你呀,天天看那些东西,早晚也会吓破了胆。”他挠了挠我的下巴摇头道。 我羞愧得红了一张脸,从车厢上爬起来,坐在了他怀里:“妾身就是无聊的时候打发着玩儿的,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再说了,有大人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进不了我的身。” “嘴儿真甜。”大人往前挪了挪胸口贴着我的后背,在我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声音还带着些尚未睡醒的困倦,低低道:“怎么今日醒的也这么早?嗯?” 我有些尴尬的想要挪开身,不是不喜欢他的亲近,而是单单的不自在罢了,即使心知肚明此生我们是夫妻,但因为曾经的记忆,我还是无法毫无抗拒的接纳。 然而大人不肯,他要用胳膊横在了我的腰上,反而更加用力的贴紧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感到奇怪,抬头,恰好看见了大人低头看我时,眼中尚未收齐的冷意,心中一突,猜测是不是我的抗拒令他起疑了?连忙弥补般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里面带上了些娇柔造作的撒娇来:“大人……” 他没有作答,而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车厢里面一片安静。 我等那阵儿紧张过去了,才想起来大人上一句说的是什么?轻咳了一声说道:“可能妾身是苦夏吧,总也无法睡的踏实,还不如起来看些书,大人你饿不饿呀?” “欣儿。”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问:“你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杂书?” “就是、就是些杂谈罢了,你要是想看,回头我让下人再给您备上一份。” “有没有那些不入流的戏本子?” 他这问题问得道奇怪,我心想我那些杂书哪一个都是不入流的,他指的是什么?讷讷道:“约莫是有的吧,您说的是什么?” “……这样的。” 大人侧过头,在我的唇上吮吸了一下,温柔缱卷了一会儿便松开,盯着我的眼睛问:“书里面有写这个吗?” 我的脸骤然爆红,连脖子都感到了烫,这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捂着脸急声道:“书里面哪会说些这个呀,您可真是的,总是拿话逗我,下次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不知我是说了什么,大人的脸色缓和下来,笑着拿手指擦了擦我的脸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雅:“没看过就行,好姑娘,听爷的话,那些东西都是些腌臜玩意儿,以后一定不许看,懂不懂?” 我红着脸点头,心想那些个东西不让我看倒是正好。 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好像是我在宋烟成的废书里找书看,无意中瞧见了个画本子,里面的诗词瞧着挺别致的,我就给拿了回来。 谁知里面的故事居然是一个叫做王二的男人,贪图邻居家寡妇的美色,于是两个人就在深夜中勾勾搭搭起来,其中淫词浪语简直粗俗到不忍目睹,我刚看了几页就给收起来了,吓得心口砰砰直跳。 景阳候府的规矩严,我在出嫁之前真可谓人事不知,嫁人后守活寡,哪里见过这些? 这事儿在我心中是个不大不小的阴影,后来我基本上就不怎么看戏本子了,生怕又看见些不应该瞧的。 “听爷的,以后那我便不看了。”我低声答道,声音中带着几分真情实意来。 大人怜爱的看着我,大拇指的指腹在我唇边磨蹭:“好姑娘。” 一百九十五 我身边的几个丫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开始冷战起来。 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有一次大人口渴,我便想叫外面的丫鬟拿壶热茶来,正巧正在行路,玛瑙就坐在外边,我便说:“那茶来。” 若是以往兴许玛瑙就直接自己下去取了然,而这次却是不同,过了会儿说是翡翠姜茶递了过来,我看着那两人疑惑不解。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身边的丫鬟,其慕蓉蓉还是第一次瞧见他们,这般模样。 之前我便有心分化,他们四人见,此情形更是没有去理会。 但不知是不是我太过于放心?这几日我瞧着这,他们好像越发的放肆起来。 我和大人的这个车厢不是很大,放上了桌子和我们二人用的床,最多还有两个人的座位,袁熙和袁木这些小丝是男子,大人别让他们跟在马车后,不贴身侍候,儿珍珠和琉璃伺候人不经心,我怕他们粗心大意让大人受了委屈,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玛瑙和翡翠轮班。 如今他们二人生了间隙,最大的一个体现就是我这边儿的点心膳食总供应不上。 我这边的活儿玛瑙就抢着干,而翡翠就空着手在旁边干坐着,要不给大人扇风,要不给大人倒茶。 其实我也发现了翡翠的小心思,只是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陪嫁来的丫鬟本来就包含了以后的同房,这四个人里面,玛瑙深得我意,但是她的容貌不甚精细,而珍珠长的可爱乖巧,岁数确实太小,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而刘丽根本就不是我的陪嫁丫鬟,我怎么可能拿送家的人来放在大人身边呢?这不跟打脸一样啊。 算来算去,还真就是,翡翠最合适,岁数也合适,容貌也合适。 他要是真的一门心思就奔着大人去了,那么我便也随她的意了。 反正左右大,人后院也是空的,不如再添几个人来。 第九十三章 红颜(一更) 一百九十六 岭山附近山路崎岖,多是些羊肠小道。 马车走过去的时往往要万般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连人带车坠下崖。 但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此处傍水,比着山下要凉快许多,大人后背上的疹子总算是快痊愈了。 糟心事儿也不是没有,比如,宋烟成如今越发过分起来。 他整日的把自己闷在车上,对外称想专心读书,比那院里最金贵的小姐还要怕见人,偏偏大人对此颇为赞赏,叫我连句挑拨话都说不出口。 我不痛快,那旁人也别想着痛快,这不,我就把翡翠和玛瑙给拎出来了。 一百九十七 大人如今奉茶上药都是翡翠一手包办的,倒是比从前受用许多。 我便先把玛瑙给叫出来了。 此时大家都在前头做炊饭,车队后面并没有人,我见左右僻静,索性直接同她说了:“你这些日子是怎的了,为何事事针对翡翠,她可是哪里惹你了?” 玛瑙听了我的话,眼睛左右瞟了瞟,一副心虚的模样,干笑道:“主子您这是哪里的话?我们不过是姐妹间的一些小打小闹罢了,怎的还劳烦您特意来问我一句?无碍的,不过是……”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暗淡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是奴婢突然发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往日瞧着好好的一个人,翻脸却如翻书一样快,居然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来。” 我万没想到玛瑙居然会说出如此言重的话,禁不住问道:“你说的可是翡翠,她到底怎的了?” “你难道就一点儿都瞧不出来?翡翠这段日子可一点都没藏着掖着!您说您往日对我们几个这般的好,还能亏待了哪一个不成,真是不知翡翠时如何想的,哪里轮得到她当这刺儿头!”玛瑙的话有些急了,咬字开始不清起来,我在脑海中顺了好几遍才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你发现了什么,原来是这事儿,没关系的,翡翠若是真能在大人面前讨了个好,那我便顺她意又如何。” “不行不行,这个万万不行,您糊涂呀,主子想想,咱现在还没有个小少爷傍身,怎么能让其他人冲在你前头呢?”玛瑙的额头都升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明显是被我吓着了。 我诧异的看着她,若是我没记错,玛瑙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话说出来却如那嬷嬷一般呢? “还真是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来,你可别在我耳边碎叨了,徐嬷嬷烦我一个被足够,你要是继续说,可是让我头疼。”打趣的话一说出口,我便不由自主的收起脸上的笑容来,心里头总是感觉有些闷闷的,毕竟前人已逝,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于是对玛瑙摆摆手道:“好了,不说了,我也有些累了。翡翠的事情告一段落,日后你也别针对她了,若是耽误了大人的边的差事,就算是几个你我也保不住呀。”我拍了拍她的手。 “翡翠心性不正。主子,奴婢是怕您最后信错了人。”玛瑙说完,对我行了一礼,便转头离开了。 一百九十八 玛瑙还是不甚了解我。 我不拘着大人纳翡翠为妾,并不是相信自己身边的丫鬟,而是笃定即使翡翠最后如意,也不过是混得清泉姑娘那样的下场。 或许世间男子于情爱上,大抵上都比女子来的狠心吧。流水的姹紫嫣红、粉黛知己,在大人心中或许还不如一本书来的有趣,他并非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这后院当中。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我。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真情,还是假意,心是骗不了人的。 他宠我、疼我、怜惜我,唯独并不曾爱我。 但我并不会为此而感到烦忧,毕竟我心中的那位朝廷命官,可是一个如大雨,一般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胸怀天下之人,宰相肚里竟然已能撑船,那么我这一片绿叶便也无足挂齿了。 一百九十九 大人背后的疹子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总算是能偶尔穿上衣裳,下马车到附近散上几圈步,省的好好的一个人,闷也能闷坏了身子。 这是一早不知为什么,我的右眼皮总是在跳。 一时间我也忘了,到底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只是被这眼皮子跳的心慌,连早膳都没有好好吃进去。 大人知道我性子倔,所以也不哄我,只是剥了个鸡蛋,放在我面前盯着我瞧,几眼看下去,我变受不了了,把那鸡蛋拿来,小声道:“谢谢大人。” 他摸了摸我的头,看着我把鸡蛋一口口吃进去,轻声问:“欣儿,你为何看起来今天这般憔悴?” “妾身也不知是怎的了,眼皮跳的厉害。”我埋怨道。 他将手指搭在我的眼皮上,揉了揉:“你或许是没睡好才会如此吧,一会儿补个觉,真的是辛苦你了,爷这边儿离不开人,所以只能事事劳累你。” “能嫁给爷是两辈子修来的福分,给您操心劳累,那是应该应得的,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能累着?”我半真半假的说道,同时给他夹了份点心:“您多吃点儿。” 两百 今日的路是这附近十里地出了名的崎岖陡峭。 一面是山壁,一面是万丈悬崖,我们脚下踩的山路,只有区区将过马车的宽度,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 虽说不过短短的几百步,但还是吓得整个车队鸦雀无声,马车里的我和大人一左一右坐在两侧,双手交叠着我有一些微微的害怕,不知为何,心慌又上心头。 “你的手怎么这般凉?”大人用他的手搭在我皮肤上捂了好一会儿:“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谢谢大人。” 正这时,我们的马车停了,马夫掀开帘子,对着我们憨厚的笑了笑:“老爷、夫人,前面的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你二位还是下来吧!”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我便点点头,看下大人:“您说呢?” 第九十四章 遇袭(二更) 两百零一 大人从来都不会难为自家手底下做事的人,虽然身子骨还是有些不适,依然点点头被我搀扶着一起下了马车。 我或许是上辈子被吓得怕了,所以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警惕心,刚一走出马车,我瞧见旁边便是悬崖,就不放心的往中间走了走,扶着大人的时候,也将他往里侧带,就在这时候,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我敲在了大人的肩膀上—— 随后, 在我的视野当中,大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四周好像骤然之间都放慢了,我瞧见他往日沉稳镇定的脸上浮现出惊愕,还有他头上飘起来的发带,那还是我今儿个晨起特意为他系上的。 以及。 他向我伸出来的手。 想也没想的,我一个飞扑握住了他的手,自己的却半个身子却也悬在了空中,嘴里边嘶声喊:“大人!!”甚至都破了音。 随后身旁回归平时的速度,一切好像都有了鲜活一般,就在我使劲浑身力气去抓住大人的手,不让它坠落之时,旁边的人也发现此处紧急状况,慌张的跑过来想要拉我们上来。 我一口气还没松下,就见自家的车队里面就打了起来,有四五个人,手里面握着不知从哪里弄出的长刀来,挥舞的虎虎生风。 大人的侍卫平日里一直紧跟着这辆马车,今日却因为道路太过于狭窄一辆一辆行驶的,隔了差不多有二十多米的样子,一时半会过不来! 见这副样子,我在不明白,那可真就是傻透了。 宋家的下人里面,出了内鬼。 一滴滴的冷汗从我的额头划过脸脚,我自己甚至都没有发现脸上已是煞白如纸,听着刀剑的声音越发的朝我逼近,我吓得死死闭上了双眼,不敢动弹。 其实我知道,只要我此时松手,那么我便可以有机会逃出生天。 然而我的手却像是粘了胶一样,怎么也挣脱不开。 大人似乎是瞧懂了我的小心思,双手死死握着我的手腕,不允许我独自一人逃跑。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在心里面给自己打气,上辈子大人既然能活到那个岁数才死去,今生也不会只是因为这点小事情而命送黄泉。 骤得,我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撕拉——” 刀划破血肉的感觉很奇妙,我先是感到冷才是感到热,最后才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我自己的血溅到了自己的脸上,疼得的发慌。 我居然在大人的脸上看到了慌张来,刚想开口笑话他,脸却已经僵得无法动弹了。 不敢回头,因为我害怕,只要一回头,便如同那断头台一幕,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所以我的双眼死死地盯在大人的脸上,满心满眼全是他,试图在心里面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是日后的宰相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眼神给了大人什么错觉,他用着一种我几乎难以形容的表情回视我。 一点。 一点地松开了,握着我手腕和小臂的手。 不行! 我的脑海中骤然闪过了这句话,下一瞬我不顾忌自己已经撑开的伤口,双手死死攥住大人,紧张到连自己发没发出声音都记不得,似乎是说了句:“您别死,你还不能死……” “……” 大人看着我,好像快哭了。 两百零一 之后的事情我有些记不得了,只是后背一直在流血,好像半边身子都凉了,麻了,只有双手还不肯松开。 幸运的是,第二刀,一直不曾落下来。 痛苦似乎会临时间无限制的延长,幸好经过上一世,我有了忍耐的力气,撑过了一秒又一秒,我终于等到了侍卫的到来。 看到大人被拉上崖的那一刻,我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两百零二 床上的女子已经近三日没有醒过来了。 宋大人推开门走进来,在盆子里洗了个帕子,掀开软被,动作生疏地为她擦干净裸露出来的皮肤。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虽然是伺候人的活,却一点都看不出刻意来。 在帕子变凉之前,他将女子的上半身擦拭干净,轻轻地叹口气,眉眼间都是化不开的阴鸷:“都三天了,怎么烧还没有退呢?” 玛瑙和琉璃吓的跪在地上,不敢应声,往日在他们眼中非常好说话的老爷,如今当真是一个没做对,便会引发滔天怒火,吓得夫人身边的人全部都谨言慎行,不敢出错。 男人的自言自语本身也是不想让旁人回答的,下人们的安静倒也如了他的意。 随手把脏帕子都给了丫鬟,宋大人盯着女子后背上将近占了半个身子的刀痕,眸色愈加深沉浓郁。 “等你醒了,”他说:“等你醒了……”他重复了一遍,低头在女子的手上印下一吻。 两百零三 这一处距离梅城不过三十里的山庄当中,病死垂危的女人并非只有一个。 在夫人被歹徒划伤的那一刻,许多人都切眼目睹了丫鬟玛瑙和翡翠奋不顾身护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歹徒的刀。 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翡翠伤的更严重一些,她当时的位置实在是不太好,若不是命大,或许此时早已身首异处了。 玛瑙知道此时终于暗暗敬佩起翡翠来,倒不是因为此人忠心可证,深知一切的她心知肚明,翡翠这是一心图个一飞冲天的机会,甚至连自己的死亡也在所不惜。 一个人能狠成这般模样,便不得不让人心生惧意了,至少玛瑙自认为她是无法做到的。 手里面的药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味道,满瑙心不在焉的在药炉的火堆里用火钳子掏出一些柴火来,好让火小一些。 等主子醒了,或许翡翠变真的以后就是他们的半个主子了。 玛瑙心知肚明,这一切是无法预料的心情,却依然非常的沉重。 他是跟着主子从驸马府里面出来的她知道其实小姐并没有打算选一个同房丫鬟,甚至前些天还随口与她聊过,日后想要嫁个什么样子的人,她好筹备一份嫁妆。 但小姐的这些好,通通没有被翡翠放在心上。 这让她如何能安心让此人日后成为小姐的绊脚石? 第九十五章 任职(一更) 二百零四 新来的右承宣布政使是一个雷厉风行的狠角色,这是众人用了短短两刻钟的功夫便知道的事儿。 梅城有四个州分别是青州、江州、贺州与凉州。 其中凉州位置最为险恶,民风彪悍,常年有马贼出没,过了正午便要关城门—— 也是宋大人遇险的地方。 二百零五 厢房内。 手搭在女子额头上已有小一会了。 珍珠小声问道:“夫人还烧着吗?” “不了,只是这热一阵一阵的,说不定一会又要熬药。”玛瑙收回手,满脸的担忧。 珍珠也是愁的蹙起了眉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手里的帕子绞着,说:“可是爷天天这样子折腾也不是个办法,若是夫人还醒着,想必也是不情愿的吧。” “你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还埋怨不成,咱们家的夫人从来都只是为旁人想了许多,”玛瑙用手擦拭着眼角:“唯独轮到她自己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不然也不至于躺在这冰冷冷的床上,她要是醒着,现在该多难受呀。” 珍珠被她这说风就是雨的眼泪吓了一跳,连忙道:“姐姐,是我说错话了,你快别哭了,要是把王管家看见,还以为咱们这边是哭丧呢!多晦气。” “知道晦气你还惹我。”玛瑙称怪地看着她,心里头也怕这事传到了管家王叔的耳朵里,连忙胡乱擦干净了,问:“方才王叔把你们喊出去,所谓何事?” “还不是商量夫人的去留,咱们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连草药都要大老远的跑药房里去抓,左右离家不过几十里的路,咱们还不如随大人一同进城了哩。” “管家当真是这般与你说的?” “那还有假。” “这……”玛瑙有些动摇起来,想了一会儿,道:“去城里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这实在是担心夫人的伤口,因为路途颠簸而碰到,你令人去寻一个牛车来吧,牛车脚程慢,稳当些,对了,咱们要不要通知一声老爷?”她忽然想起来。 珍珠迟疑的问道:“这话有咱们说合适吗?管家应该已经同大人讲过了吧,万一大人这边还不晓得,咱们这可就算是个告状了,回头怕不得里外不是人。 “你说的也是。”玛瑙点点头。 两百零六 我感觉有一些奇怪。 不是说好了,要去梅城的吗?为什么我一睁眼却待在了大人的书房当中呢? 想起脑海中最后一刻看到的画面,我后怕的摸了摸自己的背部,别说伤口了连一点儿疤痕都没有,更加觉得匪夷所思起来。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一些事情? 我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按理来说,我是没有见过大人的书房的,但此处却令我觉得有着几分的眼熟。 书房分为两间,外面是雅室,放着几张楠木桌椅、还未解开的棋局以及墙上还有把古朴的琴,里面是笔墨斋,两架齐人高的书架子南北放着,中间是一张桌案,收拾得十分整洁,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眼尖的发现珠帘后面的香炉的烟快烧尽了,便从高级上找到备用的香盒,用小勺子刮了些,走到香炉旁边替换。 “咦?你来的这般早。” 男子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一回头,见是大人,身后还跟着元夕和元暮。 他的这个问题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感觉脑海中的记忆连不起来,于是便只是笑笑,走到身边为他将披风取了下来,问道:“外头这般的冷,你为何不带个汤婆子去?” 汤婆子? 明明我记得还是盛夏呀。 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啪!”里屋的窗突然被风吹开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进来,元夕连忙跑进去将窗关紧了,讪笑道:“定是收拾的婆子不经心。” 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与其说是婆子干的,还不如说是元夕自己图省事,直接将大人喝剩的茶水从窗外丢了出去,忘记关窗了。 “一边去吧。”大人让他们二人去角落里站着,转头招呼我:“你随我进来。” “是。” 我看着男子转头的背影,突然觉得手心里空落落的,往日里大人从来都是牵着我走,怎么今天这般冷淡生疏? 两百零七 宋三爷在梅城里呆着还没有走,往日里他被拘得恨了,家里面的老大是当官儿的,老二是从商的,只有他,身上什么事都没有,靠着中公给的钱混日子,家里婆娘管的又严,当真是活受罪一般。 然而这儿就不一样了,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他大哥就是个木讷寡言的?即使他做了些出格事,也会替他兜着,既如此,他何不好好享受一番呢? 三爷本就是个风流多情的,宋家也有钱,没几日,这城的大街小巷里就多了些他的红颜知己。 今天去寡妇门前逛一逛,明儿个去绣娘堆里看一看,日子好不逍遥快活。 他也不是没有听说大嫂出了事,只是在他心中,这女人如衣服换了这件还有另一件,表面上说上几句套话就完了,有什么好记挂在心里的。 这是他回来的时候多喝了几两的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南北左右都分不清。 身边的小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东倒西歪的被人搀扶着总算是进了府,突然心里面生出一股子豪气来,只想仰天大笑三声,于是他推开了扶着他的那人,耍起了当爷的派头:“边去,不许扶着爷!给我滚开!”自己一个人朝前院的厢房那边走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三爷只觉得自己好像越走越偏,往日里静悄悄的,后院而也传来了人声,寒毛一根根的从他后颈上立起来,几个呼吸间他已满头的冷汗。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他小声的叨咕着,紧了紧衣裳,更加迅速地向前走。 突然! 往日里空无一人的院子门口走出来一个岁数不大的小丫头来,送三爷瞧的分明的,这丫头的脚——根本就是没有的! 第九十六章惊吓(二更) “鬼啊——”他大吼一声,想也没想到从地上捡起来一个石块,下死手得朝那女鬼的头上砸去! 砸了几下宋三爷感觉到女鬼的挣扎,手里更是没有了轻重,一直打到自己也开始气喘吁吁起来,这才慌慌张张地丢掉了,手里面的东西朝前面跑去。 一百零八 宫中。 泰安公主揉了揉心口,只觉得晚膳时吃的那几个团子像是塞在了胸腔里,怎么都咽不进去,火烧火燎的难受。 外面的宫女大多都已经睡下了,毕竟是娘娘的宫婢,泰安公主平时轻易不敢使唤她们,于是便一个人披了件衣裳,坐在院子外面的椅子上吹会儿凉风。 深夜的夏风总算是带来些许的清凉,她心里估算着女儿现下应该已经到了梅城,过个七八日自己便会收到她的来信。 就是不知梅城又是个什么样子的地方,女儿呆着会不会舒心。 “喀。” 一杯茶忽然搁在了她身边的椅子上,泰安公主回头,就见一抹红色映入自己的眼帘,她蓦然瞪大了双眼,连裙子都没有来得及抬起,便想要跪在地上行礼:“圣上吉祥!” “慢——自家人,就不要这些虚礼了。” 老者的手轻轻搁在她的肩上,泰安公主便一动都不敢动动了。 “你可是也睡不着?”万岁爷一撩下摆,居然就坐在了另一座石椅上。 她眼珠子转了转,见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一副促膝长谈的模样,喉头发紧。 “没有……”泰安公主慢慢站直了身子,心里头苦笑:明明晚上自己洗漱前还不曾听说万岁爷来了娘娘这里,要不然打死她都不会在此时来到院子的。 老者见她还站着,一抬下巴,指着身旁的座位:“你倒是坐啊。” “是,谢圣上。”泰安公主忙不迭地坐在了椅子上,低着头,视线瞥向万岁爷的身后见他居然是独自一人出的门,不由得心中祈求上苍来赶紧让宫里的其他人发现万岁爷在此。 所以说泰安公主名义上是当朝公主,实则她并没有见过几次这位改变了母亲一生的人。 她当时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许多记忆都是一段儿一段儿的,就好像是一眨眼,她便从无人问津的小女娃娃变成了有封号的公主,再也不用受穷挨饿。 也不是不想问问母亲是怎样从一个民女变成宠冠后宫的妃嫔,最后成了这当朝皇后,但因着她与母亲的情分早已淡泊了,泰安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开这个口,怕惹了娘娘的不喜,所以便这么一直糊糊涂涂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万岁爷主动开的口,他问道:“在宫里待的可习惯?” “承蒙万岁爷与娘娘的恩泽,一切都还好。”泰安公主小心翼翼的回答。 “既然待的好,为什么今夜还睡不着呢?”他笑着问道。 万岁爷的调笑话,没人不敢接的,泰安公主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敢说实话,便找了个借口,道:“我的女儿如今在离京都很远的地方,我非常担心她,于是便睡不着了。” “哦。”万岁爷点了点头,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是这个道理,没想到你居然对女儿这般上心。” “……”泰安公主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头毛毛的,她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于是继续干笑。 万岁爷似乎是一点都没有发现此时气氛的尴尬,兴致勃勃的继续问:“不知你识字否?” 泰安公主点点头,她名义上挂了个公主的头衔,自然也是有先生教读书写字的。 “那你可读过陈某的书?” “您说的是哪位?” 万岁爷说了个名字,泰安公主眼前一亮,喜道:“自然是看过的这位大人的书,通俗易懂,诗词也是不错,我尤为喜欢那‘句月出月明,东升西落’,真是不晓得是何人才能写出这样的锦绣文章来。” “嗯,朕觉得你兴许会喜欢这些。”万岁爷点了点头,笑了起来,眼角满是细细的褶皱,十分慈祥:“你还真是可爱,性子如稚孩一般,对了,朕有几幅他的画作,你可要来观赏一番?” “是哪一幅?”一提起这个泰安公主,便忍不住自己的兴奋来,往日里她万万不会如此的失态,只是今日提到了自己非常欣赏的一位高人,忍不住心中的雀跃,不由自主带出几分藏不住的兴奋来。 这位陈先生可谓是身居简出的一代大家,直到去世时家里人把他的画作拿到市级上拍卖,这才渐渐有了些名气,可惜数量实在是太少,其实泰安公主托人去打听也没得到几件。 万岁爷微笑的看着泰安公主的脸:“什么画都有,这世上就没有朕找不到的东西,你想要看哪一幅?” 犹如一盆冷水,突然泼在了脸上。 泰安安公主突然清醒起来。 “啊,不、不用了……”半截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她感觉椅子生了牙,硌得她坐立难安,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于是又继续将脸垂了下来,盯着地面上的一个小石块儿。 总得说些点什么。 可她应该说什么呢? 泰安公主现在只想立刻离开,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她不知道是不是是自己想错了,但愿只是万岁爷随口的一句调侃罢了,当她是女儿所以表达出善意来,然而…… 男人的手突然搭在了泰安公主的手背上,她被吓得一个颤抖,差点没坐住,从石凳子掉了下去。 “晚上天冷,你早些回去睡吧。” 万岁爷这般说。 泰安公主一个人坐在原地,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心中惶惶,好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腿脚已经发麻,半扇身子也是吓的冰凉。 我要不要告诉娘娘了? 但是我要是说了,娘娘会不会立刻将我赶出宫中? 回过神后,泰安公主一个人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跟做贼一样走进了房间之中。 外院里面的宫女还在睡着,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她刚刚经历过了什么。 她和万岁爷碰面了。 心中毫无喜意。 泰安公主只希望这只是万岁爷的一次随口罢了,毕竟他也没有真正做出什么。 这件事情一定不要告诉娘娘。 在躺在被子里的一瞬间,她这般想着。 没有人会信她的,母亲也一样。 第九十七章 清醒(一更) 一百零九 我总是觉得大,人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他从桌案下面拿出来一个攒盒,里头装着七八样不同的簪子,同我道:“选两三样中意的,剩下的都拿去后院分了吧。” “……是。”我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后院儿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分了,是分给谁,丫鬟吗? 将盒子抱在怀里,我如往常一般问道:“你饿不饿?膳房里应该备着糕点,我叫玛瑙给您端一盘来?” “还好,你要是饿了,就拿一盘去。”大人原本正在看书,听我此言,别放下了手中的册子,静静凝视着我:“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对我讲?”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心慌,便不想离开他身边,被看的脸上微微臊热,羞赧道:“什么事都没有,是不是我打扰您了?” “那倒没有。”他对我笑笑,继续忙自己手边的事儿。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小厮端来个食盒,里面放着七八样小巧的点心,每个不过两指宽,一口大小,还在微微冒着热气。 看不清脸的小厮说:“这些点心您一会带回去吧,有几样还是咱们家少爷爱吃的。” 我刚想开口问宋燕成喜欢吃的东西与我何干,突然间眼睛瞥到茶面上我自己水中的倒影。 这是我前一世的容貌。 …… …… 咦? 一百一十 带着一身的疲惫,宋大人从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便见为他撩开轿帘的王叔一脸的喜色,说道:“方才听后面的后院儿的丫鬟说夫人刚刚醒,大人你回来的可是恰好,快随老奴进去吧!” “夫人醒了?” “正是。” 宋代人或许自己都没有发现多日以来一直解锁眉头微微松开,他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脚步一转朝后院走去。 一百一十一 苦涩到宛如毒药的药汁一点一点灌入我的喉中,因着伤的是后背,所以我只能趴着盒喝药,不少药液顺着我的嘴角流淌到了枕头上,一片的腥臭之气。 屋里面的丫头见我醒了,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我听了他们的一句接着一句的絮叨,自己也是惊讶无比:“我居然足足昏了有六日?咳咳……”还没说几句话,我便突然开始咳嗽起来,明明觉得自己精神头还是不错的,然而胃部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将里面的东西顶了出来,哇的一声,我把方才喝下的药液全部都悉数吐在了被子在。 “……这,”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一跳,半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玛瑙确好似习以为常一般迅速招呼人换了一套被褥:“您在这里躺着,不要乱动,奴婢们,这就给您再换一身来。” 他们行动之间难免碰到了我背后的伤口,好像突然间随着我的清醒,伤口也瞬间苏醒一般,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额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恰在此时,大人从飞檐下面走了进来,喝斥道:“你们在做甚?” 同大人相处了四年有余,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般严厉,不光是身边的小丫头,连我都被吓了一跳。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挥退众人快步走到了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欣儿……” “妾身在。”我试图抿唇,对他露出个笑容来,然而实在是太痛了,笑都笑得分外的勉强:“你怎么额头上都是汗呀?快擦一擦,多难受。” 大人定定的看着我神色里满是和梦中冷淡疏离完全不同的温柔缱卷,我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掌心,轻声道:“没事了,您别担心。” “……”她将我的手微微举高放在唇边,反正面都亲了亲,随后将我的手摊开,捂在他的脸上,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总算是醒了。” 明明我是一点都不难过的,然而看到大人这般神情,不知为何,心中已忽然起漫天的苦涩来。 有些事情只有过去了,才会慢慢的回过味来,如果是此时有人说,要你拿你的命去换大人的命,我或许想都不会想便会拒绝,然而在当时的那种紧张的情况,我却直接冲了出去,甚至都没有考虑就算大人日后成为宰相,但我也有非常大的可能会在此命亡。 直到现在,我都不甚清楚,为何当时会义无反顾的冲了出去。 只是在那一个瞬间,我忽然想起了某一次清晨醒来,他躺在床上,撑着下巴,看着我眼里满是我两辈子求而不得的温柔安定。 懒懒道:“夫人你长的真好看,如若凝脂,貌若春花。” “……” 春花是京都里出了名的丑女,是前朝乐师之女,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嫁不出去,最后绞了头发做姑子。 府里面的小姐要是不听话,教养嬷嬷便会吓唬她说长的和春花一模一样,小孩子一般就不敢再任性了。 大人的京都也是来了好几年了,怎么会不知春花之典故?分明就是在打趣我。 我用力在他的肩膀上捶打一下,拽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茧,不搭理他了。 大人在我身后哈哈大笑,连人带被子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就是, 不想让他在我眼前消失,再也看不见。 一百一十二 宋三爷是活脱脱被饿醒的,他昨日的酒着实是喝的多了些,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连带着骨头缝里面都是疼的。 打着哈欠在床上等了好长的功夫,却连个小厮也没有等来,不由得心声怒意,觉得大哥家的下人都是帮狗眼看人低的,他不过是多住了几日,这些人便开始挤兑起他来了! 气哼哼的出了屋子,宋三爷一点都没有顾忌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单衣,叉着腰刚想开口骂出声来,突然眼睛扫到自己身上一块非常明显的红褐色痕迹,他伸手刮了刮,感觉有些发硬,一闻……怎么这么像血呢?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回笼,宋三爷想起那个突然出现的女鬼,心里面估算了下大概的地方,脸色一点一点褪去红润,变成了煞白。 他忽然想起来了,大嫂那边的人似乎几日前刚刚搬来进去。 第九十八章 女尸(二更) 一百一十三 元和二十四年九月。 明明今儿已经算是入秋了,天气却依然热的吓人。 我趴在床上都是一身一身的出汗,偏偏如今的身子虚,受不了那个寒气,于是屋子里的冰盆便搬去了大人的书房里。 不用摸我都知道,后背此时想必肯定一手的汗,玛瑙每隔断时间便将我的身上的伤口重新擦洗涂抹。 在她的悉心伺候下,我的病一日一日逐渐好转起来。 大人现下对我比从前更加的好,简直成了偏宠的地步。 他的公事那般繁忙,却几乎每日都会回府与我吃顿家常便饭,偶尔过夜时还会同我讲一讲事府衙里面发生的小事,哄我入眠。 他的口才不如我,往往非常新奇古怪的故事在他口中说出来都是平平淡淡,好似一杯温水。 但他的声线轻缓温和,一个字一个字犹如玉石落地,就算是听他念经都是一番享受,于是我别仗着他对我的心疼,时常缠着他同我讲故事,好缓解一下养病的难熬。 说到故事,还有一事令我颇为不解。 我也忘了是去年还是上半年的事儿,我给大人讲过一个山里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会下雨的故事。这是我上一世在一本书里面瞧见的,如今离那本书修成的时间还差了十几年,于是便当做稀奇事一样,同大人讲了。 可他为什么要为了这个故事而特意感谢呢? 一百一十四 还记得那个和前一世大官同名同姓的小子么, 我把他也给带去梅城了。 只是因为他年纪小,赶路的时候一直都让小厮去照顾,所以我没太注意。 符成姜这个名字占了一个我的字,也占了宋烟成那厮名字上的一个字,我总觉得不吉利,便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元宝。 这孩子如今可是可真成了名字一般都人物,简直就是我这边的一个活宝。 实在是太疼人了。 明明自己身子还没有个脸盆大,却总是跟在琉璃的身后忙前忙后的。 我让他帮我去倒杯茶,这孩子倒完茶,觉得有些烫了,便一路走一路吹,送到我手边的时候拿茶杯的水温将将好。 这些小事儿林林总总加起来,我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就连大人都忍不住夸我,说这孩子丑虽然丑,身上却有着股灵气儿,等他岁数稍微大一些,便送去前院读书认字。 他让我佩服也佩服在这心胸上,府宅里面的人家大多都是不许下人识字的,怕生了什么变故,但大人从来都不会如此。 只要身边的人伺候的尽心,他都是能优待便优待点儿,就像元夕,他那一身的行头比着些小门小户的少爷也不差了。 我就没见着大人为此责骂过,一次都没有。 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跟在大人的身边,我着实是学到了不少,这为人向善便是一点,别管我是装的还是发自身心,至少效果是有的。 我刚进入这个身体时心态还没有沉淀下来,一点点小事便能刺激到心中的那根刺,所以我肆无忌惮的作的恨不得驸马府全家都没个好。 玛瑙是瞧见过那时的我的,也心里清楚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但就连她,如今在说起我来都觉得我宅心仁厚。 还当真是造化弄人。 一百一十五 翡翠身上的伤口虽然比我的要多,但是却并没有那么的重。 在我还躺在床上无法移动的时候,她已经可以缠着绷带,小幅度地在院子里绕圈儿了,差不多九月节前后,她养病养的差不多,又进屋里当差了。 我刚醒的时候,有人便同我说了翡翠是为何受伤,实话实说,这姑娘当真是令感慨起她的心性来,原本我就打算把她送到大人的身边,如今更是不会阻挠了,反正左右也是个成人之美,能够皆大欢喜的解决对谁都好。 然而这九十九步都已经铺好了路,唯独差着最后一脚出现了意外: 大人不同意。 他不是不知道翡翠是我屋子里模样最好看的丫鬟,也不是不清楚,翡翠当时为了救主甚至九死一生,品行和模样都过得去,偏偏大人就是不肯纳进门。 我真是感觉奇了怪了,寻常人家的男子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都是欢天喜地的吗?唯独到了大人这里却好似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一般,冷冷看了我一眼,一晚上没搭理我,还是我去哄他才勉强得了个笑脸来。 大人这几年还从未与我生过一次气,我怕大人当真是不喜欢翡翠,于是便作罢,打算回头问问翡翠,再做其他准备。 她毕竟是救了我和大人的一命,既然与我当不了姐妹,那么在大人手下里找一个人品像个样子的憨厚男子,做个正妻也不错。 一百一十六 后院挖出来个死人。 大人在京都那时候有一次和我说想在后院里给我修一个非常华丽的荷花池,当时我不过是觉得他的一句玩笑之语,谁知等天气逐渐变冷之后,他当真开始雇人挖土。 这具看不清容貌的女尸就是在花园下面的土里挖出来的。 后院里还都是小姑娘,婆子没几个,根本压不住,闹了两天我也烦了,干脆去城外的寺庙请了几个高人来,做了个不算大的水陆法会。 活人的事儿忙完了,就该说说死人的了。 大人如今算是此处的父母官,头上有人看着,头下有人盯着,大事小情是一点儿都瞒不过去,我细细询问了他之后,听话的派人去报官了。 一百一十七 宋烟成在前院里读了几天的书,大人都把先生给他找好了,他却说因为后院的繁杂闲事扰乱了他的清净,搬去了城里面的书斋。 我隐约觉得大人似乎是发现宋烟成并不想与他过多的亲近,所以一连几天脸色都不是很好。 要我说,大人就算是过继也应该过继个岁数不大、没有父母亲在身边的。 宋烟成他如今分明是想要随时回到他亲生父母那里,同大人连表面上的情谊都不愿意去维持,哪里能成。 想着这些,我把目光放在了蹲在脚边,正在玩儿九连环的元宝身上。 片刻后,我收回目光。 罢罢,还是别想了,平白拂了大人的面子。 第九十九章 李嫂(一更) 一百一十八 都说女儿家越大心事越多,我瞧着,当真是一点儿都不都不假。 翡翠自从养伤归来后,便一直沉默寡言,虽然说他从前也不是乱说话的性子,但远没有此时这般阴郁,我一开始还想着开解开解,让她活的明白点,然而不知是不是我的善意给了翡翠什么错觉,这姑娘看居然开始对我阳奉阴违起来。 能不能进大人的后院并不是我说的算,而是他说的算。我在大人面前已是为翡翠说尽了好话,然而大人不喜,我又有何办法? 然而翡翠居然敢仗着她对我们夫妻二人有恩,不顾禁令偷偷摸摸的在当差空隙溜去大人的书房,若不是在垂花门的时候被小厮拦下了,大人该如何想我? 翡翠又把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好言相劝既然没有办法,那么便只能下重药了。 我的心里面觉得厌倦,曾经身边与我同甘共苦的丫鬟婆子们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这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我对身边的人太过仁善,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下场。 一百一十九 我后背的伤口开始发痒起来。 大夫说即将愈合才会这样,让我平时不要沾水,不要去触碰它,可说真的,这比伤口流血还难受。 我趴在床上养伤也有两个月半了,后院的事儿一直都交给王叔打理。他不愧是跟着大人几十年的老人了,和元夕元暮一脉相承的面面俱到。 那具女尸因为报了官,衙门里的人据说都来了三次有余,然而一次都没有惊动我,我甚至都是在他们走之后才从丫鬟的口中知道今天家里来人了。 ——由此可见,他做事是怎样的细心周到。 大人的官位也是一方大员,在梅城这块地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府衙的后面给他单独辟了一个院子用来安置家眷,大人给拒了,直说不想占着公家的便宜,在后街那边买了个五进的宅子,地方可比京都大了不少。 我一问才晓得,梅城这边地广人稀,加上连年的灾荒动乱,除了贺州还好一些,其它的城里面早就没有多少人了,大片大片的空房子,这还是我能见得着的,见不着的城外村庄,大多已十室九空。 我自幼在京都长大,城里面是绝对不会允许有难民流入的,即使偶尔从家里面的长辈口中听说了哪里又出现了饥荒,也只是嘴上说说、捐些银钱而已,从未放在心上。 琉璃跟着府里面出去采办的人走了几趟,回来时脸色吓的煞白,一会儿说米铺里面的米贵,一会儿又说等过了这个冬,兴许拿多少钱都买不到粮食了,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满屋的人,没有一个人听懂她在讲什么。 我觉得这丫头是吓到了,于是便让她下去休息,缓了好几天,琉璃才断断续续的把她打听到的事情通通如实汇报。 一百二十 有些灾难是天灾,有些便是人祸了。 这事儿一开始要从凉州的一个小县衙说起。 在十年前凉州还是一个好地方,这里临近江南,从来都是风调雨顺,家家户户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总的来说衣食无忧。 直到九年前,凉州城新来了位知县,此人姓孙,单字一个维,上日的第三天发布了一个名为‘讨花礼’的税,平白无故要多交上一石的粮食。 不是没有百姓击鼓鸣冤,可官官相护,哪里能讨出个青天来? 李嫂便是其中之一。 她是六年前从河那边嫁过来的,迎亲的人足足走了十日才到了夫家,真可谓是远嫁。 因着丈夫姓李,所以街坊四邻的人便称呼她为李嫂。这人是个精神利索的,家里家外的农活全都一把抓,第二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身边的人都夸她好运,是个有后福的。 直到这讨花礼的从一成变为三成。 李嫂说,那些个没良心的官爷举着大刀挨家挨户的要,不给别把人抓走,关在大牢里。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好人都活活拔掉一层皮! 李嫂的孩子在年初生了一场大病,家里面的银两都填补这个漏洞去了,甚至连新打的粮食都还没有捂热便被她男人拿去卖掉换药钱。 原本她还想着夫妻两个紧衣缩食,这一个寒冬便也过去了,等开了春儿,山里面的野物长了出来,总也该饿不死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三成的粮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 李嫂和她男人都是争气,日子过的再苦再穷都没有向别人讨过一两文银,现下却是不成了。 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他男人低三下四求来的粮食,李嫂一面心疼病重的孩子,一面心疼她的丈夫。 事情看起来迎刃而解,非也。 收讨花礼的那一日,来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官爷。 李嫂至今还记得他们长的是何模样。 村长敲锣打鼓,把每一户的人家都喊了出来,大家排着队拿着粮食,一一在官爷面前称重。 李嫂的男人因为辈分大,所以排在了最前边,那官爷用眼睛打量了一下,忽然道:“你的位置放的似乎是不大对呀。” 说完,他身边的衙役突然间用力踹了一脚筐,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 村里面的人都十分的纯朴,此时还不知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旁边的村民见状连忙就像蹲下身帮忙捡。 “哎——” 官爷们阻止,并且纷纷亮刀。 那衙役此时才将筐放在了称上,声音拖得老长:“差了半石,带走。” …… 琉璃说到了这里,眼泪便流了出来。 我听的也是分外揪心,连背后的伤口都顾不到了,用胳膊撑着身体,问:“那之后又是如何了?” “李嫂隔了三日才勉强将粮食凑足,却无法再将人取出来了。” “这是为何?” “说是把人带去修水坝了,可什么坝能两年都不放人,连个信都没有?李嫂说,可能她男人已经不在了。” 我听着听着,眉头渐渐紧了起来。 同寻常百姓不同,毕竟我也是读过书的,这讨花礼透着古怪,什么样的事,能能够既要钱又要人,况且那孙维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府。 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第一百章 最初(二更) 我慢慢地又躺回床上,问琉璃:“你可还能找得到此人?” “可以的,她如今在城东的杂货铺外乞讨,您要是急,今个儿奴婢就能给您找过来。” “那便快去吧。”我支了些银子给她,立即便打发人出府了。 一百二十一 宋大人的身上一直带着个竹叶纹的荷包。 白底、蓝边,上面绣着浅色的翠竹,并不是多么精湛的绣功,胜在意境深远。 他每每看着手中的这个荷包,便会想起那个女子来。 在第一次从恩师杨威口中听到姜欣这个名字的时候,其实宋大人并没有过多的想法,左右那些人也不会让他的后院空着的,家也不像个家,无论是娶谁都是一样。 甚至,在众多人选当中,宋大人最不想把姜欣搭进去,无他,这孩子的岁数太小了。 他足足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 但是杨威的决定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杨威的控制欲特别强,有时候宋大人自己都觉得,他们这些手下,或许在杨某眼中还不如一条狗,狗饿了叫两声,他还能给口肉吃,而他们这些人稍微有一点点的反抗,杨威便会勃然大怒,翻脸不认人。 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宋大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并没有点燃烛火,他静静望着房间的粱木,觉得自己当真是还不如一条狗有良心。 他已经害死了一个女子,眼瞧这又要害了下一个。 一百二十二 姜欣同宋大人想的差不离一样,只是性格更加乖巧聪慧。 洗掉了她脸上浓浓的妆后,他看着她脸上的一层绒毛,心中突然涌出了理不开的罪恶与愤懑。 他勉强还算是她,但是他不想看到她。 所以新婚不过三日,他便搬去了了书房。 宋大人心里面清楚,少女的一生已经被自己给毁了,即使有朝一日她能够远离苦海,从自己身边跑开,依照两个人的身份,她也无法再嫁。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无视她、稳住她,如今杨威还需要泰安公主好以此打通皇后娘娘的通天路,宋大人是万万不会在这种紧要关头里让少女看出端倪的。 至于良心?他要是还有那玩意儿,早就被不知道被人给玩成什么样子了。 令他觉的庆幸的是,姜欣是个地地道道的深闺女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善良而且单纯,分外的好拿捏。 不过是俩个没有什么用又便宜的兔子,就能够让她这般开心,宋大人冷笑般勾起唇角,心头闪过一丝厌恶。 可爱到招人厌。 他如此深陷泥沼,又怎么可能会喜欢长在淤泥中的荷花呢? 一百二十三 杨威的反水依然如此的简单粗暴。 在被逼着与长阳长公主对着干的时候,宋大人便已经料到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大多数时候,人人都可以为棋子,人人也都可以成为棋主。 他不是个傻子,既然杨威不仁不义,那么他也自然可以偷梁换柱。 事情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除了姜欣。 一个人可以傻成什么样子,才会在所有人都抛弃他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 宋大人想象不出来,他前几十年的人生阅历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般愚蠢的人。 老子说上善若水,宋大人自己的解释是:一个人活的像水一般顺势而为,才是最自在、最轻松的。 并且他也用自己前几十年人生来诠释了这一点。 他喜欢权势,全是他变拼了命的往上爬;他喜欢钱,于是在自己的库房中堆起了金银绸缎;他还喜欢别人的好名声,变成了如今的他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 所有的一切都是发自本心。 但姜欣是为了什么而等待他?宋大人想象不出来,在牢房里那些暗无天日的虚度当中,宋大人就靠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消息撑着精神气儿。 在第一个月里,宋大人只是觉得姜欣太过于幼稚,与其留在府里面,还不如走了,他倒也图了个清净。 第三个月里,宋大人知道她把自己的嫁妆变卖了大半,上下为他疏通——他依然心静如水。 因为那些并没有什么用。 后来他听说宋家的人都搬走了,姜欣带着母亲留在了城西的一个宅子里,府里面每天一车一车的往外卖东西,好些从前的同僚都因着他而对他落井下石。 他开始困惑起来。 黑暗中的宋大人不止一次在心中反问: 她为什么会这般单纯呢? 为什么江家的人还没有把她带走呢? 不过嫁了自己三月有余,还能够逃离的深渊。 朝堂上的事情越发紧急,宋大人在中途便收不到任何的消息了,他并没有慌,因为他早已预料会是这样。 最后,他赌赢了。 一百二十四 那日的清晨特别的寒冷。 宋大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手冻的麻了还是脚冻的僵了,总之,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自在的地方。 这种痛苦来对他来说并不是非常的陌生,在少年时,他曾经无数次的感受到这种非人的折磨。 寄人篱下,永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将自己盘了起来,试图用身体最后一点热度捂暖生疮的手。 身体上任何一个地方出事都没有关系,唯独手不行,他还要靠它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宋大人在心中默念的时候,听到了与往常不同的脚步声,很轻很快,但是明显的急促。 一百二十五 少女从怀里掏出热腾腾的饼子,他觉得他能记一辈子。 一百二十六 再遇到姜欣之前,宋大人觉得世界上没有善良的人,只有傻子和虚伪,两者可以共存,也可以二选一。 但姜欣打破了他的这个笃定。 他开始从表面上的敷衍,变成了偶尔的关心。 一个从深宅大院里养出来的女儿,能够为自己做到这样的地步,她坚强到令他咋舌,宋大人自己都觉得是不是前世做了什么积福的善事。 姜欣真的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子,她远远要比他想象的更加乐观、更加优秀,她将所有的关心都藏在了那张笑脸之下,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任何自己如今的窘境。 第一百零一章 心意(一更) 一百一十七 真正让他从心中开始接纳姜欣的那一刻,是很平常的日子。 监牢之中的寒冬,冷的让人彻骨。 女子如往常一般给他带来了一些耐饿的糕点,其实这些东西他早已吃腻歪了,本就不甚喜欢甜食,此时更是心中发堵。 宋代人感觉有些头痛,或许是病了,便不想理她。 她一点都没有看出来这张温和脸皮下的冷漠,蹲在他的面前,嘴里面絮叨个不停,她还没有张开,身形又矮又瘦,宋大人的目光轻而易举地便从她的头顶转到了唯一的一扇天窗上。 外面一片的白蒙蒙。 宋大人看似镇定,有时候还是会莫名的感到一丝心慌,虽然他把所有能够预料的全部都预料到了,可毕竟人算不如天算,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变故,搭进去的, 便是他的一辈子。 少年时代宋清涟总觉得早晚有一天他能够一鸣惊人,他远比其他人更加聪慧,更加容易获得他人好感,可随着心性一日一日的增长,宋清涟发现,圣人书只是给圣人读的,世间大多都是俗人,只能用俗人的那一套。 有意思的是,他虽然读的是圣人书,却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 窗外忽然飘进来,一片雪花。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看着它飘飘荡荡着,落在了少女的头顶上。 ……原来外面是下雪了啊,怪不得这般的冷。 宋大人心中漫不经心的想着,伸手想要将少女头顶上的雪花拍落。 他的手一动,手腕上的铁链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嘴角挂起一抹苦笑来,宋清涟只觉得造化弄人,想他官场浮浮沉沉几十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却只得这方寸之地、牢狱之身。 一双温热的小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膝盖上,宋清涟一惊,低头看去。 少女的手松开,一方青边白底,上面绣着翠竹的荷包正搁在他的衣裳下摆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缩了回去,抿着唇露出个略带涩然的笑容来。 “明儿个就是腊八了,给您绣了个荷包,您可千万别嫌妾身的手艺拙劣。” 一百一十八 我是直到快入冬了,才晓得宋三爷一直住在前院儿的。 对于这个人,我并没有对他有什么浓重的印象,他就像是宋家那些人的一个缩影,总该着在大人当年深陷囹圄的时候,这些人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过来帮忙,这份恩情我替大人记着牢牢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不怕没有报答的那一日。 “给前院儿的人听着,该吃的就给他吃,该喝的就给他喝,左右大人不过是他的长兄,家里的亲戚要让他好好的住着,你们不要去多嘴多舌。”我对王叔吩咐着,潜意思里是在告诉他们,不要把宋三爷这些日子做的荒唐是告诉大人,让他分心。 王叔一一应了,忽然问道:“上午的时候有人来说,你娘家来了位姐妹,过几天过来,不知夫人可收到了请帖?” 我如今的身子虚得很,不过是干坐着听了些小事,便遍手脚冰凉难耐,琉璃将汤婆子放在了我的掌心当中,小声道:“应该是混在十几天之前的那些请帖当中了。” “兴许吧。”我厌倦地抬了抬眼皮子,身后的伤虽然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却总像是提不起一口气来。 棉布帘子被人从外打开,一股股的凉气随着玛瑙一同窜进屋里,她的手里端着个食盒,身上浓浓的药渣子味儿。 “药来了?给我吧。”我招手道。 玛瑙踟蹰的说道:“奴婢这一路送它过来,药汁兴许已经凉了,不如先去热一热还好入口。” “左右都是难喝的,是凉是热又什么区别呢?” 这边正说着话,帘子又被人打开了。 元夕伸直了胳膊举着边角,清瘦男子背手而来。 一百一十九 我由玛瑙伺候着换了个马甲,出了厢房,就见大人站在屏风后,架子上挂了个他的外搭。 “你怎么今日回的这般早?”我笑着绕到屏风后面,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想要去拿他的束发带。 男子的手轻轻一抬,将发带举高,另一只手笑着刮了下我的鼻头:“这些小事别不用你来做了,今日怎么样,后背还疼不疼?” “早就好的差不离了,您不用担心。” 他伸手将纱网罩在了头上,露出上面的发髻来,用玉簪与发带细细绑好,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大人虽然长的瘦,容貌却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上许多,我仰头看着他,问道:“你还没有长白发吗?” “……兴许是家族遗传吧,”宋大人仰头想了想,手腕不停,将衣袖一一折好,露出下面的暗绣纹来:“母亲也是六十多岁的时候才两鬓渐染白霜。” 听他这么一提醒,我也想了起来:“上次离家的时候,您说过母亲的腿最近似乎又不大见好,不若再给她找一个带有温泉的别庄如何?” “为何这般说?” “在京都的时候,母亲也犯过毛病,后来是送她去泡了温泉这才好一些的。” “那回头爷写封信归家吧。” 笑着点点头,其实心里面并不觉得宋家那些人当真会如大人信上说的那般善待宋老夫人。 有些人的眼睛是往前看,有些人眼睛是往后看,宋家那帮人眼睛是往天上瞧的。 一百二十 我原本以为来的人会是江霜,毕竟江丁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驸马府的人哪里会放她出门。 但看着正站在正堂里的女子,我呷了一口茶,实在不是脸上的表情应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路颠簸辛苦了。”我淡淡开口说道,语气里是全然的陌生与疏离。 江丁也是臭着一张脸,细细看来,神情中似乎还带了些尴尬。 “这父亲让我来的,与我无关,不过是你家暂住几日罢了,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走的。” “瞧你这话说的,好生的没有道理,咱们自家姐妹,你在我这里住多久都是可以的,父亲养育我十六年之久,我应当还了这份恩情才是。” 第一百零二章 桃花(二更) 我自然不会像个泼妇般冷嘲热讽,做出这种容易落人话柄的笑话。 反正听到了她说‘不过在我这里住几日便走’这句话便已足够。 我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这才招呼丫鬟身上时候给她看座:“今年走的时候着急,并没有好好探望过,着实令我心中愧疚。不知家中父亲、祖母的身体可好?耀祖又如何了?” 江丁的神色中带着些古怪,像是从未发现我是个翻脸如翻书般容易的人,还缓在刚才的情绪中没有办法出来,呛道:“你若是想要知道,自己写信给他们不就好了?问我做甚!” “……” 一个府一个风气,宋大人身边的下人远比驸马府的那些乌合之众要规矩许多,像是江丁这般无礼的回答,连守二门的婆子吵架都不敢说这般粗俗之语。 众人的眼光或多或少了落在了她的身上,视线里带了八分打量两分嘲弄。 “噗嗤……”我哪里会看不出这帮算得上是被我亲手带出来的人在想什么,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连忙用帕子捂住了嘴,填补道:“怎么不过十几年未见,居然这般没大没小了?知道丁丫头你是怨我没有亲自去接你——好了,别气了。东跨院已经给你收拾出了两间厢房,都是挑最好的东西,还有哪里不好,记得一定要与我说一声,别亏待了自己。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快去洗漱一番吧,可怜见的。” 与我口中温情恰恰相反的是,我觉得江子期实在是一个可怜又可悲之人。 看看这一双的儿女,都是债。 一百二十一 青石板,粉墙下。 泰安公主的容貌随了姜皇后的三分,还是都挑着好的地方长的,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其实要比皇后娘娘要美丽几分,但是泰安公主周身并没有皇后娘娘那不可直视的逼人贵气,显出几分柔弱来。 在没有发生那档子事情之前,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的漂亮,不过是一个没有人疼的守寡人罢了。嫁给了江子期后她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想想,实在异常的后悔。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做出那等恶心的事情。 当时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冷静下来之后,泰安公主向姜皇后提出了请辞。 一百二十二 梅城这里的院子要比京都那边粗要犷的许多,前院和后院中间是隔了薄薄的一道墙,也是赶巧,宋三爷的院子墙,连着江丁的闺房。 这个房间是王叔去安排的,我并没有过问许多,等我发现的时候,已是十日之后了。 后院那边突然住了个漂亮的小娘子,那身段那眼睛,实在是哪里都好,宋三爷把在墙头看了好半天,心里面越来越痒,好像鸡毛在挠脚心一般坐不住了。 美色当前,他岂能放过这等大好机会! 宋三爷又是害怕被宋大人知晓后的怒火,又是难耐。 一百二十三 李嫂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怜上几分,她整个人瘦的都脱了像了,实在是没法看,听琉璃说,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借的别人的外衫,自己原本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并且都是臭味,实在是有辱厅堂。 他在我面前说了些刘丽萍没有讲清楚的事情,例如,那讨花礼是何时开始的,她的丈夫是从事后他又做了种种的努力,追查到了一些细微的线索,并不是很有用,却非常的关键。 我也是听她说说是觉得此人乃是大人身边的一位福星,为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突破,毕竟强龙扭不过地头蛇他最重要一点的原因便是,龙和蛇头需要水设置到水源在哪里,龙却需要自己去找。 大人今日不在家,我便照顾琉璃去把李嫂带去后巷房里安置。 若是江丁并没有来这里,我也不用这般偷偷摸摸了。 一百二十四 宋三爷原本是觉得新来的那位小娘子是他大哥新纳进门的妾。 身边的小厮岂能不知道主子是什么心思?都说是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像宋三爷这样心思不纯的地痞流氓,教出来的也都是帮歪心思的小人。 这小子没近日别偷偷摸摸的打听明白了,原来哪位新来的并不是妾,是大夫人的娘家妹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 这和在滚烫的热油里面撒一杯热水有何分别? 宋三爷愁的辗转反侧。 一百二十五 其实我与她已将近四年没见了,再次见面时,她的刁钻性子依然没有半分的变化。 我给她吃的喝的都是驸马府里给不起的,江丁坦然的接受了,唯一能让他找麻烦的,就成了这些身边伺候的丫鬟。 宋府的规矩就是,你还可以罚,可以管,但是不可以肆意辱骂,这是跟着宫里面学过来的,细细想来,其实还有几分的道理。 越是要脸的人,越知道做事情应该有的分寸,相反,当主子的骂的越狠,下面的人越不会服你,久而久之,当主子的没有了个主子样,而当下人的,都学会了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而大人比我所说的要高上那么一层,他无论在外面是多么的风光,从来不会在家里面使能耐,并且对身边的人和善宽厚,鲜少疾言厉色。 ——这话上嘴唇碰下嘴唇,说的简单,做起来却是分外的艰难。 一个人前人后都是簇拥讨好的朝廷大元,回了家,就忽然只能穿素静衣裳、吃粗茶淡饭,换个人,一天两天装的了,十年八年呢? 大人有时候看书看腻了,就坐在我旁边看我缝衣裳,看的新奇时,自己便会伸手缝上歪歪扭扭一两针。 当时我只是觉得这人童心未泯,往往会心一笑,后来再细想,才惊觉所谓的文士风范,原来如此令人着迷。 和大人同样也是饱读诗书、考入三甲的江子期却丝毫没有大人的风范,连带着她的女儿也跟个无知泼妇一般无理取闹。 不过是在束发的时候不小心梳掉几根头发,江丁居然勃然大怒,狠狠地辱骂了我分派过去的下人,还让那丫鬟在烈日当中跪在正房门外五步的地方。 等我听到了信儿,带着人进去接人时,才十岁出头的小丫鬟的膝盖,已经一片青紫了。 第一百零三章 报仇(一更) 明面上她是在处罚丫鬟,实际上无异于打我的脸。 “瞧瞧,瞧瞧,是谁把我家的妹子气成这个模样?”我一进屋子,不等她无理狡三分,先一步扬声笑问。 正在矮塌上坐着的江丁还是一副吊丧脸,气儿不顺地瞪了那吓得满脸泪痕的丫鬟:“还能有谁?都是这些没有眼色的东西,不会做那就不要做,我还能逼着你不成!大姐你也是的,若是这般厌烦我不直说了,背地里弄这些笨手笨脚的丫鬟们来伺候我,究竟是何居心?”说着她用力的拍了下桌面,茶杯与茶盖中间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我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将帕子递在唇边,双眼泪蒙蒙:“妹妹,你怎会这般想我?咱们可是亲姐妹,出自同根,你能来看我,那真是我求而不得的事情,哪能故意让你待的不舒坦?你实在是伤透了我的心。” “你不过是咱们两个人,你装出这副模样做甚!”江丁冷笑一声。 我抽了抽鼻子,用帕子在眼睑上擦拭:“罢罢,你如今正在气头上,我也不便与你争辩这许多,姐姐也给你拿出些诚意来,这等没有眼力见儿的丫鬟留着也是给你受罪,不如我先带去训斥一番,回头给你换上几个伶俐的赔罪,可好?” 江丁的下巴扬的高高的,理直气壮的的质问:“你要怎样教训她?” “自然是严厉怎么做,女子家的最为强鬼,放心罢,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我拍了拍她的手。 一百二十六 除了江丁自己带过来的人,我一共分过来这边两个丫鬟,一个婆子。 甫一出门儿才被罚的最严重的那个丫鬟便忍不住哭了出来,抽噎着同我说道:“夫人,不是奴婢伺候的不经心,而是江二小姐实在是不讲理,明明不是奴婢的事情,她都会牵扯到我们身上,这几日我们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不是做这些,就是做那些。做不好了,她要骂,做不对了,她要罚,哪里有这般糟蹋人的……” 剩下的二人也是连连附和,跪在地上求我不要再把她们又送到江二小姐那边当差。 江丁有多烦人,我比他们其他人都清楚,再者说了,这亲戚又不是我求她过来住的,而是江子期在我不知情的时候写了封信,硬把人推到我这里来了,如果还不是顾忌着大人,我早把他们全部都赶出府,哪里来的滚到哪里去。 回了正院,我坐在椅子上,随口对玛瑙道:“你也是瞧见了,这欣丫头自从来了我这里就没有一天消停的,总也不是个办法。” “要我说呀,还是夫人你的心底实在是太善良了,就凭府里面她对你做出那些事情,您不像霜小姐那般报复,便已是一大幸事,哪里还来的情分?” “你说的我也清楚,只是她人来都来了,哪里能连门都不让进呢?大人在官场上还要不要那张脸了。现下令我颇为烦忧的事如何把她赶出去,我要好好商量商量。” “哎?主子您要这么说,奴婢倒有个法子。” “细细讲来。” “江二小姐这般多肆无忌惮,还不是你给她吃,给她喝,都是顶顶好的,让她还有力气同你惹事情,若是您这边什么都没有了,那么让她心烦地,就并单单是现在找你麻烦了,你若是觉得可行,那此事则交由我来处理了,不劳烦您一费心。” 我满意的颔首,玛瑙与我想的恰好到了一处,我也是觉得江丁是个没心没肺的,所以她才忘记了曾经的恩恩怨怨。 这种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事情当然不能我来做,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玛瑙将这个活起揽了下来,我自然是乐不得的。 “我记得去年还剩了些煤炭,发潮了,被点燃后爱冒烟,整个屋子都是丑的,明天下午你就着人将煤炭送去江二小姐那边好了,省的她这个冬天难以御寒。” 没了,我不放心的清楚了一句:“记得要好好伺候她。” 一百二十七 远处青山层层叠叠、绵绵不绝。 悬崖上,大人跨马站在这漫天的翠色当中,视线落在那儿宛如三个手指并排竖起的山峰当中。 他身上穿着衣服于往日似乎是有些不同,短袖束裤,穿着只有将士才有资格穿戴的轻甲,身后是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两排的人高马大正紧紧盯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人群中间的他却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赵将军在山下都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一切已准备就绪。” “那边好,”宋大仁点了点头,伸手将士兵双手托起,举高过头顶的弓箭拿在了手上。 这副弓箭上有着特制的箭头,尖锐的地方没有磨光,中间是空心,在空中会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宋大人的骑射功夫是并没有多好,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就算是不好,也要硬生生撑着场面。 他做了个非常标准,漂亮的拉弓姿势,将箭头笔在了空中,扬声道:“以此为令,攻下黑风山!” 断崖下面—— 一排密密麻麻,数不清人数的士兵整齐的站在树林当中,齐声喝道:“攻下黑风山——” “攻下黑风山——” “……” “咻!!” 一百二十八 宋大人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狠毒。 只是他认为,换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会像姜欣这般合乎自己心意的,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孤独终老,总要给她报仇才是。 不然老天爷都看不下眼。 一百二十九 当姜皇后得知泰安公主想要请辞,难受的连午膳都吃不进去。 宫里面养孩子与寻常人家不同,十一皇子虽说是从她肚子里面生出来,是孩子连满月都不到便被送别宫那里扶养了,都不是吃自己亲妈的奶长大的,怎么可能会与她亲近? 皇后娘娘每每瞧见这孩子,心里面就会一直都不舒服,而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孩子又是个女儿,难免不迁怒,算来算去,就一个泰安公主最亲,又能说些贴己话。 第一百零四章 洒粪(二更) 这说走就走了,她就只是过来打了个招呼,姜皇后多少感到伤感起来。 高处不胜寒,她总算是懂了这个意思。 “就不能再多陪陪娘娘一些日子吗?”姜皇后问道。 泰安公主摇摇头头,说:“女儿都快住了将近快两年,连小公主都长大了许多,总不能一直赖在母亲这里,您若是想我了,随时来个信,儿便又回来看你。” “唉,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便多言,”姜皇后落寞的说道,视线放在青石板上,忽然想起件事儿来,一拍手,喜道:“还有十几日便是琼林宴了,你干脆在宫里面过完小年再走,也好留出点空起来收拾行囊,你看这样如何?” 泰安公主在心里算了下日子,觉得也差不太离,遂应下了。 一百三十 大人今日给我带过来一副写意山水。 都说是画如其人,他的画里也带着一股子肃静与才气来,明明山是静的,水也是静的,山水一同汇聚到这画卷当中,却是波澜壮阔。 尤其特别的是画卷当中不经意的一个角落,有三重山连在一起,像是三只竖起一般,我指着这一处,笑问道:“五百年前的孙猴子是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您这是什么山?难不成是孙猴子跑出来时崩掉两根手指?” “孙大圣七七四十九的变化,神通广大,自然是需要五指山,但若是关你这只猴儿,三指变够,爷可没画错。”他扭身挠了挠我的下巴。 “你什么时候都有理,三指便三指吧。”我收到画作心中正是充满了喜意,哪里管它上面画但是三指山还是五指山,喜滋滋的看了一会,怕沾上脏污便想要把它收起来,忽的,我问到了来自画卷当中,一股与普通墨水不一样的奇异气味儿。 有些臭,而且很腥,十分的难闻,我从来都没有觉得墨香是这般令我感到作呕。 用帕子捂住鼻子,我掏出香膏来闻了好几次,才勉强抑制住了那股子恶心,皱眉埋怨道:“大人,妾身知道您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从来都不甚在意,那墨水是好是坏也全都没有放在心上过,可您也要替我考虑不是?您说您这画这么漂亮,墨却是其中一败笔,多让我难受?人都说十全十美,您下次也让我舒心舒心。” “你是说墨不好?”男人诧异地追问一句,笑了起来,温和道:“这墨汁可是千载难逢的,总共爷只配出这些许来,下次你再想要同样的,都要不来了。” “这般珍贵?”我暗暗咋舌。 大画家好像都是这般,从笔到纸,都是独一无二的,没理由我家大人就要比他们低上一个层次。 我的心中忽然生出浓浓的愧疚之情来,好像从我进宋家的大门那日起,便是大人处处包容我,而我还从未做出什么对他有利的事儿。 朝堂上我帮不上忙。 后院里我没有子嗣。 若不是大人心善,或许早就一纸休书给我赶回家门了。 等等,不对。 我骤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好似几年前大人当真给我写过封休书,放哪里来着?烧了还是放起来了? 有点想不起来了。 一百三十一 宋大人不会告诉夫人,他送的山水画里掺杂了马贼头目的血。 他怕吓着她。 大多数时候,宋清涟都觉得自己恶劣到会下那十八层地狱,只是对于自己护在身后的人,他会在下地狱前,给她最好的所有。 予取予求。 一百三十二 梅城这个地方还真是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城里面是不许随意排泄的,你才每天天微亮的时候,别有着那干苦力的人,拉着一车车的粪桶往城外走,基本上他们走的都是小路,不会路过府门的大门。 可偏偏梅城不是这样。 不知道时间长的人都方便,还是大家都已习以为常。 在此之前,我从未挂过这种小问题,然而今日,却发生了一件令我无法言语的事情。 拉粪桶的伙计,不知道是手抖还是没放稳,满车的粪便全部都洒在了宋宅的大门口。 ——我是被臭醒了。 头一回,大人明明清晨在家,却连一口饭都没吃,匆匆去了府衙当差。 我又心疼又头疼,叫人把伙计叫了过来。 他是个十二三的少年,长的人高马大的,心性却是还小,被屋子里的人吓得瑟瑟发抖,一直在不停的道歉,还跪下求饶。 我心想着太多大点事,叫他过来也不过是看看事出为何。手不自觉地拂过脸颊,说来姜欣的这具身体其实不如我上一世的容貌艳丽夺目。 圆脸大眼,宽额高鼻,是个家里面的长辈会喜欢,但是丈夫并不会欣赏的容貌。 就算是让旁人夸赞,最多只不过一句:一看就是当家主母的料。 于是,我就将少年的恐惧归结于自己的容貌太过于严厉,吓到人家孩子了。 我细声细气地安抚了几句少年战战兢兢的心,告诉他下次小心些,便把人送出府了。 左右家里面也是有干苦力的小厮的,我非揪着人家去把门口的粪便打扫出来,浪费时间不说,这种事情传出去,附近的百姓不会说这个少年马虎糊涂,而是说我们刻薄寡恩。 传出去多给大人打脸。 一百三十三 金大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梅城人,他的家里不好也不坏,有着几亩的薄田,在没出事儿之前还养着鸡鸭之类,在这每年基本上都闹饥荒的城里,实在是称得上感谢上苍了。 但即使过得再拮据,也架不住讨花礼一年赶着一年的往上爬,地就这么大点,他爹恨不得把人走的路都给种上粮食,也不过增加只有一口饭的程度。 金大钱是家里面的老大,自幼懂事听话,但是他空长了一身的力气,脑子却是不太够用。 他爹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他去给人当学徒,想要日后学门手艺安身立命,不过三个月就被人撵出来了! 辗转反侧之下,才勉强得了这么个倒杆水等的活计。 工钱还没发呢,得,他这边又出事儿了。 第一百零五章 二房(一更) 当金大钱发现搞砸的正是最近街上满是传闻的那位宋青天的府邸门口,那一个瞬间,他觉得头上热辣辣的太阳好像都透着寒光。 从前些日子起,菜市口的土就没有干过,一车车的人,一批批的走,一开始官吏们还是铲土的,当他们发现都快挖出个坑时,便在上面盖,盖了一层又一层,又变成了一个土丘。 五里之内,血腥味都藏不住。 这些马贼为害四野良久,住在城里面的人全都听过有关他们的事儿,都快成了民恨,家家户户把那菜篓子里的垃圾抬了出来,也不管会不会撒到他人身上,一股脑儿的全都丢了出去。 关押他们的马车行驶的沿街路上,臭味儿熏天。 即使衙门没有贴出告示,一些有门路的人也打听出来了,宋大人在其中扮演何等的角色。 大家一面怕他,一面敬他。 ——金大钱此时才会觉得如此的害怕。 然而当他从宋宅里走出来时,金大钱完全放下了曾经的恐惧,自己也不晓得自己是怎样回的家,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的惊鸿一瞥,只觉得原来世上当真有这般既漂亮又善良的夫人,简直就像是说书里面的活菩萨! 他母亲见他回来了,诧异道:“今个不是有活吗?怎么从城里回来了?” 金大钱一愣,猛拍脑袋:“哎呦哎呦,瞧我这脑袋,我把车给落在人家那儿了!” 一百三十四 对于元宝这个孩子,我是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蹊跷。 他如今才五岁,口齿有些不清,说到自己名字时‘符’和‘吴’我听不大清楚,况且他又不识字,所以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叫做‘吴成江’。 还有一点就是符成姜乃是符白的侄子,想想后世里他的风光,我哪里会相信这个被我从门口随便捡回来,吃百家饭的乞丐就是日后那位大官儿? 这可比大街上碰见金元宝的机会小太多了。 理智虽然告诉我,不应该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行为上,我却依然控制不住他想要对元宝好,赌他能飞黄腾达,赌他日后念着这份恩情,及时回报。 一百三十五 过了腊八,眼瞧着就是小年儿了,梅城这里的比较冷,屋瓦上堆了一层的雪,我背上的伤差不多已经好全了,今天总算是能让玛瑙将绷带拆开,我瞧不见后面,便问道:“如何,留了疤可否?” “……没,那大夫开的药膏果真好,是夫人的后背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玛瑙笑着说道。 我诧异回头,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的愉悦,在替大人挡刀我没有想那么多,养伤的时候倒是后悔了,女子身上有疤痕那可是大忌,好些教条的夫人往往都会因着这种事儿而在背地里说些难听的话。 我再怎么安心,也怕大人是那等没有良心之人。 虽说身后的伤口虽然是因着为了他,万一日后褪了衣,心生厌恶呢? 幸好。 “你去把那镜子拿来,让我瞧一瞧。” “哎。”玛瑙应了一声,从遮起的床帐中走了出去,她再回来,手里面拿了个巴掌大小的小方镜。 我皱了皱眉:“怎么拿这么小的过来?我又如何看得清楚。”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大的了,夫人您先凑合着用,奴婢怕您等急了,万一又进了寒风,那可就不好了。” 她说的倒也是,我道:“那就别换了,让我瞧瞧。” 镜子实在是太小了,我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才确实看到后面是一片完好的肌肤,满意道:“可以了,收起来罢。” 一百三十六 秀城,宋家。 “啪啦——” 清脆的陶瓷碎裂声从耳房里传来。 宋二夫人气的手都在发抖,脸色煞白一片,恨声道:“老爷子这心长的也实在是太偏了,手心手背哪个不是肉,他至于大清早就找我不痛快吗?” “……爹他哪一次不是如此,你生气也没用,他又不会放在心上,娘从来都是听她的,也不会管咱们。”宋二爷盘腿坐在矮塌上,一口一口嘬着旱烟,白色的烟雾都快在他头上形成了云雾,屋子里一股烧焦的气味:“你也别生气了,咱们比下不足,比上还是有余的,瞧瞧老大的一家子两口,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你就这点志气?”宋二夫人的眼睛一横。 二爷沉默不语的继续抽烟,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宋二夫人看着自家男人这不争气的模样,心里面就一阵阵的堵的慌。 瞧瞧人家大爷是如何对待自己媳妇的,为了怕折腾着她,甚至都拜托自家兄弟帮忙送行李,自己带着夫人去京都游玩了一圈。 多好。 再瞧瞧自己,家里面哪一件事不需要她操心?哪一件事不需要她去办? 最让人心里面记恨的是八年前,当时大爷那一家还在川蜀,前脚他送了一车的年礼回来,后脚宋二夫人就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 但二爷不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偷偷在她养病的时候,偷偷和隔壁街上的一个寡妇勾三搭四,硬是把人给纳进了门。二夫人一面发着烧,一面又要撑着身子摆酒席娶新妾,心里面的恨意藏都藏不住,自那一天起,宋二爷这个人就从她心里面死了,再也不复从前。 想到这里,宋二夫人眉头之间的忧色便消散了一些,她理了理自己方才因为丢茶杯而弄乱的发鬓,笑着说道:“你若是想得开,那我都随你,怕只怕等老爷太太百年了,把你辛辛苦苦赚出来的这份家产全部都分给了三房去,到那时你可真是冻死的裁缝——净给他人做衣裳了。” “……” 不得不说,宋二夫人和二爷相处了几十年,默契还是有一些的,例如这打蛇打七寸的功夫还真是锻炼的如火纯青。 宋三爷根本就是个稀里糊涂的浑人,三夫人穷人家出身,嫁进来时身上根本就没有几个字儿,按照老太爷如今的态度,说不定当真会做出那等事情来! 顿时,二爷手里面的旱烟也不抽了,他神情严肃,敲了敲桌面:“你这话……难道是咱爹和咱娘向你透露了什么?” “咱们全家都知道的事,还用得着说,不过是瞒你一个傻子罢了。” 宋二夫人冷笑连连。 第一百零六章 暴瘦(二更) 一百三十七 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衙门忙到到脚不沾地的日子。 算总、上报、一道程序赶着一道程序,大人忙到足足二十八天没有归家。 我最多就是靠着元夕说的只言片语,猜测大人如今是何情形。 最后,过了末尾一个月的二十六日,一切突然间闲了下来。 他也总算是能回家了。 但我看到大人的那一刻起,真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瘦到好似一阵风就会被吹走的人就是他,心痛过后便是气恼,我头一次真正对他发了火,冷冷说道:“幸亏如今家里面只有我一人,若是咱爹咱娘都在,一瞧您这样子,定会将我训斥一番。” “欣儿,说这个作甚?” “没什么,妾身可什么都不敢说了,您快进门吧,桌上的饭菜正热着呢。” “欣儿受累了。稍等下吧,烟成说下午便能回来,爷等他到家后咱们一起吃。” 我突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明知是不大点的事情,偏偏就是想发火,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腕,瞪着他:“别的事,无论大事小事都是事,你这边呢?何曾把自己放在心里面,你亏待自己时,何曾挂念过在家中正惦记你的我?” “……欣儿。”大人微微一愣,笑道:“是爷错了,今年刚来这梅城,事情实在是太多,便没有照顾好自己,让你操心实在不应该,以后再也不会了。” “什么事儿能比身体更重要?您敢不敢拿镜子去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我还是头一回发这么大的火气,没有想到这具身体一激动眼眶就会发红,看起来跟哭了一样,我被这不争气的眼睛气的更是添堵,一跺脚,直接朝着回廊深处走远了。 一百三十八 此时站在大门口的人虽是不多,但也不少。元夕元暮加上侍卫,拢共也差不多二十来人了。 谁也没想到素日里温柔体贴的夫人会突然间发这么大的火。 ——包括宋大人。 四十来双眼睛盯着一顿发脾气,又突然气呼呼的离开的女子,元夕是打心眼儿里觉得, 大人有点儿冤。 一百三十九 元夕小心翼翼的开口:“夫人今日是怎地了?之前她可是日日都来问小的您这边过得如何,小的觉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大人的一个眼刀便送过去,声音冷的能掉冰冰渣:“这话可是你该说的?” 一百四十 宋烟成是学堂里面最后一个离开的。 刚刚搬到这里的时候,他便给家里面去封信,说的都是些不太重要的小事,最为紧要是他把学堂的位置也一同送了去。 没过半个月,他便收到了父母亲的来信。 他们已经改了自称,变成了表叔和阿婶,宋烟成刚看到开头,心里变难受得翻江倒海。 十几年的血骨之情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他如今一个人远离家乡,最为想念的便是他们。 宋烟成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过继,看信上所说,母亲在他离家后便开始吃斋念佛,日日夜夜为他做祈福,希望能平安顺遂。 “……”他抹了抹干燥的眼睛,虽说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翻开,还是十分的触动。 都说离家游子方知真情可贵,宋烟成总算是有了体会。 跟他一起过来的书童是宋家的人,宋烟成从未与他真正交心过,就怕他把自己平时做的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宋大人。 “吱嘎。” 听到门声的那一刻,宋烟成迅速将信纸给收进了怀里,回头瞪着连门都不敲的书童:“之前是怎么教你的?懂不懂规矩,若你还是这般,我就干脆把你放这里算了。” 书童被他骂了也不生气,嘿嘿一笑,问:“少爷,不是说了今天要回家的吗?这都快晌午了,山下的马夫应该早就等一会了才是。” “……我知道了,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一一切都好了,就差您了。” 一百四十二 大人到底也没有吃下我特意为他准备的宴席,但为了哄好我,他坚持吃了一整碗的面条。 汤底是用老鸭和鸡翅膀与香菇一起熬的,味道与平日里喝的羊骨头汤差别很大,是梅城的吃法。 自从官复原职,大人身边便增派了十几位侍卫,都是从五城兵马司那边调过来的,一等一的好手。 加上幕僚与先生,前院里一忙起来,足足要做将近一百人的伙食。 幸亏他们这些人只拿响银,都不住在府里面,不然我愁都要愁死。 路上还好些,包括我和爷在内,大家都是对付吃一口,进了梅城可就不能再让人吃粗茶淡饭了,我让人请了十几个当地的厨娘帮佣。 这分外鲜香爽口的肉汤扁食,便是成果之一。 放下了筷子,大人漱口后擦擦嘴,“倒是不错。” “这边的吃法虽说是与咱们京都那边不同,但胜在滋味足,妾身新发现了好几种,想必大人会喜欢的。”我笑眯眯的说:“都在炉子里等您回来吃呢。” “……你呀。”大人无奈的看着我,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头:“爷回来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总算是对爷笑了一次。” “您这可不冤我了,若是您跟其他人一般能够好好照顾自己,我还至于这么生气吗?反正桌上的膳食都是给您特意准备的,您接不接是您的事儿,我生不生气是我的事儿,您看着办吧。”我哼了一声。 “小丫头片子。” “您知道我岁数不大,就多让让我。”我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侧头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爷如今还不够惯着你?” “这种事情总是不嫌少的。” “好,爷惯着你。”他用手当木头,梳了梳我柔软的发丝。 我用脸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 那股子在我的气愤的劲过去便过去了,此时心里面反倒是生出来心虚。 差事上是一点都不能分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当真是鬼迷心窍! 心里头正埋怨着自己的不懂事儿,门外露出个圆圆的脑袋,悄声问:“夫人,您想什么时候用膳呐?” 第一百零七章 扁食(一更) 一百四十三 零零总总总算下来,宋三爷已经在梅城呆了快小半年了。 之前都还好,只是过年时一定要回秀城的,别看宋老爷子在大人这里一年不来一次都没关系,宋三爷不过几日没联系上,都能给宋大人送来七八封信。 所以今天这顿饭,即是团圆饭也是离别宴,等酒菜吃完,宋三爷便也要启程上路了。 好巧不巧的是大人刚在我这里用完了扁食,总共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外院便有小厮从外面通报说,少爷回来了。 大人手里的茶都没有喝完,当时便放下了杯子,苦笑着看着我。 我挑了挑眉:“刚才可是你说的等烟成回来了,咱们再用膳的。” “……也这不也是没有想到,我俩不过前后脚么。” 我仰头看房梁:“您说的是,我也没有想到,只不过几天没见您,居然就能瘦成这般模样啊。”我故意叹气。 大人摇了摇头,扭头朝正堂的门外看去:“随你吧。” 一百四十四 人的胃要是饿时间久了,是切勿暴饮暴食的。 我哪里敢让大人用完了一海碗的扁食后再去用膳,不过是在口头上吓唬他,背地里早就吩咐好丫鬟把大人的碗换成了碟子,倒时候不过是随便吃一两口便罢。 宋烟成比我刚见到他的时候要高上许多,隐约可见少年人的雏形,我瞧见他的手上似乎还沾了些墨渍,猜测他是从书院直接过来的,笑着招呼道:“这又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居然长高了这么多,在梅城呆的可习惯?” 他拘谨地先是给我们二人各自行了个大礼,等大人说起身后才低头回答:“托阿娘阿爹的福,一切都好,学堂里的先生学问十分的不错,我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大人将茶杯上盖子扣了扣,摆手让身边的下人退下,问:“明年可就要开始下场了吧?” “是的。” “文章如何,可有拿回来的?” 宋烟成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紧张,他突然用力拽了下袖子,吞咽了下口水:“带回来了,都在书娄里面放着,明日、不,一会就给你送去。” 我看着宋烟成,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恍如昨日梦境。 ——“夫人,你说如何?” 大人的一声呼唤唤醒了正在陷入沉思的我,我猛地回过神来,慢半拍的,发觉自己手里还拿了半块糕点,嘴里的另一半甚至忘记咀嚼,慢半拍的,把口里的糕点咽下,“妾身没什么意见,都听您的。” “那好。” 一百四十五 这顿饭名义上毕竟是家宴,我把院里面的主子都请过来了。 宋府里面还是太空旷了些,大人算是被宋老爷子分出来的没分家的单支,上没老,下没小,就我们几个人在这里撑着场面,平时还不觉得,一到过年过节便发现真的是哪里都分外冷清。 我、宋大人、宋三爷、宋烟成与江丁五个人勉强坐满了一桌。 原本我是想问问大人,清泉姑娘在哪里?但见他没有主动提起我便没敢问。 桌上的气氛还算是好,宋三爷往日里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但在此时此地却是个活络气氛的好手,一个笑话接着一个笑话的往外蹦。 还说了好些大人的童年趣事,都是我没有听过的,引得我也频频看向他。 “大哥从小就是我们这里面最聪明的,我和二哥小时候淘气,谁都敢惹,唯独是不敢招惹他,为什么?”宋三爷也喝的有些高了,说话颠三倒四起来,坐在他旁边的江丁照了皱眉头,挪着椅子离他更远了一些。 宋三爷好似一点都没有发现旁人的厌恶一般,又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美滋滋是啜上一口,脸上迅速显出两坨嫣红来:“别看大哥如今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小时候他下手可毒了,只要是他的东西,谁也不能用,谁也不能碰,就跟狗鼻子一样好使的很,能闻出人味儿来!我二哥不信邪,曾经偷偷把他的毛笔给用了,没一会就给还回去了,第二天,你猜怎么着?” “喝酒还都不上你的嘴。”大人淡淡应付了句。 宋三爷见整桌的人都不接他的话茬,便把脑袋凑到了我的面前:“大嫂,你猜猜?” “当然是被闻出来了。”我笑道。 我也不是第一次发现大人的鼻子好使了,明明我这里面的熏香在我闻起来都是一个味道,他却能能分出一二三四来。 “不愧是我嫂子,高,实在是高。”宋三爷哈哈大笑:“在那之前我二哥是从来不怕我大哥的,可谁能想到,大哥居然当着我爹的面把二哥一顿揍,从那天开始,我和二哥就都不敢惹她了。”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居然还记得。”宋大人的脸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地上的碳火烧的,还是桌上的酒太烈了。 “多有意思呀,让他再讲些吧。”我为三爷求情道。 宋大人听了我的话,温柔至极地扫了我一眼。 我当时变老实了。 一百四十六 窗外雪花慢慢飘落,屋子里却是暖意融融。 “啪!” 这一声清响惊动了正在拿着蹦子的我。 我被吓了一跳,回头就见大人正把手里面的文章重重地摔在了桌案上。 玛瑙坐在我身边,眼睛一低,低头拽我袖子,同事又看着我。 我为不可查的摇摇头,大人平时就算是再如何的生气,也从来不会对不相干的人发火,正想着就听他好的去:“这茶怎地是凉的,再端一杯来!” 我:“……” 他最近有些火气重,喝的都是七分凉的茶,从来都没有说过查有哪里不好,我和玛瑙面面相觑。 玛瑙随手指拍了个身边的小丫鬟:“去给老爷换茶。” 过了一会儿,我就见他又说道:“茶还是凉。” 这次的声音可以上一次听起来精神许多,显然是动了气,我便在一旁提醒到:“把那啥也带着,喝什么做的啥,自己来吃。” 我这边的话刚刚落在地上,就看见他看到了我,招招手:“过来。” “……是。”在如果不情愿,我只能往上走了,小心翼翼藏在他身后揉了揉他的肩膀。 第一百零八章 文采(二更) 我柔声问道:“您怎地忽然这么大的火气,可是您手里的文章中有什么不中听的话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才是,宋烟成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虽然年纪上还是有些稚嫩,但一些常识性的错误是不可能犯的。 大人的手在宣纸上刮了刮,明明刚刚还是那么大的火气,在回答我时明显强压了下来,“误人子弟!” 我一听这话语里面的意思,似乎并不是生气宋烟成文章写的不好,而且愤怒于那些学长里面的夫子,“您这话,我当真是越听越不明白了,当时同我讲一讲,哪里有问题?” “也好。”大人将文章全部都展开,不平在桌面上,吃着开头对我说的:“烟成他基本功还是可以的,只是文章的内容太过于照本宣科,也不同,现在这样,所以不知道这种东西在我眼中感起来来,实在是……”他摆摆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他:“大人,你刚曾当过监考官?” “这种位子向来都是给翰林院那些个大人准备的,你家大人我一直在地方当差,刚入朝时也不过是在翰林院待了小半年而已,哪里轮得到我?” 我也抽了一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说道:“你是一心一意的为了烟成好,这是我们身边这些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到了,但是你要是听我的,一起去,这事你就不应该走眼睛说。”我穿着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你到时候好好的想一想,烟成在刚搬到咱们俩的身边不久,还是彼此陌生的时候,不见面,一见面就做零件,他的份证来,谁能受得了?” “不打不争气,我热线还不是为了他好?” “健身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可是旁人不知呀,烟成才多大,万一被哪有新人,赚了,老子分钱了,你五次两个之间的情分,你数数那边重要那边不重要。” “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当然不是啦,”我轻声说道,扭身坐在了他椅子旁边的空隙处,笑眯眯的:“你想要管,可以日后再管,人家磨刀还不误砍柴工呢,烟成大了,眼角上都长成了一个大孩子,你还想要哪一套捆绑对象吃小吃?” 沉默了一会儿,送大人点点头:“……欣儿,这些事情还是你明白些,看的透彻,行,那就这样吧,按你说的来。” 。 总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见到一次之后,永生难忘。 江丁支痴的看着床边已经不知道该忘了多长时候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悲春赏秋的人,而这一次,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心思扭转过来。 。 从三页因为喝了场酒,走的比远king计划满了一日。 临走前,家里面的送的到大门口送她了。 我承认,最初把江丁安排在宋三爷旁边,园子的时候并不是故意,的,可是我没近日便发现了这个,问题却依然没有改变主意,便是想要让宋三爷磨一磨江丁的性子。 别看江丁她现在还嫁不出去,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姑娘的眼光高得很,老不是那万里挑一的人物,她是不可能看上眼的,所以说三爷再如何的单恋,也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啥事情,还是出乎了我的预料,我是当真没有想到宋3姨竟然真的喜欢上了江丁,上次还偷偷摸摸的向我打听江丁,3八次,可否用了许配人家。 送三叶的,加上虽然已经有了成绩,但江丁,也不过是个淑女女bar了,最多最多嫁妆比较丰厚,上那么气愤,现在是如何的家大业大,我也不是没有交钱在演,谁要是论起来?,宋三爷,说不定都没想的像那么点钱。 让江丁抬妾是有些为难他了,但若是娶为平妻,那可是大大的一桩好事。 。 元宝被我养的虎头虎脑的,原本他的肉麻孩子当中算的上丑的,大家不出院子,里面的伢还喜欢没?这个给他说个求哪个给他封个头头头?还是睡不康撤腾,收拾自家店,出个模样来了。 他现在长得快,有我的膝盖上了,平时白天大人不在呼人,他就蹲在我的脚边。 “嗯,你现在绣的是什么呀?”元宝分的。 “这个是山,这个是树。”我一本正经的瞎胡说,其实我是在绣荷花,刚刚打了个几口,上面的线短的很,就算是我,也是烤着叽里面的图片,熟能生巧,才知道哪里是哪里。 “哇。”燕宝非常给面子的发出情丹生:“好厉害,我是天都没有看出来呢。” “我还要更厉害的呢,回头给你放个小手套,如何?”我松开针,插在布料上,我老摸他脑袋上的那个圆发髻。 “不啦!”元宝快悄的说道:“我以前有一个手套了,就不劳烦夫人,你给我修了,你不想给我修,不送我个好吧,如何?” “你才几个大的年纪,居然想要喝饱了。” “其他人都有,就我没有。”元宝讲嘴巴倔起来,有点难过的说:“要是太为难,那夫人你就当没听到算了。” 这孩子…… 丑萌丑萌的。 我不知道是他之前的经历,让他这般的善解人意,他做个就是这样,一个听话的性子,我要对他说的:“你的小荷包上想要修什么?小老虎还是什么其他的?” “夫人觉得什么好看就要什么!”两宝开心的说道,保持我的胳膊上下跳了两下,我连忙道:“哎呦,你可小心些。” 我们正闹着,大人从耳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就拿了本,还没看完的书,说道:“这小子又来为难你了?” 元宝非常怕宋大人,等他过来了,你也忙,以后也多在了我的椅子后面,就露出了个头。 “乖,你去玩去吧。”我让了一下他的头。 元宝七升上的点点头,没这玩意儿,还不忘对宋大人行为一个半妇女,现在快不饱了出去。 我看着宋班人拿上请受,却没有什么表情代练,别了半天还是笑出来了:“元宝是个孩子,你别总随便下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升温(感谢江神的推荐票,三 一百五十九 正屋和耳房中间不过是差了个屏风,屋子里人说的话,旁屋站着的男人直接也知道了。 大人是听到珍珠离开关门的声音后,便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瞧见了整背对着他,莫名警惕起来的欣儿,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肩膀:“那丫鬟刚才拿过来什么?” 女子把手里事物托起,脸上三分慌张七分决绝:“你说我应该如何做,才能不留后患!” 宋大人:“?” 一百六十 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总算是把事情的原原委委都说了清楚。 这枚玉佩曾经是宋大人的,后来被宋三爷瞧见,便硬借了去。 被宋三爷要走的东西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由此可以确定,杀人的是宋三爷。 一切总算是解释明白了。 大人看着面前羞愧的女子,即使是在知道自家兄弟杀人这种恶劣到极点的坏消息,回忆起女子上一刻的狠绝,还有闲心想: 这么善良的姑娘,居然为了我能有如此决心。 夫复何求。 一百六十一 大人在京都的任职便是刑部,案卷流程他比谁都清楚。 再加上家丑不可外扬,于是王大妞这件事我便谁也没有讲。 包括泰安公主。 一百六十二 皇宫内。 如履薄冰的过了小半个月,泰安公主突然发现: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那日之后,圣上转头就又喜欢上番邦进贡来的美人儿,丝毫没有再理会过她。 这让她总算是能把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 一百六十三 宋烟成给我请安了。 听我院子里面的下人说,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便站在了垂花门外,如今已经到了三九寒冬,外面冷的吓人,再加上我的院子正好对着荷花池,吹起西北风的时候,冻的人牙齿都在打颤。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了其中的艰辛,等我和大人梳洗妥当,能让他进来时—— 他的面部已经被冻到红中带紫。 我:“……” 我, 好开心。 宋烟成你也有今天。 一百六十四 强压着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我吩咐人连忙给他看座,又让人给他拿来浓浓的参茶来:“你自己这么早就过来了,万一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大人平日里对我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男人,唯独在面对宋烟成的时候分外的严厉:“男子汉顶天立地,不过是受了寒,回屋多喝几杯茶就好。下次来之前托人问问。” “妾身知道您是想望子成龙,可烟成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受不了这冻,万一以后落了病根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我对他打了个眼色,转头对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人说:“你也是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弄那些虚礼做什么?你就算是不给我们请安,难不成还会生你的气?下次别这样了。” 宋烟成的脸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被冻的还是被臊的,通红一片:“孩儿不过是想,别让您就等罢了。” “你这孩子还是听话的让我心疼,”我把大人脑子一热,顺着我的话头说不用他再来请安,于是直接说道:“多孝顺呀,大人你可有福了。” 一百六十五 今个早上吃的是鸭汤锅子。 老鸭、鸡腿还有猪前骨一起在大瓦缸中炖了十几个时辰,配上蔬菜和白切肉,只需要一点点的盐巴就能吃出无穷的美味来。 宋烟成的面前,比着我和大人多出一盘子薄薄的羊肉来,还有为了让他暖身特意熬出的羹汤,就算发着淡淡的清香味儿。 冬日里吃锅子,这是京都传过来的吃法,梅城这边闹饥荒,自然是不能和京都那时候比,连着这几盘子的肉类都是过年的时候,给大人送礼的人家,费了大力气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十几只猪、牛、羊中克扣出来的。 平日里大人不和我一同用膳的时候,我就一碗梗米、一碟咸菜配汤的对付。 这碗锅子,到最后我连着汤都喝光了,额头上一层细细的薄汗,真的是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觉得舒坦。 一百六十六 用完了膳,大人和宋烟成这次没有去前院看书,而是回了厢房里面。 自从大人开始夜夜在我院子里留宿后,我便把东厢房给他收拾出来几架子的书柜来,办公是不成的,看看书还可以。 大人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当他发现我的故意讨好后,直接去库房领了一架桌案来,直接摆在了靠窗的角落里,拉开窗子,就能看见屋子里正在刺绣的我。 这种隐秘的闺房之乐,让我不自在,又让我觉得欢喜。 一百六十七 坐在正屋里面,我听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玛瑙她们只要有大人在,从来都不会闲着没事儿在我耳畔叽叽喳喳。 一个个的安静乖巧,站在墙边上一天都不带挪个地方的。 我绣了两片叶子,问:“元宝呢?一天没瞧见他了。” 琉璃走到我旁边,低头道:“前几天下雪,屋子里面冷,他上来玩劲了,一下午都在院子里玩,回去便病了,这几天没让他出屋,怕惊扰到主子。” “这都几天前的事情了?为什么就没人和我说?”我声音冷了下来。 左右下人婆子全都不吱声了,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估计是大人一直待在我身边,这才导致她们不敢说。 心中叹气,明明宋大人,并没有做什么,这些人一小心他就好似老鼠见了猫一般,平白无故的自己反倒生出几分心虚来,真是令我想不明白。 还是元宝人轻言微,他才多大的孩子,这帮人居然就能放任他疯玩一个下午,什么人能挺得住。 若他当真是白符的侄子,哪里有人干这般轻待他?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在这里干看着又有什么用?回头我再好好说说你们。”我压下了心中的愠怒,起身道:“去把披风拿过来,我瞧瞧元宝病的重不重。” “可是,”玛瑙迟疑道:“您的身子也不好,我就让我去看看好了。” “不用,我自己去。”我想了想,故意当着他们众人的面,说道:“这几天是我事情太忙,回头还是要找个人专门伺候他去,你记得提醒我一声。” 第一百零九章 心意(一更) 宋大人笑着坐在了我身旁,拿了个软垫靠在了我的后背上,柔声道:“你那伤口才好了多久?就敢在这四面都是贼风的地方坐着了,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说着,顺手把我手里的绷子放在了矮桌儿上:“别秀这些了,费神。” “妾身就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的。” “哦……”宋大人慢悠悠的说了句,挑眉看着我:“刚才我似乎是听到了,你想绣荷包?” “是呀,元宝人小鬼大,见别人有荷包,他便也想要一个。” “那荷包是要给爷的吗?” “……”我一愣,怀疑起自己方才,是不是没有解释明白,又说了一遍:“是元宝想要的。” 宋大人继续说道:“上次白底的那个太过于素静了,换个青布的吧。” “您呀,”见此情形,我还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红了一张脸,干巴巴地解释道:“元宝才多大,你有什么好同他争的……” 大人眼神撇向一边,没有看我:“剩下的其他,你就自己斟酌吧。” 一百五十一 江丁原本是说在这里暂住几天,但这都快到年初了,她还赖着不离开。 我心里面暗恼,玛瑙也是被整的焦头烂额,背地里同我低估道:“奴婢能做的都做了,就没瞧见她什么厚脸皮的,每日端到她院子里面的膳食从来都是凉的,这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天天这人就是能赖着不走!” “怪事了……驸马府就没有来个消息?”我心中微疑,按照江子期疼爱江丁的样子,哪里能让她在我这里过年? 玛瑙一面儿递出篦子,看着我自己手脚麻利的将桂花油擦在发鬓上,一面回忆起来:“您这么一提醒,奴婢好像还真没瞧见过驸马府来的书信。” “……那你该干什么便继续做什么吧,”我暂且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反正年前是要她走的,我可不想大过年的,还要看着她那张苦瓜脸。” “可不是您说的这个道理,她一个没出嫁的小姨子,过年居然在您这儿迟迟不走,传出去多让人笑话!”玛瑙也是满脸的嫌恶:“更可恨的是这人居然一副全然忘记了曾经恩怨的态度,仗着您这边有大人在,不好和她闹出姐妹不和的丑闻,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下次真该跟门房好好说道说道,不要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放进来。” “这人留在家里,我早晚都不安心,赶紧赶出去吧!”我此时的发饰也差不多打理好了,对着镜子稍微拢了拢耳朵上的翡翠坠子:“玛瑙你还有空多向元夕他们学学,有什么需要钱,需要人的地方,只管同我讲。” 一百五十二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最近总觉得,大人似乎对我越发黏粘起来。 往年里即使是放了假,他也不会在家里呆着,邀上三五好友就不知道去哪儿玩儿了;要不就是去各种的宴席,浑身酒气的大半夜回家,直接在前院儿里睡了。 然而这次放年假,他一次都没有出过门,有时候自己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到了饭点儿就来我这里一起用膳,完了,悠哉游哉的坐在我旁边品茶看书,也不回去,等到晚上就一起上榻。 他保持着之前的习惯,在入睡前会和我讲一些书里面的小故事,或者是曾经的一些经历。 ——我们白日里都是互相不打扰的,一天说的话大多数都是在入睡前讲完了。 最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我居然习惯了躺在他的怀里入睡,这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失眠的毛病从上一世延续到了这一世,离开驸马府后我就再也没有念过经,并不是对佛家有什么抵触,而是我的手一碰到念珠,就情不自禁的想起曾经的苦楚来,想起我那个夭折的孩子。 大人却给了我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定感,我渐渐觉得,只要有他在那么一切都没有办法真正伤害到我。 我并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眼神中,有时候会流露出来的复杂,但是冷静之后,我便觉得,反正这辈子我是认定这个人了,那么凭什么不让他也爱上我呢? 一百五十三 花园里面的荷池总算是修好了。 种苗已经拨下去了,等明年开春,便能长出荷叶来,我曾经陪着大人去瞧过一次,倒是不大,比宫里边的小许多,谁也是浅得很,胜在精致秀丽。 荷花池上修了个五步就能走完的小桥,中间是一个平台,立有一个黄山石,离远看,好似一个女子正在对镜梳妆,旁边是个非常小的石桌石椅。 我上去比对了下,那石桥一看就是为了小脚女子准备的,大人才上去,连脚面一半都没有占上。 “……您、您可没有同我说要做这么好的荷花池呀。”我感觉自己的心口微微的发烫,这前前后后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如此上心过。 这辈子能嫁给他,真的是我踩了狗屎运,上无婆婆刁难,下无妾室捣乱,我的所有任性的要求都被他放在心上,从来都没有一点遗漏过。 这份真情,又让我觉得羞愧,又让我感到安逸。 大人站在了我身边,把我揽在怀里,亲了亲脸颊:“你喜欢就好,还有什么想要的一同与爷说了,趁着我如今在家,都给你置办全。” 我也顾不得在下人面前做出这种亲密举动丢不丢人了,伸手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不要了,妾身什么都不想要,就这样挺好的。” “爷只希望你过得开开心心的,自从嫁给了我,你受了多少苦……”他轻叹一口气。 “我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受苦,能嫁给你是我最大的福分。”我不自觉的带出了一些哽咽,连忙咳嗽两声,把那刹那的怯懦隐盖下来:“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欣儿。”他的手放在我的下巴上,微微用力,四目相对。 我觉得。 我现在应该干点什么。 于是我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温热上。 第一百一十章 死因(二更) 一百五十四 入了夜。 我和大人正坐在一处,看着他手里面的杂书。 他虽然瘦,身形还是比我要宽大许多,两个人坐在同一面的矮塌上,整个人能把我圈在怀里,鼻翼中充满了他身上松木与焦油的味道。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戒烟,只是在我面前控制住的烟瘾,从他前院里拿回来的东西,哪一件都散发着水烟的气味,藏的住才奇怪。 闻多了就不觉得难闻了。 男子的手指忽然在我的脸上刮了刮。 “嗯?”我回头看,握住他做乱的手。 大人轻声问道:“你刚刚在发什么呆,是不是不喜欢看这一本?”随后把我的手抬起,亲了亲我的掌心。 我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烫到了一般,偏偏又不敢收回来,耳根子都跟着红了起来:“没,大人的书都很有趣,只不过妾身不大喜欢看书罢了。” “这可是怪事了,当初岳父同我说起你的时候,可是说你最喜爱看书的。”大人眉眼之间带了抹失落:“我还想着回头在后院里给你单辟出一个房间来装些字画书籍。” 我的呼吸一窒。 片刻后,我反应过来他可能不过是在于我说笑,慢慢的缓和了自己的心跳,讪笑着说道:“父亲当年是忙着想要嫁女儿,那时候说的话哪里能保证?自然是您这边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他便把我说成什么样的人。” “那我回头得好好同他说一说,为何没有让我的夫人一直装下去。” “因为你现在也宋三爷不能退回去了呀。”我笑了起来。 大人也跟着笑,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改变什么。” “那万一又一个饱读诗书的女子像我一样对你这么好呢?” 他笑笑。 “她也要叫做姜欣才行。” 一百五十五 大半夜里被人叩门,我还以为这是自己听错了。 放下了手里面的簪子,我侧耳听去,门外却没有了声音。 “你可曾听到了有人敲门?”我问床上的大人。 还没有等到他回答,后叩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我终于确定了,于是放下手里面的东西,朝门外走去。 “咦?怎地,你有什么事?” 门外站着的是眼睛哭得红肿,正在抽噎个不停的珍珠。 “奴婢想的好些日子,总是觉得这事儿应该同您讲一讲。”她抹了把自己脸上还未干的泪痕,看着我。 “什么事?” 她看了看左右,没说话,似乎想要单独与我讲。 一面我确实是有些困了,一面又觉得她这么大的孩子,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说,便用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今日实在是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好不好?” 珍珠低下了脑袋,点点头。 “……”我一看她的样子,便动了恻隐之心,侧身让开了一条缝隙,说道:“进来再说。” 一百五十六 油灯在微风中摇曳。 大人为了避嫌,便转身去了屏风后的耳房,我拉着她坐在了正屋的楠木小圆桌旁,递给她一盒子点心:“先吃点东西吧。” “奴婢不用。”她深吸一口气,“您可还记得王大妞?” 这名字一听就是外院的粗使丫鬟,我想了想,问:“听着有些耳熟,可是咱们院里的?” “咱们刚搬过来的时候,她便已在这里当差,”珍珠的神色中带了丝恨意:“前阵子,她便被发现埋在了花圃当中!” “……呀。”我暗暗咋舌,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为何这个名字耳熟了,前段时间总在我耳边提起的女尸,可不就是她么? 这是在我心中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坎儿了,官差一趟趟的来,一趟趟的走,却丝毫没有一个头绪,我早已心生惧意,任是谁听到后院里面居然还藏有一个凶手,都会觉得坐立难安。 我立刻收起了漫不经心,问道:“你难不成知道些什么?” 珍珠点点头:“那时候您还没醒。 应该是三更天左右,屋子里面的碳没有了,玛瑙姐姐便说让我去外院拿些碳块儿来。 我走到抄手游廊,正好碰见了刚刚昨晚活儿回后院儿休息的王大妞,我平日里和她关系很好,她便问我要去做什么,我如实讲了,她便说让她去拿……” 她好似控制不住般,泪珠子夺眶而出:“怪我太过于粗心大意,见她并没有回来,便只当王大妞去躲懒,等天稍微亮了些的时候才又去取碳。” “这个还真是造化弄人。”我心说怪不得珍珠这般难过,敢情王大妞为当了替死鬼。 珍珠说完了前因后果,总算是想起了今夜之所以来找我,从怀里面掏出个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发皱的布包来,从里面掏出一只玉佩:“这是第二日,屋子里面的小姐妹在您院子大门口找到的,奴婢一直不敢说,今日一切都同您讲了,我也算了一桩心事,日后您无论是把我分配到哪里,奴婢都毫无怨言。” 我把玉佩我的手中,只觉得遍体发寒。 一百五十七 珍珠是说完了她所有想说的,踏踏实实地回去了。 心里面忽上忽下的变成了我。 这枚玉佩,我曾经在大人的箱笼发现过好几次,因为下面的坠子编织的手法实在是少见,还多留意了两眼。 我翻到背面去,瞳孔骤然紧缩—— 络子上,赫然还沾着一小块微不可查的血迹。 一百五十八 我不知道旁人是如何做的,但是当我发觉大人可能是凶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 如何才能将珍珠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 以及,这件事要如何平息下去。 王大妞不过是个死契的丫鬟,若是一开始没高官,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 我当时是有些厌恶起自己的急躁来,若是再拖个七日,如今也不会这般为难。 至于大人为何要杀王大妞,是不是有什么阴司,这种事儿在我脑海中连片刻都没有停留。 他杀了她,自然是她该死。 反正,大人这么善良的人,不会乱杀无辜。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字(一更) 一百六十八 元宝住的是最后一进院子旁边一趟厢房里,这边是下人房和仓库,直接通着送着的后门,平时干水和一些杂物边从那里进出,有婆子专门守着。 这里比这前面要简陋许多,我除了在徐嬷嬷那件事后,来查了一次库房,便再也没有来过。 琉璃为我推开了院门,还没进去,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冬日里面汗闷在衣服的臭味儿,皱着眉头,用帕子捂在鼻子上:“平日里都不打理吗?你们这样天天在这样的地方,说不定要生病的。” “这也是没办法,”玛瑙从怀里把香薰膏掏了出来,拧开盖子,递给我:“我们这些跟在你身边的还好,婆子们会给个面子,烧水的时候顺带了我们的一份儿,足够擦手擦身的,其他地方里干粗活的可就惨了,况且衣服多下水几次就洗薄了,谁也不敢。” 我听的眉头越来越紧,上辈子京都曾经发生过一场疫病,白天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到了夜晚突然间浑身烧的通红,天不亮就死了。 当时闹得人心惶惶,大街上都没了人,大人那时候还没有远赴边境,整日里为了这黎明百姓发愁,连带着我们后院也不敢太过于松懈,日日请医官上门,喝的都是下雨天缸里攒的无根的水,从来都是用艾叶水洗手,可即便是如此,服里面也有人出现了同样的病症。 那是个外院的小厮,平日里负责采办,听别人说年纪还小的很,平日里连病都很少得,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般倒霉。 同屋的人发现这人患了病后,一刻不耽误的把人裹了送去了城外,然而之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不到半日,后院里居然又发现了两个脸色潮红的人,刚刚还能和人说话呢,转个头就倒在了地上,一点都没有征兆。 多亏了大人是当时恰好快这个事情,不然说不定我们整个府里的人都会被隔离。 整整十日,宰相府上上下下的人被吓到全部都不敢入眠,油灯一整晚的点。 最让我觉得记忆深刻的是,医官当时来府里直接把同屋的九个人都单独弄了出来,关在了柴房里。 不到五日,这几人通通发病。 我们一面为他的料事如神所震惊,一面又害怕自己也患上这见首不见尾的怪病,也是从那一时起,我便觉得,把人聚在一起,就容易生病。 一百六十九 宋烟成与宋大人一同进了屋子,一进门便能看见正挂在桌案墙上的一幅山水。 他在心中暗暗惊叹了一番,多看了两眼,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练出这等的功底来。 听说宋清涟师承杨大儒,看来自己应该应该找时间去铺子那边淘上两本真迹来。 他一面想一面将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题字上,不由得心中惋惜起来,可惜了这一幅好画,竟配上这样的字体。 依照宋烟成所看,宋大人样样都是出挑的,只是自己太过于清瘦娟秀,少了几分应有的大气磅礴,特别是那撇,他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上挑? 他难道就不觉得难看? “过来。”宋大人给他端了个杌子,放在桌案旁边,道:“前几日你给我的文章甚好,只是有一点,字写得不够工整,我特意描了个字帖与你,每日抽上半个时辰练一练,对你大有好处。” 宋烟成:“……多谢父亲。” 不。 我并不想要。 一百七十 元宝的现状比我想象中要好上许多,或许因着生病,有些没精打采的,见我来了,才勉强撑出点精神头来:“夫人。” 我见他居然还想行礼,快走了过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肩膀:“你快好好躺着吧,用膳了没有?” “还没,吃不进去。” 我算了下时辰,“那你吃药了没?” “小的不过是略感风寒而已,您快些回去吧,别沾染了晦气。”元宝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着这种懂事的话,我的心忽然软成一片。 我那苦命的孩儿也是如此。 明明高烧已经脸色通红,醒后却像个小大人一般安慰我,纵使再如何难受,也没有在我面前哭过、闹过…… “告诉夫人,你有什么想吃的?” 元宝想了想,一咧嘴,露出了少了一颗牙的笑容:“小的就想病能快点好,我好出去玩儿。” “看你这没心没肺的。”我捏了捏他的脸。 一百七十一 江子期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自己期限步入不惑之年时,居然还能碰到活祖宗。 没错。 他儿子耀祖就是那个活祖宗。 从前院到后院就没有一个,他不敢打的;也没有一个是他不敢扎的,一言不合就生气,那脾气比过年时的爆竹还吓人,爆竹还需要些火星。 江耀祖不用, 他说炸就炸。 老夫人原本还说等入冬就让他开始读书,这马上就要到中元节了,连个影儿他是都没有瞧见到。 万般无奈都化为了一声长叹。 江子期是当真后悔了,早知今日,就不能听老夫人的话,把耀祖送去了她那边养着。 活脱脱的给养废了。 除了这件事外,丁丫头的婚事也实在是令他忧心,不知老天爷是不是见他把福分都占了,下面的子女是一个不如一个。 姜欣嫁了个老头子,江霜干脆嫁给傻子,剩下的嫁不出去不说,还挂上个克夫的名头,如今京都的好人家一瞧见她的名字便顾左右而言他。 江子期愁啊。 愁的都想拉下老脸去拜托泰安公主了。 一百七十二 荷花池旁在腊梅树开花了。 这棵树是从旁的地方移植过来的,五年的树龄,长的又矮又茂密,不知花圃的人是如何打理的,按理来说,第一年是不会开花,正是育根的时候。 不光是我觉得奇怪,后院里的人大多都在不当差的时候跑去远远的看了一眼。 玛瑙比我想的要多一些,有意无意的问了句:“都说腊梅是最刚正不阿的,您说是不是那王大妞的冤屈无法伸张,所以……” “别瞎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拍了拍她的手:“回头给你弄个护身符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年礼(二更) 一百七十三 各家各户的开始送年礼了。 ——我也实在是被吓到了。 按理来说,大人才来这梅城不过一年有余,算是有什么相熟的人家,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哪里值得这么大张旗鼓? 然而不过是第一天,府上便收了长到两沓帖子之多的年礼,里面到也不都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分量大的吓人。 一笼子一笼子的鸡鸭,都活蹦乱跳着,从台阶上一直堆到了水缸后头,估摸着怎么也有三十多笼,旁边是麦米和各色面,跟那米铺差不多数量了,这个比较多,差不多能有八十来袋,把路堵的水泄不通。 再往右,装了八、九个箱子的瓜果,都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的通天本领,果子个个鲜红脆嫩,好像刚刚从树上摘下来不久一般。 河鲜也是不少。 用下面铺着芭蕉叶的油纸筐抬过来的,光是虾就足足装了五种。 ——如果不是宋府如今的人多这些东西估计都够我和大人吃上一年还有剩。 我都不用去看玛瑙撰写下来的礼单,站在前院的正堂大门口看着这满院子堆着的土产,便知晓大人如今手中握有多少实权。 想当年,大人刚刚入狱,多少个人来踩一脚。 例如一个姓李的矮个子夫人,明明收钱的时候同我说:替我打听打听门路,三日后再来。 等到了日子,我再过来时,门房就不给开门了。 我从缝隙里都能看到对面小厮们凑在缝隙里,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气的胸口都呼吸不上来,那也没办法,只能窝气的离开。 下一次若是遇见,该赔笑脸还是要赔笑脸。 我站在一堆堆的箱笼之中,骤然觉得: 苦日子快到头了。 一百七十四 我不是那等爱占小便宜的人,所有的年礼我都没有收入库房,而是拿着年礼单去找了大人。 他看起来似乎是不大愉悦的模样,我放下手里面的东西,贴心的给他揉肩膀,贴在他耳边问:“是谁把咱家的老爷给气到了呀?” “过来,让爷看看。”大人把我的手拉住,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用嘴唇贴了贴上我的额头,叹气道:“还不是因为烟成。” “他又怎么了?” “你瞧瞧他上面写的东西,再同我说吧。”大人从一堆的笔墨当中翻出来一张考卷来。 我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发凉,大人居然为了宋烟成而去偷考卷?这可是被发现就会被杀头的醉啊! 然后又忽然觉得不对来,最近也没有听说有考试呀,哪里来的卷子? 我将宣纸拿起,竖在面前细细观察,看出了一点端倪。 在宣纸的最下方,写着一行的小字: 泸州德明轩制。 “这难不成就是假卷子?”我问。 大人摇头,手臂从我的胳膊下面穿过,拿起来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并不是,这是往年童生的考题,官府批阅之后才可以在民间印刷,你渴吗?想不想喝水。”他把喝剩的茶杯放在了我的嘴唇旁边。 我摇摇头:“您喝吧,我不渴。” 童生考试的内容并不是很难,主要是一些基础知识,我觉得他应该并不会在这里出现什么问题,所以直接翻到最后的文章来。 一刻钟之后,我陷入了沉默:“嗯……大人,您为何觉得不好?” 老实说。 宋烟成写的不错,我一点都没有看出这里面有哪里值得他动肝火的。 “唉……”大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茶杯放在了桌面:“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毛病,文章写的……他怎么脑子就不开窍呢。” “有些事儿就是要循序渐进的,您看那些一口就吞下热豆腐的人,又有哪一个是有好果子吃了?”我把手指点在了他俩眉中间,抚平他的皱起:“您总是要给宋烟成一些时间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瓜。”我小声在他耳畔说。 心里却想: 除了您以外。 一百七十五 虽然明知道这话不应该我说,但我心里面还是忍不住暗暗腹诽: 大人实在不是个好老师。 或许聪明的人大多都有一个通病人,就是对待一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 例如,大人从来都不背书,因着只需要看过一遍,书里面的大致内容便可以复述下来,所以他并不明白像我等凡人为何一遍遍的看书,还试图用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来说服他。 哪里是我自己想辩解,而是他看书速度和正常人完完全全不一样,就比如说他书房里放的那些孤本,刚买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今也不过是上面落了一点灰,保存的完完整整。 但你若是要问大人,书里面是什么内容,估计他会立刻背诵出来。 就是这么可怕。 然而这一种基本上靠自学与天赋的方法,哪里适合天天苦读书的宋烟成? 这两个人每天的对话基本都是牛头不对马嘴,他说他的,你说你的。就这样,两个人偶尔还能彼此对对方不是满意,导致总也无法交心。 也是鸡蛋里面挑骨头, 挑出了块儿稀碎谷来。 一百七十六 江丁今日中午打算离开了。 我没有问玛瑙曾经是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只是决定再给她的新年红包里面,又多添加了两成。 这姑娘办事果然妥妥当当。 江丁离开的时候,碰巧后院里面的其他人都不在,宋大人带着宋烟成去见了朋友,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独自去送她了。 马车是宋宅的,江丁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做的是轿子,如今我只想快年前把送她回去,当然不能舒舒服服的还要人来抬。 马车又大速度又快,甚合心意。 我就怕她回去的路上突然一个心思电转,突然又想回来了,那我可真是前前后后都是白忙活了。 江丁比她刚来的时候要憔悴许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或者是这是单纯的被饿的,心虚上前道:“妹妹你今日一走,姐姐不知道何时还会再见到你。 回去的路上一点要起来消息,我已经同押镖的师傅都商量好了,他们会送你一程的,到了下时候让人给我送封信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分家(一更) 一百七十七 珍珠自从那日与我将事情挑明了后,便一直心有忐忑,不大敢面对我,当差也多是和琉璃换个班,大多都是晚上在门口守夜我,让我整日整日的见不到她。 时间一久,我自然发现了她这个问题。 “珍珠,过来。”我随手从刺绣盒子里面抽出几条彩色的绷带来,笑眯眯的招呼她:“我记得玛瑙似乎是说过,你的络子是打的最好的,过来帮我把这玉佩上面放个吉祥结如何?” “……啊,好的。”珍珠顿了一下,随后点点头,这才从外门后朝屋里走了过来,接过了我手里面的玉佩和彩带:“这倒是不难,奴婢下午就能给您打好。” 我拿出这玉佩无非就是找个话头,见她走到了我身边,继续笑问:“你年纪这般的小,络子却打得这么好,回头多做几个,我让小厮们去花婆那里给你看看值多少价,也好你有个零花,女孩子大了,总是需要打扮,府里面的月钱怕是不够。”我早就看的明明白白的,珍珠虽然年纪是其中最小的,却是这四人当中最爱美的那一个。 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从来都是簇新的料子,我就从来都没有见她蓬头垢面过。 果不其然,珍珠见我这么一说,眼神便多了意动,略带茫然的问我:“您当真是觉得这东西能卖钱?” “哪里不能?我瞧这外面那些,可做的没有你的好,等回头你手熟了,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攒出个嫁妆钱来。”我干脆给他放了个鱼饵。 不管珍珠的络子到底能不能卖出去,既然我已经发了话,说要帮她卖,那么纵使卖不出去,我也会花钱全部都收回来的。 珍珠略带着几分激动地把手握在了胸口,看着我说道:“那改明儿奴婢就去把新做的络子给你拿过来。不,奴婢这边现在就有几个之前剩的络子,都挺不错的,待会儿就给你拿过来吧。” “不急,你倒不如多琢磨出几个花样再一起送过来,也好把你的价儿提上那么一些,你要是少了什么丝条,直接在我这里取就好。” 我让她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拿出一套新的茶杯,慢悠悠地倒茶,这才把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你说的那个玉佩,我已经给大人看了,你放心,大人那一晚并不在府里面……”你压低了声音对她说的:“那人是别人,现在还没有查清楚来,你可切莫对外面胡言乱语。” “这样啊……”珍珠点点头:“奴婢晓得了,一定会把嘴巴关得牢牢的。” “乖。”我稍稍退开了身子,又挂起了一幅笑脸:“你若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便一同问了罢。” 珍珠摇摇头:“都听您的,你想让奴婢知道什么,奴婢便只知道什么。” 我总觉得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贴心了些,和前几日那债陈晶晶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何这般语态:“咱们大人是最公正无私的,况且那凶手也不是府里面的人,回头爷可能会叫你去问些事情,你如何对我说的变如何与他说,不用隐瞒其他。” “不是府里面的人?!”珍珠猛地上调了音调,捧着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那还能又是谁?” “所以说,这事还是让大人去忙吧,有官差在,不会有大碍的。” 珍珠被我说的没了主意,只得点头。 一百七十八 宋二夫人觉得这个年她是过不好了。 宋老三不回来,家里面的老人闹得她心烦,宋三爷回来了,她更是心烦。 打从宋二夫人见到宋三爷的那一天起,她就从来都没有把这个男人放在眼里过,他是商贾出身,从记事儿起父亲便带着她走南闯北,不能说练就了一出火眼金睛,但看人还是蛮准的。 有些人是玉,有些人是石,有些人可成器,有些人什么也不是。 宋三爷就是一坨屎! 然而偏偏是这么个东西,就让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放在了心尖尖儿里,什么都不让说,什么也不让管,他们二房赚的钱大多数都被公中要去了,来填补宋三爷的窟窿。 一年两年的还好,看着自己大女儿明年就要开始说婆家了,她又不是没有儿子,难不成以后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去养着老三家的孩子? 谁也说不出这个道理啊! 宋二夫人有时候想起这事来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是不怕自己受苦的,可她宁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她的孩子也被这一家人牵累。 分! 这个家一定要分! 昨晚夫人只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就能听到宋老爷子和宋老夫人的噩耗。 估计她能笑上三天三夜。 一百七十九 大人的心情今日看着,似乎是不佳。 我不知道他这年节是哪里来的坏情绪,平日里看着都挺好,怎么在这关键时刻却这般不像样呢? 年里都是事儿,扫细屋子、筹备年膳,还有邀请人的名单,一桩桩一件件,哪里都离不开人盯着。 我忙到脚不沾地,便在不知不觉间晾了他小半日,等我渴得不得不休息喝口温茶时,这才突然间想起来,大人已经独自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都一直没有都出来,也不知道他用了膳不曾。 “大人还在小书房里呢?”我问。 琉璃问完了身边的人:“兴许是的,元夕现在还在门口守着呢。” “这么严重。”我的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能让从来都面不改色的大人这般忧虑的事情,难道是朝上又有什么动荡了? 一百八十 门口的元夕看到我也并没有阻拦,侧身让我走进去了。 “大人吃过饭没有?”我拎着裙子的下摆快步走上台阶,转头问他。 元夕苦着一张脸,摇头:“你快劝劝老爷吧。” “这一天不吃饭,人的身体哪里受得住?玛瑙,你去膳房取一碗老鸭汤来,顺便热点扁食,一起送来。” 府里面常年备着各种汤汁,是什么时候都不会短了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争吵(一更) “您的心里、眼里从来都只有您那个好儿子,和曾管过我们二房?看看您的孙子,他才几岁,你居然就能下此毒手!只有他们三房的人是人,我们这边就如草芥一般吗?爹!你这样做,当真就不怕寒了我们的心!!” 二夫人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刁钻占尖,但从来都不敢在长辈面前发火,宋老爷子被她这么一喊,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了好几步,指着她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我成心的不曾?这关老三什么事,你可切莫血口喷人……” “哈,你这话说的,当真是有意思。”二夫人冷冷一笑,其实她方才将心里话说出口时便后悔了,奈何这些委屈藏在心里太久,她早已郁结在胸压都压不住,索性便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全说了,嘲讽道:“咱们上下一大家子花的都是我们二房这的钱,可您瞧瞧呢,进了公中后,老三家吃的是什么?我家吃的什么?他们家的儿子就可以天天换新衣裳穿,我们呢? 咱家是那缺钱的人家,还是我们对你们的孝顺少了一分一毫! 您发发善心,拍拍胸口想一想,我们是怎么对您的?您是怎么回报我们的?看看我怀里的孩子,他可是你的亲孙儿啊!!” 宋二夫人越说越想起这些年受的种种憋屈来,动了真感情,眼眶通红的嘶声呐喊:“我看这个家,您也是不想管了,倒不如分家来的痛快,你爱跟着哪一锅吃饭就跟着哪一锅吃饭吧!” “荒谬荒谬!来人,把你们家的二老爷叫过来!”宋老爷子就不是个会伶牙俐齿的人,被二夫人这么一抢白,明明心里面气的发慌,嘴巴里却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只会让人叫二老爷回来,好教训一番这个疯了的儿媳。 二夫人一听要叫老爷过来自己的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此时,她怀里的孩子被这场景吓得惊慌失措,看着暴怒的祖父,软软地贴在了她的胸口上,怯生生的说了句:“娘……” 这一个字,比得过千军万马。 宋二夫人好像身体里涌出无限的勇气来,她脸上丝毫没有见怯色,反而气眼越发的嚣张起来:“您倒是去叫吧,等他到了,我们也好一刀两断,反正我瞧这里也没有我们娘俩呆的地方了,我受委屈也便罢了,总不能让我儿子跟着一起受屈!” 一百八十三 金大钱家住城外的一个偏僻的村子,这里因着连年的饥荒,早已走的走,死的死,没剩下几户人家了。 他当时也想把父母亲都接回城里,只是他自己还如那无根之萍一般,哪里能让家里人也跟着遭罪?于是便只能干活儿更加刻苦,就指望咱能再多攒一些钱好让家里人脱离那苦穷。 幸而他还有个弟弟一直在老家照顾父母,让他少了不少顾虑。 然而这一份好不容易才维持下来的平静,轻而易举地被人打破。 ——又有人来收讨花礼了。 这讨花礼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家户户每年都必须交,而且交的数额越来越大,本来大家就都吃不饱饭,这样的行径,同杀人何异?! 金大钱赶巧那日没有回家,等他好不容易在城里头听到了父母托人传来的消息赶回去时,弟弟已经被人抓了壮丁。 这前前后后的四年里,每一年因着讨花礼而被抓走的人就没有一个回来过得! 金大钱只觉得脑子里的血在一股一股的跳,家里面被翻的凌乱,本来还攒了些东西,想过个好年,现如今却只剩下西北风呼呼的从门缝里往里刮,以及老母亲压抑不住的哭喊声。 金大钱和弟弟相差十岁,可以说完完全全是被他带大的,兄弟俩之间的感情更是血浓于水,他之所以这般努力的在城里打拼,甚至去做那等没人不愿意去做的苦差事,就是想踏踏实实的给自己的家人换个地方住,让自己弟弟过两年,攒银两取个好媳妇,一晃眼, 什么都没了。 一百八十四 宋二爷打从今个儿早上开始,右眼皮就就止不住的跳。 他是个做生意的人,平日里这些乱七八糟的说法,脸上就没个笑脸,身边伺候的人也跟着战战兢兢,不敢招惹。 他们一行人前脚到了铺子,后脚就有府里面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道:“二老爷不好了,家里没出事儿了,老太爷让我过来喊您回去!” 宋二爷听到小厮说的第一句话时,脸就不自觉的跟着抽抽起来,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喝了句:“什么叫做二老爷也不好了,不会说话就别说!”然后才继续问道:“家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怎地让你这般慌慌张张的!” “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人讲,似乎是二夫人和老太爷吵起来了,特别的凶,老天爷让您快些回去!” 宋二爷拍了拍身上几乎又看不到的唾沫,也跟着嘀咕了起来,他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同床共枕了这么久,没人比他更清楚,小事糊涂或许,但大事从来都拎得轻,居然会同自己的父亲吵架? 他是一百万个不相信。 然而看着小厮脸上的忧虑似乎也不是作假,宋二爷左右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看看。 一百八十五 我和屋子的血丫鬟们将近花了四天的功夫,才总算是把这段时间收的礼整理出来,悉数撰写到了礼单上。 将将好赶在了年前回礼的最后期限前,虽然每一样东西之前都曾经记录在案,可架不住它数量又多又杂,有时候我算着算着,心里面都忍不住的想,兴许那些商铺的店家进货也不过如此吧。 其中也并不是没有珍贵物品,屏风那么大的珊瑚,一送就是三家,更别提那些让金镶玉的东西了,我到最后总结起来,足足有一百一十八件。 都说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原先还不相信,可今年一条倒是信了,这地方就是比中央来钱路子多。 把你的送过去的时候,我瞧着大人的神态,问:“要不要都退回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寻弟(二更) “都是些平时用的什么东西,退回去做甚?”他接过礼单粗略扫了一眼。 我默不作声地将礼单翻到金银玉器的那一页,指给他看。 “哦……留吧,这些也是用得上的。”大人这才慢悠悠地又看了两眼,就跟那些价值不知几许的宝物都是破烂一般,用手里面的画笔在几处名字上涂了个圈儿:“他们几人的回礼要厚上三分,其他人正常就可以了,回头我把往年的回礼单子让王叔给你找出来,你按照上面的准备则可。” 有了大人的这句话,我立刻想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心里面踏实了许多。 只是。 或许我太过想当然了。 等拿到了厚厚的回力单时,我一算上面的数字,不禁觉得眼前一花。 上辈子我单单觉得的宰相府不缺钱,今日我稍微接触府里账本核心时,才惊觉原来出生于宋家的大人是当真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和我这种空有虚名头的人不同。 反反复复看了两遍,确定并不是自己眼花后,我才吩咐玛瑙去按照上面的东西准备去了。 一百八十六 最令金大钱想不明白的是,今年已经明明都交了讨花礼,为何又突然收第二遍? 可人在他们手里边,不得不拿钱,金大钱拿着求爷爷告奶奶才凑足的银两找到了刑部监牢的大门,望着红黑色的木板,他的心里也难免打鼓,勉强稳定了精神,这才敢上前敲门。 扣了半天都无人响应,好半天才听到里面有了些动静,门开了,露出个满脸是褶子清瘦老头,他看了眼金大钱,问:“你谁啊,来这里找什么人?” 金大钱把事情前前后后都从老头说了一遍,低三下四的赔笑脸:“我今日是带了钱过来的,不知能否让我弟弟与我一见?” 老头子想了想说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不知道,肯定不在我们这里的,不如回去问问究竟被关在了哪?” 金大钱急了,一把扣住门:“求求您发发善心,替我通报一声吧!”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道理!人要是在我这里,我能拦着你不成?”老头子的脾气也上来了,瞪着金大钱,过了会,倒是好心的给他出了条明——“你们这些人倒也不动脑子想一想,这大过年的,哪家官府不休沐啊,哪有那闲心去你们那里拿什么乱七八糟的礼?!” 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金大钱好半天都缓不过来神。 老头儿把他说明白了,哼了一声,嘭的把门关上了。 金大钱正在寒风中,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拳砸在了青石板的地面上! “糊涂啊,糊涂!”他下了台阶,茫茫然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竟不知接下来自己应该去往何方。 金大钱本身就是个从乡下过来的,那即使是被老头这么一提醒,他想的有是冒充官府的人来他们这里收税,并且绑走了他弟弟! 这怀都的钱顿时如如烫手山芋一般,金大钱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揣着钱都花不出去的那一天,七分悔恨三分茫然之下,他第一个想的便是报关。 然而报哪个官,报谁的官,金大钱用着他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转了一圈,下了决定。 一百八十七 “你说什么,外面有男子来找我?” 我与大人刚刚用过了点心,正在泡茶,就见陈狗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头与我说了几句话。 “奇了怪了,听你这般叙述,这人我似乎是不大认识啊!可是给谭安公主手底下办事的人?” “奴才觉得不大像。” “这倒是个异事,”我边说边伸手拿起帕子擦了擦水渍,从矮榻上站了起来:“那走吧,大人,您与我一同去看看吗?” 其实这句话我不过就是气气,没想着他当真能跟过来。 “既然是要见外人,那我还是跟着比较好。”他说的。 我心中暗笑亮声,刚嫁过来的时候的还是小姑娘,见了男子从来都是躲着让着,生怕坏了名声。 而如今我已二十有二,成亲快五年,早成了个旁人眼中的昨日黄花,就算是不带面罩出街都无所谓的,哪路用得着大人这般小心翼翼。 估计还是这一个‘男’字,令他心生警惕了吧。 我装作没有看懂他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笑着说道:“那感情好,不过你得换身衣裳,今儿外面冷,只算一层夹棉的袄子,还是太凉了些。” “好。” 一百八十八 站在外面那个缩手缩脚的少年人,我是左看右看,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确认过这人我当真是不认识后,我连病也给他端了个椅子来:“你是谁家的少年郎,我看着这倒是面生得很。” 其实我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在暗示他家里出自哪一个府,以及找我我究竟所谓何事。 没曾想少年听了我的话,突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的给我磕了四五个响,头目光炯炯的盯着我:“小人是清泉村的村民,夫人,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一百八十九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倒是把我说的一愣,不光是我外面站立了大人听了她这般说,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背着手上下打量了下少年人:“你坐。” 我觉得这个年到是越过越热闹了,又不是衙门,又没张贴告示,是怎么能够状告到我这里来的? 但瞧着少年那略带着几分的眼熟,我想了想,似乎还是在哪里见过的,只是不大想的起来了。 “小人金大钱,之前曾经不小心在您的福门门口泼了些脏东西,听说您这里是宋大人,宋晴天的服呀,所以才来打扰,希望您千万见谅。” 他要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印象,听着这宋青天三个字,我也无端地生出了几分与有荣焉来,问他的:“你找宋老爷干什么?” 金大钱心直口快,便把圆圆唯伟讲述了一遍,听到一半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实在是耳熟,等听到讨花礼时,不自觉得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轻轻地退到了后头。 刚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我那日不过是给了他片刻都伪善而已,刚真是没有料到,他今日会有如此的大礼回赠。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赎人(二更) 一百九十四 城里面有两个监牢所,都在城南,相距不过两条街,里面关的人却是大有不同。 我们先去的是金大钱刚刚去过的那个,大人给了金大钱一吊银子,让他下车。 驴车绕了一圈儿,又回到原点,停在街的另一边,我把轿帘拉开一条缝,看着外面的金大前上前敲门。 今日的天上下了薄薄的白雪,还刮着风,我听不太清门外那俩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见金大钱一直在点头哈腰,过了一会儿,他才探头探脑的走了回来。 “怎么说的?”大人问。 金大前用手搓了搓冻僵的脸,哈了口气,说道:“这人不是我方才遇见的那个老头儿,他说讨花礼里抓去的人都不在他们这儿关着,让我去旁边的那个监牢所去问一问,我还打听了下他们知不知道讨花礼,他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上头有人吩咐过,让他们不要乱说。大人,您说我弟弟……” “不要胡思乱想。”他淡淡地说完,车里的人顿时安静了。 我不知道他们二人方才在我换衣服没在的时候交流了什么,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所幸闭口不言,此时见他们终于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便给他们二人倒了杯茶,劝道:“再着急也不差这一分半刻的,来喝杯茶吧。” 金大钱连忙双手将茶杯捧在手心,叠声道:“多谢太太、多谢太太。” “快别气了。” 驴车很快的就驶入了第二个监牢所,这次大人并没有让金大钱一人去,而是拉着我的手,跟在了他身后。 “一会儿到了地方,我说什么你便听什么,不要说漏嘴。”他小声的在我耳边叮嘱。 我点点头:“大人您放心吧。” 一百九十五 收回前言。 我勉强撑着脸上干巴巴的愁容,听着前面二人的胡言乱语。 “官爷,这位是我表舅,这个是我姐姐,我们是城外村里面的,前两天因为我们没有交齐讨花礼的粮,我弟弟被官府的人抓走了,我此次来是要赎他回家的。”金大钱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两眼泪汪汪。 宋大人也不遑多让,跟着用青色的衣襟沾了沾眼角,动作飞快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碎银子来,塞进了面前小吏的手心当中,唉声叹气:“我们家孩子打小就没有吃过什么苦,这不,听说他被抓了,全家上下几夜都没有合眼,您发发善心,让我们带他出来吧!” 我:“……” 一百九十六 几个呼吸后,我挤出了几滴的眼泪,站在他们二人身后抽噎了起来。 “官爷,我弟弟可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求您就让我见他一面吧,呜呜……” 余光中,我看到宋大人目光含笑的撇了我一眼。 一百九十七 不知是银子的面子还是那小吏当真知道些事情的始末,在宋大人塞了第四颗碎银子后,他掂了掂手里面的分量,这才抬了抬眼睛,扬着下巴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找人问问,你弟他叫什么名字啊?” “他叫金二钱。” 我见人走了,便站在大人的身侧,用帕子捂住半边脸,佯装还在哭泣,小声问他:“您说咱能见着吗?” “不一定,看情况吧。”大人眯着眼睛打量了下四周:“这里的所长见过我一面,一会你要是瞧见了,记得帮我遮挡一二。” 我吓了一跳:“这您都敢过来?” “我赌就赌在他今日不会当职。”宋大人洒然笑道。 监牢所的侧门正是个风口,一阵阵的冷风呼呼的从脚底往外升,刮得人脸都开始发麻发僵起来,我伸手捂了捂通红红的脸,后背跟着一阵阵的疼起来。 我们二人此时还要装样子,大人不能像平时那样把我圈在怀里挡风,于是脚步挪到了我的身侧,站在了上风口。 “您不怕冷呀?”我小声说,胸口只觉得越来越甜。 他捏了捏我的手,又快速松开。 一百九十八 那小吏花了很长的功夫才回来,一开口便让我们跟他进了监牢索。 这里比我想象中要干净许多,和京都那边不大一样。 我们一路贴着墙根儿走,不知道拐了第几个小路,总算是到了一处白墙坊前。 “你们要找的人我并没有找到,不过我们老爷肯定是知道他被分到哪里的,记得要懂点规矩。”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我们三人立刻明白过来规矩是二次指的便是是银子。 宋大人接道:“多谢关心,您放心,我们一定懂规矩。” 小吏点点头,将门推开说道:“进去吧!” 我生怕小吏说的那位老爷便是见过大人的所长,刚一进门便站在了大人面前,妄图用我的小身板挡住他的身形,手都捏在了一起。 大人轻轻推开了我,同金大钱一左一右的对桌案,对的那个中年留着长须的男子行礼。 “行了行了,你们仨就是刚才说要找金二钱的人吧?”中年男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打量着我们。 宋大人垂首道:“正是。” 中年男子的目光露出狐疑,他问:“你们三人都是什么关系?” 没等到宋大人回答,金大钱便抢先开口:“这是亲表舅,这是我亲姐姐,他们都是听说二钱被抓才过来的。” “金大钱又是你什么人?” “是我弟弟。” “……哦。”中年男子捻了捻自己的长须,从椅子后面站了起来,背着手绕过我们一圈儿,说:“你们既然知道讨花礼是什么日子,为什么知法还犯法?这事儿实话同你们讲了有几分难度,金二钱在李应召表现不是十分的好,已被下派到其他地方了,你们想赎她,便要动大力气。” “真的是多谢您了,多谢您了。”宋大人嘴上这般说,鞠躬时背对着我们做了几个看不清的手势。 那中年男子脸上总算是见了几丝笑意:“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么我变好人做到底随我过来吧!” 一百九十九 中年男子有它专门的轿子,我们三人又挤回了闭塞的驴车。 第一百二十章 惊险(一更) 车厢内。 我轻声说:“刚才可是把妾身吓坏了,生怕他是您说的那个狱所长。” 宋大人托着茶杯用茶盖刮了刮水面上的浮沫子,喝了一口,“他就是。” “那、那他……”我想不明白了。 宋大人的唇角倒是带着笑,还是一派镇定的模样:“自然是没有认出来我罢了。” “……这怎么会呢?”我碍于身边还有外人,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后,见他不答,便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驴车的车夫是府里面教养出来的,纵使不知道主人家为何今日这般行踪诡异,却一个字也没有表露出来,沉默不言的跟在前面的轿子后头,见它停了,连忙伸手敲了敲门框,示意我们到地方了。 跟在那狱所长身边的小吏此时走过来在我们的车窗旁说了一句:“老实在这里等着!” “哎、哎,麻烦官爷了。”金大钱忙不迭在车里面应到。 我贴在车壁上,听着那人脚步的离开,悄悄将轿帘子掀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只见这里一不是牢狱所二不是什么官家之地,而是一趟的平整的小房子,窗户极高,外面有墙,用大门牢牢封锁,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 “大人,您快过来瞧瞧。”我小声说道:“这里我怎么看着越发古怪呢?” 然而大人却不理我,反而在马车中闭目沉思起来,丝毫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他道:“金大钱,要是见到了你弟弟,你便问李嫂之事,若是没有见到,那你立刻下车,朝东边跑。” 金大钱小小的“啊”了一声,顿时把那望眼欲穿的眼神收了回来,紧张的问道:“李嫂?行,那……您二位可怎么办呀?” “我们自然有其他逃脱的办法。” 两百 驴车内部其实非常的简陋,外面下着雪,车内四处漏风,不知不觉间,我们三人的脚已经被冻成了冰坨子。 我耐不住地轻轻挪了挪地方,看着他们二人副专心致志等待结果的模样,也不好说其他,只能在心里面暗暗埋怨这些小吏做事太过拖拉。 “你可是冷了?”身侧的男子柔声问。 我没有想到他这般心细,这都能发现,摇头道:“估摸是方才下车时脚沾了些雪,现下化了,所以有些凉,一会儿就好了。” 大人扭头看了一眼金大钱,见他正背对着我们盯着门口的方向,抬手捏了捏我的耳垂:“今日辛苦你了,回头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同爷说。” “您!”我的脸飞快的红了,也跟着看向金大钱,发现他并没有察觉后,立刻压低了声音,轻轻扭了男子手背一下,嗔怪道:“您管好自己就行了。” 两百零一 金大钱:“……” 我装作我不存在。 两百零二 大门处总算是有了些动静。 狱所长带着四五个人走出来,中间压着个头上带着麻袋子、双手被锁链叩在一起的矮个子男人。 金大钱惊声喊道:“二弟!” 头套麻袋的人听到喊声,整个人精神一振,立刻脑袋左摇右晃起来,他身后的人用力推了一把,怒声道:“好好站着!” 我们三人见人出来了,也紧接着下了车,金大钱快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狱所长磕头,口中连连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那狱所长摆个官架子,踏踏实实的受了这个礼,我与大人是与金大钱一同过来的,此时也不能不行礼,我使了个心眼,拉了一把大人的袖子,慢吞吞走了过去,等我们走上前时,金大钱已重新站了起来,满脸的喜不自禁。 “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狱所长命令的。 他身后的人一把掀开了麻袋,露出一张被打的满脸青紫的脸,眼眶凹神,脸上全都是血道子,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 金大钱脸上的喜悦顿时僵住,他双手颤抖着压抑愤怒,我见状,生怕他一个不慎便暴露了我们,便行了个福礼,率先道:“就是他,多谢大人。” “行,交了钱,人你们便带走吧。” 金二钱看了眼我和大人,露出困惑来,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也被众人收入眼底。 ——我暗道不妙! 狱所长顿时神情一变,背着手,厉声喝道:“把这三人都给我抓起来!” 金大钱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被人一把按在了地上,他似乎想要跑,却被一脚踢在腿弯处,直接倒在了地上。 我心脏砰砰跳,下意识往大人的身后躲了躲,骤然间感觉到肩膀一重,膝盖已重重的砸在了雪地之中! 此时我也顾不得冷了,多亏今日的雪厚,不然双膝想必已是血肉模糊。 “——官爷,请听我们解释。” 突然,大人高声喊了一句。 我们身后的几人顿时停下了动作,没有继续绑绳子。 “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狱所长冷冷问。 大人轻轻地换了口气,沉声道:“我们确实是金二钱的家人,同乡的人可以作证,只是我先前一直住在城里,同他们兄弟二人的接触不深,听大钱说出了事,这才跟着他们跑这一趟。” 金大钱也满脸是汗地在旁边说道:“没错,小的们可没胆子骗您,这是我亲舅舅,这是我亲姐姐,都是血骨之情呐!” 狱所长的眼神凌厉地扫视了我们一周,突然间停在了大人的脸上,语气含着几分困惑:“怎么瞧着你这般眼熟?” 我的心中一抖,双腿膝行着去想挡在大人的面前,却被肩膀上的手死死按住,我慌的眼睛四处打量,视线落在金二钱的身上时,突然间心声急智,道:“我弟弟比较像舅舅,不信的话,大人您请看!” 金二钱为人长的又瘦又小,这几天似乎也吃不好,睡不暖,眼眶深陷。 这副瘦骨如柴的模样,虽比不上大人的清俊温雅,但乍一眼看去,确实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狱所长左右盯了他们二人一会,面色终于恢复正常,招手让人放开我们。 大人一刻不耽误地从兜里掏了个袋子来,避开众人,交给狱所长。 只听二人小声说了什么,狱所长哈哈大笑:“行,既然如此,那李家的事情我自当尽力。” 第一百二十一章 羞耻(二更) 二百零三 驴车虽然小,但也够我们四人都挤上去。 金大钱和金二钱上车之后便抱头痛哭,甚至都忘记了二钱嘴巴里还堵着布,呜咽了好几声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布掏出。 我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窝在门边上的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缓缓地揉搓,看着旁边喜极而泣的俩兄弟,心里面也跟着缓缓的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虚此行了。 一双温热的大掌忽然盖在了我的手背之上,指节修长,掌心中没有一点的老茧,一看就是没有干过农活的人。 “没吓到吧?”他问我。 “还好,就是刚才以为他认出了你,有一点害怕。”我松开手,任由他替我按摩:“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我的膝盖不是很痛。” 但人却没有言语,反而更加认真地替我搓揉起来。 我看了一会儿他的头顶,低头想要去看这人此时是什么表情,但是大人却头扭开了。 “一会儿就不疼了。” 他说的像是在安慰我,也是在告诉我这件事。 两百零四 我们一同回了宋宅。 路上金二钱已经知道了谁是他的救命恩人,一直对我们不停的说着感谢的话。他应该在里面受了不少的苦,明明看起来是个硬朗的少年,此时眼泪却止不住,一看就是刺激的不轻。 王叔撑着伞站在门口,见我们回来了,连忙招呼身边的人端茶倒水。 大人让金大钱与金二钱去了前院儿的厢房,驴车小,方便穿梭,所以一直行驶入后垂花门后,进了我的小院子。 总算是到了家,我的双肩是松懈下来,撩开帘子对外面的玛瑙说:“去给我准备一身衣服来。” 驴车停下,大人率先下了车。 我也想跟着跳下去,却被大人拉住了手。 茫然地看着他,下一瞬,我感到有什么东西绕过我的腿弯,视线一晃,我稳稳地抱在他的怀里! !! 他、他怎么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我瞠目结舌了半晌,根本不敢去看院子里其他人的表情,红着耳根子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 耳畔听到他的声音:“你们主子的膝盖受伤了,去拿些跌打药酒来。” “……是。” 两百零五 进了屋,他让玛瑙把屏风挡在飞檐下面挡住了旁人的时线,伸手就要来解我的裤子。 “大、大人,我自己来……”我紧张得拽紧了自己的裤绳,吓的一动不敢动。 虽说我们成婚进五载,可天知道我从未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过! “听话。”他不由分说地松开了我的手,明明看平日里看起来这般的弱不禁风,此时却力气大的很。 褪了裤子,我的膝盖果然一片青紫与红痕,看着慎人,其实并没有多疼。 大人又做了一件令我震惊的事情,他居然把我穿着鞋袜的双脚,放在了他的怀里—— 我觉得自己脑袋快冒烟了。 “多脏啊!您别这样……”我推搡着他的肩膀,试图把双腿从他的臂弯中弄出来,羞得连他的脸都不敢看。 在此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大人能为我做这种下面子的事儿。 他可是宋清涟啊! 大人一把拽住了我胡乱推他的手,亲了亲,塞回被子里:“不要乱动,抹完药膏你睡一会,小心别冻病了。” “妾身哪里这般不丁事儿……”我羞臊之后,便是浓浓的感动,盯着他一面捂我的脚,一面把药膏细细涂在膝盖上,又按摩了好一会才罢手。 大人弄完了也没有急着走,把我整个人都塞进被子里,坐在床畔掖掖被子,目光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您不是前面还有事儿吗?”我见他这么长时间还不走,忍不住提醒道。 这句话似乎打破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那爷走了。” “快去吧。”我对他摆了摆手。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俯身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两百零六 宋烟成是当真想走。 他的房间在前院大门口不远处的耳房。 三间小房,中间是卧室,旁边一左一右分别是书房与藏书间,按理来说,宋大人这里藏书极多,他一时半会儿是不会产生这种情绪的。 然而他是当真不明白,宋大人是如何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对他指手画脚的——他当年也不过是个三甲进士而已! 凭什么对他的学业指手画脚,一会儿这里的文章有问题,一会儿又说他的字迹潦草,不够工整。 宋烟成有时候回到房间满肚子愠怒,忍不住想要质问宋大人自己写的文章也没有多好,凭什么总是在说他? 更加令他心里万分难受的事,家里面自从年前送了一封信后,就再也没有管过了。 两百零七 最后这件事情是如何处理的,大人并没有同我讲,金家的两兄弟过了没两天便到我这里请安,说是大人收了他们两个人当府里的护卫。 这让我有了个想法,当天晚上他回来时,便央求把李嫂也收进府里面,当个厨娘。 她男人找不到了,孩子前阵子也病死,无依无靠的,等事情结束之后,总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一辈子,受人与鱼,不如受人渔,给她个差事正好。 “那这事就你回头吩咐好了。”大人干脆道。 两百零八 翡翠毕竟是我与大人的救命恩人,晾了些日子,还是要把她带回来的。 琉璃一直都和她有所联系,有一次见我与玛瑙说起泡茶之事,顺嘴说了句‘翡翠泡茶的手艺最好’时,跟到豆子一样,把翡翠这段时间的悔恨都说了出来。 我其实不大想让翡翠这么快回来,毕竟这边都快过年了,我身边有这么多事实在忙不开,没那功夫给她找婆家。 翡翠的性子太独,既圆滑又爱钻牛角尖,她认准的事情是十头牛都扯不回来的,我可不信只是短短的几十天就能让她回心转意,想必还是口头上骗骗琉璃。 但是我这边转念一想,又觉得把她带回来也不失为一桩好事,于是说道:“你们四个人跟了我这么久,和家人也无甚差别了,年还是要在一起过的,明儿个就派人把她接回来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年饭(一更) 两百零九 等熬过最冷的大寒,年便一步步的将近了。 梅城这边过年的习俗同京都不大一样,他们不吃盒子菜,也不请人来府里面唱戏,而是一家一户好几口人一起做一种圆形的扁食,一做一大堆,里面放着各色的馅儿,叫做饺子。 京都那边的也有饺子,只是拿糯米和粘米磨成的粉,这边是直接用粉面做成的面,区别在于一个是透明的,一个是白色的,做法大同小异,水煮或是上锅蒸。 府里面新雇来的婆子大多都是梅城的本地人,我问过她们有这个习俗后,觉得入乡随俗也不错,大人与我都不是什么古板的人,日后不知在梅城还要度过多少个春秋,早些习惯是好事儿。 于是细细询问了饺子的做法后,便让膳房里的人去准备食材了。 前几天收到了不少外地送过来的年礼,鸡鸭鹅猪羊都有,一大袋子,一大袋子各色米面堆的库里面都装不下了,比那些有桩子的人家收的还多。我让他们挑着些不容易保存的,一口气儿都拿出来做馅儿,足足拌了有十二种之多,两排的大桶。 听说这里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十五是不允许开火的,吃的都是年前就做好的菜,我算了下,即使过年期间大多仆役都家去了,这留下来的人数也是不少。 膳房那几间小屋子肯定是摆不下这么多东西的,于是我便把后院的挡风石给挪了个地方,摆上十几张张大桌子,让府里面没事干的婆子丫鬟都过来一起做饺子。 屋里的炉子也没闲着,咕咚咕咚炖着卤煮: 羊肉、猪肉、雏鸡和鸭子都搁在锅里面吊着,另有萝卜豆类与各色菜蔬,做的是川蜀之地的风味,里面还放了不少的辣子与花椒,每个缸都差不多有成人半边身子之高,足足熬了八缸,炖好了便封口,等大年夜在开启食用。 香味从后院这边一直传去了前院,好些个侍卫小厮都在墙外面的花窗探头探脑,好奇我们在做些什么。 若说梅城这边什么最贵?非鱼莫属。 这边儿缺水,没有大江大河,能买到的鱼都是比那食指长不到哪里去的小青鱼,或者是已经腌制好的鱼段儿,缺头去尾就取中间的一小块儿,那也比寻常肉类昂贵上许多。 这送礼的人聪明就聪明在这儿了,我虽不知那送礼的人是谁,但也觉得是个有七窍玲珑心的,他或许是猜出来大人这边缺什么,大手笔的送了十几筐的河鲜,个个都是比成人小臂还要长上一节的大鱼,放到市集上卖,赚的银子都够在置办一处小宅子了。 我原想着放养在池子里边,等明年开春还能继续吃,谁知道府里的下人养不活,不过才几天就死了七八条。 趁着这个机会,我便决定把它们都做成鱼鲊算了,想吃的时候随便就能拿一条。 这鱼鲊也是梅城这边的吃法,大鱼切成片之后拿蜜和盐以及各色调料抹匀,放在高处晒干。 等想吃的时候,或是拿油炸完上锅蒸,或是直接用火烤。 吃起来有着一股子别具一格的香味儿,我便觉得这法子甚好,一能去了鱼身上的腥味儿,二又能随取随拿,方便的很。 两百一十 我们午膳用的有些晚了,吃的便是他们新包出来的饺子,个顶个的白润通透,矮胖敦实。 大人带着人回后院时,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好一会儿才进了屋子。 “那地上怎地铺了那么多的饺子,咱这是要做什么?”他呷了一口茶,这才问我。 我拿起旁边的小碟子,为大人把饺子上面淋了一层酱汁,布菜:“您别看咱们现在饺子多,可是要足足吃上十几天的哩,这才哪儿到哪儿?” “是这边的规矩吧。”他这话说的既像是肯定,又是在询问,显然是已经猜出来了。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今年过年咱们就不做盒子菜了,您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同妾身说,回头一起给您备着。” “到没有什么想吃的,你别把自己累着。” 他用筷子把饺子上的料汁拌匀,拿了一颗放在我面前的碟子里:“多吃点儿。” 两百一十二 万岁爷这些年真是越发的荒淫无度了。 这是宫里面的人即使是看着了也都不敢说的事儿。 虽说这位圣上打从年轻时候开始就不是个多么循规蹈矩的人,但也远远没有如今这般令人所不齿。 宫里面就像是个漏风的笊篱,没有什么消息能藏得了,即使是泰安公主这般深居简出的人都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面猜出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更何谈他人了。 泰安公主每每听到其他人说这些牙碜话时,心里面就不自在起来,她总能想到自己那夜在娘娘宫里面时,圣上的试探,然后就是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她是真怕那夜有人还没睡着,瞧见了什么,在娘娘面前掐头去尾说上些不中听的。 如今她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娘娘一人身上,娘娘给她个好脸,那么她活的比谁脸上都有光,娘娘若是厌弃了她,她的女儿女婿在外地也没一个好。 这事儿搁在心里总不是个办法,时间一长,便被人看出些端倪来。 姜皇后从来都不是个粗心的人,瞧这泰安公主这几日日思不宁的错,以为她是担心远在他乡的女儿,于是便找了个机会,同她开解一番:“咱家欣儿是个有后福的,你也不用过多的担心她,宫里面有我盯着,等时候到了便让她们小两口回来。” 泰安公主尚上不知为何娘娘突然间讲到姜欣,迟了半拍才说的:“娘娘的心意自然是好的,奈何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想当年她父亲给她结了这门婚事,我是一万个不同意呀,谁知这小妮子是听了谁的话,居然当起说,来说服我了。” “咦?还有这般趣事儿?” “可不是,也不知这宋五木到底是走了哪门子的好运,居然娶到了咱家的闺女!”泰安公主想到这里,心里面还是一阵的愤愤然。 “好啦好啦,我瞧着这宋五木是个好的,你也别那么挑三拣四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同房(二更) 皇后娘娘劝到一半,忽然间心里面心生一计,问道:“不若这样,等年后了,我去书一封,让咱们欣儿回京都陪你过段日子如何?” “这……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放心。”姜皇后拍了拍泰安公主的手背,怜爱道:“瞧你这些日子瘦的,都快没了个人样,说出去还以为是我这宫里面苛待你了呢。让你女儿回来陪陪你也好,开心开心,我这老婆子呀,可是没有办法哄你喽。” 泰安公主平素里最受不了她母亲摆出这副模样,控制不住地心里头也跟着发酸。 她如今虽然已贵为一国皇后,但到底还是她的母亲,之间的血脉是斩不断的,不自觉的心里面更加暗恨那个眼里心里都是些下流事的男子,平白招惹她,反倒让她担忧了这么些日子。 “母亲,您说的哪里的话?只要我瞧上您一眼,那这一天里就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了。”泰安公主挥退身边的侍女,跪在姜皇后的腿侧,轻轻的拿着小锤子给她敲起腿来:“我只愿侍奉您到老呢。” 二百一十三 夜晚,万籁俱寂时。 我摘掉头上的发饰,将高盘的发髻拆开,编织成辫子搭在胸口,一面在发梢儿系红绳一面朝床榻上走去。 大人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封信,皱着眉,似乎信里面并没有写什么好消息。 我走上前在他的身后垫了个大迎枕:“这样子看书小心腰疼,您这边要是事情赶,就先回书房那儿吧。” “没事儿,就差一段了。” 我见状便也不再劝了。 先前我不知道大人的书房并没有炉子,后来查了每月的账册才发现冰敬冬敬大人这边用的极少,才知晓了这个消息。 我不太明白这帮读书人究竟为何这般待于自己,劝了几次他也不听,那么便只好让他多留在我这边的小书房里了,以免生了病。 用剪子拔了拔油灯的灯芯儿,我索性从盒子里面翻出一沓新的鞋底,开始纳鞋来,说来也怪,府里面的绣娘无论是做工还是样式,个个都比我好,然而大人却总是挑着我做的几样穿在身上,时间久了,我也不好意思让他日日穿旧的,变一茬接一茬的帮他做了下去,一晃,这新的旧的加在一起,都快攒了十几套了。 大人忙了差不多快有两刻钟之后才放下了书信,起身走去耳房那边,回来后神清气爽,而我手里面的鞋底已经快把线都封好了。 “您这边是忙忙完了?” “嗯。”大人兑了点儿热水,在铜镜架子面前擦洗干净手章上的墨点。 他自从发现我不爱叫外人进屋之后,自己也不再叫人过来伺候了。 这份心细,真是比什么金玉都要珍贵。 “你屋里面的丫鬟啊,真是越来越懒惰了,盆子里面居然连水都不是温的。”大人说着把帕子格在了桌案上儿上。 我心知他并没有生气,笑道:“你也知道我对待从城西宅子一起熬出来的这几个丫鬟,个个都是心尖肉一样的,哪里能舍得让她们大晚上的过来挨冻呢?” “那你院子里的元宝呢?都快被你养成了个小少爷,真不知你身边的那些下人是上辈子积了什么福。”他打趣道。 “元宝才多大?我要是不对他好点儿,这孩子也太可怜了些。”我摇头叹息道,想起之前的打算,装作不在意的问:“过了年,也该给烟成找个大丫鬟了吧?” 大人似有不解挑眉看向我:“不是刚给他备了小厮吗?可是他有同你说什么?” 我连连摆手:“这种话哪能他到我面前说?您算算,烟成都多大了,说不定她身边的人只有他连个丫鬟都没有,说出去多丢人。” “烟成现在是正该好好读书的年纪,不可贪图享受。”大人摆了摆手:“你也不要对他太过于放纵了,男子汉应当顶天立地才是,像深闺妇人般娇养着,哪里能争气?” 我暗想:不争气才好。 俯在他耳边,我轻声说道:“您可想错了,我指的大丫鬟是……” 我细细讲了一番,又直起身子:“这下子您可懂了吧?” “……这,会不会太早了一些。”大人的耳朵被我吹得有点红。 “哪里早?我瞧着人家恨不得男孩子刚刚记事就把丫鬟掉在了身边伺候着,以免到时候准备的不经心,咱们已经算是晚的啦。”我把床幔折在了一起,让他上床。 大人还是有几分迟疑:“你说的倒也对,使我恐他年纪太过于小,会因贪欢而垮了身子。” “咱不过是把人先放在他身边而已,这事儿当然要等烟成长大了再说。” “嗯,”大人沉吟了片刻,兴许是觉得我这个打算还算是周全,于是直接应了:“你可有什么人选?” “还记得我身边的丫鬟翡翠吗?模样周正、性子也是好的,前阵子还救了我们二人一命,我左右想着呀,她也不想离开这府里,倒不如赐给烟成当个通房大丫鬟,回头儿再抬为妾室,岂不美事一桩?” “她可同意?” “还没呢,这不想着先同你通个气儿吗?翡翠过如今还在外头呢,过两天便回来,到时候我再同她说。” 大人似乎是对翡翠的印象不甚好,皱眉说道:“你也别对身边的下人太好了,这翡翠我瞧着是个心野的,抬为妾室便算了吧?等烟成那边娶妻了,便给他一笔钱。” “行,自然是都听您的。” 二百一十四 通过了气儿,这事儿自然就归我处置了。 都说上有上的门道,下有下的歪道,我自然没有那等好心平白无故的给宋烟成送个好端端的丫鬟去。 上辈子的宋烟成变是个既专情又花心的男人,他爱着他的表妹,但也和后院里的女人也从来都没有介绍过过,忙忙碌碌的像个工蜂,今生,我别让他小小年纪就尝遍着万花丛中过的滋味儿。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我不信,我这般纵容他个十年八载的,他不走向那歪门邪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劝导(一更) 二百一十五 翡翠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 她在外面也是受了不少的苦,一身的衣服洗的泛白,皱皱巴巴的,脸也凹陷了下去,没有了往日的秀美颜色来。 屋子里面的丫鬟对于她的归来,面上神色各异,有喜悦,也有厌恶,毕竟翡翠实话实说,是因为想上主子爷的床才遭到厌弃,说出去都嫌难听。 我冷眼将这些人的心态放在了眼底,笑着说道:“盼了你这些日子,今儿个总算是回来了,你在外面这些日子呀,我身边的这些丫鬟们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 “……多谢夫人,多谢各位姐妹。”她低着头对着屋子的各个方位都行了个个大礼。 我用手虚扶了下她的肩膀:“快别这样了,瞧着我怪揪心的,你们都是跟在我身边最知心不过的人,这哪儿有隔夜仇的。” 翡翠的眼睛眨了眨,泪珠子坠下:“……谢谢主子。” 呵,这眼泪说来还真就来了。 我心里面真是无限的感慨,翡翠不愧是跟在我身边最机灵的丫鬟,学起我的本事来比什么都快。 只是或许女子对待女子便少了几分宽容,她明明都哭得这么惨了,我却只觉得心里面还是有些膈应。 从前我不喜欢大人的时候,无论大人身边是来了什么人还是走了什么人,我一丁点都没有放在眼里,可如今是不成了,我虽然还是能勉强接受大人后院在那别的新人来,却无法做到当初的那般心静如水。 察觉了这个心态,我自己也是暗觉不妙,男子对女子的喜欢,便如过眼云烟一般,说没它就没了,特别是大人这种心中放着天下的,鲜少还能搁进去男女情事。 我可不能把这些太过于放在心上,不然伤的也是我自己。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面上依然淡定自若,掏出手帕擦了擦翡翠的脸,疼惜道:“你也别怪主子铁石心肠,把你在外面放了那么些天,谁叫你自己没有抓住好时机呢?惹了咱们爷,那是谁都保不下你。” “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多谢主子,宽宏大量,还愿意让我回来。”翡翠又是一个响头。 “快别说这些虚话了。”我对飞檐后面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同玛瑙道:“去把门守好,别让别人进来。” 翡翠看出来我这是有急事要说,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跪坐的姿势,放在裙子两侧的双手,用力的握紧。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着翡翠走了一圈儿,眼神细细的观察她的身段,越看越觉得满意,也不知这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脸蛋儿也长的好,就凭她的姿色,想必定能把宋烟成勾的五迷三道。 “你对咱们府里的大少爷如何看呢?” 翡翠微微瞪大了眼景,困惑的看着我:“少爷?……少爷是个才书八斗的,日后必定能成大气候的人。” 我满意的含笑道:“你说的倒也没错,烟成如今文章写的那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我心疼这孩子身边连个女眷也没有,院子里面缺了个知冷知热的人,就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了。” …… “……您,”翡翠,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刚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可不知你想的是什么。”我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温柔:“我也看出来你这是不想离府,大人既然不愿意收了你,所幸倒不如便宜了咱们家的烟成,你要是你伺候的好,日后定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我……”翡翠,吞了吞口水,迟疑的问道:“我能过几天再给您个答复吗?奴婢不是心中不喜,而、而是这太突然了一些,奴婢还没想好……” “当然都可以,我等你三天。”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可是立过大功的人,这机会也就是给你一次,可要牢牢把握才是。” 话已至此,我的意思便是告诉翡翠过了这关,日后的路她自己挣,舍了命替我扛下的那一刀,我今日算是还完了。 很显然的翡翠也听懂了,她的眼神坚定下来,在我推开门叫玛瑙重新进来时,在我背后说道: ——“夫人,奴婢……什么时候去少爷那边儿?” 二百一十六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最难的一关都过去了,剩下的一切便迎刃而解。 我听府里面的丫鬟说后院有个婆子姿态最为风骚,年轻的时候勾了不少的汉子为她所倾倒,便让翡翠与那婆子一个屋子,好叫她学学人家的手段能耐。 翡翠也是个乖觉的,纵使我什么都不说,她也能明白过来我究竟是想让她干什么,在我这边支了点银子,没两天便把自己打扮的像模像样了了。 比起她这边的热火朝天,往日里的好姐妹们对她倒是冷淡许多,玛瑙和珍珠她们见了翡翠就跟没见着一样,琉璃见她不过刚回来便得了这么些好处,估摸着自己心里边也不是个滋味儿,对翡翠不负以往的热切来。 “玛瑙,你呀,什么事都搁在自己的脸上,你看翡翠这边都成别人的大丫鬟了,你还连个婆家都没有,心里怎么就没点数?”我趁着午后没事儿的时候调侃她。 “奴婢只要踏踏实实的伺候主子就行了,嫁不嫁人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玛瑙的脸一红,小声说道。 我一听她这便是些个孩子话:“这哪里成?你想在我身边当个老姑子,我还不依呢,我身边的丫鬟们都是这般的好,哪一个出去都是出挑的。”我招手让琉璃和珍珠都过来,左右看着她们三人,“瞧这被我养的,多么的水灵干净,等过了年我变给你们仨一一都找个好人家。” 珍珠还是个小孩子,吓得小脸都白了,眼泪汪汪的:“可别、可别,主子您给姐姐们找就行了,我可不走,呆在您身边多好呀!” 玛瑙一听也跟着红了眼眶:“我也不想走主子,您别给我找婆家了……” “哎呦,瞧这一个个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哭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扮(二更) 二百一十七 讨花礼这事儿似乎是当真有些棘手,大人难得在家休息,这几日我就没怎么见过他离开书房,一封封的信堆在案头都有差不多半盏茶杯之高了,依然笔耕不辍。 不仅如此,前院的侍卫每天的流动也是高的吓人,今天这个拿了点儿钱上路,明天那个又说大人吩咐了些事情。 不过三五天便走的稀稀拉拉,我对于这些琐碎实行三不管政策:不听不问不理会。 要钱便给钱,要车便出车,反正大人安排的差事量他们也没几个胆子敢蒙蔽我,权当是让府里面提前来个年假了。 相比较于前院的紧张忙碌,后面明显要轻松许多。 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那几桶的馅儿,不过四日便全都包完了,一箩箩的码在院子后面的高架上,冻得硬邦邦的,我有次瞧新奇,到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一排排的架子上全是白白胖的饺子,旁边一条叠着一条的鱼鮓,以及一条条的香肠,原本我觉得膳房后面的院子足够大,种菜开鱼池都是绰绰有余的,如今一看,倒是觉得是太小了些。 大人官复原职之后,府里面的一切事物等级也跟着水涨船高,我还不大适应应对这帮人的开销,总是算不明白,往往有缺斤少两的地方,又要后面填不回去。 就比如大年初二便要办的宴席,如今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规章,请的人家都是什么底细,索性便把库里面好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既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那么按最好的弄,总不会出错了吧? 二百一十八 江丁回来的日子要比信里面说的提前一日。 驸马府兴许是前阵子刚办了什么酒席,张灯结彩还没有撤下去,路过的下人们也是一副懒散困倦的模样,见他们家的小姐来了,也没有几个特意过来打声招呼的,就这么任由姜丁由着车夫和丫鬟送她进了侧门。 其实江丁还是想去看看她的父亲的,却有丫鬟说他爹前阵子刚纳了一房新妾,正是得趣的时候,最近几天都不允许旁人打扰。 “这事儿怎么都没有人同我知会一声?都是怎么办事的!”江丁不悦道。 她母亲如今也才是个妾侍,再来一个,岂不是又分走了她的一杯羹? 丫鬟本就不是她院子里的,一句善意的提醒却平遭这一番的训斥,讪讪的闭嘴也不讲些其他的了,她们这些做人仆役的,有几个是会写字会念书的,怎么写信呢? 再者说了,这府里府外的都是老爷的人,若是她爹不想让她知道那么多,任凭她是说破天,也没人敢把府里面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等爹醒了再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他请安。”江丁蕴怒的说道:“看见你们就烦,都给我出去!” 这话说的可比圣旨都来得动听,一屋子的丫鬟们纷纷退走,等关了门,纷纷地长舒一口气。 “小姐这段时间不回来,怎的脾气越发的暴躁了?” “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唉,咱们也是倒霉,分到了她的院子里。” “可不是,这话,可要小声点说,你说咱们大小姐和三小姐都……” “嘘——快别说了,要是被她听到了,说不定咱们又要吃这一番的挂落!” 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各干各的事儿去了。 屋里面的江丁气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张薄薄的宣纸来。 宣纸已经被她揉搓的边角变软起毛,也是奇了,江丁一瞧见这东西,当时火气便消了大半,细细地摊平在桌子上,眼神痴迷的盯着纸上的文字,跟着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 ——哪里还有方才的刁钻蛮横? 二百一十九 宋府的从小年的前一天开始,一直休到大年初二,因着宴席,所以要求所有的仆伇大早上的都必须回来,准备晚上的事儿。 小年当天的清晨。 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听着院子里的安静无声,这小半年来,我都习惯了每天醒过来时都能听到下人的细碎脚步声,冷不丁静成这个样子,反倒是有了几分的不自在。 穿衣梳洗打扮之后,张口就想叫玛瑙她们进来,忽然又想起来这几个丫头似乎是去了同屋的一个本地女孩儿家做,怎么也要后天才能回来。 回头看了眼床上还在熟睡的大人以及他眼角抹不去的黑眼圈,想着就算是我不用热水大人早上也要喝茶…… 一拉开房门,我倒是愣住了。 翡翠的手里端着铜盆,胳膊上搭着干净的巾帕,脚边的铜壶壶嘴正在冒着白雾,见我出来了,笑得比那晨曦中的第一抹阳光还有明艳上几分:“夫人,你醒啦?” 我笑眯眯的跟着点点头。 好些日子不见了,居然都开始怀念起翡翠无微不至的照顾来,这丫头就是有这几分的能耐,只要她想要去特意讨好某个人的时候,是无论给多少冷脸都会锲而不舍的,而且心里面永远清楚自己要什么,不似有些个小姑娘,一谈起情情爱爱的便什么都忘了。翡翠这一点倒是比较随我,想要得到某样东西时,无论再苦都熬的下去。 我同她说大人不同意此事,想把她调到少爷身边去。 翡翠只不过一会便想明白了,并且踏踏实实地付诸于行动。 我实在喜爱于她这一点。 一个人又有心机又厚脸皮,那可真的是举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才。 “回府最近待的可习惯?”我小声地问她。 翡翠连忙点头:“这府里就如我的娘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在娘家的姑娘哪里有什么不习惯的?” “呵呵,多听你这边说的吉祥话,我都能增寿好几年行了,这甜言蜜语说的,真让人大早上的就开心。主子给你个甜头吧,我这边新得了个膏粉,抹在脸上,就如那珍珠一般洁白透亮,一会儿送你一瓶,你拿回去晚上敷,第二天再洗掉,用上几天,这脸变吃粉了,白里透红,可好看着呢。”我轻轻的摸了下她的脸颊,点头:“不错,你如今瞧着可比刚回来的时候好看多了,今晚小年,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吧,记得把你心裁的那件衣服也穿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年(一更) 翡翠一听我说要她穿新衣裳,险些没有握住手里面的热茶,眼神飘忽了好一会,问我:“是……是今天吗?”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把你送去,也名正言顺。”我把她手里面的茶壶接了过来,转手放在了桌子上,半是安慰半是威胁:“乖丫头,我能帮你的也只到这里了,剩下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走,咱们这些托生于女儿家的,每步走下来都是步步坎坷呀,你可切万要抓住这机会。” 说到最后的几个字,我声音慢慢的缓了下来,一字一一顿的。 翡翠握住自己的双手,放在胸前,再也不见方才的迟疑,笃定的点点头:“嗯!” 二百二十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一串串矮胖、像山楂一样的爆竹悬挂在前院大门的飞檐上,小厮捂着耳朵拿着案台上的香,将其点燃,然后像个鸭子一样快步跑回了门后。 我被一堆丫鬟婆子簇拥在中间,看着爆竹燃尽在天空之中留下了淡淡的浅灰色烟雾,心中一片的宁静。 平平安安又一年。 这一年说发生的事儿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我只是闷在后院里面缝些东西绣帕子,大事其实都是大人在忙活。 我也是最近才忽然间发觉的,这嫁郎就如同投胎,是好是坏,全凭各自的运气,我的性格和上一世并无太多区别,只是控制着自己少私寡欲,过的就天差地别。 说到底,还是大人给了我这份敢于不用为生活所颠波的底气。 京都的官位虽然看上去是比现如今要高上那么一阶,实权却没多少,说到底还是地方的官位最值钱,若是讨了个好地方,一年赚下来的银子都足够养活半个城里的人了。 瞧瞧如今每个月府里面的进项开支,每样都高的吓人,我不知道这些银子是大人赚的,还是之前的积蓄,毕竟宋家实在过分有钱了一些。 我只见过为了把宅子安在半山腰上而买一块地的,还从未见过为了安置一个宅子,而把整片山都买下来的。 秀城老宅子那边,就是这样干的。 二百二十一 宋烟成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绸缎袍,好似突然间大了几岁,眉眼俊秀,说不出来的好看。 翡翠远远地扫过了一眼,脸上便一阵的红晕,难得带了几分羞意,躲在了我的身后。 我回头看她,这丫鬟穿的也不差,加上这段日子我有一好好让她养着那张脸,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如那话本里说的才子佳人一般,分外的搭配。 暂且将心里面这些算计都放在一边,我笑着对宋烟成说道:“我的儿,快过来,让娘瞧一瞧,今儿怎么打扮的这般俊俏?” 宋烟成走到我面前行了个礼,道:“阿娘。” “呵呵……” 说句真的,很爽。 “儿真是听话。”我手轻轻的摸了下他的头顶:“最近也是太忙了,从你回来咱娘俩还没有好好见过一次面呢,让你一直跟着大人在前院忙前忙后的,有不让我过去探望,可要注意身体。” “让阿娘操心了,父亲似乎有公事,正是分外要紧的时候,前后都是人,想必爹也是因此而不让您去。” “娘自然晓得,就是让你爹让我去,我都不会去打扰你们的。”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不说这些没话干嚼的话了,你也饿一天了吧?咱们快上座吧,你爹在正堂那边等着咱们呢。” 小年这一天早膳午膳都是拿茶和糕点对付着,真正的好菜全放在今天晚上。 绕过灯笼架,就见大人正坐在主位,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特别笔挺,布菜的是王叔,掌灯拿菜的人是元夕和元暮。 不怪我一直夸大人身边的下人,规矩也就规矩在这里了,无论是什么日子,我这边的婢女都跑光了,他那儿都不带少一个人的。 我们二人一一上了坐,大人,这才说道:“上菜吧!” 家里边没有一没有小一辈的要红包,二没有妻妾需要磕头,就一个宋烟成加我们俩轻便了不少的事儿。 菜是梅城这边的风味,一式三份,元夕喊一句菜名,王叔布一道菜,先送大人那边,等他吃了一口,觉得好了再把盘子放在我和宋烟成的面前。 大人不喜铺张浪费,所以年宴的菜色不算多,加上饺子等主食也堪堪凑了十二样。 既如此,我便让厨子这菜里面下些苦工,今儿个瞧,他是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了,可是无论是饺子,还是摆的汤,以及那几样的菜色,单独拿出去都是一等一的精巧,在梅城也是独一份儿了。 我们三人也闷不作声的吃了个半饱,这才给他们爷俩的酒杯中倒了酒,又举起我面前的茶杯:“今儿小年,咱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吃饭那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分,祝明咱家越来越好,大人步步高升,烟成顺顺利利。” “那我也祝夫人吉安顺泰吧。”大人笑着跟着举起酒杯。 宋烟成年纪小,还尚不能饮酒,所以只是用杯子稍稍沾了沾唇便放下。 大人没那顾虑,喝了整一小杯,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来,对我道:“所有年里面,今个是过的最让爷觉得踏实的,辛苦你了。” “您说的我可不爱听,您日夜操劳不也全是为了这个家吗?我们娘俩才应该好好谢谢您才是。”我一听他这话里话外似乎是带了些浓浓的失落之意,实在是不知他这是怎的了,连忙劝慰起来。 大人淡笑不语,着看了我一眼,宽慰地拍拍我的手:“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我见他心情算是好了,笑着用眼睛瞥向宋烟成的方向:“您可是落了一位大活人,光有我,哪里算得上是一个家?咱们烟成才是又听话又乖巧,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孩子。” 宋烟成挠了挠脸,被我夸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讷讷道:“孩儿哪里有母亲说的那么好……” “是啊,你母亲是见谁都说好。”大人开口道:“所以你不要辜负她对你的期望,做个正直的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谈话(二更) 我心里面暗暗发笑,心说大人这夸人还不如不夸呢,任谁听了心里面都不太高兴的他话是的意思还不是暗指宋烟成才不负德,跟打脸也差不多了。 虽说瞧着这人日后做的事情,大人倒也是没看错,可毕竟是过年,哪能这么刮皮刮脸的说呢? 我们夫妻两人的位置就像是换了一样,他数落起人来反倒是上辈子宋烟成娶的是他――呸呸,而我是那个把宋烟成当成好儿子的傻母亲。 大人杯中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下去了,快的很,不一会儿,旁边的温着的酒壶便空了大半,我晃了晃,招呼下人去温一壶稍微淡一些的来,免得大人喝到明天会头痛。 大多数时候,这酒还真是个好东西,大人半醉之后,话匣子便也打开了,说了好些他年少时候的趣事,我上一世只在书店的话本里面看过旁人口中大人求学的种种经历,还是头一次听他本人自己细细讲来。 大人是秀城人士,自幼便是出名的神童,五岁着墨七岁断句,看书不过是看过了几遍,便能大概的复述上面的文字来,这点我倒是深有体会,但凡是大人看过的文章,不过是扫了一眼便能够熟读背诵,而且他看书看得极快,往往今天手里边还拿着这一本,明天说不定就看完了,让我这等普通人分外的羡慕。 但这人无完人,大人也不是每一样都拿的出手的,就是他对于这诗词,那是烂泥蒙了心――一窍不通,诗词与文章不同,讲的叫一个意境,大人不知这方面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都不对个味儿。 说到这儿,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大人也笑着抿了口酒,闭着眼睛用筷子轻轻敲击在酒杯上,给我们现场朗读了首他年少时所做下的诗,听的一桌子的人又笑个不停。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您要是不说这是您做的,想必我还以为是街上那个卖油郎随口说的哩。” 若一直这样子,想必大人早已名落孙山,可也变巧在这里,大人不知是凭着哪一篇的好文章,被一位不知名的大儒相中,写了一封推荐信送去了杨威杨公处。 杨威当时也是名满朝野,并没有把这个刚十几岁出头的小少年放在心里,然面子总是应该给一下的,他便转头送了宋清涟一本邀请函,邀他到国子监读书。 大人讲到这里,唇角含笑说:“多亏了我那些国子监的先生都是写文章的高手,教了我不少有用的东西,我不过学习了三个春秋,便深觉与以往大有不同。” “你那届的先生都是?”宋烟成开口询问。 宋大人开口吐露了两三个人的名字,我还没有想起来他们曾经写过些什么,就见宋烟成不可置信的说道:“您居然在他们名下读过书?” “自然,要不我也不会坐在这个位子上了。”宋大人也是唏嘘感慨:“可惜老师退的退走的走,已经不在京都里面呆着了,要不等我回去了,也应该去看望他们几人的。” 宋烟成还是没有缓过神来,他的脸色忽青忽白,想了好半天才问:“父亲,不知我这样的资质可否也能去那边读书?” “哦?兴许吧,不过你的年纪太小了,现下去不大合适,再长上个三、四年,把该学的都学到了,再去拜师学艺,正好。”宋大人说道。 宋烟成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动,今天晚上头一回率先将酒杯举了起来,双手拿着杯子对宋大人恭敬道:“多谢父亲,那就麻烦父亲到时候为孩儿多走动一番了!” “你有心去更好的地方读书,这是好事,为人父母哪里需要你这般的感谢?”大人严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读书可是件大事情,过了考场,应该心里放着天下苍生,望你时时牢记铭记在心。” 宋烟成干笑两声,心里面好不容易才生出的丝丝感动瞬间被宋大人这番严厉的话打消了。 他暗自嘲弄的想:明明他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还让自己牢记天下苍生,你看这府里面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居然还来说他? 闷闷地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宋烟成勉强又挂上了笑脸,乖乖应道:“是,多谢父亲的教诲,孩儿记住了。” 二百二十二章 这顿饭从中午吃到了晚上,我和大人毕竟还是习惯了京都那边的风气,觉得干吃也没什么意思,于是等天快入黑的时候,便把之前已经准备好的的戏子给叫进了院子当中,唱上一小段的戏。 这些戏子个个都是乖觉的,说的唱的净捡那喜庆话,我尤其喜欢一个会口技的小姑娘,学鸟叫活灵活现,还会讲段子,满屋子的下人、主子都听得津津有味。 余光中我忽然看到大人一直表情淡淡地喝着酒,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全副身心都跟着戏里面的人而开心欢笑,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不由得探身问他:“您可是觉得这戏没意思?” “这倒是不是,只不过想起一件小事,”宋大人稍稍醒了酒,立刻没有方才那么健谈了,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小声问我:“若是你对一件事情感到棘手,又不得不做的时候应当怎么办?” 我这下子算是听明白了令他今天晚上这般反常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沉吟片刻,我说:“你那些大人物的事情,我可是一点都不懂。您看我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做饭的时候最忌讳切菜动刀,每当这个时候我便把府里面的婆子叫上来,让她替我将菜蔬准备好,再下锅。您是当主子的,每日操心劳累,不就是有这一点的好处吗?” “……”大人应该是听懂了我话里面没尽的意思,他想了一会,像是头一次看见我一般打量了我片刻,称赞道:“夫人当真有急智,到底还是为夫着了相。”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要是能想明白了,那可是能扭转阴阳之关键。”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送成(一更) 二百二十三 我见他们爷俩的酒喝的也差不多了,总这才想起来身后还站了个今晚的重头戏。 “翡翠过来。” 翡翠含羞带怯地站在了宋烟成的面前,小脸儿白里透粉,看不出来是当真心羞赧,还是伪装出的假意。 我笑看着她,口中却问宋烟成:“你觉着我这个丫头怎么样?” “母亲身边的人自然都是顶好的。” “她可不光光是顶好,这是府里的一个宝,还曾救了我的一条命呢。”我笑呵呵的说:“这几天我便想着呀,你在书院肯定过的不好,身边就没个贴心的人伺候,瞧你今年回来,这一张小脸瘦的,娘看了可心疼哦。” 宋烟成脸上的尴尬藏也藏不住,连连摆手:“孩儿知道母亲这是心疼,但丫鬟可万万不能带进学院里面,规矩上写的明明白白:不能够带女眷的……” “噗”地一声,宋大人的茶水险些呛在了嗓子眼儿里。 “呀,您可没事儿吧。”我立即顾不得宋烟成了,注意力全放在了大人身上,给他拍了好一会的背,好不容易才把这股子劲过去了。 我见他这边儿没什么事儿了才继续回答宋烟成的话:“你呀,这可是误会为娘了。母亲就算是再如何糊涂也知道学院里面对你们这些学子有多么的严苛,哪能做出那等害你之事,翡翠就是在你回家的时候在你身边照顾而已,等你回去书院了,便留在家里给你看看院子。” “啊……”宋燕成这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没那么抵触,甚至还偷眼瞥了下翡翠。 我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差不多是成了,推了翡翠一把道:“乖,给少爷行礼。” 翡翠柔柔的一拜,声音清脆中又带着些少女的憨态:“多谢主子赏脸。” 宋烟成显出了几分的慌张来,伸手就想将翡翠扶起:“我才是日后要多让姐姐费心了。” 翡翠顺从地站起来,低着头站在了他的身后。 宋大人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我知道他这是心情不佳时的下意识动作,连忙叫翡翠先行回了宋烟成的院子里,生怕大人看出我打算来。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的心脏才跟着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觉得万分庆幸。 二百二十四 小年儿夜,府里面热热闹闹的玩到了后半夜,我们这些主子听唱曲儿、看书书,旁边的下人也跟着,要么吃宴,要么聚在后罩房那边喝上三五小酒,划上几个拳。 平日里我拘束他们拘得狠了,今日便没有如何管,任由他们的吵闹声都穿透后院传到了前头来。 直到夜深露重,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这才挥手让大家都散了,拿出赏钱来给了请过来的戏班子撒了,叫人把他们放在前院暂且安置着。 第二日晌午,天儿最是暖和的时候。 一辆没有顶的驴车,拉着个头戴青色方巾、身上洗得一尘不染的书生晃晃当当的停在了宋府的大门口。 书生抬头看了一眼宋宅门口那两个浑圆雪白的石狮子,石英的反光晃的他险些花了眼,被车夫催了两次才回过神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递在了车夫的手中,气道:“多谢小兄弟,回头还要劳烦你再捎我回去。” “行、行,你快下去吧,我要去城里置办些事物,等忙完了再来接你。”车夫催促道,见他下了车,一遛烟儿便马不停蹄地跑远了。 书生自然是察觉到了马夫的不耐烦,皱着眉头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沉,转头的功夫又恢复成了一派的谦谦君子,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浮灰,上前敲门。 “哎、哎哎,你等等,懂不懂什么叫排队啊?”一个人突然叫住他。 书生一扭头,这才发现在大门旁边的阴影处站了足足一趟的人,粗略算来也有十几个之多,个个都是短袄的小厮打扮,衣裳穿的比他都好。 “这……您各位是?” 书生闹不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说着像是宋府的家丁,可哪有自家人站在外头的道理。 “你要是给宋府里面送东西,给挨个排队着来,这是中午有几个回去吃饭了,不然排的人更多呢!”那人招手让书生快点到到后面站着去,别挡了他的路。 书生张张嘴,本想说他来这里不是送请帖的,而是来寻人的,可又一想自己连个帖文都没有,若是这般上去敲门,想必也会留下一个不礼貌的印象,便听话的也跟着站在了后头。 反倒是队伍里面的那些小厮见来了个书生打扮的人,纷纷好奇的问他:“你是哪个府里的小厮?怎的穿成这般模样?” “我并非来这里办事的,而是与府里的一位有着一点渊源,来这里寻人。”书生彬彬有礼的回答。 那小厮一听,他居然能跟府门后的人扯上关系,顿时眼前一亮,问道到:“你居然还认识着宋府里的人!敢问先生贵姓啊?” “我姓冯,家住城东。” 二百二十五 刘狗儿这人做事真是一点都不灵光,让他干什么便只会干什么,先前说了这些送礼的人家一个都不见,只把礼盒请帖收了,回来这边收录了之后再先前打算,于是他就当真能愚笨到连天王老子的人都敢拦在门外。 梅城这边儿就算是再如何的贫苦,富到流油的地头蛇还是有几位的,他们见来了个新的父母官,送请帖的同时便想让家里的掌事上去同人捎上几句话,没曾想,人都没见着,就在府门口这边被人给弄下来了。 任他是说尽了好话,磨破了嘴皮子,刘狗儿把门一关,张口一说,来人纷纷便明白了—— 感情这是个傻子呀! 可奇就奇在刘狗儿身上了,他这么办事儿,一来二去的,倒是混了些好口碑。 原因也十分的简单。 夫人不是说门房的人不许收银子吗? 在他的管理下,那就所有人都不许收! 一开始有些人想偷偷的送礼,硬把银子摔在地上,拿脚给踩实了。 刘狗儿瞧见了,便硬把银子扣下来,丢出府门外! 这些个送请帖的小厮跑的次数多了,也都明白过味儿来,宋府是怎么个家教。 有时候人就这样,送钱的时候觉得方便好办儿事儿,这一下子遇到个不收钱的,暗暗气恼的同时,又觉得有骨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 傻子(二更) 话又说回来,刘狗儿他这种与众不同的行为不教人记恨那才叫有鬼呢。 可偏偏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讨到了好,夫人偏是对他十分的信任有加。 府里面的管家王叔也是个心思讨巧的,任由他们几个一起守门卫的小厮在府里面说尽了刘狗儿的坏话,愣是一句都传不到夫人的耳朵里。 得,这还能怎么办?糊弄着过吧。 这时间一久啊,其他人也都认命了,任由刘狗儿说什么是什么,他们听话就是了。 而这引起了种种波折的刘狗呢,他整个就是一傻子,到事情最结尾尚且还弄不明白,为何身边的人每天阴一阵儿阳一阵儿的。 快到了午时末的时候,宋府的人才终于将侧门打开,刘狗儿探出个头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问道:“今儿个过节,你们怎么也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都过来了,外面多冷啊。” 排在第一位的那人是个活络的,见刘狗儿过来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个热饼子来塞了过去:“狗爷应该还没吃东西了吧,来,城东那家特别难买的饼子,您快趁热吃了吧。” 这人平时只知道刘狗什么都不收,还以为送个包子能讨些好,谁知道刘狗儿傻兮兮的,大声嚷嚷道:“这包子我不吃,说了什么都不收就什么都不收,你快拿走!” 后面的人哄堂大笑。 小厮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平时府里的人都是什么角色,能出来代替主子办事儿的,个顶个儿都是主子爷身边的亲近,他们平时被那些个丫鬟小弟们的捧惯了,冷不丁蹦上个这么个角色,都有些招架不住。 那人暗暗气恼了一阵儿,到底是不敢冷脸,只好讪讪笑道:“是狗儿这边的规矩严,小的记住了,下次再不这样了,您别生气。” 刘狗儿颇有几分困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 冯书生在人群中瞧着这一幕,也是看个稀奇。 这宋府里面的下人都死绝了不成,派了个这么个货色守着门口,真不知道他们家主子是怎么想的,也不嫌丢人。 话题的最中心人物刘狗儿看了一眼身边人都没话了,因为他们这是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于是干脆利落地说道:“既然你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把请帖或是都拿过来吧,回头我把您各位的名字都一一抄录好,谁也别落下。” 冯书生一见这是要赶人呢,连忙拨开众人,急忙走刘狗儿的面前:“这位小兄弟,打扰你一下,我不是来送礼的,”他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信封来,递交给他,说道:“麻烦您将这封信送到您主子面前。” 说着,习惯性的掏出荷包来下,准备拿出几块碎银子,又想起方才那一幕,手生生地卡在了半央,不知是该送还是再将银子收回来。 刘狗儿不识字,他反复看了看手里面的东西问:“这是个什么?” 冯书生难得的脸一红,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于是做了个长揖:“您只要将它送上去了,自然是知道这是什么。” 这年头对读书人天然有着几分好感,刘狗儿也不外乎,再说了,府中大人的手底下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半夜来送信的。 刘狗儿捏了捏信封里面的东西,点头道:“行,你要是忙就先走,不忙的话且在这里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冯书生忽然觉着这个木讷的小厮也是有几分好,长长的做了一揖:“劳烦您了。” 二百二十六 我可不是那种铁打出来的人,半夜不睡觉,第二日还能精神抖擞地早起去干这干那。 大人比我都要早起上半个时辰,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去了厢房的书房里面,同他人商量着事情。 我勉强可以听到他与人说话的细微声音,像蚊子咬,听在耳朵里,酥酥麻麻的。 今天身边没了大丫鬟,伺候我的成了个一帮子头上还束着两个小发髻的小姑娘,为首的长得最漂亮,我记得这孩子似乎是叫喜儿,一直在外门口那边侍候着。做些拿饭端水的小事。 原本我还想着要和她细细说一些我的一些忌讳,没曾想这姑娘侍候起人来,同玛瑙她们也别无二致,甚至连我更衣时不愿意被人看见这个毛病都了若指掌。 我透过铜镜,看着那姑娘垂首看地的身影,心里面真的是觉得五味杂陈,这帮姑娘一个个才多大呀,心思居然就这般的灵通。 想我上辈子像她们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每天把自己锁在屋子,绣着我母亲永远绣不完的功课,什么大事儿都不知道,不怪后来混得如此凄惨。 “喜儿,你如今多大了?” 那姑娘当时便嘴唇颤了下,说道:“夫人,您居然还记得奴婢的名字……” 我心想,你们的名字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得取出来的,有什么去不知道的,笑道:“我不光知道你叫什么名,还知道你是何时进府的呢。” 喜儿低下头,浅浅的笑了:“奴婢今年九岁了。” “怪不得,再过两年你张开了,估计又是个小美人儿。” “夫人才是最漂亮的,人美心善。” 我看着镜里面的自己,无声的笑了起来。 瞎说。 二百二十七 这过年过的就如同那磨难一般,这边儿来了人,那边走了人,我是一趟一趟的来,一趟一趟的送。 真如那红楼梦说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夫人里面就没几个是因着往日大人对她们府的情分儿过来而特意祝贺的,我冷眼瞧着,总觉得这些人脸上挂着讨好,手里举着刀。 当然这其中的人也并不全是为着在我这里套话而来,比如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五短身材的女人。 她梳着流云髻,耳边是这两个玛瑙的耳坠子,从刚开宴的时候就坐在了我的左手边,沉默不语的吃什么面前的宴席,直到桌上的饭菜都凉了,我这边不知道送走了第几波人,转头一看: 她依然坐在那里。 我想着来者是,总不能让她吃这一盘子凉菜呀,于是便招呼身边的下人去给她重新换了桌热腾腾的来。 第一百二十章 醉酒(谢谢江神的推荐票,加更 那女子似有所感,远远地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脸上看不出是喜还是怒来。 原本我并不会对她多做注意,只是这人和旁人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些,来这里做的,哪有从头到尾都不和我说句话的,那不是白来了吗? 偏偏她就做到了。 等到了傍晚,各府的夫人们带着微醺,纷纷开始告退,她便随着人流也一起走了。 大人今日也是参加了不少的宴席,男与女不同,大多数夫人来我这边,不过是讨一杯酒,喝完了便去下一家赶场子,而大人依照官位,不少官场上的同僚见他过来,纷纷会给他灌酒,一来二去大人就必须喝多,喝的越多,证明和主人家关系越好,连回来时都是被人扶着,从轿子抬下来的。 我看着他的脸喝的都开始微微泛白起来,心疼的连忙让人把他放在旁边厢房的矮塌上躺着,又叫人端来热汤和帕子,给他灌了浓浓的醒酒汤,用温帕子把他的脸跟手细细擦干净。 今儿个天气有些寒,大人在外面忙活了一天,连手脚都冻得发凉,我把屋子角落里的暖炉抱到床边,又放了几块儿丝碳,好让大人好暖和些。 正忙活着,床上的男人动了动手腕,猛地拽住了我的衣袖,我刚想问他这是醒了,就像大人瞪着我,目光直勾勾的,吐出来一个字:“盆。” 二百二十八 刚刚把铜盆放在了他的面前,连一刻钟都没有耽误,就听见大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唇畔白的都没了人色,感觉连胆汁子都呕出来似的。 我坐在他身边,用手微微拍着他的脊背:“你怎么喝的这么难受,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今年不过是在各府各院儿串个门,认个熟脸,等明年了咱不不亲自去了。” 其实按照大人的官职,他原本是可以不去亲自上府的,然,毕竟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加上前段时间大人一直忙着山贼之事,疏漏了很多官场上的交际往来,所以这才于尊降贵的登门拜访。 我一开始听他说时,脑海中想的不过是大人与他人清酒一杯,不过片刻便能回府,谁知道我这边开了一整日的宴席,他那边也从头喝了一整天的酒,瞧把人喝的,他何时在我面前这般难受过。 大人吐完了,人也清醒了许多,接过香茶漱了漱口,被我埋怨了也一声不吱,小心地用帕子将嘴角的残渣擦干净,一个人默默坐在床上,不知道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推了推我,说道:“爷这边儿乱,让下人过来吧,你去前院休息会。” 我刚想拒绝,又觉得有些不似他会说的话,认真观察他的脸色,见苍白中带着些些的尴尬,这才反应过来,大人是不好意思了。 “您……”我被他逗得失笑,心想这人都这么难受了,还惦记着自己那张薄脸皮,真的是……“您这边儿就安安生生的躺着吧,下人哪里有我伺候你来的尽心尽力,更何况府中今天刚办完宴席,前前后后的人都忙着呢,哪有人有闲工夫专门来伺候您。” 我的手上微微用力,他便被我推在了被子上。 大人无奈的看着我:“就算是再忙,也总能分出来一两个吧,我毕竟是主子爷。” “那我还是主子爷夫人呢,我说没空就是没有人会有空,好啦,您就睡一觉,一会儿醒了就不难受了。”我把一颗安神静气的药丸放在了荷包里,将荷包系在了床榻里侧、大人枕边悬空三寸的地方,好驱散床附近的杂味。 安抚完他,我才注意到床旁边的盆子还堆着脏东西呢。 说来也是奇怪,我这般爱干净闻不得异味的人,偏偏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大人这边刚刚做了什么,居然一直都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把盆子上面盖上木板,我拉开房门对门外等候的元夕说道:“换个干净的热水盆子来。” 二百二十九 有时候两个人相处久了,彼此的习惯便合二为一来,我当时背后受伤的时候,最凄惨的一段时间,膏药都是大人亲自为我上的。 那些伤口流脓化感染,连我自己闻着都觉得臭不可闻,大人却亲手将布条一一拆解干净,然后又拿小刀把化脓的伤口挑开,弄得满手都是恶心的东西,他却面不改色。 一开始我是非常不喜他帮我处理这些事情的,就连古代帝王的妃嫔都知道色疏而爱迟,到死也不愿与皇帝见一面,更何况我这等还不是美人的普通人呢? 然而大人出乎了我的意料,他在为我上药的时候,从来都没有露出一点恶心的模样来。 一次都没有。 二百三十 不知是不是因着散了酒气,大人反倒是不困了,我忙忙活活了好些事情,再次回屋时,就见大人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正盯着床幔上的流苏坠子。 我坐在踏脚凳上,把手里面的奶姜子吹了吹,又撒上一层的山楂蜜饯碎与蜜,招呼他起身,说道:“你既然醒了,就把它喝下去吧,刚吐完,免得伤胃。这是我从娘家那边学过来的做法,喝醉酒后特别好。” 看得出来大人其实一点都吃不进去,但还是听话的坐直了身子,把我手里面的巴掌大的小瓷碗接了过去。 他尝一口,酸中带甜的口味令大人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眉眼舒展:“确实是不错……今儿个劳烦你了,家里面没出什么事儿吧?” “都是些女子过来能有什么事,反倒是我认识了不少人家的夫人,都是瞧着不错的。”我笑眯眯的说道:“我也是今儿才知道,敢情大人在这梅城府的衙门当中还是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呢。” …… “噗咳咳咳咳!!!” 大人咳得惊天动地。 我被他吓了一跳,心想不过是句玩笑话,怎地这么大的反应,连忙给他又是拍肩膀,又是揉胸,用手轻轻的拍了三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乌鸦嘴,就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您这边好不容易吃进去些东西,我还在旁边逗你,都怪妾身!” 第一百二十一章 美男(感谢江神的推荐票,加 大人咳了好半天,总算是把咳嗽缓了过来,手里面的奶浆子也喝不进去了,放在了我旁边儿,无奈道:“你这是都从哪里听过来的怪言怪语,爷如今都多大岁数了,这话咱们床榻之间讲讲便也罢了,可万万不能说出去。” “你这可是错怪妾身了,哪里是我在外面胡乱说,而是旁人在我这边讲的。”我有心逗他,便故意撅起嘴,不悦道。 “谁会这般无聊……”大人明显是不信,但我还是闷闷不乐的,便把我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我的头顶:“行、行,夫人说是别人说的,那边是别人说的,是爷错了。” “分明就是您错了。”我偷眼看着他的脸色,丢下个炮仗来——“那可是赵将军的夫人在宴席里边儿亲自讲的呢,好些个夫人都纷纷应和,说大人不愧是从人杰地灵的秀城过来的,在梅城可是个令人见之不忘的美君子,好多的夫人小姐都希望能够成为您的座上之宾,都在羡慕我呢。” 本朝男子以纤弱为美,大人虽脸上从不涂粉,但他本来变长的瘦弱,皮肤又白皙,虽然行动之间从不带女气却散发出一股子文人书生特有的矜持味道来。 相反,梅城儿郎大多皮肤黝黑,生性豪迈,完美的避开了所有女子喜爱的模样。 怪不得大人的容貌能够让那些夫人在宴席上特意讲了出来,评头论足了一番。 “……”大人见我讲的有鼻子有眼的,脸上的神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儿,我没想到他被别人夸奖长得好看,居然是这幅样子,悄悄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小声问道:“您这是生气了?” “这倒是没有。”大人把我的手指握紧,放在唇边亲了亲:“小狗爪子,别乱摸。” “您也别太过把此事放在心里面了,容貌不过是身外之物,而且妾身觉得您这边儿被夸奖了,这是好事儿,正好能够让夫人们知道烟成,今天好些人话里话外都在向我打听,咱们家烟成可有婚配了没有,要把自家的好闺女嫁过来呢。” “不过是些妇人之言,爷岂会这般的小心眼。”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大人听了我的话后,看着还是稍稍愉悦了些许:“那今儿送来的闺女你可记下来了,回头让人去挨家挨户的看一看,若是有那好的,咱便先定了。” “有,可是有好几位呢。”我在脑子过了一遍名单,立即说道:“青州知府夫人的大女儿,岁数和烟成恰好相当,我今儿瞧见人了,说话又爽利做事又妥当,是个以后当家的好料子,烟成的性子呀,太内敛了,有个这样风风火火的贤内助,正好能当家;还有刘大人的嫡女,也是个漂亮人物,长得就跟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性子虽说是有几分火辣,但我瞧着是个心里面有数的女孩儿,听他母亲说,她小小年纪便帮着掌管了家里边儿的账本了,从来都没有出过错,像这么能干的姑娘,就算是回了京都,都未必能找到这么好的了。” 宋烟成喜爱的是江南女子那般温婉安静之人,然而我挑的都是些性情刁钻火辣有着几分我当年神采的女子,想必他定然不会喜欢上。 大人却是不知宋烟成那等没有办法宣之于众的喜好,听了我的话,还在暗暗颔首,道:“刘大人那家便了,再如何能当家,这当家主母容貌太过于漂亮,总归不是件好事儿,回头我找知府聊一聊,看看他的意愿如何。” “不跟烟成通个气儿?” “这哪一家的婚事不都是父母相看的,哪有孩子在指手画脚的道理,如果让他选,说不定还要选出个什么样的人来……你可以等我与知府谈妥了,再把画卷交给他看一看。”大人严肃的说道。 我不自觉的开始心虚起来,讪讪的闭了嘴,想了一会儿,小声道:“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我瞧着咱们家烟成是个有主意的,您这边擅自做主,指不定他又会生出什么嫌隙来,咱也不是为了他好吗?要不等明儿个,我就先把知府嫡女的画卷给他送过去,让他瞧一瞧人家是什么个模样,再做打算,您说如何?” “你总是这般想的太多。”大人叹了口气:“烟成是个日后要走官场的,给他找个帮的上忙的亲家能少走多少弯路,他要是懂事,定然也会答应了这门亲事。” “您说的是,我觉得烟成也不会拒绝,但我按理也应该走这一趟的。”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您这边刚刚喝了酒,妾身不该和您说这些话的快些,先休息吧。” 二百三十一 宴席的事儿准备完了,我总算是有闲心忙活这些天收到的请帖来。 这些请帖是有说道的,玛瑙那边有个名单,大人官场上面朋友的信和陌生人送来的心,分别放于两个位置。 我因为实在是太忙了,所以陌生人送来的信一直都没有看,刚坐上了椅子,随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信件,拆的时候我还心想这府里都开始用锦布了,谁还拿信封。 随便看两眼,我的眉毛时越皱越紧,心里看的也是暗暗发惊。 “玛瑙!”我喊道。 玛瑙连忙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湿着的帕子,显然方才正在回廊那边擦窗框:“夫人,您叫我什么事?” 我像是嫌拿着都烫手一般,快手快脚的将信放回了信封里面,指给她,问道:“这是谁送过来的信,中间可有谁拆封过?” “好像是前两天刘狗儿拿进来的,说送信人是个姓冯的书生,在大门外待了一下午都没走,第二日又来了,刘狗儿还曾经催促过我,让您快些看信里面的事儿,但您当时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我便没有同您说——是奴婢办差事儿了吗?”玛瑙的脸上带上惊慌来。 “没。做错事的不是你。”我的手指按在桌上,点了点,问她:“下次看见冯叔冯书生来了,就叫小厮给他绑起来,押进柴房里放着,休叫他乱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来信(一更) 玛瑙听了我的话,尚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是立刻镇定地点点头:“奴婢晓得了,马上就吩咐下去。” “慢,稍等片刻。你在这边等着,我有一封家信要送回京都,你叫门房的人定要把这封信在十五天内……”我的话说到一半儿,卡住了,这才想起来如今是过年,信差想必早就回家过节了,府里哪里还有人手。 看来这是左右都瞒不过大人了。 “没事你先回去继续忙你的吧,我这边有其他的问题再叫你进来。” “那奴婢先去找刘狗儿了。” “去吧。” 二百三十一 若说今生我是对哪里还有些许的不满,便是没有托生到一个好娘家身上。 泰安公主与我虽是同心协力,但她终究是个无品无官位女流之辈,而姜皇后是个比狐狸还聪明的女人,我不敢在她身上讨太多的好处,生怕遭她厌弃。 这些便也罢了,最令我感到头痛的是驸马府的一家上下,前阵子回家时江子期那一个虎狮队就把我的脸前前后后的丢丢了个遍,大人涵养好,当时口上不说,但我瞧得分明,他也是被这一出给弄的心中发笑。 而江丁和江耀祖两姐弟更是时不时就突然在我面前蹦哒一番。 你说我要是不管她们吧,左右在大人心中,这也是我同府出来的兄弟,我要是管,心里面又不大舒坦,要不然前阵子也不会让江丁在家里住那么长的时间了。 然而这一次…… 我的目光落在信纸上。 用手扣成全拳,敲了敲,总算是打定了主意。 反正大人于我也不是刚初见时的那般生疏了,就算叫他知道家里不睦有如何。 二百三十二 大人我离开后,又浅浅的睡了一觉,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便听前院门口里面的下人说他正在前院书房里面同先生闲聊,让我不用担心,过会儿就回来。 我问:“是哪个先生回来了?” “赵先生。” 想必说的便是赵晶了,此人在我印象中不算很深,因着最近几年来后院找大人的都是陈柏西陈先生。 记忆里这赵晶可是个能人,曾经效仿古人七步成诗,引为佳话,然不知是不是人太聪明了,老天爷就把他的好运夺走。 他第一次院试的时候生了场大病,第二次又在路上落水着凉,等到第三次,他又平白无故把路引给弄丢了。 在城门外,心灰意冷的赵晶写了首当时因为一时佳话的七字试。 然没曾想绝处逢生,他因这首诗恰好被写诗不怎么样的宋大人相中,引为上。 这些事儿我也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因着那时的赵先生已是大人的左膀右臂,宋烟成还曾经给他送过礼。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暂且放在心里面,我同仆人说道:“等大人回来了与我通报一声,我有事情要找他。” 这一等,我便从傍晚等到了深夜。 大人进屋时身上还带着寒气,一拉开门,外面的冷风便钻进了屋子,如同浓浓的烟雾一般。 “听说您找我有事儿?”他解开披风,挂在了屏楠木架子上,伸手将手套一同摘下,搁置起来。 我走上前,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并不是很烫,这才放下心来,道:“说了好几次了,你那边要是忙就不要大半夜再折腾回来了,我这边的话明天托人捎也是一样的,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前院那边都是人,我原想着在你这里讨个清闲,可莫要赶我走。”他俯身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口:“你今日身上擦的香,味道不错。” “……”我不知应不应该告诉他,我每日都擦香,只有今日太忙了,所以忘记了这件事。背过身闻了闻身上,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香应该是我刚刚吃的甜果子。 把他身上的衣裳一一换下,套上件屋里穿的褶子,我拍了拍他肩膀上看不到的灰尘,道:“天入黑的时候膳房那边送了一盒子甜果子,我觉得味道不错,您尝一块试试。” “那些小女儿家的东西,你吃便好了,对了,前段时间的那个白玉糕还有没有?爷恰好是有些饿了。” “您晚上没吃,酒醒后肯定是要饿的呀。”我从矮桌上面拿下来个食盒,把里面的三层一一拆了开来,露出里面足足二十一样点心,一脸‘料事如神’地挑眉看他:“早就给您准备好了,壶里还热的奶姜茶,您是想吃哪一样?” 和我想象中恰恰相反的是大人此时再也不见方才那薄脸皮的羞涩模样,而是气定神闲的捏了下我的鼻尖,说—— “夫人当真是贴心。” “……” 都说是老奸巨猾,我算是懂这个道理了。 二百三十三 大人吃菜喜爱重调料,点心却是偏爱京都的平淡滋味,越是简单的食材,他越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我隐隐觉得他其实是知道哪一样才是我做出来的糕点。 这一盒的点心,他唯独把我做的核桃酥挑了出来,左右看了看,咬了半块在口里,点头道:“这个做得不错,赏。” 我的脸一红,把帕子捂在了唇角,美滋滋的说道:“那是妾身做的。” “哦,”大人给自己倒了杯姜茶:“怪不得这么合我的味道。” 我被他哄得是心花怒放,一时开心,正这时,他问我要说的是什么事,便直接把今天收到的信给说了出来。 大人和我说话的功夫,已经把盒子里一指大小的三块核桃酥都吃了进去,又垫了几口白米做的糕点,擦了擦手说道:“把他信给爷拿过来。” 我从怀中将信纸掏了出来,摊在他的面前:“都在这里头呢,您瞧瞧。” “嗯……”大人把旁边的烛台搬近了桌子,对着烛台细细看纸上的文字:“这字写的倒是不错。” 我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嗔道:“和您说正经事呢,又给我弄这些话来。” “不,我是实话实说,他一个书生只能写到这般地步,可见是个心性坚定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远离(二更) 我心中的难过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个能倾诉的地方,顿时涌出万般愁绪来,但我这个人性子怪的很,越是伤心越不想说,抹了抹眼睛,勉强镇定道:“昨儿您不在家的时候,来了个京都的宫里人,说是姜皇后夜有所想,让我回宫里也暂住这段日子,顺便也能与泰安公主叙一叙。” “……”大人一听,慢慢地也放下筷子,问我道:“那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我一想到便感到憋闷,这厢好不容易和大人的感情逐渐升温,居然横插了这档子事儿,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也不外如此了。 气氛一时间凝滞了下来,等我发现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快凉了,大人也没有再继续吃。 我连忙收起脸上的愁容,伸手给他又夹了几筷子菜,忙道:“您也别太过上心,说不定我去京都不过呆几日便回来了。” 这话说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母亲当年在我出嫁前也只是说去宫里面暂住的日子,结果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她到现在都没得外出。 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又多少年才能再踏入这梅城的地界。 ……也不知道大人是否还愿意等我。 二百四十 这一顿饭吃的怎么散席的我都不知道。 纵使我之后又想着在大人面前不能这般失态,强言欢笑的给他又说了些其它事情,然而大人依旧是没有吃下去多少东西。 我的心中感到愧疚,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把伤心事强加到大人身上,让他也跟着我不开心起来。 这夜我们很早便就寝了。 在黑暗中,我不敢发出声音,双手抓着被子角,小心的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床梁,脑子里胡乱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譬如大人如同宋烟成那样也喜欢上个俊俏女子,抬妾当通房,最后把我赶到佛堂里去…… 这一幕幕的、都真实得可怕。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那些丈夫出外三年五载也不回来,独守空闺的人数不剩数,我不过是被姜皇后叫去罢了,能有什么大不了。 真正令我难过的,实则是我不知我这一走,大人身边会不会有别人。 都说是爱之深恨之切,我总算是理解这种难言的滋味了。 从前仅仅把大人尊着敬着的时候,他爱喜欢哪个喜欢哪个,我恨不得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按在他屋里当耳目。 然而此时,我即使是在脑海中想一想可能会有其他人占据我的位置就觉得心如刀绞,好像被抢走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唉……” 在黑暗中,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飞快地闭上嘴,害怕将旁边的大人吵醒。 下一刻,男人的手臂穿过我的颈后,轻轻地将我搂在怀里。 我闻到了他身上浅浅的松露香,还有常年放在他身上的凝神静气用的香包味道。 “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明儿个小心会头疼。” 我摸黑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该早些睡了。 大人把另只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用力把我搂的更紧一些。 “妾身没事儿。”我小声的说道。 “……” 他却没有作答,而是继续搂着我。 这一晚我们都没有入睡。 241 我从天黑一直睁眼看到天亮。 屋里今夜当值的丫鬟不知是谁,似乎投了个懒,并没有及时将灯里续上油,而是等到快凌晨了才重新点燃。 “您还醒着吗?”我轻声地问大人。 男子慢了片刻,才低低地应了声:“嗯……” “天都快亮了,您还不睡一会儿吗?” “……没事儿,不困。” 他这话就算是骗三岁的孩子都不大相信的,我瞧着外面的纸窗,反正也快亮了,于是从床上站了起来,揉了揉一晚上都没有动弹而微微酸胀的手臂,起身拉开帘子,回头就看男子用眼底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没什么表情的盯着我。 “您这有是何必?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明明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时,最难过的是我,可如今,反倒是我生不出多少难过来,开始安慰起他。 “真的不困。”说着,男子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发红的眼角,问:“行李都装好了吗?” “还没有,估计今儿个上午装好,下午就走。” “……明天走?” “嗯?不是,是……”我反应过来,立刻改口道:“若是今天下午走,更深露重的,也不安全,怕就怕京都那边儿的人掐着日子,你也晓得京里边儿……” 我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见大人的脸色。顿时便把心里面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不过也不差一天了,倒不如明儿个再走,今天好准备些行李,以免路上少些什么。” “……嗯,”大人缓缓的叹了口气,把我拉到床边,伸手抱住腰,把脸整个都埋在那我的胸口上。 他这幅样子我跟着心里面也不大舒坦。 轻轻地用手梳拢着他的发丝,我在他头顶上落下一吻,说道:“我争取早些回来,您在梅城这边儿注意好身体,公事再忙也不要像以前那样,总是能少吃一顿就少吃一顿,若是我回来了,见您还是这般的瘦弱,可是要生气的。” “……嗯。” 二百四十二 大人的年纪明明比我还要大,有时候却像个孩童一般不听话。 我都说了他那边的公务要紧,家里面不用他操心,可他还是仍然在官府那边儿告了假,陪了我整整的一天。 前院后院儿不的人不到大中午的时候便都知道我即将远赴京城,宋烟成特意过来给我辞行,身后还跟着脸带羞意的翡翠。 我瞧着这两人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说不定已经勾搭上了,便说:“母亲不过是离开段日子罢了,你这边儿要好好学习,多听大人的话。翡翠这丫头用的可好?她比那些粗手粗脚的小伙子细心多了。” “母亲说的是,您也要路上小心。”宋烟成恭敬说道,脸上带着微微的红。 宋大人此时也不见了早上那难得的撒娇模样,一本正经的严肃着脸,对宋烟成道:“等明年开春,你便回学院去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别(一更) 等宋烟成和翡翠两个人退去了耳房外,我才问宋大人,:“上次不是说再多留他几日,找几个先生教导一番再走吗?” “……罢,当初就不应该把翡翠放在他身边儿的。”大人突然神来一句,吓得我后背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啊?您这话的意思是……是因着翡翠吗?”我小声道:“我瞧着倒是不错的,烟成对她也甚是满意。” 男人淡淡看我一眼,“这姑娘的小心思实在是太多,当初我便不大同意让她来伺候,只是你这边……咳,”大人干咳一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换了个人话头,“你这边安心去京,别为这种琐事在意,不说了。” 我看他还没有怀疑到我的身上,乖巧道:“您说的是,都怪我太心急了一些,大人这般说,不如回头再看看翡翠会如何行事,我只是看烟成这孩子精神头比往日足而欣喜,想到其一不见其二,怪我太糊涂。” “哪里是欣儿的过错,你也是一片好心。乖,不要胡思乱想,爷也只是猜测而已,你已经够辛苦的了。”大人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 我弯腰,把脸放在他的手背上:“妾不求其他,只是那翡翠毕竟是救过咱们二人性命的,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您还是给她留个脸吧。”我劝道。 “爷晓得。” 二百四十三 从梅城到京都少说也要十七、八天的路程,走山路显然是不成的了,一路上山路崎岖难走不说,深冬时节山匪众多,实在是太危险了。 故此,大人着重告诉我有个经常在外面行走的商人,有一艘可以破冰的快船。此人之前一直在他身边办事,可以送我直达京都,来问我是何打算。 我听了这个好消息,想的只有商人路子广,解决了我这次回京都最大的一个问题,后头才慢慢的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我曾经胡乱说不喜水路这句话,特意告诉的。 然此事有好也有坏,商船毕竟是运送货物的,给人住的房间非常的小,我不可能像上次那样带上十几个仆役,呼呼啦啦的坐船。 最终定下的名单,加上我与两个前院儿的侍卫,只能带两个侍女。 我瞧着既然如此,倒不如只带玛瑙一个,反正我也不是什么五谷不分的娇小姐,能自己做的事情我从来都习惯于自己做。 只是……我隐约感觉到大人似乎是认为非常的亏欠于我。 他长时间的看着我,目光满是疼爱与怜意。 我:“……” 有点心虚。 剩下一个名额不能浪费,我想起了被关在后院里面的冯书生,他既然是要去京都的,那我索性不如把人带到江子期的面前,让他自行定夺吧。 左右冯书生一直待在梅城,也是给大人添麻烦。 二百四十四 匆匆的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到了离别的时候。 晨冬的寒风直刮人的后脑壳子,我伸手把肩膀两旁的披风向中间拢了拢。仰头看着面色还是不大好看的大人,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的唇角上轻轻往上挑,笑道。:“妾身又不是不回来了,您这样看的我心里面难受。” 大人摇了摇头,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心里又感到阵阵的酸涩来,余光中看见船队的人已经在街那边儿等着了,四、五个人拉着个奢华至极的马车,静静看着我和大人的依依不舍,脸一红,不好意思道:“那边儿都来人了,那我便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去府衙上岗前还能补一觉。”我怕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便也藏不住心底的难过来,干脆一扭头,率先离去。 和他十指分开的一刹那,我感到自己的心也凉了一块儿。 玛瑙快跑几步,替我拉开轿帘,我侧身坐进了马车当中。 走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心中一动,拉开轿帘往外一瞧…… 寒风当中站着个青色的身影,正直直的立在那里。 二百四十五 京都驸马府。 江子期从来都觉得自己比绝大部分世人更加优秀,混到如今地步,他只是感慨自己的时运不济,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金榜题名,居然被尚公主—— 还是个没有天家血统的公主,而是一个外面的杂种。 这种生生断送了前途的滋味儿,可谓是难受之极,江子期一开始也曾经自怨自艾过,觉得老天爷对待自己不公平,时间长了,他便也想开了。 左右都是命,还是要靠自己去挣的,而且瞧着这些年万岁爷的态度,似乎对他们这些驸马也管的没有前朝那般严厉,他在跑奔个一二,说不定也能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所以他花大心思去巴结各个府衙的门路,跑上跑下,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冷脸,一杯愁酒咽下肚,第二天还要忙。 时间长了,他胆子大了,开始借着驸马的名头,办别人不敢办的事,做别人不敢做的事。 事实证明,这个法子是正确的,江子期真的得到了某位大人的青睐,搂得了肥差,一时间驸马府前后都是来巴结的人。 江子期那阵子觉得真是太风光了。 他的前半生,所图不就是如此? 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像他这般的聪明人,即使被驸马这个头衔耽误了,依然会得到他人的重用。 可忽然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往日里和他成兄道弟的官老爷纷纷避开他,他们的聚会也不再邀请自己前来,江子期是左想右想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才遭到了那位大人的厌恶。 他不是没有去询问过,可一切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的声响。 江子期愁哇。 他还没有享受够万人追捧的滋味儿,怎么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也正是此时,他突然发现自己那个本来以为没有多大作用的女婿再一次站在了朝堂之上。 他曾经非常厌恶此人,觉得城府太深,不是可以深交之人,但当他开始失势之后,江子期警觉自己还能靠的,也就只有这个他从来都不拿正眼看过的女婿。 第一百二十七章 偏见(二更) 在收到来自梅城的信件时,江子期的心中其实是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小雀跃。 来信了就好,来信了,这就证明宋清涟有用的上自己的地方,他便能在其身上获利。 可看完了信纸上全部的内容,江子期只觉得怒从天灵盖儿往上冒,连他的头发丝儿都跟着烧焦了起来! 他一把推开了身边最近几日正得宠的爱妾,大喝了一声:“丁丫头在哪里?把她给我拉过来!” 而后院里面的江丁此时正在生闷气。 江老夫人最近的性子越发的古怪,对待她这个府里面唯一还没嫁出去的小姐也开始横眉冷对起来,若她不是还有母亲与父亲的庇护,此时说不定就被老夫人给嫁到哪个破烂人家里头去了。 江丁是当真不喜欢归家,只要她在这家里面待一日,便有那无穷无尽的闲言碎语,连带着母亲有时候都会开口说起其他家的姑娘嫁人之后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多么的好,让她趁早找个好人家,不然挑的就是别人剩下的。 江丁从前向来是不相信有因果报应这一说的,可她这前前后后几家婚事都没得个善终,这让江丁自己心里面开始犯起琢磨来: 莫不是是母亲作恶太多,老天爷就把过错都放在了她的身上,想让她替母亲赎罪? 她可是见过母亲是怎么一步步把那正主夫人从驸马府赶走的。 在半个时辰前,江丁刚刚从母亲那边回来,和她大吵了一架。 争吵之中,她一时口快,脱口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气的母亲宁姨娘话都说不利索了,直接把她赶出了院子门。 江丁也是被气坏了。回了屋还越想越是愤慨,觉得自己的母亲不体谅也便罢了,居然还雪上加霜! 听父亲房里的大丫鬟叫自己去中堂的时候,江丁一点都没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也没有理会那仆役脸上略带嘲讽的笑容,气呼呼地直接去了他父亲的院子。 回家这么些天,就算江丁再如何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也知道父亲前段时间的差事出现了问题,这些天正在家里面佯装饮酒作乐,实则借酒消愁。 这不禁令她好奇,父亲究竟是叫自己有何事? 进了屋,她还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脚边突然被砸了个茶杯! 江子期如同愤兽一样的声音响起——“你这个不孝女,白养了你这么些年,看看你都做了做的事,连那最不堪的……哼。” 江丁原本就气儿不顺,脸上立刻浮现了怒意,她还没有想明白过来江子期是为何而愤怒,口中的话便下意识骂了出来:“这说出去的知道您是我的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我哪辈子的仇人呢!有这么说的女儿吗?咱们也好几个月不见了,我回来您可曾见过我一面?今儿个我高高兴兴的过来,原想着您这是想我了,谁知您居然只是把我叫过来痛斥一顿,女儿可当真是好寒心呐!” 江子期被他这一顿抢白,弄得半晌没了语言,随后才气冲冲的说道:“你、你哪里想我了?我看你简直乐不思墅。瞧瞧你做那些好事!我叫你去你姐姐那边是想让你在梅城寻个好人家的,你又做了什么事情!那个叫、叫什么冯的书生不过是一个平民出身,比你父亲当年的我都不如,你居然还敢让他闹到了你姐夫的面前,真是丢了咱家的一个大脸。” 江丁听完了这些话,明白过来这事儿暴露了,立刻吓得两眼聚满了泪水,慌张地哭道:“您若是嫌弃女儿了,又何必来倘一趟子浑水?您要是能到京都给我寻了个好人家,我又何必要去梅城那边呢?居然就连您都这般的说我女儿,我看我还是别活了!拖累您干什么!“说着,转头就要朝墙壁上扑去, 江子期吓得连忙把她制住,训斥道:“你这闹得又是个什么,爹哪里是在嫌弃你,而是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唉!” “……”江丁哭泣不语。 江子期又道:“爹也知道你实在是命苦,但……但纵使如此也不应该和那姓冯的牵扯上啊,若不是你姐姐告诉我,爹想必此时还被你蒙在鼓里!” “你说的‘姐姐’,难不成是姜欣?”江丁一听是姜欣打小报告,眼神登时立了起来。 江子期点点头,神色中也带了些愤慨:“我早该想到的,这丫头如今心里面装的都是外人,哪里会真心实意的替你寻个好夫家?就不该把你送去梅城,瞧瞧你,这去了一趟身上平白惹了多少的事情!这个女儿啊。”江子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不忿与后悔。 若是时光能重来,他一定先替江丁寻个好人家,而不是让她留在最后。看看他大女儿如今过得越来越好,甚至连他这个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要嫁过去的是江丁,他哪里需要这么低三下四! 江丁所想与江子期大同小异,她也觉得今日自己这般的措手不及,完全是因为姜欣在没有告诉自己的前提下,偷偷告诉了父亲! 她心中无限愤慨,只觉得这人当真是哪里都令人厌恶,早知道便不在她家时应该更加警惕才对,居然被旁人发现了来。 ——不怪自恋如江子期这般的宠爱江丁,这四个子女当中,唯独江丁与他最为相似,无论是外表还是思维方式—— 只要出了事儿,都往自己最讨厌的身上埋怨去,丝毫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错误。 二百四十九 在送姜欣离开之前,其实宋大人心中并没有想好,然而看着她离自己远去,他忽然意识到: 如果自己继续在这梅城的一方小天地里待着,那么早晚会再次重蹈覆辙。 他的岁数已经不小了,人生又有几个十年能够挥霍? 他等不起,他身边的人更是等不起。 元夕看着大人神色淡漠地原来的从外往长廊走,连忙给他打了把伞,悄悄地跟着不敢吱声,甚至连伸手帮大人把肩膀上的落雪拍落都不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汉(感谢于岩的推荐票,加 宋大人是个初见十分温和,越是相处越觉得此人冷心冷肺的人。 往日里也只有家里的夫人敢与他撒娇,像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从来是连一个字儿都不敢多说的。 就连元夕有时候都觉得,他们大人也未免太过冷血。 “你们别在爷身边晃到了,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宋大人淡淡吩咐道,刚想朝后院的小书房里走,想了想,停下脚步,问道:“赵晶在哪里?” “赵先生还没走,在前书房。”元夕恭敬地回答。 “那便去前书房吧。”大人刚转头往那边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踌躇着停下脚步,道:“把这院门锁上吧,等夫人回来再说。” “是。”元夕闹不明白大人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忙点头应道:“奴才一会儿就去把院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 “不必,原样放着。” 宋大人回头深深的看了眼这个院子,好似还能看见一直站在门口那个穿着素衣的女子,眉目中带了丝还柔和,下一刻又恢复起冰冷来。 二百四十七 “大人,您可要做好准备呀。”赵晶深深地对宋大人鞠躬,目光里满是真挚与诚恳:“您若是走了这条道,那可就没有后悔之路了。” 宋大人手里面握着一张奏折,边缘已经被他掌心的热度捂得带了身体的温度。 “……这件事情总是要有个结尾的。”他说的。 “可……”赵晶还想再劝,就见大人已经将笔拿了起来,沾了沾墨水。 长叹一口气,赵晶道:“请让我等为您着墨几分。” 二百四十八 今年已经是徐老汉在这青州府衙的第二十五个年头了。 他从看着这府门口前的苗从几枚叶子长到苍天大树;看着府门口从青砖白瓦到一趟趟的车马集市场。 他会在每一个清晨第一个踏入府衙的大门,认认真真的把他的桌案清扫干净,在等待着其他人陆续的到来。 二十五年间,无一例外。 与他这份严谨认真工作的态度相匹配的是这些年来,自他手里过的案子从未有过一丝偏差。 徐老汉是青州府衙的一块儿活字招牌。刑部官吏们都以他马首是瞻,而徐老汉也珍惜着这份得之不易的信任。 但在每一个环境里面,你都会发现有这么一种人,他们认真工作,严谨努力,人缘也好,但就是没有上升的机会。 徐老汉就是这么一个人。 所有人都夸他好,但是偏偏他怎么升不了官儿,一晃,徐老汉也到了该告老的年纪。 他也是个豁达人,自己有一个想的明白了,反正人生也就是这么一辈子,他生再青州也死在青州算的上是一种福分了。 新年上工的第一天,徐老汉如往常一样清理干净自己的桌案,翻开了放在最上面的案卷,粗略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他已心生疑窦,叹息了一句:“这在大户人家院儿里做丫鬟的,就是命不好,瞧瞧,才14岁,居然就被人溺死在池塘当中。” 他身旁的一个中年人听徐老汉这般说,连忙小声道。“你可小点儿声,这位是咱们今年刚上任的大人,通着天呢。” 徐老汉撇了撇嘴,不屑道:“就算他是个通天的人物,我只要奉公行事,又能奈我如何?他若是不想让我们这些人背后嚼舌根,就管好自己的家里人,这姑娘不生不明的死了,谁知道是怎么弄的呢?” 旁人都知道徐老汉的脾气,见她这般说闭了嘴,谁都没当回事。 徐老汉继续看手里面的案卷,越看眉头越缩紧,他把目光落在验尸纸上,喃喃自语道:“这若是失足落水而死,必定会口鼻附有泥沙……” “不对呀,这些都不对呀……” 徐老汉的双手按着卷宗,越看越不对劲儿,灵机一动,他道:“这绝不可能是女子所为!” “绝对,”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女子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拿利器的话身高也明显不够,定然是男人,而且是个很高的男人从右后方把人打死之后再抛尸的!” 纵使是刑部里面的人见多了这种惨绝人寰的作案手法,依然被徐老汉说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七八个小役闻声聚集在了他身边,看着卷轴,纷纷疑惑道:“您就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上面也没写啊……” 徐老汉一撩下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严肃道:“你们若不信,就与我一同去义庄堂看看,尸体是否是如我所言。!” 二百四十九 田老爷觉得自己有点偏头痛。 不,光光是头痛已经不足以缓解他如今的状况了,他根本就是被面前的徐老汉气得七窍生烟! “你说说你、你说说你,啊?”田老爷背着手在屋子里面转来转去,见外面有偷眼瞧的役卒,连忙让人把门窗都闭紧了。 他的脸都气的涨红了起来,回头一见低着头,跟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里的徐老汉,心口一阵阵的发闷。 “这么多的案子,你怎么就死咬着这个不放了?”田老爷气急败坏的说道,他一想到前些天自己的夫人还同宋大人的夫人商量过自家女儿的婚事,就觉得天塌。 ——徐老汉真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几辈子的克星。! 徐老汉捶着手,低着头,偏偏就是不走。 田老爷一见来硬的不行,便服起软来:“你说杀人凶手是他们后院儿里的人,总是要有几分证据的才是,不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倒是同我讲一讲,为何笃定杀人凶手最有可能是宋三爷?要知道哪一天他们府里可是有一帮来做的,说不定是人所为呢?” “……老爷。”徐老汉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中包含着比常人更加深沉的某样东西,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会给您带来很大的困扰。我也这么大岁数了,平平安安熬过了几年,日后便衣食无忧。可做人总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这事儿我要是不知道,我可以踏踏实实的活着。然而我既然知道了就万万没有当做不知道的理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嬷嬷(一更) 田老爷在这青州府当知县也有两年多,自然是知道手底下的这个徐老汉是个眼睛里面容不得一丁点沙子的好人。 他一屁股坐在了交椅上,烦躁地敲打着桌面。心想既然木已成舟,不如他剑走偏锋一次,借着这个由头抓住宋清涟的把柄,说不定还能绝境还生,只是不知京都那边能不能联系得到保下自己之人,不然随时会给他人做嫁衣…… “徐秉,我只问你一句:你能够确定,凶手确实是宋三吗?” 徐老汉双手抱拳,认真地说道。“若此事让您太过为难,不如我亲自去找,您放心,万万不会牵扯到您身上!” “放肆!你……”田老爷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情,顿时又被点燃,他怒喝了一声,骂道:“我田某就算是再如何不堪也做不出来让你们顶缸的事情来!不过就是抓捕而已……”他心一横:“我批了!” “啊?老爷,您……”徐老汉徐瞪大了眼睛看着田知府,道:“您怎么今天这般好说话?” “每次我不都是答应了你?莫再多言,快滚出去吧。”田老爷捂着额头,重重的拍了下桌子:“看见你就头疼。” 徐老汉咧嘴一乐,知道田老爷这是为自己背下了绝大部分的责任,狗腿地给他了一大杯半凉不温的茶:“行行,小的这就走,这就走,您可别气坏了身子。”说完,点头哈腰的退出去了。 “这人……”田老爷喝了口茶,难喝地直接吐出去了,一掀开茶盖——“这不昨天的吗?!” 二百五十 青州府衙的人在踏进宋宅大门时,原本会以为看到个对他们气急败坏的官老爷, 谁知进了门,却见府里的正堂院子里正摊着一本本的书。 这年头书可值钱,一本都将近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了,几名衙役下意识连忙避让开,只见个年轻的小厮快手快脚走上来,利落的行礼,说话文质彬彬的:“敢问几位官爷何来?” 衙役们掏出了捕令,那小厮扫了两眼,似是认字,又是一礼:“请各位随我进来。” 绕过屏风假山,就见一清瘦男子正静坐在窗边靠墙的交椅上闭目养神,门口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侍卫。 男子听到他们来了,淡淡问道:“哪个府的?” “青州府。” 小役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位官老爷好似早已知他们会过来一般,不由得纷纷收起来脸上的猖狂。 为首的捕头双手抱拳,气地说道:“可否叫您府里的三公子出来?这边有案子需要召他入堂。” 清瘦男子睁开眼睛,从交椅上站了起来,抖了抖下摆上的浮灰,道:“不巧舍弟年前回了老家秀城。” “这……”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捕头继续问道:“那对不住,打扰老爷清闲了,我们先行告退。” “稍等,”男子从怀里掏出张纸,夹在两指中间:“你们若是在秀城见不到人,就按这上面写的找。” 捕头接过小厮用托盘抬过来的纸,“多谢大人。” “嗯。”男子点点头,背过身,朝着耳房去了。 衙役们一时无声。 251 宋三爷在秀城被抓了! 这是我刚刚到达京都还没有落脚时,过来接我的下人说的。 我心里面犯起嘀咕来,虽说送三爷是个平日里面不着四六的人,但也也不像是有那敢偷奸耍滑的胆子,莫不是秀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年前离开时人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被抓了呢?大人可知道此事?家里面又是如何处理的?”我问道。 “奴才知道的也不太多,听说是跟咱们家姑爷有关。”那下人说道:“案子是从梅城传过来的,提前了三天,刚发生不久。 您今儿个回来,前儿个姑爷兄弟才被抓走,听说是犯了案、杀了人。” 我一听,顿时被吓得不轻,心知肚明是那后宅中的女尸。 可明明已经将玉佩都还给了大人,珍珠也在府里面没有带走。在大人眼皮子底下,宋三爷的事怎么可能会东窗事发呢? 人命不值钱,若不是大人那阵子时态实在是太过于紧张,别说院子里面死了个签了卖身契的侍女,哪怕死的是我,都只会说是一句病逝,而传不出消息来。 我原本还想着把江丁嫁给宋三爷,虽说三爷是个垃圾,可江丁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啊,想想原本的姜欣是怎么死的?还不是被她推下河的么。 她俩郎才女貌,配上正好。 可惜了三爷这边儿不争气,平白浪费了我的一片苦心。 宫里面催促的急,我也不敢耽误,只能回头再说了。 “先不说这些,”我想着今儿个刚到京都,要赶在午前就去宫门里给姜皇后道安,于是匆匆道:“咱们一会直接回公主府,我换身儿衣裳净个身,马车备好了没有?”又扭头对那个仆役说道:“路上你再与我细细聊。” 母亲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心细一些,我刚进了公主府,就有丫鬟告诉我:宫里面儿的嬷嬷已经等了快有两个钟头了,叫我梳洗准备后便过去。 我知道这是泰安公主特意留给我教导规矩的,一面吩咐人把需要的东西都置办好,一面快速的打理自个。 头发还湿着,便朝堂里走去。 母亲的公主服比较我家多了几分人情气儿,进了正门就见两趟抄手游廊挂着十几笼子争奇斗艳的雀儿,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货色。 一个穿着深褐色衣裳的中年女人正背着手。在游廊中间看一只鹦鹉,我一见此人,连忙走上前笑问道:“敢问您是?” 中年女人回头看我。 她身形微微虚胖,白净的脸上明明没有带笑,却给人一股大方肃静的感觉,他用那双细长的眼睛笑着对我行礼:“我姓楚,是公主身边儿的人。” “楚嬷嬷。”我不自在地行了个宫里面儿行礼的规矩。 “奴婢斗胆了。”楚嬷嬷点点头,先是打量了我一下,不气的道:“您的身子板还是不错的,只是腿看起来稍微太过于弯曲,再直一些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狠(感谢江神的推荐票,加 “哎哟我的老天爷呦,您这说的可比唱的好听多啦,大家可听好了,三夫人这边说了不用我们二房帮忙,咱说出去的话要如同的钉子一样,一钉一个孔的,老爷您还在这里坐着干嘛?站起来赶紧走吧!”二夫人招呼起来。 宋二爷是个聪明人,见宋老爷子已经处在愤怒的边缘,偷偷在下面拽住了二夫人的袖子,叫她别再说了。 房里面再次陷入安静。 宋老爷子用视线扫了一眼众人:“老二去把我书房里的笔墨拿来,我要给宋清涟写封信。” “……” 二百五十五 田老爷直到收到宋三爷已经即将抵达梅城时,仍然没有抓到宋清涟的一丝马脚。 这明显超出了他的预算。 田姓也是世家,像他们这种被世家培养出来的,特别明白一个家族对人的意义。 宋大人此番举动无异于断尾取生、得不偿失,让人摸不着头脑,又不知他到底是究竟何意。 府衙这边是怎么猜测都猜测不出来个所以然来,和他相熟的大人纷纷开始为田老爷捏一把汗,觉得他这是踢了人家的马蹄,后面还有后招等着。 而与之相反的是梅城这边,消息如劲风刮过一般,百姓们在短短三天之内全部知道这里出了位清正廉洁、刚正不阿的好官,名叫宋清涟。 梅城的百姓对于天家,已经不能说是失望,而是绝望了。 赋税与天灾搞得妻离子散、十不存一,每个人心里面全部都是浓浓的仇恨,偏偏没有办法离开,只能全部都被圏在这里等死。 在这种环境下,上面居然派过来一位廉明的好官,这是何等的大事! 宅子内。 近日而备受城里人城外人共同关注的宋大人,现下生坐在前院书房的桌案上,双手交叉抵在下颌处,面前是四份摊开的信。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宣纸发出清脆的噼啪声,靠窗的那个角被吹起,又像鲤鱼那样落回桌面上。 “……罢了。” 宋大人伸手将宋老爷子送来的信倒扣在了桌子上,他仰头揉了揉眉心,在第一份信上面写了个:批。 书房外。 坐在耳房正中间交椅上的田老爷已经干吃了很长时间的凉风,手中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喝不进去,握在手里面渐渐变凉。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日子,他的心里面是越来越没底,生怕自己是落了别人的圈套。 可面前的迷雾怎么拨都拨不开,田老爷是个胆子大的,既然山不就我,我便来就山,直接扣了宋宅的大门儿。 他不怕坐冷板凳,他就怕不坐冷板凳。 “啪嗒。” 一个脸庞分外白净,眉眼如画的年轻小厮拉开暖帘子,田老爷见他,认出这是见过几次面的元夕,立刻整个人精神了起来,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快步迎了上去:“宋老爷呢?” 宋大人自帘子之后走了进来,温润的笑了笑,抱拳道:“田兄,抱歉等候多时了。” “不敢放不敢当。”田老爷连连摆手:“还是我这边给您添麻烦了……” “莫要这般说,这事儿说来也是我这边的家丑事,居然让您前前后后跑了这么多趟,实在是我的不该。”宋大人摇摇头,伸手示意田老爷下座。 田老爷心中还是忐忑,宋大人越是这么说,他越觉得先礼后兵,指不定突然一句话说不明白,就被人下了套。 然,他也不是第一天坐在这个位子上了,看脸色顺杆子往上爬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立刻抱拳道:“宋兄也请上坐。” 两人依次落了座,田老爷心中揣摩了一番宋大人的意思,将手握拳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 “来信说,再过两日那‘人’便会到达梅城,不知您这边如何打算?” 话语里的他是谁,不言而喻。 宋大人轻轻地看了口气:“都是家务事,居然闹到了这般地步。” “您也是劳心……” “唉。” “那?” “……” 田老爷见他这般,立刻转换了话头,说道:“说来上次您托我这边去寻得青当地户口簿册,我今儿个一并带过来了,还有地方土地丈量图,因为实在太过于繁多,所以便让府里下人抬着送去了堂外,回头您看完了,告诉在下一声,我让人拿回来就是” “您当真气,我那日不过顺口一提,劳烦田大人惦记至今。”宋大人诧异道:“全都带过来了?” “是,差不多有三个箱笼。” …… 田老爷回府之后,直接去了前书房,把能唤过来的幕僚通通叫了来。 那些人最近整日研究着这件事,一进屋,便纷纷询问今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田老爷依次说了个清楚,自认为一个字儿都没有落下,手放在桌子上敲了敲,问:“你们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几位幕僚纷纷七嘴八舌,却总是让田老爷觉得说不上个点。 有说是宋大人以家务事隐喻让田老也不必管太多;也有人说宋大人这般闭口不言,实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给接下来做准备。 屋子里面吵吵嚷嚷,田大人觉得心烦了,目光随便扫来扫去,一眼看到众人身后有位最为年长的先生,正躲着写些什么。 “您在干什么?”田老爷扬声问。 老先生放下笔,从案台后站了起来,双手撑起宣纸的一角,将刚才写下的东西晾干,递到田老爷面前。 这位老先生是半年前被人推荐入府的,天生的口不能言,连科举都做不了,也因此,一直没有得到田老爷的重视。 田老爷还没有看清着宣纸上写的是什么字,就见那位先生双手背在身后潇洒离去。 一屋子的人被他搞得莫名其妙。 “这人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田老爷没有理会他们的小声议论,低头,便见宣纸上写了个: 绝。 “哈哈哈,果然。”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田老爷突然间明白过来宋大人这是想要去做什么。 其实他先前也隐隐约约有这种预感,但总是不敢确定。 第一百三十二章 婚贴(感谢不知名小伙伴的推 把手中宣纸仔仔细细将折好,收进袖拢中,田老爷只觉得感慨,居然真的有人能为了个好名声,把亲兄弟都舍得搭出去。 可谓心狠。 二百五十六 在宫中的日子,真是即枯燥又乏味,姜皇后对我就跟一个随处可见的物件一般,往往叫上我也不过是站在她和母亲的身后,帮着一起闲逛而已。 与时相反的是泰安公主的喜悦,她这些天里外里问了我好些东西。 从刚嫁进去的宋家老宅,到后来秀城的悠闲小日子以及梅城的何种见闻,全都细细问了一遍。 我向来都是挑着好的说的,譬如梅城那边儿的玉石有多么的有灵气,习俗与京都这边儿如何的不同,以及秀城的山明水秀,小桥人家。 然而这话说多了总是有遗漏的地方,当泰安公主知道我曾经在京城城西的一个小宅子里面住了将近大半年,整日为了宋大人操劳得脚不沾地时,心疼的她不由自主地低低啜泣。 泰安公主于我最不相似的地方,便是我遇受了欺负,从来都是报复不会回去就先忍着,找个好机会再重重的反击回去;然而泰安公主的做法是背地里偷偷的哭,哭的我心里也跟着发酸起来。 我没有想到只是说了这么件小事,就能让她难受成这样,心里面也开始暗暗后悔起来,埋怨自己的多嘴多舌。 “那些都过去了,如今家里面好了,大人疼惜我到连之前的妻妾都散了去,院子里独留我一个,也算是殊荣了。” 泰安公主听了我的话,点头道:“说的也是,连母亲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你都做到了,比我强多了……说来说去,你怎么半点儿都没有说到自己身上的事儿呀?” “您指的是哪些?”我心想我早已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可瞒着她的。 泰安公主嗔我一眼,看了看四周的宫婢,坐的离我近了些,小声的在我脸侧耳语:“都五年了,你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吗?” “……” 我闹了个大脸红:“该有动静的时候自然就有动静了,您这般操心也无济于事。” “怎么没用?”泰安公主瞪了我一眼,一点不见方才为我担心流泪的模样,反倒是严厉了起来:“你如今小两口感情甚笃,正是子嗣缘最容易来的时候,等过了这段日子,你往后的生活可怎么办!” “母亲,大人与我已经有一个养子了……”我没办法告诉母亲真相,于是便开始左右搪塞了起来。 泰安公主重重的拍打了一下仰枕,吓得我闭紧了嘴。 “你也知道那是个养子,不是亲儿子!你可知当年为了让你与我一个姓氏,娘娘做了多大的努力吗?你可倒好,居然连血脉都延续不了!真是气煞我也。” 我看出来她就是为了我的担忧而气恼,不是真生气,连忙将手放在她的后背顺了顺气,“母亲,你且听我慢慢讲来。 大人娶我时,前头已经有几房妻妾了,可一个产子的都不曾,前几年院里有个妾怀了孩子,还没等足月就没了, 非是我不想,实则是我家大人对此已心灰意冷,不愿再多做奢求了。” “……” 泰安公主疑惑的问我:“你……你老实同母亲讲,你与那宋三木多久没行房事了?” “好端端的说这个干什么……差不多一个月吧。”我尴尬的说道。“你也知道我这边离京都甚远,我也是一直在赶路。” “赶路……”母亲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 我见她没有再追问了,心里面暗暗松口气。没有想到这这回了家,还要早与这番的炼狱场。 “娘也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先回去吧。”泰安公主擦了擦眼泪,对我道。 “那您记得也早些就寝。” 二百五十七 泰安公主见姜欣走了,让人把房门紧闭,掩上帘子,确定没人能看到自己在做什么,才一拳砸向了床板! 悔恨不已。 ——“都是我误了女儿!” 二百五十八 驸马府最近的风头有些不对,这是下人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前一刻家里的二小姐回家,老爷还让人收拾院子,特意派人去接她回来,后一刻两人便大吵一架,二小姐哭喊的声音整个府里都听得见,只可惜她说的是什么没大听的清楚,只勉强分辨的出喊得撕心裂肺。 这还不算,老爷不知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将二小姐的院子给锁了起来,不允许她在府里走动,连每日的膳食都是拿篮子传来传去的。 而这些天,他们瞧着二小姐与老爷的关系又和睦了起来,甚至两人还喜笑颜开的说起了婚事。 真是奇了怪了,这媒人都还没有上门,怎么突然间的就开始说起婚事了? 仆役们的闲言碎语江丁不是没有听到,可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对未来的喜悦。 她觉得实在是天助我也。 明明父亲一门儿心思的想要把她许配给宋家三郎,谁知转头那人就出了事! 而前些天又有消息传来,说冯书生马上就会抵达京都,到时候会亲自上门找父亲请罪。 江子期想的也和江丁差不多。 梅城过来的书信他早已看过了,当他见宋大人愿意在这份婚帖上加上十八担聘礼时,立刻喜笑颜开起来。 他倒也不是在乎这些钱财,而是图了个面子。 要知道宋大人官复原职之后,早已亲非昔比了。 有了这位的加持,江子期相信他的这个新女婿未来也定然前途无量。 反正江丁也是在京都这边嫁不出去了,倒不如低嫁了好。至少拿捏得住,也让女儿过日子有几分底气,不要向他这样半死不活的。 江子期算盘打的精,不过是一个女儿便可以在和宋大人那边扯上边儿,这可是个只赚不赔的好买卖。 二百五十九 宋老爷子的身体这些年确实是大不如前了,放权给宋二爷,也是因为家里人拦着,不敢让他像从前那般太过于操心劳累。 可他这好日子还没有过了几年,宋三爷居然就有了牢狱之灾,那日官差来家里寻人时,宋老爷子都不敢相信他最为疼爱的好儿子要受这样的苦。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出宫(一更) 而旁人不信的是,往日里看的只是油嘴滑舌了些的三爷居然会行凶杀人。 当然,最出乎意料的是宋清涟当真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一封信,能够对家人狠绝到这般地步也是前所未见。 除了宋老爷子。 旁人不知宋清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岂能不知? 打从见到这个孩子第一眼开始,宋老爷子便知道此人并非池中物,一个少年人家逢突变,还能如此的镇定平静,城府可要有多深呐。 但当年的宋老爷子到底还是轻敌了,只觉得他一个孩子,再怎么都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而当年的宋家急需一个联姻来的女子撑场面,他便匆匆娶了老夫人过门。 直到后来发生的一些的事情,让宋老爷子越发觉得,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狼,随时随地都会咬自己一口,不得不防。 偏偏此人命硬的很,文章、才学又全都出彩太早,令宋老爷子投鼠忌器,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 匆匆二十年过去了,眼瞧着自己半边身子都已经入了黄土,宋清涟也已成成材,再也不是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少年人,老爷子只得把曾经的重重忧虑都抛之脑后,安安心心的踏实享受晚年来。 谁能想到,临死前居然能够被这崽子捅了后背一刀! 都说老来自心肝肉,宋老爷子只觉得一阵的心绞痛。 想起儿子此时说不定正在等自己去救他,宋老爷子就生出万般难受来!暗暗下了决定,他就算是把自己一辈子赚的银钱掏空,也一定要把老三给救出来! 然而宋老爷子毕竟老了,脑子没有转过来,他太过于笃定自信自己的权威,没有瞧见此时宋家全部家产的掌舵人——他的二儿子与他的夫人,正用那虎视眈眈的目光看着自己。 二百六十 午后下了一场薄薄的冬雨,院子里面一片阴冷。 芭蕉叶子被雨滴坠的沉沉的,叶子后,是一扇开着的木窗。 窗里女子冷言冷语的嘲讽道:“你可瞧见了吧,我先前都说什么了,叫你不分家,不分家,现下可好,你要怎么办?老爷子,这可是下定了决心要拿着咱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去给那个讨债鬼续命呢!” “你可少说两句吧!”宋二爷心烦的怒斥。 二夫人又是一个冷笑:“你倒是此时耍起能耐了,要我说,咱家大哥弄出这门官司来,还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呢!”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借着这个油头,把三弟赶出宗族?”宋二爷立刻反应过来。 “不然呢?三弟要是走了,这个家就只有两家分,大哥是养子,根本没有办法继承,所有的东西不全都是你独一份儿的?可若是三弟还在,你见见爹的模样给会给你留下来半个字儿才是天降红雨哩!” “可,他毕竟是我弟弟……” “你儿子难道不是你种下的种子,还能是我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二夫人冷下脸:“宋老二,你别叫我瞧不起你!” “……”宋二爷被二夫人噎得不轻,讪讪坐到了椅子上,“可这事儿不行,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该怎么说咱们家呀。” “旁人知道了,只是说你几句而已,但你要是不做,你可想一想吧。”二夫人重重的冷哼一声,“大好的路子你不走,专跑那羊肠小道而去,要是真让爹按照他的意思来,我叫你到时候怎么办!” “唉……你再容我想想。”宋二爷用手搓着自己的脸,再也不见往日的干脆利落,沉重地说道:“让我再想一下吧。” 二百六十一 母亲之前送给我教导规矩的楚嬷嬷自进宫后也一直跟在我身边,俨然成了我的头号姑姑。 楚嬷嬷是这宫里面儿的老人了,先前在姜皇后身边儿做事,后来被指派给了母亲。 平日里看着温和,实则是个软刀子,动辄便用那幅温和的神情说着一些我不爱听的话,偏偏又发不了火,只得暗自咬牙忍气。 我隐约感觉得出来,此人似乎因着被泰安安公主分配到我的身边而感到不满,所以试图借着名头,在逼迫我这边儿率先开口将她赶了出去。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又理想是个好事儿,奈何我这人脾气怪,你要是直说想走,我绝不拦着,可像是楚嬷嬷这样一天到晚的说坏话的女人,我是一点都不会让她顺心如意的。 更何况,楚嬷嬷同大多数人一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姜皇后对我并没有几分延续香火情,甚至因着我毕竟不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令她对我无法全心全意的疼爱起来,总是对我冷冷淡淡的。 在这种情况之下,我哪里有会主动惹事呢? 可不知泰安公主对此产生了什么误解,竟误以为我与楚嬷嬷主仆二人非常的和睦,在我离宫的前夕,把她送到了我的身边。 说到出宫,我如今还是觉得莫名其妙的,她们这大老远的把我从梅城折腾到京都,却不过是待了一周有余,又风风火火的把我给送了出来。 看母亲的样子,她倒是也像突发奇想而把我送出去的,我回忆了一下上午我们两个人所说的事情也并没有觉得哪里有出入。 那究竟是为何呢? 二百六十一 刚刚回到了公主府,玛瑙便跟在我身边又是掀帘子又是拿脚蹬的,忙的不得了。 她也是这些天为我担心得狠了,见我回来一时没有注意到身跟在不远处的楚嬷嬷,开口说道:“主子,您怎么瞧着比之前瘦了许多,是不是没怎吃好?府里面还温着你爱吃的顺口菜。今儿个早上有人说您中午的时候回来,我们谁都不大相信,如今可总算是见着人了……” 我笑着捏了下她的鼻尖,说道:“才走了几天,哪里能瘦,你当宫里面什么好东西吃不到,还会缺了我的一口饭吃?” “对了,咱们家大公主……”玛瑙的话说到一半,我见她似乎要往泰安公主上面拐,连忙干咳了两声。示意她闭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备考(二更) 玛瑙闭嘴后,这才看见不光是我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七、八个护送的侍卫以及一个面容和善的女人,不正是先前的楚嬷嬷吗? 玛瑙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了我身旁。 “玛瑙你来帮我换身衣裳,这一路身上全是灰。”我吩咐完,转头对楚嬷嬷问道:“您还住先前的屋子,可否?” 楚嬷嬷点点头。“自然,谢主子体恤。” 二百六十三 我换衣裳的时候从来都不允许身边有下人伺候,所以玛瑙刚才听我那么一说,便知道我是找她有事情。 进了屋子,她直接把门落了锁,见四周无人,这才问道:“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出宫时他们说老爷家三爷的事儿,如今怎么样了?”这么些天,我一直心里面时时惦记着。 偏是这宫里面的人个顶个嘴巴都跟蚌壳一样紧,不是他们眼中的内人,是半个字都不会和你吐露出来的。 玛瑙听我这么一说,连忙压低了声音,将事情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 公主府因着和宋家是有联姻的关系,所以府里面对此事颇为上心,刚刚传出来宋三爷出了事,便连忙派人上街去打听。 然而毕竟公主府的主子毕竟不在身边儿,都是些下人,再如何打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玛瑙在这儿待了这么些日子,也不过是顺耳朵打到了宋三爷还在京都里边儿的种种蹊跷。 宋三爷是我到达京都的去前两天晚上,半夜被抓走的。 衙役们一开始是说三爷牵扯到了一桩命案,要带回去作证,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口风一变,居然开始说三爷便是那凶手,这是抓回去的。 宋老爷子气的不轻,当众扬言说要把宋清涟给叫回秀城,质问他是怎么对待胞弟的! 听到这里,我不悦道:“这关大人什么事儿?” 玛瑙说:“可不就是,您先听我说完……” 过了几日,又有人说其实宋三爷是被宋大人牵扯的,不过月余便可以重新放出来。 但说来说去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胡乱猜测罢了。 我也是听的满头雾水,不知这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便问玛瑙:“大人那边儿可有书信传来。” “未曾,”玛瑙对我摇摇头:“反倒是姜老爷那边儿传过来好几次消息,希望您能找个日子与家人一叙。” “这事儿我知道,估摸着还是为了冯书生与江丁吧。”我点点头,心里面也开始犯起嘀咕来,这都多久了,大人为什么突然间开始对我避而不见起来,难不成还真的是没成出了事儿? 我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起上辈子的记忆,却发现一片空白。 越是和大人相处,我越是发现上辈子我其实很多地方都过的稀里糊涂。 大人其实一直都把宋烟成在后院里保护的牢牢的,不叫他受到牵连,所以大多数的过往宋烟成都不知道,比如说宋大人到底是怎么和宋家决裂的,我就完全想不出个思绪来。 “……让冯书生来与我一见。” 二百六十四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冯书生刚来府里的时候还是只是个落魄才子,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袍子,如今换了身公主府的锦绣华服后,人长得是越发的丰神俊朗来。 大人既然觉得他是个人才,那么我必定对他礼遇有加,见他进来了,亲切地笑问:“在这里待的可好?瞧着倒是精神许多,过几日便是去驸马府,父亲或许对你有些偏见,但你放心,家里都是些好人。” “实在是劳烦夫人操心了。”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都是我们这些长辈的应该做的。”我回想着大人之前对我的吩咐,思量着一会儿应该如何告诉他,慢慢道:“大人意思想必已经同你说明白了。 再过几个月便是秋闱,京都这边儿有着几个时常在大人身边做事的先生,都是腹有诗书之人,回头我再给你找个僻静些的院子,让那些先生们好好教导你段时间,等考取了功名,再谈婚事也不迟。” “应该的,还是大人思虑得当。”冯书生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喝道。 “你莫要想太多,大人的意思是,若是此时办婚事,难免会耽误读书你的大事,左右也不差这几个月了,还是先以学业为重。” 冯书生连忙抱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人对我的恩德如同再生父母,我可万万不会想岔了路,况且我如今不过是个白身,即使是迎娶了贵府家里的小姐,也是平白让她跟着我受罪不是。” “你能这般想就再好不过了。”我把装信的盒子从箱笼里拿了出来,放在他的手心当中。 这是从梅城那边一直带过来,大人叮嘱过我中途不得擅自打开,要见到了冯书生之后再将信直接交于他,故此我并不知道信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 冯书生不做他想,将盒子打开后直接将信展开,面对着我一一看了过去,神色中渐渐染上一抹感慨,开口:“宋先生大善。” 二百六十五 泰安公主从把我从宫里送出来之后,杂七杂八送了好些东西。我分门别类的整理了下,连夜将大部分的箱子托人送回了梅城,剩下的填补了几份,分为两份儿。 一盒子明天带去驸马府当做伴手礼用,另一份送去给江霜。 我和江霜这几年的感情却越发的好。 她前些年给家里的那位纳了两房的妾,如今都怀有身孕,婆婆答应了无论生下的是儿是女都记在了她的名下。 虽说她自己肚子里没个动静,但婆婆总算是待她有了几分人模样,没有过的如从前那般辛苦了。 一个庶女能够靠着自己,一步步坐稳这一府的正牌夫人,也算是难得不易了,想当年她可是连个穿的暖点的衣裳都要靠姨娘脸色的。 更何况大人如今在朝中孤立无援,走的算是半个清流派,而宫里面除了我以外,更是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我前些年为大人东奔西走时,着实是怕了那般孤立无援的滋味。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背书(感谢吱吱的推荐票,加 我度量着日后难免时候没有用的上江霜的时候,这份香火钱,总是要续上一二的。 二百六十六 驸马府和我离开时也没有什么两样。 还是是一样的器物,一样的人。 只是上次来时这院里院外的都是些高朋远,这次却空空荡荡的,倒是生出几分落寞来。 我猜测或许是城里边的人家如今也看出来泰安公主与江子期的感情不和,他又失了上面的心,于是纷纷开始对他避让起来,才导致了他近日仕途上的屡屡不顺。 但是我却认为,江子期这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想当年他与寿王爷身边的亲近尚书大人夜夜笙歌饮酒,可是把我吓得不轻,就怕他未来出了事情牵扯到我身上,如今他遭到了厌恶,反倒是平白得了这条命。 有时候老天喜欢傻子。 这话当真是是在他身上能得到佐证的。 江子期和我一打对眼,变能看得清他眼皮下还有着淡淡的青黑,一看就是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没有好好睡觉了。 面色青紫,眼白一片一片红血丝,像是被妖怪吸了阳气一般,每个人模样,气虚之状。 我想起五年前刚刚成为姜欣的时候,那时的江子琪瞧着还是壮年,有这几分英姿飒爽,不过几年未见,他却已生出了老态,不由得感慨起着世事无常来。 “父亲,您近来可好?”我下了轿子,气的行礼。 江子期也下了台阶,虚扶起我,干巴巴的说道:“家里面都好、都好。你也是一路上辛苦了,怎么不多再你母亲哪里多待几日再来?” “明儿个便要回梅城了,想着您这边儿还有事情,于是我这就过来了。” “这样啊……” 我们两个人无言了片刻,真是说什么都感到尴尬。 好半天,江子期才又问我道:“不是说今天还带个人来吗?那人在哪里?” “……” 这话是能随便问的吗?旁人听了还以为姜丁是如何的愁嫁呢。 我指着身后的一个素色袍裳的年轻公子道:“您说的应该是这位吧,他是大人在梅城遇到的年轻学子,已经考了秀才功名,这次随我来京都是为了今年的秋闱。” “啊?” 江子期一惊,微微将嘴张开,反复看着我与冯书生,似是想要质问些什么。 我觉得他估摸着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毕竟我们二人还在府门外,于是换了个问题:“怎么不见家里的其他人,不知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你母亲还同从前一样,她院儿里如今只剩耀祖一个,每日操劳。” “那耀祖呢?” “他呀,最近爹刚给他找了个先生来,正跟着先生习字呢。” 一说起江耀祖,江子期凭添了几分喜色:“他现在应该还在里面上课呢。一会儿等下了课,你就能见到他。” 我心里面产生了片刻的怀疑,江耀祖在老夫人身边儿养着,能养好吗? 瞧着上次江老夫人对他的宠溺态度,不大像是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的。 二百六十七 江老夫人比我上次回来时看着要清瘦许多,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吃斋念佛,手里边的念珠子盘了一个又一个,越发的笃定起自己和佛缘非常深厚。 江耀祖令我大吃一惊。 这孩子好像是见风长一样,半年前一个模样,半年后又一个模样,之前明明只知道我的腰腹以下的,现在长的居然都比我腰还要高了。 他如今会认了人,见我也知道叫一声大姐姐了。 长得矮矮胖胖的,看着好多了,内里还是那般的霸道。 此时是家里人见面,冯书生便在前院儿里面独自待着,我与江子期朝后院儿走。 江驸马因为和我三句话也说不上两句,便让家里的老太太和江耀祖一同上桌。 我们桌子中间放了两食盒的瓜子点心。 老夫人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个话,场面渐渐活络了起来。 “我就说耀祖这孩子能成器,你父亲偏不信,他现在的师傅说他念起书来是又快又好,比着旁人家读了七八年的儿郎还要聪明呢!”江老夫人喜气洋洋地同我说。 我觉得这话里难免有掺假的成分,笑笑不语。 江子期顺口问:“这些天我也没大管你,先生都教了什么书,从我念上几段儿来。” “想知道先生教了什么,你去问先生不就是了,问我作甚?”江耀祖回答的毫不气。 江子期在我面前失了脸面,讪讪地瞥我一眼,见我面色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又转头训斥:“父亲不过是随口一句,你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什么都推给先生,一点尊师重道都不晓得!白念了这些书。” 老夫人不干了。拍了下江子琪的手背。“又骂我的好孙儿干什么?你让他读书,他不也读了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娘……”江子期无奈地叹道。 “行啦行啦,不就是想考我的学问吗?我背给你听就是了。”江耀祖伸了自己的矮胖的短腿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背着手,洋洋得意道,“听好了!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笑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笑乎。人不知而不生气,不易笑乎……” “……” 江子期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而我忍笑忍了半天才把嘴巴里面的茶咽了进去,觉得嗓子眼儿里都进了浓浓的涩味儿,难受的要命。 这论语到底是谁教他的?怎么全是大白话?三个全都是‘笑乎’。 “你背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江子期怒气冲冲道:“我只不过是几日补考你的学问居然就学了这么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把你的先生给我叫来。” “你好端端的嚷嚷什么,我背的难不成有哪里不好?先生说我的感情应该更充沛一些。”江耀祖说道。 现在在哪里?还是他说的好不好,而是说的根本就没一个对的! 老夫人清楚江子期这是又要罚耀祖了,连忙去拦,还把话头引到了我的身上:“儿啊。咱家大姑娘今儿个才回来,就不说这些事情啦,回头再聊好不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胡闹(感谢江神推荐票,加更 我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赞成的说道:“祖母,您这是不明白了,父亲考教弟弟的学问,这可是头等大事儿,什么都没有它来得重要,万一是夫子那边儿学问不够,骗了父亲呢?这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呀,可万万不能马虎了。” 江子期其实已经被姜老夫人劝的意动了,想要在我面前留几分脸面,但被我那么一激,又觉得我说的也对,道:“左右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先去把先生请过来再说其他。” 二百六十八 京城这边儿地皮贵,所以驸马府不算大,前院后院儿拢共加起来都不过几步路的距离。 那个夫子瞧着是有几份学识的,一把美须、头发花白、身形挺拔。 一进屋便行了个仕子之间的礼,对江子期问道:“不知您叫老舍来所谓何事?” 江子期气儿还不顺,一言不发地便招呼江耀祖又念了一段儿刚刚说的论语。 江耀祖重说了一遍。 夫子点点头,伸手捻着自己的长须说道。:“你的感情还不够充沛,应该更多一些抑扬顿挫,比如像为师者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笑乎’……” 我这次是强掐着自己的大腿才勉强没有笑出声,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已经有些绷不住了。 行,这总算是查到了病根儿。 江子期手都开始抖了,不知道他这一生气就手抖是个什么毛病。 “来人!把这个把这个骗子,给我拖出去打一顿。” 那莫名其妙地夫子总算是走了。江耀祖脸上还带着浓浓的不高兴:“你说之前让我去念书,我也跟着念了,这夫子也是你找过来的,现在又被你赶跑了,那我日后干脆不念书了吧?!” “竖子你敢!”江子期气得直拍桌子。 我瞧得心里面有些好笑。 难道这些个读书人对待孩子都是这般严厉的吗?大人似乎也是这样,明明在我面前都是副温润如玉的好脾气,却一丁点儿都不能允许宋烟成做的不如他心中规范的那样好。 明明换个语调就可以息事宁人,天天要把气氛搞得僵持才罢休。 “爹呀,女儿看这次可跟咱们家耀祖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开始和稀泥:“再说了,耀祖这么频繁的换先生,对待学习自然是没有兴趣的,在您请下一个夫子之前,不如先依照咱们耀祖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上次听你是想要……”我问江耀祖。 “我要当大将军。!” 我于是说道:“耀祖既然这般喜欢习武,您不如请一个武艺师傅来。 现在的学子们大抵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像大人每日清晨都会做一些简单的锻炼,如今都成为风气啦。” “哦,我怎么没有听过这种事?”江子期将信将疑的问道。 当然了,因为这是我刚刚才瞎掰出来的。我笑眯眯的回答:“或许是因为您不经常与那些学子们交谈,不知道现如今的形式吧。” 老夫人见状也连忙点头应和道:“我觉得咱们家大姑娘说的对。你这边儿请先生又不知道要花几个月来,不如先让咱们家乖孙儿锻炼武艺也好,日后有个防身。” “……那行,回头再说吧。” 二百六十九 江丁居然和冯书生是一同进来的,我心想这两人怎么也不避讳呢,虽说此番来此就是为了他们二人日后的婚事,但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呀! 冯书生看到我时,面上也不大自然,他去坐在了一个角落,同江丁避开足有半米远。 江丁闷闷不乐地噘着嘴回头看他一眼,眉眼含情,嘴角忍不住还挂着笑意,扭头看向我时又变成了棺材板一样的脸,不耐烦地给我行了一礼:“大姐姐,近来可好。” “都好,妹妹你也快些落座吧。” 我招呼她坐下,打算长话短说,便对江子期道:“之前该说的大人应该都同您说了……”复述了一遍大人先前的打算,问道:“您还有什么其他要补充的吗?” 江子期摇摇头,又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左右也不差这一年了,让他静下心来专心做他应该做的事情,咱们这边儿也好筹备一二,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江老夫人向来是个不管事儿的,闻此言,也点头称赞:“还是咱们家的大姑爷想的周到。那这宅子和教书的先生?” “我过了明儿个就要启程回梅城了,住的地方便让冯生去大人之前的别庄里,先生那边儿也一早就安排好了。” 我们这边儿聊的其乐融融,把能定下来的,该定下来的通通都订起来了,谁知旁边的江丁忍不住,突然间憋不住说了一句,“若是等到明年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我问:“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想着……”江丁突然开始红了起来,她再如何的没教养,对于这种事情也没有自己是心理准备。 她嘴唇动了动,嗫嚅道:“我再等一年,可就要变成了个老姑娘了。所以还是提前一些比较好。” “可……”江子期明显是更加忠于第二个,打算说服江丁。要让他的姑娘平白嫁了个白身,他也是嫌说出去丢人的。 我见他们二人左右也没有说出个章程来,想着既然是两家的亲事,总要听听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我们一个人在这里一头杆子满头热,什么用都没有。 我看向冯书生:“你要是觉得如何?试想要过一段时间便把婚事了结了还是等考取了功名再说?” 冯书生沉默不语了片刻,忽然将凳子往后挪站了起来,对我们几人行了个长长的一礼:“我幸得小姐青睐,除了一手文章外可谓是家徒四壁,竟能让江老爷不嫌弃,宋大人时时提拔,心中感激之情无法言表。” 江丁笑着看着他。 “——但冯某也是个有骨气之人!”冯书生继续说道:“您对我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在心,更加不能对不起江小姐,在考取功名之前,冯某誓不踏入这江家大门一步!”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监视(感谢江神的推荐票,加 江丁的脸唰的白了。 她站起来,失声喊到:“你说什么?!” 江子期伸手把江丁拉了下来,口中迭声道:“这风冯生是个好孩子,你不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女儿家应该端庄得体……” “爹,你别跟我说这些啦!”江丁一把甩开江子期的手腕,快步走到冯书生的面前:“你、你明年要是考不上,难道还要我这儿平白等你到老?” “……”冯书生苦涩地摇摇头说:“既然如此,那老天爷便是注定了在下配不上小姐您。” 二百七十 这场婚事的最后,已江丁一空,二闹三哭闹收场结尾。 虽说他那边可能不可开交,然而除了当事人以外,我与姜子期都对逢生这个人颇为满意。 我觉得大人果然慧眼识珠,不过与此人见过几面而已,便知他是个可塑之才。 多少个白衣书生想要靠着攀门好婚事在官场上好谋得一官半职。而这冯书生却反其道而行之,先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再去迎娶江丁。 我不禁有些后悔起让江丁说了这么好的亲事来。 然而木已成舟,此时再多说也无用,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百七十一 京城里面该弄完的事情都弄完了,我临走当天下午,宋老夫人派人送了个食盒来。我瞧出来她是曾经于我有过几次接触的嬷嬷,仗着脸熟,问她道:“家里面可还好?江丁还闹不闹腾了。” “听下人说昨夜哭了大半宿,今儿个早上被哄好,我出门的时候,她刚刚睡下。”嬷嬷把食盒抬了过来:“这是老夫人让我送来的,咱们家小少爷可是多谢你在老爷面前仗义直言,老夫人现在有事没事儿就闲着在老爷身边儿提了练武之事。” “耀祖可是我的亲弟弟,他想要做的也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当然是要支持的。”我缓缓地叹了口气,心知肚明她回头会把与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给谁老夫人。便半真半假的埋怨道:“说来爹也是着了魔了。家里面有一个文章写得好的便好已足够,哪能事事都能如他所愿呀?那岂不是乱了套, 耀祖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平白耽误了这么些年,若是从小便开始抓起,想必此时早已能有自己的一番能耐了。 那些个将军,不认识字的多了去了,不也是能够带兵打仗,嬷嬷你觉得吗?” “小姐说的是,还是您看的准。”嬷嬷连连道。 我笑了笑。道了声别,便带着人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面我还想着刚刚同嬷嬷说的话,越想越寻思越觉得好笑。 江耀祖在他们眼中是个宝,可是在皇上面前他也不过是妾和驸马爷生了儿子。 本朝惯例,驸马是向来不允许纳妾生子的,不过因为我母亲是后封的公主,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便让姜子琪做了个空子。 姜皇后一直以这件事情对江子期颇为厌恶。 在我面前从甚至来不提起江家的一个字儿,可想而知,在皇帝心中,这江子期与江耀祖又是个什么地位了。 打从江耀祖出生的那日起,便注定了他不会在官场上某得一官半职。 这本潮的案例就是这般苛刻。有一丁点儿的不好的地方都会牵扯到你往后的各种仕途。 其此,江子期还不如把江耀祖给惯养成了个娇少爷,好歹他还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不然哪一天他要是出了彩,指不定将皇后给办事儿的那帮人,有什么手段在背后里等着呢。 二百七十二 回去的路真是困难重重。倒不是这路途上有什么其他颠簸,而是身后跟了个时时刻刻盯着我的眼睛。 楚嬷嬷既然已经分到了我的身边,那我自然是要把她带回梅城的。 她倒也是安分,每日除了在我身边沉默寡言的做事以外,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 我叫玛瑙留了个心眼儿,派人偷偷的去盯着她,不出七日便给我传回了一个消息—— 楚嬷嬷每天都用一个本子记录着我的日常起居,并将它整理成册。 那个本子她时时刻刻都自己贴身带着,身边儿的人看不清里面都记录了些什么。 我虽然知道楚嬷嬷为何被母亲派过来的,却还是被她这番神神秘秘搞得心里头发毛。 这种随时都扫一圈,观察自身变化的问句全是恶搞。 认识才知道有人天天盯着自己,并且将自己所发生的事情都写在本子上都会觉得不寒而栗吧。? 我现在就是这么个滋味儿。 楚嬷嬷要是大的方方的说,她就是有东西要告诉公主她们,那么我便也随她去了。 可这样的鬼鬼祟祟,令我开始怀疑起来他是否里外里受了别人的委托。 这样的一个钉子把它放在哪里都不合适。 我想着他也是专程过来监视我的,于是便叫他和我坐在了同一个马车上。有什么事情多让玛瑙去跑。 她不是想要盯着嘛。 那我偏要让他时时刻刻都不得清闲。 二百七十三 我们回去的方法依然是坐来时的那辆船,原本我想着别太麻烦人家。谁知下人问了才知道跟着我过来的那些个船员早就被他们家。 “主子吩咐过了,专程在这里等着我什么时候我回梅城什么时候他们再走。”为首的小厮说道。 原本其实都做好了要等上一年半载的准备,谁知我这边儿不过半个月,便准备启程,他们都是蛮高兴的。 快船为了赶路,一路上都不会在附近的码头停泊。最多补提些备用品。不过半个小时便能忙完,所以我一直没有办法着人去打听送三姨的事情。 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到大人的一封来信。 说句不参假的话。 我其实非常的生气。 这人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没心,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二百七十四 元和二十五年三月中。 越往南走,这冰化得变越快,两岸旁也出现了依依翠色。 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船,现总算是快到家了,心里面难免有些雀跃。同着玛瑙站在甲板的附近,吹凉风。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感冒(感谢江神的推荐票,加 结果乐极生悲,当天夜里便发起热来。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估摸着算了一下,便发觉自己好似很多年都没有生过病。 现在脑袋晕沉沉的,嗓子口又痛,呼吸都跟着呼吸不上来。 我心想可不能在这路上边死掉啊,这眼瞅着就要回家了,万一到时候府里的下人来接我,居然抬了个棺材下去,让瞧着多晦气呀。 把这话跟玛瑙说了,这丫头笑的都哭出来了,抹着眼睛说道:“我的好主子,奴婢上给您煎着药呢,咱把这些都喝下去,保准明儿个就没事儿了。” 我一闻那药水的味道就觉得心里眼里都跟着做起来。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还是这些年被养的娇了,把头一转。小声说的:“我不喝。” “你说什么?”玛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把我的肩膀扭了过来。 我看她一眼,又背过身去就是不让喂。 玛瑙这才明白过来,我刚刚真的跟她说我不想喝药。 她哭笑不得的:“你刚才还担心自己病死了呢,现在又开始不喝,要来不喝药,病哪能好呢?就算是为了你的身子也应该好好。将要都灌了下去才对。” “就是不想喝药。”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么做不对,就如同个稚孩一样蛮不讲理,实在不应该,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不听指挥,开始做闹起来。 又重新说了遍不喝药之后,我扁着嘴,把自己的脑袋蒙在了被子里。 “好好好,您不喝药便不喝药了吧?” 玛瑙也是被我闹的没了脾气,把我的额头上的帕子换了个新的:“这一会儿您要是再发热起来,奴婢可就管不了了。 想想你要是发热那身体多难受啊。说不定家都回不去了呢。 你要是喝了药,奴婢能给这边儿有蜜饯,您喝一口,给您吃一口蜜饯可好?”她像是逗小孩儿一样逗着我。 “……” 而倒霉催的。 是我听了她说的这番话后,居然真的乖乖爬了起来,将药给喝了。 第二天我退了烧,想起这一段,便忍不住羞愤欲死。 二百七十五 这楚嬷嬷招人烦也就招人烦在这种地方上了。 你说我这边发了烧身子肯定是难受,换个正常人,是不是应该说几句贴心话?安慰几声。 她可好! 我这边儿一退烧,病还没好全呢,她便开始对我兴师问罪问来,偏偏她说话的语气有着宫里面一股子的慢条斯理,比那直言快语听起来更磨人。 “你看你也是个嫁了人的,不是个小孩子了,怎么还能被风吹的发了烧呢?这邪风入体最是难治的病了,慢慢注意好自己的身子。 您现在喝的那几贴药,依奴婢看还是别喝了。只要不发热,那么便没什么大事。”她边说边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膝盖,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玛瑙平常是从来都不会掐尖儿的人,但遇到了我的事情,便分文不让,闻言立刻出言讽刺道:“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主子生了病,居然不让喝药。那您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其他治病的好法子吗?吃炉灰不成?!”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就跟那刀子一样戳人心口!你这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楚嬷嬷皱着眉,撇了她一眼,不喜不悲,又转头对我说道:“奴婢的意思也不是叫您一点药都不吃,而是我细细看了您之前开的方子,里面有几味是性凉的药,对您如今的身子不大好。不如换成别的药材。都是一样的效果。” “听您的意思似乎是对医药有些研究?”我问她。 “奴婢儿时曾跟着父亲学过一些药理知识,不算精通,只是会一些小打小闹的病。” 我一听心里面明白过味来泰安公主为何将这人调在了我的身边。 宫里面会医术的宫女非常的难得,想必此人曾经在姜皇后身边儿也是个得用的大姑姑。 真是怪不得她对于在我身边做事总是心怀不满,若是我也会觉得云泥之别吧。 “那便劳烦嬷嬷你替我抓几服药了。”我气地对她说道。 楚嬷嬷似是早有预料我会听从她的话,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宣纸:“方子都是一早就给你备好的,你看一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如今在船上不好抓药,一会儿我把这方子交给船夫,然后他们在晚上补给物资的时候把您的药一起买上来。” “不用。”我将方子大概看了一眼,对于药理知识,我是一翘不通,也不知道上面写了是什么,便直接交给玛瑙道:“上次让他帮忙给你买药的那侍卫呢? 这次还让他来吧,估摸着要再折腾一趟。” “是。”玛瑙恭恭敬敬的就是宣纸叠好,不好意思地对楚嬷嬷露齿一笑,难为情道:“真对不住,方才是我太过于心急了,惹了您老的不快,可别和我这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 楚嬷嬷笑了笑,脸上却冷冷的:“哪里?你想多了。” “……”玛瑙那个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我拽了拽她的衣袖。“去吧。” 二百七十六 这天晚上侍卫带上来的东西除了几付中药,还有一本厚厚的医药书。 我翻开左右看了看,心想这也不是我吩咐人拿上来的呀?就问侍卫:“你这是不是拿错了?” 那侍卫为被我问的一愣,眼神飘到了我房外的长道那边,抓了抓头发:“这是玛瑙跟我说的,还以为是您这边要用。” “哦……”我今天是玛瑙说的,于是立刻改口,吩咐他退下了。 扭头对屋子里面煎药的玛瑙扬声喊道:“玛瑙,你过来一下。”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之后,玛瑙擦了擦手,带着一股子药味儿地跑进来。 我挥了挥手里面的医药书籍,问她:“这是你要看的吗?” “呀,这么快就弄到了。”玛瑙惊喜的从我手里面接过书,翻开看了两页。满足地说道:“是奴婢要看的。前些天楚嬷嬷不是给您开了个药方吗?那时候我便觉得。这多学一门手艺还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就央求着侍卫大哥帮我弄了一本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码头(感谢江神的推荐票,加 我笑着把方才侍卫与我的对话和她重复了一遍,末了说了句:“可能他没有理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玛瑙听了,也是对天翻了个白眼儿笑骂道:“这浑人。” 二百七十七 过了这主河岸,拢共没几步路便能进入梅城的地界。 梅城三面靠山一面环水,按理来说会是个风水宝地。 可一下了船,上了码头,我便感觉出来一股子与京都完全不同的危险气氛来。 本应忙忙碌碌的码头压根儿就没有几辆船,角落里面还坐着不少衣不蔽体的人,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只是下意识觉得全部都瘦弱不堪。 这可当真是怪事了。 我记得我刚离开梅城的时候这里都还没有这般模样。 侍卫长先下了船,回来便同我说道:“夫人,一会儿您把衣服行李都换一套。咱们要去离府邸最近的码头。” “怎么?” 那侍卫长也是满脸的紧张,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有些不对。” 我听了他的话,也跟着转头四望去,心里面生出惴惴不安来。 偌大个码头居然除了我们窃窃私语的说话声以外,就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 而阴影角落里的那些人瞧着人的眼色也不像是怯懦,反而是带着隐隐的恨意,就像是我们是被他们盯住的猎物一般。 “嗯。那行,箱子们都先别卸了,咱们直接转去你刚说的那个码头。”我小声的对其他人吩咐完,便被簇拥着率先上了船。 我上船之后因为担心,就站在甲板上警惕的四处看,果真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正一瘸一拐地往我们这里走来。 不知为什么,我心中更加的紧张,快速地说了一句:“大家都上船,东西不要了,快一点。” 那老头儿见我们要离开,原本还一瘸一拐的脚步顿时灵活了许多,跑着扑到个侍卫身上,大声喊道:“求求夫人老爷们发发善心,给口吃吧!老头子快被饿死啦!” 船上的人方才都被吓了一跳,此时哪里敢搭理他,连忙七手八脚的帮着被缠住的侍卫拨开他,更加迅速地往船上走。 那老头儿仅一招没有效,当时换了种模样,狠狠的对旁边人说的:“这些人要跑,大家快抓住他们!” 此时我们船上的人都已经差不多快要都上来了,只有几个帮忙搬东西的侍卫在后头的没有走上前来。 那老头儿一声招呼之后,又从角落里面钻去七八个瘦弱的男人来,他们什么都不顾的就要往我们身上拽去! 吓得船夫立刻开船。 船离港有些快了,最后上船的年轻男人一半儿的脚刚踏入船舱便滑了下去—— 踩了个空。 他大喊了一声,在水里面扑腾了起来。 我瞧出此人就是前些晚上给我捎东西的那个侍卫,连忙对其他人道:“有人落水了,快去救人,把绳子拿来!绳子呢?” 此时船上的人都慌慌张张,哪里有人知道绳子在哪里,只有玛瑙一直关注着我这边,听我这么一说,匆忙地喊道:“奴婢立刻就去找绳子!我刚刚瞧见了!” 玛瑙没耽误一点的时间,便拿绳子跑了回来,她来我院子之前干了很长时间的粗活儿,动作又快又准,绳子一头系成圈,用力一甩便稳稳的抛在了那侍卫的身边儿对他,同时喊道:“快接触绳子!” 可侍卫不知道是吞了多少水,气力明显弱下来,绳子在手边碰到又划开,一连几次,人到底是沉进了水里没了声音。 “……” 我们船上的人,全部都跟着沉默了起来。 大家心知肚明,这人怕是没了。 而此时,码头上的那些人也发现了他们抓不住我们了,居然纷纷拿起石头往船上砸! 甲板上的人,气的眼睛都红了,几个侍卫骂道:“你们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怎么能这么丧绝人性!好好的人被你们给害死了,居然还有……” 他们还没有骂完,便听码头上的人也跟着了起来—— “我呸,老子杀死你们一个算一个。你们这些人死有余辜!!” 犹如一粒水进了滚烫的油锅里,船上的人与码头上的人相互争吵个不停。 玛瑙的眼睛贼,突然看到河面上有人在动来动去,忙不迭喊道:“快,人还活着,把船离近些!快快。” 这次老天爷给了那是侍卫一次好运,绳子终于被他稳稳的握在了手里面。 船上的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拉了上来,到底是年轻,身子骨底子好,吐了几口水后便醒了过来。 此时我们已经距离码头很远了。那些人也不在码头岸边丢石头,而是又重新演在了阴影当中,等待着下一波船的到来。 倘若不是这件事亲眼发生在我面前,我真的不敢相信记忆里面的梅城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船上的人也是心中七上八下的,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闯过了千山万水,没有遇到水寇,却在家门口险些丧了命。 若不是玛瑙当时当机立断将绳子丢了出去,想必那个侍卫早已落水而亡。 二百七十八 城中宋宅。 刚回到家,我便看见一片的兵荒马乱,心里面便忍不住的开始打怵起来。 府里面的人见了我也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我看他们表情明显带着慌张,连忙抓住了一个离我最近的小厮问他:“咱家大人呢?怎么不见大人来?” 按理来说着实是不应该,若是大人知晓我回来了,纵使他再忙都会见我一面的。 我想起今天在码头发生的一幕幕,心里面的鼓声越敲声音越大。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面跳出来了。 “夫人,你怎么回来了?” 那小厮见了我也是满脸的惊慌,连忙给我行礼,磕头道:“咱家老爷如今不在府上。已经快半个月没回来了。南边儿那边儿出了些事情。听说闹荒闹得可严重,还有悍匪出没呢。” “难道就没有来个传话的人告诉你们我回来了?”我心想不应该呀,前儿个就派人先行回府,告诉家里边儿一声,我们从京都回来了,而且离开京都的时候我还特意写了封信。 这如今都多少个日子了,信难道都没有收到? 第一百四十章 赈济(一更) 小厮听了我的话,连忙说道:“夫人,您这是不知道,咱们这城里边儿最近出了好些事情,已经锁了快半个月了! 就是您刚离开的时候的事儿,南边开始闹腾了起来。别说信了,就是个鸟都飞不进来呀——说来您是怎么过来的?” 我比那小厮心里面还发蒙,与侍卫长对看了一眼,越发觉得古怪起来。 若是按照小厮说的那般,那我也不应该能回梅城才对。可我确确实实是直接从码头过来的,那边儿连个官差都没有。 我们说话的功夫府里面的其他人也发现我回来了,聚拢过来。 我拍了拍手,扬声对着院子里面人说道:“大家先停下手边的事情,听我一言。” 等院子不再那么闹哄哄,我这才看得清楚,原来他们并不是在搬东西,而是在整理粮食,我扬声喊道:“管家在哪里?” “哎!夫人,我在这儿呢。”王叔的声音自人群身后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拨开人群,跑到了我的面前,额头上满是一层细细的汗珠,见了我,脸上露出三分震惊七分安心,问道:“夫人您可算是回来了?怎么都没有让人通报一声呢?!哦,奴才险些忘记了。” 他对我说的话和那小厮大同小异。 我没心情和他叙旧,“我回来了还不好,家里边儿现在这边儿忙,没个主事人怎么能成。” “哎、哎,夫人说的对,可不是这个道理!您回来啦,奴才们这些心里边儿也便踏实了。”王叔用手里的汗巾子擦了擦额头,反倒是把脸上弄出了几缕黑道道来。 “先进屋说吧。”我带着他往正堂内走去,边走边问道:“咱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我怎么瞧着把家里面库存的米都拿了出来?” “夫人,您这是有所不知,咱们这不是把府里的米拿了出来,而是不得不拿了出来。”王叔叹了口气:“您这边儿刚走了没两天,梅城的南边儿就开始闹事了。 赵将军连夜带着人去下边平匪乱,大人也跟着去了,老奴到现在都还没瞧见人。” “大人不过是个读书人,怎么就……”我的心立马揪了起来。一面儿担心着大人的安危,里面有担心这梅城出了事儿,大人会不会因此而受到责罚。 王叔见我确实是着急了,又继续说道:“不过夫人您也别担心,昨儿夜里大人派人来府里传消息,说是南边那边儿少粮,正在闹饥荒,让我等在城里筹备些米粮一起送去南边儿赈灾济民。” “可有官差在路上托送?” “都有,回头儿咱们把这些米面都筹备起来,一起送去府衙的门口。”王叔说道。 只有前院的事儿是归着王叔管的,后院儿的账册一向来在我身上,王叔当然没有我清楚这府中的库里还剩了些多少东西。 家里的粗粮实则没有多少,但幸好年前送礼的人家送了不少的米面,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既然是要就去救灾,那当然是吃的越多越好了,我派人把家里的精米全部都从库里面搬了出来,拿去街上换成麸子一类的比较难以下咽,却很顶饱的主食。此时家里的马车终于都派上了用场,一辆辆的来,一辆辆的走。 一个下午的功夫。十几匹宝马的身上便粘了薄薄的一层子汗,在寒风当中都把马鬓上的毛冻成了一缕一缕起来。 效果也是很斐然。 前院后院儿的堂里经过一下午的忙活,堆满了比人还高的一袋袋米粮,倒是瞧着应该足够了。 我算了下府里如今还剩了粮食,觉得差不多紧巴巴的过,能支撑到明年的夏末。等到了秋季,瓜果成熟了下来,到时候便自然不会在少粮食吃。 如今还是先帮着大人把这关过了才是。 我在这边儿数着,玛瑙就跟在我旁边儿一一把各种的粗面放在记录在册子上面,以免到时候数量出现不对。 其他的下人们也都没闲着,家里面的马车当然是不够装的,于是便上街雇了十几台的牛车,明儿个一早将这些个粮食送到府衙门口后估摸着还要再折腾个七八趟才能搬完。 从回家一直忙到后半夜。我们方才是把大多数都忙了下来,全府的人都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忙起来的时候不觉得,这一闲了,我才发现我居然连胳膊都动不起来了。 转头看向玛瑙,就见着姑娘居然还穿着船上的衣裳,敢情我们两个一下午居然连身衣裳都没有换。 “玛瑙,你去屋里歇着吧。”我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叫她去屋子里面待着,别跟着我在这里站着了。 玛瑙打了个大哈欠,点了点头问我:“主子您也快些下去休息吧,这明儿个早上好去送粮食呢,您那边儿的箱笼要不要都给你打开?” “先不打开了。”我说道,“明天送粮食的时候我直接跟着车的人南下去看看,那边儿少人,我还要带走府里的几个下人,一起去那边救济灾民。” 此时正是闹饥荒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男女大防。 我今儿个下午在府里面忙来忙去的时候也是耳朵听了几句梅城本地的乡绅夫人纷纷去了灾民最多的地方去赈济。 她们既然能够做到,那么我也自然是可以的。 “你要去那南边儿?!这可不行,那儿正闹着呢,听说匪乱特别的多,赵将军还没有全部都清干净哩!”玛瑙连连摆手,王叔在旁边儿听了,也上前阻拦我。 “你们多说无用,如今大人还在那边儿,我怎么能安得下这颗心?”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在我耳边聒噪了。“快去收拾买东西,明儿个大清早咱们还要上路。” 玛瑙愁的直跺脚:“您既然非要去的话,那奴婢也要跟着。” “你今儿刚随我从京都回来,又折腾些什么,我身边儿少不了伺候的人,让珍珠和琉璃过去便好了。对了,明天记得叫她们两人……” 我着实是有些困了,便想回自己的院子里小憩片刻,明儿个早上再启程赶路。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难民(二更) 王叔见我朝后院儿走,连忙拦道:“夫人,您不如找个厢房休息下吧?左右不过是几个时辰,在前院儿那里也省的您来回走路了。” 我心想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府里前后院子才几步路,再说了,我有院子干嘛不回去睡? 困倦与疲惫,令我的心情意外的差了起来,我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不了,一路上在路上,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现下就想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顺便整理箱子。” “可是、可是……您那院子已经叫老爷给封起来了呀,下人们也都分去了别的地方做事。这些日子咱们家忙,也都没有给您清理打扫,估摸着是落了灰了。”王叔苦着脸说道。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锁着我的院子?”我心中困惑起来,想着大人这究竟是何意?难不成是不欢迎我回来? 这也不应该呀,我与大人最近的感情甚好。他就算是封了谁的院子也轮不到我的才对啊。 我如今确实是太困了,想不明白个所以然来,那索性便不想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那你便派人过来给我收拾个厢房出来吧。这件事儿等大人回来了,我再亲自去问他。” “行,夫人,您先在这里等着,老奴这就让人去给您收拾屋子。”王叔悄悄的松了口气。 二百七十九 码头那些人确实让我慌了神。 于是在我的推测里面,便总觉得越往南走,说不定就越是尸横遍野、满地荒凉。 事实上是,我看书确实是看的有些多,把一切都想当然了。 真正进了南边,我们身边有官差护送着,士兵跟在身后护送粮食,除了身后跟了七八个瘦骨嶙峋的妇人与老人外,一个人都看不到。 这里年轻男子都去当匪徒和士兵了,只有家乡的妻儿老人丢在了原处,任他们自生自灭。 我们身旁护送粮食的队伍不算短。 城里边儿都知道南边儿出了事,能出粮的都愿意出粮,和那些真正家里面有钱财的世家大族相比,宋宅换的粮食还真的算不上是最多的。 路上的官差知道我是他们宋大人的妻子,一路上对我颇多照顾,只是这几分的照顾也不过是别的车是七八个人挤在一辆木板驴车上,我这边儿是五六个人共同坐在一个木板车。 这木板车……前生今世我都是头一回坐,开了眼界,又硬又冷不说,四面儿没有个都遮蔽的地方,我冻得瑟瑟发抖,只好用力裹紧了身上的袍子,试图让自己温暖一些。 有人敲了敲我们的车板。 我一探头儿就见是府里面的侍卫长,他也跟着过来了。 “夫人,再往前走五里路,便是南边儿的营寨了,难民……听他们说都在那边儿等着。您一会儿是先去见大人还是先找个住的地方。” 我连连摇头,心想大人如今正忙着,我过去添什么乱?再说了,找住的地方也不需要。到晚上了,自然会有人安排住哪里,要是没有,那我干脆在木板子睡上一晚也可以的。于是说道:“咱们只是为了添砖加瓦而来,不用管我,等到地方我便跟着你们一起忙。 你看好咱们府带来的粮食,不要被人中途卸了就好,这是大家伙儿的食物,可不能让某些失了心的偷偷拿了。” 侍卫长不甚赞同地说道:“夫人您殊不知,一会您在这边儿露个脸便得了,哪里需要您亲自给这些人去忙?其他府的夫人都是那么干的。” 我惊愕地盯着他,没有想到府里面居然还有这么个榆木脑子的人。 大人为什么要把家里面的私库的米拿出来救济灾民?还不就是为了个好名头啊! 我要是只是因为一时的贪图享乐,下了车就叫人去给我找住的地方,去坐那锦被软枕,那会多令人落下话柄啊! 我可万万不能耽误了大人的大事儿,不然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说的话着实让人心寒!大人爱国爱民,将梅城的百姓看成自己的亲子!我身为他的夫人自然是要好好对待这梅城的百姓。 不过是熬一碗粥,缝几件衣裳,你便这般推三阻四,可曾想过大人如今还在战场上,为国效命?!” 侍卫长被我说的一愣,似乎是没有想过我一个女子居然会如此的胸怀大志,嗫嚅道:“可是大人那边儿如何才能交代呢?” “大人若是知道了,你这样组挠才会对你发脾气呢!”我不愿再与他多讲,直接干脆的说道:“你跑后面去护着粮食吧,别站在我旁边说些没用的话。” 二百八十 我们刚才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是很小,马车附近的人不少人知道了我是宋大人的妻子,对我投以异样的目光。 不怪他们如此。梅城的贵夫人送粮送衣的多,但真正亲自上场的人屈指可数,像我这样也算得上是异类了。 没办法。 谁让我嫁的大人是个最最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的好官呢。 我对此只能甘之如饴。 二百八十一 我们进了军营,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便开始跟着妇人们刷锅做起炊粥来。 锅是非常大的那种铁锅,里面足能躺进去一个半大的少年人。 我一眼望去,足有五十台之多,远处被栅栏拦住的难民看着更是数不胜数了。 匆匆扫了一眼,我便被他们脸上的饥饿彷徨惊得不敢再多瞧。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想的都是面子上过得去,不让大人丢人便足够了,可身处到了这个环境,才突然间惊觉人命原来是如此的卑微,也是这般的令人心惊胆战。 做饭的妇人等了我们很久了,见有新人来,直接两人一组,纷纷将把车上的米拆卸了来,剩下的直接运去了不远处的仓房。 我跟着妇人们一起开始做粥。 只见她们甚至都是没有淘米,而且连手都没有洗过,直接便把成袋子的粗面倒进了热水当中,稍一稍搅和,看差不多快熟了,便抬着锅子的两角,用木桶分装好,把它们送去了前面的难民堆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王氏(三更) 我现下穿的是一套寻常妇人的衣裳,混在一帮子妇女当中,除了还有些细皮嫩肉,丝毫看不出来我是个府里面的夫人。 有个岁数比较大的妇人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急声问道:“你现在有活干没有?没活干就去帮忙盛粥去。” “行,只是我没有勺子……” “那边儿有勺子,你直接过去便好。”妇人说完,用力推了我一把,我忍着胳膊的酸疼,朝着人群最多的地方挤去。 到了地方,果然一个问我的人都没有。 一个面生的女人直接塞给了我一把勺子,指着离我不远的一个锅说道:“拿着木桶去那边盛粥,然后给他们放到碗里就行,一次半碗,不能多了!” 这活儿听着轻松,可我一到真章开始上手的时候才发现困难重重。 首先那木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已经边缘老化到我必须拽着中间断成一半的木条才能将它拿起来,可这样一来,手便不自觉地会触碰到刚煮好的粥的雾气,烫的我手面迅速开始发红起来。 可一瞧见正排队等着我去给他们盛粥的人们,我便只能咬牙忍住,逼迫着自己不能够将粥桶给弄撒。 最令人苦恼的事情还不是仅仅是这些,而是那些而是面对那些难民们,无法做到心态上的平静。 勺子里面的粥浓一点,稠一点,对他们来说都是件值得欣喜的大事情,我被那些人看的一时间又是可怜他们,又是害怕他们。 看着面前难民的时候,我心里面忽然生出了一种原来自己曾经的种种过往,不过是自己庸人自扰罢了。 和这些人比,我已是幸运的太多。 二百八十二 只有真正在这里待过人才知道这里并不仅仅只是救助难民简单。 缝衣服、搬物资、一大桶一大桶的水全部都靠着人力举着放入煮水的大锅,一刻都不得清闲。 我今天还算是幸运的,分到的只是盛粥和缝衣服这种小事情,但即便如此,一天做起来,我也累的浑身筋疲力尽,胳膊连动都动不了了。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我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全。午或者晚上的时候玛瑙他们应该会来给我送药,到时候叫他们再给我多拿一包衣服。 可中午的时候,玛瑙他们没有来。 来的,只是我被分到了一个比半个手掌还要小的面团,和上面还飘着沙土灰的一碗清汤清水的粥。 有时候人饿惨了,当真是什么都能吃进肚子里面的防热里,这些东西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此时却觉得宛若珍馐美味。 有一个很瘦的女人正敲着一个木盆,喊道:“咸菜大家谁还想吃?” 我喝不下去粥,但是看面团儿看着还是干净的,连忙伸手说道:“这里。” 那女子便快步走了进来,用筷子一夹给了我七八条,比手指还要短的咸菜条。“快吃吧。” “……” 我看着才这么一口的咸菜条,以及手里面的面团子,咬牙干搅着塞进了肚子里面。 我想着我不能刚来一天,绝对别放弃。 最少也要拖上几日的,等玛瑙他们找到我,我再回去。 二百八十三 可事实证明,侍卫长与玛瑙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过来找我。 我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跟着这些个干活的妇人每天早起晚睡。 因为我的宿绣活儿好,所以第二日便专门被派去了缝衣服。 除了每天干完活,我是都累得动不了以外,倒是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气氛。 同屋的有个女人叫大妞,她不是附近人家的闺女,前阵子南边出了事,她和家人在逃往别处的时候落了队,一时间没了着落,于是便分到了这里来干苦差事。 她的力气大得很,虽说年纪比我要小一些,却像是个姐姐一样照顾着我。 我这里缝衣服,每天都要进进出出二十几个大包裹,每个包裹都将近有我的半人高。 在大妞没有过来之前,我都是靠拖,把这些衣服拖进桌子附近的,还平白惹了这里掌事大娘好一顿嫌弃。 直到大妞过来了,我才总算是有了个帮手。 她的力气大,一手一个便轻轻松松的把两个包裹都扛在了肩上。 我看她小小年纪便每天都要抬这么重的东西,担心以后会长不高。 大妞听了却嘲笑我道:“你这话说起来就跟那老学究一样,咱们农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也不见着长不高呀。” “等你真的长不高的那天便晚了。”我无奈的看着她说道:“以后能拎着走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背着,压到后面儿的骨头上,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说你万一驼背了,该多丑呀!” 大妞听了,这才心有怯怯的点点头,捂着自己的脖子说:“宋嫂子你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就是让人听着舒服,那我以后便不这样了。” 我们二人说话的声音或许是有些大了,叫旁边睡觉的一个女人听见了。 她突然间用力锤了一下床板,吼道:“这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是白天说,晚上也说?!要是精力这么好,每天半夜都说这么多的话,我便让掌事大娘去给你换个更累的活来做,好不好!?” “你别每天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你不就是也想去缝衣服的地方做差事吗?不想干盛粥的粗活吗?那你倒是把那针线头弄明白呀。”大妞从来都不惯着这个叫做王氏的女子,直接出言嘲讽道:“你要是能来,你便跟着掌事大娘说啊!让她瞧瞧你的手艺。这真是哪里来的疯狗都能在你老娘的面前乱吠。” 这王氏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嚼舌精,自从来了我们这里之后,今天说东明天说西,嘴巴从白天到晚上就没个到闲的时候。 后来她相中了我的活计,一直要求掌事大娘去给她换上去,把我调到了别处。可惜她的针线活实在是差的要命,掌事大娘看完活计就把她给打发了。 谁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居然是觉得我在从中作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解密(四更) 这种小人的心态,我从来都是不屑于了解的。屋子里面除了我以外,大多数人也知道王氏是个什么品行,往日里不会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 只是这每天累的半死,回屋里还要被她冷嘲热讽,有时候我自己躺在床上想一想,都觉得这日子过得说是有些太有意思了。 明明上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三品大员的夫人,下一刻就跟着这些难民们挤在一起,十几个人睡着一张的大通铺。 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这边儿的人,让他们去帮我寻找大人。 可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上辈子受的苦实在是太多了,这些身体上的苦在我心里面掂了掂,总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我总觉得自己还能再忍受一些。 于是便继续拖着,这一拖越足足拖了六日。 二百八十四 姜欣其实误会了一件事情,并非玛瑙与侍卫长没有去寻过她,而是她们甫一下了马车。 玛瑙见夫人被人拉走了,也想跟着去,这时有人叫住她,硬拉着把她给弄去了别处。 而侍卫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见玛瑙与夫人都不在了,以为夫人与玛瑙在一起便放心地听从夫人方才说的话去帮着搬运粮食了。 营地这里又乱又杂,他们足足忙了几日,也都没有互相见到双方,便都以为夫人在对方那里。一门心思的忙着自己手边的小事。 等他们和对方汇合,知道这些天来夫人都是独自一个人待着的时候。 南方的战乱也已经平息了。 二百八十五 难民们终于平息了,可真正令人觉得棘手的事情还在后头。 这次南边的暴乱不过是因为一口粮食没了,大家在饿死与揭竿起义之中选择了还不如在死前抢了一顿饱饭吃。 如今赵将军用军队将他们镇压了下来。可只要难民们手边儿没有粮食,压完这边儿明天还会再起的。 营地当中。 赵将军正大刀阔斧地坐在披着虎皮毛的矮塌上,看着面前并没有穿着甲胄,而是一席儒生袍的男子。 男子一丁点搭理将军的意愿都没有,就这样低头看着面前的沙盘。 “您还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吗?”赵将军性子急,忍不住开口询问他。 男子闻言,微微抬头,又眼神撇了眼找将军,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赵将军偏生是敢到了他的训斥之意。 “行行行,你忙你的,我这边儿不打搅你。”赵将军叹了口气,心里面烦躁的感觉好像下一个就能自燃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男子总算是说话了,声音是长久不喝水所带来的沙哑,有些刮耳朵:“你就算是在忙,也不耽误这些时候,过来看一看此处是什么地方?” 赵将军见他总算是说了话,连忙将头探了过来,认认真真的盯着男子手里面指着的位置,认真道:“这地方……我好像之前来过,这里都是山涧,往里面走会有一条小溪。”他指了指沙盘里面的两个山丘的地方。 男子点点头,沉吟道:“那边错不了了,便是此处。” “你确定吗?”赵将军问。 “呵。” 两人共处了这么长时间,赵将军还是第一次见到面前人笑了一下。 他淡淡道:“我要是说的不对,那么你便永远也找不到地方了。” 这个男子,便是姜欣寻寻觅觅的宋大人。 二百八十六 第二天整军齐发。 宋清涟看了一眼身后的几千名士兵,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对前来送行赵将军说道:“几日前我的亲卫军在山涧中发现了匪徒们的一支精良部队,若是我们今日傍晚前还没有回来,便准备我给收尸吧。” “你这小子……放心吧,我老赵别的不说,就是够义气,定然到时候前来救援!”赵将军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宋大人知道他是个言出必行的性子,脸上带着一抹微不可见的笑容,和他微微点头后,一抖缰绳,喝了句:“驾!” 其实宋大人骗了赵将军。 这支隐藏在山林当中的精英部队,若是抽丝剥茧便还能查出来主子是寿王爷。 那山涧向来是训练私兵的重要据点。 宋清涟之所以带人攻打,所图的不过是一件事。 ——抓到寿王爷谋反的证据。 二百八十七 此事要从五年前说起。 宋清涟他自己也不知他是怎么得到了上面人的青睐,竟然引起了各方势力的窥探。 也是在此时他的事。杨威找到他。询问他是否愿意去做一些非常隐蔽却利益巨大的差事。 宋清涟同意了。 杨威能够在满朝文武当中稳居宰相数十载,所靠的绝不仅仅是他左右逢源的好本事,更是他料事如神与心细如发。 早在十年前,杨威便发现了远在边疆的寿王爷居心不良,只是此事牵扯过大,他也不敢在那时声张。 直到前些日子,他手边的探子给他传来了一道至关重要的简讯。 他非常明确的知道,这是一条通天的大道,抓住了,他宰相的位置至少还能在坐稳十年。 所有人当中只有宋清涟是最与他相似之人,胆大心细,沉着冷静。知道在最慌乱的时候都给自己撕出一条血路来,全身而退。 没有比这个人更适合的人选了。 剩下的事情也是所有人都于目共睹的,为了得到皇家的信任,杨威替宋清涟选了泰安公主这门婚事。 和皇家有着通天的关系,却没有皇家的血液,到时候再在姜皇后身边敲打几下,不怕没个好路子。 后来更是为了寿王爷那边放松警惕,他和宋清涟更是使出了一番苦肉计。把他送去牢里整整一年, 差事直接撸掉,一切归零,果不其然,寿王爷那边立刻按捺不住,派了个钱福元前来试探。 可,那个钱福元根本就是个傻子,一点儿真正的消息都不知道,宋大人和对方接触了半年有余,便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角色了。 其实宋清涟是不需要钱福元去死的,毕竟两个人又同窗之宜,对方对他也算得上是礼遇有加。 可杨威太过于谨慎,生怕事情败露之后,万岁爷会掐着钱福元的事情,最后来个渔翁得利,硬逼着宋大人办了他。 ——人如棋子,戏如棋盘。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妞(五更) 宋大人为了保全自己,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九九八十一难,宋清涟总算是进了梅城的地界。 宋大人终于笃定,寿王爷便是这讨花礼的真正元凶。 这讨花礼朝廷一没有审批,二不曾管理过,钱都去了哪里? 那些人又都去了哪里? 这些证据都太好找了,宋大人有时候自己都觉得他全副武装以为会看见一个狮子,谁知出来一只猪。 这位寿王爷也知是不是当真在边关待久了,脑子都跟着傻了起来。 钱能够买通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但是没有办法买通世界上全部的事情。 宋大人就是那个小部分。 杨威在送宋清涟去往梅城的时候,特意写过一封信给他,告诉此事迟则两年,短则三月,必定要有个分晓。 不然迟则生变,前功尽弃。 二百八十八 宋大人轻轻哈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白雾缓缓在自己眼前晕开,身后的山水也渐渐显露出了一片壮阔之景。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畅快的笑意。 ——和今天是收网的日子了。 就是不知道鱼儿们的涨势如何。 二百八十九 大妞今天和王氏是大吵了一架,起因还是因为我。 王氏这个女人当成是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令我看不上眼的那一类。 她几次在我背后搬弄是非不成之后,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差事的身上。 大妞平日里负责的是倒水,顺便儿帮着我搬些衣裳,于是王氏便偷偷摸摸的在大妞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几杯凉水偷偷倒进了衣服堆里。 冬日的衣服都加了棉花,水倒进去之后,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可穿在人身上,那可是透骨的寒凉。 被分配衣服的士兵穿了这种衣裳之后,气的把事情闹到了长官们的耳朵里,长官又责令了负责我们的掌事大娘,大娘再来斥责我。 这一趟的关系听着复杂,不过是小半天儿的事情。 大妞知道我被骂后,就向我询问起来龙去脉来。 其实我也说不大清楚,好好的衣服怎么过了我的手边儿就沾了水!? 而大妞听来却是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今天我抬衣服回来的时候见到王氏在那边儿鬼鬼祟祟的!居然是她,肯定是她干的!” “不能吧……”我不大相信:“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无聊呢?” 倒霉催的王氏就是这么的无聊。 她好像是全然忘了我们现如今都在这难民营里面救助他人,居然开始斗起来后院妇人之间的小伎俩。 大妞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哪里会容忍她蹬鼻子上脸,直接便冲到了她做事的地方,用力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啪!” 我看到王氏被打,心里面还没有什么波动,直到她傻傻地看着大妞,鼻腔里面流出一管子鲜血来,才想起来大妞的力气似乎是特别的大。 “我?你、你居然敢打我?”王氏反应过来之后,用力推了大妞一把。手指成爪就要朝大妞的脸上挠去。 大妞哪里会被王氏抓住,一把抓住她的手,直接啪啪又是两个巴掌!打得王氏是头晕眼花。 大牛指着她的鼻子怒斥:“你做的好事别以为旁边的人都不知道!今天宋嫂子的衣服是湿的,是不是你干的?” “去你的狗放屁,老娘跟你拼了!”王氏一抹脸上的血,张嘴就要朝大妞胳膊上咬去。 大妞拽着她的头发了,用力把人推到了地上:“你天天自己心眼儿小,都把旁人当成假象敌,活该!如今成了个破烂户!” 王氏刚来这里没两天,便和一个小队的队长好上了,没两天又勾搭上一个百户,座上宾多的很,这是也是她为什么能在这里这么霸道的原因。 她自己说她是个寡妇,有之前就认识她的妇人背地里偷偷告诉我们,这王氏早些年在楼里面待过,后来年纪大了,成了个暗妓,根本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王氏平时的人缘儿变坏的出奇,除了身边儿一两个想要靠着她糊弄口饱饭吃的人会偶尔顺着她说些什么。见她被打,连个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更是又人看到她被打了,更是觉得拍手称快。 我们闹腾的声音似乎是有些大了,还没有等结束,掌事大娘便带着小队长走了进来敲了敲我们的房门:“你们这是闹什么呢?快些干活儿去!” 人倒霉起来喝杯凉水都塞牙。 这个小队长恰好跟王氏纠缠不清的,我们瞧见过他半夜和王氏往偏僻地方走。 王氏此时也瞧见到来的人便是小队长,拍落了自己头发上的灰尘,从地上爬了起来,呜咽一声扑了对方的怀里,唉声哭诉道:“这帮人合起伙来欺负我,不让人活了。”声音凄凄惨惨戚戚。 哭的那小队也放柔了声音:“二娘,你倒是说一说她们怎么欺负你了?” “你瞧瞧我脸上的伤、我的鼻子,都是他们打的。”王氏边哭边用手指着我们满屋子的人,着重瞪了我和大妞一眼。 屋子里面方才没有动手的人顿时闹开了花。 纷纷说王氏骗人之类的话。 大妞非常的讲义气,人直接站了起来,莽撞的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打你的人是我,你别随口胡说,怨到别人的身上去!” 那小队长眼睛斜斜地扫了一眼大妞,突然一个巴掌扇到了大妞的脸上! “啪!” ——把人打出去半米远。 我眼睁睁看着大妞倒在地上之后还翻了半边身子,眼睛一白,不动弹了。 大妞再怎么有力气也不过是个女儿家。这小队长平日里不知道舞枪弄棒的多有力气。 我吓得脸一白,生怕大妞被打死了,连忙低头去检查,幸好幸好,她还有呼吸。 心慌之后,我生气的便是浓浓的愤怒! 那个小队长见大妞还有气儿,伸腿就要去踹,我一把拦住了他,扑在了大妞的身上,恨恨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啊?” “你叫什么名字?!”我又问了一遍。 那小队长下意识的告诉了我,他叫刘三。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打(六更) 刘三告诉完我他的姓名之后,我瞧着他也似乎是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与莽撞了,伸手就要来打我,掌事大娘连忙和一帮人拦住了他。 掌事大娘求情道:“官爷官爷,只不过是件小事,您要是把我们这里两个人都打死了,老娘也不好交差不是,你大人有大量,抬手吧。” 刘三色厉内荏的指着我吼道:“你给老子等着,早晚有一天弄死你。” 我丝毫不为所惧得瞪着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只把他丑恶嘴脸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王氏拢了拢脸旁的发丝,得意洋洋的对我做了个白眼儿,挽着小队长的手臂,两人出了屋子里。 恶心的人全部都走了,其他人才手忙脚乱的还在地上躺的大妞搬到了床上。 我按着她的人中却怎么都没有把人给摁醒。 掌事大娘慌了,一阵叨咕道:“难不成还真的把人给弄死了?天呐,这可是大罪过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妞这丫头可千万别死。” “咱们这里有药吗?先把大妞灌上一碗黄汤,说不定有用!”我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看过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杂书,还真的被我找到了一副专门治疗昏厥的药方子。 掌事大娘苦了一张脸说道:“咱们这里连饭都快吃不饱了,哪里能有药?就算是有,也是将军们别人才能用,咱们是用不了的。” “可总不能看着人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吧。”我说完立刻反应过来,管他们要药材,实在是太难为了,于是追问:“大娘,您可知道宋大人的家眷都在哪里?” “你说的是哪个宋大人?” “布政使司右参政宋清涟大人。” “哎呦、哎呦……那位大人的家丁可跟咱们不是住一个地方的,你要是过去,需要令牌的哩!” “那您能帮忙捎句话吗?……我跟她们府里大丫鬟玛瑙是姐妹交,她要是知道找她的人是我,定然能把药材拿过来。”我急急道。 掌事大娘想了想,对我摇头说道,“姑娘虽是大娘不肯帮你,而是那边儿我也实在是过不去,你要是和那边儿有交情的话,不如自己去。下冷口那里碰碰运气,说不定来了人还能。见一面。” 我其实也拿不准玛瑙是不是还在这营地里,毕竟已经过了多少天了,他们还都没有找过来。 于是点点头,对旁边的其他小姐妹儿说道:“我去给大妞找药材,你们在这里看着点儿她。最好是拿些凉水敷在她的脸上跟头上,我怕那人手太重,把大妞打成了个傻子。” 屋里的人大多都是不识字的,听我这般说,吓得连忙又是拿水又是拿毛巾来,我觉得她们能照顾的比我更好一些。于是在身上匆匆套了个蓑衣,朝外面的雨幕中跑去。 二百九十 梅城这些天气温逐渐升了来,下的也不是雪,而是雨了。 只是风吹在的人的身上,依然能够动的双手发僵,脸庞发疼。 我正在大门的木栅栏那里是左看右看都见不到一个人,忍不住掏出了之前存的半块子白面团儿来。贿赂了守门的侍卫,问他道:“请问您直到梅城部政使司右参政宋大人的家眷都在哪里吗?” “你是干什么的?”那侍卫根本就没看上我手里的半个面团子,眼神嗤笑的扫了眼我:“长得倒是白嫩。” “……”我想起还在等着我救命的大妞,咬牙将这股子怨气咽进了肚子里:“我和他们家府里的大丫头玛瑙是姐妹交,她让我来寻她。” 那守门人想了想,一嘬牙:“玛瑙?没听过!” “那你可否去宋家的下人们面前替我捎个信,就说是。玛瑙有个姐妹过来了,让他们领我进去。回头必定给您重谢。”我问道。 “钱我就不要了,但若是你这小娘子愿意陪我,倒是可以……”他嘿嘿嘿的笑起来:“跟了我,你还能吃顿饱饭不是?瞧这小手瘦的……” 我再也不忍受不了了,斥道:“松开你的狗爪子!”然后拿着斗笠,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去! 走到一半儿,我忽然想起来找不到玛瑙,我总能找到侍卫长啊。他肯定是不能够回复的,只是是为想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他叫什么名。不由得而恨自己不记外男名子的这个坏毛病。 这时候矜持有什么用! 然后我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来。侍卫长他应该是可以自由进出正门的,我既然栅栏侧门进不去,那到正门等着总是没错的吧。 跟我来的下人们足足有二十多个呢,不可能我等一下午一个都瞧不见! 二百九十一 正文比这侧门要气派许多,守门的人也不再是随便两个侍卫,而是四队人马整整齐齐的站在比我身高都要高出三倍的高墙之上。 我一条见这架势,害怕刀剑无眼,不敢靠近太多,于是把斗笠笼了笼在身上,蹲在地上,等里面的人出来。 高墙上站着的士兵不知道是并不是没有发现我,还是他们觉得我身形矮小,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于是也没有多做理会,并没有过来把我赶跑,而是任由我在冷雨中淋啦小半个钟头。 说来也奇怪。 我来到这难民营的时候,还生着一场重病,可天天这么忙忙碌碌的病倒是好了大半。不光如此,身体瞧着也比往日要健康许多,有时候大妞忙不过来,我还能跟着参一把手。 天实在是太冷了,我出来的着急,没有把厚衣服全部都裹在身上,所以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把脑袋和鼻子也藏在衣服底下。 这段时间在这里待的我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规矩和教养。只要人能活着真的是什么都好。 把整个身子都藏在衣服里的感觉实在是太温暖了,我自从来了这里别日夜早起晚睡。情不自矜,犯起了困,便眯着眼睛打了个盹儿。 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听到了一阵子的吵杂声。 有个人在我身边儿喊。“他们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亲吻(七更) 什么回来了? 我勉强撑起一丝的精神头儿,把手从袖子里面钻了出来。脑袋也透了出去。 一抬头就能看见远方行驶一排黑压压的、看不清人数的士兵。 刚才在我耳边一直叫让个不停的正是高墙上守门人。 我哪里见过这个架势? 见正面发出木头的吱嘎声,缓缓放下来。 两排拿着银枪的卫兵从中走了出来,我连忙退让到了很远的地方,生怕他们将我抓了起来。 那群士兵们越走越近了,我看着这些人,一个念头子脑海中响起: 他们的身形都比我要来的高大,说不定我混入其中,能跟着一起混进去。 只要过了这个门之后便好说了。 正想着什么时候趁士兵们不注意,偷偷潜入其中,我便听到有两个士兵交谈的时候说了一个词儿——宋老爷。 这说的会是我家大人吗? 我心里面一阵阵的开始涌现出雀跃来,于是打消了刚才的打算,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大人的身形。 这一行人实在是太多了,走了岳母有两个时刻都还没有走完。直到出现了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我神情一肃,心知这是最重要的人出现了。连忙便起了脚尖,朝那边儿看。 可是上左看有卡坐在马上的人没有一个与大人身形相符的。 难不成我只离开了一个月,大人就能胖成这样? 我拿着视野里面最瘦的那个人做对比都觉得实在是太困难了。 终于,我看见了一顶与轴周围士兵风格格格不入的青色小轿子。 那轿子我瞧着眼熟的很,大人基本上每天上衙,坐着的都是这顶朴素至极的小破轿子么。 “大人!”我喜不自禁地喊出了声,丝毫没有发觉自己女子的声音让这行队伍里的人纷纷驻足。 我一面跑一面脱掉了身上的斗笠,露出下面洗得发白,却还算是干净的短袄与素裙,提着自己的裙摆快速朝小轿子那边跑去:“大人,我是欣儿呀!宋清涟大人!” 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速度跑了没两步便被人用。长刀拦了下来,那刀上还沾着血迹,吓得我登时就不敢动弹了。 “你是何人?”士兵恶狠狠地问我。 我哪里好意思告诉他我是三品大员的正牌妇夫人,哪个夫人能弄得跟我一样邋遢狼狈,只好又高声喊了句:“大人!” 心想要是大人还没听到,我就破罐子破摔,告诉他们我是谁。 幸好,大人听见了。 小轿子晃了晃停了下来。一只让我非常熟悉的白玉般的手从中探出,将帘子掀开。 我们四目相对。 二百九十二 ——宋清涟以为自己听错了。 轿子里的他隐约好像听到了欣儿的声音,他叹了口气,这种情况这些天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他也没那么放在心上了。 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青竹荷包,他脑子过了遍欣儿如今可能会做的事情,下一刻继续思量起朝堂上的变化。 ——他这次算是抓住了寿王爷期间谋反的最重要的证据,竟然会因为他而引起。颠簸。 这便是他能够从中获利的大好机会…… “大人!” 嗯? 宋清涟敲了敲车壁:“停下。” 二百九十三 我看见大人从算是瞧见我了告诉喃,连忙对他挥手。“大人!我在这里。” “你……”他从轿子中走了出来,怔怔地盯了我好几眼,我知道我突然从京都跑到这军营当中,竟然是吓到他了。不好意思地笑道:“您见了我难不成一点都不开心吗?” 要是以往,大人听我这般说定然会伸手掐下我的脸颊,这次却只是站在原地,没个表情。 起来难道我在这里坏了他的事情,转头让那个士兵将刀收起来,快步走到了他旁边:“大人……” “先、”他慢慢平息着气息:“先上轿子吧。” 进了轿子,我一个字还没有说突然被男人抓住手腕,死死地按在了怀里。 他用力地抱了我一会,低头在我的唇上用力亲了好几口,霸道的让我差点以为这人是不是批了大人的皮,内里是个陌生人。 缠绵了好一会,他总算是放在我,叫我坐在他怀里,面对面抱着我的腰。 “你怎么在这里?”大人笑着问。 “这事儿不着急,”我急促地呼吸,顺平了气儿之后对他道:“你能给我找个军医来吗?” 二百九十四 军医来晚了。 不是指大妞死了。 而是等军医过来的时候,大妞已经醒过来了,除了流点血,什么事儿也没有。 二百九十五 屋里里面的人都不敢相信我当真把军医给请过来了。 等军医看完了大妞的病之后,纷纷绕到了我的旁边来,问那位宋大人的下人是不是都非常的和善,连他们这种人生了病都能过来救治。 我原本还想着告诉她们我的真实身份,可以听她们这么说,心里面变登时开始酸涩起来。 和这些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些个日子,她们在我眼中都是个顶个的好人,只不过是饥荒与战乱让她们无家可归,只好委屈屈的到这军营当中当个最低劣的杂役。 “你们放心。”我承诺道:“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生了病,我都会给她们大夫医治的。” 这些人被说中了心事,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可不敢劳烦你。” 我们正说着,就听门啪的一声被打开,王氏走了进来。 谁都没有想到王氏居然还有脸再次踏入这个屋子,掌事大娘倒在房门前,对她说道。“我们这里的庙小,禁不住您的这种大佛,还是回头让你去旁的地方当差吧。” 王氏眼睛一挑,不气的说道:“老东西,就你也敢打我的路。”说完,一把推开了掌事大娘,眼睛里往屋里一扫,落在了床上的大妞身上,张口就说不个好话来:“呦,敢情这还没死全呐?看来我今儿个晚上回来便好了。”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分明是在咒大妞活不过今天,人纷纷对她投以厌恶的眼光。 王氏挑着眉梢扫了众人一眼。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互夸(第八更) “你们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她嚣张的说道:“告诉你们,今儿个谁要是敢再动我,我就让你们统统都被赶出这营地,连口饱饭都没得吃。” 王氏的为人虽然遭人厌恶,但她的手段也确实是让人看在了眼里,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被她吓著了。 她看见了谁,那人并将目光移到远处,不敢和她对视。 直到她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丝毫没有躲避她的意思,盯着他说道。“那你便把那刘三叫过来,咱们试一试到底王法有用,还是你这攀亲有用处!” “王法?”女人嘲讽了一句:“这年头,官大一级就是王法!你不说话我还险些把你给忘了。你便是时常跟那大妞在一起做事的吧?呵呵。”她冷笑了两声说道。“大妞逃不了你也逃不了,都给我在这里等着。” 说完,王氏便扭着水蛇腰,恶狠狠地在我面前淬了一口,关门,走出去了。 我心想你让我等我便等着? 屋子里面的人纷纷开始为我担忧起来,掌事大娘拉拉我的衣袖,担忧的说道:“姑娘,你要不先逃吧,左右咱们这边儿就是出来讨口饭吃,在哪里不是干。王氏现在这个模样,早晚有人会惩罚她的。” 我对大娘道:“那大妞这边儿就拜托您帮我多照顾了。” “你快走吧,大妞是个好姑娘,有我在看着,别人想动她。”掌事大娘立刻说。 于是我便走出去了。 二百九十六 我之所以走出房间,并不是像大娘所想的那样直接逃走,而是辨别了下方向,直接跑回了大人的营地当中。 刚才我着急回来看大妞的现状,没有同他说的太清楚,急忙忙地便跑了,不知他此时是否还在刚刚的那个帐篷里面。 幸运的是,我一路拿着他给我的令牌。顺风顺水的又重新溜回了营地里面,掀开帐篷,大人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旁边立着看起来很有年岁个烛台。 他听见门响头也不抬地说道:“爷还以为你可是不回来了。” 我心虚地对他笑笑,走到了他身边,又是捏肩又是按胳膊,把我如何从京都跑到梅城又发现了家里面儿的动荡后。拉着府里的下人一同进个营地的事情一一讲了清楚。 他直到我说完了所有的话,口干舌燥时才终于放下了手里面的书,不赞同地对我说道:“你怎么这么大胆?家里没个人也敢偷偷跑出来。” “这不是想着你也在这边儿嘛,左右也不会让我出事儿的,你是变过来了。再说了。战事要紧。这麽多的那名也需要我的一份力。”我笑笑说道,其实并没有如何把自己的安慰挂在心间。 这算是重生的一个坏毛病,我总是觉得这条命不是我的,早晚要还回去。捡喜欢琪琪时行乐来,今天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绝对留不到第二天。 大人握住了我的手腕。低头仔细看着我手里面最近因为干了。活儿。磨出的老茧。反复在手心里面握了我。“我还从来都没有看过你这般狼狈的模样。……”啊?他低低地说道。 我的脸一红,以为是自己身上哪里不干净挠了脑。链家羞愧的说。“这里没有办法。其时常洗漱,可能是上市有其他味道了。等过会儿,我便把孙子重新洗一洗,可别脏了您的沓子。” “我说的哪里是这些。”大人让我坐在了他的面前,“你的心肠这么好,要我怎么才能你放得下心。” “哪里是我心肠好,而是大人您是个为国分忧的好官。且身价了你那时。八辈子都。赶不上的好福分。”我。反驳道。 “是我此生幸运的你这样的假期。” “哦,还是我比较亲。行,能够嫁给大人。” “……” “……” 我们二人接下来的两科中,便在这种互夸当中,说得面红耳赤, 而谁都没有争辩的过谁。 297 都说小别胜新欢,这句话还是有着几分道理的我与大人再次重逢之后,便,时时刻刻都觉得黏在对方身边少一刻钟都不行。 大人对此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送水是我这边再想和他连在一起该忙的事情还是要玩的。啊?例如,我之所以过来,便是因为那。王世。 大人是知道我在。最外面的仆役区待了许多天的。 听我说完了我也大王室之间的恩恩怨怨。他最先想的并不是我受了这些委屈要替我报仇。而是皱着眉头问我:“士兵与你们住的地方中间有大门相隔,他们是怎么才能够做到夜夜都见面的呢?” 我摇了摇头说道:“妾身对此实在是一无所知。”想了一下,我将上次。遇到的那个侍卫被我口上调戏的事情。便一同和大人说了。 大人沉吟了片刻。说到。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大门只拉住像你们这种。人而并不会去拉那些屎并玩。我觉点头。其实瞧着下。你回头可以派人去查一查。看看是不是这样。好这事儿回头再说。大人又把话题给。引导了过来问我道,你可否将与王室有私情的男子全部都。告诉我。我想了想,摇了摇头。妾身没有注意过这些事情,不过晚些的时候可以问问同屋子住的人。他们基本上都知道。王世和。那些人之间暧昧不清的。您是想要做什么?宋大人说道。兵营里面有明令禁止士兵是不允许和你们之间有任何。先扯的。违令者军棍。八0赶出。兵营,夺取。并户户籍。我吓了一跳。问他。原来是这么严重的吗?河桥的那些人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被这个消息。但我。士兵在服役区。寻觅合适的女子都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了。有些个女子。没了家之后。便开始自暴自弃起来。常年混迹于冰莹。跟这些冰溜子打情骂俏。顺便还能逃脱。每日烦累的工作。我们说完了就去把洗澡吧子事情。我想到了一件事,对他说的。大人,妾身叫着服一区待的也习惯了。不想再随意地挪地方。 第一百四十八章 营长(九更) 不要这样等晚上了,切身偷偷摸摸的从崖一区跑回来,天一亮便重新回到那边当差,你看可好?大人说的。那你多劳累呀。劳累不要紧的。我下了起来。妾身倒是觉得。在这军营里面帮了。一周的差。比我在服里面当一年的夫人。还要来的。可以学习的地方多了。大人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你想要隐瞒师傅吗?知我者,大人也。我想你你的回答。数字。啊?我去找大人的时候虽然是编的人也不少。但都是些。亲为。加上我的身形矮小。你在了他们的人群当中后。边瞧不清模样了。前面后面的人只听到别人说有个穿斗笠的女子来找他们的宋大人。至于他女子是何身份,长得又是什么模样一窍不通了。和宋大人说完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要紧事。终于轮到啦。我这头。我倒也不是故意瞒着自己是福里面夫人身份的。而是一开始。我便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如心说了。有贪上网试这件事。被外人听了难免会觉得我。一大七小。而不会觉得王石仗势欺人。更适不适合将此事说了出来。这一拖二拖的。我便总也觉得。不合适起来。就算我一直拖到了现在。啊?大人是牌是为送我回来的。 一见了屋子,便听到了王石高八°的声音。:“什么叫走了哪里便走了一我看分明是被你着老贱蹄子把人藏了起来。你若是识相就赶紧让那送扫出来,说不识相,我让。关也连着你们一起打。”啊? 我一天连完快跑了几步。修建刘三儿拽着。长事。婆似的一脸。把人整个都拽了起来。这个婆子是出了名的心好。其他房里的婆子。总是会克扣一些膳食。啊?但他从来都不会。甚是我们。干活儿时出了什么错她都是能帮着隐瞒,便帮着隐瞒。在左右的口味非常的好。这王室曾经也是瘦了婆子的恩德。如今却。风暴私仇。恩将仇报。着实是令人痛恨。啊?我快跑了几步喊道。放下婆子。刘三儿扭头看了过来。旧剑。一个。生樊素的女子。朝自己跑来。身形好看得紧。剑桥了。才发现这是个。设点的丫头。年纪看着似乎是不小了。嗯。脸却白的跟豆腐一样。 有小娘子。啊?你可是来投怀送抱的。刘三开始口花花起来。 王世微不可查的瞪了刘三一眼。绝了这人实在是给自己丢人。他的座上宾不算少。这次依旧选流沙过来帮忙。其实此人耳根子软,比较好拿呢。其二便是想要栽。送嫂子面前。你的自己的为何?省的这些人趁他不在店,在背后嚼起舌根来。可没想到两人刚打了个照面,刘三给他丢了人。 王氏软着身子,就往刘三儿的身上倒去,口中娇声道。三爷银圈在切实的面前夸了其他女人,妾身不一啦!零三儿推了一把。王世。平日里觉得王室又。风骚。又有趣。可今日同这年轻的相比。韩立刻点觉得。对方。老太行修。玩脸的褶子。跟这位。貌美的小妇人根本就没得比。你一边儿去。啊?不耐烦的。在王氏说的。扭头又继续问面前,小娘子。啊?你是叫什么名字呀?啊?我厌恶的瞪了一眼硫酸。啊?我?去扶起摔倒在地上的长是大娘。啊? 对他们二人说道。啊?王世。你不是说要给我个教训吗?我人都来了。你看你是想要干什么? 王石刚刚被驳了面子。此时满脑子的愤怒。对我冷冷一笑。一仰头与那刘三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刘三儿眼前一亮。 我下意识的觉得王师说的定然不是些什么好话。我?警惕的往后边退了退。又觉得有赞人在。我没必要怕他们。 数字。啊? 啊?我。啊?啊?营地是边是有着专员在。管理的。我与刘珊两人便失去了此处。啊?你。那流沙对于指数和护士急人17。到了地方后变。啊?熟练的。找人说啦。睡醒的大概经过。当然,在他嘴里面说出来的内容。你是十分来的,真相大相径庭。变好记录的那人也并没有只听刘三儿的片面之语。不玩了。刘三的话要来绿我的话。啊?等我们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啊?他才爱答不理的。将东西整理好。收到。一会儿便轮到你们了,在这里等着。啊?啊?啊?营地这边儿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经的符合。嗯。无论大事小情。都是管理,最怕原地的人,他的工作。啊?我们三人谁也不说话的坐在这里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那个男人。啊?没有发现啦。连忙走上去对他行礼。大人。好长时间没有见你呢?还是如此的风神君若。那大人见了硫酸。吃辣的。又是你小子,再给我惹事,啊?感情他一这里的大人是旧识啊。啊?啊? 那位大人在椅子上坐下之后。看了看手里面的两张纸。啊?啊?估摸着不过是扫了一眼。别直接问道。啊?说说吧,你们都有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还没等开口留三边指着我说的。死人欺负。彭屋住的。王兴。夫人被我发现后路见不平,上前阻止却遭他怀恨在心。想要在你的面前控告我。我心想做人,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于是便直接拉着他。到您这里来了。想着您定然是会给我们。一个清白交代的。嗯。啊,我r。可以,那片刻捻了捻自己的胡须问我。他说的可是实情吗?我摇头道不对。随后把真正事情的。起因全部都说了。一遍。除了。王营长和。王室之间的关系。毕竟我们并没有真正抓到他们二人偷奸的证据。又是猜,此时说了。还容易被他们二人。认作是污蔑。到时候数罪并罚真的是有理变也说不清楚了。大官儿听完了我们二人。共同的解释。点了点头。对。我说的。你可有亲自。见到。王世往你的被子上泼水。不曾但是大妞见到了。传证人大妞。我继续说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肉干(十更) 可是大妞儿被。那个人给活活打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那位大官儿洗说的。既然如此,那我便等到那个大妞醒过来之后咱们再继续审理这个案子吧。可是。 大锅儿摆了摆手。你们都快些走吧,别打扰到我休息。 我心里的生出了万般无奈。 前面儿的将士正在杀敌救国,而这些人却把眼睛都盯到了这种鸡皮蒜毛的小事. 数字。 那个大光认为忙完了所有的事情便,想要把我们几人都赶走。 我心想从来都是上行下效,给家人做事做的好了,上面的人才会跟着学。 啊?也不过军营这边儿从上到下的人全部都是一个货色,没个好组织带头,哪里能。像个模样呢? 连带着我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宋赵将军也心生了几分敌意。 我记着带你的吩咐,纵使是被他们改饮,丝毫没有退步。而是宋怀里面抖落出一张纸。说到。“在你让我们离开之前不知可否看一下这上面写的东西呢?”啊 那营长将。纸拿了过来。乡信江疑的问道。我。这纸上写了什么?我也不知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于是只是看他。沉默不言。啊?那大官儿见了我这幅。笃定的模样。伸手。让人。啊?性拿了过来。不过是看了两页。点立刻。姜信治。合拢。悬疑不定的看着我。啊?我从他脸上的表情。推测不出。大人,秋千时在着心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啊?只见他。皱眉。陈颖了变可问我。“这姓氏何人给你的?啊?” 嗯。我哪里会告诉他实情,于是便只是说到。父亲的故人托负于我。嗯。啊?大官儿似乎是在考量着我话里可信度。 可他身旁的刘三却等不了了。她敏感地察觉出此事的不对劲儿来。怒气冲冲的。笨了我一眼拽着王氏便往外走,口中道。“我们就不留在这里给您添麻烦了。” “慢着。”人生慢吞吞地说道。山手举了举面前的杯子。啊?是啊了片刻。说到。啊? “男人把这硫酸与王室都给我压起来。” 硫酸被吓了一跳,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之色,勉强笑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呀?……”啊?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营长直接怒斥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差,称得上是冷若冰霜。啊?啊?他冻着。硫酸。“啊?你老是同我交代。你与王师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啊?” “我们能有什么关系呀?啊?”啊?刘三小声说道。声音里面明显带着心虚。啊? “不说实话是不是?来人给我打。” 就在身旁,一直虎视耽耽的济宁市委闻言立刻走了过来。啊?按着刘三就要。动用私刑。刘三吓得哇哇大叫。唔,那王室更是。早已经没了个人塞。直接哭了出来。收到。大人,我与刘31点儿关系都没有啊!您明察秋毫。想你女子和。刘三。根本就不认识。唔“” 啊?啊?我?刘三你听脸色登时变灰尘了一半儿。他。和吃的。啊?“你这女人好狠的心。啊?” 我也是没有想到,不过在。啊?拿出了一封信而已,便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啊? 建硫酸与那王世。哭的跟个泪人似的。啊?我移开了目光。啊?我。 数字。 啊?大人兴许是在线上并没有说清我的身字。所以那赢着我,在我面前,啊?呵斥了。硫酸之后还特意威胁我到不要让我。多嘴多舌。 这人打从我第一眼看见他起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人。被他警告了,我也不过是在脸上笑了笑。“但是您放心。我不是那等会多嘴多舌的人。啊?” “那就再好不过了。”影响在我的面前将纸烧掉。“那此事便一笔勾销了。” 走出了那营长的房间,我只觉得连空气都变得分外的香甜起来。啊? 我?与我同时走出的还有,虽然没有被打,却十足时被吓得不轻的王室。啊? 他脸上的味很累,干。啊?看见我时。虽然还有着几分的傲气,却明显带上了丝丝的惧怕。啊? “公道自在人心。”我看着他说道,啊? “你不过是找了个比我更。有人脉的高官罢了。啊?”王世。眼睛就像是淬了毒药一样。啊?“宋师,你当真是有个好手段。啊?”啊? 啊?我回想起王诗先前同我说的。这官大一级便是天理。不由自主的觉得他说的倒也是对。于是笑了出来。:“只能说你这边儿。太过于锋芒毕露了。啊?不是你过得好了。啊?就能够欺负别人了。啊?” 我说完也觉得自己的话实在是太没有意思。同这种活人说的那么清楚有什么作用?一笑了一下。转头。走远了。 数字。 王氏的虫,她当天晚上就被人给搬走了。二丫也醒了过来。我对他们说道。啊?这次帮了大忙的玛瑙知道我在这里住之后,让我去他们那边儿住。啊? 屋里面的人纷纷猜测完了那边儿住的定然是要比这里要好上许多。我任由他们猜也不做辩解。大妞对我说的。“既然能去好地方住当然还是要去的。啊?你不用担心,我们这边儿入市有查寝了。长师大娘自然会帮你搪塞一二的。” 啊?“那边老板你们那。”啊?我从怀里掏出从大人那边儿拿过来的肉干,一给众人分了。 啊?“由你怎么有这么个好东西。”啊? 大妞今起的。啊? 营地这边儿连每日的米都快吃不起了,还能弄的起肉干的人,除了那些士兵也就只剩下里给将军做饭的人了。 我自然也知道这东西的珍贵条件,大人那边儿放了满满的一小盒子,便想着掏出一些来给他们带过去。 我刚进入这里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会做,是靠着他们一点点扶持过来的。啊?这份恩情可是比着任何的肉干都要来的珍贵。 啊?世道险恶。有着这么些个。心性纯粹之人。啊?也算是十分的难得了。啊?啊? 啊?啊?数字。 啊? 第一百五十章 甜蜜(十一更) 数字。 我来到大人的营,赵艳钱的时候。看见屋子里面引的烛光后似乎是有人。 门口有着两个面熟的侍卫,似乎是从送服里面带过来的。前院儿的人我认识的并不十分的。清楚。所以仅仅是扫了一眼,见他们没有拦我。于是便挑了个。靠角落的地方。站着。 隔了一会儿,我听到。帐篷里面。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老师。此番南下。您千万要。保重好身体,万不能。被小人所害。” 随后便是大人的。银色。他似乎是在笑着。说“哪里像你说的那般。惊心动魄,不过是几个人?偶尔闲聊罢了。好啦。你好不容易来这边找我就不要再聊这些琐事了。三年后的春闱,你准备的如何了?” “先生放心。我必然。会竭尽全力。不如咱们。师门的风范。” “哈哈哈。说来。你师娘如今也在这。军营当中。回头我叫他来与你一见。” 我一听他们两人说到了我。连忙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笑着走了进去。“刚刚走过来,便听到了您再叫我的名字。这可真是巧了。呀,这位是,”我走近时只看到了大人。与一个少年的背影。那人身形看着要比大人都要建树许多。打着一顶子芳茂。身上穿的,无一不是华丽服饰与着经营格格不入。 “这位是我。一会地址。梅城本地人士。习武世家。父亲与哥哥都是当朝的。一平五降。自幼在京。都那边儿长大。听闻我此次来了这里。特意。过来的。” “那可当真是一路辛苦了。”我走了进去,而这时那少年也回过了头。我们两人都是一愣。 倒不是这人长得奇丑无比,令我望之生畏,相反,此人貌若潘安,神采俊朗。仪态中带着一股子风流妻。 若我是个。寻常小女。孩儿兴许被背刺人的。期待搓。吸引了。 但令我真正觉得诧异的。是叫人我曾经在找工作的流水宴上见过。他还曾经给我写了一首。内容颇为。燕令人厌恶的诗。 我流水宴之后。隔了几个月便。嫁给了宋大人。此后一直在各地东奔西走,再也没有见过他。 那人见了我似乎也是出来,我便是曾经的那个。少女。尴尬的行了以里。口中道。“师娘好。” “都好快先做吧。”我摸了摸身上,这才想起来,如今不同以往,我浑身不一连个能拿出来像样的送礼都没有。便伸手去给他们倒茶。“梅城这边儿还是天寒,你们多喝些。热茶。” 我闻了下茶的香味儿。赞叹道:“这茶闻着到时令我觉得熟悉。像是您一直爱喝的龙井。” “这茶店是从京。里面带过来的。你不是一直夸常湘味浓吗?”大人说道。 我诧异了起来。:“感情一直都和这款茶叶是因为您觉得我喜欢呀。我倒是以为你喜欢。所以府里面儿边一直进着这种茶呢。” “哪里是我喜欢,分明是你喜欢,次次都拍下人在我这里讨了茶叶去。我都说你多少回了。” 我的脸一红,看了眼那少年人。“您在外人面前就给我留些脸面吧,怎么什么事儿都说呢?” :“哈哈哈。” 那少年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看着我和大人的互动。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了。 我趁大人送克的时候,去了他屋子后面的。湘隆里面掏了几块儿。因瓜子来。装了个小箱笼里头。当做见面礼。放了进去。 “多谢师苗。”她干巴巴的说道。 “快别谢了路上回去记得要小心安全。”我气地行了个礼。退到了大人身后。 数字。 大人的这边帐篷要鄙视我们那里的军营舒适许多。 虽然是临时搭建出来的。但每样东西都不缺。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他这边儿的。东西。摸了摸。被子汤。柔软的毛坯。越发觉得身子骨养的。 细细一数,我似乎从下船之后就再也没有沐浴过了。这么一看,连我自己都被自己的邋遢所震惊。 我摸了摸和里面发现。和升的水还热着。心里面一细。起码找了个帕子江湖水。到在pass上映时。趁着。还没有凉透在脸上。和身上四处擦拭起来。 啊?哪怕子原本是被我洗的干干净净了。他玩了生死之后。我都恨不得把这东西直接挖个坑埋进了土里面。 擦洗完身子,我又觉得我身上穿的脏衣服碍眼起来。这时候就想起玛瑙的好来了,只要有她在,向来都会把我身边需要的物品准备的妥当当。哪里会像如今这般,将主意打到了大人的里衣上。 数字 宋大人这一忙就忙到了半夜才回来。 他自己都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没有睡个踏实觉了,再加上如今情况紧急,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他不得不实施感到如履薄冰。 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活得实在是太累了。可走到了这一步若是让他再轻言放弃,他便不是个俗人,而是个圣人了。 啊?听着探子说完最后一件事儿。宋清言揉了揉酸疼的眼角。觉得再这么熬下去。也会精神不继,于是告诉。身后的人自己。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啊? 进了门,里面一片漆黑,他明显感觉到帐篷里面的气息不对,这是中与生俱来的第六感,以免眼睛什么都没有看到,却令他感到后背发凉。, 屋子里面绝对有其他人。 宋清涟心想。蹲下身,将鞋子里面藏着的转任抽了出来。 月把屋子里面走。呼吸的声音便越是清晰可闻。在宋清涟吉祥出声喊人进来的最后一科,他闻到了鼻翼里面熟悉的伪的。 “……欣儿?” 没有人应声。 宋清涟他说了火折子。在床上正在熟睡的人脸上照了照,确认床上躺着的人正是姜欣。 “你这丫头。”他小声的说道,伸手虚空点了点卡的鼻尖。 相信在睡梦中皱着眉。突然伸手着分手鼻子。江青联盟收回手。僵着身子看着他软笔子后又呼呼大睡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饼子(十二更) 数字。 我自己都快想不起来有多少个夜晚失。啊?独自一人清醒过来的。 啊?只是在京都的时候。一个人躺着,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些什么。 啊?帐篷的气温要比。正常的。屋子。降温的快。我清晨醒来的时候,鼻尖儿冻的一片发红。手从被子里面做了出来揉了揉。啊?感觉自己就好像摸到了一个冰块儿。 和鼻子冰冷相比我的后背倒是一片温热。有些热的太不正常了,好像。贴在了一个烤炉之上。 我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下巴贴在了男人的胸口上,蹭了蹭,觉得还挺舒服的,于是又睡着了。 “……” 一只手忽然按在了我的头发上,轻轻的揉揉发丝。之间赶到了拉扯的力量。将我从与周公的会面中。苏醒过来。“啊?什么事?”啊?我的脑子办不办牌的小看着四周的场景,脑海里想着,这是哪里呀?也不是家里也不是红丽。…… 心里面无端端生出了些害怕来。 我面前的男子点了点我的额头:“这太阳都快晒到身上了,你还想再睡一会儿吗?” “嗯?”我翻了个身,还迷迷糊糊的。 我看着他。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啊?下意识的安下心,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呵呵,你真可爱。”男人在我的额头上亲了又亲。 我却只觉得烦。 “……” 等我真正开始清醒的时候,日头已经大亮了,屋子里面也没了人。我茫然地从。被路上爬了起来。啊后知后觉的反应期。我好像说了今天还要回去当拆的。这下可好,直接睡了过去。 或许是我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时候身体已经感受到了疲惫。所以不过是想要简单的睡个觉而已。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啊?啊?啊?我翻着衣服。从被录上。啊?扒出来有收拾了房间。啊?这时,门外忽然响了。走进来个端着盘子的小斯。啊?见我面时露出笑容来。气地说道。啊?你?大人吩咐过不要吵醒你。这是给您准备的。啊?早上?有什么不顺口的地方?随时告诉我就好。 “那麻烦你了。”我对他说的,同时心里面推测起来,大人是如何同我介绍他们的。我。啊?这人在外面就是诸多的不方便,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啊?啊?这边的膳食也简单的很,一个新主。麻薯。啊?啊?啊?加上一碗清汤清水的汤。便是。一顿早饭。啊?我? 啊?这种东西。在这里已经算得上是非常难得了。我趁热将他们都吃进了肚子里。我。五我?弄丢。 “你在正吃着饭呢。”大人推开了帘子,坐到了我身边儿。啊?我胡乱把嘴巴里面的。啊?啊?马数艳进了嘴巴里。后悔起让他看到我这般狼狈的样子。微微红了脸。“引起的可真早。” 啊?说完又后悔了,瞧着天色,此时估计都快。我?到午后了,哪里是大人起得早,分明是我起的太晚了。 “你这些天也累了。多休息吧。啊?”啊?大人伸手拨了拨我的发丝。 我感觉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他这种。又让人觉得我心有事儿的话了。啊?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啊?“你也是。记得多。休息,我瞧着您现在好像。又为了钱又瘦了一些。我。啊?” “哪里是瘦了分明是黑了。”啊?大人。从怀里拿出个。小袋子来,里面装着。几何字的。啊?小丙子。“这是刚刚善坊那边儿给你做好的。啊?怕你平时吃不饱东西。记得随时。饿的时候打出一块儿吃。” 我接过饼子,感觉上面还带着温热变心知他这时大清早起来之后边叫人去给我准备的。心里面熨烫了一遍。有哪一个大人还能在公务忙碌之间还像他这样记得我饿着肚子呢。 “您对我这办的细心,怎么就不能善待自己呢?”啊?我用眼神瞟了他一眼,将油纸包的纸撕开,把饼子分成了两份,一份儿放在自己的怀里,一份放在他的手心当中说。:“你也是时时刻刻要惦记着自己的身子,这算是妾身给您留的。记得要吃。” 大人笑了笑,倒是没有推举我的这番好意,而是说道。“我同你那边不一样,你这边儿想吃什么都没有办法,我这头饿了说让人去做就让人去做了。” 这话我信了才算是有鬼。 大人平时就是在福里面,都是个出了名好伺候的主子,从来都没有过不再犯假的时候让单封了人去给他热食物。唔要不然也不至于饿成现在的模样。 数字。 我回营地的时候正是最忙的时候。锅里面的粥差不多都已经煮开了正义。勺一勺的往外拿。 而缝衣服我惯常坐的位置有。被人给占了我看了看左右这边儿,只有烧粥的那头,还空着人(这是最累的活计),于是便在自己的身上借了块儿防脏的。朴布蒙上脸。啊?找了个还空着的灶头,开始烧气浮子洲来。 啊?在这里呆的这些日子我基本上把能学的都学会了。再加上我本来厨艺就不错,粥煮得又快又干净,在我这边儿排队成州的人特别多。 啊?大妞,过来端水的时候瞧见了我稀奇的。“啊?宋嫂,你怎么今天在这里供上当差?多累呀!是不是针线那边儿他们听了王氏的话欺负你。?” “我。哪里是我今天起来晚了,这边儿没了空座位,我看煮粥这边儿没有人,于是便私自走过来了。你倒是身子好点儿了吗?主要是居然昏过去了,可是把我吓了个半死。” “嗨,我这边儿说好就好了,哪里会有什么大事儿?”啊?大牛满不在乎的说,:“啊说来还让我谢谢嫂子你呢,若不是你跑出去替我找了一声,说不定我就醒不过来了呢。”是 “这话你可别瞎说。”啊?我呸呸呸了三声。:“啊?童言无忌,莫当真。我。” “嫂子,你还怪迷信的嘞。”大妞哈哈大笑两声,爽快的,不像是个姑娘。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人(十三更) 数字。 从大通铺搬出去之后,我身边儿。经常碰见的人便只剩下了大妞一个,她偶尔会说通铺里的人最近都发生了些什么。然而,说东说西大,多数也都是些当差之间的琐事。 啊?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其实我们如今过的上顿不接下顿却依然。欢声笑语不断。 啊?这种欢乐在我的眼中曾经看起来是非常悲伤的,因为这边毕竟是军营,随时都会有人离开我们。啊?但相处的时间久了,我渐渐也被这个习气所感染,便明白了并不是他们在及时行乐,而是看淡生死的一种豁达。 啊?不得不说,这里倒是非常的锻炼我的心智。 啊?我从前总是觉得这世间亏欠我的人太多,亏欠我的事太多,我活的不明不白的死的也没委屈屈。把我前半生所有的痛苦都归借在了宋燕城一个人身上。 啊?现在我想的要明白许多,并不是宋燕成对不起我。绝大部分原因还是我自己没有把握住自己的机会。 就像是上辈子送烟成本就。不喜欢我,我偏要用手段下载了他家。而我的身体不适合受孕自私偏生了儿子。他七个月早产。生下来股,身子骨变弱,就算是好好将养着也活不过成年。 人对于执念一个词。当真是永远看不透。 数字。 南边儿的战乱渐渐开始平息了。扫清工作也到达了尾声。军营前后总能大半夜听到。像狼一样哀嚎的哭声。啊?我睡觉时便捂着耳朵不让自己。啊?听见许多。 这些人说,可怜也可怜,毕竟是。被活活逼到了这条绝路。可他们可怜也不可怜。军营里大多数没有家的女人并不是。活活被饿死,而是被这些人抢了粮食不得不家破人了。 大人的工作这些日子也轻松许多没玩宿舍时,便轻轻地把手拢在了我的耳朵里,给我哼唱着有些熟悉的名调。 啊?他哼的声音,曲子我听着几分二熟,但总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问他也不说,只笑笑说这事。偶然听别人哼的,他便记住了。啊? 我可是一丁点儿都不信的。 啊?这是我刚在前面那儿。刚才回来,身上还粘了浓浓的一层。啊?柴火烧后的焦炭那的。就看见大人又和娜。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坐在一处身边儿还跟了两三个穿着甲胄与官袍的官老爷。 我知道这种场景并不是我能够呆的,于是便偷偷的又从连之后退了出去坐在了。拐角背风处的一个小矮凳子上。啊? 这里是。伺候大人平时17区的士兵。待的地方如今他不在。点便宜了我。 啊?这小小的一方地方。被那士兵打理的是妥当当。从茶壶到茶叶以及一个小暖炉,应有尽有。我还在澡堂里面发现了一个烤的。嫩黄的蛋。 我心知这东西在这围城地界里陷入金是如何的珍贵便。悄悄地又把蛋给放回了烤炉当中。 忽然门帘动了动,我以为是那士兵过来了。便转头看去。——进来的是那少年。 他见了我。顿时停下了脚步,不敢再看我,而是把头扭了过去。弟弟说了句。“十年好。” “你也好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事情吗?”我问他。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卧室里面的茶水不够了,叫我来取一壶热的来。我见刚刚士兵一直都没有过来,于是便问的其他人,他们说这里有热水。” 啊?这话说的颠三倒四的。我听她说完悄悄的撇了这人一眼,心想,大人教导出来的学生怎么可能会连话都穿不明白呢? 真是个怪事了。 “车里有热水,你先等我片刻,我把水给你端过来。”我对少年说道。一回生的功夫瞧见了他。脸庞上。我写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我是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了。 数字。 当天晚上,我正在茶壶旁边擦拭身上的脏污时。大人忽然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我吓得连忙把衣服都抱在了自己的胸口。气息不匀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您怎么突然间进来了?” 大人脸上也浮出了尴尬之色。她把头转开,甘咳了,医生。“原来你在这边洗身子,我还想着你做什么呢?竟这么的久。” “你先把头转过去好不好?”我问道。 大人于是便默不作声的褪去了屏风之后, 我们中间打了一个帘子,总算是觉得好受了许多。大人退到屏风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在后面继续问我道。“你今日可见到了我那个学生。” “见到了。” “……我怎么总觉得他面对你时神色有些古怪呢。”大人。声音继续慢悠悠的传来。 其实不用大人说我也觉得他那个学生奇里奇怪的。明明一句话就能说的事情非要分好几这才能说完。而且面对我是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 我把帕子放在了盆里边洗边回头说道。“可不是我也觉得他怪怪的,难不成是我长得太过?丑陋了。?”我心想也不能吧所以说我现在整日素面朝天的,但毕竟底子还在那里。模样谈不上好看。更也谈不上丑哇。 “……” 屏风外的大人没了声音,我以为他已经问完了,便继续。他使着身子。 等我把。身子差不多都擦拭干净了,端着脏水走出来的时候,就见大人依然站在屏风后背着手。目光垂在地面上,似乎在看什么。 这地上除了毯子就是黄泥土,能有什么好看的? “大人?回神了,你该。”我端着脸盆。行卡的要系另支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您这是发什么呆呢?” “在想些事情,我总觉得周深看你的脸,样子有些奇怪,你们之前就没有。认识吗?” “……应该是不认识吧,我不大记得他了。”我停顿了三秒后。想也不想地把这句话脱口而出。 其实我是我当时脑子会转变不应该这么告诉他。京都左右就这么大。流水宴上的闺女小姐们一打听就能打听的出来。毕竟我们曾经还是有文集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箱笼(十四更) 但后头我又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也没错。流水宴是个什么地方?在京都待了那么些年的大人不可能不知道。 我要是说我在流水线上和那人相逢一场,他还写了一首诗赠予我纵使大人不知道是李梅写的是什么内容,凭他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 到那时我可当真是。百口莫辩了。还不如像这么说。日后大人就算是猜出来我这边儿说不认识。大人也能知道我对她是无意的。 “这样啊,”大人听了我的解释,点点头。说到。“咱们再过两三日或许就要回梅城了,你这边儿如果有什么想要哦。说的及时和他们说。” “咦,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我差一刀。这几日我们只是听到前面的人说。涨幅差不多都已经先押送回城里面的。合着难民要如何处置,还没有个章法,每日来吃粥的人依然是那么多,而且库房里还有许多的大米。在够这些人吃上个。半吧个月都是绰绰有余的。, “差不多吧,短则两天,多则三日。”大人说的。“我这边儿。说不定。还会有些其他变故,你回了家之后就不要乱走了。” “你有什么变故?……哦,我想起来了。!”我突然间。把盆放在了地上,对着大人紧张地说道。“瞧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大人,我在倾诉的时候听说咱们家三爷被抓起来了就是因为那个翡翠的事情。您说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呀?” “该怎么办?店怎么办吧。”大人神情丝毫没有变化。 我没有察觉出她对此是不愿意谈的意念,依然自顾自的说道。“该怎么办?那咱们家要不要出一份力呀,早知道我便把那玉佩直接销毁了好,也省的您在这边。受到牵扯。” “夫人。,”大人抓住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上。眼低着头看着我的双眼说道。“这不过就是件小事而已,你莫放在心上。若三老三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而获得牢狱之灾,那也怨不到咱们上。杀人偿命,向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她和她毕竟是您的亲兄弟呀。您这样做没问题吗?我就是怕到时候送老爷子这边儿童,你发脾气。你也知道,老爷子看三姨看了就跟那眼珠子一样。”我没想到大人对这件事情竟如此的坚决,丝毫不见姑息。 明明上一次把这件事情同她说的时候,他还。看起来对此毫不关心的模样,怎么不过是几日居然就这么的铁石心肠了呢? 不,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在我的心目当中,我便把这个铁石心肠几个字给划掉,改成了刚身不饿。刚正不阿。 大人,上一次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一心为国忠心爱你。所以才会。成为一国的宰相。 我这个人还是太过于俗套了些,像没有看出来大人眼里面真正对宋三爷的种种无奈与痛恨。想想刚刚还想在大人面前给三姨说几句好话。我的心里便涌起了浓浓的愧疚之情。 觉得我这般地入市,实在是污浊了大人的眼。 “不!大人,您忘记我刚刚说的话吧。”我开口道,双手回握周宋大人的手。郑重的告诉他。“无论您做什么,妾身都会永远支持您到底的。” 数字。 宋清涟看着少女用她这段时间因为过度操累而变得并不是那么柔嫩的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中感慨万千。 “谢谢你。”宋清涟说到。 谢谢你在我自己都还没有想好究竟要如何做的时候给了我这样的勇气。 数字。 我知道回去的路上依然没有看见。玛瑙。问大人,大人也不说。大妞她原本我是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送服的。她却说不要。哥 他在当差的时候认识了个隔壁村的嫂子。那嫂子家里有个儿子。听说长得很不错,又有一把子力气。跟着去参军了。等这次。冯菲。结束之后便升了个小组长。 那嫂子是个麻利人,最喜欢向大妞这样会干活儿又性子淳朴的。问了好几次,愿不愿意当他家的儿媳妇儿,大妞一直都不给个答案。 直到前些天那婶子的儿子来给婶子送吃的和大妞碰了一面。 两人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来的缘分,仅仅是看了一面而已,居然就能看对了眼儿。听说回去了之后两家便要开始办企业袭来。 我深深地为大妞的好运气所。在这乱世当中,他能够有个踏实本分的人家嫁了,是多难得的一件事儿啊!而且他说是嫁了人怎么都比去送府里面。要来的舒服。 我把这件事儿掐头去尾跟大人说了,着重说了大妞对我的种种照顾,以及我和那王室之间的恩怨。 大人听的也是觉得这姑娘不错,便对我说,“你要是当真喜欢她不如把她招进府里当个主事的丫鬟,便是呐。男子也可以在我身边儿贴身当侍卫。月前都好办。只要你觉得舒心便可。” “那可不行。”我笑着摇头拒绝了。 我和大妞之间身份虽然存在着差异,但我是真心把他当个朋友一样在处若回头,他借了宋福我是主子,她是吓人。岂不是乱了套,再好的姐妹感情也都烟消云散了。 大人向来大事小事儿都惯着我听,我这么一说,便也不再劝了,而是到。“那你便顺多准备几。先嫁妆吧。” 我想了想,觉得大人出的主意甚好。 大妞那边儿没个人加。父母又不知道去哪里了。说不定。还在为驾照的事情犯愁呢,于是连忙问道。“那您说我准备什么嫁妆比较合适?您这边儿有什么。” 等明儿我们起床,渣渣离开了大妞也离开会离开梅城去更南边儿的地方。你头会比较安全一些,不必为着。纷乱所打扰。 大人跟我随口说了几句金银珠宝气米,我纷纷摇头拒绝了。 他无奈地把视线从中拿了出来。笑看着我。“这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什么才好?” 第一百五十四章 可爱(十五更) 我还当真认真的想了片刻。一拍手说道。“您这头儿有没有什么米面和箱笼?咱们这边儿闹饥荒,您就算是送了她金银珠宝,他总是要找个地方花掉才是。而女子嫁人,必定要有几个陪嫁的箱笼。我想着他应该是没那笔钱的,倒不如咱们在这里送他一台。” “吃的到是广告,只是这相融。”大人用书卷起。指了指帐篷的四周说道,“你看吧,哪样合适便拿货去。” 此地毕竟是军营。没有办法像没城府那样拿让下人拿钱去城里面找木匠打箱子。我左右看了一圈儿。相中一台两门儿的鸡翅木箱子。 这个箱子用的料子虽然好,但做工实在是有些粗糙,配大妞正好,我估摸着大人也是路上着急让夏日随便儿去制霸来的。就算是不送给大妞,她回头也直接丢在了这里,不会带回符里面。 “您觉得这个如何?”我回头问大人。 大人无可无可的说到。“你觉得好便好,不过我觉得你还是给他多治本些赢钱。这场饥荒不过半个月,朝堂上便会批下来就是两款,到时候,米面便不值钱了还是银子来的靠谱。” “朝堂终于肯拨凉了。”我听了这个消息觉得。写不自禁。 跟着大人在一起,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才叫做一方父母官儿。 手底下的百姓过的好了,明明自己还在吃糠咽菜,却觉得跟吃了蜜一样。 我这些天跟着醉。苦最累的活。见识到了那些人在饥荒之中依然拼命的活着。 只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这么平平安安的。 数字。 离别的日子终究会来到。大妞走的前一天晚上。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个。木头做的单子。放在了我的手心里头说。“这是我家那位给我的其中一件嫁妆,我瞧着嫂子,你天天头发上连个装饰品都没有,这个鞭送给你了。” “这哪里行,你快拿回去。”我弟听这是嫁妆,吓了一跳,伸手被想推。 大妞用力的把我的手摁住了,严肃的说道。“嫂子,大妞的这条命是你救的,当时我不说谢谢,是因为咱们俩的交情不需要说这些,你也不想让我这么的气,可咱们这一走,便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碰见了。我大妞儿身上只有这么点儿有值钱的东西,您就收着吧,你要不收了。那我就只能用更贵的东西还给你啦。” “你?……”他这么说我心里面也跟着难受了起来。便将簪子输在了自己的发际上。含着泪点点头。“嫂子,记住你了。回头儿,你要是来梅城,记得来送服着嫂子,我的名字叫姜新夫家姓宋。” “好嘞。”大妞件我收下了单子,总算是像往常那样笑得裂开了嘴。 说来也是可笑,我不带簪子发饰的原因是因为我。身边儿待着的。发饰都是镶金带银的,最便宜的都是个银丁香。天天带着那么些个东西。在人群当中自然是不大号。我便索性什么都不带在了身上。 没想到竟然被大妞看在了眼里,这丫头平时过的就跟个假小子一样,居然心会这么的细。 “你给嫂子一样好东西,嫂子可听你结婚也给你置办了几样你随我过来吧。” 大妞听我这么说,还上不明白为他准备了什么,美滋滋的跟我去了。我没敢把大妞直接领到大人的帐篷当中,怕着丫头吓到,便让人把箱子和四袋子里面。一起咯在了一块儿空地上。顺便儿里头还放了一小包子碎银,足够一口之家吃上段日子的。 啊?“来,这边是嫂子给你准备的东西。” 我对大妞儿说道。 大妞一看了这箱子,眼睛登时就放亮了。“嫂子嫂子,您这是从哪儿弄过来的呀?天呐,居然是这么好的箱子。我都可以把它当驾证了。” “这就是给你准备的嫁妆啊。”我看他高兴,心里面也跟着乐了起来。 大妞绕着箱子左看右看。突然间双手把箱子全都抱了起来。嘴里边说道。“嫂子,您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这么好的东西放在这空地上弄脏了可不好。我先搬回我的屋里头去,回头儿再来找你。” 说完,风风火火的就跑了。我连告诉他一声,箱子里边儿还装了东西都来不及。 看着这丫头的背影,我笑着摇了摇头。 转身走了。 若是回头儿大妞看见箱子里面还装了那么多的里面说不定这箱子就不要了。反正是后也是要有一别的倒不如这么无声无息走了,来的好。 数字。 回去的路上,我是跟着大人坐在同一辆马车的。宋将军想要来送人大人给来下了。两个人声音放的很轻的说了几句话。我?宋江诏将军便。抱拳说道。“那边麻烦大人您了。” 我探着头瞧稀奇。等大人上了马车面小声问他。“为什么赵将军那么大的官儿还要管您叫大人呢?” 大人一愣,没有想到我居然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说。“自古文官变比五官要高出半个挡来。而且这次我行使的职责时间均。赵将军,当然。会对我礼遇有加。” 我心想,赵将军那么吧唧的神态,可不仅仅是礼遇有加,四个字这么简单的了。但大人什么都没有和我说我便也不好意思去问。迟疑的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子。”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又是哪里出动了大人的笑点,他忽然伸手。捧着我的脸揉了揉。在我的嘴唇上轻轻啃了一下。“你长的真可爱。” “……?” 我还是头一次被他夸为可爱。之前只是说我。温柔贤淑。难不成我的内在已经没不。没有美了。所以便只好夸外在了吗? 这具身子严格意义上来讲并没有上一世的那么好看。只能称得上十。秀丽端方。也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在军营里面呆的久了,对女人的审美出现了什么错觉? 想起这个,便忍不住跟着想起大人空空荡荡的后院儿。 我不是觉得开始心虚。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少人(十六更) 他说可爱变可爱吧。 数字。 我和大人的马车在衙门府门口点了个毛之后,便直接去了城中的宋宅里。 王叔看着比前些日子。清瘦了许多,不光是王舒,其实佛里大多数人都比从前的气色要来的不好。 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我走的时候把福利大多数的量都拿去卖了,导致了福利的吓人,没有往常那么多的吃食。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人既然已经发了话,无论如何我都会严格的。支持下去的。 王叔含着泪把我们二人服下了马车,一会儿看看左边的大人,哭着说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一会儿又看看右边的我时,一人问道,——您是? “……” 我知道我这些日子可能是晒得又黑又瘦,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王淑娟,慧连我都不认得了。 “王叔,我看您这眼睛也该去要管理治一治了。给您开几服黄连喝下肚,说不定就能发现我是谁了。”我打趣的说道。 大人跟在我身旁抿唇,笑而不语。 “老奴起会认不出来,夫人只是您着和弦几天。回来时的模样实在是差的太多了。到军营当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看把咱们夫人给关的。”王叔。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家里边儿一切老小都好,都等着您回来呢,你儿没回来了,我们这个家面总算是有了个。不要来不然一家老小都惦记着在腐败的您哪里有?吃得下,睡得下。” 大人。看了看王姝的身后问道。“烟成呢?” “少爷如今不在府里面燕梅城这边儿刚刚出了事。宋家那边人就给他去了。说是要。咱们家的少爷回老宅四中第一。我。……”王淑清生的在大人耳边说道。“我没让于是。箭靶。他关去了。无锡的。宅子里。等您回来再。” 宋大人的脸色冷了下来,点了点头说道。“你做得对。” 我离他们二人这么的近,自然也是把刚刚说的话都听见了,耳朵里面。心里面一阵阵的感到后怕。 宋三爷的事情眼看着就要有一个着落。宋佳这时候要把宋燕城叫回老宅,难不成是想气死而威胁宋大人? 这宋燕城也是个没个心眼儿的。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应该事先通知宋大《郢人》一生便知道应不应该回去,他居然们不做剩的变小,自己偷偷跑回去不过是以厂,暴乱而已。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连这种小事都害怕。 跟着大人在。军营跑泡了一圈儿,我觉得我。比从前多了几分胆色,至少这种小儿家的手段。不会再放在我的眼里了。 “淹城既然不在府里面,那么咱们回头再送再接她回来吧。”我对大人说的。“左右那边儿也清闲。殷成天天喜欢读书。对了,翡翠跟过去没有?” “还没有。”王叔点头是他么的说道。“当时咱家少爷闹的有些狠了,老奴也是情急之下才出的一个损招。您二位别埋怨老奴便好。” “你有什么可埋怨的?城外这么乱,要是殷常独自一个人上路,遇到了事情,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的我倒是觉得大人应该夸您呢。”我给大人递了个台阶下。故意吧划往其他的地方转。 大人听了。你可说的。“夫人说的对,王叔你我不应该罚你,我还应该上你。来人。把我那。玉扳指拿来。” 王叔连忙跪地道。“给老爷和夫人你二位办事是奴隶,天大的恩德,这上可是万万不能要的,您快收回去吧。” “好啦好啦,咱们三个如今还在这府门外待着呢。王叔,我们这路上也累得不轻,先让我们进去吧。”我最看不得在府门外拉拉扯扯的模样。有什么话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便想拉着宋大人进屋。 宋大仁爹头给王叔说道。“给你变收着吧。” 随后跟着我进了抄手游廊。 数字。 我回了自己熟悉的小后院儿,觉得身体没一处不感到轻松的。真珠琉璃。就站在门口见我进来了两个小丫头哭的这叫一个梨花带雨。 “快别哭啦都成了什么样子,哭的这么丑,日后小心嫁不出去呢。”我伸手替他们一一擦干脸上的泪痕,左右看了看,问他们。“玛瑙在哪里?” 在军营时我便没有看到,这丫头回了家,还是没有见着我想着不应该呀,大人这边儿的侍卫都回来了,怎么玛瑙还能被留在军营? 珍珠听了我的话,满脸的茫然,问道。“玛瑙姐姐不是跟着夫人一起去赈灾济民了吗?为何夫人?……” 琉璃也跟着点头。“没瞧见玛瑙姐姐回来呀。。” “……”我脸上的喜色顿时烟消云散,心说一句: 坏了。 数字。 当然是个平日里什么都说好,但是一碰到真章的事情却丝毫都不允许有一点偏差的人。 在某一点上来讲,这种人十分的严厉与不好相处。 我嫁给大人15年的时间当中。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个点。说来也奇怪了。大人对我从来都没有像对别人那样要求过。 也或许是我这些年一直失与他像大人这般。品性之人。给予的恩德是必然会回报的我正是抓住了他的这个心理,才把这正牌夫人过的这么舒心顺杆。 但这次玛瑙与侍卫长同时的市值显然是触碰到了大人不可碰的那个逆鳞。 我急匆匆地往。前院儿走的时候,心里面就不断的想着,要怎么才能在大人的面前为玛瑙求情。 可又一想,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大人该惩罚的都惩罚完了,常罚完了还不叫我见玛瑙,莫不是这姑娘早就已经被大人给打发了。 越是这么想我的心变越乱。 等跑进大人前院书房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脸也被风吹的红扑扑的。 “馨儿,你怎么。衣服都没换一身儿变过来了。”大人从书架后面转过头。顺手把手中的印章搁在了桌案上。超过一只宣纸盖在了刚刚写下的。奏折之上。不在,我瞧见写的内容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哭(十七更) 我此时还哪有心思去管大人写的究竟是。字还是画画图。满心满眼的要怎么才能够把玛瑙给要回来? 这姑娘可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身边儿最亲近的人。就连徐沫沫背叛我的时候,玛瑙都丝毫没有对我产生过一心。 我把我的库房钥匙给了他。今年过年时。检查的时候居然一样东西都没少。品性又好,手脚又干净。又合我的眼缘儿。哪里还有这么顺我心意的丫头? 我张嘴之前原本还想着要迂回一下,不要。让自己的询问变得像质问一样,以免惹得大人生气。可这张嘴巴今天却没有听我的使唤,拖出口的句子是:“大人,您把玛瑙给弄哪里去了?” 大人想了想,云淡风轻的说道,“那姑娘伺候人不够精心,叫我给打发去了,其他地方,你身边儿的人手估摸是不够,回头我叫管家给你送几个人来。” 我张了张嘴,声音里面带出了些哽咽来。“妾身不用其他人来伺候,玛瑙是我从福里面带带回来的,跟着我特别的和。你罚也罚了,骂也骂了,能把它还回来吗?” “你回头再选个眼。善的丫头吧。”大人依旧没有松口。 我抽了抽鼻子。一面而是因为。伤心玛瑙居然就因为受我的牵连而被大人责罚,此时生死不明一面。而是因为这些年来我对大人的任何一个要求,他都会。满足我。性子早就被杨所了。受不得一丁点儿的委屈。 “我进衙门这件事,吴氏玛瑙和侍卫长的挫,他们是因为受我的牵连,所以也跟着去军营的。玛瑙甚至还一直拦着我,说不让我去到了地方,他也一直想跟着我只是那边儿实在是太乱了,我又有新知咯,他们这才一个人进了那个地方。” 我断断续续的说道明知大人已经摆出赶的架势,依然没有放弃。可怜兮兮地压低声音小声问,“你能不能不跟他们生气?这事儿都怨我。” “行,爷答应你,不与他们生气,你先回去吧,爷这边儿还有事情要忙。” “那……”我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大人转过头不去看我。 我心里面的委屈越发的藏不住了。想着大人刚娶我的时候对我是多么的好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居然只是想要件玛瑙回来这么个小小的事情他都不满足。明明心里头清楚自己只是在。蛮不讲理。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流,越流越多。甚至都挡不住了。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默不作声的哭了两下。突然心一横。挖了一下子嚎啕大哭了出来。 真的是嚎啕大哭,一点都没有顾及自己的脸面。就那么像孩子一样瞎起泼来。 我捂着脸,边哭边哽咽。不敢去看大人此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脸色。哭的狠了,居然开起打起嗝来。 哭一声,打个嗝儿哭一声,打个嗝,整个人抖得跟筛糠子一样。 数字。 宋清涟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过他家夫人被欺负得双眼含泪,眼眶通红的模样,也看过他家夫人梨花带雨,明明只是几滴眼泪,却哭的让人心里头发酸的模样,却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家夫人糊的跟个孩子一样。 可偏偏是这种哭声让她感觉到夫人心中是切身的开始难过了来和往日那种默不作声的坚强不同。 宋青莲觉得。他好像欺负了她们家的心儿。 “夫人,你快别哭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女子的面前。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明明都半百的年纪了,屈然还会被个女子哭的心慌意乱起来。她伸手想要。t自家的夫人擦泪。心而却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捂得严琰的不叫他看去了自己的模样。 宋青莲。终于明白了一句什么叫做英雄难受美人恩。 他家的夫人哭一声,宋青莲的心就跟着抽疼了一下。他此时也顾不得最初的打算了。直接说到。“你不是想让玛瑙回来吗?也答应你明儿个遍让他全授权委的回来。咱不哭了好不好。快让爷瞧瞧你的脸都哭成了个小花猫。” 以往他只要说上这种俏皮的话,馨儿向来都是会全盘接纳的。起始部好笑,她也会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另送青莲觉得十分窝心。 今天却没有,她说了话之后,他家夫人哭的倒是更难受了。还跟着打起了嗝。 “夫人啊,心儿,……你快别哭了耶的心都还被你给哭碎了。”宋青莲满头的汗。轻轻地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拍抚着她的后背。“你说什么也都答应你,咱不哭了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打着歌哽咽着说道。“你都不疼我了。我都为了玛瑙的事情来求你,你都不松口。你现在一点都不疼我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儿啊。 宋青莲觉得女人这性子真的是一个比一个来得古怪,即使善良如她加的夫人也有着令人。手足无措的时候。他低声哄着怀里的小女人。“也哪里不疼你了耶,要是不疼你还能疼谁?” “你爱疼谁、疼谁,你、就是不疼我了,我都看在眼里了。”女人继续抽噎着说道。 宋青莲看左右,一时半会儿也哄不好了,便一把抄起她的腿弯,抱着人坐进了书房旁边儿的交易上面。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双腿之间。像逗孩子那样。哄着他轻轻地摇晃。 ——天知道在今天之前。宋清涟宋都没有想过自己原来这么的会哄孩子。 果然事事无常。 “今儿个是也错了。爷再也都。不擅自做主张了。以后咱们家新说的什么话也都当。命运一样去听着就像是军营里的那些小兵。好不好?” 怀里的女人哭声渐渐小了起来,估摸着是哭累了。,他摇了摇头说道。“不好。” “那先说什么也变做什么?以后你想要去干什么事情也都通通答应你,可不可以。” 小女人又是摇摇头。“不可以。” 宋清涟也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盯着。女人哭的通红的小脸儿上轻轻的用衣袖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越看越可爱。 第一百五十七章 番外.灵魂互换(一更) (原世界宋大人与的二世宋大人) 宋清涟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在京都,而是在梅城老宅子的床上。 他感到有些困惑,因为明明前脚才将寿王爷押入监牢。该忙活的事儿还一样都没有忙完,怎么突然间就身处别的地方? “呼、呼……” 听到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宋清涟扭头看去,一张陌生而又带着些微熟悉的容颜映入他的眼帘。 对于这女人,他有几分印象,垂眸想了片刻,回忆起此人乃是几年前他刚刚将其娶进门,便当夜上吊自尽的妻子姜欣。 这门婚事最后的以两家闹得不欢而散收场,他的师兄张百赫为此苦恼多日,宋清涟倒是无所谓,几月后便退而求其次,迎娶了另一位贵府家的千金。 对于婚事,宋清涟从来都是没有放在心头上的。 得之他幸、失之他命,反正他也是这般的身子了,娶谁都是一样。 可——令宋清涟不清楚的是,此人不是几年前便死了吗?还是他亲手下的葬,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出现在了自己的床榻上了呢? 宋清涟面无表情的伸手轻轻摸在了女子的脖颈上:温热的,还带着心脏的鼓动。 看来这是个活人,可这更加的不对劲儿了。 女子似乎是睡梦中感觉到了痒意,擦着她他的手轻轻的像小狗一样摩挲了下,嘟囔了一声,把整个人都缩在了被子下面。 无端端的,宋青莲觉得她这份样子有几分可爱。 只是一想几年前她宁死也不愿嫁给自己的坚贞,宋清涟心中的那一份微薄的柔意变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衣裳和腰带,借着窗外微弱的明亮,将衣服打理整齐。 宋清涟觉得比起去做其他事情,他更需要弄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出现在了这里,究竟是黄粱梦一场,还是昨夜有人趁他不备,将他击昏后连夜送到这梅城里。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如今手握重权,各方势力对其虎视眈眈,若将他囚禁在这里,宋清涟自己都不敢想象朝堂上会发生多么翻天覆地的大动作。 想着这些,他轻轻的拉开房门,扫了一下四周,发现门外除了一个眼生的丫头正坐在小杌子上昏昏欲睡以外,并没有一个守门的侍卫。 ……看来猜错了。 他把宅子中的一幕幕放入眼中。 这果然是他住了三年有余的家,只是这院子布局稍有不同,看起来比他住的时候更添了人间烟火气。 假山旁种着水莲,抄手游廊里每隔几步便挂着形态各异的挂灯,甚至还用花盆搭建了一个小花丛。花丛中间放了个金边儿架子,里面正蜷缩在一起的黑白两个兔子。 这副摆设分外的像是女子的后院,而不像他当年住在这里时的冷清。 宋清涟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莫不是在庄生梦蝴蝶? “呀,老爷,您今儿怎么这么早就醒啦?”一个丫头的声音在他身边传来。 宋清涟扭头,就见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圆脸丫头正惊讶的看着他。 “……”宋清涟沉吟了片刻。揣度着自己此时应该说什么话才好,最终他选择了一句模棱两可回答:“没事,你继续睡吧。” 琉璃赶紧擦了擦脸上未散倒扣困意,问道:“那夫人醒过来了吗?用不用给您再拿盆热水来?” ——夫人? 他如今的夫人估摸着还在京都娘家里呆着呢,反正成婚后她也不怎么回来,宋清涟索性不再管她。。 他们二人明明刚刚成婚两年有余,却感情越发的少,但甚至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宋清涟不喜她的娇纵性子,而她也厌恶宋清涟的洁身自好。 偏偏因为家族势力的关系分又分不得,只能互相折磨了。 “不用,让她睡吧。”宋清涟猜测这个丫头口里面说的夫人正是房中正在入眠的姜欣。 看来这里的她并没有在婚事当晚自尽,或者说后面又给救了回来。 他在脑海中电闪般猜测了这些小事,见正屋子的耳房半开着,似乎里面便是书房。 宋清涟微微一惊。 居然连书房都安在后院当中,难不成这里的他是这般的宠爱于这个女子? 没再理会门外丫鬟,宋清涟关门后转身进了书房中。 当他看到桌案上的一沓沓书信时,宋清涟终于承认这一果然不是他曾经知道的地方。 寿王爷此时还踏踏实实的住在他宛若皇宫一般奢华的王爷府里,梅城的动乱也刚刚告一段落,一切都是百废待兴。 但这里也有一些杂事是他并没有注意的到的,譬如他与家之间的关系在他的世界里远远没有闹得这么僵。 宋清涟颇为疑惑地点了点在箱笼里面翻出来的书信,里面是宋老爷子斥责他将三弟给关在了牢狱里。 虽然是两个不一样经历的人,但总归来说都是宋清涟。 男子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回这般狠心,翻了翻其他的信件,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理了个清楚。 “……唉,三弟的运气从来都不大好。”宋清涟无奈的叹息道,反手把宋老爷子的信件给反扣回了箱笼之中。 同时心想,若是他可以再次回到自己的那个地方,他想他知道应该如何对付宋家的那帮人了。 “大人?” 房间里面传来了女子柔软的声音。 宋清涟耳朵一动,没有想到姜欣说话的声音是这样的清脆,就像是个还没有长成的孩子一样。 他不想与此人碰面,便快速地把书房里面的灯吹灭。 屋子顿时暗下来,只有窗外透出来的泛着夜色的明亮。 又等了一会儿,房间之中传来了女子穿着鞋往前走的啪踏啪踏声,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宋清涟再次确定这个世界的自己果然很疼爱这个女子,不然她也不会别的地方都不走,直接变进了这书房当中。 从门后走进来的是个头发有些凌乱,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瘦小女人。 她钻了进来,揉着眼睛,半梦半醒的问道:“大人,您这么早就起来工作了吗?多辛苦啊。妾身给您拿一个暖炉子来可好?” ……她倒是挺贴心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番外.灵魂互换(二更) 宋清涟心里面这般想着,脸上露出虚伪的和颜悦色来:“不用,你回去睡吧,一会儿爷便忙完了。” “哦,”女子呆呆地点点头,转头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冒出头来:“那妾身要不要给您拿盒点心,免得您这边饿了?” 宋清涟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心里面却已经厌烦了起来。 他从第一眼开始便不甚喜爱这个女子——驳了他脸面的人,他通通都不喜欢。 “爷再忙一会儿便不忙了,现下露重,你先回去睡你的觉吧。”他重复了第二遍,想让她快点离开。 宋清涟觉得若是在他身边待习惯的人,听到了他这般的语气,定然清楚自己此时应该快些走了。 但面前的姜欣却不同。 她听了宋清涟的话之后,反而走进了书房当中,鼓捣了一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个披风搭在了他的后背上:“您既不要暖炉也不要糕点,那么便多披件衣服吧,我怕你一会儿冻到了。” “……” 宋清涟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般的宠爱这个看不清楚脸色的女人。 后院难道就没有其他女人了么? ——这般想着的宋清涟,并没有想到后院当真只有姜欣一个。 压抑着心里面的厌恶,宋清涟轻轻地拍了拍女人的手,察觉出掌心的柔夷居然还带着微微的茧子,皮肤也不是那么细滑之后,心中更加的烦闷。 他想,一个整日在后院儿里面待着的女人居然连保护自己手琏的习惯都没有,看她皮肤这般的黑,说不定从来都没有抹过脸。 这在宋清涟的眼中,这便是女子的失德。 “乖,快点回去吧,你这边照顾着我,却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也只不过穿了一件单衣呢?”他轻轻拍着女人的手背,说出的话语又窝心又好听。 至于他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姜欣其实经过这么长的折腾,已经快要清醒了。 她跟着军营里待了这么些天,倒是弄出了个习惯来,起床之后便不爱睡,总惦记着去做点什么。 清醒的姜欣也发现了自己在大人的书房当中待着就是个累赘,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弯腰在男人的脸上轻轻的啵了一口,又有生火把他面前的烛火点燃,小声说道:“那妾身便走了,您这边儿忙完了,早点儿回去再睡一觉。咱们好不容易从军营那边儿回来,可别累坏了自己的身子。” “……好,你也是。” 宋清涟忽然之间又觉得,姜欣还是有着几分可爱的。 他看着烛火之下女子柔软的脸庞,忽然间有种想要伸手去捏一捏她的脸的冲动。 幸好这份冲动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儿。下一刻他便反应了过来,轻咳了几声。叫她出去的时候记得把房门儿带上。 其实在姜欣进来之前,宋清涟基本上已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通通都理了个大概。 大多数都是他已经经历过的,这些事情来龙去脉如今还在他的眼前历历在目,根本就不需要去看信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但是说来也奇怪,宋清涟敏锐的在这些书信当中分辨了出来杨威等众多势力对他的重视程度。 或许这跟他迎娶了江欣有着莫大的关系。 等他翻到了关于泰安公主近日一直在姜太后那边儿做陪侍。宋清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他的恩师杨威会这么的提拔自己了。 “还真是有意思。”他心里面冷笑了两声。觉得自己应该去寻一寻屋外的那个叫做姜欣的夫人。好从她的嘴巴里套些有用的话来。 书房和正屋中间隔了扇门,门外是飞檐和屏风。 这些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 宋清涟惯常用的从来都没有这么繁琐。 他拨开了珠帘,绕过了屏风,看见女人正盘腿坐在矮榻上,中间竖了个桌子,桌子上面放了七八样女红用的东西,正她目不转睛的拿着手里面的鞋垫子穿针引线中。 宋清涟方才对她的坏印象顿时减轻了一分。 他喜欢女子家闲静淑德的模样,或者说,是因为宋老夫人老夫人年轻时女红便很好,他记得时候自己穿的、用的哪一件都是出自母亲之手。 后来家逢突变,母亲改嫁后,生了二弟和三弟。 她便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那两个弟弟身上。再未在给他缝过一样东西。 …… “你在忙什么呢?” 宋清涟微微笑着坐在了她的对面,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布头,发现上面绣了个青色的竹纹,和他运笔的习惯有着几分相似。 “纳鞋底儿呢。您忙完了?”女子对他说道,头都没有抬,依然在忙着手里面的鞋垫儿。 宋清涟不太适应这种家常里短的对话,于是便他没有回答。 正巧姜欣也不是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反问而已,大人答不答都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这个针穿过着厚厚的鞋垫儿。 冬天的鞋就是这一点不好,垫的多了,针穿不过去,垫的少了又会冻脚。 姜欣去年在鞋底儿下面加了层防滑的东西,大人常年在梅城周边奔波,有时候一走就是一整天,这里的雪,大得很,姜欣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大人摔了一跤,给摔出个什么毛病来。 这层防滑的东西是她在古书上看到的。 牛皮煮过晒过干之后,在上面用非常粗硬的线缝上各色的花纹儿,最后再贴到鞋底之下。 大人用过之后说不错,江心便沿用至今。 宋清涟看着女人用力的将针穿过那奇怪的鞋底儿,无意试地翻看着手里面的这个碎布头,感觉这配色和鞋的大小不太像是女子穿的东西,问道:“这是给我做的吗?” “当然了。”姜欣想也没想的回答。 此时总算是把针穿过了最厚的那个地方。她长舒了一口气,甩了甩酸疼的手臂,将线也引了过去,这鞋底儿总算是差不多缝了出来。 “来,您试试,看看合不合适。”她熟练地把针穿在了花纹儿之中,示意宋大人把脚抬起来,比比大小。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番外.灵魂互换(三更) 宋清涟感到了微微的尴尬。 即使这里,他和这个女人可能已经生活了很长的日子,但对于完全没有这份记得他来说,姜欣也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强压着心里面的种种复杂情绪,宋青莲接过了女子的鞋底儿,说道:“我自己来吧。”然后抬脚比对了一下。 “大人,您这样做是不对的,要把鞋脱了才能看出来大小呢。”姜欣连忙说道。 宋清涟感觉到自己的耳根子有些烫。 他咳嗽了一声,稍微侧过了身子,不叫姜欣看自己的脚(虽然这无济于事),然后脱了鞋,将鞋底儿放了上去比划了一下,说道:“挺好的,大小都合适。” “那就好。”姜欣总算是满意了,伸手将鞋底儿又拿了过来,从旁边儿的布料中挑出了几样搭配,开始忙起鞋筒来。 宋清涟前前后后已经换了有三位夫人,妾室更是不知其数,但说实在的,从来都没有一个女人,同他像姜欣对他这么的自然与亲昵。 他隐约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自己对这个女人这般的宠爱了,姜欣对他来说或许不是一个妻子那么简单,两个人是在踏踏实实的过日子的。 宋清涟在烛光之下又看了女人一会儿,心里面不仅暗想:若是当年自己在求娶这人的时候多和她见上几面,双方稍微再过多的了解,或许她便不会在新婚当天上吊自尽了。 也说不定,他们两个人也可以过成这般,便也不会如今娘家那位的什么事儿了。 此时外面的天光已经微微的泛起了光亮来,宋清涟这才发现,他居然看着一个女人纳鞋底儿足足看了这么长的时间。 此时,一只鞋已经差不多开了快做完了,和他现在脚上的鞋的款式非常的相似。 宋清涟多了个心眼儿,抬脚微微看了一下鞋底儿,果然和这个鞋是一模一样的。 看来他现在穿的鞋便出自面前女人之手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叩响,有个小丫头问道:“夫人,老爷,请问起了吗?” 宋青莲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见面前刚刚喊专心致志缝鞋子的女人,突然间高声扬了一句:“玛瑙,过来帮我们填一壶来。” ——宋青莲被吓了一跳。 姜欣从今天早上开始便一直对他说话轻声细语的,此时声音突然间这么大的喊了起来,着实是太突然了。 她也看出来大人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红了脸,拍了拍他的胸口说道:“对不起啊,妾忘了您这边儿。” “没关系。” 倒了一壶水之后,宋清涟与姜欣便依次洗漱干净。 早膳端过来的都是些简单东西。 一盘子青菜加上一缸鸡丝粥,与一人半个煮鸡蛋。 宋清涟边吃边感慨起,他都快忘记了梅城这边儿饮食有多么的清淡乏味,抬眸见看着面前的女人吃得津津有味儿,便也跟着吃了两口,不知不觉间,面前的一碗粥都被他吃了个精光。 这对于他来说是非常难得的。 宋青莲年幼时家逢大变,伤了肠胃,这些年也都一直都没有养好,吃东西总也咽不进去,导致了身形越发消瘦。 不是没有用药调理过,而是吃了也没用,反倒是更加难受起来,左右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他就一直没有在如何的理会了。 用完了早膳,他的贴身小厮元夕总算是跑来当差。 宋青莲再一次肯定了姜欣在他身边的得宠身份。 因为原西元夕跑进来之后,先是利落地给他打了个千儿,转头就对姜欣笑道:“夫人,您今天可是瞧着比以往强多了。看来还是府里面养人,不过几天就将您的气色又养了回来。” 这元夕向来是个心思比针眼儿还多的人,谁得势他嘴里面儿的好话,便对谁说,从无例外。 身为他的主子,宋清涟对他的这个毛病了若执掌。 姜欣听了元夕的话也没有放在心头,反驳了一句:“只要跟在大人的身边,我无论是在哪里待着气色都是好的,你可真不会说话。” “是、是,还是夫人说的对,咱家老爷一回了家,我感觉整个屋子里面都跟着蓬荜生辉了起来。”元夕又开始对着他巴结起来了。 “少说两句吧。”宋清涟淡淡的。 对待元夕,他不像是面对姜欣那样的陌生,态度上便更加的自然一些。 元夕被骂得皮了,心知大人不是真生气,就一点都没听进耳朵里,扭头对着夫人和屋子里的其他小丫头做了个苦脸,逗得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宋清涟觉得这个后院的气氛让他觉得十分的舒坦。这种温馨如家人般的对话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稀奇了。 元夕看着都比往日要活泼得多。 宋清涟想起自己每每回家时面对的都是那女人的棺材脸,以及妻妾带着打量与暗示的眼神,忽然之中意识到,原来家中有一贤妻,是这般的重要。 用完膳换了套衣服。宋清涟就跟着元夕去了前院。 他这才注意到,原来书房并不是只有姜欣院子里一处,前院儿的才是重中之重,幕僚和先生们都在这便住。 他的幕僚依然是陈赵张三人。 或许可能是今儿个起来的早了,那三人还没有来书房,宋大人便一个人随便挑了几本儿书看了起来。 从两年前开始,他回了京都便整日为了公务所烦,好久没有静下心来认真的读本书了。 难得清闲,他还是挺享受的。 如今他手里面拿的是一本儿叫做《春秋列闻》,讲述了荀子求学问道时的种种过往,他稍微看了下书皮儿,发现这个作者他并没有什么名气,心底猜测起摸不会是个‘挂羊头卖狗肉’吧? 果不其然,刚看了前三章,宋大人便哭笑不得的翻过了段落当中种种香艳事迹,跳到了其他的地方。 这又是一个不一样的点。 宋清涟自认为他向来都只看些正经书,从来没有让下人去买这类靠种种不堪夺人眼球的杂书。 也不知道书房里当差的下人是怎么做事的。 第一百六十章 阴谋(一更) 等眼泪止住的时候,我的心里满满的惶然。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闹成这个样子,可当时就不知道是怎么鬼迷了心窍,哭的不能自已。 发现自己坐的地方究竟是哪里时候,连忙从他腿上跳了下来,尴尬的嗫嚅了半晌,轻声问他:“我在这边也耽误了你这么些日子。既然您这儿忙着,那我便先走了。” “不急。”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攥着手心摊开,手指按在四个细细的月牙儿上,“你前些天去了京都,父母亲身子可还好?” 他所谓的父母,重点指的自然不是江驸马,而是母亲泰安公主。 我想了想,说道:“母亲看着还好,比着前些年要精神许多父亲却……”我摇头道:“家里面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他那边又吃了挂落,你也是清楚的,最要命的是我的胞弟耀祖,不知是不是家里面太过于疼宠,如今已经九岁了,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令我父亲颇为烦忧。” “都九岁了?我记得刚见过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穿着短袄,脚踩小虎鞋的孩子。”大人说道。 我一听,心里面开始算起日子来,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才想起来那时他才四岁多,刚刚搬到宋老夫人那里。 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呐。 三百一十九 宋清涟问着一些他并不感兴趣的事儿,见面钱的人总算是不哭了,轻舒了一口气。 三百二十 眼看着再过半个月便是宋三审判的日子,宋老爷子再也坐不住椅子了,亲自敲定了启程的日期,决定拖家带口去梅城一趟。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当他把这个决定同家里人宣布之后,众人的反应均是平平。 三房那边儿的便不说了,之前闹腾的最欢的就是她,然而落到真章上,却永远都找不到人。 明明这就是他们家出了事,之前哭的那么伤心欲绝,日日跑到老爷子面前哭诉,可一听说要远程去梅城,便开始一拖二托起来,一会儿说家里面离不开人,一会儿又说幺子即将入学,这边老爷不在,总需要她跟着帮衬一二。 气的宋老爷子干脆对她避而不见,当初三儿子想要迎娶这家姑娘的时候,他便不同意,奈何三儿子磨了几天,此女家境又着实不错,他想着左右不过是个妇人,翻不出个天去,于是才答应了。 如今一看,他当初真是后悔听了三儿子的话。 但没关系,送老爷子想,关键时刻还要看着他的二儿子。 他向来十分信任他,所以才把所有的家当都交给他打理,而对方也十分的听话。 然而这一次他又失算了。 刚吃了晚饭,宋老爷子在正在其暖炉旁边喝茶,最近因着三儿子,他愁的是满嘴起大泡,旁边的大丫鬟一手拿痰盂,一手捏针,跪着用针尖轻轻挑破他嘴唇上的红肿脓包,用嘴将脓吸出去,吐到痰盂里。 听说这是大夫教的,说伤口好的快。 这这时,守外门的小厮快跑的了进来,凑在他耳边说道:“二老爷带着夫人过来了。” 宋老爷子如今同二夫人闹得是水火不容,偏偏二夫人手里面卡了一大笔先前中公的银子放票子,若是此时休了,这钱估摸着就要不回来了,所以宋老爷子近日一直催他儿子叫二夫人把钱吐出来,他好清理门户。 一听居然二儿子居然还敢带这女人过来见自己,脸色登时变差了下来,嗤了一句:“不见。” 想想又觉得不妥,出发之日在即,他还要同儿子说一说这调银之事,想要将三儿子保下来。没了银子可不成,他很久没管过家中生意了,不知库房里还有多少能拿的银子,又有哪件铺子可以随意变卖。 “……罢罢,让他们夫妻两个都进来吧。”宋老爷子挥了挥手,叫旁边的那个丫鬟退到一边儿去。 暖帘子掀开,人都进来了,二老爷不光是带着二夫人,还有他们家小一辈儿拢共加起来七八号人,小孩子就从大到小占了一排。 宋老爷子抹了抹嘴,上面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看着他们这般作态,不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二老爷脑子里面想着一会儿要做得事,心一横,袖子下面的手握拳,对身后的小辈儿说道:“都跪下!” 屋子里面的人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宋老爷子顿时坐不住椅子了,直起身子看着他们一家子:“你们这是做什么?!干什么呢?都给我起来!好端端的跪丧呢这是。” 二夫人听了宋老爷子的话,顿时便想开口说些什么,宋二爷立刻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警告性地瞪了一眼。 随后,他用力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抬头看一向宋老爷子时,双目已经带上一层薄薄的泪雾:“爹……您这些天为了三弟受的苦,儿子都看在眼里,您这边儿夜夜烦忧,儿子也是颇为忧心呀。 今儿个您说的事情,儿子一直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不妥,您想一想,您这边儿身子骨也不大好了是不是?就梅城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您哪里受得住!” 宋老爷原本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什么大事,原来只是例行询问而已,整的这么大动静,不悦地说道:“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我这边还没有吃药呢,你们先去旁屋等着吧。” 二夫人背地里面撇了撇嘴对身后的孩子们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们看看自家的老祖宗是个什么人。 宋二爷原本还心里面还是十分的惴惴不安,这几日他是被他夫人撺掇的,才生出许许多多的不满来,一想起往日里三弟在老爷子面前是如何的得宠,再被比对着自己——真是说什么都是错。 他暗暗下定决心,说道:“爹,您先听儿子说完。这去梅城重中之重便是为了三弟的官司,我想着我一人去便可,您得要在家里面坐镇啊,再说了,主审官还是您的亲子呢,左右说出去都是不妥,还不如这脸让我一个人丢尽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白狐(二更) 宋老爷子原本并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里面,可这一说到丢人上,立刻便心中一动。 他这一辈子活的就是这个面,若宋清涟当真狠得下心,不顾自己的脸面,坚持要把三儿子关进去,说不准他这一把年纪了,还要同其他官员赔笑脸周旋。 “你当真行?”老爷子迟疑道。 二夫人看着事情就要成了,登时便快言快语说了句:“我们家老爷这些年天里面,天南地北的哪里没去过,不过是个梅城,左右才多远,您还当什么大事不成!?” 说这话的人虽令他厌恶,但话粗理不粗,宋老爷子一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三儿子的事至关重要,他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自己亲自出马来的稳妥,还是交给他人…… 宋二爷接父亲异动意动了,连忙指着自己身后的孩子对他说道:“父亲,您可是咱们这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哇,如果您出了什么事儿,可教我们怎么活,您瞧瞧下面这些小的,您再想想!” 在来之前,二夫人就已经交过这些孩子们此时应该如何做了,见母亲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们纷纷抹着眼泪膝行到送老爷子的身边,抱着他的小腿,一口一个爷爷,哭得好不伤心。 宋老爷子虽然是偏心三房,但对于下面的这些子孙却是一视同仁,见他们这般的情真意切,自己心里面也跟着软了起来,长叹了一声道:“那边听你的吧。” 三百二十一 京都。 元和二十五年五月三日。 入了夜,气温突然间升了上来,万岁爷盖的厚了些,此时浑身是汗。 他躺在龙床之上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身子飘忽忽的,又觉得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自己身上踩来踩去。 梦中,他见到了一只浑身上下白的没有一点儿杂毛的狐狸,他往前走,那狐狸也往前走,他往后退,那狐狸也往后推。 万岁爷觉得这东西是个灵物,便伸手想要把那狐狸抱起来。 突然间,他感到一阵天昏地暗! 一瞬间从一处平坦的草原,跨步入了宫殿之中。 那白狐狸像是受了惊一般,嘶叫一声,狠狠地在万岁爷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跳在地上跑了。 万岁爷恼怒非常,张嘴就想让人将这孽畜抓起来! 可他一回头,居然看见自己的正大光明殿居然从中裂成了两半儿—— 满地的碎渣。 四野空荡荡,只有他一人站在废墟之中。 …… 万岁也被吓得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三百二十二 皇帝梦见邪物,向来都是大事。 宫殿外的长廊里,烛灯亮了一片,宫婢们一派的忙忙碌碌,大多数半夜被叫起,根本就没差事,所以一点都不清楚该忙些什么,然姑姑不让睡,她便不敢叫自己闲着。 而宫中,万岁爷穿着一身的白色里衣,盖着龙祥云纹的软被子,浑身暴汗。 他的大太监符白瞧见主子这个样子,连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卫天师何在?” “奴才们过的来的时候,就已经叫人去唤天师过来了,估摸着一会儿就能到,您先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可好?”符白体贴的说道。 “不喝。”万岁爷一想到方才梦里的场景时,越想后背越出了一层地凉汗,感觉额头都跟着汗津津了起来。 那梦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老祖宗的警告吗? 人老了就不得不信这个,万岁爷也不例外,甚至他比着旁人更要迷信的许多。不然也不会因为几句古言,变当年坚持要将姜皇后迎入皇宫了。 三百二十三 卫天师珊珊而来。 他鹤发童颜,行走见一股子飘逸之气,如果单看他的容貌,绝对猜不出此人已六十有三。 万岁爷见人来了,便招呼人坐在自己的身边——连床都不愿意下了,将方才梦里的事情慢慢说了清楚,看着他问道:“天师可否为我卜上一卦,算一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卫天师熟练地从怀里面掏出几个铜板来,点了点头,干脆道:“滋事过大,待我半个时辰后再告与您。” ——这便是卫天师第二个奇特之处,他明明是个男子,声音却如女子般柔美,丝毫听不出区别来。 是以自他进入这皇宫,万岁便一直对此人礼遇有加,虽然万岁爷并没有制丹炼鼎,却也隐隐有了道家的风范。 三百二十四 那日的卦象很明确。 白狐乃是动乱国本的灾难之事,暗指近日您做事千万小心,而你梦到的宫殿位于正南,看来祸事是要从南起。” 万岁爷将地图叫人拿了过来,视线反复的在南边的几个州看来看去,忽然间他落在了梅城上,喃喃自语道:“祸起南边。原来是这个意思……” 众所周知,梅城现如今正乱着,饥荒、难民,天灾、人祸,哪一个都是令人棘手的问题。 而正在此时,万岁爷居然做了这种梦,就连许多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心里面也不禁纷纷嘀咕了起来。 等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基本上满文武也都知道了昨夜万岁也做了个噩梦,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是有关梅城的。 掐指一算,这距离梅城上一次战时报喜的消息已是六日之前。 战场上瞬息万变,防不胜防,六天前发的消息,或许此时大军已经连输几场,所剩无多了。 这件事情不光是让其他大臣们猜出来,其实,万岁也想到了。 很多事情最害怕回头细想,因为无论是多么精妙绝伦的陷阱,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但紧张的时候人的大脑是不会有那么清楚,至少万岁爷此时便相信了卫天师的话,他当真是以为梅城那边出了大的暴乱,所以才叫梦到了这么可怕的场景。 “——再筹齐大军攻打大梅城,誓要将这些匪徒通通踩在脚下!” 老皇帝发了话,一时间朝堂之上谁也不敢反驳。 这位年老的老人,从幼年时便身处高位,多年来早已练就一身的威压。 虽然这些年他的岁数确实是大了一些,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但是谁都不敢糊弄他。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主意(一更) 三百二十五 明明今儿个已经是变暖的天气了,然而出了这宫殿门之后,杨威只觉得背后阵阵的发凉。 他倒是没有觉得此事有多么的危险,只是无端端地新生叹息起来,他活了大半辈子,爬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身家性命还是凭着万岁爷一念之差。 这将近十年的布置,只是因为一场梦,一切都要重新规划。 杨威其实也不晓得宋清涟在那边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是否当真如万岁爷的梦境一般,排出去的大军输得一个不剩,毕竟京都与梅城实在太远,及时日夜兼程,也需要十几日之久。 他只是不甘心若,若是真的让万岁爷再次派兵去梅城,那就没有他们杨氏一派的什么事了。 更何谈抓住寿王爷的把柄。 张柏赫自然也看出杨宰相如今心情不佳,他走到了老师的身边,小声的问道:“杨大人,您觉得今日之事……” 杨威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冷笑一声,说了句:“小人作祟,不过是借着个由头在哪儿翻云覆雨罢了,你去查查那天师究竟是何人,居然默不作声地就能把圣人迷的神魂颠倒的!” “是。”张柏赫显然也听出了杨宰相未尽之语,他想了想,背道:“这天师姓卫,若是学生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五年前被宫里面的人推荐而来,在万岁爷身边已有三年之久了,一直颇受宠爱,只是他先前不过是做一些卜算之事,从未弄出有如此大的阵仗。” “嗯?宫里面,你说会是谁呢?”杨威嘴上虽然问的是张张柏赫,实则是在自言自语。 显然,他早已习惯了张白鹤这项本领。 杨威是一辈子只出过两个得意门生一一张柏赫与宋清涟。 后者靠着听话懂事与心思缜密,一直颇得杨宰相青眼,而与他完全不同的张柏赫号称百事通,无论是多少错综复杂的事情,他都能给你大概说出个一二三来。 像是杨威这种靠着手段上来的人,分外喜欢张柏赫踏实的属下,一来二去的张柏赫变成了杨威手底下最得意的下属,连宋清涟都不能轻易摇动他的位置。 ——更大的原因是宋清涟一直维系和张柏赫之间的师兄弟关系,两人感情甚笃,根本就不会为了一时半会儿的权力之争撕破脸皮。 三百二十六 宰相派系的人因着万岁爷的一场梦,全盘皆空,又要重新布局。 而另一边符白这里也是不见得多开心,一片的焦头烂额。 符白是万岁爷的近人,从圣上年幼时便贴身伺候着,这些年来不知熬走了多少的人,他才能够走到这个地步,最重要的一点是,符白揣摩万岁爷的心性琢磨到了极致。 只要圣上抬个眼皮,他就能估摸出个大概来,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更妙的是他的这项能耐从来都不叫万岁爷感受的出来,给人一种冥冥之中的默契之感,只会让圣上也觉得舒心。 ——这样的好奴才,万岁爷怎么可能会不把他调到身边儿来呢? 对付在宰相一派上,其实并非是符白一开始的打算,毕竟他们两人一个在内庭,一个在外朝,哪里有需要针尖对麦芒的地方? 可万岁也不是这么想的。 圣上老了,总觉得屁股底下的龙椅坐的不踏实,今天研究这个会不会造反,明天想想那个有没有动作,任何会动到他利益的人,都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符白瞧的出来,这杨威已经盘踞在万岁爷心中好几年了。犹如一个鱼刺卡在喉间,不吐不快。 只要是主子觉得忧心的事情,自然也是符白应该操心的关键。 而万岁爷也在一次次的和前朝的争斗是发现中发现,宰相的身边围拢了太多的人,而自己这里却孤立无援。 这太令人不安了。 符白就是这么被推上来的。 这些事情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一个太监怎么能跟满朝文武相比呢?可现实就是,在万岁爷眼中,他们都是自己的奴才,只是每天分工不一样而已。 “把咱家的茶给拿过来。”符白一踏进后面的小屋子,便用力的喘了一口粗气,将手里的拂尘搁在了桌子上,吊着嗓子看着下面的儿子孙子:“一会儿你们当差呐,全都把那眼睛给我放亮了、脚下跟踩钉子一样,若是说了一句难听的话惹了咱们万岁爷生气,咱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屋子的人吓得纷纷噤声,连忙该摇头的摇头,该做事的做事,没有一个敢不听话的。 这往日瞧着差不多的场景,浮白从来只是觉得舒心,今日却怎么都无法舒眉。 昨日之事也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所料,谁能想到卫天师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把这事儿给捅成了这个样子,他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把这祸水一步步的引到宰相一派的身上了。 小德子弓着腰,轻轻地把一杯茶水搁在了案台上,说道:“爹爹您今儿个可是出了大威风,连那些个官员都不敢轻易小瞧了您好,您还有什么可不开心的事儿呀?” “你只是看到了这前头的风光,哪里知道爹心里面惦记。”符白叹了口气,说道。 “这前头的风光也是大风光。”小德子是符白的贴心人,自然明白爹爹口里面的这个‘惦记’是在打哑语,实则说的是他们背地里忙活的事情。 他的眼神儿动了动,左右看了看四周,觉得身边儿的都是他们这里的贴心人,于是这才放心大胆地贴在了福白的耳朵,小声说了句:“这姓卫的不听话,咱们回头再治他。现如今至关重要的事,您要如何才能将这个难关先渡了去?” “你有主意?” “还是看爹您是如何打算的,儿子可拿不定主意。” “……乖儿,爹倒是有个好打算,只是这事儿成与不成,可就是看你了。”符白和蔼地笑道。 他在这皇宫当中七年了将近三十年,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不过是眼睛这么一转,立刻便生出了几个主意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宫中(二更) “等回了头,爹叫你几句话,你找个机会从同自己身边儿的小兄弟们聊一聊,也算是帮了爹的大忙了。” 小德子心知肚明,符白叫自己说的这几句话,想必是要自己传小道消息了,脸上的笑容一丝未变,点头道:“爹说的,儿子哪样差过事?定会给您办的妥妥帖帖,不叫爹操心。” 三百二十七 不过是一夜之间,宫里面如雨后春笋一般,忽然传出了许许多多的小道儿消息,有说是这天要变天了,又有说是南边的风水太好,又长了个龙脉,这是是要动了国之根本。 风口直指宋清涟。 更要命的是,万岁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出了冷汗后受了风,下了朝便突然间发起高烧来,整日里脑子昏沉沉的,居然演变到了连下塔都下不了的地步。 太医院的人不敢说‘心病还须心药医’,便只开了去火清热的方子,可这高烧却怎么也下不去。 万岁一丁点都没有发现他这病是被自己给吓出来的。 他躺在床上,脑子昏沉沉的看着面前的众人,只有一个念头: 祸起南边。 姜皇后便是他入睡后过来的。 三百二十八 同这世上许许多多人想的不一样的是,万岁爷见到姜皇后并非什么一见钟情,而是姜皇后也远远不是一个看人一眼,就能令人迷的神魂颠倒的绝艳女子。 所以,为何圣上将姜氏抬进皇宫,至今依然都是个难解的谜。 姜氏这个女人就好像突然间出现在了圣上的身边,突然间得到他的全部青眼又突然间成为皇后,不过短短的两年,便得到了万千宠爱。 消息传到了民间,不少文人才子为了这段爱情,写了许许多多令人感动肺腑的言论和诗词,甚至还有了不少人出了,专门讲述当朝万岁爷的这段轰轰烈烈的宫闱内幕。 然而事实上是什么呢? 姜皇后一年到头见到万岁爷的次数,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 这代表的不是万岁平日里有多么的忙碌,相反,圣上是个素来美人之人,只要是后宫当中稍有几分姿色,都能够得到他的滋润。 品味稍微高些的所有女子当中,只有姜皇后是最不引起人注意的那一个,活的像个笑话。 她就好像是个院子里面的屏风石,平日觉得她应该黑黝黝的又占地方,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东西,却又不能少。 不过也多亏了这副态度。 叫姜皇后平平安安过了这些年。 三百二十九 龙蟒纹金缎床幔下,姜皇后正静静等待万岁爷的醒来。 原本今儿个她是不想过来的,可不知是谁将消息体传到了她的宫里面,叫泰安公主听到了梅城之变故。 泰安公主如今就姜欣一个女儿,听闻姑爷出了问题,急的是一分钟都耽误不了,央求了姜皇后好几遍总算是把她吹到了圣上这里探探口风。 万岁爷如今发了热,额头上绑着块儿布,这算是宫里面的土方子了。 宫里面儿阴气重,就怕邪魅入体,在额头上绑了块布便能挡住天灵盖,邪魅便近不了身,不会出事儿。 姜皇后见床上之人睡得有些不安稳,头上的布都扭到了发际以上,于是便伸手想要帮他往下拉一拉。 没想到就这么点儿的动静,居然就叫万岁爷醒了过来。 姜皇后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脸上瞬间挂满了担忧之色,问道:“妾身刚刚听闻您生了病,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如今就发起热?” “……原来是你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万岁爷心里面还为了昨日的梦惴惴不安着,一觉起来见到了姜皇后,心里面却跟吃了个定心丸一样。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几年前算得那个卦,忽然间又想起了,似乎这宋清涟与皇后还有着亲家的关系。 圣上慢吞吞地从床上座了起来,姜皇后在他身后垫了个软垫子靠着,他问道:“你的孙女儿似乎便是嫁了宋清涟是吧?” “……对,都是五年前的事儿啦。”将皇后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她可曾同家里面来过书信,说说这宋清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姜皇后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万岁也心里面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敢情就是想要旁敲侧击。 依照姜皇后来看,从上一次梅城信差的到来,距离今日不过三天前罢了,就算是再多等五天都绰绰有余,哪里用得着仅仅因为一场梦便开始兴师动众起来。 可这话也不能当面着万岁爷说,于是她只好说道:“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孙女儿,她是个本分的性子。从来都不在人背后说半个不好的。我瞧着她给家里面寄的信,两人的感情甚笃,相比这宋清涟也是个好性子。” 万岁也点了点头。 他倒是能够确定姜皇后此言不假。 宋清涟曾经也是他挂在耳边的人,从敢和长公主对着干,就能看出此人的刚正不阿了,做事做人无一不令圣上十分的满意,不然也不会让他前去当梅城的监军了。 经过姜皇后的这几番话,万岁爷心里面倒是生出了几分往日之情来,对宋青莲这两日的不满稍微的消散了些,他又开始琢磨起南边儿来,若有所思地摆手说道:“先不说这些个了。” 三百三十 宋二爷出发之日在即,家里面的人都为他揪了一份心。 这梅城的动乱似乎是越发的没个准头了,一会儿又说是有匪寇,一会儿又说满地的饥荒难民。 原本宋老爷子心里面还一直打不定个主意,经过这两日家里人的劝告,反倒是觉得幸好他有远见,早早的便把事情都交托给了儿子,免得这一番的劳累之苦。 “这是给你三弟的行李,免得你们二人回来时他身边儿用的东西不顺手,伺候的不舒服。” ——这是宋二爷临行那天时,宋老爷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即使是新心如她,也觉得太过于荒谬起来。 这宋老爷子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一样都是亲儿子,他的生死不论,反倒是担心起三弟的衣食住行来。 幸亏他早早的便和夫人做了决定,不然依照他曾经的打算…… 宋二爷在心中冷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春末 三百三十一 今儿个是春末了。 一项向对于饮食不甚在意的大人今早与我说:“是不是应该吃春饼了?” 我听了之后,还想着为什么要吃春饼,算了下日子后才惊讶道:“原来都是这么个日子了,过得可真快” “这些天儿你忙的连日子都忘了。”他笑说:“你如今岁数还小,不要天天把自己拘在后院里面,找几个聊得来的夫人时常去那边儿逛一逛。” 也不知他这几日是怎的了,有时间就同我讲,让我去其他夫人那里坐板凳,就是不让我在这府里踏踏实实的待着,我一听就觉得头痛,见他又要旧事重提,连忙把他推出来院子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在家里面墨迹,轿子都在前院那里等着啦,快些过去吧。” 他看了我一眼,整了整袖子上的外边,将腰带上的荷包摆正方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将荷包解开,从里面掏出来个比半个手掌还要小上一半的锦袋子来,随手递给了我:“你喜不喜欢这些个东西?旁人送给我的,放我这里也没个用处,给你吧。” “这是什么?”我接了过来,左右在手里面翻看,问道。 他拍了拍我的头,朝外面走去,说:“随便得来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你若是喜欢,便留着,不喜欢就随手赏了人。” 回屋之后我将手里面的这个小荷包拆开,间里面端端正正地放了个翡翠做的镂空鼻烟壶。 我向来是不抽鼻烟的人,看他送了个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当时便心中觉得诧异,细细看去,就见鼻烟壶里面画了个正拿着团扇回眸微笑的女子。 身前是杨柳依依,身后一片的山水庭院,旁边有小亭堤岸,附有一行娟秀小字: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当然最要紧的不是这烟壶的画技有多么的巧夺天工,而是画里面的女子与我有九分相似。 我惊讶地将它拿起来反复端看,甚至还喊住旁边的琉璃,手上的烟壶递给她,问道:“你看看,莫不是我眼花了,你觉得这上面画的是谁?” 琉璃用帕子隔着,将鼻烟壶接在手中,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们家老爷对夫人您真是上心。” 我心中之前隐隐的猜测成了真,回想起方才大人那副作态,好似这东西当真是他无意中得来的,忍不住也跟着笑出了声。 “把它收在架子上吧。” 三百三十二 我与大人闹脾气的第二天,就有人同我说了玛瑙的消息。 原本他们是打算第二日便将玛瑙送到我这里来的,谁知这姑娘前些日子身子着了凉,看着不雅。 下面的人觉得她不方便此时进府,便到我这边儿来询问可否能够让她病好了之后再送了来。 “玛瑙病的可严重?”我担心的问道:“让大夫去她那边儿看病了不曾?” “您不用担心,不过是一场小风寒罢了,十天半个月便能回来。” “那就好。”我心里面长舒了一口气,想着玛瑙桶同我这些天从京都一直走到梅城,中间不知受了多少的劳累,估摸着是身子实在熬不住了,这才生了病。 “将我的匣子拿来,就是玲珑架子里那个。”我对琉璃吩咐道,等她将匣子拿过来之后,打开,里面铺了一层的碎银子,我挑了最大的几块地交给过来传信的小厮的手中:“帮我把这些交给她,切莫担心药石的费用,捡着补身子的吃,争取早些回来。” 三百三十三 再过几日宋三便会来到这梅城了,与之同来的还有宋二爷的一纸书信,告诉我们他是为了官司而来,中间的路程左右不超过半个月。 我的心里着实是担忧的好长的时辰,生怕那些人来了之后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的纠缠,闹得两败俱伤。 可大人偏偏就像是丝毫不担心一般。 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当真心有成竹,还是已经决定与这宋家撕破了脸皮,不再顾及其他,一直想要找个时间问问,可又觉得这话从我嘴中说出来不大合适,于是一拖两拖,就演变成了不是这件事儿不能说,而是我不想在大人面前继续火上浇油。 想通了之后,我便不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面了,反正天塌了有大个顶着,我在这边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三百三十四 和梅城这里一派的平静祥和相比,京都那边儿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 宰相派系的人与内宫中的宦官们斗得是不可开交。 原本两家变私怨已久,如今更是找到了能够一雪前耻的机会,更是一门儿心思的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移到了这里,连着每年开春儿都应该动工的黄河修筑之事都暂且放到了一边。 也是赶着了时候不凑巧,明明往日还有万岁爷在中间当个缓和,现如今圣上身体抱恙,每日坚持上朝已经是筋疲力尽,哪有心思去管这朝堂上的纷乱之争? 于是他们双方纷纷在暗地里做手脚,想把自己这边的人安置在即将开往梅城的这只大军内。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太大,叫万岁爷发现了去。 往日里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如今就跟眼睛的钉子一样,一路顺藤摸瓜把他们的人全给从大军里面拔出来了,一一排除在外。 有时候人便是这么的奇怪,若是只有他们在争夺这个位子的话,估摸着没有心情同万岁爷斗智斗勇,可要是他们全都碰了壁,便纷纷开始共同琢磨起其他事情来。 有意思是他们考虑的通通都是祸水东引。 杨威一派的人想的是将这件事情引到了那个叫做卫天师的身上,一切缘由从根源来说都是他这边儿引起来的。 而符白等人想的却恰恰相反,梅城那边的事实到底是否如卫天师说的那样有了大动静,还一切都未可知。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事先派几个人去梅城那边探听消息,看看宋清涟如今是什么歌气候。 然而,奈何万岁爷这边儿的事情实在是太赶了。他梦到白狐之后,到如今不过是过了三天而已,居然就已经将粮草都准备齐全,开始动员起大军来。 这一切都令符白觉得措手不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他归(一更) 三百三十五 春饼的做法很简单,膳房里面有专门做面类的婆子,擀出来的面皮儿又薄又透,边缘像是裙摆一样的花纹,放在阳光下都能看出来太阳的轮廓。 梅城这边儿不兴吃春饼,他们更喜欢把春饼的皮儿擀得非常大,像一个大面皮子一样,然后将各种生的食材放在其中,用炉子烤,把下边儿烤的焦焦的。 我尝过几次,觉得味道还挺不错的。 今儿个是我下厨,所以这春饼的做法便是按照京都的法子来。 将各种蔬菜切丝之后放在滚烫的热水当中焯熟,拿出来放簸箕上晾干。 京都那边儿放的春饼里喜欢放羊肉片或者是鸭肉片,管家王叔烤的一手好鸭子,于是我今儿个便拜托他再去烤上两三只,每只都挑着最嫩的一块胸脯,将鸭肉一一切片干净,切成小片儿,足足码了两盘子。 梅城这边儿的物资还没有那么的丰富,往日里这鸭子我们吃完了,或是便直接丢了,或是给下人们用,如今饭都快吃不上了,可不敢再这么的铺张浪费。 我叫厨子将鸭腿儿切好晾干,剩下的肉剔除干净,回头再让婆子们做些别的伙食,骨头跟着荇菜熬成了一锅野鸭脍,当做是净口菜了。 春卷儿里面卷的酱料也准备了几样,一碟子的蜜,一碟子的盐巴还有几碟子蜜饯山楂条,上辈子我在景阳侯府里面吃到过一种特别好吃的酱料,尝起来酸甜中带着一点点的辣,想必会特别符合大人的口味。 先将酱和蜜煮在一起,锅中放上猪板油,等酱料烧开之后加入辣子、香葱、等其他调料,看着火候差不多快粘勺子了,将它们取出来,均匀的撒上一点点的盐巴,等盐巴化在了酱料上,这春饼的一些准备工作便也做好了。 其实宋府这边儿的规矩大的很,听之前的婆子说,之前主子们用春卷儿,向来都是让丫鬟们卷好之后放在桌子上,切成拇指宽细,再端上来的。 特别是老爷子,他深信道家的一套,认为男子污浊不堪,入口的东西必须是那十来岁的小丫头才能做,岁数大一点的婆子,就算是做的再好吃也不行。 我是没有这些规矩的,干脆将饼和其他配菜都一摆满了桌子,爱吃哪个便拿哪个,反正都是家里人我也不会去嫌弃。 却没曾想,这种不把他当外人的做法倒是令我在大人面前记了个好。 三百三十六 快到午时三刻了,早上跟着大人一起去当差的小厮跑了回来,同我说:“大人说今天他的公事已经完事儿了,会提前回来,回家时顺路去咱们家大少爷那边儿一趟,看看他在别庄里待的如何了。” “那是应该的,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帮我问问他,烟成一个人在福外呆着也不是回事儿,让他回府里咱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吧。”我说道。 刚回来的时候,我便将翡翠给宋烟成送了过去。 那丫头见我回来了,说了好些我们不在府里的事,话里话外都是说王叔的各种不对,我清楚她如今将赌注全都压在了宋烟成一个人的身上,见他被府里面逐出去,自然是心有不甘。 这宋烟成说到底不过是外面来的,虽说是在大人名下,但毕竟不是亲生的,长久不在府里面待着,只不准宋大人回头就把他给忘了呢。 我听出了她的害怕,便怂勇着翡翠叫宋烟成在大人的面前说些好话,哄好了大人,整个府里的东西不全是他的了吗。 翡翠听进了耳朵里,并没有发现我在这其中所下的圈套。 宋烟成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及他所能想到的所有讨好宋大人的方法,闭着眼睛我都猜得出来,聪明如大人,难道就一点都琢磨不出来? 而且像大人这种人,越是去刻意讨好他,他越是觉得不喜。 我好歹也是和他同床共枕多年了,约摸着也发现了大人的这点别扭性子,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的大多是这个人它的本质,而不是他会不会对自己做些有利的事情。 你就算是千万次讨好他,都不如做一件令他看得起的好事来的重要。 而且,我觉得宋大人与宋烟成之间最重要的心结,并不是他们之间感情的疏离,也不是大人一直对他要求严格,而是宋烟成从未去真正融入过这个家,他把自己当成一个人,拒绝去听、拒绝去看大人对他的所有良苦用心。 要我说,这宋家人也真是令人觉得有些冷齿。 既然宋烟成并不同意,那便别选他过来呀,里外里闹得两家人都不甚愉快。 搞得如今成这样——只要宋烟成依然保持着这个心态,那么他和大人早有一天会走到相看两厌的地步。 三百三十七 和我预料中的差不多一样,快到午后的时候,他的那辆青色小轿子,总算是出现在了宋家巷中。 关于‘宋家巷’这个名字,我也是从梅城南边营寨那边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谁能想到,住在这附近的人家居然能够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将我家的这个大宅子当成了个地标,在以前在我不晓得的时候,就总爱把这儿的巷子叫‘宋家巷’,跟着秀场那边儿的汤家巷是一个道理,说了一堆,都不过是口头相传罢了,是怎么让我知道的呢? 因我回来之后发现,他们居然在街口立了个石碑,上面写了‘宋家巷’三个大字。 我:“……” 此事不是最重要的,暂且不提。 先聊聊大人带着宋清涟回来之后的种种吧,他们两个刚进了门,我就敏锐地察觉出两人此时的气氛不大对劲儿。 往日里宋烟成不论说些什么,至少面子上的尊敬还是过得去的,只要大人在前面走着,他永远在大人的身侧静静的聆听他的教诲。 然而这次却没有。 他像是个木头桩子一样被大人身后的侍卫‘请’着进来,这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让我这个外人瞧了,都察觉出两人先前应该是有了一些争吵。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失望(二更) 琉璃到底是还没有玛瑙会看脸色,见他们都回来了,便凑在我旁边儿问:“现下开席吗?” 这两人都成了什么模样,大人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我烦闷挥了挥手,示意她将桌子都撤下去。 “可是您今儿个中午就没有吃东西呢。”她小声的说道。 “没事儿,你们都下去先吃东西吧。”我又叫她给我拿一壶凉茶来。 等琉璃把凉茶拿过来之后,我跑屋子外头探头一瞧,好家伙,屋里的下人差不多都自己光了,只剩他俩还坐在那儿了。 他俩这幅僵持,我也不敢擅自上前出去出那个霉头,便坐在了那门房的后头,随便找了个小杌子,把凉茶放在了手边儿温着。 梅城这边儿的凉茶指的并不是这茶已经凉了,而是里面放了不少类似于薄荷,甘草的药材,喝上去唇齿温暖,却又清热爽口,特别受当地老百姓的喜爱。 我在梅城这儿之前,天天就是待在家里面闲着没事干,平日里面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叫膳房的那些婆子们给我换着花样做梅城当地的美食,反倒是被我琢磨出来了好几样特别符合我口味的,想必大人也会比较喜欢。 我坐着的位置比较偏僻,只要一回头便能透过门扉中间的空隙看见屋里两个人在做什么,可他们二人却无法看到我的模样。 外面儿的下人并不是看不到我在这里万偷听,只是他们都知道大人宠我,所以都不敢过来管我,于是便任由我在这里旁观了。 三百三十八 宋大人进了屋子,便坐在了正位上,让下人们都出去,将手搁在了桌子上,只觉得心里面越来越累。 他其实一早便知道宋烟成对自己并不是真心实意的爱戴,只是已经已经是木已成舟,没有办法,所以这才把他叫到了自己身边,想要培养出些感情来。 宋大人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将这孩子收拢在自己身边,好好教导他、养育他,毕竟他这辈子已经是绝了后,这儿子什么模样什么脾气,换谁不都是一样,还不如选个好苗子。 但他也是当真没有想到把这个宋烟成带到自己身边儿之后,非但没有养好,反倒是双方越走越僵。 宋清涟自认为他已经把能够做的都做到了,可自己与夫人在那等重要的时刻,这孩子居然一声不吱地偷偷跑回秀城——这件事实在是伤了他的心,以至于回来都有三天了吧,宋清涟才去接他。 看着面前低着头,满脸倔强的少年,宋青莲的心再一次的无奈了下来。 有什么同他好置气的呢? 他想着左右他都是个废人了,往后还要靠这孩子来赡养自己,为什么为这点小事就闹得那么僵呢?他本来也不欠自己的。 那是夫人之间前说的对,这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就是隔着一层的疏离。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将这孩子的心收拢在自己这里才行,其他另做打算。 可能之前像他那般的严厉还是做错了吧。 “烟成,你坐吧。”大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他指了指右手边的交椅,让他坐在上面。 “……”宋烟成迟疑了片刻,才轻轻地落座了。屁股没敢坐全,只敢在虚坐了半边儿,一看就是小心翼翼的。 “爹回来的时候便知道你为咱家王叔有了些瓜葛,这件事情爹想了两天,今个儿与你说清楚,不是爹不管,你也不是爹故意拦着不让你回去,而是咱家同着京都那边儿出了一些事情——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吗?” 宋烟成摇摇头。 我在外面听到这里,轻轻的嗤笑了出声。 呐,宋三爷的消息可是连我这隔离离家的妇人都晓得的,回了府之后,下们也没少在我面前询问此事的来由,估摸着家里面如今扫地的小丫头都知道大人和之前住在家里面的三老爷中间有了龌龊,他居然还能厚着脸皮说不知道? 屋中。 宋大人认真的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重点说了宋三爷与本案的攸息相关以及老家那边儿的人当初为什么让他坚决回来,大人和我想的其实都差不多,猜测怕是鸿门宴。 宋燕承认真的听完。也不知他到底听懂还是没有听懂,认错倒是快的很,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是儿子弄错了,让爹为我操心实在是不应该。” “你是我的儿子,咱们父子俩之间哪里需要说这些的话。”宋大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出七分心为三分欣喜来:“你要是能懂为父此时的难为就再好不过了。这些天叫你在别庄里也是受了苦,回头我定会狠狠地处罚王叔。一会儿叫你母亲给你做些吃食,在家里面好好的吃一顿吧。” 宋烟成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轻而易举的被大人的三言两语说的意动,他难免带了几分真性情来,双眼感动地看着宋大人:“爹不埋怨我的擅自做主才好,这事儿也是怨儿子太过想当然。” “哪里是你的错……” “……” 他们二人又说了些知心的话,宋大人便让宋青莲回自己的院子里面梳洗一番,再回正屋用膳。 他看着少年人离开的背影,感觉心里面有些不太舒服。 宋大人对于认准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瞻前顾后,但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满心满眼的空虚,或许,应该归结于浓浓的失落吧。 他觉得宋烟成令他大失所望,当初在收养这个孩子的时候,是觉得此子可以多加培养,却不曾想内里是这般的烂泥扶不上墙。 三百三十九 大人率先走出房屋的时候,因为有一扇门挡着,我并没有看清他已经走了出来,等他推门而出后,正巧与门外正在发呆的我面对面碰了个脸着。 我后知后觉的才发现,面前的男人正挑着眉看着我。 顿时,我尴尬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才好,想了想自己手里面还拿了个壶,于是连忙双手举的起来:“方才我刚过来的时候,是想给您倒杯茶,却见小屋里面您正在与烟城说话,我便没有进去……”我越说声音越小,总觉得心虚的可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捷报(一更) 我也不知道大人是哪里有的魔力,明明平日里面我无论是睁眼闭眼都能说些鬼话,偏在他面前一句谎话都说不出来。 不自在地用手摸了摸脸上的臊热,我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我就是看您和烟成都在屋里面,不方便过去打扰,所以才在门外站了段功夫,谁知道城街刚回来,居然就在里面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当时弄得我好不尴尬……” “你怎么总是想这么多。”他拍了拍我的额头,将我手里面的壶拿起搁在了桌子上,牵着我走了出来:“咱们中午吃什么?” “你先前不是说……那个,马上就要到春末了么,所以咱们今儿个中午吃的就是春饼。”我跟在他身后,又把桌子上的凉茶壶给拿了起来,问他道:“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杯凉茶?回来之后就没见您喝过一口水呢。” “不喝了,我先去正院儿里换套衣服。” 我跟在他身后又走了几步,见他马上就要下台阶儿了,便站在了门槛儿的屋里面。心里面惶惶不安,不知道大人知道了我在门后偷听他们两人的说话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微词。 毕竟先前我都是让下人们去听的,还从来没有自己干过这种令人诟病的事情。 当然,就像是发现了我此时的紧张一般,突然间回头看了我一眼。挑眉轻笑一声,又有你回头朝月洞门走去。 “过来。”他道。 三百四十 一望无际的官道上飞驰来一匹筋疲力尽的跑马,上面的信差一身的灰,青黑色的官袍也变成浓褐色,在他们身后是一排飞烟而起的尘土。 他离得老远,便将腰上的信筒举高了起来,扬声喊道:“梅城捷报、梅城捷报!!” 一连说了七、八遍,声音在空旷的草地上由远而近,如涟漪一般渐渐散开了。 这里是进京都最后的一道关卡,只要入了这个大门,便是入了城,可以一路飞驰,大声在街道里纵马飞驰,将这个捷报送进宫里面,等到那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好消息了。 守这个门的最高指挥长是五城兵马司的白吏目,他听到声响的时候正在和同僚说着入春后会引发的各种问题,让手底下的人招子放亮。 正说着旁边耳朵尖的小兵先听到了信差的声音,耳朵动了动,疑惑的闻到:“城门下是不是有人在喊?” 众人一听,也跟着纷纷往城下看去,就见一人正手里面举着信筒,喊的声嘶力竭—— “梅城捷报,快将城门打开!!” 众人听了,纷纷欣喜起来,他们当然不知道梅城这几天都快成了万岁爷的一块心病,只单纯的听到这个喜讯而感到雀跃开心,这其中的人里面,没有白吏目,他一听到捷报两个字,心就跟着颤了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手里面怎么没有拿通关令?”白吏目干咳了一声,润了润嗓子问身边儿的人。 “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敲暮鼓了。”有人回答。 只要敲了暮鼓,就便不能够随意再开敞门了,除了信差……这也拦不住啊。白吏目急得一脑门子的汗,存心耽误时间,对城门下的那个小兵喊道:“将你的通关令旗拿出来,叫我们检查!” 城门下的信差见终于有人探头看他了,连忙从怀里面把旗帜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又喊道:“旗在这里,将城门打开!” 白吏目心想怕的就是让你进来,可身边所有的人全都盯着他,他还没有办法一口气堵住这些人的嘴,心知就算再如何的想要拖延时间,此时也是不成了,于是一挥手,对身边儿的人说道:“检查完他身上的信件,确认无误是梅城那边派来的信差后便放他进来吧。” 身边的人虽然觉得白吏目今天有些吞吞吐吐的,但他说的话总没有错,这信差说的事儿兹事重大,多留心总是没错,便叫几个心腹下去盘问了。 就在这下去了一会儿工夫,一道幽怨的钟鼓声由远而近的传来。 身边儿的人没有什么动静,白吏目却是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着旁边的人说道:“我先离开趟,一会就回来,你们帮我顶班!” 城门口的人已经此时已经查了查完,确认那信差身上的文件确认无误后,正欲牵马带他进城门,就见信差不知是不是累的狠了,在马背上晃了晃,噗咚一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白吏目马上就要离开见此情此景连忙又跑回来,急声问道:“这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 “……突然间就晕了。” 旁人七嘴八舌起来。 白吏目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一脸正色的说道:“今儿个暮鼓声已经响起,城门不能再开。你派几个人,先抬着他先去咱们的驿站里休息吧,等明儿个一早再好好的送进这城门里面!” “这……” 身边儿的人面面相觑起来,总觉得这是不是不不太妥?捷报的消息能拦着吗?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有人将那信差拉下去了。 那带人走的小兵也是个榆木脑袋,丝毫没有看出来白吏目的打算,看了看着身边人都站着,他便撸起袖子干活了。 更要命的是此人没有像白吏目想的那样把人送地方就不管了,两杯苦茶灌进去,直接人伺候醒了。 三百四十一 这白吏目平人工作起来最是爽快无比的一个人,向来都是让上下的人能竖起大拇指的好口碑,不然也不会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稳坐着五城兵马司的吏目了。 可奈何这京都里面的白姓是一家。 提个醒吧,宋大人前几年办的那个案子,长公主的侄子便叫做白户。 白吏目只是顺手去阻拦一下而已,毕竟梅城那边儿的好消息无疑是宋清涟最大筹码,能多拦一会也好。 殊不知, 他的这个举动,未来会引来多么大的一番惊心动魄。 三百四十二 离着换差还有两刻钟,白吏目见众人将那高。线拆给庹石安放了,叫来自己两个清新让他们明面上说事伺候,其实暗地里最重要的还是监视那性差。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春饼(二更) 自己找了个借口,拍马朝着城里而去。 两刻钟后。 当宫里面的符白从手底下的人递过来的字条上看清写的是什么之后,险些没有拿稳手里面的药汁。 圣上撩了下眼皮子,懒懒的问道:“你这老货,怎么居然连碗都拿不住了吗?” 符白跟了万岁爷也这么长的日子,既然晓得他并没有真的动怒,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调侃罢了,于是跟着笑了起来,另只手悄悄把纸条丢入袖子中。 “奴才的身子骨近来也不大好了,总是心慌手抖的,您看您这边儿身体出了毛病,连着奴才这儿也跟着不好了起来,这是老天爷在惩罚奴才伺候您伺候的不精心啊!” 但是圣上是不是老了,就是听不得见不得和他年龄差不多的人身子骨比他好。 说来也奇怪,万岁爷眼中似乎只分了两类人,一类是他同龄的,必须比他老,比他还要身子不经折腾,万岁爷出了毛病,那么所有人都不许健健康康的; 另一批是那年轻的小姑娘,自然是怎么鲜嫩怎么好,怎么好看怎么来。越是那身体健健康康,脸上带着一股子红润的,越得他的喜爱。 符白琢磨万岁爷的心,琢磨的是透透的,果不期然,见他这么一说了,圣上的脸色顿时变好看了几分:“行啦,把那药给其他人吧。” 他连忙跟着赔笑了两声,点头将手里面倒药碗递到了宫女的手中,面向万岁爷弓腰轻轻退出了房间外。 回廊里,符白又将手里面的纸条摊开看了一遍。 神色阴霾。 三百四十三 今儿个做的春饼味道特别的好吃,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候的吃糠咽菜,我一沾到肉星只觉得唇齿里都开始留香起来。 在顶上抹上一层薄薄的酱汁,将蔬菜和肉片一一叠入其中。 肉片是放在炉子上热的,吃多少拿多少,边缘都烤的焦焦的,入口便感觉到鸭肉在唇齿中迸发开来,也不知道王叔是怎么烤的,那鸭子肉嫩的很,一股子咸香软口。 我兴致勃勃的连试了两个,突然间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身筷子呢?左瞧瞧宋烟成,他低着头正闷不吭声地夹面前的几根子蔬菜。 再瞧瞧右边,大人手里面拿着一小杯的温酒,正准备自斟自饮。 跟这两个人吃东西,真是令我觉得暴殄天物。我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菜,想着总不能我一个人吃啊,于是伸手夹了几样,给大人叠了一个直接放在了他面前的盘子里:“喝酒之前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 随后又给送宋烟成了一个。“来,你也吃。” 宋烟成对我说了声谢谢,却将其放在了自己面前,没有下筷子送入口中。 大人撇了眼,说道:“赶紧吃吧。” 宋烟成这才放入口中。 我见着父子俩总算是开始一起吃东西了,笑着问大人:“你觉得今儿个菜色怎么样?” “挺好的。”大人慢慢的咀嚼,咽进去一口之后问我道:“这鸭子是不是王叔烤的?” “您吃的出来?”我惊讶的问道,原以为像他这样对饮食不是注意的人并不会发现其中的变化。 他吃光了手里面饼子,给我也包了一个,“爷的舌头有没有出毛病,这梅城大街小巷里面,找个比王叔手艺好的人可是难了。” “把您就多吃点。”我接过他手里面的过来的饼子,就他扭头又重新给宋烟成也包了一个,用筷子递在了他的面前:“吃吧。” 三百四十四 宋烟成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此事办的实在是不太地道,大人对他心有不满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临行前翡翠说的一句句叮嘱。 原本在宋烟成的想法里便是叫宋大人对他心灰意冷,干脆将他逐自己的名下,把他弄回老宅那边去,自然是不会多加理会翡翠的话,可不知为何吃了这顿饭之后,他亲眼目睹了大人对他不同于以往的冷漠态度,心里面突然惶惶不安了起来。 他藏在袖子里面先前没有拿出来的宣纸此时简直烫手,他将其掏出,说道:“儿子这些日子在别庄里也不是干闲着了,作几首小诗,不知父亲可否能有时间指教一二?” 宋大人将宣纸接在了手中,摊开看了一眼便放在了袖子里面:“今儿个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你的院子里休息一下吧,明儿个大早在让人送你回别庄里待着,我看你这些天在那边倒是沉下心来好好读书了。” 我听到这里微微的诧异,心想这把人好不容易接过来了,怎么又送回去了呢?这和我之前的推测大大相反。 宋烟成放在了府里面,在我眼皮子底下,她想的是什么,我变成猜得出来,如果不将它放在福里面,万一又如上衣是那样认识的腐败那些歪门邪道的家伙。可就不好在掌握了。 于是我便没有顾及大人的打算,开口说劝道:“住一天哪里像话,要回来也多住段日子,咱们好不容易一家人能团团圆圆的,烟成,你不要听你父亲在旁边胡说八道,他就是想让你好好读书而已。” 宋烟成僵硬的点点头:“儿子晓得的。” 宋大人原本还想反驳,突然间想起来先前他的打算,生生将嘴里的那句话给又吞回了肚子里面,摆摆手说道。“那便听你母亲的吧,你先下去。” “……是。” 三百四十五 我是真觉得这儿的凉茶特别的好喝,见书房里两个人都一口都没有动,便又重新叫人切了一壶拿去了后院儿里。 一进了屋子,我平日里绣女红的那个矮榻上,大人正坐在桌子旁,在光下眯眼看着手里面宋烟成拿给的小诗。 我自认为对诗词不慎感兴趣,便低头给他换了鞋,叫琉璃过去给他按腿,自己拿了个蹦子在旁边儿绣帕子。 大人伸手挥退琉璃,将手里面的是宣纸搁在了桌面上,神色不喜不怒的。 “……”我顿了顿,感觉他有话要说,便率先开了个口。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信差(一更) “难不成是内容不甚令人满意?”我猜测道。 过不其然,大人便顺着我这个话头往下说了去:“和先前一样的毛病。” 我心里面想着日后宋烟成做出来的荒唐事情可还多了去呢,大人如今光是学业就能不满意成这般,这才哪儿到哪儿。 ——想前一世,他年少时可是个一心要同着表妹双宿双栖的风流浪子呦。 然这话我没有办法同着他直面说,但见大已经对宋烟成不喜起来,我心里面倒是禁不住的暗喜,语气中不自觉的就带出几分轻松来,随口糊弄道:“孩子还小,日后就好了。” 三百四十七 驿站就在城门边上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这里临城墙边上修了几间小屋子,有些当夜差的会临时夜宿在这里,屋前屋后都是人。 那信差不过是一路上的风餐露宿,累的狠了,被灌了几口水,过了一会便悠悠转醒了过来。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种种疲惫,刚一睁开眼睛就想撑着胳膊往床下跑,还是身边儿的人连忙拦住了他,与他说了白吏目先前交待的话,告诉他明儿个一大早再进城。 这信差是个榆木脑子,一听居然要明天才可以将消息传过去,登时便不干了,嚷嚷着要去找白吏目。 四周的人见拦他不住,便让人去寻了一趟白吏目,一问这才晓得他自从傍晚后便一直没有回来,城门这边没有长官的指令,谁也不敢担责任去开门。 无法。 信差便只好怏怏同意了。 而同一时刻,宫里面的符白正在和徒弟小德子站在墙根子的背风处,窃窃私语着。 “无论如何都要将是个消息拦下来,不能够在此时叫万岁爷听了去!”福白说这话的时候,素白的脸上满是一片的肃杀之气,再也不见往日的亲切和蔼。 小德子手在袖子里面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了片刻,问道:“这事儿一直拦肯定是拦不过去的,最多是拖上个一两天而已,您觉得……拖到咱们大军启程如何?” “爹爹也是这么想的,”符白缓缓再扯出了个笑容,道:“只要大军启程了,即使咱们万岁岁知道梅城大捷,也必然没有办法那么及时撤军,只要那宋清涟还在梅城呆一日,就不信找不出个把柄来!” “咔嚓!” 一道非常清楚的清脆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符白顿时眼神一变,两人同时住了嘴。他做了个手势,小德子点点头,蹑手蹑脚地朝着那传来声音的墙后走去。 “……”小德子走了过去。之后又探头回来对着符白摇了摇头,纳闷儿道:“没有人啊。”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符白的心里面却觉得不安起来,他停住了还没有同小德子交代清楚的内容,只淡淡吩咐了一句:“这事儿你路子熟,便交给你了,可莫叫爹爹我失望。” “哎哎,肯定的。”小德子点头哈腰的说完,便快速顺着红墙根儿底下往外走出去了。 不过短短的眨眼之间,背风的小角落里便没了人。 …… 突然间,草丛里面的阴影动了动,像是被风刮得一般,此时一道特别瘦弱的身影自草丛子里面爬了出来,他的模样不过是十一二岁,连个帽子都没有,是最普通的粗使小太监。 “梅城……大捷?!” 他喃喃自语了一阵儿,虽然不明白符公公为何要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却下意识地知道自己这是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他的眼神一变,撩起了下摆便朝着门外跑去,那里,是他的认下的爷爷当差的地方。 太监们就是这样,外面瞧着像是拧成了一股绳,其实底下的阴司数不胜数,符白如今风光着,不晓得有多少人看他不顺眼哩。 张柏赫也是凭着这种心理,游刃于几道势力之中夹缝生存,获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而他这次也非常幸运的,抢在事情没有办法再有转机之前,知晓了这个消息。 三百四十八 “叩叩叩。” 夜半三更,驿站的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那床上的信差,原本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着想着明儿个一早她进宫面圣后会发生的总种种。兴奋的睡不着觉,一听到敲门声,登时便从床下起了来,抹黑,将鞋子套在了脚上,推开了门,上下打量了门外站着的四五个拿着火把,官差打扮的人,问道:“你们是谁?” 为首的人手里面正拿着个画卷,见他出来了,身手利落的将画卷抖开,比对了一下,笑道:“收拾收拾东西,随我们走吧。” “你们等等。”那信差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你们说让我走,我便跟你走吗?先将证件叫给我瞧瞧!” 为首的人好脾气地从怀里掏出个令牌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又收回了袖子里面,手臂顺势的在前面一摊,弯腰:“请吧。” 信差其实并没有看清令牌上到底写的是什么,毕竟不识字,但瞧着他们一口的官话,那令牌看着也不像是假的,心里面估算了一下对方应该就是上面派过来的人,便放心大胆的随对方走了。 三刻钟后。 七八个穿着五城兵马司服饰的人骑着官马,手里面握着火把匆匆赶到了城门口。 方才拿信差任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叫那些人将城门打开,可那人不过是举起手中令牌在他们买面前停留片刻,这些人便不敢阻拦,听话地将门打开,放他们出城。 这行人跑出去之后也没有走远,而是直奔驿站,急匆匆地砸开了其中的一扇房门,见里面空无一人,手握长刀的副统领登时便厉声道:“这屋里面的人呢?” 之前一直留在这里照顾信差的小兵一开始见他们这幅气势汹汹的样子,还想上前阻拦,此时见屋子里面没了人,自己到是率先慌了起来。 “奇怪了,这人刚刚我走的时候还在屋里面躺着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呢?”那小兵。将烛台点燃,在屋子里面扫了大半圈,连床底下都没有放过,又自言自语道。 第一百七十章 失手(二更) “坏了,他莫不是不愿意等到明儿个一早,刚刚便偷偷摸摸的跑进城了?” 副统领见此人越说越没个准话,一把将他推到了房间外面,叫两个人将他按住。另一只手抬起,让其他人进屋去搜。 众人一连忙了大半个时辰,连石头缝里面都没有放过,可就连此人的一根儿头发丝都没有找到,还是有个仆役耐不住面前人的盘问,说出了一句还算是线索的话:“我刚刚出去放水的时候,似乎是瞧见了几个官爷举着火把去了房间那边儿,后来我回了屋子,似乎是听到了院子里面马蹄的声音,屋里的人兴许是那时候便跟着他们走了。” 副统领一听,抓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那你瞧见了他们是何模样?又是几个人?” 仆役吓得身子一抖,脑子拼了命的转,可越想越糊涂,不确定地说道:“好、好像是五、不,三、三个人吧,衣服没大看清、清,当时外边儿已经很黑了,我、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时辰,大家都睡了。” 停了片刻,他突然间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他们穿的是、是黑袍子,腰带是白的!” ——这不是刑部的人穿的吗? 副统领一头的雾水,伸手将人给有丢回了地上,一摆手,说道:“将人全部都带走,收工!” 三百四十九 这一夜没睡好的不仅仅是符白一人,还有宰相府的杨威。 符白的手里面正握了一个一看便知道造价不菲的旱烟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吸着,夜色明明已经很深了,他却生不出一丁点儿的困意来。 屋子里面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放空自己,不愿意去想若是此事没有办成,他即将会面对的腥风血雨。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个和万岁爷差不多是同龄的男子才会显露出疲态来,厚厚的烟雾之下,是他一张满是细小褶皱的脸。 “吱嘎。” 门开了。 符白抬头一看,见是小德子进来了,直接便将烟口倒扣在了桌子上面,也不管会不会将桌子烧着,急急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小德子一个激灵,扑通跪在了地上,沉重的摇了摇头。 —— 宰相府。 逐火之下,安静的书房之中。杨吴再向已经一个人看着面前的棋局发呆了好一会儿了。 他的身旁是四五个跟着他几十年的幕僚,谁也不敢打扰了他此时的心境,书房里面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竹帘突然被人打开,张柏赫身上裹着一件披风,连路上的灰尘都不层掸去,便快步走了进来,口中道:“杨师!” 阳宰相登时便将手里面的棋子往棋盘里面一抛,抬头看向他,屋子里面其他人的动作也和他大同小异,纷纷看向张柏赫—— 顶着一脑门子的压力,张柏赫叹了口气,低头说道:“来迟了一步,等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 过了好久,杨宰相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唉……” —— 符白刚想发怒,就听到小德子接下来还没有说完的话:“——那信差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发现了我们的打算,跳车撞了头,人已经没气儿了。” “!” “哈哈哈哈!好!”符白大笑起来,人没了也好,只要消息发不出去,怎么都好! 短暂的喜悦过后,符白对小德子说道:“吩咐下去,就说那个死掉的信差是谎报军情,已经逃逸了!” “是。” 三百五十 我想着我应该是阖家上下即使不是第一个,也会是第二个发现大人对宋烟成态度变得不同的那个人。 倒不是说变得越来越坏了,相反,是越发的百依百顺。 那几首诗他明明昨个儿还说写的不太好(这还是我挑他所有形容词了里面最轻的那个),翌日,宋烟成过来请安的时候,他却大肆表扬了一番,叫他继续保持这个劲头努力。 我看得出来,不光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宋烟成也是满脸的迷茫之色。 说到底,还是我们二人都已经习惯了无论宋烟成写了什么、说了什么,宋大人总要挑些错处来,他猛的一下变了态度,叫我们两个人都无所适从。 就像是路面上的一道坑,你走一次,便在这里摔一下,还次次都躲不过去。冷不丁有一次你的脚从坑上跨了过去,便叫你自己都不敢相信起来。 ——对宋烟成来说,大人就是这个坑。 原本正常用膳,少说也要两个时刻的,但宋烟成被大人吓得不过匆匆扒了几口便说吃饱了,起身要去回自己的院子。 更惊悚的一刻发生了。 宋大人居然叫琉璃去给他拿了个食盒,里面放了七八样的糕点,叫他读书不要太辛苦,饿了的时候找些东西垫一垫。 ——要知道他可是个即使是在深冬时节,书房里面都不许放炭盆的人啊! 乖乖,我吓得一声不敢吱。 三百五十一 宋烟成走之后,我望着面前的一桌子盒子菜,悄悄地用筷子夹起几个,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面,就着肉粥一口口吃下肚,争取吃完快些回去。 我这种态度明显是不想同大人商量事儿,却还是被他逮住了。 “今儿个你觉得我做的如何?” “?”我慢吞吞地将嘴巴里面菜叶子塞了进去,讪笑了几声,道:“挺好的。” 大人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可我怎么总觉着,他的反应和我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呢?” 我心想您这变化也太大了,一点儿循循善进都没有,不把人吓到才见了鬼:“什么事情都是日久见人心,你想着一次两次便叫他改了态度,那也太不切实际了。” “……嗯。”他给我夹了一筷子的春卷,沾上一些的蜜。 我将它夹起,咬了一口,为着他的动作,又想着能像大人这般细心的男子真是世上少见。 “欣儿,咱家还有铺子吗?”他忽然问我。 “嗯?好像是没有了吧,咱们回秀城之前不都卖了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败露(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 我不知道他为何忽然同我说起了这个,疑惑地反问道:“您这边而是想让我去盘个铺子吗?” “那倒不是。”他回答道:“爷手边有个姓杨的,刚来咱们梅城,想开个铺子却缺了点本钱,你去送些银子去,权当是他这些年辛苦的劳碌费了。” “那您觉得多少才合适呢?” “这种事儿你就问王叔吧。”他答:“还有,这铺子你若是不想管,就干脆送些钱去好了,领分红就是,钱进你私库,算是给你当零花钱。” 本朝开国后曾经严令禁止官府之人不允许开设店铺,但是五十年前,这条禁令便慢慢的松懈了起来,大家不过是口头上说一说,上面的人自己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当然更不会强求手底下人,故此,我才能在我的嫁妆单子里,把店铺和别庄也加上。 只是这事儿若谈到明面上,难免还是落了口舌,大家都是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像我们家这种两手空空就靠着俸禄和大人时不时填补进来的私房钱过生活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我听他这么说,笑了,“哪儿有您这样的,府里的钱居然还给我当零花,您瞧瞧我那库房,都快塞不下了。” “塞不下就再开个库房好了。”他是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反倒说起我来:“那些个好布料,你不要总放在库房里边积了灰,趁着颜色好,穿身上多漂亮。” 我自从嫁了大人,便故意在着装上往老态上打扮,褐色、灰色,什么颜色暗穿什么。 今儿个被他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确实是太过分了一些,谁不愿意看到自家夫人每天漂漂亮亮的呢?他可是连衣服料子都准备好了,“您说的是,我回头就就挑几个颜色好的料子,让家里面的绣娘改两套衣裳。” “我说的‘颜色好’可不是它。”大人用食指刮了下我的鼻头:“指的是你这丫头。” 三百五十二 一轮圆日自东方缓缓升起。 偌大个太阳自飞檐上的奇珍走兽身后出现,将大半个京都的宫殿照得一片刺眼。 符白晃了下手里面的拂尘,站在台阶上往外面看了下,被大理石闪地双眼微微眯起,慢吞吞的扬声道:“上朝——” 杨宰相站在左手边的第一位,垂头进来的时候,目光微微上移,同着那正高高扬着下巴的符白对视,两人短暂的交锋,又纷纷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各做各的了。 今天要聊的话题,还是那这几日闹得所有都人心惶惶的大军之事。 万岁爷是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大家都清楚,所以都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可这事总是要有个了断的,怎么才能将其合理的安排下去,如今的符白和杨宰相一样心焦磨烂。 听着下面人吵闹的争锋之声,符白的唇角不自觉地挂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他清楚,过了昨天晚上,这一局他是板上钉钉赢定了。 纵使杨宰相再如何能翻了这天去,他押不住万岁爷的心,这事儿都无法再继续谈下去了。 要怪只怪这人来的实在是太凑巧,又正好赶在了他的面前。 符白可是一丁点儿都不会对这个,枉送性命的年轻人心生怜悯的,毕竟在宫里面的大多数事上,便是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 万岁爷听的是眉头越来越紧,它的身子还没有养好,不过是短短的一刻钟之内,变换了好几个姿势,符白瞧的出来,他这是想要退朝了,正欲起身走上前,用自己的声音压住那些人的争论之声,忽然听到一句由远而近传来的高声呐喊: “报——梅城……” 这位身居高位多年的老太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那声音听着分明像是这宫门外传过来的。 众人一片的哗然,符白心里面不好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在嘴里面咬住了自己的舌尖儿,强咽着勉强撑出一丝的镇定来,视线落在了杨宰相的身上,见他也是满头的雾水,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还好,看来这事是突然间出现的,连杨老贼也不知情。 万岁爷听了这个声音,顿时也不在椅子上不左摇右晃了,随着这满朝的文武一起朝着外面的空地看去。 一到青褐色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在宫门外下了马,手里面高举着一个插着羽毛信盒,正一面跑,一面喊道:“梅城大捷!恭喜皇上贺喜黄皇上!梅城大捷!!” 嗡的一声,符白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他甚至都没有看见杨宰相那瞪大的双眼,他不可置信地向旁边走了好几步,像是想要确认这个消息一般。 而所有人的重心、万岁爷听完之后,脸上的震惊一丁点儿都没有隐藏,他直接下了台阶冲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看着那信差追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再同我说一遍……” 信差喘了几口粗气,跪在地上,双手将那信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信封高高举了起来,嗓音因为一路上的缺水而变得嘶哑难听,此时听在了众人心中却如那最锋利的刀刃一般,轻易的划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梅城大捷!” 三百五十三 最令佛白感到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而最让杨宰相深感诧异的事情也在同一时刻展现在他的面前。 张柏赫办事情就从来都没有过遗漏的时候,若是这信差没有出事,他绝对不会骗自己找不到人。 既然如此,如今的场景是如何发生的呢? 杨威是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信差还能一分为二了不成? 没错。这送信的当真是两个人。 十三天前。 刚刚平定梅城南边儿的匪患。 宋大人坐在案台上,手里面正握着自己的印章。 赵将军闹不明白差事做的这么完美,他又再迟一些什么,便忍不住的催促道:“您若是不知道怎么写,不如换个人替你润笔好了,反正您身边儿认字儿的人那么多。” 对于赵将军说的话,宋大人从来都是左耳听右耳冒,丝毫没有理会他。 半晌,他将五份信同时一一放进信筒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堵路(一更) 赵将军再一次在心里面笃定,这些读书人想的就是和他们大老粗不一样,只不过是写一个捷报喜讯的文件而已,居然就一连誊抄了四份儿,直到写第五份才算是满意。 他估摸着,若是自己当年有这一份好耐心,也不会被自家老爷子要死要活地弄进军队当中,成了如今兵营里面儿满身臭汗的一颗烂石头了。 “宋大人,您真的是这份儿的。”赵将军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宣纸,抖了抖另支手比了个大拇指,一脸赞叹的说道:“看看您这一手小字儿写的,真是龙飞凤舞,连我这个大老粗都看得出来这字儿真是那个什么来着,天上有地上无的。” “信筒都放在哪里了?”宋大人早就习惯了赵将军说的话,就从来都没跟他踩在一个点儿上这个毛病,听他夸自己的字好看,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弯腰在桌案下面掏出五个信筒,一一将面前的信纸都折叠了进去,用蜡烛烧后的油将边缘处封严,确定里面不会跑水后,说道:“如今营里的信差还有多少人?” “应该还有十一、二个吧。”赵将军不确定的说,先前营地里面缺粮的时候,赵将军一日恨不得派出去两、三个去京城里面催粮,此时自己也想不清楚信差营里面还剩下多少人了。 宋大人将自己面前的五个信筒排好,“这些人现在留在咱们营里面也没有什么用,不如全都派出去吧,挑五个马快的,带着这五个信封,我有一张私印是可以直达京城,这事儿就劳烦你去安排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想不大明白你派出去这么多人干什么……往常派出去两个不就够了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宋大人反问了一句,弯腰从自己的胸口里面掏出一个赵将军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印章,工工整整地按在了牛皮纸做的筒外头。 “啪。” 三百五十四 杨威并不清楚梅城那边儿还有这么一趟子缘由,他若是知道了,想必也只会赞上这么一声,果然是宋清涟会做的事情。 说来也是可笑,堂堂的一国之朝,整个国家心脏的命脉,居然只是因为万岁爷的一个梦而乱了套,做出这种可笑的事情——这梅城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手,就开始发兵去增援。 杨宰相的背弓的弯弯的,而骨头确实绷的挺直。他心里面儿不禁偷偷地暗诽:这事儿若是让后人知道了,想必笑都能笑死。 下边儿的人无论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万岁爷此时是一丁点儿都分不出神去思考,他现在满脑子里面只有一个疑问,若是那祸指的不是梅城匪寇,又是指的是什么呢? 反正他是不会相信梦有不准的地方的。 三百五十五 玛瑙之所以不能够回来,哪里是染了风寒,而是被大人惩戒了一番,打了几十个板子一时间下不了床。 她身上的伤并不是很重,毕竟曾经在大夫人面前得过脸,再加上从来都没有仗着在主子面前得脸而说些闲言碎语的挑拨之事,府里面的下人都赞她一声好人品。 所以行刑的那天,婆子下手并不是很重,将养了几天便好了大概,又开始着急回去了。 她倒也不是什么闲不住的性子,而是前些天被宋府里面那些家生子的两面三刀给惊到了,生怕自己不在的这几日,夫人的心被琉璃给笼络了去,那她们这些陪嫁来的丫头们,可全部都看着宋府下人的脸色行事了。 这无端端就矮了半头的事情,玛瑙可不愿意。 过了晌午,但又离着黄昏还有一会儿,这不上不下的时辰里,小驴车晃晃当当的,从玛瑙住的地方开到了宋宅的后角门儿。 守后院儿的两个婆子问都没有问一件事,见玛瑙回来了,登时便清楚这是夫人把她给调过来的,直接开了门,笑着塞了袋子瓜子儿给她,口里面甜的跟吃了蜜一样:“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我就说嘛,咱们夫人离不开你。” 玛瑙自己心里面儿还没个准数呢,这算是近乡情怯了吧,一时间居然有点儿忐忑,她笑着对两个婆子点了点头,瓜子儿收在了怀里,又一人递地回去一盒儿的针线,说道:“辛苦您二位给我开门了,这些个小玩意儿就收着吧。” “哎呦,您这般气反倒是让我为难了呢。”婆子嘴里边儿这么说,手上却丝毫没有迟疑的将针线收在了怀里面,顺便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您今儿个要是去夫人的院子,别走正门儿,去旁边儿的游廊那儿,正院儿锁了门,少爷正在那儿呢。” 玛瑙称了谢。 长廊跟其他的正院儿的门道不同,外男时常从这里经过,倒粪、泔水的马车每天早晨也是走的这条路。 玛瑙一路上将头低得严严的,猝不及防面前停了一双男人的脚。 “玛瑙姑娘回来啦,听闻您身体有恙,近来可好?” 她听到了这气气的声音,抬了头,只见面前的男人比她高半个头而已,变白的就跟纸一样,一双眼睛宛如从画里面拿出来似的,唇红齿白的比姑娘还好看上几分。 ——这人便是宋大人身边儿的小厮元夕了。 玛瑙抿着唇对他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也算是面儿熟了,只是私底下还从来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主要是她避嫌,虽然元夕深得大人与夫人的信赖,但是在下人们的口碑当中却差的可以:挑刺儿、拔尖儿、什么都要压着人半头。只要有他在,谁都不许在主子爷面前侍候,这都快成那些小厮们天天挂在嘴边儿絮叨的事儿了。 和他比起来,元暮却要和善的多。 “元熙元夕哥你也是,几个月不见,倒是比较之前要精神许多了呢。”玛瑙的眼睛不自觉地在元夕绑在头上的那根儿特别好看的绳上晃了一圈儿,心里面想着一个大男人戴的服饰衣裳,这么讲究有什么用? 元夕也跟着笑了笑,眼睛在玛瑙的脸上转了个圈儿:“见到玛瑙妹妹,可不就气色好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二更)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暧昧了一些,玛瑙猛的一下子没有转过神来,下意识的心里面开始发毛,眼神避开了和元夕的对视,垂在了地上,小声说道,“谢谢元夕哥的担心,但我要着急去夫人那里,就不耽误您的事儿了,快些走吧。” 如今他们两人走的长廊比较偏僻,前后都是拐角,只有他俩孤零零的站在这长廊的阴影下。 “玛瑙姑娘先等等。”元夕突然间伸手拉住了玛瑙的小臂,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个油纸包来,硬塞到了她的掌心当中:“这是哥哥之前给你准备的,见你没回来,便一直放着,你回来了可好,总算是让它物归原主了。” “!”玛瑙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拼命的想要甩开袁熙的手,偏偏就是做不到,动作之大,连元夕塞在了她手里面的那个油纸包都摔在了地上! 她心里面满是惊恐,强压着声音,从嗓子尖儿里面挤出来一句:“元熙哥,您快松手呀,别拉着我了!” 元夕确实越看玛瑙越喜欢。 他得意这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一直碍着老爷看的严,不敢跟着姑娘见面,好不容易今儿得了这大好的机会,他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内心感情,只觉得自己掌心里面的姑娘哪里都好。 其实一开始元夕并没有中意玛瑙这普通的容貌,只是因为她深得服里面夫人的喜欢,故此才对其多留心了几分。 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有一次元夕元暮同着府里面那些小厮在下人房里面儿纳凉的时候,忽然就说起了夫人身边还没有出嫁的丫鬟,哪一个最好看。 大小伙子么,个个都气血旺,总是会将眼神儿不自觉的放在了身边儿那些姑娘们的身上。 就连想来都眼睛长在天灵盖儿上的元夕也没例外,只是他在旁人都说珍珠和翡翠的时候,冷不丁脑海中闪过了身段儿苗条,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的玛瑙。 他便是在此时上的心。 后来元夕跟着大人来夫人的院子里面次数多了,便更是瞧见了好几次这姑娘,每次他都是偷偷看的,飞快地扫一眼便收回视线的那一种。 元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哪儿都好,哪儿都合自己的心意。 除了岁数小了点,多适合娶回家里面啊。 “玛瑙姑娘,你别害怕。”元夕见真的把这小姑娘给吓到了,连忙松了手,脸上也是胀红了一片:“哥哥就是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有些手下没个分寸,你别生气,我松手就是了。” 玛瑙气得耳根子都红了,心里面想着你好长时间没见着我了,干我什么事,动手动脚的干什么,若是让旁人看见了,不知道要说她多少的坏话! 她见元夕还挡在自己的面前,就撇开头不去看他。 ——而这副场景,在元夕眼中变成了含羞带怯。 “你、”元夕意开口,便惊觉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他轻咳了一声:“……你今天穿的这身儿衣裳真好看。”说罢,他匆匆地弯腰将地上的油纸包又塞回到了玛瑙的怀里面,快跑着出了拐角。 三百五十六 玛瑙看着那人走了好一会儿,这才也心惊胆战的跟着跑出了拐角,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找了个没人呆的角落,一屁股坐在了假山石头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烫得慌。 “这元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玛瑙情不自禁的喃喃出与越想越是满脑子的浆糊。 听着旁日里面别人对元夕的口碑,这人也不像是个孟浪的呀,怎么到了她这里居然就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她看见自己的手里面居然还握着方才元夕给她的那个油纸包,用力举起就想丢掉。想想又觉得送的人是有毛病,但东西是无罪的呀,于是将油纸包拆开,看清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那是个香盒。 元夕不愧是府里面大人面前最得用的小厮,送的东西一看就知道价格很昂贵。 玛瑙惊喜的将粉盒儿拿了起来,沾了一些抹在了自己的脸上,顿时觉得肌肤如玉一般,还带着淡淡的幽香,特别的好闻。 可也是因为发现了这粉是这般的讨巧,才更是让玛瑙心慌。 三百五十七 本朝小厮的功用可不单单是陪着读书、整理文件那样简单的。 更何况,元夕容貌实在是太好了,比着女子家也不差,他还爱打扮,穿的用的都比着寻常男子精致上那么几分,瞧着就不太像是什么正经人。 再加上此人睚眦必报,心眼跟个女人一样小这几点,简直太像了。 时间长了,这府里面便流传起元夕其实是大人**这件事,玛瑙便是其中深信不疑的人。 毕竟她也是伺候夫人好几年的,他们夫妻俩床榻上有没有脏乱,真是比谁都清楚。 再加上这些年她也大了,略懂一些男女之事,自然晓得其实夫人同老爷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其实一丁点儿亲密的事情都没有做。 那些婆子们真的是什么都说的,玛瑙便听她们讲秀城的哪儿哪儿,有那老爷只喜好男子的,一连包了三四个唱戏的,把府里面的夫人高高挂着,一年都见不着两三次,都快绝了后了,气的家里面的老太爷老夫人什么办法都没有。 当时玛瑙在旁边儿偷耳朵听着,便觉得说的多像是她家老爷呀。 所以在元夕眼中,这次举动是他情难自抑,终于踏出了一步。 而在玛瑙的理解里面,就是自己翘了老爷的墙角,又或者说是元夕不守……夫德(?),偷偷勾引院子里面的丫鬟同他厮混。 玛瑙:嗨呀好气哦。 元夕:……??? 三百五十八 我见玛瑙回来了,高兴的拉着她说了小半会子的话,着重偷偷询问了大人有没有为难她。 玛瑙连连说没有。 我偏偏可以认定了,一定是大人做了什么事儿。 这姑娘该问我真是遭了不少的罪,我心疼却又没有办法直接表达,干脆送了她几样拿得用的东西,好叫她背地里面宽宽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来人 三百五十九 我算是发现了,这朝堂里面的人脑子想的就是与咱们这些寻常老百姓不一样。 宋老三的案子当时闹得那般风言风语,好似进了这梅城之后,大人便要亲手斩马谡一般,质疑声与讨伐声不绝于耳,可实际上呢? 案子直接移交到地方上去了,反倒是大人为了避嫌,从头到尾都没有找人询问过。 我这边消息来的晚一些,直等到宋老三已经到达梅城的第二天下午,才从琉璃的口中知晓这个消息,还是通过陈先生的小厮,拿换洗衣服时无意间说漏嘴才知道的。 这下子问题可来了,人都进了城,你说我是去看还是不去看呢? 看了,万一被人说些闲言碎语,说大人袒护亲友、执法不明,可如何是好? 但要是不去不看望,说法更多了,那些人可是不管宋老三之前做了何种违法乱纪的事情,都说是一叶障目,他们光盯着这一处毛病就能口诛笔伐的令人羞愤不已。 我有大人现下就是那一条船上的渔夫,他好了我也能好,他若是不好了,那我的好日子也算是到了头了。 心里面的打算,一时间我也做不出个决定来,索性便同大人讲了,让他给我拿个主意来。 此时,我们正吃着午膳,桌上的几碟子小菜就见不到一丁点儿的荤腥,我们现下还有吃的,这都算是好的,再往城南一点儿,可真的是就连土都塞的进去嘴巴里了。 “不知道你晓不晓得宋家三爷已经到地方了?” 大人嘴里还嚼着根萝卜条,他吃光了嘴巴里面的东西擦了擦唇,才问到:“这些都是谁同你说的。” “这事儿在咱们家都传开了,您随便找一个,全都知道啦,哪里还需要特意去打听。” 他給我夹了一筷子的菜叶子:“不告訴你也是为你好,咱们家这些天里面已经够乱了,索性并叫外人去忙碌吧。” 他既然已经是这个态度,那么我也没必要非要装那老好人去见宋三了。 “你竟然不叫我知道,那么我不知道便也当作是不知道好了。 原本我还想着过几天去看看三爷呢,你竟然这般的打算,那我便只好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叫人送去些银两了。” “随你,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三百六十 三爷进了梅城没两天,便有人敲了前院儿的大门,说是家里面的二老爷过来了。 大人原本就说过二爷也会过来,所以我也没有特别的惊讶,吩咐了人在前院子里面之前就给他准备好的厢房里再收拾了个干净。 自己这边儿换了身衣裳马甲,带着身边的人去见了。 宋二爷来的时间倒是凑巧不上不下的,恰恰是大人下了差,刚回来没一会儿,有功夫闲聊。 若是早了或是晚了,想必都瞧不见人。 我去的时候,刚到院子里面就见着门口守门儿的元夕替我撩了帘子,小声说道:“耳房友给您准备好的桌椅,您若是在屋子里面呆的烦了,便出来透透风。” 他这话的潜意识便是屋子里的几人气氛不佳,让我待一会儿便走,别去触那霉头了。 这些话想必都是大人之前就吩咐好的,我便承了他个恩情,点头道:“我知道了,进去说几句便出来,屋子里面的宴席都摆好了吗?” “快好了,再有几刻钟便应该有人过来送了。” “那就行。”我大致了解了下,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宋二爷瞧着和我之前离开秀城的时候别无二致,这些年的风霜也丝毫没有使他的脸变得更加苍老黝黑,反倒是跟个年轻人一样,整张脸上都挑不出来几个褶子,一身的珠光宝气。 刚刚在门外元夕说的那么的紧张,害得我原本还以为进去之后便看到这两兄弟剑拔弩张的架势,谁知道进来之后,却见他们二人正一人一杯茶,说着些我都没大听懂的陈年趣事,两个人乐得不时传来几声哈哈大笑。 见我进去了,宋二爷也不过是点了头,握拳说道:“嫂子。”说吧,又继续和大人两个人争着说起了往事,一个说你记错了,另一个又说记得特别清楚,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 我可真是开了眼界了,像他们两个之前没有出这档子事的时候都没有关系这般融洽过,怎么今儿个明明是宋二爷应该来兴师问罪的,却丝毫没有见他动怒呢? 三百六十一 原本我是打算随便和他们说上两句话,便按照原计划偷偷跑去外面躲着的。谁知道大人看我要走,直接把我喊住了,叫我坐在旁边作陪。 大人这酒桌上的两下子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毕竟当年那个冯书生也是被他三言两语便倒戈,开始一心一意的想着科举来赚功名,不做那之前无用的事情了。 所以当我发现宋二爷。三番五次的想要将话题引导到宋三爷的身上,大人都不动声色的又把话得转移到了别的事情上。 第一次瞧见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亮,想着原来还有这种办法,如今看了我却只是默默地在他们两个人的杯子里填茶了。 东扯西扯了一大堆,宋二爷的耐性终于告罄。直接把心里面最深的话说了出来:“亲我不远千里从宿城来到哥哥,您这儿不光是与您对饮三杯,父亲还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想必你也是猜出来了吧?” “哪里不知道父亲这些天的书信就从来没断过。” “可我听父亲说,似乎您从来都没有写回信?” 宋大人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你也不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子的脾气,他写的东西我哪里敢回……” “你说的是,父母亲不疼爱子女的,可就是这个道理。”宋二爷听自己的哥哥如今日说的这边严重,不由得自己也跟着心痒了起来。 到底是要做,还是不做呢? 宋二爷的腿如今都麻了,动一动便觉得钻心的难受。 他轻轻地在下面揉按着自己的腿,目光转移到了宋大人的脸上。 第一百七十五章 酒酣(一更) 宋二爷忍不住在心里面想,若是今日他妇人之仁,等日后老三回来了,家里面哪里还有他的日子好过,看看他面前的大哥,不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吗? 同宋老三不同,二爷其实早些年隐隐约约是察觉出来父亲都对自家大哥做了些什么,只是碍于他也害怕父亲,所以不敢出面声张,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想父亲的那些手段,宋二爷一咬牙,将面前的茶水饮而进,抹了下嘴巴,说道:“大哥,咱们兄弟二人不聊外话,你实心实意地讲——老三的案子是真还是假?” 大人扫了我一眼,却没有让我离开,视线又落在了宋二爷的身上,沉声道:“多半是真的。” “这样啊。”宋二爷的后背又重新靠在了椅子上,他似乎是已经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此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关于宋老三的一句话了。 三百六十二 酒酣意浓。 大人和宋二爷两人一直喝到了大半夜,中途宋烟成过来了一趟,给宋二爷请了个安,得到了个大红包,说是给他的压岁钱。 那银票上的数字实在是有些过重,宋烟成打开看了一眼,便觉得不妥,连忙又推举了过来,一旁的大人含笑看着他们叔侄二人。 我偷眼看他,用目光示意这钱到底该不该收,大人对我点点头。 “烟成,这是长辈的心意,”我便笑着将钱又重新握在了宋烟成的手里,说道:“你二叔可是比咱们家强多了,给你变收着,他身上的钱花都花不完哩。” “哪里有嫂嫂说得这么厉害,不过是吃家里边的老底儿,赚了些小钱而已,给咱家孩子的零用钱给得起,多了可就不成了。”宋二爷连连摆手,舌头也大了,脸上一片的红润,一看就是喝的上了头。 宋烟成于是脸上带着难言的表情,将银票折好,收进了袖口里,又长长的给宋二爷做了一揖,这才走了。 此后,他们兄弟二人又喝了些酒,叫上几个府里面养的乐师唱上曲儿,弹琴,这些人素日里都是前院儿里面儿的养着的,我都没见过几回,只觉得为首的那个少女唱的歌特别好听,一开嗓子就如黄莺一般绕梁三日。 宋二爷比着大人要精通此道许多,那些乐师无论弹得是什么歌,他都能拿着筷子对着桌子敲出节奏来,嘴里面还说着唱词儿,含混不清的,眼神一直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少女。 我轻轻的在旁边推了推大人的袖子,小声对他说道:“二爷是不是困了,要不要送他回去睡觉?” “既如此,那你也跟着回去吧,别累着了,一会儿我叫旁人来收拾。”大人捏了下我的手,从桌案旁站了起来,走到了二爷的身边,低头和他说了几句,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突然间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两个小厮便一左一右地将喝的烂醉如泥,却还依然有着几分清醒的二爷给扶了起来,他们身后之前唱歌的那个少女也跟着走了。 我看在眼里,没敢吱声。 跟着大人这些年,我自然是晓得他平日里面不近女色,府里面养的乐师也只是乐师而已,一时忘记了,在这些爷们眼中,酒宴跟女人都是一起的。看这架势,应该是二爷相中的那个少女,今晚便送过去了。 她才多大呀…… 我不禁心里面有些戚戚然。 三百六十三 洗漱完之后,三更都过了。 我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见大人还没好回来,听门口的元暮说他去了耳房处理公务,索性靠在床柱上休憩片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脸上温温的,一睁眼,便看见大人正拿着白色的帕子,轻轻的在我脸上擦拭。 见我醒了,他把巾子翻了一面,把我的手拿了起来,细致地帮我清理干净,烛光下他的脸都蒙了一层浅黄色,没有往日看起来那般的严肃了,“既然困了,怎么不去屋里面睡呢?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我听他说‘困了’这两个字,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哈欠,收回手之后才稍微清醒过来此时竟然是大人在帮我洗漱! “您快别忙活了,我自己来就好。”我伸手便想把他手里面的帕子拿过来,自己擦,却尴尬的发现身上已经都整理干净,就差漱口了。 大人去门口又重新换了盆水,把巾子洗干净之后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看着,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间叹了口气。 我心里面‘咯噔’一声。 一看大人的样子,我便知他这是有心事,回忆着这两天好像除了宋烟成似乎也没有可什么令他烦忧的,撑着胳膊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给他拿了件儿袄子披了他背上,柔声说道:“你有什么想说的,便店同学妾身说吧,看您这么晚也不困,估摸这是睡不着?” “这倒也不是。”他拍了拍我放在他肩膀上面的手,拉着我走到了矮塌旁边,将烛火点燃,“粮铺的钱你送过去了吗?” “还没来得及呢,这几天一直忙着家里面了,回头我就叫人将钱送过去。” 大人听了我的回答,点了点头,过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间又叹了口气:“……唉。” 我想着果然令他感到烦担忧的事情不是因为他刚刚同我说的,兴许是什么难言之眼吧……看大人这幅长吁短叹的样子。 “您若是觉得这事儿不应该同我说,那么你便别说了,只是你如今心里面苦,同我讲一讲,兴许咱们就不难受了呢,我也好开导开导您。”我劝道。 “……欣儿,我就是觉得或许咱们两个无儿无女的,倒是了无牵挂,算一件好事吧。”他慢慢的说。 我满脑子的困惑,想着他今天这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刚刚那宋烟成也不过是拿了个红包啊,咱家现在还差钱吗?就能让他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您这话可是吓坏妾身了,这是怎地了?咱们不是还有烟成么,他就不算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惊愕(二更) 大人聊了摇头,握住我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他就算是再好,到底不是亲生的,日后怎么样还是靠着咱们两个过,只是苦了你了,嫁了我这个半边身子都进了黄土的人。” 依照我的经验来说,这种突然间看破红尘的架势,要么是不想活了,要么是受刺激了,我瞧这大人两边都不占,难道是第三种——疯了? 妈呀,他要是出了家,那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之前所做的一切付出不都前功尽弃了!? 我被吓得连忙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和您说了多少遍了,嫁了您是妾身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可莫要在我的心头上捅刀子了,您看看您,既然有话要说的话就好好的,同妾身一会儿东扯扯,一会儿西扯扯的,是咱家烟成哪里惹你了吗?还是妾身做了什么叫您不满意的事儿了,好叫您心安理得地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吓我!” 我们两人成婚五年有余,我在他面前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是真的有些被他给吓毛了,语气不是觉得带了几分气恼来。 说来,大人这人也真是齐了怪了,我好说好商量的劝他,他半个字儿都不跟我吐露,我这边一生气了,他倒像是倒豆子一样跟我说明白为何他如今心里面这般的难过—— “二弟和三弟两个人自小感情就是最好的,我万万没有想到,三弟这边出了案子,二弟居然能无动于衷!你说说……这儿子养来有什么用,老爷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真是令我感到寒心。”他话语里面带来了让我觉得分外陌生的浓浓的嘲讽,半边脸都隐藏在了阴影下面,唇角带着冷笑。 “……” 我心想大人您可是亲自把三爷给送进去的,如今二爷不过是不管而已,便叫您这边寒心了,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这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什么差别呢? 然而当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又觉得这非常符合大人的逻辑。 一时间自己也觉得无言以对,索性便不聊这个话题,转而对他问道:“你会不会是想多了,我瞧这今晚上二爷一直心里面惦记着三爷呢。” “惦记?”大人摇头,伸手我点了点我的鼻尖,“你怎么会这般的单纯,若他当真心里面惦记的话,便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有跟我说此时最应该说的话了。” 我没太听懂,“什么话?” “银钱啊。”大人理所应当的回答,“我一早就同他说了,这个案子如今不归我管,我也插不上什么手,既然他想要打通门路自然是要拿钱去撬门的,可你从他的话语里面听到过一丝半点宋家准备拿多少钱了吗?” 我被大人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二爷确实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这个话题,他这边有闲心跟歌姬在床上谈心,没道理没有时间跟大人说正事。 这还不算完,大人继续说道:“老爷子的脾气我清楚,他肯定不会叫二弟两手空空的过来,必定拿了赎金的,前几天听赵生说:秀城那边儿,宋家近日卖了几家铺子,至少应该有这个数,”他和我比了个手势:“这钱十有八九都在老二的身上,要不他哪里会随手给宋烟成抽一张压岁钱,便是那般大额的票子。” 这越说越像是真的了,我听完大人的分析,后脊背一阵阵地发凉,这二爷到底是钻钱眼子里面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会连自家兄弟的死活都不管? 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后来宋大人在我和宋烟成面前从来都不提起自己曾经的家人了。 有钱又有什么用,半点助力都帮不上,还能狠心成这般模样,要我是大人,我也不跟这家人来往了。 “大人……”我有些担忧了起来,原本三爷这事儿并不是什么大案子,倒就倒霉在他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又因为大人的原因传的风言风语的,若是宋家再不帮衬一下,搞不好最后会严判。 三爷最后是个什么下场我不管,到最后别牵连到大人就好。 三百六十四 夜明明已经很深了,然而我们二人躺着床上,却谁都没有睡着。 我揣度着在大人的心目当中,宋烟成如今还处于一个什么的位置,我又在哪里可以偷偷的插上一刀。 这一切都发展的太顺利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原来当年大人与宋烟成之间的感情居然是什么薄弱的,明明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他们自己二人就已经将关系降到了冰点。 如今万事俱备,只差一个接手的子嗣了……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愁闷起来,翻身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在黑暗中描摹他的侧脸,思考起要如何才能让大人有个孩子…… 唉,我自己一头热有什么用呀,主要还是靠大人这边努力啊。 我气得在他的胸口用拳头砸了一下,气冲冲的背对他准备睡觉了。 要是他有个亲儿子,哪里还有宋烟成什么事儿,我不是也不用天天瞎折腾了么! 都怪他。 “欣儿?” 我耳边响起男子的询问声,下一刻,我仗着反正他也快看不到我在干什么,睁着眼睛开始打呼噜。 大人推了推我:“知道你没睡,刚刚为何突然打我?” 我不搭理他,继续装睡。 过了会,我感觉到后背一阵温热,脑袋下面也被垫了个胳膊,男子从后面把我抱了起来,像是哄孩子一样摸着我的头发,“虽然我不晓得你这姑娘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不过总该都是爷的错,不生气了,乖乖睡觉吧,明天就好了。” “……” 我翻了个身,用额头顶了下他的胸口:“原谅你了,咱们睡吧。” 他轻笑起来,一下一下地顺我的头发,硬是把我给摸睡着了。 梦里,我好像又变成了景阳侯府里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天天什么都不懂的活到了该出嫁的时候,看不清容貌的一个长辈跟我说:“你以后要嫁给谁呀?” “嫁一个瘦瘦的,但是很温柔的老头子。” 我在梦里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歌姬(一更) 然后我就被吓醒了。 一头的冷汗,怎么擦也擦不完,连给我守夜的琉璃都被吓了一跳,我看了眼身旁还在陷入睡眠的罪魁祸首,小声叫她去给我拿了杯茶水。 捂着心口好半天,我都觉得莫名其妙,怎么自己偏偏就做了这样一个梦,简直有毛病。 三百六十五 快到五月末的时候,大人公差回来忽然开始收拾起自己的包裹来,将常备的一些衣物与鞋袜一一归整干净,这些平时都是我叫丫头们来做的,还是头一次见他花心思亲自整理,不由得倚在门口,好奇地张望道:“大人您事要出远门吗?” 他动作十分生疏的将箱笼的锁头按下去头也不会地回答:“或许过段时间便要走了吧,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先整理出来,回头再说。” “那您准备的这点儿东西可不够,若是路程远,到时候您连花银子买都没地方买去。”我说道,同时脚步迈进了屋子当中:“要不还是让妾身来给您拾掇吧,您先在外面等等去,我见您只带了些随身东西……” 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大人又握着双肩,动作轻柔却不容质疑的给推了出来,“若是让你来,只不定到时候能收拾出几个箱子来,爷这次走的急,带不了那么些个东西,你就别操心了。” “那行,”察觉出他并不想让我碰他屋里的小箱笼,我的眼珠子一转,连忙拽住了他的手,小声询问道:“可是你的公务事?” 他微不可查地点头,对于这些正经事儿,大人从来都吝啬到只告诉我些最简单的东西,好叫我勿操心。 殊不知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才会令我胡思乱想。 我被他推出了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三爷的案子还在梅城这边儿压着呢,大人能有什么急事才会在此时这种紧要关头出远门儿呢? 正欲回头再在他的嘴边套套话,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他已经将门给关上了。 “……” 我站在门外,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 三百六十六 若是所有的夫妻都仅仅是‘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可就太好了。 有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真的是一丁点儿大的事情,都能别扭好一会。 他平时就算千好万好,光是什么事情都隐瞒我这一点,就足以气的我不想搭理他了。 每次都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却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坐在矮塌上气得一连吃了两、三个点心,噎得干呕了好几声,玛瑙瞧见了,连忙把茶水端了过来,嘴里埋怨道:“你若是饿了,就跟奴婢说一声,在这里干噎糕点多难受呀。” 咕咚咕咚两口将水给喝了个大半,我将杯子放在了桌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道:“哪里是饿了,气都能气饱了。” 玛瑙听了,连问都没有问,吐了吐舌头边退到一边去了。 我一看她这样子,便心里面晓得她这是猜出来了我是在同大人生气,不由得涌现出无奈来,觉得自己这般生气真不值得。 反正我这边纵使是被气死了,他估摸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这破毛病,我倒也不是没有想过纠正一番,只是每每当我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大人总有法子将话头给说到了别的地方去,好分散我的注意力。一来二去的,我便忘了最开始想说的是什么,随着他的步调走了。 这在刑部当差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套人的话是套的是一个比一个准,我这边儿有什么小心思,他总是能第一时间猜出来,而他那边有什么事情,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别想了。 我在心里面告诉自己,他既然想要瞒,那就最好从头到尾都瞒着我,别叫我知道一丁点儿。 来日方长,我看谁能磨得过谁。 三百六十七 玛瑙这次回来,明显的感觉到后院里的下人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倒不是说他们先前就安分守己了,只是从前再闹,那些个不省心的也都不敢闹到夫人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面前,但是如今却不同了,他们像是少了一层顾忌,其实面上还尊敬着,背地里依然能感觉的出来心口服心不服。 特别是玛瑙对此深有感触。 那个楚嬷嬷来了之后不吱声不蔫语的,闲着没事干也不会在夫人面前乱晃荡,看着不争宠很无害的模样,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抓住了这些下人们的心,最快的建立起来自己的小势力,每天看着她的小屋子里前前后后的都是人,玛瑙自己都不禁敬佩起来,不知这人到底个什么来头。 还有琉璃,对于这个姐妹,玛瑙的心情着实是有些复杂,最开始翡翠走了时候,她们这里因着少了一个人,玛瑙怕自己百密一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儿,便把她提携了起来,叫她帮自己做一些杂事。 谁能想到她站在了夫人面前后,反倒是把自己给挤没了地方,烦玛瑙看得出来,如今也就是夫人这边还用的上她,所以自己还压的住场面,若有一日她办错了什么差事,估摸着再想爬起来便难了。 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变得像如今这般的被动,玛瑙不由得腿肚子打转。 ——她如今还哪里有资格办错差事了,不用旁人,光是老爷就能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安分守己吧。 三百六十八 宋二爷来的时候光是车马就占满了好几条街,走的却是无声无息,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 有时候我当真是佩服大人的这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做事有意思,说不是我从仆役的口中听到了二爷是带着府里两个歌姬一起走的,定然以为他这是生了我们的气。 下午但是大人回来的时候,我便特意同他说了二爷已经搬出府的事情,觉得这人当真是荒谬,统共住了也没有三天,居然就糟蹋了前院的两个姑娘,虽说本来准备她们便是为了这种用处的,但好歹也是哥哥家,怎么就能丝毫没个顾忌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商量(二更) 大人听完之后面上也很是无奈,显然,二爷的这个毛病已经是家里人都心知肚明的了,“他走便走了,”他脱下了玄帽,玩笑般随手搭在了我的头顶,目光落在了地上:“只看他日后怎么做,再想咱们还认不认这个兄弟吧……” 我想着这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的气还没消,想必是真的伤心了,不由得闭上了嘴,手放在他的后背轻轻顺着,觉得这些人真的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非要琢磨出个是非来。 当然了,大人除外。 他不是不想好好的,而是他不找事、事找他。 大人每天都忙成了这般模样,还要花费心思去周旋,我看着都心疼。 三百六十九 元宝过了七年便是六岁了,后院里面唯独他的年纪最小,谁见了都喜欢。 偏这孩子嘴巴甜,虽说一开始将他领回来的时候,这娃像个木头一样,连个话都不会说,有时候站在墙角一发呆便是小半天,令我常常挂怀,如今熟悉了,看着倒是好多了。 他这股子灵劲儿就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明明每天都是丫鬟婆子们在照顾他,可他偏偏和我最亲,见着我便行礼,傻傻的跟在我后头转来转去的,活似个小尾巴。 特别是我后背受伤那阵子,元宝天天过来伺候,他也干不了什么细致的活儿,就跟在玛瑙的身后端些轻便的小东西,我这边一难受了,他比谁都着急。 我若是日后能有个孩子像他一样有孝心就好了。 明明一开始说想他的时候,所图的不过是他的那张脸,还有这个奇怪的姓氏,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我的心跟着偏颇起来,也不觉得他难看了,反而能从他的小眼睛里看出聪颖与智慧来,渐渐的,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的浮现—— 我想送元宝去读书。 并不是像后院里面的玛瑙翡翠那样,不过是识几个字,能说会写便罢了,而是货真现实的,像是像正经科班出来的人那样,从《四书五经》开始教起,要求每一个字都写的像板书那样漂亮。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过于大逆不道了,元宝不过是一个仆役,虽说我刚将他领回来的时候,特意没有将他的户籍改变,元宝还是一个平民,而不是奴籍,和他到底也不是府里面真正出来的少爷,大人再如何宠惯我,也不会轻易答应了这个请求。 可是凭着良心说,若是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话,哪里还对得起这孩子的一片赤诚之心。 他若是一丁点儿知识都没有的话,等十二岁后,估计便是随便找个丫鬟娶了,又或者他当真是那个人的侄子,估计也不过是个粗俗之人,难登大雅之堂。 那他可就是废了。 三百七十 大人喜爱吃喜欢吃川蜀风味的菜,我就特意叫膳房的人备了整整的一桌,掐算着时间端上来的,掀开食盒盖子的时候,菜上还冒着证件的白烟。 “您要不要喝点酒?”我晃了晃手里面温的恰好的暖酒,笑问他。 大人坐在一旁,原本已经拿了帕子将手细细的擦拭干净,准备动筷,听我这么一说,反倒是将筷子又重新放回了一句碗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不成?” “哪里……”明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是发自一片好心,然而被他这样一说,反倒是瞬间心虚了起来,想着自己这样隐瞒元宝的身份是不是不大好,要是有他帮忙,估摸着不过几日便能打听出来元宝的真实身份来,不用我在这里瞎想了。 可是我到时候又要怎么说呢? 元宝的脸丑成了这般模样,同符白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即使是我说曾经见过了符白,也万万不会有人将他们两人联系在一起的。 怎么想都不妥当,还是顺其自然吧,反正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事落实出的。 “非奸即盗可不好说,不过今日到确实是有事相求,”我在他的杯子里面倒了满满的一杯,笑眯眯的说:“听王叔说,您最喜欢的便是这个味道的酒了,今天这个煮酒婆子还是您先前帮助过的李嫂呢。” 他一饮而尽,脸色居然连一点儿的红润都没有看到,就像是只是喝了一口白水一般,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没有想起来此人到底是谁,又问:“那么个姓李的人家,我哪里知道哪一个是你说的。” “你忘记了?讨花礼的那一个,在府里面住了好些天呢,她的烫酒手艺可是一绝,先前府里面的宴会,所有的酒都是出自她手,可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声不好来。”我又重新过他倒了一杯:“您尝尝,刚刚那个太快了。” 这次大人听话的浅浅啜饮半口就放下了杯子,点头赞许:“确实是不错,好了你也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什么事情,直接和爷说就是,”他挠了挠我的下巴:“好姑娘,就让我踏实吃顿饭吧。” 我讪笑两声:“妾身这个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您还记得元宝吧?” 大人摇头:“不记得了,你说的是谁?” 我坐直了身子,刚想同他说一遍来龙去脉,就见面前的男子笑了一下,虽然他飞快地又把嘴角给抚平了,但这种小动作哪里能逃过我的双眼,我当时脸上便因羞恼而一片的红:“您莫不是在骗我?” “他整日里在院子里面跑来跑去的,哪里能忘得了?”大人笑了出来:“话说回来这几日我倒是没有瞧见他,又跑哪里玩去了?” “我把他圈在屋子里面识字去了,昨天还写了好几张大字呢,一会拿过来给您瞧瞧。” “就不用给我拿了,识字是一件好事儿,叫他好好的学,教他的是谁?” “我屋里的丫鬟。”我先他连元宝写的大字都不愿意抽时间去看一下,隐约便知道了他对于此事是个什么态度,我招呼人将剩下的所有饭菜都摆上了桌,又开始踟蹰起来,到底要不要同他商量。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同意(一更) “你这姑娘何时开始还对我还隐瞒起来了?想说什么便说吧,看你今天一直对爷这般殷勤的份上,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儿,爷统统应了你。”大人笑着又啜了一口杯中的温酒,摇头道:“往日里我在家,你从来不叫我碰这些杯中之物,今儿个居然能够转性,还真是让人觉得不适应。” 我的脸一红,被他说中了心事丝毫不生气,反倒是心里落下块大石头,挪到了他身边儿,清了清嗓子,说道:“这几日,我觉得元宝在学业上着实是有着几分天赋的,既然如此,总不能耽误了人家孩子,您觉得……家里面请个先生来教他如何?” “嗯?”大人手一顿,问我道:“你是觉得后院里面都是些丫头,教的不好?” “有这方面原因。” “那不如我从身边儿里面给你挪出几个人来教他罢,像是元暮就不错,性子好,读的书也不少,教元宝是绰绰有余了,每天让他抽出段时间来就好。”大人这般回答我道。 我摇了摇头,“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叫元宝好好的跟着人家先生学上几年的书,若是学的好了,日后叫他下场考一考也不错……”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起来,估摸着大人此刻已经猜出我心里面的打算,不禁偷眼看了他,问道:“您觉得怎么样?” 大人此时放在手边的筷子,也不吃了,把筷子放在了桌子上面,他双手交叉倒扣着握住,搭在了桌面上,看着我,问道:“你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平日里面最怕他的这个模样,只要他一同我冷了脸,我当时变便开始心慌,什么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没办法,前世积威太重。 给元宝请先先生事儿看着虽然小,毕竟家里面又不是拿不出这笔钱,大人真正在意的事情我懂,他在反问我,这元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他只是我从外面捡过来的,说到底,不是我们亲生的。 ——可我却把他当做少爷一样养着。 先前元宝生病的时候,我叫大人分给他两个小厮照顾起居时,大人便对此并不是很赞同。 而这次,我居然做了比那更过分的事情:叫大人去给元宝请先生。想必大人心中已经对此很是看不下眼了,才会驳了我的请求,追问了起来。 在大人的心中,主子便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没有那奴才的地位能跟主子一样的。 我心想,若是大人知道了元宝的真实身份,恐怕便不会对此这么的抵触了,只可惜我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借口来搪塞他,便只能将此事暂时隐瞒了,眼珠子转了转,我突发奇想地找到了一个借口,将头低的低低的,我声音沉痛的说:“您实在是有所不知,妾身看着这个孩子,变恍若是看到了那清泉姑娘还未出生的孩儿一般,您说当年若是妾身好好照顾的话,说不定您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孩儿了,都怪我没有伺候好您……我实在是对不住你呀。” “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果不其然,大人一见我是这样的模样,自己倒是先慌了,连忙拉住了我的手拍了拍,柔声说道:“爷哪里有怪你的意思,而且当日的事情与你丝毫没有关系,就别再放心上了。” “可您看,其他府里面都小孩子,一连七八个,烦都能把人烦死,可咱们家永远冷冷清清的,连个声响都没有……您当真就没有怨过我吗?”我话语里面说的可怜,眼神却死死盯着他,若是他真的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例如再找一个妾室回来充门面,我便立刻同他到吵一架,两个人好好的就着这个由头说说。 大人见我怎么都哄不好了,挥手叫身边儿伺候的下人都出去,等他们走了,忽然低头在我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口:“爷有你就够了,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是只是想随便找个孩子过来养的话,那便没必要非要请一个先生来;但你若是把他当成一个半子的话……爷也会从了你,毕竟你们两人有缘,是他上辈子修的福分,这辈子碰到了你。” “那妾身可就在这里替元宝先谢过大人了。”我飞快地说道,不容大人有一丝的悔意。 “……”大人见我抬了头,这才发现我居然一丁点的眼泪都没有出,反应过来我不过是嘴边逗逗他,并没有真的伤心,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头,埋怨的道:“真是我把你给惯坏了,这种事情都敢拿来戏弄。” “您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同我计较的,”我笑呵呵的用跟汤勺他盛了一碗胡辣汤放在了他的面前,转移话题道:“咱们快吃吧,都快凉啦。” 三百七十一 等我院子里面最后的一株迎春都谢了之后,这夏天也算是来了。 我在梅城这边住了两年,也算是稍微习惯了这边气候,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一到夏天便觉得身体里面透骨的寒凉,别人还穿着凉褂子,我却捂得严严实实的往太阳下面一躺,半天下来,一滴汗都出不里的,可是吓坏了身边儿的一众人。 然而令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我今年夏天确实是不在觉得冷,反倒是热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身子骨太虚,不过是在花园里面浇了些水,又侍弄了片刻,回去之后便头昏眼花,一阵阵的犯恶心,躺在椅子上,半天都缓不过来。 玛瑙就蹲在我旁边儿,拿着扇子轻轻的在我脸上扇着,担忧的问道:“奴婢去给您煮个乌梅茶好不好?您这样子总不是个事儿。” “也不知今儿个是怎么了,头晕的厉害。”我捂着额头,闭眼同她说道,又问:“茶的事情回头再说吧,今儿个不是说粮铺的人要过来么,人可到了?” “奴婢还不晓得呢,一会儿到门外去问一问,”玛瑙将扇子收了起来,在我的额头上按了两下,“可是您看您这样子,还能见人了吗?” 第一百八十章 头晕(二更) “我纵使是再难受,也要撑着身子,先见了人回来在休息呀。”我毫不犹豫的说道。 玛瑙只是站在我身体的立场上同我说这些交心的话,可对于这些外人来说,若是我一件事情做不好,他们放在了新家里面等待我的,便不是金日这种小事情了。 万一当真有人瞎胡闹,传出大人夫人的身子骨不好说不定明天媒婆儿就拿着这枚城府里面各家千金的画像,送到大人的面前找一个侧夫人了。 一想起即将发生在我面前的未来,我便说什么也要撑着身体,忙完了今天的事儿再说。 “您呀……”玛瑙的嘴上虽然还是带着浓浓的不同意,却依然听话的在我的指示下掏出了几件素色袄子,和看着就端正大方的衣裳。 我穿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可不知怎么了,一站起来便觉得头昏眼花,险些没有站稳,身子一晃,朝桌子上摔去! 玛瑙见了,连忙和身边儿的琉璃一左一右地将我搀扶起来。 “夫人,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突然间怎么晕倒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适?”琉璃被吓得惊慌失措,扶着我,嘴巴像是吐炮弹一样踢里秃噜说了一大堆,听的我脑门儿又开始疼了。 玛瑙见状,立刻训斥道:“你在这里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赶快将夫人安置在矮榻上,然后去找座府大夫?对了,贾大夫呢?” “哦、哦,我这就去。”琉璃慌张地就想转身朝外面跑去,我拉住了她:“等等,让我好好休息就好了,先去把我食盒里面的那个山楂糕丸拿出来,压一压嗓子”。我指着放在南边儿架子上面的那个糕点食盒对她吩咐道。 玛瑙听了之后,不赞同的看着我:“您这是生病了,光吃山楂药丸子有什么用,还是要找大夫来的重要,这叫做什么……讳、讳疾忌医,这可不好,不能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啊!” 琉璃也赶紧说道:“可不是吗,夫人,您就听玛瑙姐姐的话吧,您这样可是把奴婢的心可给吓碎了,让大夫查一下您是怎么回事,奴婢们也好宽了心不是?” 我想着这丫头大了就是这点不好,想当年她们还跟个萝卜头一样排排站的时候,我说什么便听什么,这一眨眼的功夫,居然都能开始反驳起我的话来了,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听着她俩在我身边儿絮絮叨叨的模样,我的唇角却怎么也止不住笑意,连带着身体都似乎没那么难受了:“好,都听你们的,只是先见了人,回来我再安安生生的让贾大夫来诊脉,不是更好吗?” 玛瑙与琉璃对看一眼,点了点头:“那便听夫人您的吧。” 耳房同着正屋中间的飞檐帘子被人掀开了,楚嬷嬷手里面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问道:“刚进来的时候,便听着一阵的吵杂之声,这是怎么啦?” 玛瑙一看见是处摸摸过来,连忙闭嘴站在了我的身边,而反倒是琉璃个没心眼儿的,一见到了她,忽然想起来此人之前说过自己略懂些医术,连忙将人给拉了过来,急声说道:“方才夫人忽然间就晕了过去,可是把咱们给吓了个好歹,您快过来瞧瞧夫人这是怎么了?” “嗯?”楚嬷嬷一天没忘,当时变皱了起来,这可难得,要知道她平日里面都是待人三分笑意的,还从来都没有沉过脸色:“你好好给我说一说,夫人这是怎么晕过去了?” 我在旁边插嘴了一句:“并不是晕过去了,而是稍微感觉头晕而已,一时间没有站住,或许是中暑了。” 我的声音很快的被玛瑙与琉璃一左一右的说话声给盖了过去,她们俩人差不多把今天我开始不对劲儿的所有反应统统给楚嬷嬷说了一遍之后,楚嬷嬷搬了个小屋子,坐在了我的床榻边伸出手抖了抖袖子,说道:“听着倒是挺严重的,夫人,可否麻烦您将手臂先搁在奴婢的面前,叫我看看您这是生了什么病?” “不过是中暑罢了……喝上两杯酸梅汤就可以,”我觉得她们三人都有几分小题大做起来,特别是玛瑙,恨不得一口气立即就跑到晒房给我煮上个十全大补汤来。 只可惜,在场的四个人当中,三个人都不听我说了些什么,楚嬷嬷把他的手搭在了我的脉搏上,轻轻试探了片刻,眉头越皱越紧。 我情不自禁的担忧了起来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可一见着了她这般模样,自己反倒是开始心慌气短了:“怎么了?难不成我当真是生了什么大病?” “啊,这倒不是,夫人请放心。”楚嬷嬷将手又收了回来,对旁边的玛瑙说的:“这几日便不要再给夫人喂药了,一丁点儿的药都不要碰,回头我单独给你列一个单子,上面会比较细致的写都需要用些什么,这几日好好的给夫人养一养,说不定两个月之后便可以摸出来个结果来。”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现在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我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楚嬷嬷点点头,突然间给我来了一个重磅炸弹—— “是现在确实是看不出来,但估摸着是两个月之后便可以测出喜脉来了。” 我的脸色忽然间就白了起来。 喜脉!? 三百七十二 事情到最后,玛瑙,琉璃与楚嬷嬷三个人也没有拦住我,眼睁睁看着我换了身衣服,就到外面去见那个粮铺来的掌柜了。 掌柜的岁数看着不大,倒是一身的珠光宝气,估摸着手里面的那几个扳指攒一攒就能达到我今日带过来的一半儿的银子之多了。 他见了我一脸的笑靥如花,当真是比那最好看的狗尾巴花还要来的更让人感到巴结一些:“想必您便是宋夫人了吧?真是如雷贯耳啊!宋大人闲着没事便同我们几个讲一讲您的事儿,”说着,他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了比巴掌稍微大了些的一块儿绣品,“不知道这个您喜不喜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忠心(一更) 我看了一眼他送到我面前的那个小玩意儿,瞧着像是玉石做成的,上面的纹路精雕细琢,真的是分外的雅致,一看便知道造价不菲,不知道他是花了怎样的一番折腾才得到了这样一个好东西。 只是我瞧来瞧去也没有看出来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椭圆形,玉石上面还有许多的小细孔,说是鼻烟壶吧,总觉得不大像;若论汤婆子又太过精巧。 我颔首,身边儿的玛瑙便走过去,用托盘将他手里面的东西放了进去,这里就算是收了礼了:“倒是劳烦你费心了。” “哪里,您着实太过抬举小人了,您能收得下这份儿礼,那是看得起杨三郎,”他笑呵呵的,似乎是瞧出来我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何用处,又说道:“这玩意儿是一个商船的人送过来的,说是打开盖子,冬天放了暖炭,便会透体升温,夏天放了水,便觉得是触手冰凉。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算个稀奇罢了,您拿着玩儿,回头若是喜欢了,小的再去给您寻几个来。” 我暗暗咂舌,觉得这人说话好不阔绰,这样的好东西,想必宫里面的娘娘们都不一定有,他这边儿送了不说,还要再寻几个来:“物以稀为贵,你送一个那是礼送多了可不好。可惜了,大人今儿个不在府里面,不然定会笑你。” 那杨掌柜闻言,连忙站了起来,摇头说道:“小人一片的赤子之心,都怪这张嘴太不会说话了,您别放在心里才是,小的就是觉得您和大爷这么金贵的人物,用那最好的东西都不过分的。” “哈哈,您真是有张巧舌如簧的嘴,快坐下吧,今日你既然是认了门,那往日便多来走动走动。”我笑着说道:“你这名儿听着倒是有几分耳熟,跟在大人身边儿也有好几年了吧?” “呦,那可早了,我认识大爷有十年了,跟在他身边儿办差才是这两年的事儿。当年在秀城的时候,小的刚一听到大人出来了,便连忙快马加鞭的送来了请帖,只是当时兴许是府里面忙,一直没得见大人一面,还是后来我听到了消息,这才又追随着大人来了梅城。” 我听得心里面暗暗想,这杨三郎看着也是个一方人物居然就能对大人这般的忠心耿耿——忠心到令我感到有点反胃,怪不得大人从来不叫我见外男,却独独见了他这一面呢…… 说来这杨三郎的名儿,我怎么是越听越耳熟呢? 我灵机一动,忽然问道:“我记得在城的时候,便总有一个做的特别精致的请帖,上面便写着泰安杨氏三郎的名字,可是你?” “呀,难为夫人还记得,应该就是小的我,”杨三郎挠了挠头,讪笑了起来:“当年小的不知如何才能踏入这宋府的门,不得要领之下便只能送请帖来,倒是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真是过错。” 好听的、难听的都被他一个人说了,明明是我们这边儿迟迟不看请帖,反倒到他嘴边儿,成了他不知进退了来。 我心里面差不多已经把此大概估摸清楚了,他能在大人身边儿做事,想必也是有着几分刷子的,粮铺的事儿亏不了,便在原本给他的银票上又多加了三分。 “把东西拿来,”我叫玛瑙将准备好的盒子抱了过来,里面放着厚厚的一沓银票,直接转手推到了他跟前的桌子上,笑道:“今儿个也不能让你白来这一趟,大人听闻你想开一个粮铺,便让我去给你置备些银两,淘点彩头,这钱你就收着吧,回头若是不够了,再冲我们说。” “这哪里使得,您快收回去吧!”杨三郎急急忙忙地说道。 我使了个眼色,叫玛瑙将钱和直接拿出去送到了他的马车里面,脸上依然带着和善的微笑:“你既然是给大人做事的,那边断断不能亏了你,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这边需要钱的时候,哪能我们一点儿力都不出呢?钱你就拿回去吧,情分面前,这又算得了什么。” “小的哪里值得您二位这份恩情啊……” “不都是慢慢处的吗。”我劝道。 三百七十三 明明头疼的那么难受,可见了杨三郎之后反倒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了。 我在床上躺了半天,是一丁点儿困意都没有,不由得翻了个身,问玛瑙:“你那乌梅汤都准备好了吗?端过来了吧。” “准备倒是准备好了,可楚嬷嬷不叫您喝,怕那东西性凉,伤了您的身子。” 我心想听她瞎说。 楚嬷嬷还说我是怀了喜呢,要晓得大人从来都没有碰过我的,上哪儿来的喜讯呢?听她说,听她说我就什么都不用吃了,饿死算了:“那乌梅汤里面你不放冰,我不就不会着凉了嘛。快些端过来吧,我正现在正好口渴。” “好吧,您稍等片刻。”玛瑙无奈的妥协,急匆匆出了门,不一会儿便端了个小壶走了回来,那茶壶中倒出的酸梅汤是浅褐色的,瞧着分外的有食欲。 “来,夫人请用茶。”玛瑙将杯子放在了我的手边儿,我一瞧,不过是浅浅的盖了个杯底,居然连两口都不到,心里面直叹气,再一次肯定了这姑娘真的是哪里都好,就是一碰到关于我身体上的事情就分外的较真儿。 一口印下所以的酸梅汤,我还没有感觉怎么样呢,突然间胃里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苦涩之感,‘哇’的一声吐在了地毯上,干呕得险些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水,快给我水。”我忍着剧烈的难受,勉强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来,琉璃赶紧去给我倒了杯清水顺口,玛瑙也利落的把床下面干净的尿罐儿拿了出来,好叫我将漱口水吐入其中。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奴婢煮的酸梅汤不好喝!?”玛瑙急急问道。 我一连清了好几次口,才总算是把那些难以忍受的苦涩给冲淡了些,擦擦嘴,我摇头。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台阶(二更) “倒不是你做得多难喝,只是太苦了,我喝不进去,一进口便觉得恶心。” “奇怪了,这怎么会呢?”琉璃看下玛瑙,问道:“你那酸梅汤里面都放了什么食材呀,是不是放药了?” 玛瑙比琉璃还要更茫然一些,“没有呀,就是乌梅和冰糖呀,怎么可能会苦呢?” 玛瑙反身将桌子上的茶壶拿了过来,掀开盖子,好叫琉璃与我一起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药材。 我扫了一眼,只觉得里面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到,琉璃便从旁边又拿了个杯子,自己倒了小半杯,小心翼翼的喝了口,诧异地说道:“是甜的,一点都不苦呀。” 玛瑙便将她的杯子拿了过来,“来给我尝尝。” 她喝完,也用着一脸的茫然看着我,像是不相信那样又尝了一口,点点头说道:“嗯,没错,就是甜的,主子,你怎么会觉得苦呢?” 一连两个丫头都说这乌梅汤是甜的,我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今儿个吃东西没吃好,或者是杯子里面撒了些什么东西,让我误以为甜的酸梅汤是苦的面对她说的:“你去重新给我拿一个杯子来,我尝一尝。” “好的。” 玛瑙这次学聪明了,先将热水把茶杯烫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把乌梅汤放入其中。递给了我。 我闻了闻,觉得味道也没问题,便小小的尝了一口,一入舌尖,先是一阵的甜酸甜,心里面还没高兴起来,便瞬间又开始觉得苦涩起来,不由得将嘴里那一点点的酸梅汤都重新吐在了盆当中,摇头说道:“不行还是苦的一丁点儿都喝不下去。”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琉璃喃喃自语的。 玛瑙看了看四周,对我说:“主子,我这就去请贾大夫来,正好你下午也没事儿。” 一连两次奇怪的事情发生,我不由得心里面也开始怀疑起来,是不是身子出了什么事儿,对他点点头:“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哎,好的。” 三百七十四 贾大夫是府里面的老人了,从京都开始便一直在宋家伺候,先来随着我们去了秀城,后又到了梅城。 我与大人都不是爱磋磨下人的人,贾大夫虽然勉强还算是壮年,但毕竟岁数有些大了,时常在服里面呆的难免会不太适应——他在里面,做着的也不过是一个大夫的位子,没有办法叫小厮进来服侍自己。所以来梅城这边儿定下来之后,大人便恩准贾大夫去府外置办宅子了。 贾大夫的屋子离宋家大宅倒也不远,出了大门儿不过是两条街的事儿,可毕竟算是出了门了,玛瑙过大门的时候还是要麻烦一些的。 我等她等的无聊,便叫琉璃给我换了身外搭马甲,坐在门口搬个个小杌子,纳纳凉,省得整日闷在屋子里面,好人都能憋出个毛病来。 这一看不要紧,我发现屋里侧面的台阶早上还好好的,就这一会的功夫,第三个台阶便少了一块儿砖,我猜测是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断的,好好的台阶少了一块,真的是瞧着便总觉得哪里都不舒坦,于是我对旁边干站着没事的下人说道:“去请一个管这个的小厮过来,把这台阶补一补吧,万一若是也旁人一脚踩下去没站稳,摔了一跤可怎么办。” 他们听我这么说,便去能修补这个台阶的人了了。 修补台阶所需要的材料,府里库房都有备着的,不大一会儿,我便见两个男丁拿着个桶走了进来,对我行礼之后,我指了指台阶缺了的那块儿地方,对他们说道:“屋子里边还有些漏水的地方,顺带一起补一补吧。” “行,一会儿就弄好。”为首的那个憨厚男人说道,他身旁稍微矮的一个人,突然间用力推了他一把,用眼神而怒瞪他,小声说道:“你懂不懂规矩?回答夫人的话之前要先说声遵命!” 我笑了出来,觉得这两个人实在是有意思,看向他们的脸,迟疑的问道:“你们……这不是金大钱和二钱吗?你俩不是都说在大人身边当差,怎么又过来当起着小厮的伙计来了。” 这两个人正是先前大人帮忙后,救下来的那两个因讨花礼而颠沛流离的兄弟,我对他们之所以还有印象,纯粹是因为金大钱笑起来特别的憨厚,看着就像是个老实人。 金大钱又是对给我行了一个跪拜礼,说道:“老爷确实是把我们二兄弟都分配到福里面当拆了,只是我们闲不住,总愿意去干些小活记,再说了,我们是农家子弟出身,这什么活都能干,浑身上下就是一把子力气大。” 听她这么粗声粗气的说,丫头脸都快扭曲了,显然,他是被自家哥哥这翻译丁点儿文化素养都没有的粗言粗语给气的不轻:“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回答夫人的话之前先说一声遵命江子期!你可气死我了,怎么能直面说老爷的事儿呢?” 金大钱一脸的茫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又哪里犯了兄弟的忌讳:“为啥你也咬我,夫人刚刚不是问我了吗?那我就应该说呀,要不我还能说什么?” “你、你……”一连说说了好几个你字子,他气的用力拍了他兄弟肩膀一下,转头对我说道:“夫人,其实是我们去了大人的院子之后,便一直做着杂活季,刚刚听有人说夫人这边儿的院子里需要来个修东西的,我们兄弟俩便自告奋勇过来啦,您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为您干活儿那是我们天大的福分。” 一院子里面的丫头听着他明目张胆的巴结的话语,纷纷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笑。 这二钱看起来是个挺精挺灵的人,其实跟着他兄弟比,也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他埋怨他的兄弟不会说话,可自己这说话方式也不怎么样啊。 比如元夕他即使是想要讨好我,也会送些好东西好玩意儿来,天天在我面前说几句吉祥话,而不会把什么大恩大德,报恩之类的放在嘴边儿。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远门(一更) 但是显然大钱二钱兄弟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多么的跟这府里面出来的有什么不同,他们两人看屋子里面的人都在笑,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让他们两个都起来了,说道:“好啦好啦,再说下去估计就要到中午了,快些将台阶填补了吧,中午的时候大人还要过来呢,莫要误事儿。” “哎哎,好嘞。”大钱说。 紧接着二钱的训斥声传来:“跟你说了说了多少遍,回答主子之前要说遵命!” 三百七十五 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便在金大钱两兄弟修台阶的时候,抬高了下巴,去看他们两个在做什么。 院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是看我的脸色行事,见我仰头瞅,于是他们也都顺着我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了那兄弟二人的身上。 我看着他们,看着看着便开始出神发呆,想着中午吃什么好,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瞧见那兄弟二人身边儿站了一圈儿的人,我就在圈儿里面,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围在这里,去看他们如何和泥了。 我:“……” 恕我直言,这场面有点迷。 三百七十六 大人今天回来的特别早,平时都是午后才回来,今天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呢,他那青顶小轿子便停在了侧门口。 我听下人们说‘老爷回来了’还不大相信,抬手叫贾大夫等一会儿再给我诊脉,掸了掸裙子便迎了出去。 还没到垂花门,我便和大人碰了个正着。这次他身后跟着的不仅仅是元夕、元暮两个小厮,还有陈柏西与张晶两位先生,他们二人见了我俱是一惊,给我行了礼之后就匆匆的进了厢房,不知道忙些什么去了。 大人似乎是因着我被外男见了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略有些不满,但他终究也没有说什么,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搭在我的肩膀上,把我给捂了个严严实实,问道:“怎么穿的这么少便出来了?” 我察觉出他的小心思,有些羞赧道:“下次不会了。” “我又不是在责怪你,好了,没关系的。”他牵着我进了屋,随手把掌心里面的水烟壶搁在了桌上,就像是聊天气一样随口道:“爷要去京都一趟,估摸怎么着也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回来,之前收拾的箱笼呢?” “——在屋里面搁着呢,您、您什么时候走啊?” “吃过了饭便走。” 我诧异,下意识的问道:“这么赶?” 大人张口要对我说些什么,视线落到耳房里还站着的贾大夫,便改了话头:“贾先生怎么过来了?可是你身子有什么不爽利?” 贾大夫见我们二人说道了他,于是走到了大人面前对他行了一礼,屋子里其他的人也跟着他一起出了来,贾大夫说道:“老爷吉祥。” “什么病?” “还没诊脉呢,夫人见您回来了,便叫我在这里等着。” 我瞧大人将眼睛扫到了我的身上,便知道他这是又要训我不注重身体了。真不知道我们夫妻二人是犯了什么邪,我瞧着他天天为了差是忙碌到不注重饮食,忍不住训斥他,他也总觉得我不注重身体,逮到了机会便说我。 “好啦好啦,你可别说了,”我抢在他即将说我之前堵住了他的话头,换来了他的一声轻笑。 我坐在侧面靠墙的交椅上,卷起袖子叫贾大夫给我诊脉,片刻不到贾大夫便收回了手,对着大人道:“夫人身体无恙,只是有些燥火攻心,需要慢慢的食补。” “可是夫人先前喝乌梅汤,都说那是苦的。”玛瑙小声在旁边嘀咕道,似乎是不大相信贾大夫说我什么事儿都没有。 贾大夫捻了捻胡须:“这也是燥火攻心的一种,我去给夫人列个单子,回头照着这单子上面的饮食吃,不过半月便好了。” 我们几人说着话的时候,楚嬷嬷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冷眼瞧着我们。 我和她视线不小心对视,总觉得她那双温和的眼眸后面是泛着阵阵的冷意。 心里一阵不喜。 三百七十七 大人走的急,我没有办法和他说些体己话,勉强饭桌上挤出点时间,他聊的也大多都是些自己还来不及做的事,例如告诉我等他走了,便叫宋烟成回学院,他怕他不在,这人便落下了功课。 零零碎碎的,他说的大多都是些外人的事儿,我等他走了,才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心里面的这种失落是怎么弄的,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像是平时去前院书房而已,可这一走,便又是好几个月不回来了。 还是身旁的这些个下人们叫我回了神,我见他们一个两个都看着我,说道:“都回屋吧。” 三百七十八 宋府的一行人都快走出城了,元夕才见元暮打马跑了回来,他们二人向来有一些小小的不对付,元夕抓到机会便斥责道:“咱们一起收拾的,你这边儿磨磨唧唧的到底忙些什么,主子爷万一身边少了人伺候可怎么担待!” 元暮连连点头认错,正这时轿帘里面传来宋大人的声音:“元暮,过来。” 他们刚出的时候宋大人便瞧见了欣儿身边这次回京都带过来的那个宫女便元暮给叫了过去,想着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才对。 他猜的果然没错,元暮骑马走到轿子旁边儿,从怀里面掏出一张信来,“这是楚大娘给我的,叫我转交给大人您。” 宋大人将信接了过来,想着欣儿有什么事儿,直接同他说不就好了么,为何还叫下人来送信,手指不停,拆开了信,目光停在里面写的唯一一行字上——他骤然握紧了信纸的边缘! “……回府。” “啊?”元夕还没有反应过来,抻个脑袋重新问了一遍:“老爷您是要说回府是吗?” “……” 他这一问,轿子里面反倒是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道:“不,继续走吧。” 马车内,宋清涟将信纸团成一个团。 子嗣……谁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走后(二更) 他其实从前想过,这种事儿早早晚晚的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可为什么会是她…… 宋清涟的脑海中闪过在那黑黢黢的牢房内,少女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张肉饼来。 她的指尖微红,眼睛里透露着喜悦,像是在让自己夸她能把饼子偷偷带进来,多么机灵一样。 当时他想着,她如今都过得这么苦了,为什么见着了自己还能笑呢? 多傻啊。 三百七十八 大人不在家里,我更是整天闲的发慌。 偏偏我这个人不爱出门儿,也没那好精力,于是最常做的事情便是搬了个屋子,坐在树荫下面儿绣东西。 我感觉大人已经把我给养废了,刚刚离开驸马府的时候,我整天想的净是怎么教训那些欺负过我、看不起我的人,好叫他们也尝尝被人欺负是个什么滋味儿。 但是在大人这里,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整天吃吃喝喝,想做什么他都非常支持。 有时候我自己算一算,感觉这几年过的就跟一天一样,好像是发生的事儿都挺多的,但细细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大事儿。 这样活着真轻松。 三百七十九 楚嬷嬷对我最近越发是管东管西了,我此时终于是明白为何母亲将她分到了我的身边,敢情就是为了催我早些怀有子嗣的。 哎呦,这可是苦了我。 好几次我看着楚嬷嬷那张脸,都忍不住想要质问她:自产自销,你叫我怎么才能生娃娃? 偏偏无论贾大夫说什么,她都不信。 我这边说我的,她那边做她的,硬逼着我天天喝参汤,终于把我的鼻子都喝出血了。 这下子,玛瑙与琉璃二人也生了气,她们俩对着楚嬷嬷冷嘲热讽了一番,总算是不跟着楚嬷嬷一起逼我天天喝奶奶喝的身汤了。 改成了老鸭汤。 排骨汤。 黄芪汤。 一个比一个难喝。 我:“……” 实不相瞒,我花盆儿里的花最近长得越发茁壮了。 三百八十 梅城的赵将军最近有点儿怪。 平心而论,换成任何一个正常的人见到赵将军一个大马金刀的汉子闲着没事儿手里面便学着人家读书人拿了本儿书,摇头晃脑地嘴里面咬不清字,都会觉得他这是脑子不正常了。 而赵将军自己看了几天之后,也觉得他是做不来这文雅之士,突然觉得宋清涟这人挺厉害的,走到哪儿手里面都拿着这玩意儿。 居然还不嫌困! 后来这本只翻了前十页不到的书就被束之高阁了,某一天在赵将军着急点旱烟,火引子却找不到影儿的时候被撕了几页,之后就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三百八十一 江耀祖虽然淘,但习武方面还是有着几分天赋的。 他似乎天生就对舞刀弄剑非常感兴趣,武师教的往往一遍就会, 老夫人从来就没指望江耀祖能有什么出息,只要他身体好,没什么大病,在自己死之前再娶上一门儿好亲家,那她就已经觉得可以瞑目了。 而姨娘自觉这几年来老爷对自己的恩宠不在,在对待姜耀祖的事情上,一丁点儿都不敢插手,全凭老夫人一个人做主,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天天拿着棍棒累的浑身是伤,只敢默默把话都咽在嗓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埋怨着老爷瞎折腾人。 所有人都对江耀祖不爱读书的这个事实认命了,除了江子期。 他是怎么也想不通,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凭着自己的脑袋瓜子,怎么江耀祖就一点儿书都读不进去呢? 刚把武师请过来的那几天,江子期还在旁边观摩过,那武师以为老爷这是过来检查自己水准的,于是就拿出了看家本领,双刀使的是虎虎生风,院子里面的青板儿砖都被跺得啪啪作响。 江耀祖看的是热血沸腾,江子期却是面色惨白。 他一见到那武师手里面拿着白闪闪的刀,明知刀锋并没有开刃,他还是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敢进去那个练武的院子。 不行啊。 江子期想,他们老江家就江要组一个独苗,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说不定这孩子就当真读不进去书了,爹是个状元,儿子却是个草包,说出去太难听,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一定要逼着儿子读书! 打死都要让他考科举! 三百八十二 姜耀祖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老爹的雄心壮志。 幸好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估摸着在气死之前能把家都砸了。 三百八十三 大人明明说是一两个月才回来,可我左等右等,别说书信一封了,连个传话消息都没有。 一转眼的功夫,又到了冬末了。 三百八十四 “咚咚咚咚……” 两柄菜刀在菜板子跺着菜,一扎的腌菜一眨眼的功夫就成碎儿了,旁边儿的婆子也没闲着,正在剁肉馅儿。 梅城今年没有像往常那般闹饥荒,少有的一片安静祥和。 三爷的案子在夏初的时候终于盖棺定论,和大人先前预算的相差不多,严判了,倒是幸好没有死刑,不过需要关个七年多。 我不知是不是先前大人同说明白了宋二爷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所以早早就已经先戴上了有色眼镜,总觉着他似乎是对这个结果非常非常的不满意。 还有一个算是比较重要的事儿,就是姜丁那边儿的冯书生在秋闱考了个不算好也不算差的成绩,同进士。 同进士并非是进士,而是在三甲之外的补充名额,虽然是稍差一层,但到底不也是考上了吗,我不大明白为何江子期派回来的书信当中,对此事这般的耿耿于怀,不是我说难听的,就江丁的年纪和脾气,冯书生肯娶她,都是念着了大人的旧情,还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呢? 江子琪差不离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不过是给我书信了两封见我这边儿没有什么大反应,不愿为冯书生走到一番,便不再来信了,只告诉我等江丁快定下婚期之后,再告诉我日期。 “夫人,”玛瑙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回忆,我问道:“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家书(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 “刚刚婆子跟我说家里面的白面不够多了,问要不要再掺点别的杂粮进去。” “都行,让他们看着弄吧。” 今年,我像去年那样又做了满满的一堆饺子,放在架子上面冻着,此时正在准备材料,一院子里的人忙的连脚都伸不开了,全都挤在了桌案旁边儿各忙各的。 我不知道大人今年过冬的时候能不能回来,但还是依照他的喜好做了一大笼子的腌菜饺子。 吩咐下人做这些的时候,我空着两个手看着他们忙活,想着:我对大人可真好。 说来他这人也是怪气人的,这一走就是小一年,我写了那么多封家书,一个都不回,还是我凭着泰安公主与其他人的书信才能打听出他的近况。 母亲说宋大人进了京之后便一直在伺候御前,他曾经在西跨门见到了对方一次,当时宋大人身前身后全是人,众人将他簇拥在其中,所以母亲没有办法前去说话,只远远的看了一眼。 不过他倒是时常送些器物进母亲的宫里面,连皇后都不禁夸她有个好姑爷。 行吧,看在他还没忘记孝顺我母亲这一点,我原谅他了。 估摸着他现在的差事不方便和家里人通信吧。 我心大的想。 三百八十五 下人们包饺子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儿,于是也洗手与他们一同忙活了起来。 百样人包百样的饺子,我包的饺子特别的圆润,一个个团的跟个汤圆儿一样,玛瑙就在旁边儿笑,夸我饺子包的都比旁人好看。 我见她居然都敢打趣我了,便在旁边儿哼哼了两声:“你莫笑我,这梅城的姑娘嫁人之前都要会包一手好看的饺子,你看你连面皮都不会做呢,到时候嫁出去可别说是我教出来的。” 原本我屋子里面一共四个丫鬟,翡翠送去了宋烟成的屋子,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面,好在我也不想她,让她去折腾宋烟成好了。 而珍珠因为宋二爷的案子,我早早的就把她给分配去了前院,偶尔她还是会回后院儿里和这些小姐妹说话的,然基本上已经不算是我身边儿的丫鬟了。 只剩下玛瑙和琉璃二人,她们俩……真的都不是我胡说,你让玛瑙修个物件儿,抬个东西的,她比谁都利索,我院子里面岁数小的小厮力气都没有他大,但一点,就是她女人家的活就一个都干不了了,做饭,缝衣服,收拾屋子,笨得就跟左右手都不是自己的一样,跟在我身边儿这么多年了,我平日里面就只偶尔喝到她做的非常简单的吃食,难的就算是她敢做,我都不敢吃。 琉璃也差不多,空长了一张精明的脸,擦个地都能画出个地图来,明明人家的贴身丫鬟屋子都是亲自打扫的,我却从来不敢叫她俩进里屋,就怕碎了屋子里面的摆件儿。 玛瑙听了我的话,倒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又低头去抬东西去了。 三百八十六 玛瑙和琉璃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院子,俩人手里面一人一个大簸箕,上面装的满满登登都是刚包好的饺子。 琉璃走在后头,见到了玛瑙那腰是腰,胸是胸的背影,快步走到了她跟头,笑着说:“夫人都说了快一年姐姐你的婚事了,怎么反倒是自己就一点儿都不着急呢?你改明儿若是要绣嫁妆了,记得同我说一声,妹妹帮你一起忙活。” 虽然明知琉璃是好心,但玛瑙听了还是觉得有些刺耳,她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下,端着簸箕匆匆往前快走了。 玛瑙知道夫人对她好,一心想要把她嫁出去,总觉得他的岁数到了,嫁出去才算是个归宿,可玛瑙偏偏不想嫁,她是六岁才卖了当粗使丫鬟的,小时候在父母家养着,打小便知道寻常人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生活,屋里永远都乱七八糟脏兮兮的,弟弟妹妹们的粑粑戒子从早洗到晚,吃不了肉,一张嘴全是臭味,被子上面沾了一层的人油…… 年幼的她,还要忍受着这些和那几个兄弟姐妹一起挤在床上。 玛瑙只要一回想她那出生的小巷子,就觉得头皮都炸了,好像浑身上下都洗不干净一样,恶心的想吐。 能被夫人一眼相中成为大丫鬟,玛瑙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最幸运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怎么一眨眼人就要走了呢? 玛瑙多想一直跟在夫人的身边儿,穿着好衣裳,吃着好吃的,天天只要伺候好了夫人,便什么都有了。 再说了,夫人又对她那么好。 三百八十七 “家里面可来了书信?” 宋大人停下手边的笔头,将之搁在架子上,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他问身边儿的元夕道。 此时外边儿已经是天黑了,打更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一声声敲着,催人入眠。 元夕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反应过来大人方才问的是什么,“还没有,听说北边儿已经下了雪,估摸着要晚几天才能送到哩。” “……”宋大人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他看着烛火,勉强给自己空了空脑子。 其实他早就想明白了,自家夫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心知肚明,怒气一消,便知道楚嬷嬷信上说的简直是无稽之谈。 之所以一直不给家里面传信,和姜欣想的差不多,不是不想写,而是写不了。 宋清涟闭着眼睛都知道身边儿有多少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外人只看见了他圣眷正浓,哪晓得他背后的如履薄冰。 梅城私兵之案已经捅到了皇上的面前,宋大人打听出来卫天师说的一番话后,同杨宰相商量一番,决定将计就计,将祸起南边的那个‘祸’成功的安在了寿王爷的身上。 瞧着是事情都往着他所预料的方向不断前进,但宋清涟门儿清,真正困难的还在后头等着呢。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不断的在计划上填补,把所有能想到的后果通通写上,让它看起来更落地,自己也更多一分保障。 他是拿命在赌。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想她(一更) 有时候累的狠了,宋清涟便像现在这样找几份夫人寄过来的家书。 他不觉得自己如何的可怜,母亲病重,养父器小,身边亲近之人唯独一个女子而已。她其实写的很杂,里面儿都是说了些鸡皮蒜毛的小事,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东西却能轻易地抚平他内心的疲倦。 欣儿会说自己又缝了些什么东西,厨娘研究出来什么好菜,京都天儿冷不冷,她能不能送一双鞋来……林林总总,家里的一幕幕便浮现在自己眼前,好像他还在梅城,每日踏着暮色归家,二人坐在矮塌上说些闲话的人。 “啪嗒!” 窗柩忽然被外面一阵猛烈的寒风吹开,飘飘洒洒进来好几朵的雪花,飞到了宋大人面前的桌案上。 他感到手边有一阵细微的冷意,低头便见一朵雪花正巧落在了他的手背的青筋上。 元夕被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将窗户关严,回头对他说道:“这屋子里面也实在是太过破烂了一些,大人您要不明儿个去旁的屋子办公,我将这里收拾收拾?” 宫里面就这点不好,看着哪里都雕梁画栋,其实都是些老房子了,这边儿漏雨、那边儿少砖的,坐的久了,腿上邪风能把人脚冻麻,谁能想到他们这些朝廷命臣在这宫里面,住着会是这样的破房子呢? 至少元夕没有跟进来之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大人的运气算是好,他们几人办公的这幢院子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宫中,而是扩建的,所以元夕还能跟在身边儿伺候,要不然大人什么杂活儿都要亲力亲为,铁人都熬不住啊。 三百八十八 三个月前。 二爷这趟差事办的可真是不地道。 宋老爷子翘首以盼了好几个月就为了等他回来,原本还想着能见到自己的三儿子,谁知到他空着手走的,空着手回来的,钱都花光了,人却没救就出来。 宋二爷也是自觉理亏,下了马车就痛哭流涕的扑倒在了地上,连家门儿都没有入,哀涕道:“爹呀,儿子辜负您的所托,没有把三弟给您带回来!” “那——那你弟弟现如今如何了?”宋老爷子急急快走两步,踩在了台阶上,却并没有扶起他,追问道。 不知是不是上面封了消息,他们在这秀城里面儿是一丁点儿都没有打听出来,明明之前他们不想知道的时候,每个人好像都能在他们耳边絮叨‘老大把老三给弄进牢狱里面了’,可这如今想知道的时候,花钱去打听都打听不出来,也是糟心。 二爷摸了一把自己脸上的鼻涕眼泪,把梅城的事儿全部都大说特说了一遍,着重讲了大哥是如何的铁面无私不讲情面,以及小弟在家里人看不见的地方又是如何的作风浪荡,反正总而言之一句话:并非是他能力不行,而是形势所逼,他也无可奈何。 都是别人的错。 宋老爷子听的虎目圆睁,这些话听在他的耳朵里面就跟废话没什么两样,反正老二没把人给他带回来,这就是他的问题! 他还想继续追问,二夫人却带着孩子丫鬟们冲了出来,见自己丈夫竟然在院子里面儿跪着,连忙招呼下人连拖带拽的把人给弄进屋子里面去了,连问都没有问宋老爷子一声。 这宋老三回不了家,二夫人的心里面正偷着乐呢,回头一见老爷子气得嘴唇都是一片的惨白,也没了平日跟他冷言冷语的劲头,难得发了一次善心,劝了一句:“你若是想问,回头什么时候都能问,现下先让二爷换身衣裳吧?他这个路程一路颠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让他喝口水吧。” 随后依旧不等老爷子发话,指挥着一行人,七手八脚地扶着二爷进了旁边儿的厢房里头。 老爷子如今一心惦记着老三,也没那闲工夫处罚老二了,任由他们抬着人进了屋,他心口跳的厉害,缓了一会,因着心里面还惦记着三儿子的下落,正准备也跟着过去时,不知道是怎么了,一转身的功夫,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四周一阵的茫茫然,眼睛也开始发黑了,耳朵嗡嗡的响。 再然后,他就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三百八十九 三个月后。 我这边儿的饺子刚包好,便听到外面有人传话说是来了个信差,秀城派过来的,急件,让我快些来看。 家里人唯一能跟秀城扯上关系的也不过就是老宅子那边儿了,我想着三爷判了都快小半年了,还只有我偶尔让下人们送些衣物吃食才勉强熬进了冬,他们怎么那么长时间怎么这时候才来信儿,莫不是存心报复,趁着过年的时候叫我和大人回老宅子好来办一场鸿门宴? 虽然我觉得为了一个三爷,便寻将我们夫妻二人的麻烦,借此撕破脸皮不是宋老爷子和宋二爷能想出来的法子,但是我拆信封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一些微微的紧张。 等拆开外面的油纸,看了信封上的落款后,我的心放下了一半儿,这信不是宋老爷子写的,而是我的妯娌二夫人送过来的。 反正只要不是老爷子发过来的便好,要不然等待我的肯定是披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我倒是不怕,反正被老人骂两句就当积福了,谁叫大人铁面到家里人都能开刀呢? 但人活一张脸,谁能高兴拆个信还要被骂呢?要知道做错事情的可不是我们夫妻二人,三爷要是不杀人,谁搭理他啊。 用刀子细细的将信打开,我扫了一眼上面写的内容,忽然间双目睁大,喃喃自语道:“这怎么会呢?老爷子身体明明还这么的好……” 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确定自己并不是眼花或是哪个字看错了之后,我便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放在怀中,拿不定主意这件事儿到底要不要同大人商量一下。 宋老爷子他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 哦, 我面无表情的想,刚刚还叨咕来着,这会就差点忘记大人把人家儿子弄牢里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疲惫(二更) 三百九十 那封信被我团吧团吧放在了怀里面,不再去理会它了。 回了膳房,饺子一锅接一锅的煮,屋子里面渐渐弥漫了一层的蒸汽,我不知不觉间忙的满头大汗,还是玛瑙来给我递水时才觉得有些累,自己连午膳都没吃,于是净手换衣,叫她们将晚膳端上来。 我出来的时候,天上一片的火烧云,照的大架子上密密麻麻的生饺子都成了金色的小煎饺,我呼出的气在空中变成了白烟,忽然间,我看着这院子发起了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可又是深究的话,脑海里却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大人……” 我不知不觉间吐出了这两个字,下一刻,骤然回过了神,干咳一声,发现旁边儿有两个眼熟的丫鬟正盯着我,不好意思的撇开了头,想一想又觉得有些太过于尴尬,我也不晓得方才是怎么了,突然间就想起了他来。 我顺着刚刚的话,勉强填补般说道:“大人……走了有几个月了?” 两个丫鬟纷纷对我摇头说不知,过了会,一个说好像是半年,另一个说估摸着有四五个月了。 我原本就不是特意去问她们的答案,大人走了七个月零九天我可是天天掐日子呢,见她们二人似乎是不在意方才的场景了,连忙道:“行,我知道了,你们二人忙去吧。” “是……”丫鬟们柔柔的对我行了一礼,跑着进屋里面端饺子去了。 我一个人又站在院子里,不敢再发呆了,匆匆踏着夕阳走回屋。 三百九十一 同一片天空,同一个片夕阳。 宋清涟此时也正看着外面的窗户远眺。 京都这边儿要比梅城稍微暖和点儿,他连袄子都不用,此刻只披了件马甲,迎风背着手看着窗外。 透过他的身后瞧屋里,张柏赫正坐在交椅,上一手拿卷案,一手抬烟管,啪塔啪塔地抽着旱烟子,不经意看到了桌面上的那个精致漂亮的水烟壶,问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换烟草么?我倒是没有抽过水烟,什么味道?” “味道一般,你肯定是接受不了的,我的烟瘾不是很大,家里面那位身体不好,闻不了烟味。”宋大人被他的询问换回了神志,淡淡回答,从桌案下面掏出来个紫檀木的小盒子,放在了张柏赫旁边的桌上,说道:“这是我剩下来的烟丝,给你了。” 旁人只知道他二人的关系还可以,实则张柏赫和宋大人的关系比想的还要好上那么一点儿。 他们两人同为杨宰相的学生,然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俱迥然不同,张柏赫为人温和、喜爱广结善缘,而宋大人做事狠辣,不爱交际,偏偏是这二人自少年时便私底下常唤对方为知己。 有的时候两个人感情很好,不一定是交情处到了份儿上,而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们便是这般。 张柏赫无论说什么,宋清涟都会毫不费力地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而宋大人这边儿有了什么打算,张柏赫也是第一个出主意的。 在不触及双方的利益方面,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份难得的友谊,不经意的便是这二十年过去了,当年在杨宰相宴席里面谈天说地的意气风发的举子们一波波的走,大浪淘沙,唯独剩下了他二人。 张柏赫也没有气的推拒,见宋清涟主动给他送了这几日颇令他感到好奇的烟丝,笑呵呵地直接将盒子打开,闻了闻里面的味道,赞叹了一句:“还是你会找好东西,这味儿闻着就知道正。” “你要是喜欢回头给你送几箱来。” “可别,咱先生最讨厌我闲着没事儿在他面前抽旱烟了,你要是令我吸上了瘾,在他面前也控制不住烟瘾,回头儿先生还不责罚我?”张柏赫笑着说道。 宋清涟听说来他的笑语含着几分的不忿,便坐在了他的旁边,一言不发地抽出了他此时正叼在嘴里面的烟管子,倒光了里面的烟丝儿,换上了他刚拿过来的,手指灵活的点了火,递了过去:“来,换个味儿尝尝。” “谢啦。”张柏赫惬意地换个姿势,吸了一口烟,慢慢的吐了出来,偏偏那动作就跟叹气没两样,语气也沉了下来:“你如今不在京都里面倒是好,你若是在了,估摸着你的性子都受不了。” 他知道自己即使点到为止,宋清涟依旧会晓得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宋清涟接着他的话头说道:“人老了,便开始念旧情,咱们这些后来的,哪里比得过那些人呢。” “唉,你说的可不是……”张柏赫垂下了眸子,心里面也晓得其实宋清涟说的才是真正的事实,只是难免还是有几分的不忿。 旁人只看到宋清涟被自己压着一头,哪里晓得他坐着这宰相第一幕僚的位子时有多么战战兢兢,所有人都将刀尖指向了他的身上,稍有不慎,便是被自己人捅的遍体鳞伤。 更令他感到心寒的是,杨宰相最近两年突然间开始提防起他来,张柏赫又不是个傻子,哪里看不出来恩师的所思所想,还不是怕了他靠着自己这座大山另辟门户吗? 这事儿若摊到宋清涟身上,估摸着他都不会放在眼里,毕竟这就是事实。 若是哪一日杨宰相给他的利益令他觉得不满了,宋清涟随时都会找个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法子,接住别人伸过来的橄榄枝另谋高就,而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但张柏赫受不了,他活的就像是书里面真正的正人君子那样,心里想什么,便会做什么,坦坦荡荡,最厌烦那等吃里扒外的行径。 可偏偏杨宰相把他想成了一个唯命是徒的小人,这令张柏赫感到恶心。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这朝堂里浪费了大半辈子,每日面对的都是这些嘴脸,是多么令人感到厌烦的一件事儿。 他吐出了一口尝尝的烟,看着白雾渐渐消散在空中,弥漫了他的眼。 好累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偏心(一更) 三百九十二 宋老爷子的事儿我总不能不管,既然家书已经送到了我这里,那么于情于理,我都应该送一份儿赔礼过去的。 大人如今对宋家那些人的态度还是个谜,我虽然知道他日后肯定是要和他们断绝来往的,但此时不是还来往么,心知不能因此而让日后落个话柄,于是着人准备了一份儿丰厚的礼单。 光是送礼,我又觉得太过于单薄与刻意,于是我又写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的家书,里面详尽的说了大人局势是如何的不易,以及在宋三爷这件事上我们已经尽心尽力,什么吃糠咽菜的屁话都写上去了。 末了,我怕他们不信,手指沾了点茶水弹在了信纸上,做出一副‘写着写着就委屈到悲痛欲绝‘’的样子,让送礼的小厮一同带过去了。 随后我又写了一封给泰安公主的信,告知她帮我给那个‘懂事听话又孝顺的姑爷捎一句话’的小忙,将宋老爷子病重的消息传过去。 反正写都写了,于是我又另起了一页纸,询问她何时才能把楚嬷嬷召回去。 这嬷嬷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八字相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便对她颇有几分厌烦,如今更是见到她便想躲到一边儿去。 不晓得此人是个什么毛病,夏初的时候逼着我喝参汤,秋末后又开始吃各种补品,把我补得月事不准,偷偷倒了好几次汤水后才又来月事,又用一种好似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每日都用谴责的目光盯着我看。 明明是她误会了,到最后弄的却像是我这边做的不对一样。 原本大人出差不给家里回信便令我觉得心烦,她又天天给我雪上加霜,我能得意此人才怪。 先前我已经给母亲写过一封信,想要求她把楚嬷嬷唤回红宫里面,别再放我这边儿了,跟养个祖宗一样什么忙都帮不上,反倒是给我添堵。 母亲却说此人的户籍不在她这里,还搁城西宗府里头呢,除非皇后娘娘能把人弄走,不然谁也没资格赶人。 幸而,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是赶不走么,我把她调到最偏的院子去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三百九十三 事后,我没两天就后悔了。 倒不是后悔把楚嬷嬷支走(她确实是令我感到厌烦了),而是我不应该像个小孩子那样凭着一时喜好而任性妄为。 我完全可以找个恰当的时间,借个由头把她抬上虚位子远远弄到别处去,好让她无法插手我的事儿,到时候面上好看,说出去也好听。 如今弄得反倒是我故意不喝药汤才把她赶走一样任性妄为。 当我发现这件事我做得全是漏洞之后,便开始生出浓浓的后怕来,上一世我便是因为不通人情世故,做了很多的错事,最后弄得自己那般可怜的下场,重活一次后我一直在心里面警告自己:做事之前先动一动脑子,并且也是那么做的。 但是在不知不觉间,大人把我宠得没了样子,我又开始回归本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这样可不行。 三百九十四 “凭什么一开始说是三十二抬,临到头却变成了十六抬嫁妆!?” 女子的喊叫声自房内传了出来,下一刻,宁姨娘那含着浓浓的无奈与愤怒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不要再闹了,你爹和冯生还在旁边的屋子里面议事呢,若是叫他们听到了,可怎生是好!回头娘再同你细细的聊,且先叫娘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好。” “等你整理好了,那我就非得拿着这可怜兮兮的十六抬嫁妆走了!”江丁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宁姨娘的话,反倒是更加的愤怒了:“姜欣嫁出去的时候,咱家是何等的盛景,怎么轮到我这里居然连她一半都比不上?这就算是打发要饭花子也没这么的少吧?我可是您的亲女儿!” 宁姨娘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对屋子里面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小姑娘便连忙将窗户给掩上了,好阻止二小姐的喊声。 “你这丫头……”宁姨娘手里拿着帕子,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这才算是缓过来一些气儿了,继续小声说道:“你姐姐嫁的是何等人家,咱家当时是逼不得已才抬了那么多的嫁妆过去,但箱笼里面儿放的全是陈年老物了,不值几个钱,净是些垃圾货色,但你这却着实是不同了……” 她将自己面前的册子摊开,指着上面的铺子、田庄等地产,鬼鬼祟祟的说道:“这些都是个吃利息的,只要你把钱握在手心里面,每年光是收益就够你衣食无忧了,你夫君如今正是要跑官的时候,爹知道往后竟是需要拿钱堆,所以姨娘才哄得他把这些都给你拿了。” 丁丫头将册子夺了过来,翻了几页,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娘,你自己倒是看看这册子拢共加起来都不到八页,能有些什么东西?我就嫁人这么一回,您就这么亏待我吗?” “娘哪里是亏待你?!”宁姨娘也是被江丁这狗屁不通的话给气了个倒仰,她跟这丫头从小就像是上辈子有仇一般,母女两个见了面,总是从头吵到尾。 宁姨娘自认对江丁也是呕心沥血,丝毫没有偏袒的意思,她一共也就只有这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那江霜当年嫁出去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八台嫁妆而已,江丁自己嫁的又是个什么人家,心里没点数? 不过是个刚考中举,还没有谋个一官半职呢,往后靠着他们家老爷的事儿还多了去了,她就算是再怎么心疼女儿,也没有办法在从库里面拿更多了。 江丁却是丝毫没有理会这些缘由,满脑子想的都是倘若自己嫁人只拿了十六抬的嫁妆,那该有多丢人,又是委屈又是气愤:“你哪里不亏待我?大姐姐嫁人拿了府里多少东西?三妹妹嫁出去又拿了多少东西,怎么临到我这里就成这样了?” “你,胡闹……” 第一百八十九章 露馅(二更) 宁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江丁就继续边哭边喊道:“爹明明都说了我嫁人绝对不能亏待了,都是给我透过话的,你还能这般对我,您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您就拿这么点儿东西让我嫁出去,这婚我看还不如不嫁了!” “你爱嫁不嫁,关我什么事!?反正苦的都是你自己个儿!”明姨娘是彻底被江丁的蛮不讲理给惹恼了,脱口而出的训斥,止也止不住。 江丁就是一时的气话,她哪里敢不嫁,都等了冯书生一整年了,一颗心早就放在了他的身上,被母亲这么一说,气势顿时便弱了下来:“你这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吗?哪里有这么说女儿的……” 宁姨娘冷笑连连,气愤地连脸都是红的:“我哪里算得上你母亲,你母亲可是泰安公主,我就是个姨娘,你来这里和我哭呢,我冲谁哭去?娘又有什么办法!我把能给的都给你了,不过是几抬嫁妆的事情,你面子上看是吃了亏,实际上不还是多得了?怎么这么简单道理你就是不懂呢!?” “不行,反正让我拿十六抬嫁妆走就是不行,一定要三十二抬台!” 江丁的话音刚落,房门啪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江驸马面黑似锅底,身后跟着的是神态平静,看不出喜怒的冯书生。 敢情江丁刚刚的喊声还是传到了旁边的屋子里,叫这两人给听见了。 宁姨娘一见老爷过来了,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怯怯地说了一声:“老爷……” “看你做的好事!”江子期看都不看她一眼,背着手走了过来,问江丁:“女儿,刚刚爹听到了你的喊声,到底是怎的了,闹成这样?” 江丁哇的一声,哭的更加伤心了,扑到了父亲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秀美的小脸儿上都哭出了红印子来:“爹,姨娘好狠的心,居然亏待我,您之前都和女儿说了嫁妆要好好的办,可姨娘居然只拿了十六抬嫁妆给我,这是哪里来的道理?爹啊……” 冯书生先前只听了一耳朵,如今见江丁闹成这般,只是为了几抬嫁妆的事情,心里面感到些微的怪异。 虽然他一开始接近江丁确实是看着姑娘身上穿的衣裳价值不斐,才有有意上前解难的,他也没想到居然这般顺利就叫她动了心,一路顺遂。 但平心而论,他还当真是没有恶劣到连女子嫁妆都要时时记挂的地步,反正给多给少都是父母的一片心意,如今他靠着宋大人铺就前程,什么好东西日后弄不到? 而且冯书生觉得十六抬嫁妆,即使里面儿放的都是些家具布料也很值钱,实在是不算少。 江子期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安慰她,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姑爷。 冯书生便心知肚明自己此时不应该站在屋里面,说了句他的荷包落在了刚刚的屋子里面,便抬脚走了出去。 方才江驸马与冯书生在旁屋里面谈论的时候,只听到了屋子里面江丁的哭喊声,并没有听清楚她是为何而哭闹不休的,若是叫他晓得居然是母女两个在说嫁妆,他是肯定不会将冯书生带进来的。 这人都还没有嫁进来,居然就因为嫁妆的事情闹成这样,江子期觉得自己的脸挂不住,偏偏又舍不得训斥女儿,于是将其炮火全部都对准了宁姨娘,骂道:“我江子期的女儿嫁出去,居然只拿了十六抬嫁妆,你也好意思!你瞧把咱姑娘都气成了什么样子,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我看还不如叫旁人做去!” 宁姨娘的一番好心被曲解成了这样,心里面无限的委屈,她眼眶骤然就红了,明明刚刚被女儿气成那样也没令她掉下一滴眼泪,此时却是泪如雨下,捂着手帕哭泣不止。 “你居然还有脸哭,丢人!”江子期一丁点儿怜惜之情都没有,又骂了一句之后,揽着女儿的肩膀说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情有爹给你做主,咱三十二抬嫁妆就三十二抬嫁妆,一抬都少不了你的,快回屋擦擦脸吧,都哭成了个小花猫。” 江丁见父亲答应了她,顿时就不哭了,笑眯眯地说道:“爹,您真好,那我便先回屋了?” “快回去吧。” 三百九十五 江驸马想着能让女儿哭成这样,这嫁妆单子定然十分的简陋,于是把册子拿起来,随手翻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的眼皮子跟着直抽,府里面拢共就这么几个有进项的田庄和铺子,十之四五都写到嫁妆单子里头去了。 这可不仅仅是从库房里拿钱拿东西那么简单——他就算是再疼江丁这个女儿,也远远不到系紧自己裤腰带去填补的地步。 再者说,他府里面所有的东西,那日后都是归儿子江耀祖的,江丁不过就是个嫁出去的丫头,凭什么给这么多?! “哼!”他气的冷哼一声,看向低着头心虚不已的宁姨娘,冷笑道:“你可真是厉害,若我今天没发现,是不是就要一直瞒着我?” “……”宁姨娘一声不敢吱。 江子期重重拍她的肩膀,背着手出屋了。 三百九十六 江丁从来没有管过家,不晓得庄子进项是多大的一笔钱。 而且在她想来,父亲这么疼爱她,又好面子,母亲说的田庄铺子定然还会加在那三十二抬嫁妆里面的。 你看,她不过是哭闹一番就平添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多厉害呀。 抱着这种单纯的想法,她欢欢喜喜的去了中堂想和冯书生说一会子的话。 三百九十七 冯书生是个会看眼色的,当他看出来岳父大人并不想叫自己待在屋里后,干脆直接出了院子,顺着游廊去了离此处偏远的前堂。 堂里没人,只有两个侍女当差,一个低头倒茶,一个递帕子净手的,服务可谓周到。 冯书生早已不是那个刚进城里面的穷小子了,进这秀城后,他前前后后也跟着同期们去了两三次那风花雪月的地方,喝着普洱茶,闻着龙涎香,踩着波斯来的毯子,穷尽奢华之能事。 第一百九十章 思念(一更) 所以他坦坦荡荡的任由丫鬟服侍,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给自己插手的丫鬟,那眼神一直往他鞋上瞅。 那丫鬟的头挡住了他的视线,冯书生等她抿着唇轻笑离开,还不知自己哪里惹了这位美人儿的青睐。 他觉得自己的心有点飘,恍然想起了自己如今还在岳父家,忙敛眉坐好,不敢东看西看了。 过了一小会,他余光看见那丫头端着盘子出了门,禁不住内心的好奇,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下,好奇到底是哪里引得她频频注目…… 他看到了自己沾着泥土的鞋面。 都说看人先看鞋,讲的不是鞋的料子是还是坏,从而评判他有没有钱,而是城里面的老爷,出门做的是轿子,进屋踩得是青砖,哪里都干干净净的。 而那些天天腿着走的人,就算是走在干燥的城里面,也难免鞋面沾上灰尘,无法保持整洁。 冯书生总算是明白过来,那个丫头盯着自己并非春心动摇,而是在笑话自己…… 他用力攥紧了袖子,佯装手中茶水没拿稳,全都泼在了鞋子上。 丫鬟看了,连忙拿着巾子过来擦,冯书生笑着拒绝了,趁人不注意,低头认认真真的把两双鞋都擦干净了,丝毫没有理会水进了布鞋之后,在这大冬天里湿着有多么难受。 他就是觉得,总算是自在了。 三百九十八 算上今日,离家已是八个月。 宋大人不能说不惦记着家里面,只是太忙了,忙到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还能管得了其他。 但今日是他的生辰。 自他随着母亲进入宋家之后,不仅被改了姓,母亲怕被旁人抓把柄连他的生辰都一并给改了,这么些年过去,连母亲都忘记了他是何时出生的,唯独他自己还记着。 他一路点头和同僚们打招呼问好,能坐在这屋里的,个顶个都是冷心冷血的老狐狸,待人却如普度众生的弥勒佛。 宋大人含了一口茶水,只觉得这茶香的味道都淡得很,勉强将嘴里的这口茶水咽进肚子里,又是一天的忙忙碌碌。 三百九十九 今日是大人的生辰,我自早上起便想着大人会不会给家里写一封书信。 可这左等右等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心中难免失落,又觉得这样子也好,他是在外面忙正事的人,瞧他这次去京都把府里面的先生们全部都带走了,就知道此次他出门必然有大事要发生。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难免在心里面埋怨自己,上一世的时候怎么就不多向母亲打听打听他们年轻时发生的事儿,我也好知道如今的朝堂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屋子里面的炉火烧得正旺,熏的我的脸都带着微微的红色,我手里面的帕子绣到一半儿就绣不下去了,放在了桌子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大人如今究竟在做些什么,幸好我今日没叫宋烟成回来,不然到时候连个信都没有传回来,我们两个吃的算是什么生辰宴呢,关心他们父子俩真是什么用都没有,除了图惹我操心以外。” “夫人,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烟成少爷去了学堂,您前前后后都送了多少东西过去了,老爷这边儿也是……”玛瑙说到这里,忽然抿唇一笑,“您这儿隔了七八天就给京都送一封信去。信拆的腿都被您给累的瘦了一圈儿,您说是不惦记咱家老爷,其实比谁都要细心体贴。” 我撇了一眼玛瑙:“你这是还没有出嫁,所以才能说得这么事不关己,等到了你那一日,指不定比我还要天天惦记呢。” 玛瑙现在一听到‘出嫁’两字,便情不自禁的心脏开始提了起来,生怕夫人下一句话就是给她找了个好婆家,好将她打发了出去。 “好姑娘,你这是怎的了?突然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诧异地看了一眼,满脑,不知道他突然间这是犯了什么毛病,额头上一层的汗,嘴唇都没了肉色,“快些坐着吧,是不是累着了?” “没……”玛瑙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听了我的话,还是乖乖的坐在了杌子上。 我看着她的动作,心里面又是暗暗蹙眉,实在是不晓得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玛瑙不过片刻便又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只是我碍于她刚刚下了我一跳,便不去劳烦她了,令琉璃去耳房里面拿出些笔墨纸砚来,摊在桌子上,例行公事地给大人写了一封家书。 信里面我没敢写什么太过重要的事情,毕竟大人一直都没有回信,我也不晓得信差到底是不是将家书安全的送到了他的手上,若是我一个不留神写了些什么,又被大人的政敌拿了去瞧见,那可不前线后都露馅儿了吗。 所以我抱着这个打算,自带人走之后愿每天忙着里面写写鸡屁大点儿的小事。 四百 从日头高高挂起,忙到四野暮合。 将面前觉得略有几分奇怪的案卷放在了另一面儿,宋大人伸手在旁边的宣纸上记录下这个案件的名称,等忙完了事儿,冷不丁的一抬头,被发现房间里面只剩下自己与元夕了。 “他们这是都去哪里了?”宋大人放下了笔,此时才发现手指之间关节酸疼的要命,连握拳都做不了,一看就是这段时间太忙了,他咬着牙,不叫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传出来,加麻掉的那只手伸向袋子里面。 “您刚刚忙的认真,没听见他们一行人都去了外面的饭堂里面用晚膳去了。”元夕说道,同时给大人换了一杯平日里爱喝的普洱茶,“小的一见您今日没怎么喝茶,便晓得到这茶水不甚令人满意,这是从家里面带过来的茶叶,您且赏个脸尝尝吧。” 宋大任微微颔首,将杯子拿了过来抿了一口,熟悉的香味顿时弥漫了口腔,他面色和缓了下来,喃喃了一句:“不知道欣儿邮过来的家书到了没有……” 元夕的耳朵动了动。 第一百九十二章 年节(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 “你……今晚……”宋烟成这才发现他的嗓音突然间变得暗哑起来,他张张嘴,不知道自己一会儿应该如何才能讲出来。 其实当这姑娘被送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幼也算是在深宅大院儿里长大的宋烟成便晓得母亲到底是何用意了。 只是那时他的岁数还小,并没有对男女之事多么的上心,只是对翡翠有一些暗暗的好感,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回家。 但今年随着他的个子突然间拔高,对着这种事情也生出了浓浓的好奇心,他总是有事儿没事儿的变和翡翠说上两句话,见他端茶倒水,便情不自禁的上去要么拍拍肩膀,要么捏捏手的,不由自主的想要在多亲近她一些。 翡翠低着头,静静的聆听宋烟成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心脏跳的厉害,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说图的,即将快到手了…… 四百零四 一般深宅大户过年的时候都会请一个戏班子来吹拉弹唱,说上几段儿小曲儿、唱几折子的好戏。 全家人一起看,热热闹闹的。 往年里我一般也是请的,但今年确实不成了,大人月约摸着过年也回不了家,我于是便去信一封,问宋烟成他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回来。 其实打私心而讲,我是不想让他回来的,大人不在府里面,我便做不出来往日里的母慈子孝,他若是不回来了,我还能省的分儿力气,所以我在心里面给了他一个台阶,告诉他若是学堂那呆的功课实在是太过于繁忙,过年的时候便在学堂那边儿过吧,不用回家。 宋烟成果然顺着我的台阶儿,回信说学堂的事情确实是很忙,但跟母亲过年是尽人子的孝道,他是怕我一个人过年太过于孤零零。 这话一听便是推辞而已,我便连忙又发了一封信,告诉他只要专心读书,便是最好的孝道了,陪不陪在身边都是无关的事儿,明年说不定就要下场了,还是在好好学习吧。 我们二人假惺惺的通了三、四次的来信,宋烟成这才下了个定语,告诉我过年不回来了,在学堂这边儿读书准备备考。 四百零五 平日里面不觉得,但一个人过年还是难免太过于孤单。 快到年尾的几天,也因着大人今年不在府里面,我便连宴席也一并省了,听老王叔的话,再送过来的请帖,里面儿挑了几个和大人关系不错的官员府上夫人的宴会邀请,给自己打理了一身行头,便出门儿了。 我越是在别的府里面看着其他人一家其乐融融,就越是觉得这宋宅太过于冷清了。 幸好我身边还有一个基本上是被我当儿子养的元宝,他如今读了书,行事更是比从前来了几分的礼貌,明明是那么丑的一个孩子,偏偏就是让我觉得好,也是奇了怪了。 离过年还差十天的时候,府里面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事儿了,于是我便提前给他们放了假,让他们早些回去同家人团聚,这下子原本人就不多的宅子,更是变得空旷冷清了起来。 玛瑙和琉璃因去年的失职被王叔后来责骂了一顿,今年她们两人便哪里也没有去,老老实实的陪在我身边儿。 我哪里需要他们二人的伺候,平常我无论干什么,身边都是一堆的眼睛盯着,好不容易过了年,叫我自己一个人待在放松放松。 而另一方面,我又没法说王叔狗拿耗子,便背地里偷偷告诉她们二人不用去理会王叔的话,若是有什么想去玩儿的、想去吃的庙会,直接从我这里说就好。 没成想这俩姑娘直摇头。 其实我一早便发现了为何我总觉得大人身边的人总是比我这边儿得要规矩许多,从根儿里讲,还是因着大人对于下人特别严格。 这种严格指的并不是一件做不明白便非打即骂,而是大人会立规矩,提前告诉你哪一项可以做,哪一种不可以做,不能超过一丝半点儿,否则后果很严重。 包括王叔在内,他时时刻刻的让身边儿的人处在一种高度紧张的环境之中,不是不能行差踏错,而是不敢。 这一招放在我这边儿就不行了。 我是那种看得透但做不到的人,若是叫我天天板着个脸,看着身边儿的人都战战兢兢的,没两天我自己便受不了了。 所以,在我忍受了将近两天玛瑙与琉璃的小心伺候之后,我便主动去给她们两个找事儿了。 四百零六 “玛瑙,你今年也有十五了吧?”我手里面拿了根青菜叶子,逗着笼子里面的两个大傻兔子,嘴里问道。 这俩兔子还是大人上次给我的,养了快两年多,肥的跟什么似的,我之前将它们两个放在了院子的花台子中间,平日里面都是让下人们伺候的,没怎么管过它们,没曾想刚送到我这边儿的时候不过是巴掌大小,这俩东西仗着没人管,就自己偷偷的越长越大,那笼子都换了三个,居然还在往大了长,都快赶上两个枕头了。 我等了一会儿,就听到玛瑙在旁边儿小声说道:“奴婢还没过生日,等过了生日便是十六岁了。” “你十六了呀,都成了大姑娘……”我被她吓了一跳,若是寻常人家十二三的时候便开始定亲,16左右早已嫁人,说不定连孩子都生出来了,而她在我身边儿,却一声不响地闷了一年,这都有点儿过岁数了。 我放下了手里面的草,回头看她,不悦道:“你怎么一丁点儿都不把自己的事儿当回事儿呢?我都跟你说了小一年了,让你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你怎么就没有放在脑子里面?” 玛瑙讪笑了两声:“这不是奴婢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吗。” “我看你哪里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家,而是你根本就不想找,”我想了想,说道:“回头我跟王叔说一声,看看能不能在大人的那些侍卫里面找一个家世清白的人,咱也不图别的,只要对你好就行。” “可我是贱籍……” 我招手让她走过来,安慰道:“这有什么的,主子多给你置备些嫁妆就好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说漏(一更) 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自认为对玛瑙已经算得上是体贴入微,可不知为何,我见她却好似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夫人……”玛瑙为难看着我,眼睛左闪右闪,偏是不接话头。 我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于是便说道:“婚姻大事,我不强逼你,若是觉得侍卫不好,再换个好人家就是了,你是我身边的大丫环,亏待了谁都不带亏待你的,放心大胆的挑。” “主子,您误会了,奴婢不是不愿意,而是……而是奴婢不能嫁。”玛瑙吞吞吐吐的说,脸色忽青忽然白的,我想着不过是一句询问,怎地她就成了这般模样,即使是再害羞姑娘们听到了自己能出府嫁人,想必也是开心的吧? 那怎么我在她身上就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来喜悦呢? 我想来想去,忽然间灵机一动,猜测起玛瑙莫不是已经有了如意郎君,所以她才这般抵触这件事情的? “玛瑙,你莫要与我说胡话,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中人?”我严肃的问道。 玛瑙被我唬了一跳,连忙摆手:“没有的事儿,主子,你怎么会往这边想呢?奴婢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平常整天都是在您屋子里面待着的,和那些个外院男子都没怎么碰过面……”她刚刚这么一说,脑海中忽然想起了年初的时候,元夕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其实原本他都已经差不多快忘干净了,但不知怎么了,刚刚突然间就把这事儿给想了起来。 而她这片刻的怔住,一点不落的被面前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看到玛瑙和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发起了呆来,我心里面儿倒是松了口气,并没有因为他对我的隐瞒而发怒。 在我眼中看来,玛瑙有了喜欢的人,这是一件好事儿,总省的我去给他乱点鸳鸯谱,想了想,我话头一转,说道:“你若是不想嫁,那么便不假好了,咱们先说一说你这嫁妆要给你拿些什么东西来。” “奴婢哪里要什么驾照。” “这可不长,早就与你说了,你们几个无论是哪一个先出嫁,都要备着厚厚的嫁妆,有了这笔钱,你到娘家才好生活不是?” “……主子心善。” 于是接下来我便拉着她开始东拉西扯的聊起了嫁妆需要带什么东西,箱笼,衣柜都是一早就在库里面备份好的木材,不止几个钱,如今家里面还有工匠,叫他们忙上十天半个月,该打出来的嫁妆单子便都打出来了。 玛瑙听的是连连点头,我见说的已经快差不多了,话锋一转,拐到了她的身上,问道:“刚刚我在问你心中的意中人时,你想的是谁?” “……啊?” 玛瑙非常明显的愣了一下,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奴婢,奴婢当时其实什么都没有想……” “这话说出来你可亏了心了。”我笑着用指尖点了点得鼻头,继续问道:“你这边迟迟不愿意出价可是为了等死人?” “……” 沉默了好长的时间,我面前的玛瑙才轻轻的点了下头,细声细气的说了句:“嗯。” 四百零七 在我的坚持不懈之下,玛瑙总算是告诉了我她喜欢的人是谁了。 只是听完了这个名字,我纳闷儿不已,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好好的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个人。 ——元夕。 大人身边儿的小厮,走到哪里都带到哪里的人物,说话聊天儿看着也是个挺有谱的人。 大人是个念旧情的,只要他好好的跟在大人身边儿的人,得到的只会变越来越多,只要圆心日后好好伺候大人,早晚有她衣食无忧的一天。 我先是好奇玛瑙和元夕这二人到底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后来又觉得元夕这孩子挺不错,配上玛瑙不算是亏待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是元夕也是贱籍,在身份地位上就没有大人身边儿的侍卫们来的尊贵,但光凭前途这方面,还是元夕更胜一筹一分的。 “元夕倒也不错,是个好孩子,你若是当真喜欢他,那么等大人回府之后回头儿我跟他说上一两句,保管事半功倍。” 玛瑙急了,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瞠目结舌的看着我,半响才迭声说道:“你可别奴婢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我抬头看着她。 “——不过是,不过是偷偷喜欢他而已,根本无法在一起的,你也别想着让奴婢嫁过去了!”玛瑙说这话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似乎看到她额头居然起了薄薄的汗珠子来。 她越说,我越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法在一起,他们两个男为娶女未嫁的,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了呢? 又或者元夕这是身患隐疾?被玛瑙恰巧发现了,所以才死了适合嫁人的心。 四百零八 玛瑙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我叫她回去了之后便将琉璃叫了过来,细细寻问都是是怎么一回事儿。 琉璃无论是在哪里,都是我的一个锦囊妙药,她的耳朵天生就为了打听小道消息儿长得,无论是什么事儿,一问她准能知道。 这次也不例外,琉璃听完了玛瑙喜欢的人居然是元夕,好半天才说道:“怎么玛瑙姐姐偏偏就喜欢上了这个人呢?主子,这可绝非良配呀。” “玛瑙都纠结成了那副模样,我自然晓得不能嫁了,好啦,不要和我东扯西扯些没有用的,你细细和我说一遍——元夕到底哪里不好了?” 琉璃心虚地笑了笑,对我道:“奴婢不是不敢说,而是怕说了之后脏了您的耳朵。” “……你快说吧。” “那行,”琉璃左看右看,将脑袋凑到了我的耳朵旁边,小声说了几句话,我听的是眼睛越睁越大,中途一句话都没有说,不是不想打断他,而是震惊到完全忘记了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终于,总算是等琉璃说完了,我花费了好长一段儿时间才回过神来,捂着自己被他气息吹得通红的耳尖 第一百九十四章 知晓(二更) 我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怎么可能,大人怎么可能会和元夕扯上关系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一遍遍回忆着琉璃说的话。 若是大人当真只喜欢男人,那么自然也能解释了为何我与他成婚数年,大人却一次都没有碰过我。 更何况,那元夕长得唇红齿白,比一般女子还要来得好看,一双巧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七窍心思里,灵活的好似比旁人多通了一窍。 像大人的这般年纪,跟在身边儿的小厮大多都是和他少年时便在一起玩耍长大的,很明显,元夕太年轻了,他是后来居上。 “主子,那些人不过就是传小话而已,你可千万莫放在心里面,这人前人后上两张嘴,说的都是没个把门儿的,您听听就算了,千万别当真。”琉璃在旁边劝道。 我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往日里面都是我劝别人,今日居然轮到你说我了。” 琉璃讪笑两声,看着主子还有心情调侃自己,袖子下头,松开了捏得汗津津的手。 出乎意料的,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我也并没有多么的苦恼,我一方面是不信,另一方面又觉得纵使大人喜欢男人,因为我也没有什么相干。 我与大人相知相识也有这么久,他对我的感情不会有假,我始终会是他身边比较重要的人。 这就够了。 四百零九 玛瑙一回到屋,连忙将门反锁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心里面止不住的后悔,自己和元夕的事儿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就把她给供了出来,幸好如今元夕不在府里面,不然要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可她今日算是糊弄过去了,明日又要要怎么办。 玛瑙的心里没个主意。 府里面大丫环的房间是自己一人一间,她锁了门,旁人就进不来了。 “这可怎么办呀……”玛瑙苦恼的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把脸压在了厚厚的被褥里面。 她最想在主子身边儿一直当个不嫁人的老姑子,可她又清楚得很,主子是不会同意的。 四百一十 京都驸马府。 江丁兴冲冲的走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拦在门口的丫鬟,“母亲,我的嫁妆怎么样了?我可不可以过来看一看?” 宁姨娘头都没抬,专心致志的是弄着手里面的兰花,并不打算和她说话。 “母亲,花有什么好看的呀,你听没听到我说话?”江丁坐在了宁阳的面前,张开了手,在她的脸上晃来晃去的,笑嘻嘻的看着她:“怎么突然间就不理女儿了呢?” 宁姨娘垂下了眸子,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抱着自己的兰花去了旁边的架子上。 江丁不大开心,噘着嘴走到了母亲的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母亲的后腰,小声说道:“你还同女儿生气呢?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呀,你就别气了好不好,女儿错啦。” “……”宁姨娘背对着江丁把牙咬得死紧,压抑着心里面涌起的愤怒。 她为着江丁,前前后后把不能得罪的全都得罪一遍了,却在女儿身上跌了个大跟头,心里面怎能不愤怒? 这几日她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每天晚上半夜吓醒就会想起江丁对自己哭喊的一幕,以及老爷对她那像是淬了毒一样的目光。 从前她只是觉得女儿的性子娇蛮任性了一些,但骨子里她还是好的,这次却是真真正正的寒了心。 宁姨娘一句话都不想跟江丁说,因为她知道说不通。 她现在在家里面,不过就是仗着老爷的往日一份恩情,饿不死,也穿不暖罢了,上次江霜出嫁的时候是老夫人做的主,快临出门才把那嫁妆箱子打开了,里面就没几样能用的东西。 当时她就想找老夫人哭诉一番,江霜却劝她,说是马上就要到大喜的日子了,如今置办也来不及,还不如干脆吃了这个亏,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就闹得不愉快,没有必要。 宁姨娘抱着江霜难受了好半天,她一面想着可怜自己的二女儿,一面又开始担心大女儿,江家这么的不把姑娘当回事儿,轮到江丁的时候可怎么办呀。 她就想着,实在不行等江丁出嫁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置办的权利握在自己的手里头,让她大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能因为嫁妆单子少就受尽婆家的欺负。 所以,等冯书生第一次登门后,宁姨娘用尽了她这辈子能想到的所有手段,总算是缠着江子期答应了她。 宁姨娘知道她把这宅子铺子都给江丁当嫁妆送了过去,回头将江子期一定会发现的,然,江子期爱面子,等他发现了,也会因为嫁妆已经在亲家过了明路,不会在将其要回来。 至于她是肯定会遭到江子期的厌恶的,那也无所谓。 只要她女儿过的好了,她落得什么下场都可以。 …… 想到这里,宁姨娘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滴滴的泪痕落在了兰花的瓣叶上。 她还能说什么, 她一个字儿都不想说。 四百一十一 “家里面可来了书信不成?” 宋大人问道,他的手里面还握着卷轴,面上专心致志的在上面查阅几年前的资料。 陈柏西一愣,挠了挠耳朵,不知道大人问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又或者是他听错了,于是小声地询问了一句:“你方才问我家书的事儿?” 宋大人用眼神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陈柏西感觉得出来那视线当中的无奈与警告,他也不心虚,反倒是纳闷儿的想,这些事儿不都应该是元夕元暮他们两个管吗,怎么问到了我这里。 随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好像大人前几天的时候和自己说了家里的书信被人拆开检查,于是联系自己人,叫他们派几个人在城门口等着,倘若是梅城宋家的信件第一时间便带回来。 “咱们这几日都被关在这里查阅档案,我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回去了,不大晓得到底有没有信件来。”陈柏西老老实实的说。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宴席(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 此时夜已深了,其余的官老爷们早已出宫,屋里面都是宋大人的几个幕僚在熬夜,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后,张晶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和陈柏西不同,他天生就比旁人多了个心眼儿,见大人既然这么询问,登时便说道:“老陈,大人竟然这般在意这个家书,定然是里面有什么重要消息的,你怎么能够这般的不在意?” 陈柏西一听,扭头去看向大人,见他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册子,顿时后背起了一层的寒毛,便觉得张晶说的是事实。 不用别人说什么,陈柏西自己就开始愧疚了起来,连连道歉了一番,起身就要打马去城门口询问书信一事。 “……”宋大人看着手下们的一番自导自演,就将事情尘埃落定,沉默的并不打算说出实情。 四百一十二 王叔准备的那些个请帖里面大多都是些梅城本地的地头蛇们,我去了,也不过是讨杯酒喝而已。 我来到梅城后也没有怎么出过门,后院儿里面的贵夫人们大多都不认识我,往往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之后喝上两杯酒就可以撤了,也不是很麻烦,基本上小半天就能回来,除了青州府的田老爷的年宴。 这位田老爷在我刚来梅城的时候便将他的夫人送过来好与我多加亲近,甚至还当着大人面说了两家的婚事,想要让宋燕城娶了她家的女儿。 我也不大晓得大人是怎么同他说的,回头就告诉我那姑娘似乎人品样貌都是拔尖儿的,真要是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天,完全可以当个人选看一看。 也是因此,王叔在刚跟我说这件事儿的时候着重告诉我,我定要去看一看她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品,是否和他说的一模一样。 马车的轮子咕噜噜的往前传,还没有进巷子口呢,就见着他家府门前全是一片的熙熙攘攘,有个小厮跑了过来,问马夫:“敢问贵是哪个府上的人?” “右参政宋老爷的家眷。” “可有请帖来?” 我将手中的请帖拿了出去,那马夫接过之后检查了一番,摊开给那小厮看。 “行,二位贵麻烦随我来,里面有给您准备好的马圈。”那小厮说着别拉着马头上的缰绳,进了小侧门,田老爷的加大的很,进门后也不用下马车,进了中堂后面的院子处时,便有一排的红顶小轿停在旁边,玛瑙率先从车上跳了下来,扶着我找了个轿子,晃晃当当的进了垂花门,入了后院儿的宴席处。 我来的不算早了,宴席早已开桌,不少贵女此时都围着田姥爷的妻子汤夫人,听着她大谈特谈首饰衣料的事儿。 汤夫人之前我是见过两次的,记忆里,她是个有些热情的令人厌烦的女人,一张嘴就从来没有停过,从头发的发饰到手腕上带的珍珠,无一不讲究,无一不精致。 若只是如此,我万万不到厌烦她的这一步,最令我受不了的是,此人最爱攀比。 她的攀比不是简简单单的那种:你有的,我也一定要有,而是更加霸道的:我没有首饰你有了,那我便非要说你那个东西是有多么多么的不好,叫她身边儿的人跟着一起嘲笑你。 虽然我没有被汤夫人嘲笑过,但也见着了几次她仗势欺人的模样,心里面便对她也生出了些略微的反感,不太愿意与此人深交。 这次若不是王叔告诉我田老爷在官场上对大人的重要性,我是万万不会来吃他的这一杯酒的。 默不作声的找到了我的位子,我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干净,也怪我这个位子实在是离主位太近了些,一抬头便听到了汤夫人此时正在说什么。 “……那云锦布摸起来就像是玉的脸一样滑,刚摸的时候就像是摸冰块,但穿在了身上又暖和的令人感觉身在夏天,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匹,我这次去京都的时候,见到了有夫人穿着这一身儿衣裳,哎哟,就跟那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一样。” 她身边儿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纷纷开始惊呼了起来。 有人说汤夫人去过京都,这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同旁人不一样,说话谈吐就听得出来他的教养来。 还有人询问起汤夫人那云锦部的事儿,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动用些门路收一匹好看的来。 原本我是打算把手里面的帕子拿出来擦一擦眼角的,刚刚进来的时候眼睛被寒风一吹,出了不少的眼泪,拿手一摸还觉得烫烫的。 可以听到他们这么说,当时我便不敢将手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 无他。 我这手帕便是用大人送的云锦布做的。 四百一十三 这些年来,大人给我的好东西就从来没有打住过,半人高的红珊瑚,脆的就跟里面好似有流水在流淌的镯子……一开始我还想着这货,说不定是大人,见我为了他东奔西跑,连嫁妆都全部卖了出去,用这些东西来填补我。 但是渐渐的,我发现我还是想左了。 或许答案给我这些玩意儿多多少少是因为我曾经对他的无私恩情,但大人送给我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当年所变卖的所有家产,这都能翻出去了好几辈了,大人却依旧习惯性的挑一些好玩儿新奇的玩意儿送到了我这里 若这还不是恩宠,那么我也想不出来什么才算是了。 大人就像是天生喜欢用所有昂贵的器物将我堆砌在其中一样,他每天穿的一身洗得发白的儒生袍,却是让我用尽这世间所有很好东西。 在我身上所用的所有东西,我就没有见他皱起过一次的眉头,就拿着云锦布来说吧,大人的库房里最多也不过是放了六匹而已,居然全部都送给了我,还是看起来特别随便的那种——若不是我后面的时候稍微查了下大人送礼的价格,指不定这好好的布料就被我拿回去压箱底儿了呢 得了这云锦布,我不敢稍加怠买,挑着颜色深一些的给大人做了个直襟,剩下轮到我便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惊现(二更) 财不外露,即使身边儿都是府里的下人,我也不敢叫他们瞧见。 “把这三箱子的东西搬到我屋里去,剩下的送去膳房。”我吩咐完,便跟着人一起回了院子,心里面直合计,不知道母亲突然间送这样的大礼过来究竟是所谓何意。 我如今在大人这里吃的好,住得好,府里面的私库都被大人填的连我自己都快记不住有什么东西了,里面要是进的耗子都能肥成一只猫。 即使梅城前些年开始闹饥荒,除了在兵营呆的那些日子,大人也从来就没有断了我的待遇。 这些事儿我也不是没有同母亲说过,她为何又要给我填补私财呢? 我是左想右想也没有想明白,叫玛瑙与琉璃两个丫头给我守着门,等其他人走了,我再次将那三个箱笼打开。 里面和我方才看过的差不多,都是些昂贵精巧的玩意儿,各色香料、毯子还有锦布,以及用盒子装的一些小首饰,我将其一一拿出来,终于被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中间箱子里,在最下面卷着一张画轴,摊开后,上面的字迹清倦中透露着一股子狂气,笔墨转合之间带了个习惯性的勾,令我熟悉无比。 行啦,案子破了。 我忍不住的觉得好笑,大人这是在做什么?他难道是知道了一整年都没有给家里面写书信让我非常的愤怒,所以心虚了不成?居然送了三箱子的东西回来,却依旧没有给我写一封书信。 我心里面一阵气恼之后,也发现了些不对劲儿来。 其一是,开始的时候他说是去出差一两个月便回来,结果一走就是一年。 其二就比较好理解了,他那边儿要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且顺顺当当的话,不过是给家里面带几箱子东西而已,不会借着我母亲泰安公主的名头送过来。 忽然之间我有些心慌了,从书架上面的箱子里面掏出母亲给我这小半年来写的书信,想要在里面翻看有没有关于大人的消息,害怕是不是自己错看了什么,没有发现母亲的隐喻。 四百一十七 玛瑙和琉璃两个人在寒风中站了好长的功夫,也没有听到屋子里面主子的动静。 琉璃悄悄地用手拽了下玛瑙的袖子,小声问她:“这都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主子怎么还没有出来呢?咱们要不要去先将晚上端过来?” “先等等吧。”玛瑙回了下头,当然,门关着,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琉璃等的时间有些久了,冻得双手开始发僵,她有些站不住,搓着手,捂在嘴旁边儿哈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主子在忙些什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倒是让咱们瞎担心。” “知道瞎担心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呢?”玛瑙笑着调侃道。 琉璃的她翻了个白眼儿:“这事儿哪里是我能控制的住的,哎,对了,”她突然间探头,把嘴巴贴在了玛瑙的耳朵旁边,小声问道:“你和那个元夕当真是那样的关系吗?” “……什、什么关系呀,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要乱猜!”玛瑙一听到元夕这两个字,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登时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她瞪了琉璃一眼:“你怎么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呢,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哎呦,我的好姐姐,可万万别生我的气,我这不就是一时好心吗,”琉璃连连摆手,又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玛瑙姐,我叫你一声姐,就不会害了你,那元夕并非良配,您可千万别和他扯上关系。” 玛瑙盯盯的看了琉璃一会儿见,看她说得这么鬼鬼祟祟,突然之间八卦心顿起,追问道:“我看你的样子,似乎是知道些她的什么事儿?” “这话我哪里能和你说呢……”琉璃推脱道。 越是这样,玛瑙心中的好奇越是旺盛,她一把拽住了琉璃的手,“你就同我说吧,我不告诉别人还不成吗?” 琉璃想了想,自己要是今天真的没有告诉玛瑙实情,指不定哪日这两人便偷偷摸摸的勾搭了起来,于是心一横,说道:“你知道夫人这次回来带的那个楚嬷嬷会点医术吧?” “那个老不休——知道。”玛瑙现在对那个女人是生不出一丝半点儿的好感,自从夏天的时候夫人被她给治了出了病,她便对其艺术的水平产生了深深地质疑,宁可跑远路去贾大夫那里将人请了过来,都不叫楚嬷嬷给夫人诊脉。 “她跟我说,夫人之所以怀不上孕,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和大人做过那等夫妻应该做的事!”琉璃声音哑的就像是耳语一般片,还被玛瑙给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她当时就被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琉璃的嘴巴,训迟道:“你怎么就什么话都敢说呢?!也不怕夫人知道了撕烂了你的这张嘴!” “这话是你问我,我才对你说的,换了旁人我哪里敢啊!你可不要再打断我了,不然我就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琉璃抱屈了起来。 玛瑙方才就是被惊得脑袋一热,冷静下来之后便将矛头对向了楚嬷嬷,觉得这人实在是居心叵测,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敢跟府里面的下人说,幸好知道的是琉璃,换个嘴碎的人将其传了出去,还叫他们家主子做不做人了! 好一会儿,玛瑙才到,“……你继续说吧。” “那咱们先说好,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能再打断我。”琉璃约法三章了起来,她左右看了,看见身旁没人,这才继续说道:“你刚才那一下子可是把我吓得不轻,这要是有其他人偷听到了咱们两个的话,咱俩估计着以后也不用再待在这院子里面了。” “你放心,我再也不打断你了。”玛瑙将右手举了起来,竖起三根手指头,忽然又问道:“我最后打扰你一次,就这一次,说完了就再也不问你了:有没有做过那事儿……还能被人看出来吗?” “这怎么不能呢,虽然我也不大清楚,但楚嬷嬷没必要骗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多嘴(一更) 四百一十八 在姜欣翻箱倒柜的寻找泰安公主书信,并且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当中是否有可疑的字据的时候,殊不知宋大人只不过是年节的时候,被万岁爷赏了一些珍宝,觉得放在这里太挡路,所以这才托丈母娘将送它们回去。 就是这么简单。 但将姜欣一点上倒也是猜对了,元和二十六年的这一年春节,大人确实是过得不太好。 所有人都没有过好。 万岁爷一连写了七八道旨意,说是皇后娘娘近日身子不大好,分外的想念亲子,责令受王爷前来京都尽孝。 很显然的是,旨意通通都被拒绝了。 万岁爷被气狠了,一面是以杨宰相为首的派系将寿王爷谋反的全部经过摊在了他的面前——已经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一面儿是卫天师那日对他警告:祸起南边……寿王爷那边不就是西南吗?!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自己的脚掌心一样,令他坐立难。 自己已经老了,他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下面那些按捺不住的子孙们已经长成了苍鹰,随时随地会把自己体踢下万丈悬崖,可无论怎么说,他还是希望自己的这个皇位日后能够顺顺遂遂的传给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们,而不是那个许多年来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猥琐无耻烂心肠下三滥的兄弟。 在无数个深夜当中,万岁爷睁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那一个看不见的点,气到无法入眠。 四百一十九 节刚过,我便收到了来自京都的书信。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大人发给我的,谁是拆开后才发现署名人居然是京都江家,江子期在信中告诉我江丁的婚事,询问我要不要来。 我对江家的感情是一丁点儿都没有,若是平日,江丁的婚事我不仅不会参加,说不定连礼都只会送些破烂东西过去,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大人那边儿迟迟没个消息,母亲除了和我说些皇后娘娘的家长里短外,别的一点儿都打听不到,借着婚事,我能回京都……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借口。 于是这件事便这么定下来了,我也不管家里面的下人大多还没有回来当差,便令身边儿的几个丫鬟收拾包裹,准备了四辆马车(我连回信都忘记了发,而是路上补的),第二日就快马加鞭的朝京都驶去了。 上路的时候我自己还心想,算一算,去年我的时间基本上都浪费在了路途上了,要么一趟京都都不回去,要回去就折腾了这么多次,真是造化弄人。 四百二十 四辆马车中,一辆马车里面装的都是些死物:平日需要的各种器皿以及回去时带的礼品,剩下的两辆马车一辆装着侍卫,一辆放着玛瑙、琉璃、楚嬷嬷与喜儿四人。 喜儿是夫人临出门儿时才被提拔上来的小丫鬟,玛瑙与琉璃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得了主子的眼的,总归着能爬上来的都是能耐,她们两个如今的身份也不会和这个刚进来的小丫鬟斤斤计较,多番缘故下,她们几人便这么平安无事的一直待到了车上。 除了发现这几位姐姐嬷嬷都没有打算按常理那般磋磨自己,而分外惶恐的喜儿。 楚嬷嬷算是编外人员,对外宣称是怕几人路途上得了病,她跟着也能解决一些问题。 琉璃与喜儿早就认为她已经被夫人厌弃,见她竟然也跟过来了,纷纷猜测是不是主子心中怀念着她的一份情,在路上谈的颇为热络。 玛瑙同夫人最为亲近,知道这是她想要回京都之后,直接将人重新给泰安公主塞回去,所以是唯一一个对待楚嬷嬷面上不冷不热也没有过多的亲近的人。 有事儿没事儿的,她就去主子的车上侍候,乐得自在。 身份不一样,看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玛瑙自从被老爷教训一番,重新回到夫人的身边之后,便一直想找个机会和她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在她看来,夫人的身边不能说四面楚歌,但也是荆棘遍布了,老爷是个什么脾性,她们这些跟了几年的,是看的是一清二楚。 只不过是没有保住胎儿,老爷就能对曾经的爱宠清泉夫人突然间冷漠至此,实在是令人见之难忘。 所以,虽然这几年老爷与夫人之间越发的亲近,玛瑙却还是为自家的夫人揪着一份儿心,生怕夫人被老爷的表象所迷惑,错付了这份情。 玛瑙深深地觉着,宋家的那些小人之所以敢对夫人当面一套背面儿一套,正是因为大人迟迟没有将全部的管家权交给主子的缘故。王叔虽然是跟在老爷身边好多年的老人了,但毕竟是个下人,凭什么能跟她们家金枝玉叶的夫人相比呢? 偏偏自己的主子还什么都不放在心里面,任由老爷对她搓圆揉扁。 不得不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玛瑙想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宋清涟此人虽然行事上刁钻狠辣,但能一边树敌不断,一边红旗不倒的立在这泥水中这么些年,靠的就是狡兔三窟的道理,即使看起来多么的倾尽全力,实则还是会给自己留一条路的。 在前后院管理的这方面,他下意识的也做了这样的调整。 库房里面所有的银子、粮食、地契可以通通交给夫人打理,但有关乎到正事儿方面的,表面上他是交给了王叔,实际上还是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而最先发现这一点的,不是消息灵通的琉璃,而是全心全意都放在夫人身上的玛瑙。 四百二十一 “你说什么,楚嬷嬷居然敢谈及我与大人的房事?” 我放下了手里面的杯子,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掀开窗帘,将杯中的茶水顺着窗户丢了出去,将空杯子放回了桌子凹槽里面,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刚刚跟我说,楚嬷嬷对琉璃说了什么?” 玛瑙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我是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做秀(二更) 这老狗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不信这从宫里面出来的人居然会不知道主子间的这些忌讳,在我看来,这已经是当面挑衅了。 对于我如今还是处子之身这件事儿,我虽然明知道瞒不了太久,但总是要拿张羞布挡一挡的,她居然敢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耍阴招了,活腻歪了不成?! 不。 不对劲。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我想明白了楚嬷嬷为何将敢试无忌惮的坦露在了我的面前。 她早料到我会将她逐回京都,她也猜到了我身边儿的这些丫鬟定然对我忠心耿耿,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她的所有行为一次不落的向我汇报。 楚嬷嬷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唯独依仗的是,若我当真把她送回到母亲身边儿,母亲自然会知道大人与我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到那时,面对母亲滔天的怒火,我自己都不晓得要如何收场了。 说句难听的,连和离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之一了。 “……”我沉默不言的又将茶杯拿在了手中,勉强让神色中不露出阴郁来,将视线落在了窗外的一片寒冬景色,口中平静道:“这事儿我回头会跟她说一说的,这人的嘴巴真是不牢固,你日后可要防着点她。” “主子放心,奴婢都晓得的,只是她的这张破锣嘴实在是太过分,怎么能这般的……这般的……”玛瑙叹了口气,说不出话来了。 我扭头,见玛瑙一脸为我担忧的模样,心头便又软了一片,这姑娘当真是让我挑不出一点儿的错来,“你也别放在心上,我处理就是了,刚刚你不是说有两件事情要和我商量么,另一件呢?” “哦,咱们上一次回京都的时候,奴婢发现宋家出来的几个奴才仗着身份,不太把你放在眼里。” 我敏锐的察觉出来了玛瑙话中的那两个字的意思:“身份?什么身份,难不成是大人身边儿的奴才吗?” 玛瑙撇了撇嘴,说道:“如果当真是像王叔那样的管家,我就什么都不跟您说了,可偏偏不是——还是你院子里面当差的小丫鬟呢。” “宋家的?还是小丫鬟?”我的脑海中闪过几个人的人脸,约摸着是猜出来玛瑙说的到底是谁了,点点头:“行,这件事情我知道了,等回家之后再好好管管这帮子没大没小的。” “呀!奴婢说的可不是叫您去管这帮人,”玛瑙忽然之间急了,挪到了我身边:“您想一想,她们敢这么对付您,还不是因为仗着前院儿的管家权不在您这里吗,咱们要居安思危啊!” 直到这里,我总算是明白过来玛瑙为何这几日心神不宁的了,噗嗤一声,我笑了出来,掐着她的脸蛋子说:“你可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命,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还是姑娘的时候,曾经让祖母将姨娘手里面的管家权要了过来?” 玛瑙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为何我不过是随便说几句话,就叫祖母下定了决心?” “主子,有话你就直说吧。” 我松开了掐着玛瑙的手,笑看她道:“那是因为当年祖母管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而如今我名不正言不顺,要费多大功夫才能叫王叔把权力放在我的手中?有那闲心还不如静观其变,得罪了小人可不好。” “可是……” “你想想,大人又不是个傻的,若是王叔做错了什么事情,自然会让我来接管。” 玛瑙一想到老爷对夫人的那些手段,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口风立刻就变了,“还是主子你想的多,听您说完了,我在心里面可是敞亮多了。” 我:“……” 行吧。 四百二十二 虽说宋大人平白无故地蹲了这一年的狱。 然,一战成名。 刑部上上下下是全都知道了这人的丰功伟绩。 听说他前些日子又把自家兄弟给依法处置,在不畏强权上的印象上,又多添了几笔,加上个铁面无私。 说来也奇怪,宋三爷的案子,明明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插手,但不知怎地了,外面儿却疯传是宋大人亲自缉拿归案的。 ——这不胡说八道么。 缉拿是督察院和地方的事儿,大人当年是刑部的,现在又成了布政司右参政,轮谁也轮不到他啊。 四百二十三 每年春节后的第一场朝令都是一次重大的做秀。 今年即使情况如此紧张也不例外。 宋大人双手拢在袖子里面,脸上被寒风吹得都是一片菜色,他的位置就在杨宰相后面儿的第三排,抢了侍郎大人的地方,身旁就是被冻得直擤鼻涕的张柏赫。 “师弟……” 张柏赫明明嘴唇没有动,眼睛也依然一脸虔诚地看着高台上的皇帝,却清晰无比地将这两个字传到了宋大人的耳边。 “嗯?”宋大人跟他也差不多,面儿上依然装出认真听皇帝的崇高理想,心思早飞到十万八千里远了。 张柏赫在一次吸了吸鼻涕:“你可带了手帕不曾?借我一张。” “……有,自己拿。”宋大人的右手从袖子里面偷偷的探出来,巴掌大的帕子就被他夹在了两指中间,指尖儿迅速的被冻红了。 “多谢。”张柏赫趁人不注意,飞快的将大人手里面的帕子抢了过来,用力的在自己脸上擦了擦,总算是把鼻子里面即将冒出来的晶莹给抹了个干净,“不知道这次又要等多久,唉,我今日起晚了,连早饭都没有吃便跑了过来,如今腹饿的厉害。” 他的这句话得到了身边儿众位官僚的纷纷小声附和,显然没吃早饭便过来干站着的人不止张柏赫一个。 宋大人在他们小声议论的时候,眸子飞快地在队伍里的那几个言官的脸上扫了一圈儿,见他们似乎是没有听到这边儿的动静,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大家小点声说,我这里有肉干,分你们几块儿。” 若说满朝上下的人最烦的是谁,非言官莫属。 这帮人简直就突破了所有人的忍耐,事事教条、事事绝对,别说皇帝老儿讨厌这帮子群体,就连大臣也不例外。 第两百章 阿保(感谢小小的丽丽惦推荐票,加 宫里面漏水了,皇帝想修一个好的屋子,这些人管。 大臣看到了某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纳回府中当妾室,他们也管。 就连他们有时候肚子饿了,在上朝的路上在道边随口买一个饼子吃,都能被这些人安个伤风败俗的头衔。 ——这人饿了,还不能吃东西了? 没错。 在这帮人眼中,穿着官袍时的大臣们别说不能吃东西了,连放屁都必须是香的。 这不是要人命吗,更加气人的是,他们以最高标准去要求别人,却拿最低标准来要求自己,家里的小妾一房一房的娶,好屋子是一间一间地盖,明明这些言官的收入是出了名的少,却靠着各色专营,混的倒是比他们这些辛苦干实事儿的官员都来的滋润。 多恶心人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宋大人算是在这帮大臣里面算好的,首先他的外貌没有问题,天生的衣服架子,虽然是瘦了些,但好歹不驼背不是? 其次,他的后院儿非常干净,干净到甚至在姜欣这个正妻来到之前,还被人笑着背地里说是‘老鳏夫’的地步,在他们眼中,妾室不是人,而是物。 大家都是男人,宋大人混到这个份儿上,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言官们再怎么无理取闹,也不好意思指着宋大人的鼻子骂:‘凭什么大家都有老婆,就你天天单着?是不是对圣上不敬’的地步。 所以他逃过一劫。 四百二十四 姜皇后的身边儿有一个老姑姑。 姓什么叫什么,别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都未必记得清,自幼入宫要一路经历多少磨难才能混到今日,名字早就忘到天边儿上,只是在皇后身边当差之前有个小名“阿保”,所以大家一直尊称她一句保姑姑。 她的岁数已经很大了,在给姜皇后当差之前服侍过三个主子都不得善终,爬滚打出来的,压了最后一次宝,把前半生的所有积蓄都给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太监,混到了姜皇后身边,这次总算是押对了人。 她在姜皇后最艰难的时刻不离不弃、相依为命,感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也是这个人,在姜皇后怀孕心情不稳的时候,向她推荐了泰安公主。 任是泰安公主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想不到此人之所以帮助自己,全是因为杨宰相的功劳,所以她非常天真的对保姑姑抱有了十分的好感,并且听话的不可思议,保姑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绝没有二话。 四百二十五 其实大多数时候,宋大人自己也不晓得为何总是要去看欣儿捎回来的家书。 最初的时候不过是为了缓解压力罢了,如今却成了一种习惯。 在遇到姜欣之前,宋大人已经对夫妻之间的琴瑟和鸣没有指望了,女人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个摆件儿,只是有些会深刻一些,有些过眼就忘。 唯一在他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女子,则是他的母亲。 可以说,宋大人变成今日这幅市侩又冷血的模样,完完全全都是受她的影响,这个女人在她父亲生前做足了慈母的模样,哄得家里上上下下都是对她交口称赞。 年幼的宋清涟曾经也被她所蒙蔽,觉得自己的父亲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对儿夫妻,他有一个幸福而无忧的家。 也是这个女人,在他父亲死后便匆匆嫁给了他人,开始无视起他这个曾经最为宠爱的独子,转而将一腔浓浓母爱全部倾注在了二儿子与三儿子的身上。 宋清涟幼年时曾经看过母亲点灯熬蜡的,为他缝制布鞋。 少年后依然经常看到母亲在烛火下为弟弟们缝制布鞋。 旁人只知宋清涟与母亲感情深厚,是因为母亲曾经救了他一命,而宋大人也是这么对其他人说的。 更深沉的是什么呢? 是宋大人一面儿在面子上说着与母亲感情深厚,一面儿在心里面偷偷的冷笑,他知道母亲怕极了曾经那些人,当年迫不得已收留自己,现如今估计早就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丢出去了, 可他偏不。 他要做足了慈子的态度,予取予求。 四百二十六 “今天没有来家书吗?” 宋大人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吹了吹面前的宣纸,透过纸后,是一双透露着冷漠的双眼,正平静地盯着陈柏西。 “是。”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宋大人将纸放在了桌子上,握拳敲了敲桌板,沉吟了起来。 虽说过年的时候信差无法来京都,但算一算日子,若是年后就邮信来的话,如今应该也到了这边才对,难不成是有事儿耽搁了? 那也不应该才对。 不论说别的,光是那几箱子的东西,依照欣儿的性子,也该写信给他来询问。 宋大人虽然觉得自家夫人实在是太过天真可爱了一些,但还是非常的聪明的,自己的那些东西即使名义上是泰安公主送的,她也能够轻易的猜出来。 二百二十七 “阿、阿嚏!” 突然之间,我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接过玛瑙递过来的手帕,我在自己一点都没有脏的脸上擦了擦,问道:“什么好端端的突然间打起喷嚏来了,那就俗语是怎么说的?” “咦,一想二念三骂人。夫人,这是有人在想你呀。” “谁能想我?”我笑了笑,不是我吹,从进入这具躯壳之后我的人缘一直坏到离谱,加上我这个人天生的深居简出,更是没人会闲着没事儿同我说话了。 玛瑙转了转眼珠子,说道:“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可能是大人在想您呢?” “不可能。” 我斩钉截铁的说道:“大人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纵使是所有人都可能想我,他都会都是那种会专心工作的人。” 二百二十八 书房当中的宋大人,如今还想着为何欣儿突然之间就断了家书,反复推演了一遍前因后果,觉得最顺耳的失策还是他试图想拿礼品来堵住欣儿的嘴。 说不定是万岁爷赏赐那堆东西里面有什么招了馨儿的厌。 第两百零一章 路途(一更) 二百二十九 我是从二月初的时候开始赶的路,正常来说,这种情况下是不允许出远门的,天寒地冻,官道的路面上都是积雪,而且深冬时节,山里面儿匪徒多,每次出门之前都要算着日子,想着今日能不能赶到下一个驿站,不敢在官道旁边搭帐篷。 我们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众人便已经累的筋疲力尽了。 看着身边儿人面上的菜色,我心知是自己这次实在冲动了些,可大人那边儿一天没有个消息,我真心里面就一日不得安生。 我对大人的感情很复杂,一开始是浓浓的感激之情,掺杂着对父亲一样的憧憬,后来则渐渐变成了家人之间的亲情与爱意,偶尔他对我做一些令我感到害臊的举动,也只会感到浓浓的羞意与一丝丝甜蜜。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和他天长地久走下去,我心里面非常的清楚,上一世到底是给我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阴影,除了宋大人,我想这辈子或许我不会再这般的相信另一个人了,也不愿意再和一个陌生人好好相处。 昨日事,昨日死。 我现在只愿他能平平安安的。 二百三十 家中的所有人,玛瑙除了害怕老爷以外,唯一一个让她看见就想躲开的便是楚嬷嬷。 她和这老婆子最开始相处,只觉此人就像个花白的馒头一样柔软,可时间久下来之后,她发现事情完全不像自己想的那般,楚嬷嬷不仅不是一个和善的老人,她还非常的有心机。 玛瑙此后便一直避着她,生怕哪一句话说的不对,便被她听进了耳朵里面。 而且最近几日,玛瑙觉得琉璃似乎也隐隐发现了楚嬷嬷这个人的表里不一,开始同自己一样天天窝在夫人的马车里面,不敢回去了。 这一日,她看着最近一直都睡得不大好的夫人靠在车壁旁边浅眠起来,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了个毯子,随口对琉璃说道:“我去年的时候便跟着夫人去了趟京都,没想到不过一年居然要再去一回,你说说……早知如此,我便劝着夫人不要回去好了,瞧这罪遭的,连脸都瘦下来了。” 琉璃也在旁边轻声说:“姐姐说的可不是,真是有钱难买早知道,平白无故的劳累夫人。”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去过京都?” “哪里呀,姐姐忘了?我是跟着夫人从京都去的梅城哩,夫人刚跟大人成亲那一会儿,我便跟着了。” 玛瑙一拍脑门儿,说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就记得你是从秀城跟着过来的呢。” “呵呵,”琉璃掩唇笑了笑,眼珠子一转,又问:“说来姐姐也跟着夫人去了趟京都吧,那楚嬷嬷究竟是何人怎么就让人摸不清底细呢?” “那里边儿出来的人,心眼儿多的都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哪里是咱们能比的,”玛瑙撇了撇嘴:“你可不要跟喜儿那个傻丫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儿讨好她,没用。” 琉璃先是一脸的诧异,随后是若有所思,喃喃道:“原来是上面儿派过来的,怪不得呢……” 二百三十一 江丁的性子算是彻底被养废了。 宁姨娘看的清清楚楚的,她之前从来都觉得女子家在如何的娇纵,总该是迈过不过男人的那道坎,等她出嫁的时候给她找一个好夫家,约束着她,日子还能踏踏实实的过。 可很显然,江丁根本就不是那种能能听得进去人话的主儿,就像是她嫁妆的这回事,江子期背地里把好东西基本上都拿走了,那三十二抬嫁妆听着好听,实际上一点儿贵重物品都没有,江丁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再闹过。 能糊涂成这个样子,宁姨娘对她是彻彻底底的死了心。 她也是见过那冯书生是何等人才,实话实说,宁姨娘觉得江丁即使是嫁过去了也控制不住夫家,闹不好,最后是个人财两空的境地。 观看冯书生是何等人品了。 每次一想到这种事情,她一面儿痛恨江丁的不听话,一面儿又想着毕竟是亲生骨肉,无法去彻彻底底的冷眼旁观,简直心如刀绞。 唯一令令姨娘还感到稍稍欣慰的是,江丁的亲生妹妹,是京都大户的正牌儿夫人,可以日后帮衬着她,而府里面另一个大姑娘,如今是正三品官员的嫡妻,连带着冯书生之所以能够考上功名,都靠着自家姐夫的缘故。 只要她的两个妹妹还立得稳,江丁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 “娘,我以为你今日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大事要跟我说,敢情的是让我讨好我的两个姐妹呀!” 江丁一面儿摘着手里面的花瓣儿,一面不屑的撇撇嘴,脸上带着些微微的尴尬,似乎是不想再和姨娘谈论这个话题了。 宁姨娘看着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心里面纵然对她万般的怨怼此时也都暂时压在了心里面,和她分析了冯书生在家中的局势以及日后的出路,说道:“你就听娘的一句劝吧,等事后你出嫁了,想听我的劝告都听不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丁手里面的花瓣儿都快揉搓出花汁来了,她嘟囔道:“您说的女儿都懂,只是您叫女儿怎么才能落的下那张脸呀,我和那姜欣之间的关系您是最一清二楚的了,我看她不顺眼,她也未必看我顺眼呢,谁知道她这次平白无故的乱发什么好心,居然搭了冯生一把吧……反正日后我们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关她什么事儿。” “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糊涂话。”宁姨娘拍了拍她的手:“你和姜欣那是有血缘关系的,打着骨头还连着筋呢,这亲生姐妹就是比外人强,你这边儿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和她说一声,定然是能够帮你的。” “你怎么总说是我这边出事,而不说他那边出事儿啊,我这边儿还没成亲呢,您就不能说几句好的?”江丁忽然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顶撞了起来。 第两百零二章 不尊(二更) 宁姨娘看着女儿油盐不进的一张脸,终于控制不住的冷笑出声:“我和你说的都是些好话,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这么刮皮刮脸的教导你?你自己落不下那一张脸,那你为何当初选来选去选了冯书生这么号人!但凡是夫家里面有些势力,朝廷上有长辈提携的,我都不会叫你做出这等事情,可你现如今除了靠你的大姐夫,咱家还有谁能帮你!” “我爹不是也可以吗。”江丁被母亲的这一翻话给说的愣住了,不晓得她为何突然间发这么大的脾气,理直气壮地说道。 “你爹?”宁姨娘抿紧了嘴唇,总算是要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冷笑咽进了肚子里面。 她的年纪越老,姿色越旧,越明白当年为何泰安公主离府之前曾指着江子期的鼻子骂他是个酒囊饭袋。 真是没说错。 男人应该干的,他一件事儿都干不成,做事情虎头蛇尾好大喜功,偏偏又自命不凡的厉害,除了能靠着泰安公主的名望干些跑腿买卖的小事而已外,府里面居然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收入了。 这驸马府外面儿看着风风光光,实则从主子到下人,每个人都过的紧紧巴巴的。 倘若不是这个样子,也不至于让府里面的三个姑娘出嫁,都拿着简直微博到可怜的嫁妆离开。 可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江丁居然自己一丁点都没有看出来! 宁姨娘先是诧异,随后便是浓浓的后悔。 她无比痛恨几年前,在江丁最应该得到教导的时候,她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江子期的身上,同其他姨娘拈酸吃醋、勾心斗角,没有把最基本的事情教导给女儿,让她如今在大事儿上各种犯了难。 “女儿……”宁姨娘突然之间用力的握住了江丁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如今不懂我不怪你,只记住,日后:万、事、别、靠、你、父、亲。” “……哦、好……”江丁被宁姨娘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给吓了一跳,虽不懂她为何这般的说,难得听话的点点头。 宁姨娘见江丁总算是把最应该听的话给听见了耳朵里面,心里面倒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和她细细说了自己的一些私产首饰都放在了哪里,叫她日后偷偷摸摸的把这些东西都取了回来,算是母亲给她补的一份儿嫁妆。 江丁好奇了起来,问道:“为什么您现在不拿给我呢,反倒是叫我回头再过来拿,我是什么时候能拿呢?” “到时候你自然就晓得了。” 宁姨娘说完了这些,转头又跟江丁交代起了其他的事情,神态看起来似乎并不像是对女儿即将出嫁的担忧,反倒好似是在交代后事。 二百三十二 倒也是赶了巧了,管家王叔在夫人刚出府门的当天,便写信想要告诉大人这个消息,可夫人前脚刚走,后脚梅城五洲便下了一场十年难遇的大雪,此后城门口便被人给封了起来。 王叔使了好几次的银子,都没法儿将信送出去,那些人只会收了钱,一遍遍的对王叔说雪太大,封了路,好等开春雪化了才行。 无奈,王叔只能祈祷远在京都的大人自求多福了。 二百三十三 说来也怪,往日里面三月初的天儿早就暖和了起来,今年却是一场春雨一场寒。 宋老爷子的病被这天气弄得是反反复复的,总也好不了。他病根归结起来是气急攻心,大夫无论开了多少的药都无法平息心里边的那肚子怒火,可不是身子骨愈发的虚弱了起来。 他的岁数已经大了,整日里面便只能躺在矮榻上,边咳嗽着边看着外面的雨天,摸哪里都是一片湿露露,连墙上的青苔都能让他看上个大半日。 突然之间,一直不服老的宋老爷子猛的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走向鬼门关的最后一段路上了。 “怎么就这么快呢……”他看着窗外,喃喃自语。 大丫鬟听到了他的声音,连忙探头问道:“老太爷,您说什么?” 宋老爷子缓缓地将头扭向了这一边,看着丫鬟那年轻漂亮的侧脸,还有肌肤下蓬勃欲出的生机,突然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 大丫鬟被他吓了一跳,小脸儿瞬间变白了起来,唇上也没了颜色,就跟被热水烫到一样瞬间跳了开来,等她反应过来看清了宋老爷子那即将阴云密布的脸,顿时连忙又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上跪了下来,一动不敢动的任由宋老爷子摸完她的脸颊之后——猛的扇了她一个巴掌。 这才将手缓缓地缩了回去。 “……” “老太爷,奴婢错了。”大丫环低声说道 又好一会儿之后,老爷子小声说道:“……你滚。” 明明是一句难听话,大丫鬟却跟得了赦令一样,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头,匆匆往外走了出去。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压根儿就没有回头,自然也没有瞧见身后宋老爷子那带着渴望的眼神。 “碰!” 出了月洞门,往前面不到二十米便是她住的卧室,一把推开了门,大丫鬟根本就没有看坐在她床旁边儿正在缝荷包的小姐妹,直接扑在了床褥上面,不一会儿就将枕头全部都哭湿了。 “怎么啦这是?快跟我说说!”那小姐妹将大丫环拽了起来,一看见她的脸,登时便道:“哎呦,这脸上怎么有这么大的一个巴掌印呢?谁打的呀!” 大丫鬟只是哭,捂着自己的脸呜咽个不停,“我害怕……”她哽咽着说道:“我该怎么办呐?我好害怕呀……他怎么那么恶心呢。” “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你说的究竟是谁呀!难不成你是遇到了坏人?” 丫鬟哪里敢跟她说刚刚在卧室里面发生的一幕,那日后还叫她做不做人了!所以无论她怎么问,都没有吐露一丝半点儿来。 二百三十四 东院儿里面儿,当老的为老不尊,西院儿里面儿那几个小的也没见着好到哪里去。 二夫人手里面拨弄着算盘,是越算越不对劲儿。 第二百零三章 烧火(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票 “你说说,他这带回来的银子怎么就跟带回去的不大一样呢?我这左算右算,他给宋三能花几个钱,去了一趟梅城,居然一分钱都没带回来!”二夫人纳闷儿的说道。 站着的嬷嬷晓得自己主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就是一根针掉在了地上,她都要分得清哪一面是针头,哪一面是针尾,于是在旁边安慰道:“您这算的都是老爷在外面做事情花销比较大才给的收据,像是船费什么的,不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呀?” 一说到这个,二夫人立刻立了眼珠子,一拍桌子,气势逼人的说:“怎么着,难不成他做的还是那金船不成?就算是掉一块儿金砖都让他赔,他这账也对不上!” “……这,”嬷嬷讪笑了两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那夫人您的意思是什么呢?” 二夫人细细将收据与账本儿收拢了起来,放在了暗匣里面,“这宋老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可比你清楚太多了,他撅个腚,我都能看得出来他是想拉屎还是放屁!实话跟你说,他这钱若是自己花了也就花了,不心疼,我就怕他在梅城那边儿拿着这笔钱给自己又弄了个暗门子。” 不得不说,一提到到这个可能,嬷嬷也觉得夫人想的对,只是话不能那么说,夫妻劝和不劝离,还是要息事宁人的好:“……应该不可能吧,您想一想啊,梅城离咱们这边儿可隔了多远呢,老爷哪儿来的闲工夫,只是为了个暗门子就来回折腾呢?” “山不就你,你可以就山啊!宋老二完全做得出来把人从梅城接到京城附近安置宅子住,你且等着吧!”二夫人一咬牙:“他若是年后边跟我说有一个差事要出差几天,那约摸着就八九不离十了,那狐媚子定然是被他给接了过来!” 二百三十四 其实刚回京都的时候,宋大人并不是很想念姜欣。 当时他毕竟公事繁忙,一门儿心思都钻到了如何才能顺利的将差事办完上,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男女私情上的事儿。 再加上宋清涟自认冷心冷血,就算偶尔半夜梦回,感觉床榻上少了个人,也只会爬起来翻出夫人的书信,看上那么一遍,转头继续睡。 在对待感情上,宋大人就像是一只王b1样,永远把自己封在壳里面,他不去想,也不去管,饿了便伸出脑袋吃一口,不饿的话就继续把自己缩在里面。 所以即使他感觉得出来姜欣对自己而言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他也不愿意去更深层次的探究。 但是这一次似乎是不大一样。 因为粗略算起来,自从年后,姜欣已经推迟了,快七日没有传来书信了。 二百三十五 陈柏西: 茫然, 无措, 我干错了啥? 二百三十六 宋烟成已经荒废了好些日子,没有放在读书上了。 有些事情开了个头,日后便难以克制了。 他自己也不是不清楚,不应该继续同翡翠这样厮混下去,只是他一瞧见翡翠那待着桃红的小脸儿,就克制不住心里的一阵阵冲动。 他们两个人便如那初食禁果的新婚夫妻一样,即使什么都不做,互相说说话,便能一整日都躺在床上,连门都不愿意出。 有时候宋烟成来了兴致,便去书房拿了笔墨回来,画上一幅以翡翠为原型的仕女画,逗得美人对他一笑。 翡翠是个识字的,幼时也是读了不少的书,见识同寻常女子不同,常能从宋烟成的字画当中看出些门道,叫宋烟成大加赞扬,隐隐对她生出了知音之感。 当然,这一切都是翡翠故意的。 宋烟成再如何的聪明,现如今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而已,翡翠长得也不差,使了全副的心神都搁在他的身上,就是块木头都能哄得明明白白。 而且翡翠还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并没有和夫人说自己与少爷已经做了亲密的事儿,所以府上一直都没有给她送来避子汤,再这么下去,翡翠觉得自己过不了几日便可以怀上身孕,叫少爷给自己抬成妾室,在正妻娶进门儿之前,先将庶长子生下来。 翡翠温柔似水的对宋烟成笑着,看着少年人看着自己的脸在宣纸上挥洒墨水,心里面想的却是:什么都比不上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来更有安全感了,少爷如今喜欢她,就应该让他更喜欢一些,让他好有勇气当着老爷和夫人的面将自己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保护住。 只要留下了孩子,她便再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奴婢,而是主子了。 二百三十七 桌上的案卷一日日的少了起来,如今也不过是薄薄的几沓子而已,再过个两三天便可以全部看完,挑出几个疑点写入折子,在寿王爷的罪证上面再多添几笔。 宋大人暂时放松下来,将水烟拿在了胸前。 他清楚,万岁爷如今不是不想将寿王爷立刻缉拿归案,而是不能。 在寿王爷这几十年的管理下,封地上上的农民个个干的风生水起,再加上本就盛产粮食,简直称得上是富得流油。 令万岁爷忌讳又羡慕的,正是这些白花花的粮食们,他想要最低的代价将寿王爷缉拿归案,又不想损坏了他封地上的黎明百姓,好使粮食减收。 他实在是太贪心了。 宋大人冷漠的想,大多数时候,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若是想要鱼了,那熊掌便必然不是你的。 这些个道理,他们底下人看的是明明白白的,只有圣上还对此抱有幻想。 将嘴对准了烟嘴儿,抽了几口之后,宋大人任由烟雾飘在了空中,他觉得,万岁爷如今就差那最后的一把柴火,火要烧得越旺,柴火才用的越多。 “五木啊。” 冷不丁地坐在角落里面的张柏赫突然间淡淡开口说道:“我总觉得我这忙忙碌碌了,大半辈子什么都没有留下。” “为何突然问起我这个?” “有感而发罢了,都在我的心里面聚集了好几天,除了你以外,我还有谁能说呢。”张柏赫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两百零四章 退意(一更) 听话要听音儿,宋大人觉得自家师兄这番言辞让他没有办法插嘴,于是便沉默以对的继续抽水烟。 张柏赫等了一会儿,见宋大人并不打算理会自己,于是颇有几分失落的低下了头,闷闷道:“你也知道我现如今是个什么样子的形式,有时候我自己想想都觉得太过于无趣……” 这话说的再严重几分,可就是要犯忌讳了,毕竟隔墙有耳,宋大人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提醒了一句:“师兄,谨言慎行。” “……” 沉默了片刻后,张柏赫又开口自言自语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知我何时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宋大人有点牙酸。 他对自己师兄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也是颇为无奈,便装不出抽水烟的样子了,蹙眉道:“师兄,我也知道你现如今的形势不大好,但这不都是暂时的吗?咱们老师岁数大了,就怕谁惦记他手头的那些个东西,让一让就当是尽孝了,为何非要放心里头去添堵?再说了,你这边儿若是当真走了,留下那么多的烂摊子可怎么处理。” 宋清涟的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张柏赫听完之后勉强鼓起了些斗志,便不再说那些丧气话了,转而问道:“我听别人说你最近几天一直在找什么东西,可找到了不曾?” “没,不过是些小事情,家里面的书信突然间断了,我这边儿正想着如何处理呢,”说到这里,宋大人咳嗽了一声,他总觉得说这些家常理短的事未免让人觉得有些丢脸,便不想再继续谈这个话题了,摆手道:“不说了。” 而一旁的张柏赫却是上了心,左手敲在桌面上,叩了几下,说道:“被你这么一提醒,我反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你家人现下是在南边儿吗?” “梅城。” “那就差不多是那里了,前些天有人跟我讲,说是南边儿的消息突然间断了,我也有两个下属好些天都联系不上,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怎么了。” 若是只有家人不回信,说那可以说是家里面实在没有什么事儿,就偷个懒。但小吏们不回消息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这些人都是朝廷拿钱养出来的,下了死规矩,几日内必要传送消息才对,如今的形势还这般紧要急,料他们多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偷奸耍滑才。 他们两个人突然间对视一眼,都快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凝重。 张柏赫一连喝了两杯水,心里面拿不定个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儿报上去,问道:“师弟,你说咱们该不该告诉给先生?” 宋大人想的和张柏赫是同一件事儿,按理来说他们是应该通知给杨宰相的,可奈何此人生性多疑,若是过几日同南边儿的书信又连接了上去,难免他会觉得这是宋大人与张柏赫两人有别的打算,故意下套儿哄骗他。 那到时候可就难以处理了。 当然,这些事情真的论就起来也不过是一堆借口,宋大人更深层次里面想的却是若是把这个消息传给杨宰相,说不定他会借此盯向自家夫人,并以此来要挟姜皇后。 “先不说,看看形式再论。” 二百三十八 师兄弟二人谈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便不由自主地纷纷闭口不言了起来。 宋大人换了话题,问道:“说来,师兄你今日和为何到我这里?”他算了下日子,杨宰相那边的事多如牛毛,哪件都少不了师兄才对,他是如何忙里偷闲过来的呢? 张柏赫摇摇头:“别提了,今儿个一大清早的我便守在了先生的门口,可直到我过来找你,都没个人传消息叫我进去。” “……这怎么会呢?”宋大人看了一眼漏斗,总算是明白为何张柏赫今日看起来这么郁郁寡欢了。 往年从来都是他跟在杨宰相的身边儿,连别人一只脚都踏不进去,可在如今这般紧急的时刻,唯独将他给刨了出去,是何用意不言而喻。 真可怜。 宋大人漫不经心的想,给张柏赫倒了一杯茶水,把话头给引到了其他的地方去,好叫他不在自己面前太过于悲春伤秋。 他这师兄哪里都好,就是为人死心眼儿,他们这些给大人做事的人哪一个不是留了一手?只有他,若是没了杨宰相的扶持,说不定等年一过去,他的位子就要挪一挪了。 二百三十九 卫天师确实是一个神人,倒不是说他的法力多么高强,而是此人善用心机,忽悠人的本事一流,明明是对自己不利的状况,在他的嘴边偏偏能够变了一番模样,这种能耐,连符白见了都啧啧称叹。 这一日午后,万岁爷正坐桌案旁边,面前摆的是厚厚的几摞折子,不知道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你说朕要不要修一个观仙台?” 符白知道他问的是自己,沉默了片刻,突然间笑了,答:“这天底下的万事万物都是万岁爷您的,你想要什么,便能修什么,只是此事毕竟是我一个奴才拿不定主意,您不若去问问卫天师吧?” 闭着眼睛符白都知道,若此事万岁爷将其公布在朝廷之上,必会引来一阵的群情愤慨,寿王爷在南边儿虎视眈眈,此时正是危难之时,国库里哪有银子能供万岁爷去修着观仙台的呢? 虽然在心里面并不想承认圣上真的已经糊涂了,符白却无比清楚自己的好日子也就这两年了。 他要好好想想退路。 宫里边这些伺候人的奴才,向来都是主子倒了下人们也都不成了,好一点儿的能够在那老公巷里面买一个宅子,取上娇妻美妾,拿着这些年在宫里面攒的积蓄过的如那大爷一般的日子,坏一点的……那可就说不准儿了,符白这些年冷眼看着同僚们的出宫之后的日子,十之八九都混的不怎么样。 他们这些没了根儿的人,在宫里面被人当成一条狗,在外面儿却连狗都当不成了,那叫不男不女,畜生不如。 第二百零五章 斗争(二更) 只要一张口,路上的人便会用异样的眼神瞅着你,那眼睛跟刀刮一样,看的符白浑身都不舒服。 说来也是可笑,他在这宫里面儿作威作福,就没见着他怕过谁,可一到了外面儿,符白却跟那过街老鼠一样,恨不得从脸到手,把每一寸裸露出来的皮肤都遮盖住了,别叫旁人看清了他的模样。 要是可以,符白是希望自己能死在万岁爷前头的,现在可是他最风风光光的日子,说不定主子还能念着他多年伺候下来的恩情,给他个棺材板,好让他能全须全尾地走。 ——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也罢。符白自己都想得开,他活了这半辈子早就活够本儿了,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那都是顶尖儿的,早三十年前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能有今日的好日子过,混一天便赚一天。 他只求能别老皇帝刚死,就有人拿自己开刀。 二百四十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假。明明路上都是这么忙的时候了,玛瑙居然还能跟触摸,两人闹都不甚愉快。 我整日里在车里坐的浑身上下都是疼的,冬天冷,驿站里面的火炉子都烧的不是很好,连个澡都没法洗,浑身又臭又脏,多番下来心情自然不会多么好,这般难受的时候,见她们两个人还能整天跟两个斗鸡一样,见了面便互相眼神儿都不对一个,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心中便升起了对楚嬷嬷的厌恶来。 这人若是想要在我身边儿好好待着,那么别一开始就给我撂脸子,她偏偏要摔完脸子之后发现母亲是下狠心要把她送给我,又开始用各种的小手段来对付我。 我一早边说了,楚嬷嬷其实并不想在我身边当差,只是碍于母亲的威迫没有办法推辞而已,后来她被母亲强制性叫我带她回了梅城时,其实心里面门清,回宫是无望了。 之所以刚回府里面的时候不在我身边儿做事,不过是碍于面子,想让我提前对她第一个服个软,她也能就坡下驴。 我早已把楚嬷嬷的所作所为看的一清二楚了,哪里会那般好心去为她解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她远远地晾着,没有给她丝毫的脸面。 楚嬷嬷错就错在她低估了我,太把我表面体现出来的温柔当成好性子了,以为我会任她搓圆揉扁。 这人也不想想这怎么可能呢,我两世为人,就活个骨气呢,无论下场是如何,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从来都没有过任人欺负的时候。 所以我看够了她在宋宅里面的笑话之后,便打算这次将她拉走,直接还给泰安公主算了。 而母亲会不会认为她做事不够周到而责骂,那就不是我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这场闹剧般的针锋相对中,唯一一件出乎意料之中的事,就是她在府里面这些日子,倒是当真打听出了一些我不想让旁人听到的消息,猜测出了大人的事儿了。 二百四十一 “玛瑙呀,到我的车上来。”我撩开轿帘子,对她招手,玛瑙便屁颠儿屁颠儿地赶过来了,马车短暂停留片刻,等她坐上马车立刻继续往前。 我们如今还在路上,不敢耽搁。 二月末走的,如今已经快三月中旬了,粗略算起来,我们一行人已经在路途上耽搁整整一个月了,比我上一次去京都时不知辛苦多少倍,早知如此,当初在家里面的时候就好好打听一下,杨三郎还有没有能破冰的船了,捎我们一程也好啊,免得像如今这样这般劳累。 我揉揉后背,放下了手里面的鞋底子,换了一种针线,玛瑙连忙帮我把那丝线上打结的地方一一捋顺平整:“主子,你怎么现在又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了呢?多费眼睛呀。” “再过几日便回京都了,我觉得大人身边儿的新衣服估摸着已经用光了,这不,突然想起来应该再给他制备一套才对。”我一边儿说着,手里面儿没停,几下子将丝线穿紧,针口里面按着斜边儿上的样式继续缝制。 “您对咱家老爷可真好。” 我抽出空来刮了下她的鼻尖儿,笑道:“你个小没良心儿的,我对大人好那是天经地义的,可对你也不差呀,难道就不好吗?” “好,夫人对奴婢那是一万个好,”玛瑙将丝线分完了一一整理清楚后,团成一个结,“……您说您对奴婢这么好,这可要我还几辈子才能还的完这份恩情啊,倒不如我便不嫁了,跟在主子身边儿,行不行?” 她这话在我听起来就是童言无忌,估摸每一个还没出阁的丫头在即将嫁人之前,都会生出这样的感触来,我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反而笑骂道:“你倒是好生的厚脸皮,我养了你这些年不算,反倒是赖上我了,好的都被你一个人给占去了,我可不干。 去去去,你不说我差点儿就忘了,你那夫婿人选还没有一个消息吗?” “哎呦,主子,您可就饶了我吧,别在我耳边去到这些事儿了,真遇到合适的那个人了,您不说奴婢自己都开始着急了起来,线下不是用不到吗。” 我将针给插在了布里面,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主子到也不是逼你,只不过想让你有个好归宿而已,就怕你拖个一年半载的,那好苗子都被人给挖走了,剩下的歪瓜裂枣你就是想嫁,我都舍不得你嫁出去。”顿了顿,我想过来,玛瑙似乎前阵子跟我说了心仪元夕,生怕她死心眼儿,“元夕你就别想了,不说他在大人身边儿是个什么样子的身份,单就论此人是被大人当王叔接班人一样培养的,就不适合让你能跟他在一起。” 玛瑙惊喜万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这边儿最近几日正苦恼着跟夫人回了京都之后又会见到元夕,万一他给宋大人旁边吹吹枕边风,硬是强娶了自己可怎么办,如今有了夫人的这个回答,可就安心多了。 第二百零六章 客栈(一更) 二百四十二 元和二十六年三月十九。 院子里面的迎春花基本上能开的都开了,一片的生机勃勃。宋大人手边儿的公事暂一告落,开始跟着杨宰相忙起了那些不应该他忙的事儿。 ——是真的不应该他来管,先前都没有影的事儿,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都分摊到了他这头儿。 张柏赫算是彻底被杨宰相给搁置了,来的猝不及防。 托两人关系不错的福,与其给别人不如给了他,从前归张柏赫管理的部分势力自发自觉地纷纷围绕在了宋大人身边儿,总算是填补了大人京都这边人手不够,常常消息不灵通的短板了。 可公事上的顺利,却叫宋大人不开心不起来。 往南的消息真的被人从中断了。 在确定了这个问题之后,宋大人第一时间联系下属传播消息,拐弯抹角地将此事给捅到了杨宰相那边,好处是把自己给摘出去了,顺带着他也没有瞒万岁爷,既然这件事儿迫在眉睫,那么便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所幸大家全都知道了,才能让他能全身而退。 二百四十三 我快死了。 讲真,我感觉在什么颠簸下去我的屁股就快死了。 我是那一种明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其实早已经气若游丝,离踏鬼门关只有一步的那种类型,玛瑙已经把盖的被子和毯子全部都垫在了椅子上面,可偏偏只要马车一往前走,我便感觉浑身上下都是痛的,没有一根骨头对劲儿。 这种情况显然难倒了身边儿的这几个丫鬟,她们见我这么难受,也都纷纷偃旗息鼓,开始围着我忙活起来,想着怎样才能让我更舒服些。 显然,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没有起到一点点的作用,只会让我浑身难受的时候,还要分神听着她们的各种劝告。 我也不想这么难受的呀, 谁知道这是突然间怎么啦! 我们如今已经行驶了大半段路程了,只要抓紧时间,说不定两三日内便可以抵达京都,然而偏偏实在这么紧急的时刻,我居然出了这种毛病,别说玛瑙他们了,连我自己都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抵达京都好好的吃上顿东西,再睡一觉。 这次真的是我失误了,没有想到带个人单独出门儿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而且我们准备的时间太少了,很多东西都没有带上来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我们在野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吃的东西,普遍面黄肌瘦。 带来的肉干糕点早就已经吃光了,驿站里面儿能给我们准备的也不过是些掰开之后里面什么馅儿都没有的干粮,还都不是什么细面做的饼子,吃进嘴巴里,我的嗓子眼里面都开始跟着刮板般疼,这种东西除了能烧一锅热热的水,喝着汤才能咽进去以外,没有一丁点儿能吃下去的法子。 包括我在内,我们一行人从七八天起嘴唇便开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龟裂,更不用提掉头发和面色枯黄了,我觉得就凭我如今的这副模样,说不定大人条件了我都不敢相信我是姜欣。 要命。 二百四十四 “夫人,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宜再继续赶路了,还不如好好休息片刻,咱们绕去旁边的县城,住上两三日,找个大夫给您看一看再启程。”琉璃在我身旁絮絮叨叨道。 楚嬷嬷也收回了放在我手腕上的手,皱着眉头:“奴婢查不出来您身体到底有什么毛病,不过看你如今的样子,还是不要再继续赶路了。” 我自己清楚其实我哪里是生病了,不过是这具身子实在是太过于娇生惯养了些,再加上去年一整年我就没有什么能够休息下来的功夫,强压着的疲乏全部都积蓄到了一个顶点,把我给压垮了而已。 “……你让我再想想吧,要不咱们再赶一天的路,若是明天我依然这般疼痛,那咱们再去县城如何?”我总想着离京都不过是两三天了,说不定挺一挺便能到地方,不大想转路去县城,这一来一去的功夫,说不定又是一周耽误了。 “这哪儿行!”玛瑙有点儿急了,伸出根手指头按了按我的后背,疼的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拍开了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后背,语气有些冲:“轻点儿,别随便碰,疼死了!” “您看看您,奴婢不过是轻轻的碰一下,你就疼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去看病,真是让人操心!若是老爷知道了您这般不注重自己的身子,回头指不定又要惩罚我们,您就行行好,咱们去看病吧?”玛瑙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 “我哪里是有病……”刚开了个头儿,我见玛瑙红着眼珠子瞪了我一眼,立刻闭紧嘴,想了想,她说的也有道理,我若是拖着这样的身子进了进京都,说不定大人会真的和我生气。 而且……嘶。 我咬着牙,头一次觉得原来坐车能疼成这个样子,浑身上下哪里都不敢动,明明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那好吧。”我总算是松了口,重新趴回了垫子上面。 二百四十五 暮色中,我们总算是到了地方。 京都旁边的小县城也不是什么穷酸之地,进了城门以后我们找了家能招待女的栈,琉璃立刻带着侍卫们出门去找郎中了。 我躺在柔软白净的被子上,闻着屋子里面点着的熏香,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阵阵怪味儿。 其实我累得只想大睡一觉,但不知怎么闻着这股子气味,我偏生怎么都睡不着,皱着眉头,翻来覆去了好几次,撑着身子爬起来,总算是找到了这股子怪味儿的根源: 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 哎呦,这下子可给我恶心的,不能说我这个人多么的爱干净,但以往从来都没有脏成这般模样过呀! 我在心里面再次肯定了,幸好回京都之前来这里洗漱一番,不然要是让大人看见我这般模样,那可就丢死人了! “玛瑙,我要洗漱。” 屋从外打开,进来的却不是玛瑙,而是一个脸生的年轻男子,跑堂打扮。 第二百零七章 警惕(二更) 我被这人吓了一跳,他为什么怎么突然间就进我的屋子呢!? 顿时,我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那男子进屋之后眼睛东瞟西瞟的,转了好一圈儿才落到了我的身上,点头哈腰的笑道:“夫人可是要热水来?” 看起来举动似乎挺多,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对。”我将手偷偷地搭在了枕头上面,这枕头是瓷做的,敲在人的脑袋上分量可不轻。 男子再次对我笑了笑:“小的知道了,你等着。”说完,再次看了一圈才退出了屋子。 他前面走,我后头立刻顾不得疼了,光着脚下了床,连忙将门给从里面反锁了起来,总觉得右眼皮直跳。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我们要是再出去找一间栈,时间上未必会来得及,但我总觉得刚刚的男子给了我非常大的危机感,让我一分钟都不想坐在这个栈里面了。 “砰砰砰!” 门外突然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我整个人被吓了一跳,好像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捂着胸口,小心翼翼的挪到了门边儿,“谁呀?” “主子,怎么好端端的关了门呢?” 原来是玛瑙。 我送了一口气,将挡在门前的椅子挪到一边儿去给,她开了锁:“快进来。” 玛瑙一脸的莫名其妙,见我放了她进去之后,还探头在走廊里面左右看了看才关门,困惑的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不答反问:“刚刚你干什么去了?” “这儿的老板说咱们带过来的四辆马车实在是太占地方,马棚搁不下,问我能不能放到后院里面去。” 我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问他道:“刚刚咱们刚过来的时候,不是直接把马车都拉走了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要问你呢?” 玛瑙听完了,也是脸上诧异起来,喃喃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就是有人叫我了,我便过去了……” 我的心里面越夹越发的谨慎起来,想起刚刚那个人鬼头鬼脑的模样,突然间心生戒备,害怕他们是那传说中的黑店,偏偏这个时候琉璃去请医师的时候,身边儿的侍卫都带走了,屋子里面就剩我玛瑙与楚嬷嬷三人以及四箱子的行李。 那马车里面的东西我倒是不在意,只要人还在,什么都是虚的,而我此时怕就是怕在他们为了抢我们的那些东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撕票可怎么办。 “咱们要不走吧。”我咬着唇,此时突然间发现村上浑身上下哪里都感觉不到疼了,只剩下心头一震震的惶惶不安。 玛瑙想了一下,对我说道:“你要在这里等我,我去把隔壁的楚嬷嬷要过来?” “那你小心点儿。” 没一会儿人就过来了,她身上只穿了件单衣,似乎是把随身带的行李都放在了屋子里面,眼皮半搭了着,给我行了一个礼,问:“夫人,叫老奴过来有事儿?” 我即使平日再如何的不喜欢她,此时也都将种种偏见暂时放在了心里面,毕竟此时多一个人在身边,便多一份安全感,我将刚刚发屋子里面发生的事,同她全部叙述一遍,补充道:“我觉得刚刚进来的那个伙计很不对劲儿,你瞧,到现在他还没有把热水送进来呢,咱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你会不会是有些太敏感了?”楚嬷嬷疑惑的问着我,“老奴听起来倒觉得那伙计不过是过来送杯热水而已,鬼鬼祟祟倒没发现,只是觉得可能这家店里面的伙计不大守规矩而已……这可是京城外的县城啊,咱们进来的时候还要通关令呢,哪里有那么多的黑店。” 虽然我觉得楚嬷嬷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可我的心还是无法安定下来,边看像玛瑙,问她道:“再不守规矩,也不至于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突然间走进来吧,而且你刚刚不还说他们把咱们的行李拉去后院儿里了么,这会不会是吃准了,即使到时候真的出问题,咱们……也没时间取马车?” 玛瑙被我说的这个可能性给吓到了,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衣襟子:“主子奴婢觉得您说的有道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赶紧出去,趁着溢价还没关门儿去那里休息一晚算了。” 玛瑙说的和我想的差不多,于是我便点点头:“你说得对,马车里面的行李先不要了,放在这里搁着,不要打草惊蛇,咱们仨一会偷偷摸摸的出门儿,到驿站那里等着琉璃他们再汇合——行李到时候取也是一样的。” “您放心,”玛瑙突然间凑在我耳边小声对我说道,顺手拍了拍我床榻旁边的一个包裹,“您身上贵重的东西都在这个小包裹里面装着呢,奴婢寸步不离的带着他即使真的咱们的马车被人搜了,咱们也不怕。” “哎哎哎,别急呀,”楚嬷嬷见我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就要准备走了,连忙一手一个拉住了我们俩,“这还没影的事儿,你们两个怎么就这么小心翼翼呢,要走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而且,夫人您不是身子骨不舒服吗?咱们就别折腾了,等琉璃把人给叫回来看病,咱舒舒服服的休息一日,不要捕风捉影了,啊。” 我这下子总算是听明白了,楚嬷嬷根本就不信我说的话。 我们二人僵持不下,玛瑙看看我又看看楚嬷嬷小声说的:“嬷嬷你要不就听主子的话吧,咱出门儿在外不就是图个踏实吗。” “这里面怎么就不踏实了?”楚嬷嬷面对我时还能做到面上和煦温柔,玛瑙这一插嘴,口的话着立刻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了:“你个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就住嘴,这都大半夜了,就算是去驿站也要赶路的吧?又要折腾多久才能到,再说了,琉璃她们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么,咱夫人是朝廷命妇,是带了侍卫出门的,纵使是遇到了地痞流氓,又哪里会怕这帮子人!” 她这个人说话永远都这么的不招我待见,我就当左耳听右耳冒,不去理会她话语里面对我的明褒暗贬。 第二百零八章 象牙(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票 玛瑙毕竟是没有见到进我屋子的人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见楚嬷嬷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心里边也没了主意,看向我说的:“主子,您说怎么办?您说走咱们就走,您说留咱们变便留。” 其实我心里头想的一直都还是那人的事情呢,但不知怎么的,被楚嬷嬷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太过捕风捉影了一些,沉吟了片刻,我说的道:“那就先听嬷嬷的吧,就算是要走,也要等琉璃回来了再看看如何。” 二百四十六 宋大人今成了这朝廷上的新贵,几家欢喜几家愁,当然愁的要比欢喜的多,毕竟宋大人这些年人际方面实在是令人…… 只可言会,不可以表。 而厌恶他的人里面,首当其冲的便是几年前白户案出力不少的常阳长公主。 长公主的岁数已经不小了,她的为人非常富态,比当今的万岁爷要年长岁一些,平日里面除了爱财与护短以外,没有什么大毛病,万岁爷一直当她是个长辈那样侍奉着,而此人之所以能混到长公主里面如今的地位,只能说这人的命太好 上一任的圣上不大重视女儿,打压驸马的厉害,所以驸马与公主的感情也不是太好,大多都死的早。 唯独常阳长公主是个例外,这人年轻时便当起了寡妇,无儿无女一身轻,在身份尊贵的公主里面儿,没一个能活过她的。 而此人也掐准了万岁爷的心软,在能够容纳的范围内亲那样的给自己谋得好处,像是硬逼着宋青莲入狱的事情,从未有过先例。 她帮助白户出狱之后,虽然觉得面子上有光,然而对待自己这个血缘上根本都八杆子会打不着的侄子,也是生出了几分的怨怼,他惹谁不好,偏偏踏到了个铁板,若不是万岁爷念着她的岁数,指不定这次就要任由其发展了。 也因此,在白户出狱之后,她便对此人闭紧了嘴,听说前段日子他开的那个赌场被人给砸了断了两条腿,常阳长公主都狠得下心当没有听见一般,并没有派人前去询问。 白户是个十分乖觉的人,他能够讨好,常要长公主一次变成讨好第二次,见长公主府上的门槛都不让自己跨了之后,此人花费了小半年的功夫,挖空了心思做了两份儿的牙雕,一份送给了长公主如今最喜爱的一个面首,另一个便托他送给了长公主。 果不其然,见到了如此精致小巧的玩意儿,长公主乐的是合不拢嘴,直夸白户这孩子有孝心,又开始能够让他登门入室了。 也差不多是在此时宋大人再次回到京都,开始在杨宰相的身边儿做事儿。 长公主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朝廷命臣,所以对很多的动向,她的敏锐性并没有那么高,然而谁让宋清涟这得盛宠得的莫名其妙,不过是去梅城呆了小半年,再次回来居然压了众人足足一头! 这种盛宠,谁看到了谁不心动,谁看到了谁不妒忌呢? 大家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也面慢的进入到了长阳上公主的耳朵里,她一听气的登时便把手里面的茶杯给碎在了地上,怒骂了一句:“这还了得!?” 这个案子到了如今已经不简简单单只是白户与宋清涟之间的问题了,而是常阳长公主觉得万岁爷并没有把她的脸面当回事儿,她这一辈子小心翼翼的活着,轮到快入土才求了万岁爷这么一件小事儿,他都不能给自己一个妥善的处理,常阳长公主觉得自己脸上实在是无光。 可她又不能翻脸跟万岁爷置气,那就是自寻死路了,于是,她将目光盯在了泰安公主身上。 这个人的女儿不是嫁给了宋清涟吗?那倒是让她瞧瞧,这一家子的骨头是不是一样的硬! 二百四十七 认识宋大人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一个虽然面上看起来有些严肃,却不是个多么阴沉的人,有自己的一点点偏才。 而大多数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温和有礼,还非常的受长辈的喜欢,其中就包括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杨宰相。 那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久到有时候杨宰相自己想起来都恍然间觉得,原来他已经认识五木这么多年了。 如果把一个人比作一件物品的话,有些人像刀,有些人像器,有些人像车,有些人像法,三六九等的分下来,杨宰相识人多年,大体上是不会看错的。 除了宋清涟。 他对这位多年来都对自己非常尊敬的徒弟心中的感情十分的复杂,当年他失意的时候,觉得此人一定会背叛他,这人没有。 当他得意的时候,觉得宋清涟会找上自己,让他将自己调往京都的时候,他又没有。 杨宰相一次次的认为此人实在不可深交,而宋清涟又一次次打消了自己的怀疑,证明他才是对自己最忠心不二的那个人。 这么些年来,杨宰相一直不敢重用他,却也时时在提拔他,也是存着份给自己留老底儿的想法。 可如今这份多年来默契的平衡被打破,到了成败在此一举的时候,容不得他留下半分的私心。 杨宰相其实看的非常的明白,他占着这个位子也占不了多少年了,身边儿的这些个人全部都急吼吼的想要再找一个下家、更年轻的下家,而他的独子显然还没有到了能够进入朝廷和这些老油条分庭抗礼的时候,需要个大大的助力。 ——他攒了一辈子的,这些东西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外人呀。 故此,在这么紧急的关头下洋宰相把自己多年来最放心的属下张柏赫给掉了下来和当年明明啊宋青莲有两次升迁的机会都被他压下来一个道理。 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来的要让人印象深刻。 他如今先把张柏赫给拉下马,回头他这边儿不得不走的后,再重新把人提拔上来,那这份恩情就足够让张柏赫这个死心眼儿的为他的杨氏族人卖一份大大的恩情了。 第二百一十章 夜半(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票 他哭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自己哭还不算,突然间抓住了宋大人的袖子,用力的把脸上的泪水全部都抹在了他的衣服上! 宋大人头一次后悔起自己的烂好心,一把推开了师兄的脑袋,害得他头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撞击。 这种时刻就显得师兄弟之间的感情特别‘深厚’了。 “来人啊!”他对外面喊了一声,两个侍卫进来之后,他指着还拽着自己哭个不停的人说道:“给他找个偏房休息下吧,这人喝多了,记得去送醒酒汤。” 他这边的侍卫都是先前在宫里面当差的,心眼儿比旁人不知道多了多少个,不过是大致扫了眼辨认出来此人是张老爷,于是都不用宋大人多说,两人立刻小心翼翼地抬着人到了屋子外头。 宋大人等他们身后走出来,身上搭了个披风,站在了台阶上面看着他们两个,突然间平静开口说道:“赏钱明天记得管元夕要,今日之事切记要管好你们的嘴,若是有半点儿消息传入出去,我拿你们二人开刀。”说完,也不管那两人被自己吓成了什么肝胆俱裂的模样,一扭头就进屋休息去了。 二百五十 宋大人印象里还记得自己其实是喝醉酒了,但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只以为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一切都是现实。 他感觉自己似乎是走在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有个小院子,院子里面摆着个不算大的花圃,两头的抄手游廊没有挂一只飞禽走兽,反而是摆了几个看起来矮胖精巧的宫灯,那些画看起来真是眼熟,似乎是出自他自己之手。 他哪里有时间去画这种东西呢? 宋大人刚刚想到了这个问题,便觉得视线一转,他已经进了屋子里。 外面儿的阳光照的足足的,屋子里面似乎是开了地龙,熏得整个人身子都暖烘烘的,明明没有看到什么糕点,空气里面却漂浮着一股子甜味儿,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宋大人控制不住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来,他看见自己进了屋子,撩开帘子,看清了坐在矮榻上的那个女人。 她的岁数并不大,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眉目清秀,并不是一眼便难忘的美人,着一股子特有的独特的小家碧玉的气质。 “……” 梦里的他对面前的女人似乎是说了什么话,并且弯腰握住了女人的手,不舍的让她继续劳累。 女人抬了头,对着他盈盈一笑,半边脸都被身后的阳光照的变成了浅浅的透明: “大人,回来啦?” 二百五十一 …… “夫人。” 喃喃喊了句,下一刻突醒! 这明明称得上是一个好梦,宋大人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居然能突然间做梦做到一半儿便醒过来,他摸了摸自己身旁空荡荡的床榻,并都不想分析此时的复杂心情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觉得他有些想家了。 “元夕。”宋大人轻声喊了一句开门的却是原元暮:“大人您叫元夕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呢,你把那茶给我重新端上一杯来。”他的手指抬了抬。 “是。” “……还有,家里面可来了书信?” 元暮倒水的手一顿,猜测说不定大人把自己叫进来就是为了询问这件事情而已,在心里面偷偷笑了两声,认认真真的回答:“陈先生每天都到城门口那边儿去一趟,就是怕遗落了您信件,只是不知为何去那边儿信差一直都不回来,害得咱们这头儿的消息都传不出去了。” 宋大人想这倒是和师兄跟他说的大同小异,没想到连杨宰相出面管理此事却依然不见成效……看样子确实是大事不妙了。 “嗯,那早点儿睡吧。” 说完了,宋大人便重新进了被子里面,留下屋子正中央拿着半杯茶水不知道要不要递过去的元暮:“……” 果然和他猜的没错。 元暮离开之后,宋大人突然间又睁开了眼睛,他想着,若是寿王爷真有起兵造反的心思,梅城里离那边那么近……他应该尽早派人将夫人接回来。 顺便看了眼外面的天,宋大人漫不经心地想:今天的夜可真黑呀。 二百五十二 栈内。 琉璃回来之后,我便将他们出门时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个清楚,侍卫长的脸色顿时沉下来,让郎中给我检查完之后匆匆地抹了些药,便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在我的房间打起了地铺来,说是要以防有其他突变。 原本他们是打算让我在睡一会儿的,我成了他们的情,只是这种情况下,多大的心才能睡得着。 结果到了后半夜,除了我与侍卫长以外,床榻附近横七竖八的全是睡着的人。 到了后半夜,我也开始有些按捺不住困意来,并不是心里面已经不怕了,而是这些天在赶路的时候,身子早已是超负荷,一碰到床碰到柔软的被褥,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疲惫,只想什么都不想的立刻躺在被子上呼呼大睡,连性命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儿去那种,幸好我上辈子磨练出来的意志力比其他人要来的顽强,总算是让我等到了奇怪的动静。 “咔咔、咔咔。” 我听到这声音之后,立刻将旁边的侍卫长给推了起来,在他即将开口询问之前捂住了他的嘴,示意他听旁边的声音。 侍卫长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警惕性非同一般,被我突然间喊醒之后不过是双眼茫然了一刻钟不到,立马便苏醒了起来,揉了揉头,他顺着我的视线,也发现了门外的奇怪响动。 怎么办? 我给侍卫长做了一个口型,听着那门锁似乎是坚持不了一会儿了。 侍卫长给我比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学着我刚才的动作把身旁的几个兄弟全部踢起来,四个人全部都整装待发了之后,他将手里面的刀出鞘,对着我点了点头。 我刚准备走上前去炸一炸那个开锁的贼,手便被苏醒的玛瑙给拉住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发带(一更) 让我来,她对我摇了摇头,快一步下床,在我还来不及阻止他的时候,走到了门旁边儿清了清嗓子,问:“谁呀?” 门锁声突然间停了下来。 我们几人在屋里面大眼瞪小眼的等了一会儿,侍卫长忽然间拉了下玛瑙的手说道:“站到后边儿去。” 玛瑙听话的点头,直接跑到了我的身后。 明知场合不对,可我看着姑娘还是觉得好笑,刚刚她拉住我的时候,那豪言壮气怎么瞬间就没有了呢? 栈一般用的都是纸窗子,又省钱又容易更换,所以侍卫长先用唾沫在指窗子上粘了个孔,将眼睛贴了上去,旁边有人问他:“大哥,看到了什么了吗?” “——上!” 话音刚落,侍卫长猛的将门打开,其余三个大小伙子狼一样扑出去!吓得屋子里我身后的玛瑙一个抖! 门外一阵的黑,什么都看不见,一个侍卫拿着蜡烛走上前,东看西看了大半天,摇摇头:“跑了。” 二百五十三 婚事在即,家里面儿越忙,江丁的事儿就越多。 真不是江老太太瞧不上自己的这个孙女,而是自己不给自己争口气呀,你说家里都忙成这个样子,大事小事儿的自己能解决的便自己解决呗,她偏要去买什么什么带子的,说是如今的姑娘嫁人后都要送丈夫这个。 江老太太打听完价格,直接把这个决定给否了,反正她之前是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个习俗,既然是没有,那么能省便省吧,只不过是嫁个丫头片子,花费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在江老太太的眼里,江丁就没一样是好的,一开始自己愿意面子上对她好,那是因为她觉得依照江丁的容貌,定会嫁一个好夫婿,给他们江家填个助力。 ——可你瞧瞧、你瞧瞧! 江老太太刚知道冯书生这个人的时候,心里面充满了浓浓的不屑,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娶他们家的孙女,这要是江老太太当家,宁可把江丁给绞了头发,送去姑子庙,都不带让这个人踏进他家门口的! 还是江子期把她给劝好的,他说:“母亲,你想想咱家还有耀祖在呢,若是旁人知道了,他的姐姐一大把岁数了还嫁不出去,难免会让他面上无光,这多不好呀,冯生虽然如今家事微薄了些,但好歹也是考上了功名,日后慢慢来,还是一个可塑之才。” 江老太太可不管那个冯书生到底是不是可塑之才呢,她光是听到了第一点,便觉得江子期说的在理。 她家耀祖身上可不能有一丁点儿的污点,江丁嫁了便嫁了,反正日后是她自己过的,跟他们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二百五十四 江丁再傻也看出来江老太太对她的婚事抱持着能对付就对付的心态,这令她非常不悦。 原本母亲给她布置的各种摆件儿都因为老太太要不嫌弃太过昂贵,要不又说其他问题,都给退回去了,可就这么点东西,老太太转头又留了一半,说是等江耀祖结婚的时候再用。 这可真是叫骑着脖颈拉痢疾了,江耀祖才多大,离成亲还有好几年呢,这么早就拿着她结婚时候用的东西去填补弟弟了,还把不把她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 ——而所有的积怨都通通爆发放在今天。 江丁听丫鬟说如今街上有个铺子东西特别好,很多女子都去那儿买东西,送给心上人,江丁自己的手艺不大好,所以心痒痒,想出门买一条好看的发带送给冯书生。 原本她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大的事儿,买样东西拢共也花不了几个银子,可她真的是没有想到,偏偏是这么一件小事儿,她头一次管祖母要银子,老太太都能毫不犹豫地反驳了回去。 “发带?这什劳子的玩意儿别买了,你过段时间便出嫁了,闲着没事儿不要总跑到街上去,赶紧回屋去吧,我这儿忙死了,莫添乱!” 江丁险些要被自己这个名固不化的老祖母给气死了!于是她撒了一个谎:“如今女子成亲,都要送夫家一个发带的,这是正经事。” “这习俗我活了一辈子了,可从来没听过。”江老夫人冷笑几声,不搭理她了。 江丁站在原地是越想越生气,不过是个发带而已,祖母不允许自己买,难不成还让她亲自来绣吗?于是冲动之下,她直接跑去了前院儿去找了自己父亲:“爹,你快过来给我评评理!” 江子期正在屋子里面喝茶,见女儿这么气冲冲的跑了进来,诧异的问道:“有什么好评理的,你要的三十二抬嫁妆不都准备好了吗?” “根本就不是嫁妆的事儿!”江丁一把夺过了父亲手里面的杯子,用力的放在了桌子上:“我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坐在这里悠哉悠哉的喝茶?是不是女儿哪一天被人欺负死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咱们过两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了,这种难听话不要挂在嘴边……” “那是我想自己挂在嘴边儿的吗,您到底懂不懂啊?女儿挨欺负了!?” 江子期偷偷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于家里面的这个小霸王,他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心里面暗诽:你这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欺负你呀。 嘴里面却依旧要问道:“你这在家里面待着,怎么还能被人欺负呢?和父亲讲一讲,爹给你做主。” 于是江丁便和他说了江老太太的所作所为,事无巨细,顺带着把这段时间受的气全部都倾洒在了江子期的身上,最后的最后,都不忘加上一句:“您把那银子给我,我还要去街上买发带呢!” 一面儿是母亲,一面是女儿,两个都是他的祖宗,江子期没辙,苦哈哈的掏银子放在了江丁的手心里面:“这些够不够?” 江丁眼珠子一转,想着自己反正也是要上街的,不如多要一些,再给自己添几个簪子来,于是立马说的:“不够,再给点。” 第二百一十二章 禁闭(二更) 江子期有小小的吃惊,嘀咕道:“这什么带子呀,居然要这么多钱……”然而,女儿毕竟一辈子只嫁一次,江子期已经趁着女儿不注意偷偷的把她嫁妆单子里大部分值钱的都挪下来了,心虚加愧疚之下,就舍不得在这种小事上亏待她,翻开了自己的荷包,掏出面额还算大的一张来:“来,这些算是给你压兜的,别全花了,留些给自己用。” 江丁顿时眼前一亮,欢欢喜喜的将银票一把抢了过来摊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美滋滋地说道:“爹,您对女儿可真好,那我先回去啦?” “等等,”趁此时机,江子期连忙在旁边儿道:“你看,爹已经对你这么好了,那么便别和你祖母计较了行不行?她老人家岁数大了,难免有些糊涂,这些小事儿你就谦让她一二吧。” “……哪里是我招惹她,分明是她看不爽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江丁撅了噘嘴,不耐烦父亲这副老好人的态度,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好啦,我不跟你说这些啦,祖母那边儿还盯着我呢,别回头别连喜糖都不给我准备,哼,先回去啦。” 江子期往前追了几步,他最近也是被这祖孙二人闹得筋疲力尽,趁自己女儿好不容易心情好便又想劝道:“那无论祖母和你说什么,你也不要和她发脾气,回头缺了少了什么东西,来爹这里,爹给你补。” “这是肯定的呀!”江丁理所当然的说道:“只是您别光说我一个人呐,她是长辈,我哪里敢主动气过咱家的老祖宗?可您看看我连着买个发带都要到您这里来——究竟是谁欺负谁呀!?”江丁的语气开始变得冲了起来。 “她岁数大了,说什么难听的不搭理就好,你天天跟你祖母作对,传出去对你的声望不好!” “我看是你嫌丢人。” “爹和你说的都是好话,怎么就听不进去耳朵里面呢?” “你可别说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指责我!”江丁总算是明白父亲究竟想说什么,顿时发了脾气:“您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这边不懂事儿一样,我这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弄的好一点儿难道不应该吗?怎么所有人全部都在说我!?姨娘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谁都不心疼我!” “爹哪里不心疼你,刚刚那钱不还都给你了吗?我要是不心疼你,何苦给你钱!” “怎么,如今我连管父亲要钱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江丁听了,立刻从手里面把那银票跟银子团成了一块儿,用力的丢在了江子期的胸口,“这钱还给你,我不要了!这婚我也不结了,你们不把女儿当人,我干嘛还要给你们充面子!?” “哎、哎……” 江子期眼睁睁看着江丁对他怒气冲冲的一顿骂,完了之后转头跑回后院儿里面了。 二百五十五 江丁气呼呼的回去时,一眼便看到了祖母正坐在院子里面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和嬷嬷讨论成亲的事宜。 嬷嬷说:“家里面之前还是有红布的,只是您让拿走了一些,如今装饰的布不大够用,咱们当日应该是铺不了毯子了。” “那就别铺了,反正也是那玩意儿也是被人脚底下的,没有了,倒是省的洗了。”江老太太满不在乎的说。 江丁原本在父亲那里就攒了一肚子的气,回来后见祖母说到这个事情上,顿时便想起了那红布原本母亲已经准备好了,硬生生让祖母拿走了一大半,说是反正她成亲也需要不了那么多,倒不如留一些给她弟弟到时候用,家里省的买了……顿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屋子里面的两人喊道:“你既然什么都不想给我用好的,那到不如不成亲了好!” 院子里面忙忙碌碌的众人被江丁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嗓子都给喊蒙了,江老太太也是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瞬间勃然大怒道:“咱家这一个月来上上下下的几十口人到底为谁忙?!你如现如今才说不想成亲,不行,这婚你不想成也要成!” “那你还净拿破东西来对付我!姨娘先前给我准备的器皿都全部拿走了,问过我一声了吗?我还有什么好嫁的!” 这都多少年了,江老太太在江家里就是横着走的霸王,无论她说了什么,从上到下都没有一个敢说一个不字的,只有江丁这个没脑子的才敢和她顶撞,顿时,江老太太便气不打一处来:“我看在你马上就要成亲的份儿上,这几日你无论是多么荒唐,都不和你一般见识,反倒是让你长了脾气不成?!嬷嬷呢,嬷嬷呢?把她给我绑起来关柴房里面去,成亲当天再拎出来,气死我了!” 江丁没想到祖母这么狠,对着旁边的人嘶声尖叫道:“我看你们谁敢!” 丫鬟婆子们还真的被江丁这一番撕心裂肺给吓到了,谁也不敢上前一步,纷纷转头去看江老太太。 “你们是听她这个丫头片子的,还是听我的?!把她给我绑起来!”江老太太一扫众人,显然是被气的狠了,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来撸袖子,便想朝江丁走去:“你们不去,我去!” 身边儿的下人哪里敢让江老太太真的亲自出马呀,连忙把人给拦了下来,七手八脚地也顾不上江丁的叫喊了,小心翼翼地把人给捆了起来,也不敢太得罪小姐,连捂嘴的帕子用的都是小丫鬟新买的,一次都没有用过。 抬着人出了江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直接送去了她自己的房间里面。 江子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敢多耽搁,边走边问,晓得了母亲与女儿居然闹成了这般模样,他自己也是被吓了一跳,乱跑几步去母亲的院子里面,想问问能不能让女儿提前出来。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两句,便被母亲给堵了回来:“你若是想跟我说丁丫头的事情,那你便趁早回去吧,这丫头我早些年就跟你说过,应该好好管教管教,你总是不肯。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玉簪(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 “这人自己老树开花,耐不住寂寞,居然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买通了宫女,跑到万岁爷的面前去了!” 泰安公主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一个消息,咂舌不已,好奇之心顿起,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哼,还能怎么样!万岁爷是个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送到嘴边儿的哪有不吃的道理,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到我耳朵里面的么,太医院那边儿的人嘴巴不牢,诊脉的时候诊出来她的肚子里面儿都有……”姜皇后说不下去了,又重重的拍了一下她的大腿:“这女人可真……真……她恶不恶心人啊!” 泰安公主也觉得世子夫人真是人面蛇心,她很明白将皇后此时为何这般的愤怒,并不是因为万岁爷身边儿又多了个女人,而是这种平白无故被人踩着肩膀往上爬的滋味儿,搁谁身上谁都难受。 “这人也真是个不要个脸皮的,”泰安公主愤愤问道:“那难不成还真的让万岁爷把这女子给抬进宫里面来?” “这怎么可能呢,”姜皇后嘴巴有些没有把严,脱口而出道:“你当母亲当年的好运气是谁都有的?” 她说完,母女二人都感到有些些微的尴尬,其实这种事情在本朝环境里看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和离改改嫁的人多了去了,只是姜皇后平日在女儿面前太过于保守,从来都不提及自己一女嫁二夫的事情。 泰安公主看起来母亲此时的尴尬,便不动声色地将这个话头给引到了别的地方去:“女儿有些听不明白了,既然她没能得到个身份,那肚子里面的孩子可怎么办呀?” “自然是一碗堕胎药下去了呗,像这种没有来由的孩子,咱们圣上根本就不会承认。” “呀!”泰安公主再次惊讶了起来,她的脑海中想起了那个曾经只有几面之缘的年轻女子,忍不住叹息起来:“那她这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吗?这事儿之后,让她怎么做人呐,世子府的人都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谁管她呢,既然当初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就要做好了准备。”姜皇后满不在乎的说道,又小声凑在泰安公主的耳朵旁边:“其实这人也是个傻的,万岁爷都敢烧者,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若她是个寻常女子,说不定真的就被万岁爷给抬进宫了,谁让她是世子夫人呢。” 不知怎么的,泰安公主听完了姜皇后的话,脑海中又闪起了那个深夜里面万岁爷坐在自己的面前,握着她手的场面。 当时她只是被吓了一跳,觉得这种事情不应该,如今想起来,幸亏了她的胆儿小,才没有酿成祸患。 “……这种事情哪能做呢。”泰安公主若有所思道。 姜皇后以为她说的是在回答自己的话,跟着点头:“可不是,枉费了我一直以来都对她们的好,真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狼!以后啊,我看是谁都不允许进来了,好好的人不愿意当,那么就全都别当了!” 泰安公主回过神来,知道母亲说的都是一时的气话,依照她的性子,在宫里面才耐不住无聊呢,于是笑笑:“您也不要再生气了,这种人都是少的,下次咱就挑知道是个什么性子的,再邀请进来陪您不就好了嘛。” 姜皇后撇撇嘴,说道:“我可不干了,这叫过来一次便丢一次人,我还有几张脸够丢的?” 二百五十八 秀城,宋家。 二夫人是越想越不对劲儿,她已经基本上可以板上定钉了,自家老爷肯定是偷偷摸摸的攒了些银两没有告诉她,所以他带回来的银子才会对不上数。 这种事情二老爷之前也不是没干过,进货回来之后少报一些公款,剩下的钱便偷偷摸摸的在外面儿养暗门子去。 老爷子偏偏还觉得这是二夫人撺掇的攒私房,在她刚嫁进来的那会儿,不知道吃了多少次的暗亏,近几年孩子们都大了才算是好一些。 二夫人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放老爷出门儿办一次正经事儿,他就能转头给她来这一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身边儿的下人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她的奶娘嬷嬷便给她出了个主意: 不如使银子叫人跟着二老爷,看看他平日究竟在忙些什么,也好让她宽心。 这种馊主意若是二夫人平常定然是不会同意的,纵使是查出来或者查不出来,二夫人自己的心里面都会是个疙瘩,而且依照宋二爷风流成性的样子,查不出来才有鬼呢! 然而愤怒之下的二夫人也实在是想不了那么多了,她觉得这法子行,只要能找到那个敢勾引她丈夫的人,让她做什么都好使。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的不可思议,宋老夫人与宋老爷子两个人全病着,躺床上起都起不来了,而他们的身边儿唯一的一个儿子居然还有闲心寻花问柳,儿媳妇也没有把心搁在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上,整日里面竟想着的怎么才能把勾引她丈夫的女人给抓出来。 夫妻两个,谁都没有尽孝道。 这幸亏了是宋家有钱,不然宋老夫人和宋老爷子下场要有多惨。 二百五十九 二夫人的银子没白花,下人们找过来的那个跟踪的二流子也是有自己的几番本事,不过是短短的几日,便查出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二夫人拿着那上面写的重重,用算盘算了笔账,自己都跟着心惊肉跳了起来,从前她只是觉得自家丈夫有些花心而已,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的几日,他便在女人的身上花费了这么些个银两,这还是家里面这些年妾室里一直没断了新人呢,不然是不是宋老二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一时之间,二夫人也忘记了自己最开始让人跟着二老爷的原因,仅仅是想让人抓出来那骗钱的狐媚子。 这下子可好,让二夫人愤怒的变成了宋二爷本人。 第二百一十五章 被偷(一更) 她真的是越想越生气,自己在家里面吃糠咽菜,全部心血都投在了这个家里面,可她的丈夫居然这么对她! 二夫人看着纸上写的内容: 三月初九,醉花楼赏银五十两。 三月十一,给醉花楼的卖笑女送玉簪一对。 …… ——这厮都从来没有给自己买过任何一件首饰呢! 二夫人眼眶骤然就红了。 二百六十 我们一行人心惊肉跳的上了马车,远远地离开了那个县城之后,喜儿回头看了一眼,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幸亏这是没有人跟过来,不然咱们吓都要被吓死了!” 此时,玛瑙、喜儿与楚嬷嬷都坐在我的马车上,琉璃昨天晚上没睡好,独自一人躺在马车上补眠,她算是几个丫鬟里面最累的了,白天跟着侍卫们去街上找医师,晚上又熬夜,刚出县城的时候就困的直打哈欠,此时睡得跟个小猪一样。 楚嬷嬷坐在离我最远的地方没说话,玛瑙看了她一眼,嘲讽道:“若不是有人在主子有所察觉的时候,偷懒不愿意走,咱们哪里需要昨天晚上吓成那样!” 楚嬷嬷抿着嘴唇,抬眼睛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喜儿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道理还是明白的,看得出来这二位不对付,于是便跟没听到一样,转头问我道:“主子,咱们离得也够远了,要不要现在拆开箱子看一看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我们今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 原本想着这么早离开定然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谁知道刚走到栈大厅的时候,迎面便看见十来个彪形大汉从走廊那边走过来,他们见我们也是一愣,纷纷站在了原地,用不善的目光注视。 侍卫长带着人,把我们几个妇人护在身后,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侍卫长收回了刀,沉声说道:“借过。” 然后趁着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护着我们从几人中间穿过,随后便脚步不停地去了后院,急匆匆赶着马车离开了栈。 ——连押金的银子都没要。 此时被她这么一提醒,我也觉得我们走的未免太过顺利了一些,于是撩开帘子对外面的侍卫长说道:“咱们先停一下,看看马车里面的东西是不是还在。” 我们找了块空地将后面两辆马车里放的箱子全部都抬了出来,玛瑙在我这里取了钥匙,带着喜儿率先出去,把离的最近的箱子打开。 里面依然是铺的整整齐齐的丝绸。 “太好了,没事……”玛瑙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来,随后她的手按在了丝绸上面,想要将布掀开,这一按,脸上骤然变了颜色:“这怎么下面都硬邦邦的呢?” 随后她一把掀开了丝绸,就见里面哪里还像之前一样放的都是器皿布料,剩下的只有大大小小的石头块! 我们一行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看到这里,我也下了马车,对玛瑙说道:“看看其他的箱子吧。” 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面儿猜测,里面的东西说不定早就没了。 果不其然,十几个箱子全部都打开之后,只有最上面薄薄的一层还留着些原来的放的东西掩人耳目,下面全部都是石子儿,我听到有个侍卫在后面小声说:“怪不得抬箱子的时候觉得这么沉呢……” “……” 侍卫长走到我这边,询问道:“夫人,您说咱要不要回去……”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面倒是没有多大的波澜,说实话,我现如今能这么平静,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或许是我觉得什么都没有命来的重要吧,如今身边儿的人都还好好的,反倒是生出了一种诡异的破财消灾的欣喜感。 而且就像是玛瑙说的,虽然箱子里面放的都是我给江丁的贺礼,但真正值钱的一直都随身放在她身边儿呢。 我摇了摇头,说道:“先不了,咱们回京都和大人汇合,再问问他怎么处理吧。” “那行。”侍卫长立即点头,一摆手,招呼着众人上马车,顺带问我一句:“那这些装石头的箱子咱们还带回去吗?” “……带吧。总要让大人亲眼看到才好。” 二百六十一 这一次再上马车,玛瑙立刻不气地对楚嬷嬷说道:“您老人家就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在这里挤了,随便儿找个马车去吧。” 喜儿也不吱声了,只是又眼神儿扫了我一眼,见我什么都没说,便跟没有听到一样,老神在在的坐着。 我知道玛瑙这是因为觉得楚嬷嬷害我丢了东西,所以在跟她发脾气而已,于是等她说完才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就别生气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楚嬷嬷当时不也是不知道吗。” “哼,谁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不故意的!一直给给主子您诊病的便是她,也是她一开始说要来这里的,而且,要是她当时听了您的话,咱们至于丢这些东西吗!” 说到诊病,我倒是想起来之前在心里面的猜测来,上辈子我和宋烟成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曾经就给我下过药。 生病和中毒的感觉有些不一样,虽然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但我觉着这次就不太像是累出的毛病,反倒是被人下了些什么东西…… 我越想越觉得可疑,恨不得立刻就能到京都,让人给我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了。 二百六十二 宋大人知道梅城或许会有危险,却一直都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将夫人带回来的原因,是因为他跟着大军准备启程讨伐寿王爷了。 兵贵神速,在宋大人将第一封折子传到了皇帝的面前时,这便已经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了。 只是令杨宰相失算的事,他没有想到老皇帝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会突然间优柔寡断起来,若不是他们这一派人一直在时时刻刻的盯着这件事儿,说不定等寿王爷带着他的军队都打到城门下了,老皇帝还在想着他那些观仙台、炼丹药以及如何才能让老天爷开眼,不要使灾祸降临。 第二百一十六章 城外(二更) 拖了整整一年,如今满朝文武的人闭着眼睛都知道寿王爷那边儿迟迟没有消息,就连召令也能让他没有回来,想必早已经知道了京都这边儿的动荡。 咬人的狗不叫,一场恶战估计是在所难免的了。 宋大人把挂在腰上的荷包拿起来把玩,上面的绣翠青竹已经被磨的边缘起了毛刺儿,他却一直都没有更换过。 头顶上的烈烈阳光照的他的影子宛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头顶上一层的薄汗,心中却是万般的冷静。 一将功成万骨枯。 二百六十三 大军临出发的前一夜,杨宰相头一次进了宋大人暂居的院子里面。 “先生,您这么晚怎么过来了?”宋大人口中虽然这般问,见了人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给他倒了一杯水后便坐在了他的身边儿,椅子冲外,两人并没有面对面坐着,而是都将视线放在了堂中。 夜晚的风清清凉凉的。 今晚的月色很好,照的院子里面儿像是蒙上一层白纱,一派的静谧安和。 杨宰相喝着茶,想起了自己幼年时求学的时候,他时常会在还黑这天的凌晨,拿着背篓从家中徒步去遥远山那头的学堂。 那时的夜色也是这么的好。 真是十年如一日。 “……你明日便要上路了吧?”他被这月色勾起了回忆。 这一句沉重的话,却引得宋大人突然间发笑,他边捂唇边道:“先生,上路这个词儿……” “你笑什么……”杨宰相无奈的看着他,好端端的严肃气愤就被他这个笑给打破了,他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得意门生还有这样的一面。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反倒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没有必要把眼前的一切搞得这么慎重。 两人笑了一会便停下来,杨宰相像是对待平辈的人那样拍了拍宋大人的肩膀,对他说道:“你可要保重自己,记得回来呀。” 宋大人抱拳道:“多谢恩师。” 两个人言不由衷的聊了大半天,宋大人知道杨宰相来看望自己绝对不会仅仅是前来送别的,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而杨宰相也清楚自己的几番话,无法令面前人对自己放下戒心,敞开心扉,所以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便索性长话短说,从怀里面掏出一个锦袋来,随手丢在了桌子上:“这里面的东西你收好,等进了军营之后,对你大有用处。” “介意我打开吗?”宋大人说着,深深的看了杨宰相一眼,伸手将他丢过来的紧袋子解开,啪嗒一声,他一时没有拿住,从中掉出来一块儿玉牌落在了地上,上面写着孙九二字。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宋大人弯腰将它拿起来,摇头笑道:“老师,这么些年了,您的胆子还是这么的大。” “哪里是胆子大?这做戏就要做全套,算是老师教你最有用的一个道理了。”杨宰相呵呵笑着。 他们师徒二人打从认识的那一天起,便从来没有这么和颜悦色过,然而宋大人苦恼地看着自己手边儿的这个玉牌,只想摇头叹息。 虽然他现如今还不知道先生到底让自己做什么,但总归是不能告知于众的事情,要不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弄了这么个假玉牌来给自己。 “也罢,”宋大仁把玉牌与袋子里的那些东西卷起,一起收在了自己的袖口里面,“既然老师您早已有了主意,那么我便息听尊便了。” 二百六十四 我们刚进城门,便见到外面儿一片的马蹄凌乱之声,城门口熙熙攘攘的堆积的全部都是人,此时正是大清早,我们一行人已经两天没有睡过了,几个侍卫充当着马夫,一路上脚不停蹄,比原计划早一日回到了京都。 我见城门口这里的人排队排了大半天也没见往前一步,便让人出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侍卫回来了,愁眉苦脸的对我说道:“主子,咱今天估计不能直接回去了,他们说有军队从京都出发,就是今日。正门在他们离开前都要锁着,要等他们走了,咱们才能进去呢。” 喜儿也打听好消息回来了,在旁边插嘴:“不过我听这些排队的人说,可能下午城门就能让人通过了,咱们要不要等等?” 我没想到到了家门口反倒是进不去了,也是十分苦恼。 然而这种跟上面扯上关系的事儿,即使使了银子,他们也不会叫我们提前进去的,我便只能失落道:“那咱们就在外边儿等吧,没办法了。” 这一等就不知道等了多长的时间,我在马车里面儿一直听着外面儿的动静,似乎是有官差一直在催促我们这些在外面排队的人离远一些,给一会儿即将过来的队伍让路。 在京都里面活着的人天生就是比其他地方要谨慎许多,我们这些个排队的一听要让让开,连忙都站远了,即使被吆五喝六的也不会多说半句不中听的话,要多老实便有多老实。 其实,像我们这种马车带顶棚的并不是最辛苦的,真正辛苦的是在身边儿运菜蔬果肉进城卖的那些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受苦。 板车价格便宜,运东西数量还多,就是有一个缺点,晒人。 他们好些人此时被晒得脑门儿上一层的人油,侍卫长是个脾气好的,见身后跟着的那个菜农马车里面的少年人嘴唇都裂了,便好心的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 我在马车里面瞧见这一幕,忽然间觉得侍卫长虽然年纪大了一些,却是个有勇有谋的汉子,一路上看他做事粗中有细,不知道他可否家中有正妻,要是没有的话和玛瑙倒是般配。 也是赶得时候巧,我正想着要不要一会儿去打听打听侍卫长可否娶妻,便见睡醒了得琉璃从后面儿的马车中走了过来,和楚嬷嬷换了个位子,坐在了我身边儿。 “琉璃,你可知道侍卫长娶妻了没有?”我当着玛瑙的面,坦荡荡地直接问道。 第二百一十七章 偶遇(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月票 我用余光撇了眼玛瑙,就见这丫头跟没事儿人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反应过来我其实是为她问的。 “啊?哦……”琉璃还没大睡醒过来呢,听我问之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答:“好像是没有吧,我听他们说侍卫长的妻子五年前便病逝了,家中只有一个还没有出阁的女儿,一直养在姐姐家,至于有没有妾室奴婢就不大清楚了,他们也从来都没有谈这件事儿啊。” 没有妻子就行…… 我心中想到,虽然依照玛瑙的身份嫁给侍卫长有一些高攀了,但胜在玛瑙年轻啊,就好比我嫁给宋大人之后,他因为自己年纪大,看事情要比我透彻许多,有时候我耍耍脾气,他都没有放在眼里,这些年了真的是一点儿委屈都不给我受。 二百六十五 我们这些等在城外的,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也知道城里面现如今是什么个盛况——从偶尔的人群欢呼当中就猜测出来,里面定然是一片的欢庆热闹。 侍卫长同其他人已经和身边儿的小贩谈开了,热热闹闹的称兄道弟起来,我听着他们套着这群消息最灵通的京都本地人的话,这才知道,原来这支军队从今年年初的时候便一直开始整军待发了,城里面的粮铺曾经还因为这个小小的长过一段时间的价格,后来见一直没有动静,才慢慢又降下来了的。 我们一直等到快正午的时候,忽然间两边儿的城门打开了,一阵吱嘎吱嘎,身后刚刚的侍卫们又走过来,教我们驱逐的远一些。 我听到身边儿的人窃窃私语着:“这是军队快出来了。” 总算是到了。 我在心里面对自己说道,看着家门就在眼前却不能进去的滋味儿可真是难熬啊。 和他们说的差不多,等把我们都赶到黄沙地上,离城门足足好五百多米后,便见到城门里面总算是走出了人,一排八个衣着整齐的士兵,他们身上穿着簇新的铁甲,在日光下照的闪闪发光。 “主子,咱们要不离得远一些吧。” 我听到侍卫长对我说。 “没关系,这个位置就可以了,他们碰不到咱们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便不大想离开,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他们真的没有往我们这边来。 因为曾经和大人在军营里面待过的原因,我对这些军人很有好感,不能说他们之中就没有一个坏人,但绝大部分都抱着保家卫国的决心而来。 忽然之间,我隐约看到人群中有一个骑着高马的男子,将军打扮,分外的气宇轩昂,我从他身上扫过,又把视线挪了过来,认真观察他。 距离实在是太远了,我怎么看都看不清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长相,于是我眯起了眼睛,认认真真的上下看了半天,指着他,怀疑的问身边儿的玛瑙:“你看看这个人像不像是大人?” 玛瑙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我指的那个人,我于是把住了她的脑袋,指着她正前方穿着甲胄的男子。 玛瑙盯着……那个小黑点勉强看了一会:“这,奴婢说不大好,感觉不大像大人,他哪里有这么壮?” “可是太像了……” 玛瑙:??? 您眼神儿这么好使的!? “夫人,依奴婢看你是归家心切,所以才将人看错了。”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对,再者说,大人又不是武官,上一次他去那南边军营是因为他是梅城的父母官,现如今他应该在城里面好好的做他差事呢,哪里需要忙这些舞刀弄枪的。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看着那个比蚂蚁还小的小黑点儿由远及近的慢慢离开了,队伍足足差不多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末端。 等这一行人走远了,远处有几个侍卫快步朝我们跑了过来,招呼我们这群人重新去城门口排队。 二百六十六 进城之后我们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直接去了宋家的老宅子。 当年我们走的时候宅子里面还留了几个老人,他们岁数大了,不愿意来回折腾,便自愿留在空宅在里面守着。 侍卫长上前敲了敲侧门,开门的是个胡子半白的老头儿,他怀疑的看着我们一行人,侍卫长于是对他亮了亮自己府里面的牌子,说道:“咱们府里的夫人回来了,你把门打开。” “夫人!?”老头儿吓了一跳,看清了牌子之后连忙将门给关上了。 “哎,别关门啊!”侍卫长一愣,拍打了几下门。 就在我们这边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的时候,最中间的大门被打开了。 那老头儿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招呼我们进去,一路上我见到的几个仆人面上感觉都不是特别,好似乎是不大愿意我们回来一样。 我看着他们的表情,深深皱起了眉头。 进了正堂之后,我并没有第一时间找个地方让自己休息,而是叫来了宋府里面剩下的所有人:“咱家现在管事儿的是谁?”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声了,还是那个守门的老大爷回答了我:“家里面没有管事儿的,我们这几个腿脚都不利索,谁也使唤不动谁。” 我看了眼正院子上的摆设,记得刚刚走过去的时候看见这里都浮着一层薄薄的灰,便知他们所言不假了。 只是令我更加好奇的是,这么破烂的屋子,大人是怎么才能在这里面住这么长时间的呢?要知道他可比我早回来了将近一年。 “哦,那平时大人都是什么时候回来?” “……” 他们又没动静了。 我心中的怀疑更甚,觉得这个问题难道很难回答吗,为何吞吞吐吐的,正打算敲山震虎之时,便听他们说:“实不相瞒,大老爷回来之后还一次都没有登过门呢,一直在城北的宅子里面住着,我们几个曾经派人去送过些衣裳,大老爷没收,只送了些银两来,所以……奴才们本来以为您即使来了,也会直接去城北那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御医(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月票 我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大人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啊? 那几人苦笑着点头。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了当真是佩服起大人的决绝来,他那边儿把宋三爷给送进了监狱,谁都还没法说他什么,他自己就先跟宋家人撇签了干干系,让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侍卫长听到这里走过来问我:“夫人,那咱们现在是?” 我无奈的撑着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帕子扶额,对他们说道:“走吧,去城北那边儿找大人。” 二百六十七 城北是贵人区,大大小小的宅子全是小路,我花费了好大的一番才找到了那人说的宅子究竟是哪里,只是祸不单行,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我们到的时候,却只得到了大人已经离开的消息。 我当时便怔在原地,追问来人:“”大人离开了,什么时候走的?” 下人们似乎也没大弄明白我们夫妻二人怎么互相之间什么都不知道,被我问了也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就是今儿个早上啊。” 我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城门口看到的那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味,怪不得当时看那么多个骑马的人当中有一个特别像是大人呢,原来那就是他! 我的身上像是骤然间卸了大半的力气一样,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每天受得辛苦,实在是有几分的可笑。 郁闷了一会儿之后,我自己便想开了,反正我之所以这么忧心忡忡的从梅城赶到京都来,所图的就是想知道大人现下是否安好么,他既然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那么我便安心了。 谁让我乱担心呢。 二百六十八 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在京都这儿有好几个家,这座城市就像是我两辈子唯一的故乡,可当我得知大人已经离开京都之后,我骤然发现居然找不到个落脚地方。 城北的这个院子显然是不成了,这里是朝廷批下来的,只是给大人暂住,等他走了之后,便要将宅子还回去。 而宋宅那里,虽然我是可以回去,但我应该尊重大人的想法,他不想回宋宅,我又何必干巴巴的跑回去呢? 至于江子期……直接驳回,他那边儿我想都不用想。 用脚趾猜都知道,我这边把给江丁准备的彩礼弄没了,他们可不管是丢了还是被人给劫走,反正没到就是有错,江子期会给我什么好脸色? 想到这里,我突然间反应过来,这大人不在城里面了,我那些个被抢走的东西可管谁要啊! “走!”我干脆利落的说道:“去公主府。” 二百六十九 母亲这边儿的下人知道我在母亲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即使我多久不回来,到了门之后还是会把我当成家里的贵一般。 一路上都跟在这我身边儿的玛瑙她们已经折腾不动了,包括我也满身疲惫,于是我直接吩咐人给他们几个准备找个干净的房,而我便住进了母亲一直给我备好的小楼里,一觉睡到天昏地暗。 泰安公主这边儿的人可以通过我不知道的法子跟宫里面的母亲取得联系,交给他们我就不用操心了。 我这一觉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 揉了揉脑袋,我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宿,这是第二天的傍晚,谁知道问了丫鬟才知道只是睡了两三个时辰而已。 晚膳我用的并不多,疲惫之下,再好的美食放在我的面前也形同嚼蜡,挑来挑去,我喝了一碗羹汤便吃不下去了,将汤勺放在了碗里面,问身边儿的人:“母亲可愿意见我一面?我有事情找她。” 这人我记得很清楚,他似乎是已经跟在母亲身边好多年了,记得母亲十分信任他,什么事情都交给这人来做。 果不其然,听到了我的询问之后,他不过是沉思了片刻,便点头说道:“您放心,这几日定会把您回来的消息传进宫去。” “那就好。”我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 说来也觉得奇怪,我记得一开始母亲去宫里面不过是陪姜皇后备产而已,现在皇女都多大啦,说不定都可以连跑带蹦了,为什么母亲还一直在宫里面不回来呢? 这件事情任是我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便干脆不想了,躺在床上,原本还想看一会儿给大人传书信,却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这次一觉睡到大天亮。 二百七十 在母亲这里暂时落脚之后,我便想着找个机会去给大人抱一个平安,只是出了一件我自己的意想不到的事情,彻底打乱了我的种种规划。 玛瑙醒过来之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吃的,而是找到负责公主府的管家,告诉了他我一直后背酸疼的毛病,让他们去给我找一个大夫。 泰安公主再怎么说也是个正经名分的公主,所以找的大夫肯定不是什么街头游医,而是正经八百有令牌的太医院御医。那人听了之后,连忙找人将御医请来,于是在我还没有起床的时候,便有人来给我诊脉了。 睡梦当中,我察觉到有人似乎是碰了我的手臂。 头脑渐渐清醒起来,我猛的睁开眼睛,一眼看到了站在床边神色担忧的玛瑙和距离我最近胡子花白的老头儿,若不是此人身上还穿着一身御医的衣服,想必我此时定然会惊叫出声的。 “你们这是?” 我开口说道,挣扎着想起来,可还没有动后背,便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疼痛。 “夫人,我扶您起来。”玛瑙走过来将我搀扶了起来,在我后背放了个迎枕好靠着,解释道:“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是敲了门的,但不知为何夫人您总也起不来,于是奴婢担心,便叫他们先给您诊脉了。” 我很少有睡得那么熟的时候,听玛瑙说完之后,心里也是将信将疑的,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我便将视线投向了诊脉之后变沉默不语的御医,气地问道:“敢问您叫什么名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布局(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月票 太医回答了我刚刚到问题之后,沉吟片刻,问我的道:“您亲日早上起来会不会觉得口中发苦,后背酸疼,并且手指关节处会隐隐作痛?” 这基本上已经把我所有的症状都说对了,我点头,对这个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大夫心生好感,觉得他说不定能治好,道:“你说的都对,并且我还有时会觉得两肩之间的骨头特别的痛。” “那便没有错了。”大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我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挥手叫玛瑙带人先下去,屋里面只剩我们二人之后,我看着他严肃的脸,心里面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想。 “夫人,您这并不是简单的腰酸腿疼,依我看,您日后可是要防着点身边的人了。” 二百七十一 我有时候真的是不大理解这些大夫的语言艺术,要县城遇到的那个郎中直言告诉我不是病,而是中毒了,说不定我当时便立即会开始查清楚身边究竟是谁在搞鬼。 可他偏偏不那么说,反而是跟平时说些闲话一样,边开药方子边告诉我注意日常饮食。 这位太医也是如此,要不是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类似这种的话,说不定依照我这样迟钝的性子,还什么都没有发现。 有话直说不好吗? 二百七十二 送走了太医之后,我叫玛瑙进了我的屋子里。 这丫头是我所有人当中最信任的一个,倒并不是她多么的品德高尚,永远不会背叛我,而是我清楚只要我把玛瑙想要的都给她补齐了,这丫鬟便生不出二心。 可即便如此,当她看着我担忧地问我,大夫都说了什么的时候,我明明已经张开了嘴,却发现自己脑袋空空,下意识的拒绝告诉她实情。 好吧,不得不承认的就是太医的几句话,成功的使我整个人都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我非常确定下毒者就是从上路之后才开始下手的,因为我浑身酸痛的毛病来的来势汹汹,像这种症状,他们没法用慢性药,定然是什么时候开始用药,我什么时候变立竿见影的有了反应。 随便找了个借口安抚好玛瑙之后,我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将侍卫长给叫进来。 我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定然是不会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去调查这件事情的,而公主府这边的人我不知根知底儿,我也不太清楚每个人的能力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来调查,剩下的人选便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一直对我忠心耿耿,而且看起来品性还很好的侍卫长。 我没有花太多时间侍卫长便走了进来,他依旧是摆着一张看不出来疲累的脸,脚步稳健。 “夫人。” 他并没有走进房,看了一圈儿,屋里面并没有丫鬟后为了避嫌,所以站在了挡风珠帘后,对我抱拳行礼。 我没有开口,而是在心里面反复揣度了一番,确定此时在我身边只有这个人是最值得信任的后,把太医对我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和他复述了一遍,问:“你能帮我查清楚的是吗?” “……” 他沉默着点点头。 二百七十三 为了不引起凶手的怀疑,所以我依旧还是让她们几个人伺候,只是无论她们碰过的任何水,食物,我都统统一口不动,接着养病的借口,时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偷偷将她们拿过来的东西全部都到掉。 太医院开的药方子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每煎一份药都要记录在档案里面,所以他们会直接将煎好的药带过来,我盯着时间,每次等差不多了,便让公主府的下人在外面等着,直接拿过来,无论它凉的时候有多么苦涩都喝下去,就怕凶手会借着给我加热药汁的名头又在里面放些什么。 不幸中的万幸是,我中的毒不算很深,只是吃了两付太医开的药,身子骨便好多了。 而且母亲也给我传了消息,用的还是万年不变的老借口:姜皇后想我了,让我进宫叙旧。 这次我身边儿一个丫鬟都没有带,把她们四个人全部都放到了侍卫长的眼皮子底下,任由他好好审查。 在这其中我最怀疑的是楚嬷嬷,而从另一个角度讲,其实最安全的也是她。 其次便是喜儿了。 算了,不想了,我在心里面告诉自己,是狐狸总是要露出马脚的,这种事情就交给侍卫找来操心吧。 二百七十四 我这次见到泰安公主与姜皇后,总觉得她们两个人似乎气氛怪怪的,一个在憋笑,一个却脸上带着无奈的神情。 虽然面对我时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将皇后还对我和善了许多——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直到听完了母亲的解释,我才知道原来前脚姜皇后信誓旦旦的和母亲说,再也不邀请人进宫了下一刻,却耐不住我母亲泰安公主的请求,将我给请进来,自觉失面子。 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何泰安公主在宫里一待便不走了,摇头失笑的看着她,觉得母亲永远这样子也挺好的。 姜皇后这里地方还是很大的,我和母亲住在了同一个厢房,将行李放下之后,母亲拉着我的手,问道:“听说你前几天叫了太医,说是吃坏了东西,现如今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这种事情母亲问御医说不定会比给问我说得更清楚一些,她之所以开这个口,不过是因为对我的信任,所以我也没有对她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母亲听我说真正原因其实是被人下了毒后,整个人都愤怒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道:“这是谁这么狠的心肠,连我儿这么好的人居然都能下得去这个手!” 我好不好我自己不清楚,但看着母亲这般着急的模样,我想她真是个好母亲。 “娘,您放心,太医说我下毒并不深,这几日吃了几付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没有什么后作用的。” “那也不行啊,”泰安公主余怒未消,转而又担忧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妒忌(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 二百七十七 我这里的种种开始上了正规,姜皇后这里真是一个养病的好地方,没人打扰,图个清净,我这一个月来的疲惫不知不觉间便消了大半,说话也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头儿。 只有一个问题令我颇为困扰,就是从离开梅城准备来京都到现在,我还没有给宋大人写过一封家书。 掐着手指头算一算,我自己都被自己给惊讶到了,这都快一个来月了吧,怎么就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明明刚进宫的时候还叫记着要写信的。 于是我连忙让人摊纸磨墨,坐在桌子上面想一会儿应该给大人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事儿说了一大堆,写着写着我又开始分神了起来。 我觉得我之所以会把家书忘记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不是因为忙,也不是因为路途颠簸,而是我还没有把大人看的那么重要。 不能说我不喜欢他,但远远到达不了那种爱他就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地步,我十分清楚我最喜欢的还是我自己,刚成亲那几年我用了苦肉计令他把我放心头后,就开始懈怠起来。 大人在我眼中什么时候在我眼中变成了一个搭伙过日子的伴侣呢? 唉…… 我的心声骤然又升气了浓浓的愧疚,觉得自己如今可真是罪过,现在花言巧语的讨着姜皇后的开心,从前又巧舌如簧的哄着宋大人给我这给我那,足足把我的私库堆满了他都没有停手,想的反倒是在将我的私库建的大一点儿,好放进去更多的东西。 这么好的两个人,我天天这么对他们。 “宋夫人,皇后娘娘说来了盏金丝燕窝粥,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马上来。”我对着宫女笑了笑,手边儿的笔不停,觉得七八页纸,似乎也足够让大人看出来我对他的浓浓思念之情了,虽然大部分都是些废话。 然后,我为了着急赶时间,便匆匆加了句当做结尾: 见字如见吾,吾思君日日难寐。 念君安好。 二百七十八 宫里面是不允许寄信的,所以这封信花费了好大功夫,还是托母亲去找人把我送出去的。 看着宫女离开的时候,我还想说不定下个月要多花费些时间才能收到大人的来信了。 然而我殊不知的事,下个月、大下个月、我也没有得到大人的来信。 因为这封信根本就没有如期寄到大人的手中,而进了他人之手。 二百七十九 这应该是宋家过的最惨淡的了。 虽然之前的全家人也从来都没有人心向齐过,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那么大家就都别好好过了,吵吵嚷嚷的就挺好。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没有一丝亲情在了。 家里下人们明显的感觉的到,自从宋老爷子生病,三爷入狱之后,主子们之间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剑拔弩张了。 “吵吵,吵吵的,你天天就会跟我吵吵,什么时候你能够像其他女人那样温柔体贴一些?”宋二爷不耐烦地说道,一把挥开了侍女给他穿衣裳的手。 二夫人就坐在椅子那边儿,冷冷看着他,一动不动的,丝毫没有打算起身帮自己丈夫更衣的意思:“你看不爽,你觉得外面的女子哪里都比我好,那么你便去找人家呀,当年何苦来娶我呢?现在后悔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不讲理,我哪一点说是后悔了!”宋二爷话语里透露着浓浓的不耐烦,他确实是对现如今的场面十分的无奈与莫名其妙,谁知道夫人好端端的又生了什么变卦,他们两人从十几、不,半个月起便像现在这样。 只要自己在家,她便跟个斗鸡一样,跟在屁股后面说不出一句好话,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有一点,就是变着花儿的气他。 二夫人用帕子捂在眼角,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突然间,心中闪过酸涩来,她知道现如今自己的状况也不对,不应该这么同夫君讲话,但是她偏偏就是忍不住啊。 只要宋老二在这个家里面待一日,她便会想起来他是如何对外面那些女人温柔小意的,却从未给她半分温情; 她只要坐在自己的梳妆镜面前,便会想起来自己的丈夫曾经给外面的女子买过多少件首饰衣裳,却从来都没有想起来过自己。 二夫人知道自己应该为她的女儿和儿子忍耐,真的吵到一定份儿上,使夫妻离了心,最苦的还是他们两个—— 但她真的忍不住,头都疼的快爆炸了。 宋二爷和自家夫人无声地僵持了片刻,看她真的没有起身帮自己整理衣裳的想法,又不好意思再叫刚刚赶走的丫鬟来给自己帮一把手,于是只好自己悻悻地摆弄起来,也不管弄的是不是整齐立整了,反正穿上了。 他便一刻都没耽搁,大跨步走了出去。 心里还愤愤的想,这女人的岁数大了就是哪里看着都不好,年轻的时候二夫人很漂亮,他还觉得这是娇蛮任性,愿意耐下心来哄,现在只要夫人摆出这一张脸,烦都能烦死他。 二百八十 “娘,我怎么感觉自己这般心慌呢?” 我捂着胸口,问泰安公主。 母亲走过来,揉了揉我的胸口,疑惑的问到:“你是哪里觉得心慌?莫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今天一早起来便觉得不舒服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母亲担忧了起来,她害怕我是因为中毒的关系所以才这般的难受,伸手轻轻扶着我的后背问道:“要不让太医来?” 我点点头。 二百八十一 王叔跟着宋大人的日子,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了。 他比老爷虚长一岁,却是打心眼里敬佩他,他靠着自己一己之力撑起了这个家,永远有自己的想法,永远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并且亲切和善。 王叔基本上是目亲眼睹老爷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位的,他觉得此生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跟了宋大人为主。 第二百二十二章 悲切(一更) 所以…… 一片火光之下,王叔的脖子被刀锋抵着,阴影好像是伤口一般都黑,或许已经被割除血来了吧。 宋宅的人全部都被赶到了中堂的大院子里,男人一帮,妇孺一群,寿王爷的兵像是赶猪一样同刀逼迫着他们跪下,最特别的是王叔,因为他同时被三把刀扣住了脖子,无法移动。 “……最后一次问你,值钱的东西都在哪里?”说话的人在火光之下,眼角到嘴唇上有一条深深的疤痕。 王叔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无论他是说还是不说,这帮人都会杀了自己,但——他把目光微微移向身后的那些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们身上,他咳嗽了一声,呕出块血痰来——看了刚刚被他们打的伤了脾肾,王叔想。 “我可以告诉你,但能不能放过府里其他人一命?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刀疤男扯起嘴角:“当然没问题。” 王叔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就在刀疤男以为他后悔了,想要再威胁一番的时候,王叔说道:“那叫你的人把这些刀稍微移开下,我给你拿东西。” “你可莫要使小心机!” “放心吧,他们都在你的手里面,我还能怎么办?”王叔的声音不大,却透露着坚定。 哭的声音更大了。 虽然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两年前被采买过来的,但王叔脾气好,做事公道,很得人心,见他在这种危急关头依然还记挂着他们,小厮和丫鬟婆子全都无比悲切。 元宝被人护在怀里,仰着头看着王叔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中透露的情绪实在是太难看懂了,元宝岁数小,他还看不懂,却下意识的深深刻在脑子里。 这也是他见王叔的最后一面。 突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别人推了下,他抬头,就见护着自己的小厮做出一个闭紧嘴巴的手势,他点点头。 那小厮的脸在火光下闪了闪,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珠,最终让开了他的身子,另外一边是靠近墙的灌木丛。 他把元宝半推半抱的快速放了进去,自己却没动地方,只挪了挪,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些人看到元宝的视线。 元宝往前爬了爬,发现这是个狗洞。 狗洞太小了,除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瘦小一点的女人都挤不进来,元宝再怎么因为年龄小而不知事,也明白那小厮是在做什么了。 狗洞太黑了。 他下意识的感到害怕,想要退回到小厮的身边,正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一个男人宛若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这么多好东西!兄弟们,把这些人都杀了,咱们再来分银子!!” 元宝吓得整个人一抖,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连头都没敢会,四脚并用地爬了出去,一路顺着不知名的黑暗深处跑去…… 二百八十二 梅城不应该破城的。 从地理位置来看,轮谁也不会第一个轮到它,首先它太穷了,其次位置也不好。 但在寿王爷决定起兵的之际,幕僚向他推荐了一个人选:梅城青州府田老爷。 他说,此人是个软木瓤子,一推就倒,而且在之前曾三番五次的试图和这边搭上关系,只要给他一日,定然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打开城门。 幕僚姓王,单名蹴。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用了梅城数万人的鲜血,使自己名扬。 二百八十三 南面一片的火光,可京都看不到。 同一时刻,杨府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杨宰相手里面夹着几叠子厚厚的纸,摇头笑着看着最后那几个字,念了出来:“ 见字如见吾,吾思君日日难寐……小家子气。” 他面前的人就跟没有听到这么肉麻的话一样,倒是旁边的小厮插了句嘴:“老夫少妻自然宝贝得紧,又是一年多没见了,呵呵……” “行吧,我倒成那恶人了。”杨宰相随手把信纸给拍在了桌面上,“回头找时间把这个送过去吧,五木那么有心眼的一个人,最后娶的却是这样的……” “那还是您给做的媒呢。” “哈哈哈,我老糊涂了呗。”杨宰相随口笑道。 二百八十四 赵将军的军营驻地离梅城不过十几里,可就是因为田老爷主动把城门打开,等他知道消息立刻派人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大火烧了整片的天。 夜晚如白昼。 他胯下的马在不安的嘶鸣,赵将军伸手摸了摸马鬓毛,小兵跑过来问:“将军,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赵将军也想找个人问问,就算是一人割一刀,梅城的老百姓们也能等到他来救援啊,怎么,能…… ……城里面都没了声儿了呢。 没有人的哭喊声,也没有利器撞击的铿锵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已经没有活人了。 “十人一小队,绕着城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吧。” 最终,他这么说道。 二百八十五 梅城城破的消息就好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剪子,轻易撕开了一切的伪装。 信差的马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只,各方势力都试图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个消息传过去。 在这其中,宋大人是最早知道这件事儿的。 因为他们当时就在距离梅城不过两日路程的环水边境。 “不可能。” 当着信差的面,宋大人这么斩钉截铁的说道:“绝对不可能,你是谁派来的?” 信差身上还散发着烧木头后留下来的味道,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单膝跪在了地面上,指着天说道:“如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大人最不相信的就是誓言了,所有的誓言都是舌头几个转说出来的,他派人把信差身上搜了一遍,确定真的是赵将军部下的士兵后,他沉默了下来。 梅城城破了…… 夫人呢? 二百八十六 大军依然朝着原来的方向前进,而宋大人却带着几个亲信快马加鞭奔向梅城。 风刮在他的脸上,宋大人丝毫没有感觉到疼,他有种虚幻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做梦一样,再睁眼,说不定梦就醒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失魂(二更) 天上细细的下起了小雨。 雨势渐渐变大,“嘶”地一声,浇灭了梅城废墟上的最后的一点星星火焰。 在即将入夜的黄昏,一片暗淡下,宋大人一行人纵马老师赶到了梅城当中。 四周偶尔能看到人,大多都是附近山里住的,在梅城这里有亲戚,或者日子过得不好,偷偷来拾荒捡漏的。 不时会从九曲回肠深处传来呜咽声。 宋大人骑着马,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找到了宋府的大门。 ——门已经没了,一片的黑色,站在街上就能看到宅子的全景,什么都没了。 他想要下马,脚步却迈不动。 夫人啊…… 欣儿…… “哎哎哎!大人!大人小心!” 小兵连忙从后面抵住了宋大人的后背,勉强防止他掉下来,吓得嘴唇都没眼色了,这要是从马背上头朝下,人估计就要没了。 宋大人嘴唇动了动:“没事,松手。” 小兵哪里敢听他的,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于是踟蹰不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天好像能随时随地盖下来一般,众人身上都湿透了,那小兵一个手滑,被大人挣脱开手臂,看着他就像是滚落一般下了马,自己也跟着连忙跳下马背,撵了过去,撑开了身后的披风,试图遮在大人的头顶上避雨。 其他人此时也跑了过来,见大人这般宛若魔怔了一般,连忙也跟从马上下来,朝他跑去。 “别动!” 宋大人余光看见他们的动作,突然间大喊道。 几人被喊蒙了,立刻停下脚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人喊完就不管他们了,凭着记忆找到了后院的位置,这里只剩下一堆横七竖八的枯木,还有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散落在地面上。 从一路上的痕迹来看,宋宅是烧的最惨的,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能抢的都抢了,不能抢的也全部都砸个稀碎。 死物都姑且如此,何况人了? 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一般,宋大人自己都没有想到原来心如刀绞的滋味是这么的痛苦。 他双手把倒下的柱子抬起来,丢到了空地上,不知是他忘记了重量还是柱子焚烧之后变轻了—— 他甚至没有注意自己抬起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跟过来的人着急了,怎么能让宋老爷干这种粗活?抬脚就想要踩过挡在他们面前的那堆烧碎成黑炭的杂物—— “不是让你们别动吗?!”宋大人没有回头,却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哑着嗓子吼——“你们若是踩着了她怎么办!” 这个‘他’到底是‘他’还是‘她’,士兵们不知道,但看宋老爷这般凄苦模样,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猜出来这个烧毁的宅子到底是属于谁的了。 于是,众人连连也站到了空地上面去,绕远路走到宋大人旁边,帮他清理面前的一片残骸。 不知道弄了多久,总算是在一堆看不清楚的东西里,辨别出来一个好像是女子的人。 她被压在一个大木板子下,很扭曲的姿势,双手背在后头,一看就是被绑起来浇油活活烧死的—— 士兵们把她周围清理了下,让开路,让宋老爷辨别,他们同时也想,都烧成这样了,谁还能看得出来这是谁啊。 “……” 宋大人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听不到了,耳朵里也没了声音。他跪在地上,将手搭在那人的脑袋上想让她的脸更清楚一些,可手还没用力,脑袋就酥了。 雨打在他的脸上,自眼角流出一股水来。 天太暗了。 快压下来了。 怎么这么冷呢? “……” “……”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二百八十七 宋大人少年时看着弟弟们穿着母亲亲手做的衣服时想, 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穿上母亲亲手做的衣服就好了。 后来,他的身边形形色色走了好些个女人。 美艳的、多情的、才华横溢的。 却只有一个,送他亲手做的翠竹纹荷包。 二百八十八 “……走吧。” 大人的嗓子已经十分嘶哑了,他站起来,拢拢身上的披风,对身边的人说。 那士兵迟疑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鼓着勇气问道:“这些……咱们就不找了吗、不、不带走了吗?”他想问的是骨灰还没找到,又怕说出这两个字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有什么可带走的,” 宋大人回头又看了眼这片焦土地,他最想带走的东西已经找不到了,这些有什么可带走的呢。 既然找不到了,那么一切就都不要了吧。 大雨滂沱中。 他觉得自己心也死了。 二百八十九 杨宰相虽然这则的消息得到的要比宋大人晚几天,但和其他人比,确实是已经算是最快那一个了。 谁叫宋大人就是自己的亲信之一呢,他手底下的人从来都挑最好的。 拿到消息之前,杨宰相颇有几分洋洋得意,在宫里面的皇万岁爷还没有得到那边消息之前,他已经早早知道了最新近况,这令多年来一直在暗暗和圣上不对付的他有那么一丝丝的高兴。 只是这点喜悦,在看完内容之后瞬间消散殆尽。 不过是短短的几行字,却令他越看眉头越皱越深,梅城居然会是最先开刀的那一个,这件事情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内。 而且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王幕僚也是让人感到怀疑。 他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大放异彩呢? 杨宰相凭借自己多年来毒辣的目光,敏锐地将一切矛头定在了这位王幕僚的身上,在命盘卦象中,有一颗星叫天空。 它放在哪一个宫里面,哪一个宫十事九空,是破坏力很强的宿命星。 这个人,利用的好了,会是最强有力的一个变数! 杨宰相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决定,幸亏他临时把张柏赫给撤下来,换上宋清涟,不然这种混乱的局面,他定然无法按压的住。 宋清涟却不同了,他像泥鳅,在越是混沌的水里面,越是肆无忌惮徜徉恣意。 ‘浊之’这个名字,一点都没有起错。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失落(一更) 二百九十 太医来过了之后,只是开些安神补脑的药方便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真有奇效,我第二日在此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心悸换和了许多,与此同时,我也该回宫外跟江驸马见一面了。 我这会才想起来,好像我打算回来的这个消息还没有告诉他。 二百九十一 母亲不太愿意让我这么早就走,这次陪伴她的时间太短了,她拉着我的手,碎碎叨叨的说道:“你那么早走做什么?难不成还给他们家给足面子吗?我上次千求万求才叫你好不容易回来陪我一次,怎么轮到她成亲,你就回来了?” 我一听,这是在呷飞醋呀,也跟她没有遮掩,把联系不上宋大人这件事儿简单复述了一遍,主要说我对他的担忧之情,顺便打探下大人这一年里在京都的近况。 谁知我说完了之后,母亲并没有理解我话语中的含义,而是有些恼怒地说:“他天天都要忙些什么,连给你子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吗?我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都不不会帮他捎东西!” “母亲,大人出门前就跟我说了是去忙公差,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法写信才是……” “什么难言之隐,能让他折腾的我的女儿亲自从梅城来京都?这是你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大事,不然你叫我怎么活!” “……母亲你别气了。” 我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觉得这件事错在我,我不应该和她说得这么详细的,母亲看待事情的眼光必然会有所不同,我想的都是怎么平衡大人与我二人之间的关系,而母亲才是会全心全意站在我这个角度来替我想问题的。 只是哄着哄着我忽然间心生无奈起来,别的家都是婆媳之间关系紧张,怎么轮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母亲和大人之间的关系紧张? 我早就看出来了,只要我在母亲面前说大人的半句不好听的话,他她便像是炸了毛的老虎一样会张牙舞爪的和大人发脾气。 实话实说,母亲对我的这份保护欲,让我一方面觉得非常的欣喜,另一方面又升起淡淡的无奈。 不过总而言之,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把母亲给哄好儿。 哄好母亲非常简单,我说道:“其实说是回来找大人是假,我想母亲了才是真,上次来这里和母亲不过是待了短短七天,便被姜皇后送出来了,这次我定要好好多陪你一段日子。” 母亲闻言,擦了擦眼眶,怀疑的问着我:“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我见这招确有奇效,于是斩钉截铁的说道:“女儿都不远千里从梅城赶到京都来了,决心可证,哪里会骗你。” “你这孩子,既然当初这么不愿意走,和母亲说一声啊,母亲还以为你着急回去呢。”泰安公主瞬间便不哭了,边笑边插着自己红了的眼眶,想了想,她又问我:“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清涟这孩子我也是见过他好多次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么粗心大意的事情,居然一年都不给你写家书,这换做旁人的话或许可能,他……”我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问:“你实话实说,家书这事儿是不也是在骗我?” 我在县里面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儿,想着说真话没人信,说假话谁都信,既然谎话已经撒下去一个了,那么我便也不怕再来一个:“哎呀,我和大人朝夕相处了五年之久,你想想他哪里是那种会外出在外不给家里人报平安的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逗您呢,只有您全都相信了。”我推翻了之前说的话,干脆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还是十分有效的,我今天有这般的在外人面前这般夸赞宋大人,母亲也跟着喜笑开颜:“从今你总当着我的面前夸咱家姑爷,只要你这次回来了,却一个字儿都不说,我还想着是不是你们夫妻二人之间吵了架呢?看起来倒不是这么回事儿,”母亲见我一副有话说的样子,又跟着说道:“不过也多亏我在你这里问了些许多事情,不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女儿哪里有事情曾经瞒过你。”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心虚。 二百九十二 秀城,宋家。 最近宋老爷子身边儿伺候他的丫鬟,除了正常差事以外,都开始避着他。 虽然之前宋老爷子跟他身边儿的这些大丫鬟有些不明不白的,但那个时候他身子骨健朗,宋家的当家权也还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里面,一看就是还能活过很多年的,可现在呢?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满脸的褶子,离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子药味儿与年长人身上特有的酸臭。 当家的也由他换成了二老爷,一看就知道现在应该讨好的是谁。 反正这些个丫头也不是傻的,都现在这种时候了,即使是跟了宋老爷子又有什么用,说不定前脚人一走,后脚自己就要被赶地出门了,还不如现在老老实实的专心伺候主子,别搞这些没有用的。 但是很显然,宋老爷子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倒也不是非要和这些丫鬟们发生些什么,只是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突然间心生一种‘原来我已经是这么大岁数的人’的茫然感。 在大爷,二爷,三爷全部都在他身边儿的时候,宋老爷子虽然心里面清楚他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已经是即将跨入鬼门关的人了,但依然是意气风发的,家里面上上下下全部都要跟着他的眼色行事。 可三爷这一走,他感觉什么都变了。 原来失去管家权的滋味儿是这么的难熬吗…… 宋老爷子也只不是个傻的,他十分清楚自己现如今这般失落,究其根本最重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可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再把管家权给要了回来,所以他只能将这种按捺不住的冲动转移到了身边人的身上。 宋老爷子想要抓住点什么,抓住点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去的东西。 第二百二十五章 提醒(二更) 和身边儿这些正值妙龄的丫鬟们笑闹,显然是一个不错的消遣,宋老爷子在从前,其实不大看得上这些一门儿心思往上爬的女人,如今躺在床上了,倒是对此事生出颇有几分趣味的感觉。 直到深居简出的宋老夫人被人抬着走到了他的屋子里。 老爷子对夫人的态度其实非常的特别,他娶了这个女人之后,这人就从来都没有做出过一丝半点儿逾越的举动,相夫教子,温柔和善,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是偏偏这样一个性子却让宋老爷子时常觉得她非常的难以接近,十分可怕。 这女人的心就像是一汪最深最深的漆黑的谭,你站在岸上去看潭水,永远都看不到潭下究竟隐藏了什么。 虽然,这件事情也是老爷子在宋老夫人腿摊在床上不能移动之后才感觉出来的。 他记得非常清楚,当他第一次告诉夫人,腿已经治不了了,可能会永远瘫在床上的时候,夫人并没有露出一丝半点儿的失落来,反倒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挂着依然和煦的笑容,安慰起让他不要太过难过,说不定随时还会有转机。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宋老爷子认为自己还是能够分得清虚情与假意的区别的,老夫人当时的状态明显不是心里面抱着积极向上的乐观,反倒是漫不经心的不在意。 老爷子当时就那么真正的看着自家夫人,像是头一次认识了她一般。 一个人连自己都可以不放在心上,那么她还有什么能够放在心尖儿的呢?更大的东西吗? ——他给的起吗?! 从那一日起往日里面对夫人在情分就像是注了水的烂肉一般,让他再也不敢回头去看了。 而宋老夫人也非常的乖觉,丈夫不想看自己,她便老老实实的在自己的小院里子里面养病。 不叫儿子们来尽孝,也不让媳妇儿们过来侍奉,活的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 可这样的状况依然要宋老爷子心里头不是非常的舒坦,他觉得夫人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了,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夫人便一切都清楚了。 被人看透的滋味儿非常糟糕。 介于以上种种,当老爷子病得在床上心里头算着自己还有几天活头的时候,知道了夫人居然想要看自己,顿时就浑身一个激灵,招呼着人将他扶了起来,靠在枕套上。 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的面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于是招呼人来给他擦手洁面,把浑身上下都擦得红润干净才作罢。 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才发现自己身边睡着的人有这一副蛇蝎心肠,所以宋老夫人在他的心中非常的不一般,这是一个狠起来连自己腿都可以不要的女人,太可怕了…… 二百九十三 单从外形上来看: 老夫人虽然已经卧病在床,但皮肤白皙,脸上没有过多的褶子,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老妇人。 反观宋老爷子就不行了,他老得就像是比宋老夫人大出来十岁一样,加上久病在床,气色也不是很好,光是气势上就下去了半截。 老夫人进来之后先是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上下看了一眼老爷子,随后说道:“听说你病了这么些个日子还不见好,于是我便让人将我抬了过来看一看,你这是怎么了?突然间变成这样。” 宋老爷子狐疑的看着夫人,根本就不相信她一点儿都不知道家里面最近出的大事,别的不说,老三都这么久不回来啦,难道她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想是这么想,话到嘴边儿,宋老爷子说的却是:“可能是换季了吧,所以一时间找了凉,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老夫人让人往椅子往前推了两步,坐在了宋老爷子的旁边,伸手替他拢了拢被子,温柔的说:“咱们两个人的岁数虽然大了,但还是要给这个家撑起来才对,你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你要是倒了,那家里就人心不齐了,可要注意着点儿自己的身子。” 宋老爷子看着她这副模样,恍惚间忽然想起来两人年轻时候的样子。 当年她就是靠着这份温柔和煦抚平了他的心,在一堆人里面儿,一眼挑中了这个好似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女人。 ——即使当时娶她的时候,她还带着她的孩子。 “咳,”宋老爷子清了清嗓子,为自己这般随意,便会被她所迷惑的定力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他佯装豁达的说道,“我的岁数已经不小了,这些事情就交给年轻的人来做吧,你看老二不也是做的很好吗?” 老夫人笑了笑,唇角带着一个浅浅的梨涡,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尾的话:“就是可惜了我的老三。” “……你什么意思?”老爷子顿时警惕起来,盯着他问道。 “你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刚愎自用了一些,若是你肯花时间看一看这些小的,你便知道我说的到底是什么含义了。”老夫人摇了摇头,脸上戴着可以一眼便看到的难过来,她的手还搭在宋老爷子的被褥上,却像是有了千斤重,让宋老爷子不敢轻易动弹。 “咱家里面最仁义的便是老三,可你却一直喜欢老二,有些话我知道不应该讲,但咱们两个既然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岁数了,我想着还有什么可以互相隐瞒的呢?倒不如全部都给你说了比较好吧……” 这话说的是越来越糊涂了,老爷子想着怎么听起来,夫人好像是在她面前表现的对二爷不满?这怎么回事。 还有那一句‘可惜了三爷’是什么意思? 宋老爷子还想再问,但老夫人的嘴就像是合上的蚌壳一样,怎么撬都撬不开了。 他又在屋子里面简单做了一会儿,给他亲自为药,又去拿蜜饯来,快到午前,便让人将她推了出去,只在临走前,轻轻地对宋老爷子说:“虽然你已经不管家了,那你依旧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切莫要注重自己的身子,你若是倒了,身边儿的人可就难办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得知(感谢亭瑜的推荐票,加 就好比宋大人一直以来都手不释卷,赵将军就也给自己弄了一卷书放在手里面装样子,他也没管上面写的东西自己能不能看懂,反正跟着做就对了,然后便和身边的人说自己曾经也可以当一个大文豪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感慨一下时势造英雄之类以抒发心头不平。 而这一次两人再次见面时,却没有了一丝交谈的兴趣,双方互相看了良久,赵将军率先走上前拍了拍宋大人的肩膀:“抱歉……等我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不说了。。” “……”宋大人什么都没有说,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和赵将军一起进了营帐之内。 二百九十七 宫中。 我今天早上一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好些宫人都在我的门外小声说话,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以为我还在睡觉,于是便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旁边,想要偷偷去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 可等我过去的时候,便发现他们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到,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就像是蚊子叫一样,我想着反正回头他们那边儿说了什么,我也能够从母亲那里知道的,便拍了拍手,把人叫了进来。 我对这些宫女的印象并不是很好,她们给我的感觉大都妒忌心都很强,看不得别人好并且心机深沉,但是脸上却带着永远温和的笑容,给人一种随时会在背后里捅刀子的错觉。 和这些人相处,我要随时随地提防,他们会不会对我做出什么我并不想要看到的事情来。 累的很。 明明刚刚在背地里里说我的也是这些人,可她们被我叫进来之后,脸上却没有带出一丝一毫的惊讶来,跟往常一样,手里面端着我早上洗漱需要的物品和衣裳,体贴而轻柔的帮我穿上。 我看着这一张张姣艳如桃花一样的脸,想着回头应该派个人去问一问的,不知道侍卫长在家里究竟有没有将人给抓住。 姜皇后那边儿午前一般是不方便我和母亲去的,所以我打理完自己之后直接去了母亲的屋子,和她一起用早膳。 跨过了门槛儿之后,我见母亲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边儿,似乎等我已经很长时间了,便问她道:“你怎么不叫宫女将早膳端过来呀?在这里等我多久了,也不嫌饿。” “你今天醒来倒是怪早的,刚刚有人跟我说皇后娘娘一会儿要见咱们两个,叫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一会儿带你一起过去。” “娘娘怎么想到了让咱们两个这么早过去呢,她每天上午不都是……”我知道接下来的话不应该我来说了,于是便闭紧了嘴,好奇地看着她。 “谁知道呢。” 二百九十八 娘娘的宫殿距离我们二人住的屋子,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跨过了院子便是了。 我与母亲两人携手走了进来,刚还没跨进门儿,便被宝姑姑给拦了下来,她轻声说道:“娘娘出门儿已经有一会儿了,说不定马上就回来,你们两人可否在这里等一下?” 保姑姑的面子谁敢不给呀?听她这么说了,我和母亲便找了个侧面儿座位坐了下来。 我小声的问母亲:“你说娘娘这么大清早的出去了,她是干什么了?” 泰安公主在背地里偷偷的翻了个白眼儿,说道:“你管娘娘去干什么了?反正跟咱们两个没关系,他让咱们两个在这里等边在这里等吧。” 有时候我当真是佩服起母亲的这份愚钝来,他似乎是天生就没长了这份聪明脑袋,无论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在他面前也不过像是一阵风一样,说过就过去了。 如果她当时能够为我多找想一二,打听打听宋大人的事情,说不定我就不会因为忧心忡忡而特意从梅城赶到京都了。 但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难免会让母亲伤心,我便笑了笑,什么都不说。 我们二人喝了一会儿茶,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姜皇后身上穿着一身儿的正装,脸上打理的干干净净,就像是刚刚见了什么人一样,脚步略有些匆忙地朝我们两个待的屋子走了进来,见我们二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她一愣,“你们两个这么早便来了呀,用过膳了没有?” “还没有呢,听娘娘您说让我带欣儿过来,我便连忙过来了,娘娘用过早膳了吗?”母亲在我之前回答道。 “哪里能吃的进去早饭,你们还没有知道呢吧……”姜皇后伸手让我们二人重新坐回椅子上,自己拿了个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是刚从万岁爷那儿回来的,昨天半夜里传出了个消息,”皇后娘娘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手背说道:“这件事情我应该和你说一声,只是你记住,万事还有我于你母亲再给你做主,不要太过于伤心难过了……” 我的心里面打了个突突,不知道姜皇后一会儿要跟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事,虽然看她的意思肯定是与我有关,但我是左思右想,除了大人如今还在那儿危机的地方以外,我没有什么可值得令她这般安慰的呀。 “您请说。”我对姜皇后说的。 “昨儿个……我听他们说好像是梅城那边儿城门没有守住,出了些状况,万岁爷已经着人下派了……梅城的百姓们没几个逃了出来。” …… “您是说……” 我猛地掐了自己一下,确定刚刚并没有睡着,这是真实发生的。 “您、您这消息也、也实在是太突然了……”我磕磕巴巴起来,不知道姜皇后说的到底是不是我所想的那个意思:“那是全死了还是被……” “估摸着是留不下来了。”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了,明明离开家的时候,还都是风平浪静的,王叔、珍珠、金大钱、刘狗儿…… 怎么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这活生生的人,就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呢? 抱着最后的一点期许,我看着皇后娘娘:“……那您知不知道我还在梅城的那个宅子如何了?里面的人可有什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装傻(感谢小小的丽丽的推荐 平时我是从来都没有这么和姜皇后说话的,只是今日紧急,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快点得到消息。 姜皇后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目光看着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了你,我还特意去打听了听,说宋家的宅子烧的最惨,什么都没剩下。” 我想着这倒也对,宋家的宅子在煤梅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些暴民们进了城肯定会打砸抢烧,说不定第一个就是先找的我家; 我还想着幸好前段时间我忽然间像疯了一样,一定要去京都找大人,不然说不定我也是这刀下亡魂之一了,多亏了自己当时的灵机一动; 我还想着许许多多的事:项是送家里的一草一木,大二为我特意建的荷花池,还有王淑她做得一手烤鸭,以及我入了春之后,满院子的花香…… 我尚且还来不及愤怒报名们的所作所为,以及庆幸自己并不是其中一人时,一眨眼睛,两滴眼泪便掉了下来。 这些都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人呀。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二百九十九 悲惨的消息总是传的特别的快。 元和二十六年是一个可以载入史册的日子,这一年之内,寿王爷的军队踏平了大半个西南。 死伤无数。 遍地哀歌。 为了供给前方的战力,朝廷下令各家各户的粮食都要求上缴、补税,连住在宫里面的我都看得出来,伙食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基本上就是在吃往年的存货了。 我在梅城的军营是受过苦的,所以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就是寻常百姓水平而已,但看着姜皇后与泰安公主那味同嚼蜡的样子,我猜测她们的心中想必是恶劣到了极点。 得知消息之后的一个月左右,我都吃不进去一点儿东西,梦里梦到的都是他们的脸,泰安公主说总梦到死人对我自己不好,怕是吓得失了魂,就让人给我做了几次法事,又让太医开了许多安神补脑的汤,我吃了几天,这才好些了。 经过了这次动荡之后,我十分担心在前线的大人,用写了好几次家书,想让托母亲送出去,母亲却跟我说之前给她送信的人已经联系不到了,可以帮我问问姜皇后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我同意了。 过了两日之后,将皇后再有一次午后雨,我和母亲说话的时候像是不经意般点醒了我:“在宫里面住,要遵从宫里面的规则,你从这里送出来的书信肯定不能直接到达收信人的手里面,现如今局势这般的紧张,送信还不如传口信,说不定还能到传到他的耳朵里边儿。” 说完了,把毛毛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张我看着颇有几分眼熟的纸,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拿起来一看,正是我上个月给大人写的那封家书,里面告诉了他我来到宫里面近日和母亲发生的种种。 姜皇后似乎是因为知道我近日心情不佳,所以没有过多的因为此事责备我,反倒是给我倒了杯水,安抚道:“你刚来,很多事情不知道都正常,往后这里边的什么事情你就不要对外说就好。” “您这张纸是从哪里找到的?”泰安公主问道。 “娘……您别问了。”我开口阻挠道,知道母亲这是为了解开我的心结才多嘴这么问的。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即使大多数都发生在了她的面前,她都视若无睹,不会去过多的询问,也没有向我这个最亲近的女儿传过别人小话。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我想起来,母亲似乎是在年幼时便跟着姜皇后被赶出家门,后来姜皇后进了宫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她被独自养在了宫外,一直到成年才被封育了公主的爵位。 有着这样天上掉馅饼一般经历的人,或许性格上都有些偏激和急躁,但在母亲身上,我没有看到一丝一毫,她有着自己莫名其妙的天真和固执,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懵懵懂懂的往前走。 却是平顺了这么多年。 或许我应该学一学她这份装聋作哑。 三百 在前线越来越紧急的时候,冯书声与江青的婚事也到了。 如今京城上下一片的肃穆,满京城的人都被纣王耶这一番敲山震虎给吓到了,要知道他欺骗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乜了整座没成,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呢! 所以别说是旁人了,廉江子琪自己都觉得说不定等江金城厅诚信的那一日,不会有太多人来。 况且如今板朝上吓人,开始从下起节俭来箱子,其自己回想起之前给姜丁预备的种种东西,绝对是应该还要往下减1。 将定非常的不愿意,但她此时还被江老夫人给所在采访里面呢,即使是从身边儿下人们的话语里面知道家里人又做了些什么也无计可施。 而另一方面江子期也知道这件事情做得着实是不大地道,若是让女儿知道了,难免还会跟自己在相信亦凡的,既然如此,那索性她便不告诉她这件事情好了。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 三百零一 说来也是奇了怪了,那么多个灵芝人参都没有叫送老爷子从床榻上站起来,然而老夫人不过是和他说过几句话,送老爷子第二日便吃的下去东西了。 松二爷看到这样的情况,自己的心里非常的慌,他害怕老爷子得知他明知道梅城那边儿出事儿,却依旧没有派人将宋三找回来后,会一怒之下抢走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管家权。 可是一直以来给他出主意的夫人,如今却出现了状况,无论送二爷跟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这辆送二爷非常的恼火,发过几次脾气,后夫人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二爷便于是什么都不跟他说了,自顾自地跟他冷战了起来。 二夫人看着自家也这幅样子也不是没有后悔只是每当他后悔的时候,第二次见到了大人,她还是会这般冷着一张脸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牌位(加更~)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 第二百三十章 番外.转换(一) 在一起相伴多年的宋大人与江欣同时穿越到江西的潜意识。 这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宋大人脱去了一身冠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写一些相信连看都看不懂的传记,他还美名其曰说是重新编著。 将心就想着你说那输几百年前写出来的时候是那个样子,写百年之后人看起来还是能够读懂你好端端的去改它干什么呢?反正除了他们那些读书人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去看的。 每次听到姜欣这样的回答,宋大人都只是报之以微笑,顺带着摸摸她的头。 那目光温柔慈爱中透露着无奈,就像是长辈看着自己不懂事的小孙儿。 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我知道你不对,但那只是因为你傻,我并不会责怪你,昨儿延伸,你开心就好了’纵容之感。 宋大人的岁数已经很大了,但是江心却仍然非常的年轻,这具身体似乎天生比旁人老的要慢一些,明明她已经算得上是长辈一样的年纪了,和那些丫鬟媳妇们待在一起,却像是同龄人一样。 这令姜鑫感到非常的苦恼,夫妻两个一起出门儿,总是将她的丈夫当成自己的长辈,换谁都会不开心。 宋大人却总说没事的,他的夫人年轻漂亮那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惹得江心又是一阵脸红。 当然了,宋大人没好意思告诉她的是,他觉得姜鑫之所以会和那些丫鬟媳妇儿们混为一谈,实在是因为他言语里面总透露着一股子娇憨来。 ——这可是他宠了大半辈子的姑娘呢。 但今天,事情似乎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宋大人看见自己竞争似乎是年轻了二三十岁的面容,深深地陷入到了怀疑当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岁数太大了,出现了老糊涂的情况,怎么一睁眼,他居然又到了京都的宅子里面呢? “老爷,您可醒了吗?”门外传来了袁熙的声音。 宋大人再次恍惚了起来,自从袁熙当上爷爷之后,他便和大人辞退,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宋家,好像已经走了好些年了。 “进来吧。”宋大人找了块帕子盖在了同性上面,他不想再看自己这张过分年轻的脸了。 门打开,走进的是袁熙和几个有些眼熟,但他已经叫不出名字的吓人。 嚯。 宋大人在心里面小小的惊叹了一声,他多少年都没有看到袁熙这张秀美白净的脸了,要知道袁熙在他那个时候早已经故意晒得满脸黄黑,都是褶子。 被人伺候着穿好衣服之后,宋大人总觉得自己身边儿似乎少了些什么,直到他坐在了八仙桌上,看着压环江早上一叠叠的放在了自己面前,才终于想起来究竟少了些什么,疑惑的问到:“夫人还没有醒吗?”怎么没有和他一起来用膳? 媛希被问愣了,他挠了挠脸说道:“奴才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醒了吧。” “哦,”宋大人放下了心,淡淡道:“既然醒了就叫他过来一起吃吧。” 袁希更加茫然了起来,但这边好好的,干嘛要叫夫人过来呢?要知道她们两个平时都是水火不容的,一个月也见不到两次,难不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反正主子的事情,他从来不管大案竟然吩咐了,原稀便应了一声,转头跑出去了。 粥是松子鸡丝粥,菜有各色的卤味,以及一些清爽入口的青菜,宋大人有些怀念,因为自从他前几年胃不好,总是经常闹胃病之后夫人,就再也不允许他在早上的时候吃凉的菜了。 年轻了可真好。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年轻的,宋大人并没有去动面前的早上,他想等夫人到了之后再一起吃——漫不经心地回忆了起来,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哦,对了,宋大人想起来昨个儿夜里他似乎和夫人两个人躺在床上,互相说起了,等百年以后,两个人共葬在一试下一辈子还能不能碰到这个问题。 江心说估摸着是碰不到了,两个人换了面容,说不定面对面走过都互不相识。 宋大人却不同意,他说只要灵魂没有变的话,无论将心事换多少张脸,她都会在下一辈子两人路过的时候抓住她的手。 江西又是咳臊又是笑,拍着他的肩膀,娇嗔道:“咱们两个陌生人,你走过我的时候,突然间拉住了我的手,我会把你当成登徒子的,哪里还会跟你再续前缘?” 于是宋大人就亲了亲,将新的头,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盯着他的眼睛说:“当成登徒子也好,那你就会记得我,只要你记得我你也会想起来我的。” 哎呦,这个又老又苏的糟老头子呦—— 将欣觉得自己被撩的快支撑不住了,于是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回忆结束,因为宋大人已经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他有些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想看看自己夫人曾经是什么样子——虽然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夫人已经非常的年轻了,但架不住他好奇呀。 然而看着来人,宋大人当时便站在原地,只想问一句:你是谁?欣儿请来的婆子吗? 来人长得并不是非常的丑,她也很年轻,只是眉宇之间带了一股让人轻易便能察觉的到的吝啬,而这点正是宋大人所不喜的,他最中意的是像江心那种天真无忧又透露着自己小聪明的女人。 很显然,宋大人发现自己原来也有喜欢的女人的类型的时候,是他认识将星之后了,所以说,可以简单概括一下宋大人喜欢的类型就是江西那一款的。 元溪气喘吁吁地跟在了那个女人的后面走了进来,点头哈腰的说道:“您走的实在是太急了,还没有给您多准备一双碗筷呢,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俩椅子来……” “你等等吧,”女人养着下巴,用着眼角撇向宋大人,语气满是不屑:“你找我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番外.转换(二) 宋大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效益确实没有深达眼底,他想着我找你做什么?我找的又不是你呀,你这个人未必太过可笑了一些…… 不,下一课,他便反应过来,其实真正可笑的是他自己。 很显然,从原西的态度来看,这个女人便是这具身体的夫人了,可——既然他站在那里,那么僵心呢? 宋大人垂下了目光,不想再去看这张,会令她会生厌的脸,笑着问道:“没有事情要找你,只不过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早膳罢了。” 女人冷笑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又想惦记我父亲的那手里的那点东西了,告诉你,宋清涟,没门儿!”他指着宋大人的鼻子,恶狠狠的说道。 宋大人看着他装出来的那点的效益,也为师不是我了目光冷冷清清的扫了他一眼,双方僵持了片刻之后,她问道:“你的手不酸吗?该放下了。” 女人被宋青莲刚刚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宋青莲师傅和往日分享的不一样,并不是外表上的,而是心灵上的从前的宋青莲下一条狼,如今的他看起来却像一条蛇。 “……哼,没事别来烦我。”女人色厉内荏的说道,说完了为了向是怕宋大人在找他的问题一样,连忙跑开了。 原先担忧地看着这一幕,他就知道夫人和老爷见了面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是不知道自家老爷今天早上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居然会要叫这个泼妇进来。 宋青莲呆了片刻,反倒是没事人一样,对身边的丫鬟说道:“这个快凉了吧,快端上来吧。” 丫鬟连忙应了。 宋青莲吃饭从来都是没有声音的,用汤勺轻轻刮人面前的粥,宋大人想到: 难不成自己来到这里是类似于古画本上看到的奇遇之类的吗?就像是一个书生忽然间梦里梦到一个老头,老头电话,他便可以拥有一个画什么便出现什么的神笔之类的话本故事…… 那夫人究竟去哪里了呢? “元熙。” “哎哎,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原先连忙应到。 宋大人想着如今究竟是什么时候了,问他:“今儿个可有什么消息?” 原吸在心里面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自家老爷就是这点好,只要一谈到公式,顿时什么操心事儿都忘了,既然他还有心思去忙这些公式的话,证明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才对,于是连忙将这几天收到了折子全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宋大人随口挑了一件她记住的事情,问到:“那请帖上面可说了什么时候去吗?” “呃,奴才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九月初三——元和三十三年,九月初三。” 都已经是元和33年啦,宋大人气的江心是在元和20年的时候嫁给自己的,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已经和他成亲13年之久了。 这更加不对呀。 宋大人没有理会,还在焦心等待自己回答的原诶,开始继续专心致志的吃起了面前的松子粥。 他记得将心非常喜欢吃这一行总是隔三差五的那样,厨娘去做上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厨娘重病离开之后,他还曾经特意拿钱去给了那厨娘的后人,让他们厚葬。 他要是在就好了,宋大人吃着粥,心里面想,刚刚他看见早上拿来的是这种粥便让袁熙家人请过来的原因就是,若是将新看到了,定然会高兴的。 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宋大人觉得现在自己估计还是在梦中呢,一切都不是现实,说不定等他再睡一觉,便会回到他年老的身体里了。 元熙噼里啪啦的和大人说了一堆今天要做的事情之后,大人的早上差不多已经用完了,然后他就听老爷说道:“哦,既然没有什么事情,那我就回去再睡一觉好了。” 元夕:??? 那我刚刚到底在说什么?老爷您一点儿都没有听见耳朵里面吗?! 送家的后院,江西也渐渐的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她第一个反应并不是自己怎么突然间又换了个地方,而是怎么眼睛这么疼呢? 捂着自己酸疼酸疼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将新花了好长的工夫才从镜子里面看到了自己年轻的身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将心只不过是惊讶了片刻之后,便又镇定了下来。 他想上一世的自己掉进河里面,会突然间出现在别人的身体里面,这一世说不定他一觉睡醒,别又会出现在别的地方都很正常。 然后他发现了原来自己的这具身体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的自己、还是嫁给宋燕成,发现宋燕城和她的表妹有私情,被抛弃后依然对若素燕城念念不忘的婚后第三年。 将心觉得自己脑壳儿疼。 怎么又和宋妍成这厮扯上关系了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欣把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脏整理好之后,等了好长时间都不见下人端茶与洗漱工具进来,这才想起来这时候的他似乎连贴身丫鬟的都没有了一切都能只能靠自己。 他花费了好长功夫才从记里面翻出来哪里才是放有热水的地方,他已经好久都没有做过粗活了,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哪里都不顺手,连手背都兑热水烫了好几下,情不自禁的在心里面感慨自己现状之七彩,以及为什么让他突然间又回到了这里。 老实说,江西已经活够了。 这两辈子老天爷只教会了她一个道理,就是:特别开心的时候不要真的特别开心,总有倒霉事情要碰到你,而你特别难过的时候不要特别难过,因为还会让你更加觉得难过的事情即将发生。 除了认识宋大人是他唯一不后悔的事情以外,哪里都令他非常的不满意。 哎…… 姜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要在这句身体里面过那么多年,就想恨不得找个绳子把自己吊死算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梁上的高度,认命的把双手放在盆子里面,把牙刷了先。 第二百三十二章 番外.转换(三) 宋大人这一觉还没睡了两刻钟便被人叫了起来,来人也是老熟人了年轻时候的陈柏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大人解决的,他认识的这些人里面似乎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 陈柏希已经顺利的把自己吃成的一个老胖子,他那衣服足足能够让三个人同时穿的下站在宋大人的面前时,就像是一堵墙,盖在了她的身上。 醒来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去的宋大人脸色并不是很好但也绝对谈不到会波及下属的地步,于是他坐在了椅子上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蹙眉:这茶的味道并不是经常喝到了那一种。 他记得夫人似乎是说过,因为自己经常喝这个茶,他以为他喜欢喝,所以将这块儿查的地全部都包了下来,每年派下人去耕种收获,满朝只有他们家的茶才能喝到这股味道。 发现了第二个不方便的地方之后,宋大人想着回头应该去查一查这种茶夫人说的那种茶究竟是在哪里产的,他也派人去种一些好了,快三十年了,总是喝这种茶的味道,冷不丁喝不到了,他倒是觉得有些不顺口。 陈柏汐并没有发现大人严肃的面容下是一颗正在走神儿的心,他说完了自己认为非常重要的事情之后,询问道:“大人,您觉得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宋大人刚刚根本就没有听他到底在说什么,被一问了之后也不慌,将自己手里面喝不惯的茶叶放在了桌子上,淡定的问道:“你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规章,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按你说的做就好了。” “可是这件事情这么重要?您全部都交接我可以吗?”陈柏希迟疑了起来,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法子天衣无缝,可突然间被大人给予了这么明确的厚望,他自己反倒是心虚了起来,不知道是否应该接下这个重任。 “……你让我想想,”宋大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年会发生的事情,似乎是不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于是睁开眼睛看着他说道:“就按你说的做吧,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不需要我再指挥什么了。” 陈柏西的心里面突然间激动了起来,他以为刚刚宋大人说的‘让我再想想’是在考虑他自己的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什么可实行性,宋大人是一个多么挑剔的人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自己非常清楚。 难道我已经这么的厉害了吗? 陈柏西第一个考虑的并不是大人对自己的信任,而是背地里偷偷的自恋了起来,觉得自己果然是天下第一的幕僚,可以和先人比肩! 宋大人看自己射完之后,让百合非但没有露出严肃的表情,反而是暗含了欣喜,便颇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吗?” 他记得陈柏希并不是这样一个喜形于颜色的人。 当然了,他也没有这么的胖。 陈柏西连忙回过了神,他抱拳说道:“我必然不会辜负大人对我的期望!” 宋大人对他摆了摆手,他现在没有一点儿心情放在这种杂事上,要知道他自从告老还乡之后可是已经快有十年没有碰过这些政事了,如今一谈到这种事情,便觉得无聊至极。 陈柏西直到最后离开,依然没有等到大人对自己的其他指令,知道她真的是让自己全权负责这件事情,他觉得自己出来的时候走路似乎都是带着飘的。 元熙远远的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心里面想着平日里陈柏熹先生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原来是最多大人信任的那一个人。 真的是老爷的心,海底的针。 ———— 江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左看右看了大半天了,越看越觉得,虽然这份容貌比从前的自己要好看许多,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过得已经太久了,她总觉得似乎有些生疏之感。 好像这张脸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段人生也不是自己的。 相信的心里面突然间升起了浓浓的苦闷之情,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不知道大人如今是什么样子了,如果他是像上一次那样,因为死去,谁才来到这个身体里的话,估摸着大人此时心里面定然是万般的难受。 想着想着,江心这个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大人,明明说好跟他白头偕老,自己却悄悄地跑到了现在身体里还变得这么的年轻。 年轻虽然好,可换不来其他的呀!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选个法子呢,让他回到从前的世界里面——即使上一世将近过了几十年,也没有回到从前身体的姜欣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 他这边让自已自爱着,突然间门开了,来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可能是他从前认识的人吧,将心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这人到底是谁?直到看到了身后跟过来跟个男人,他才反应过来,原来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眼熟。 这不是宋烟成喜欢的那个表妹吗。 宋燕成如今是一副青年打扮,将心计的,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此人了冷不丁突然间看到了他曾经那一张熟悉的脸,相信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果然再好看的人,如果自己讨厌他的话,他也是长了一张令人讨厌的脸,连这份好看都变成讨厌了呢。 她心里面想到。 “怎么你看到我似乎并不是很开心?”松原承揽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光明正大了站在了他的面前,笑着看向他:“我以为你还有会有什么其他过度的反应呢,真是令我感到失望。” 是江欣连座位都没有挪一下,他看着来人漫不经心的想:我也是很失望的,你这次见了我没有喊我娘呢。 表妹娜拉,宋燕长的袖子,想让他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她看着姜欣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愧疚与心虚之情。 相亲头一次觉得原来这个他上两辈子都不是很喜欢的女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他是有良心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番外.转换(四) 几个人面对面坐了半天,也谁也没有说话,最后还将心觉得自己跟这个人这么面对面,实在是太糟心了,要知道他可是一分钟都不想看到他的,于是他率先开口问道:“好久不见了,你来干什么?” “好久不见?”宋彦成狞笑道,他进了两天之前,这个女人还像疯了一样地把自己拦在了路上,哭诉为什么这么对他,怎么不过是两天之后却能便对自己这么冷静了? 真能装。 姜欣完全想不起来之前的记忆,对她来说,几十年没有见过的人,可不就是好久不见了嘛,于是他完全没有理解到宋彦成为什么笑个不停,继续说自己刚刚没有说完的话:“你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其他事情吧,你就长话短说,直接告诉我好了。” “怎么?难不成你厉害到能够来赶我了吗?你难道当这个家是你在做主吗?告诉你这里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需要你多嘴!”宋炎成生气了,他觉得姜鑫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恶心了,明明之前她自己不来看他的时候,他那么的想来看自己,然后自己来到了之后,他又给自己甩脸子:她当她是谁呢?! 将欣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觉得自己上一世虽然对宋艳裳并不是很好,但他有一点做对了就是在他的教育上起到了重大的摆正作用。 至少从前的宋燕城在她面前,可从来没有敢这么大声的对长辈说话。 将先认真的想了想,发现好像宋烟成对待自己女人的态度也没有这么的恶劣,果然,大人对于孩子的教育真的是一窍不通,枉费他读了这么多圣贤书如果不是有自己的画功谁送盐城也会像现如今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一样吧,空长了一副好皮囊,但其实究其根本什么都没有。 从盐城等了一会儿饭,江西一句话都不说反,而还是用那种用他觉得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终于忍不住吼道:“你看我做什么?说话哑巴了不成?!” 他坏的表妹被她吓得直颤抖,天天她边走还边拉着面前男人的手,江西面无表情的看完这一幕(他完全没有被吓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好好好,你说吧,你让我说什么?我说话不就是了,不要再喊了。” 就像是一个去打的馒头,直接从嗓子眼儿里面咽了下去一样,宋彦成顿时被江西切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哪里是想真的要将新说话,他想的事让姜欣像往常那样看到她便会露出那种可求又不敢接近的目光然后他变成趁机羞辱一番这个女人……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于没有脑子之后,送盐城强迫着自己立刻镇定了下来,这个女人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挑动她敏感的神经,真是令人不得不服气。 冷静下来之后宋烟成立刻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要跟他说什么了,他说道:“我父亲再过几日便是生辰的时候,家里人会请来一大批宾,今儿话你可要记住,我只跟你说一遍,要是你不听我也就不管你了,:不要随随便便的在岳父面前乱说话,若是被我知道了,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难不成我还怕你? 江心像是看弱智一样的看他,这个男人,所以这样的不过就是自己对他的一腔爱意吧了没有了自己曾经对她的爱,这男人还有什么能够伤害自己的地方呢? 想到这里,江天又开始感慨起自己回来的实在是不是时候,如果她能够早几年的话、不用多半年就好,那时候祖母还健在,说不定上门求祖母一声,把自己的现况和他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说不定祖母能够给她伸张正义,让父亲将她接回来,与宋烟成和离。 姜欣几世里面,两位母亲与祖母是对她最好的人了,再往后排才是宋大人。 ……哦,对了,他刚刚说什么? 江西后知后觉的反应起来宋烟成刚刚说的是不是他父亲最近到了生辰? 他的父亲不就是宋清涟了吗?是大人呀! 江心开心了起来。 虽然这个大人并不是他的那个大人,但他记得此人对自己也是非常好的,而且见不到人,看一看相似也是可以的! “我要一起跟着去。”姜欣对他说道。 宋燕城皱起了眉头,道:“你老老实实地在这个院子里待着,不要在我父亲面前瞎逛,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在父亲面前说我坏话的!” 他还清楚地记得,父亲似乎是很欣赏自己的这位妻子,上次他们二人吵架的时候,自己还被父亲单独叫出来训斥了一番夫妻相处之道。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虽然这么想,虽然呈现如今还是不敢惹恼自己的这位继父的,要知道若是他生气了,谁都不管,说不定会立刻将自己打发的远远的,他如今正是跑官的时候,而且地方哪有经常这般的锦绣繁华? 宋炎成早年的时候回了趟自己亲生父母住的地方,他记得幼年时觉得非常好的房子,现如今看起来哪里都是脏污,他也受不了自己亲生父亲不刷牙,身上浓浓的只有一股子酒味儿,还不染熏香。 这些都是他受不了的事情。 所以他只想留在京都里面,这里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相信诧异的看着她,真的是不明白这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他不只不过是想去看大人一眼而已,怎么在他嘴边却变成了自己去偷偷打小报告,他还有什么打小报告的,两个人之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谁还能不知道?! “你可莫要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我如果在你父亲面前多说一个字的话,我就再也不在你面前出现可不可以。”姜欣随口发毒誓。 在她心中,自己不去看姜宋烟成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这人他看见了就觉得烦,从心里往外的烦。 宋燕城听了反倒是差一着起来,他还记得江心对自己是如何的穷追猛打,能够发这样毒誓,想必是已经有很大的决心了吧。 第二百三十五章 番外.转换(五) 宋炎成私聊了片刻,他记得他父亲对江西的印象还是挺好的,如果将新真的能够做到他说的那些的话,那自己带她来附近的商业上到时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 想起最近父子二人之间关系紧张,送盐城一直说他不学无术,荒废正业还耽于女色,那他带着自己的夫人亲自去参加父亲的生辰宴,一定会让父亲有所改观的。 “你能够做到你说的那些吗?”宋烟成质疑道。 她怀的表妹听到自己的男人居然真的有点儿算带着姜欣,顿时着急了起来。他并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只是一心一意的爱着这个男人而已,而且他总是害怕与胆怯,自己哪里都比不上江心,为什么他还会喜欢上自己呢? 倘若,倘若他们二人因为在附近的生辰宴上死灰复燃,又重新好上了自己可怎么办呀…… 表妹眉眼中带上一抹幽色,楚楚可怜。 可惜,再说两个人还在专心致志的谈判着,并没有感受到他不安此时的心情。 相亲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道你怎么这么烦啊?我说了可以变是可以我说了不可以,那你说可以,我都会做不到的!好啦,不要多说了,你要再这么磨叽下去,我就直接跟父亲说好了,他弟会让我出现的! “你敢!”从盐城气的一拍桌子哪有了方才那股子心平气和说话的劲儿,又变成了一只炸毛的公狮子。 江心起会怕他?这厮什么狗模样她没有见过?而且说句难听的,将心灵视为人在院里与生活上,早已经不是曾经20多岁的小姑娘了,宋炎成如今自己还乳臭未干,哪里能是将新的对手两人对视了片刻之后,松岩成反倒是败下了阵来,他不耐烦地说道:“反正总而言之,你不许在父亲面前乱说话,我会带你去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让两个人僵持了这么久才说清楚,江西人觉得很无奈,他一摆手说道:“既然你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那么你就走吧。” “……” 送盐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有发现江西已经不爱他了这个事实,但是他现在心里面满满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江西很狂,非常狂! 谁给他的底气呢? “走吧,”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自己骑手之后送延长抱着自己的表妹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姜鑫不让耗子用同样的目光瞪视着弹。 从盐城去的这个女人疯了。 原来把人关禁闭社会把一个人给关了,脑子出现问题的,苏盐城想着回头定时要请母亲好好管教一下她。 姜欣花了好长时间才能送原厂赶走之后,忽然觉得肚子里面有些饿,这才想起来,似乎从早上到现在还一口都没有吃过东西呢……这就难办了。 她站在门口,想着从前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拿五扇的,先手轻巧走出了院子的门。 门口站着两个婆子,姜欣猜测是宋烟成为了严惩自己,故意让他们过来站在这里守着她不让她出去的,姜欣问他们的:“早上在哪里?” 稍微矮一点的婆子看了姜欣一眼,不耐烦的问道:“难道早上你自己还没有取过来了吗?这个时间了,估计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姜欣诧异了起来,原来早上都要靠她自己去取的吗?要是她可是好多年都没有干过这种粗活了! 天,自己从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姜欣在心里面想。 姜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觉得自己站了一会儿就冻得手脚发凉了,于是连忙回到了屋子里面,给自己套了件最后的马甲,想了想,又将手和脖子都围了起来,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走了出去,对那两个婆子到了声谢。 他们两个虽然站在这里不让姜欣出去,但拿那早单还是没有管她的,府里面膳房应该怎么走,姜欣还是能够想起来,又或是绕过花圃之后,直接朝月洞门去,再往前走几步就是膳房了。 如今正是打春,花圃里的花七七八八的都开了,姜欣最喜欢的便是几株绣球树,绿色的叶子开设的话是一团团的白色,分外的漂亮,能够在枝头上挂将近一个月都不会掉,是她的心头好之一。 路过这几株绣球的时候,他一仰头看了看,觉得这些花可真是漂亮呀,就是稍微矮了一些,因为在姜欣和大人后来住在这里的时候,这几束绣球已经蹿得很高很高了。 恰巧是此时,姜欣看到花圃那边儿在花丛后面走过来一个清青衫打扮的男子。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儒生袍子,身上带着一股子清雅的松木香,很瘦很高,面容和善,初看之下,虽然觉得暖,但其实那骨子里面非常的冷。 所有人都在姜欣耳边不断的说他这个人做人多么的恶劣,多么的不可深交,让她小心提防,却只有姜欣自己知道:他确实是个好人。 他便是大人。 不,应该说是前世的公爹了。 男子看到了姜欣似乎也是一愣,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会又跟女子站在树下,还恰好和他对视上。 他的目光里带着一抹的疑惑——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定然不会发现,但姜欣已经与他后事是相处了几十年之久,他的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姜欣心里面失笑了起来,向着他定然是忘记了自己,虽然曾经和他见过几面,于是给他行了个礼:“爹。” 男子神色中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是疑惑,似乎是更加困惑起这个人到底是谁了,他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你是谁家的?” “宋燕城是我的夫君。” “哦。” 宋大人刚刚听到苏盐城这三个字的时候,并不太想继续聊下去了,她对这个孩子心情很复杂,有逃避,也有愧疚,更多的是厌恶,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个少女的眼睛,又情不自禁的驻足了,背着手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猪臭球数:“这花是不是很漂亮?” “……” 江西严重的怀疑起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宋大人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番外.转换(六) 他什么时候能够清闲的,有闲心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讨论写花漂不漂亮这个问题? 要是到时候从前最讨厌就是这些花花草草了,无论姜鑫养什么东西他都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视若无睹。 几百两银子的花跟一文钱不是也少在他心中估计都没有什么差别来——而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自己的儿媳面前讨论其花很漂亮这个问题?! 将尽觉得自己真是看不懂她了,不光是将近自己觉得看不懂,这样送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脱口而出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于是他失笑的摇摇头,背着手离开了。 不打算询问这个问题最终的回答是什么。 江西营养的看着南岸离开的背影,突然间发现其实两辈子自己认识的都是同一个人,只是他的身份不一样,所以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一样罢了。 如果他能够回去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拥有独自一个人的记忆…… 将尽的心里面忽然饭洗无限的愁容来。 也是在这时候,将近突然间意识到他可以送大人什么生辰礼了。 如今的将近,虽然跟宋炎成闹崩了,但也没有到后是那种不死的这个地步,姜欣之所以被关了起来,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今日钱他突然间出现在宋源诚的面前,并且一顿的胡搅蛮缠,让苏盐城找到了机会将他关了起来,不然遇上如今家里好长辈在是绝对不会允许夫妻两个人闹成这般模样的。 所以当宋燕成单方面的宣布和江津和解了之后,她之前遇到的种种不平的事情全部都烟消云散,连下人都重新制备好了,还是从前伺候他的那些人,虽然江西已经想不起来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了。 江津恢复了自由之后让人给他送来了一些丝绸布料他打算去给宋大仁秀一个小屏风,把之前他答应送到哪儿,但没有做到事情一一补回来。 前些年的时候,宋大人曾经去老友家做,回来之后便一直夸耀老友家有一面屏风,绣的特别漂亮,巴掌大小,放在桌按旁边连屋子看起来都蓬毕生关了起来。 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江西要是还不知道宋大人想要一面这样的屏风,那他真的就是无药可治了。 所以相信直接跟宋大人收到:“你放心,等我有时间的时候肯定要修一个比他看起来更加精美漂亮的小平分给你。” 宋大人当时看起来挺开心的。 他后来将近有失约了,到不是他故意如此,而是江西的眼睛因为前些年的劳累变得花了起来,稍微近一些的东西放在他眼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别说绣花,就连绣花针的针孔,他都不能将线穿进去,还怎么才能秀出金伟骗来的屏风呢? 江心不想要宋大人看出他眼睛就出毛病的事儿,病一直拖着这件事情没有办,宋大爷等了几个月之后,发现将军并没有去秀,之后,它也便没有再问过了,遇到足金已经有了四、五年之久。 如今换了新的身体,将新打算把这件事情重新拾了起来。 中途宋烟成的母亲,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婆婆还曾经找过她,说了好些似是而非的话,还强迫她去侍奉。 这个天天心情一时阴一时阳的女人成功的占据了相信大脑中不算小的一块地方,以至于再次遇到将心第一时间便想起了这个女人曾经做过的事情。 第一是姜昕嫁给孙盐城的时候,经常受到这个女人的磨炼,当时他想着自己是新加坡竟然想要好好讨好孙言诚,那么必然不能让他在母亲面前难堪,于是这女人说了什么,他都照办不误,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这也是江津根本就不想和孙彦成大澳关系,更不会理会这个女人说的话。 她不吵也不闹,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站在原地,偶尔站累了,还要给自己办一个小杌子坐在上头。 说是在平常时候,姜欣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波波竟然会大发雷霆,然而今日它的院子里来了嘞花婆,说的笑话,逗趣又开心,女人听的是喜笑颜开,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搭理姜鑫了。 只是看他居然也搬了个凳子坐在旁边,一时觉得碍眼,回首相差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将心巴不得他不见自己的连忙站了起来,偷偷的回去了。 他心里面还想着这种日子,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度过了,偶尔一回味,还是感觉一样的差。 看来他要坚和宋炎成和离这件大事给摆上日程了。 ———— 宋大人离开好几天了,他似乎还能想起来那个女人站在树下的身影。 他觉得这人似乎是有些像欣儿。 又不是指五官上面的相似,而是气质方面的神似,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在他眼中看起来都是大同小异,所以宋大人你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看到的到底是一个气上神似心眼儿的女子,还是他已经偏了心,无论看什么都觉得那是她。 外表上看起来其实宋大人的内心非常的焦躁,她在这里面已经呆了好些天了,却一点儿没有回去的迹象。 现在不是梦,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可清楚的同时,他也无比的鞋吗?这就是一个梦,她能够尽早回去,其实没有几天好活了,他还先回到从前的那句身体里面,不光光是欣儿,而是那种家的感觉。 宋大人身上所喜欢的到底是欣儿还是他所带给自己的那种朴实无华呢,即使是和这个女人过了一辈子了,你如果问宋大人,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将心给他的更多的是一种对于少年时自己感情的残缺,他渴望母爱渴望一种平淡无华的生活。 无论他在外面经过了多少事情,回到了家,她问清楚自己是回到了可以安心的地方,他喜欢自己住在江西的旁边看书,时不时累了就抬头看一看它到底在忙活些什么的气氛。 他这一辈子已经活的很累了,只希望能够在家里面轻松一些,这样就好。 第二百三十六章 番外.转换(七) 但这里给他的感觉却非常的不好。 宋大人甚至生出了一种只有在书房里自己独处的时候,他才可以有半刻的空闲,后院儿里的那些女人给他的感觉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猪。 这都是要看着自己的女人为了他勾心斗角,还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去平衡几人之间的关系。 宋大人刚来的时候不过是随便儿看了一圈儿,便再也没有搭理我那些人。 每当这个时候,就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想,或许男人没了下面那个东西之后,真的会变得头脑清晰许多,至少当女人们犯蠢的时候,60下面有那根东西的人或许会想着他这么可爱,无论做了什么我都是会原谅他。 而没有的人确实会想: 你美不美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的脾气这么不好,现在还剩暴躁虾酸湿处,除了美貌以外,一无所有,还不如换一个让他觉得他心舒服的人呢。 怪不得红里边的那些太监一个比一个滑。 里面响其他的事情,一面飞快地将自己面前的所有公务整理好,他问张晶:“今儿个晚上没有什么事情了吧,那我便先回去了。” 他也想要把今天晚上空出来,好好的想一想,究竟要怎么才能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当中,不能够,因为这具身体如今公务繁忙,就会把这件事情给暂时哥在脑后。 张晶算了一下日子,恍然大悟的说道:“哦,你今天确实有大日子,那你就快回去吧,我一会儿过去看您。” “你过来看我做什么?”从大人并不想有任何一个人打扰自己。 “可是今天是您的生辰宴呀,你忘了?晚上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要去给您庆祝的。”张金重新又算了一遍日子,确实五五班说的:“确实是今天晚上啊,要不然你问一问旁人?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从那儿如今还没有心思就算自己的的生辰,她想了想,好像确实是今天,于是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嗯。” 江心算的时间赶在最后一天,将手里的屏风绣完,他没有想到看起来这么小的东西居然休息了这么多费劲,本来以为半天就能忙完的活,结果足足花了他所有的空闲时间,若不说晚上的时候他晚些说说,不定到现在都未必修得完呢。 半成品是很好看的,姜鑫自己都发现,原来把屏风秀秀之后,看起来这么的精致灵巧。 若是大人在就好了,能给他看一看。 “你准备的如何了?”门外穿了婆子的声音。 疆新疆屏风放在盒子里面用不包了起来,走出去说道:“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脖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姜心,好奇地问道,你就穿这衣服走呢,就不换身儿衣服,相信以后得看着他,我就上开双手,让他看清楚自己身,浑身上下我这一分早上里了不好了呢? 婆子似的子牙说:“你难道不知道今儿个是要赔的少一起的吗?” 江心这个挺明白了,感情是原来嫌弃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太破旧了,所以才过来警告自己的这个婆子肯定是得到了送盐城的时候肯,所以才敢这么管东管西的。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觉得她穿的有多么的破旧,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宋燕盛和宋大人之间最大的区别。 但是很少会以貌取人,无论穿的是好是坏,在他眼中都是一视同仁,但是送一程就不一样,他喜欢自己身边的人永远都穿的整齐干净,就好比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表妹一般,浑身上下的收拾和衣裳加起来都能塞满半个屋子了,他还是觉得不满意,有时候会亲自画图纸去给表妹做首饰。 这是我前几天的时候听外面的婆子随便聊天的时候听到的,当时婆子说她羡慕表妹有一像少爷这么好的一个夫君,但是我听来却觉得浓浓的尴尬。 一个男人居然连自己妻子的首饰都要管东管西的,那么他的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一些。 给我看,他的表妹最终是会走向两条路,一条是何松燕程相伴到老,只是心里面永远都心虚不安,害怕这个男人随时会离开自己,二就是和他分道扬镳,再受不了他这些偏执欲和占有欲。 反正总而言之,完成的所作所为,在我眼中就没有一丁点儿好的,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找到机会和母亲联系上,问他能不能让父亲帮我谈一谈合理的事情。 要会是在前院儿的中堂里面办的,男人一起女人一些,除了像我和婆婆这种自家人以外,旅们都坐在贫困的后面,不要讽刺哄着并没有来到这里。 我大眼看了一圈,并没有在南柯中看到我的父亲,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虽然成都在喊我:“你就让他干什么,快点来这里。” 我想这个人真是天生和我不对付,越看越烦。 请了仅自己手里面的箱子,我快步走了进去。 宋大人依然像上一世一样,保持自己的良好优点:明明外面高如云,他却依旧坐在书房里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只见我们来了才稍微抬了抬眼睛,目光在我的脸上扫过一瞬,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们来了。”他开口,慢慢的放下了手里面的书:“是不是外面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该来的都来了,外面还有好些大人儿子这边送不过来,需要父亲您出马。” 宋大人放回了柜子里面,说道:“那看来确实应该出去了,你先帮我周旋一二吧。” “儿子省的,”苏盐城说完从怀里面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道:“这是南海来的夜明珠,听说放在屋子里面能够照的屋如白昼,儿子花费了好些心血才买来的,希望父亲您能喜欢。” 宋大人点头,看了一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淡淡说了句:“哦,确实是挺稀有的,不错。”之后就‘啪嗒’一声把盒子给盖上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番外.转换(八) 我发誓五非常明显的看到苏盐城的脸骤然就红了。 看着这一幕,我一边想笑,一面右岸非: 真不知道孙元成的小水瓜里究竟讲了些什么?送蛋一看就是那种不缺这种东西的人,而且你看她什么时候对珠宝产生过兴趣了? 送她这种东西,还不如给他送一卷画说不一定会得他的喜欢,因为他是最看心意的了。 “那你呢?”宋大人微微抬着头看向我。 “哦,我的在这里。”我先怀里面一直拿着那个飘讯的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面,当他的面将不打开,掏出了里面的漂屏风:“这是我前些天绣的,爹您看怎么样?” “……” “……” “……爹?”我一会儿得问问她为什么突然间不说话了呢?难道是我送的这东西不好? 宋大人却像是突然间回过了神一样,将手放在了屏风上面摸了摸,点头道:“……不错,挺有新意的一件东西,辛苦你了。”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 第二百三十八章 番外.转换(九)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 第二百三十九章 番外.转换(十)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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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个东西,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但大家其实已经知道了宋大人都发生了些什么,现在他这般痴情的模样不行,纷纷感慨宋夫人真是个好命的女人。 那排位前偶尔会放了半个水果,偶尔会放上一碗饭,从来都没有断过。 牌位之上,写着几个大字:亡妻姜欣之墓。 三百零三 此时的我还尚不清楚,但是已经当我死了,连排位都弄好了。 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有一点,就是如何才能将母亲给哄好。 既然如此几次之后,二夫人反倒是开始反省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主动和二爷打好关系。 宋二爷到是不搭理他了。 他发现即使没有他的夫人自己做一些事情还是会做的很好,他在和不在没有任何差别既然如此,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松二爷便可以不经常回家了,今天他高兴了,便在这个地方小住几日,明天他高兴了,便去又点便又去了别的地方,反倒是反到时发现天大地大,任它开阔了。 原本二夫人对待宋二爷花心就是心存不满,见她顽固不化,居然在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对她更是万分的愤怒,所幸自暴自弃了起来。 她已经不太想管宋二爷那边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的教导自己的一对儿女,让他们能平安顺顺的长大,便是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的希望了。 三百零二 再送带身边儿伺候人都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爷的帐篷里出现了一张牌位。 虽说大白天的看到这 第二百四十章 被骂(一更) 我连忙拦住的母亲,这些人来的有古怪,我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娘,你听我的,先不要冲动,咱们先去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皇后会给咱们做主的。” 泰安公主的眼眶都红了,她好像是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的委屈一样,被我强拉回了姜皇后的宫殿里面,还是一脸的茫然,“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好端端的来这里说我做什么?说我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一起说,咱们娘儿俩到底是招惹谁了呀!” 不光是她想不明白,就连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进了宫之后,我就像是被切断了手脚的王b1样没有了消息来源,要不然也不至于送给大人的家书要等到姜皇后帮我拿回来,才知道根本没有送出去。 我想了想,小声对母亲说道:“一会儿见机行事,我做什么你都跟着搭腔就是了。” 母亲虽然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她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揉揉眼眶,觉得自己眼睛似乎开始泛红了,便拉着母亲朝姜皇后的正殿里面走,平日里面除了姜皇后主动传唤我们,我们两个人是从来没有主动打扰过她的,但今天事有紧急,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被宫女拦下来之后便说道:“麻烦您张我找一下保姑姑。” 皇后娘娘不可以直接见,但是宝姑姑还是可以叫出来的,正好她还能帮我与母亲给皇后娘娘带一个句话。 宫女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就往屋子里面去了,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宝姑姑。 “你们两个怎么这个点过来了,要这脸是怎么了,哭成了这个样子?难不成是想家了吗?”宝姑姑见了我们二人,先是调侃了句,发现我用母亲的气色都不大对劲儿后,她立刻变了脸色,有些心疼的问道:“瞧瞧,瞧瞧,这好端端的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居然成了这般模样,真是让人心疼,赶紧跟我过来吧,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你们是这般模样进来的,指不定还要责怪我一番呢。” 三百零四 我们进来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在品茶,她先是扫了我们人一眼,便和保姑姑差不多一样的模样,惊讶的问道:“怎么咱家姑娘哭了呢?” 我拉了拉母亲的手臂,告诉她少安勿躁,哭丧着脸对姜皇后说道:“方才为母亲在茶室里喝茶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看到了我们二人不顺眼,走到我们旁边就是把我们一顿斥责,我们二人什么话都没有,她们却不让我们走……” “哎呦,这是谁家的人呢?居然这么的不懂事!”宝姑姑捂着嘴,小声的在皇后娘娘身边说道。 姜皇后沉吟了片刻,也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记得今日好像外面是请来了不少人,说是赏花来的,而且都是家里面的人,怎么会无事生非到的突然间跟你吵起来呢?” “臣女不知道哇,你不信你可以问我们身边的下人,她们确确实实是突然间冲到了我们的面前便是一顿责骂,而且我与母亲之前一直在喝茶,一点都没有招惹她们呀!”我揉了揉眼眶,哭的更加通红了:“皇后娘娘,你一定要跟我们母女两个人做主……” 姜皇后回头跟宝姑姑对望了一眼,看着我说道:“你慢点儿说,把具体情况都和我说清楚,这些人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一些,令人愤怒!” 我此时听姜皇后已经给我落下了准话,反倒是没有刚刚跟她去诉苦时来的那么的着急了,红着眼眶是摇了摇头,委屈道:“不了,这件事情还是不劳烦皇后娘娘了,臣女方才就是一时着急,现如今此事已经想清楚了,我们二人不过是那无根之萍罢了,她们敢说我们便说吧——就是可怜母亲,还被、还被说母亲是从宫外来的……”我抽噎了起来,故意不将那最难听的话说出口。 “……” 姜皇后的脸色顿时变落了下来,她怒气冲冲的问道:“难道是说你母亲出身的问题吗!?” 我在下面偷偷拉拉母亲的衣袖,告诉他此时应该轮到他出场了,姜皇后就等着这一时刻了,对识别号啕哭了出来,捂着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痛哭流涕道:“母亲,你说女儿还做不做人了,我还跟欣儿在一起呢,她们平白无故别说我也就算了,居然连我女儿姜欣一起说,还说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这帮人,这帮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姜皇后气得直拍桌子。 “皇后娘娘,您先别生气,这件事情就交给老奴处理吧,”宝姑姑说这话的时候用充满意味的目光撇了我们母女二人一眼,我见泰安公主专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并没有发现宝姑姑的异常,于是便轻轻地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到我已经知道了,回头让宝姑姑与我说一说。 三百零五 我在宫里面并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 所以我别想回外面一趟,顺带着处理一下公主府里面我留下的那几个丫鬟的问题。 我算了一下日子,侍卫长应该已经大概把事情都处理完了,我此时回去正好。 他安公主虽然依旧舍不得我,当不过是再回去一趟,他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在姜皇后那一边备了案之后,便差人送我出来了。 一会儿我在宫里面住了也快有一个来月之久,外面已经有了一番的夏景。 我决定这次在公主府里面多待几天,因为江丁的婚事就在这几日正好一起忙完了,省的我一直在宫里面还惦记着外面的事情。 公主府离宫门并不是很远,差不多行车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大门口,门外的小厮一见是我回来了,连忙招呼屋子里面的人出来。 我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询问管家:“我带来的那些人现在都在哪里?叫他们一起过来吧,找他们有事情。” “您稍等,您先回去换身儿衣裳,这就把他们叫过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发现(二更) 三百零六 我这次回来也不是空手回来的,带了满满两箱子东西,都是母亲送给我的。 泰安公主也真的是疼我疼到骨子里面了,皇后娘娘无论送了她什么,她都拐弯抹角都放在了我家这里倒是弄得我心虚了起来。 你说我成亲了这么多年,不光没有给母亲买过什么好东西,反倒是一直让她给我填补,所以我这次打算回来,让玛瑙将他之前帮我收拾起来的那些贵重物品挑几样给母亲当做回礼送了回去,也不枉费她对我的多年养育之恩。 我这刚将身上粘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的衣裳换了过去,便听到了珠帘子外面传来了玛瑙的声音:“主子,您可回来了,奴婢们都想你了。” 把最后一个盘扣扣在了脖子上面,我笑着走了出来,看着她们四个人:“这不,我这边刚稳定下来便出来接你们了吗?呀呀,还说是想我了,不过是短短一个来月没见,怎么你就胖了一小圈呀。”我伸手掐了一下玛瑙的脸蛋儿。 和她们几人说话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在远在梅城的宋宅,还有永远也见不到的那些人…… 不知不觉间,我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 她们四个人似乎也发现了我心情上的转变,玛瑙轻轻的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楚嬷嬷也说道:“您节哀顺变吧。” 我勉强撑着笑了笑,走到了一旁,远远看了一眼,问道:“侍卫长呢?他在哪里,没有来吗?” “没有,不过您这不是正院子吗?侍卫长在中堂那边儿等着您呢。”喜儿在我旁边插话道。 玛瑙听到了她的话,用余光瞪了她一眼,而这一幕正巧被我看到了。 我心里面诧异了起来,记得玛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难为过这个小姑娘的,怎么我不过是几天没有回来,她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就变的这么僵持了? 看来回头要问问琉璃。 侍卫长并没有带着其他的三个侍卫一起过来,看来他也知道今天我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向他询问,之前让他查明下毒者是谁的这件事情。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快起来吧,不要行礼了。”我走上前,伸手虚扶了他一把:“说起来,之前……” 侍卫长对我点了点头,目光扫到我身后的四个丫鬟上,我顿时明白了他什么意思,一抬手,对身后的四个人说道:“你们到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叫你们进来,你们再进来。” 三百零七 “吱嘎。” 这边关上了门,那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琉璃便轻轻戳了戳玛瑙的肩膀,笑着调侃道:“你说主子到底有什么事要跟侍卫长说呢?会不会是你的亲事呀?” 玛瑙骤然羞红了一张脸,拍了拍琉璃的后背,嗔怪着说道:“你这脑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主子既然叫侍卫长过来,两个人之间必然是有什么大事要说的,哪里会谈到我这里?!” “切,”琉璃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我和你的都是一些好话,你反倒是不相信我了,你信不信你要是再这么迟钝的下去,说不定夫人真的可以你找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你就开心了!” 玛瑙一见琉璃生气了,顿时也慌了起来:“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是你也清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 “你有什么情况?我觉得你倒是哪里都好!” “我和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玛瑙将手背放在了自己发红的脸上,有点烫,无奈的说道:“其实我跟你说过我压根儿就不想成亲,夫人一直在给我找亲家,我也很难受的……” “哦,你不说我还想起来了,你难不成还惦着元夕呢?唉呀,我的好姐姐啊,他到底是什么人呐?居然能让你这么痴情,你可不要再想他了,并、非、良、配!”琉璃着急地说道。 玛瑙都快忘记元夕这件事了,被琉璃这么一提醒,自己倒想起来,呀,她还有个情债没有还呢。 三百零八 房间之中,我和侍卫长正谈论着之前的事情。 门关上之后,侍卫长没有第一时间便向我报告,而是在我好奇目光下,盯着地面,长长的沉默了起来。 我看不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根本就没有查出来究竟下毒者是谁吗? 虽然说他即使没有查出来,我也并不会过多责怪,但我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点点无奈来。 果然,大人不在我的身边,我这边就像是没有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他在家的时候,我就像是有了一个主心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跟大人说一声,他都能帮我处理的无后顾之忧。 然而他不在,很多事情都需要我自己亲自来说,真的是一头扎进了水里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如果没有查到的话,我也不会过多责怪的,唉……你要是没有什么说的,那你便先回去吧。”我轻轻拍了拍侍卫长肩膀,告诉他可以起来走了。 虽然我现如今已经成婚多年,已经不再是姑娘了,对于男女大方也没有一开始刚嫁给大人的那么的看重,但毕竟我是女子,对于与旁人独处一室有些尴尬,我便想着他要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便出去。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侍卫长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夫人,我查到了到底是谁,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和您说。” “你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我想着给连侍卫长都说匪夷所思的事情,说不定真的会有一番隐情。 这倒也对,我平日里面什么人都不招惹,怎么她们就把目光盯到了我的身上呢,还给我下毒。 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幸好这毒不是什么毒性非常激烈的毒,不然我估计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和死亡擦身而过的滋味非常不好,我这一世的命是白得的,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不要再经历那么多磨难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惊讶(一更) 说完句话之后,我就看到侍卫长算了起来,出现了几的鞋子,从鞋底里面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了我的面前,一脸严肃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夫人您看,这是我这段时间来调查出来的真相。” “……” 虽然明知道是这么严肃场合,但是我盯着侍卫长从鞋底里面掏出来的那叠纸,依然不想将手伸过去。 讲真,我知道他藏在鞋底里面,其实比其他地方更安全,只是我还是觉得那上面隐隐带着侍卫长那轻微的脚臭,以及上面带着的他那我感到自在的体温。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沉默给了侍卫长以其他的理解,他重新跪了上去,将纸打开举过头顶放在我的面前,说道:“奴才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夫人一直这么妇人之仁的话,指不定要跌在那群小人的手里面!” 我完全听不懂侍卫长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这个动作倒是能让我不用拿着也能看清信纸上究竟写些什么内容,低头细细扫视上面的内容,我看的更是觉得满头的雾水。 这玩意儿写的跟天书似的,到底谁看得懂啊。 我反反复复地找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确实是看不懂,这上面除了写一些地址,位置,人物信息以外,什么都没有,上下文也完全没有关联。 我看来看去,除了知道下毒的人是在刚上马车的时候,便偷偷在城外买了药一直背在身上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侍卫长做事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他并不知道像我这种妇人根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即使是把一切都摊在我的面前,我依然无法破解,无法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 “信纸你拿回去吧,和我简单说说这件事情的下毒人到底是谁就可以了。”我佯装已经看懂了信纸上写的内容,点了点头,口中冷静说道。 侍卫长于是又将信纸折了起来,放回了自己的脚下,他似乎是想了想,才说:“若是奴才没有推断错的话,下毒者应该是喜儿才对。” 三百零九 喜儿是我刚来梅城的时候,府里买回来的小丫头。 她的岁数虽然不大,但心眼却是这些丫鬟里面最多的,平日里非常讨姐姐们的欢心,干活儿也是尽心尽力,虽然一直在外面做些粗活,但从来没有见她自怨自艾过,很得我的喜爱。 当然了,她之所以能够走进我的眼前,是因为大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府里面的大丫头全都跟着出门一起过年去了,只剩下几个小丫头在府里面坐镇,喜儿便那个时候过来伺候我的。 我觉得这丫头内敛又温柔,做事不紧不慢的,非常有大丫头的风范,可以等玛瑙琉璃她们成亲离开府之后,小一辈儿里将她提了上来,当做我身边的大丫头。 这段时间以来,眼看着我就要给玛瑙去找婆家,之后轮到的就是琉璃,等她们两个都嫁出的时候,不用别人说我自己都清楚,我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了。 这可哪里成。 要知道在我身边当大丫鬟可不仅仅是帮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更多的是心腹,办事能力足,我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世的方法,并且对我忠心耿耿,我让她做什么,她便会去做什么,不会在正事儿上和我拖泥带水的好属下。 在我眼中看起来,这几年来除了我交下来么玛瑙翡翠之外,其他人都是过眼云烟,不足为道。 我深深地感到害怕了起来,没有想到自己这般的有眼无珠,间谍就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我还是亲自将刀子递到她手边的那个人! 我将帕子捂在了嘴角,顿时脸上没有了笑意,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气愤,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有什么证据?此话当真?” 演前社长要将脚抬起来,从鞋底儿将那信纸拿出来,我连忙拦住了他说道:“那些东西我不看,你就和我说,你究竟查到了些什么吧。” “主子,你可还记得曾经从娘家再带回来的那个徐嬷嬷吗?” “当然了。”徐嬷嬷可是曾经在我身边儿数一数二的人,我虽然大多是事对她并不是多好,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是作家,我对他就像是自己的一个长辈那样尊敬与喜爱,真的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最后对我说出那样的事情来。 世界上于是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我一开始将目光锁定的是玛瑙和楚嬷嬷,只是她们二人一个太过于心机简单,另外一个岁数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了作案的条件,所以我在检查的时候发现喜儿的档案有些不对劲儿。” “你继续说。” 我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记得当时喜儿送到我这里的时候,档案都是亲属明白的写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是这里还能出问题,我还真是没有发现它居然有这般使用广大的本领。 “奴才查到喜儿原名姓张,曾经是京城外面儿的一户人家的姑娘,几年前突然和家人失去了联络。” 我听到这里,不禁好奇了起来,他说来说去半点都没有收到有关楚萌萌的一星半点儿,真不知道他特意这么一大圈子究竟是想绕昏,我还是让我故意不要去询问这里面的其中的细节。 “那喜儿究竟是为什么要给我下毒呢?”我干脆了当的问道,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缓冲的机会。 “这个处么么正式徐默默的外孙女,自从徐某,我剩点资金了之后,他便将院很多积蓄到了您的身上,认为是你偷偷摸摸动摇了死刑,才叫许墨墨丧了命的,他之所以给您下药,也是因为他年纪太小,药店没有给他要性特别强烈的,要不然估计你早就已经含笑九泉了!” 我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失声问道:“你说什么?喜儿居然是徐嬷嬷的孙女?” “绝对不会有错的我已经查清楚了她的真实来历,不会有任何一丝的错误。” 第二百四十三章 痊愈(二更) 侍卫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失落的坐在了椅子上欣赏,怪不得社会上刚在和我说件事的时候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呢,感情原来兜兜转转居然是因为一场误会。 对于徐嬷嬷的死,我其实心里面还是感觉到难过的,她偷了我私库里面的东西,我想我会责怪她、辞退她,我绝对不会把她逼到死路上,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用一尺白绫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其母我刚刚离开的时候,我其实心里面很不适应,总是觉得这女人好像无时无刻还在自己的身边,只要我一睁眼睛,他便像是母亲一样慈爱的对着我微笑,即是以来,我唯独身上最缺少的就是这种温和的亲人之情,去摸摸是第一个给了我这种好像无暇般温暖的人。 可惜了,我们最后并没有好聚好散。 三百一十 宋老爷子今天终于可以下床了。 他大清早他就召集家人一样,所有人都在院子里面一起和吃早饭。 毕竟这么长时间都见不到老爷子了,两个院子里面的人还是愿意给老人家一个面子,他说来,所以所有人都来了,除了二爷。 二爷已经快将近七天没有回来了,整治里面不知道忙些什么,二夫人找不到他,谁也找不到他,若是想找他便要去加里面的铺子,送老爷子想着反正儿子出门做事也都是做学籍事,她就不要管那么严了,于是便照顾其他人上桌吃饭。 气氛还是很热络的,虽然少了个二爷三爷,但三媳妇最是会哄老人开心,一句句爹爹真的是讲的比糖还要甜。 平日里面二夫人最是看不惯他这种左右逢源的态度,往日里面见到了定是要好好的冷嘲热讽一番,今日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送三夫人和老爷子说话的时候,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在大脸上扫了一眼,确定她真的没有什么反应之后,心里面又止不住的担忧了起来。 “嫂子,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从早都没有说句话呢?难不成是爹爹准备的早餐不合您的胃口么?您这是山珍海味吃多了,瞧不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清茶淡饭了呢……” 二夫人原本就气色不佳,此事件他收不收人一句话来,眼睛斜了他一眼,恶狠狠的说道:“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吃你的饭去吧!” 看到二夫人总算是要像平时那样拿话怼自己了,三夫人笑眯眯地的说道:“对嘛,这样子才是有精气神儿的,你往那里看到我便嘲讽一番的劲头哪里去了呢?今日看起来你真像是个落汤的野狗一样呢。” “你到底有完没完了!?”二夫人一拍桌子,气冲冲的说道。 ——或许这就是她们两个妯娌永远都处不好的原因了。 二夫人虽然心眼儿坏,但是性子直,有话直说,从来都不拐弯抹角,三夫人和她正好恰恰相反,他可以说是这家里面心眼最好使的一个了,平日里那一张嘴真是比刀子都要读静,初二的人心里面最难受的话题,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害人的事情。 包括三姥爷杀人的时候,她明明哭成那个样子,心里面却清楚这是三老爷有错在先,回头还让人拿了些银子去给那个被无辜杀害的女儿的家送了去。 ——其实她也清楚,刺激此时在做这种事情也无法让案子撤下来这些钱就跟打水漂了一样。 她所图的就是个安心而已。 三夫人的这些优点,二夫人一点都没有看出来,甚至她还隐隐觉得二夫人就是这么坏的一个人,之所以没有跟着自己的丈夫一起去梅城,说不定心里面就是打着最好能够让老三死在牢狱里面,她好拿了钱回娘家的心思。 送老爷子在床上病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一出来便能看到他们两个妯娌当姐的面前吵架,最好事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没有了地位一样! 他突然间惊醒,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家里面越来越没有说话的地位呢?好像二夫人什么时候想跟他吵架,就搁那儿跟他什么时候吵架,三夫人想什么时候哭就什么时候哭,去年就连二爷都开始对这个家视若无睹了,曾记得二爷前些年的时候,每当遇到了重大的事情,都会第一时间来通知自己的。 他没牌板之前什么事情都不敢做决定。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突然之间,老夫人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一次次的回响在了她的脑海里面:这个家还是要他做主的,他要是做不了主,这个家就要分了…… 送老爷子这时候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原来老夫人那日见到自己说的话究竟是做何含义。 以及,他把老三的事情全权交给她老二是多么错误的一项决定。 “你们都给我闭嘴,吵吵什么!”张老爷子沉声说道,虽然面上并没有往日看起来的那么怒气冲冲,但眼神扫过两个女人的时候,他们纷纷闭起了嘴,不敢再像往日那样开口争吵了。 三夫人连忙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嘴,小声抱歉道:“对不住,爹,这都是我的错,这不应该主动跟二嫂子说话的,她如今贵人事多又忙,估计累的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是我的错,二嫂子你就别和我生气了,接近好不容易身体好一些,咱们两个就不要因为这种琐事吵起来好不好?” 二夫人被他这一顿抢白气得又是难受了起来,凭什么坏人都是她一个人做好人都要这样做了? 他现在心情不好,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能够来爹的宴会上吃饭,就已经是给了最大的面子,怎么还让她去遭受这些? 二夫人一时间沉浸在了自己的想法里面,觉得满世界都是对他不公平的人,他过的是最凄惨的那一个。 自己的丈夫对自己三心二意,自己的手里也都是些小人角色,连红爹也看自己不爽,随时随地想穿到丈夫将自己修理的去。 就连一双儿女……不,他们是最好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夕阳(一更) 三百一十一 宋老爷子见桌上的两个女人都为自己骂的没了声响,刚想开口说句话,嗓子眼儿里边冒出了熟悉的痒意,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咳!” 三夫人伸手想像往常那样给宋老爷子倒杯茶,却被制止了,老爷子爱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今日我看你们也累了,既然都已经快吃完,你们便都回去吧。” “咱们这是为了庆祝爹身子痊愈才开的宴席,哪有什么累不累的,不若把家里面养的那些个戏子叫上来,给您唱段曲子如何?” 宋老爷子摆了摆手,叫人将她们两个送走了。 三百一十 公主府。 这日,我吃完了饭,站着院子的墙旁边,背着手,看着天空一片的火烧云。 玛瑙走过来,在我身上加了件衣服,她没有开口打扰我难得的清净,而是站在我身侧,跟着我一起看着夕阳。 直到最后一抹日光降落在了地平线以下之后,我才把视线收回来,转头看向她,笑着问道:“光知道给我加件衣服,怎么把自己忘了?” “奴婢身体好,就算是谁生病了,我都不带生病的。”玛瑙笑着回了一句。 “你越是这么说,越容易病体缠身,还是自己平日里面多注意来的好。”我随口回了一句,正打算转身回屋子,如果他是忽然觉得他的面色也带着几分奇怪,于是停下了脚步,问:“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玛瑙其实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只是最近被琉璃打趣的脸上挂不住,她其实对侍卫长和元夕都没有生出好感来,偏偏身旁的人见到了琉璃打趣自己的一幕,便都觉得她和侍卫长是一对儿。 这说出去多丢人呐,玛瑙心想自己还做不做人了。心里烦闷事待的多了,此时她便不由自主的在主子面前体现了出来。 此时被主子这一问,脑子就像是不转个儿一样,脱口而出道:“主子,我和侍卫长什么都没有。!” 我蹙起眉头,不知道她无端跟我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你和我说的是什么……难不成你和侍卫长之间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不是,不是奴婢要告诉你的,就是我和侍卫长之间清清白白,一点儿瓜葛都没有!”玛瑙着急地说道。 我真的是越听越糊涂了,沉吟片刻之后,猜测或许是因为侍卫长前段时间调查这几个丫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才引得玛瑙在我面前说出了这番话来,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吧,我信你。” 玛瑙松了一口气,在我正准备再老屋里面走的时候,她红着脸,又别别妞妞地拉住了我的袖子,小声问道:“主子,奴婢想问您一件事儿……你是不是有意将我许配给侍卫长?” 哦。 我这下次总算是可明白了,怪不得这姑娘刚刚拦着,我突然间就问侍卫长的事情,敢情是看上了人家? 这倒是好了,我先前就想将玛瑙许配给他,若是玛瑙与侍卫长先一步在我开口前自己两人之间本身就有了情谊,我便只需要做顺水推舟的事儿就可以了。 省了不少的麻烦。 我的脸上又浮现出笑意:“这要看你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玛瑙听到我这么说之后,想也没想到脱口而出道:“那奴婢不嫁给他!” “……哦。”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但我对于这件事情本身也没有抱着太大期望,要知道玛瑙先前还跟我说喜欢元夕的,才过几天她就能够移情别恋了。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干站着半天,我觉得此时气氛有些太过于尴尬了,清了清嗓子:“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总会遇到喜欢的人啦,好了,咱们快进屋子吧。” “……” 我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玛瑙还站在我身后没有动地方,心想该说的不都已经说完了吗,她还有事儿?困惑的问道:“玛瑙,你要是有什么心事的话就一口气全跟我说了吧,你这样让我猜,我也猜不出来是不是?” “主子,不是奴婢不想跟你说,而是这件事情奴婢实在是怕说出来之后……”玛瑙满脸的纠结,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她为了一件事情这么举棋不定的样子。 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觉得寒风更加的冷了,于是率先把屋里面走,说:“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咱们进屋在谈也是一样的,快些进来吧,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再待下去,说不定就要冻成人干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我不想嫁人。” 三百一十三 “……” “……” 房间里开着窗户,我和玛瑙一人坐在椅子的一面儿,她看着我,我看着她,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我理顺了自己的思路,知道应该跟她说什么了,于是道:“玛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嫁人?” “奴婢想一直伺候主子,在主子身边儿永远都不离开。” 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我若是问旁人,估计十个里能有八个都用这句话来搪塞我,所以我第一个反应非常直接:那就是不信。 我用手帕捂着自己的额头,实在是不知道从哪里看劝好了。 玛瑙之前从来都是没有和我藏过小秘密,这是我们两个主仆之间多年的默契了,如今她突然间和我隐藏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我反倒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是你嫁人之后依然能够在我身边当个嬷嬷啊,这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的。” 玛瑙低着头,没敢去看我,用力的摇了摇:“不一样的,即使你这么说,奴婢也知道嫁人之后就是人家的人了——跟现在是不一样的。” 若我面前说这话的其他人,我估计连一个字都不会开解她的,反正嫁不嫁人都是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呢。 但玛瑙是不一样的,她在我刚进入这个时间时便在我身边,我下意识的,总是拿她当女儿养。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闲聊(二更) 我希望玛瑙能够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像我第一世那样,在别人家里永远矮半头,低三下四着,不得自在。 说来,在我少年时候从来都没有感觉出寄人篱下是多么难受的一种感觉,但宋烟成成功的做到了。 我觉得女子岁数大了之后,和别的人组成一个平静家庭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所以我告诉玛瑙道:“玛瑙,你听我说,你现在觉得不想嫁人,那是因为你的岁数还小。 咱们只是先将这个亲事定下来,等你岁数大了之后,主子再将你嫁出去,你放心,宋家永远都像是你的娘家一样,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人欺负了你。” “我……”玛瑙心知自己刚刚把话说出了口,干脆心一横,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主子,您看,我出去嫁人之后,伺候丈夫、婆婆也是伺候,伺候您也是伺候,婆婆还未必会像您对我好,那么我为什么不去伺候您呢?” 她这话乍一听似乎是有几分道理,但是我依然没有被她拐进去,严肃地说道:“你这个想法非常的不可取,伺候公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要你婆婆不过分,那么就应该好好的孝敬她。 而你此时连夫家都不知道在哪里呢,就想着这种事情,到时候但凡受到一点儿委屈都会无限倍地扩大,你想想,你天天都琢磨这些问题,哪里还能把日子过好了?” “奴婢知道——奴婢就是不想嫁人。” 我被这小丫鬟弄得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心想怎么好话就听不进去呢,想着之前看她说的种种,决定拿例子,压低了声音,我小声说:“你看楚嬷嬷她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所以自己只能在宫里面孤孤单单的呆着,你要是不嫁人就不能怀有子嗣,等老了之后谁来伺候你呢?” “你和大人不也是……吗?”玛瑙困惑的问道。 说真的,说这话的要不是玛瑙的话,我定然是以为这个人在反讽我。 可即便是如此,我的心里面也难免生出了些悲凉之情来,虽说我和大人如今的感情还算好,但一想到我这一世没有办法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就觉得心中升起了淡淡的遗憾来。 刚进入到这个身体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没有孩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随着年龄渐渐长大,我越发的疼爱起小孩儿来,有时候看着人家的孩子都觉得可爱,禁不住想谁手逗一逗。 我的心情瞬间跌入了下来,就没有劲头继续和玛瑙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摆摆手,对她说道:“若是你已经想好了,不后悔,那么我便听你的。” 玛瑙眼前一亮,刚想开口说,就被我随手拿了个桌子上的糕点堵住了她的嘴:“你先别着急回答我,这事儿等半个月之后之后再和我谈。” 三百一十四 这已经是宋大人连续第七天没有吃东西了。 宋大人的肠胃有些问题,所以多年以来一直会吃府里面医师吩咐下来的药方子,后来夫人当家之后,特意吩咐元夕和元暮两个伺候他的人也非常注意他的饮食,不叫他因为太过繁忙错过了饭点儿。 宋大人多年以来一直听夫人的话,身子渐渐比前几年康见了许多。 只是最近瞧着,他又开始重蹈覆辙了起来,元夕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偏偏如今因为前线局势紧急繁忙,小厮们被调离在了他的身边,只能在后面做一些闲事儿,不敢上前去阻挠大人干正事儿。 此时元夕和元暮两个人正撸着袖子,以前是一个大桶,面对面地洗衣服。 这里已经是军营的后面儿了,住的大多数都是些平民。 “你说咱们老爷现在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啊……”元夕愁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里面正搓地来劲儿的衣服,又由它跌落在水盆里面,心里面万分的茫然。 他知道自己的老爷和夫人的关系好,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能好到这个份儿上。 这都已经多长时间的事儿了,看着宋大人的样子似乎是还沉浸在悲伤当中,能够痴情这个样子,连元夕这个自家师傅一步步带着,揣摩大人揣摩的了解自己亲妈还有了解大人的人都是没有想到。 想到了宋家,元夕自己心里面也开始难受了起来。 他走的时候还想着,回来便要将玛瑙给娶回来,谁知道这么一走便是天人永别了。 元暮洗自己面前的衣服洗的满头大汗,一抬头就见到自家兄弟成了这副愁容,当时便明白过来,他只是又想起了那无缘再见面的玛瑙来,于是用湿着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想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是你们两个没有缘分。” “不是我想她,而是我难受……”元夕死鸭子嘴犟,即使心中的事儿都被元暮给捅破了,还是不肯服输。 元暮一看元夕这个样子,撇了撇嘴说道:“你还说大人,你看看你这段时间过的,就跟那行尸走肉一样!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你是突然间得了什么大病。” “哪里有!”元夕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此时已经通红成一片了。 他其实是想生气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儿又串成了无奈的一声叹息:“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喜欢她,记得第一次看到她时,我就觉得这是应该属于我的,只是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缘分会那么的薄, 我知道,她喜也欢我的…… 哎,我的心里是真的难受哇,每天一睡觉就能想起她来: 我走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些话,我拉着她的手,说我喜欢她,她当时脸都红了,真好看呀……” 元暮心里面一点都没有生出来悲切来,他只觉得肉麻的可以。 其中一方已经死去了,对待死者尊敬他也不应该这么的冷血。 但,这些话元夕不知道第几次说了,第一次他还会听的难受,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从元夕的口中听到了,实在是上不出来一点同情来。 第二百四十六章 出名(一更) 三百一十五 痛失所爱确实是一件值得令人难过的事情,但是像原先这样天天无论他做什么——包括洗袜子,铺床,倒茶、发呆这种小事时,都在念叨自己那死去的玛瑙姑娘。 效果就非常好笑了。 元暮无法违心的跟着一起悲伤,所以他解决的方法也十分的简单粗暴,每当元夕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时,便将话题给拐到宋大人的身上。 “你说咱们也现如今的状况……我看怕是不大好了。从前从未像这样,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吃东西,你瞧瞧他这三天就喝了几杯茶而已,身子哪里吃得消啊。”元暮惆怅地说道。 “你说的到底是,我看大人如今的失态不像是作假……”元夕眉头锁的紧紧的,心里面有个不太好的想法,正在逐渐成型:“你说大人会不会是抱着……” 他剩下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但在场两个人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元暮咂舌起来:“不能吧……”说完了,他自己也惊觉,说不定事实真的和元夕想的一样,大人是抱着必死的心在为夫人报仇。 其实以常理想,经历过这种亲人离世,家人死光的人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不正常,就像是元夕控制不住的每天都在念叨玛瑙,一天不流个七八遍眼泪不罢休。 然而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元夕和元暮两人当时并没有跟着大人一起去梅城,他们是跟着军队的后勤部一起到达军营的,等大人回来之后,他们才得知梅城那边儿出了这么大的状况。 元暮是被自己亲生父母卖到宋宅里面的,这么些年来,他们也没有见过自己一次,他早就忘光了,父母长的是什么模样,再加上搬进梅城来,他一直在大人身边做事,元夕负责的府内,元暮负责的是府外,所以一直都没有时间和家里面的下人过多接触,得知梅城那边儿出了事之后,他虽然会感慨,但远远没有到痛哭流涕的地步。 当时,他记着大人一身雨水的回来,浑身都被浇透了,脸白的就像是纸一样,嘴唇也泛着青紫色。 但他还是保持着镇定。 那份镇定就像是刻意将悲伤压抑了一样,暗淡下,瞳孔黑的就像是墨水池一样。 当时的元暮不知道大人为什么会这样的冷静,然而现在想想,说不定他早就已经抱了这样的想法。 人在经历过一些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时,如果发泄出来了,时间会慢慢抚平一切的伤痛,但是像大人这样将所有都藏在心里面的,反倒是不好。 因为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他永远都不将心里面的情绪倾倒出来,就会越积越多,最后引发像是火药一样的效果。 “不会的……”元夕又把盆子里面的衣服拿起来了,在手上拧了拧,干巴巴的说道:“咱们大人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做傻事的,你就放宽心吧。” 元暮却是笑不出来,他用冷冰冰的视线扫了元夕一眼:“那你看咱们老爷这么些年了,除了夫人以外,身边什么时候出现过其他女子?” “……”元夕不说话了,眼泪珠子顺着脸庞流下,他又想起了玛瑙来。 元暮差点儿被元夕给气了个倒仰。 这个废物。 三百一十六 到了宫外之后,我才知道前段时间因为梅城大捷,宋大人在坊间出了大大的名头。 这事儿还是我偶然间知道的,公主府里面是常年养着一些‘玩意儿’的,这些人有些是会说戏,有些会唱小曲儿,还有些是母亲单独养在一个院子里面,用来做那些……即使猜出来了,我也不能说的那些事。 母亲养面首其实并不是个秘密,我早些年已经知道了,原因还是出在江子期身上,他这个人喝醉了之后就控制不住自己那张嘴,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在我还没有进入这具身体之前,有一次家宴的时候,他指姜欣突然间说道:“你母亲天天做出那样恶心的事情来,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的种,看你就心烦,赶快回去吧!” ——当时除了母亲以外,家里的下人和主子们全在呢,母亲养面首这件事情就这么被传开了,直到我进入到这个身体之后,还有人时不时地在我面前提上两句。 其实在我看来,母亲自己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养面首的公主又不是指她一个,前朝剩下的那些还没有去世的公主们,哪一个年轻的时候不养上四五个蓝颜知己? 说来说去,这件事情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江子期对待母亲太过苛刻了一些,母亲养面首时,已经是她搬出驸马府的第九年了。 江子期要是当真珍惜母亲的话,前八年干什么去了?就不能低头道个歉,先将母亲哄回家里面再说? 介于我爹这么不像样,所以我即使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被外人知道了,难免会落下些话柄,我依然没有阻挠泰安公主,就当自己不知道一样。 三百一十七 琉璃是一个欢脱的性子,打听消息的本事她说一就没人敢说二的,所以我让她在公主府里面待几天之后,她反倒是给我打听不少了京都这边儿的小道消息。 这可是大大缓解了我现如今的为难,我听着她在我旁边儿说的那些压缩之后的信息,正琢磨着这些蛛丝马迹后面究竟是隐藏着什么,琉璃忽然间说道:“说来,上个月的时候,府里面的戏子还学了一折子关于咱们家老爷的戏呢。” 我本来刚刚听的头都大了,一听是关于宋大人的,登时精神了起来,疑惑的问道:“关于大人的,那是什么呀?” “哎呦,这可是说来话长了,”琉璃来了兴头,眉飞色舞的对我说道:“夫人,您是有所不知,老爷如今在在京都里面可是个大大的红人,尤其是一出‘智取三郎’,精彩得很,每一个茶馆儿的先生都会念这一折子戏,改明儿您可要好好听一听!” 我更加糊涂了,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呀? 第二百四十七章 收集(二更) ‘智取三郎’这个名字倒是好理解,估摸指的就是宋三爷了,真正令我感到困惑的是,大人怎么突然间这么出名了呢? 这时间线也对不上啊,要知道在我第一世的时候,宋大人可是马上升入宰相时才突然间名扬四海的。 这足足早了快八年。 我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情听到的内容,确定自己确实是没有记错之后,又继续问琉璃:“你再和我好好说说关于大人的。” “奴婢就知道主子爱听,这些消息早就给您准备好了,”琉璃兴致勃勃地凑近了我一些,说:“一开始咱们家老爷其实并没有像如今这般受人追捧,奴婢听说官差刚把宋三爷拉走的时候,还有好多人都冷嘲热讽哩。 后来不知道是口耳相传,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突然间好多人都开始说起了大人如何的秉公执法,是一位难得遇到的青天大老爷,那时候书舍里面就有好多人翻出了大人早些年所做的诗集,有段时间还曾经卖到脱销过……” 我边听边点头,这些事情我都是知道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入。 琉璃继续说道:“后来快过年的时候,京城里面突然间出现了种种异象,还有人曾在世界上信誓旦旦的说见到天上将红雨,就像是人的血液一样,可吓人了,整个城都是一片人心惶惶的。 而这时,有人推算出来这是老天爷在惩罚世人,因为南边儿出了一个祸患,若是不能尽早解决的话,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京都这边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赶路的时候居然一点都没有听到风声,不应该呀。”我喃喃自语道,说完自己就想明白了,估摸着这消息早就已经下令封言了,不叫传到外面去。 “可不就是嘛。” 我既然自己已经猜出了答案,便摆摆手叫琉璃说下去:“你继续说吧,不用管我。” “……其实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牵扯到大人身上的,奴婢到现在也没有打听出来,不过最有说服力的一条是:就在满京城里的人都在想着南边儿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时,宋大人的信差带来了梅城大捷的消息,这梅城可不就是在南边儿吗。” “……哦。” 我这才理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琉璃的意思似乎是一切都是因为缘巧合,并不是大人有意传出这样的名声。 这样子就对了,像大人那么低调而谦逊的人,定然是不屑于做这种无聊事情的。 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并没有阴谋之后,我兴冲冲的说道:“那一会儿吃完午膳之后叫那些戏子过来唱唱一段儿吧,叫我瞧瞧,根据大人事情改编的故事到底有多么的精彩!” 三百一十八 虽然是真的对不起我的小舅子宋三爷,但不得不说,‘智取三郎’这部戏实在是太好看了。 大人在戏里面就像是个神通广大的神仙一样,无论三郎所述了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能一眼看透事实的本质,然后将三郎话语之间的漏洞找出来。 我一直对这类戏曲不太有兴趣,这次却不一样,看完了戏之后,我又让人将说书的先生给请了过来,换一种形式听智取三郎。 ——还是那么的有趣。 我身后站着的玛瑙与琉璃跟着我一起看完了两出戏,纷纷惊叹了起来:“咱们家老爷真是厉害,可惜了当时老爷判案的时候,咱们并没有在身边,不然瞧上一瞧该有多好!” 琉璃说道:“这可不行,公堂之上不允许出现妇人,若咱们真的死皮赖脸的缠着夫人去审庭,指不定大人会像对待三郎也那样给咱们二十大板呢!” 被她们两个人说的话给带入了现实,我这才想起来大人审判宋三爷的时候根本就不在城里面,甚至三爷的案子都没有经过他手,只是被世人以讹传讹,给关联到了一起。 我的心里面忽然生出了浓浓的失落之情。 发现戏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之后,我想了想,突然间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玛瑙、琉璃,带上一些人,咱们去街对面的书舍一趟。” 公主府建在闹市区,附近都是些街头小贩儿,走过一条不算长的街,估计连喝杯茶的功夫都不到,便可以走到一个很大的书馆前。 我是在刚刚才突然间想起来的,竟然大人如今已经名扬四海,那他早些年写的那些零散心得肯定会被刊印出来。 刚嫁给他的时候,我曾经就去书馆里面淘了一圈他早些年写的那些文章,可惜当年大人只是朝上的大臣,在士子之间名声并不旺,所以只是找到一两本而已。 大人倒是跟我说过,可以去他的书房里面找一些曾经写过的手册本,他以为我是拿过来学习的,这件事情非常的赞同。 我哪里好意思。 我只是单纯的想收集而已,并不真的想去认认真真地研读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所以宋大人的那些文章,我到现在都没有收集全。 书馆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们的马车直接停在了店门前,店里面的小二脸上挂着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面舒坦的笑容,说话都文绉绉的:“不是几位贵,想来本店找些什么书啊?” 玛瑙看了看书单,一一报上。 小二想了想,顿时苦着一张脸,摇摇头说道:“并不是我不想将这些书给你,而是馆里如今也没有这些书。” “这怎么会呢?”玛瑙不信,夫人写的这些个书名少说也有十几个了,怎么可能连一本都没有呢? “姑娘,您这可就是不知道了,”小二连连摆手,说:“您说的这些个都是现如今卖的最好的,再加上三个月前来了好些个士子进京赶考,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他们来了店里面就会拿走两三本——并非是小的不想卖给您,而是店里面实在是没有货了!” 我在马车里面听完,也明白小二确实是难办,于是撩开窗帘:“但现如今还有没有关于宋大人的书了?” “有、有。” 第二百四十八章 迷妹(一更) 小二一听还有生意可以做,连忙低下头替我搬了一个门口放着的椅子,好让我踩着从马车上下来:“咱们最近可来了好些个新书,就是关于宋青天的,您慢些,随我来吧。” 小二为我开了一扇门,屋里面还站着三三两两的人,正在地上挑挑拣拣着给想要的书,他指着面前的一大堆:“宋大人的书实在是卖的太好了,所以我们家掌柜的特意将所有的都一起摆在了这里,您看,书都在这里了,想要什么和小的说一声就行。” 进入书架后,我粗粗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书堆,还想着宋大人什么时候写过这么多种类的书了,拿起一翻看之后,我顿时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宋家秘史》。 《艳迷记》。 《勾栏潇湘录》。 我:…… 我忍着强烈的羞耻感,打开翻看之后,不出意外的,男主角都是宋大人。 有辱斯文! 数字。 我差不多把每一本书都买回了家。 心脏砰砰跳,就像是干了什么大事儿一样。 掌柜的说要拿牛皮纸将我把书全部都包了起来,吓得我连连摆手,管他要了一块儿布,把书摞在一起快速放在了里面,生怕老板包书的时候被旁边结账的人瞧见。 嗨呀,真刺激。 三百一十九 连看了几日的戏折子,我心中原本对宋大人的思念之情渐渐演变成了仰慕。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一个你天天放在梳妆台上的木梳一样,有一日突然有人和你说,这其实是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别人连看一眼都难,你却日日拿来梳头发。 在上一世的时候,我的关注都放在了宋烟成身上,即使知道宋宰相名冠朝野,是一个才高八斗的人,也没有过多的去关注过他,只留下了对方是个温和安静的长辈这种粗浅的印象。 然而现如今,我现在的漩涡之中,切切实实的见识到了身边的人都是如何狂热的迷恋这位精彩绝艳的人时,才发现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对方身上有那么多的闪光点。 再一次的,我为自己当初说什么都要嫁给他这个决定感到深深的庆幸。 三百二十 姜皇后说的我并不是没有听到耳朵里面,只是我和她想的不同,姜皇后想让我通过买通宫人这种方法将消息传到大人的耳朵里面去,因为宫里面的消息已经被几方势力给牢牢掌握在手里面了。 我想的却是——那么麻烦干什么,我不在宫里面传消息不就好了吗? 说真的,不知道姜皇后是不是这么多年都被关在宫里面,她的思想已经固化了,觉得好像除了宫里面的事情,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人一样。 要知道大人好歹也是在京城里面待了那么些年的,哪里会没有几个自己的心腹,这些个事儿我根本就不用自己亲自去忙,只需要跟侍卫长通过几次话,他就明白我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了,容易的很。 果然,我只不过跟侍卫长说过了几次我想给大人传口信之后他转头就给我联系好了人,我不光能够给他传上书信,还能带过去京城特产、家里面这边儿腌好的酱菜。 这酱菜是我跟着厨娘去做的,切菜,洗菜,腌料都是我自己独自一人完成,在做这些琐碎事情的时候,我心里面都没有觉得烦,甚至还隐隐生出来一丝欣喜。 这都快一年没有见面了,我着实是有些想他。 三百二十一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帐篷里面冷的很,炉子的火早就已经熄灭了,士兵还没有发现这一点,正倚在外面呼呼大睡着。 “呼……” 宋大人靠在了后面的桌案上,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晚,他无法入眠了。 他不想睡也不敢睡,就怕一闭眼睛就能想起自己夫人临死前会有多么的恐慌与悲伤。 都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宋大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马前失蹄,糊涂成了这般模样! 倘若他能够多一分警惕心,早先让人将夫人给带回来,会不会一切都能避免? 倘若他当初走的时候能够不那么着急,多留下几条人脉,夫人会不会就有一线生机? 他明明能够做到那么多,却一件事都没有做到。 从他和夫人认识的那一天起,他便知道这个女人是一个聪明智慧,并且有自己胆量的女人。 在他入牢的时候,夫人忙前忙后,从来都没有错过一件差事,令他失望过。 甚至连那边的人想要用账本来引诱她上当,夫人都没有被骗。 细细想来,他们两个经历的六年里这种事情实在是数不胜数,每当他这边陷入了困难的时候,这个女人总会用自己单薄的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 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女人, 居然因为他的疏忽而死了…… 这份惩罚实在是太过于严重,也分外昂贵,连宋大人都没有想到她的去世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悲痛。 这种难言的悲哀是持续性的,好像这个女人用她的温柔与善解人意在他坚硬的心房里面撬开了一个口子。 又用六年的时光在里面完完全全填满了所有的温暖与爱,现在他的心已经为她敞开了,女子却一声不吱的走了。 只留下他心口、为了让女子进来时留下的那道伤疤。 宋大人也不想为了一个女子而寻死觅活的,他都活这么大岁数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里是能看不透的? 说句难听的,夫人早走了也好,反正再过几年他也能追随她而去,两个人还能在黄泉共见一面。 只是虽然心里没这么想,每当膳食端上桌的时候,宋大人都无法张开口。 他不是不想吃,而是实在吃不进去;他也不是不想睡,而是实在睡不着; 他的心实在是太痛了。 三百二十二 再过两日,就到江丁成婚的日子了。 我在前天晚上的时候托人给江子期送了封信,告诉他我会在今天晚上的时候到宋府去帮忙的。 既然我来都来了,那么面子活不差这一点儿了。 第二百五十章 劝解(一更) 江老夫人好像还是不解气一样用力拍了一下江子期的肩膀,歪着嘴说道。 往日里面从来都鼻子朝天的江子期,唯独到了自己母亲面前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被打了也只是低头憨笑,对我说:“我先说的是,欣儿,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你妹妹,你到时候宽解她一番。” 我哪里想到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唠叨,这母子俩就给我安排了这么大的一个活,想也没想的便拒绝:“您二位即使不说,我到时候也是要见她的,这将近一年没见了,我也是着实想念得紧。 只是在万事都要有个因果吧,妹妹为何不吃饭,您到现在也没给我说清楚原因呢?是和您起了什么争执吗?” 江子期不大自然地搔了搔头,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女孩儿闹脾气而已,前些天她和你祖母起了一些争执,被关在了自己房间里边面壁思过,谁知道这孩子脾气这么大,眼瞅就要结婚了,居然还闹起脾气,来到时候被外人看见了都不成样子啊。” 他开口之前我脸上还笑眯眯的,他说完了之后我真是一点儿笑容都挤不出来了,心里面真是诧异无比,姜静这脾气可真是令我每每听完都不禁感慨起来,她究竟是多大胆子能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对江老夫人无礼? 而且江子期这个人也是有毛病,江丁是什么脾气,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清楚,他一个当爹的怎么能任由女儿被老夫人这般糟蹋人? 怪不得江丁现在气的连饭都不吃了,这事儿若是轮到我的身上,估计我也吃不下去饭了。 这么想的同时,我自己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当年我成亲的时候,家里面办的这么简陋,我还觉得是江子期太过于偏心,一心只疼爱江耀祖和江丁这一对儿女,现下看来他即使是偏心,那也是要看情况而定的,平日里对江丁那么的宠爱,一到正事上就不行了。 他这个爹当的可真是窝囊。 看完了好戏,我就开始推卸责任了,从怀里面拿出个帕子沾了沾眼角,眼泪便顿时在眼眶里面打转,我哀切的说道:“虽然我知道江丁上来脾气,定然是惹恼了老夫人才引得自己来了这般的惩戒,可她毕竟也是咱们江家的女儿啊,您二位总是要心疼她一些的。 她一个马上就要嫁人的姑娘,您怎么能狠的下心,把她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呢?” 明知道把江丁关起来必然是江老夫人的决定,然而我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将视线转移到了江子期的脸上,让旁人觉得我是认为他下令的,顺便想要看清他此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果然江子期被我这番哭闹弄的是哑口无言,他瞠目结舌的看了我半晌,最后只能忍气吞声的咽下了这个不明不白的冤屈,点头说道:“父亲如今不也是后悔了吗?所以才叫你过去说服一番的……” “那可不行,我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居然还要为您说话,这种恶人我可当不下去。”我说完,直摇头。 江老夫人见我这般坚决,还想走过来劝上一而,却被江子期拦了下来,使了个眼色,说道:“你不愿意便不愿吧,但晚上的时候总是要见你妹妹一面的。” “这是当然。”我立刻这话之后,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哈欠,装模作样的问道:“不知道我的闺房收拾了没有?有些困了,我先回去假寐片刻再过去给您二位请安可好?” “早就收拾好了,快先回去吧,你一路上旅途奔波也着实是辛苦了一些。”江子期善解人意的说道。 三百二十五 看着那一行人远远的离开了,江老夫人不悦的问江子期:“你刚才拦下我作甚?她一个当姐姐的,自然是比咱们两个说要好一些,江丁如今连你我二人都恨上了,明天万一真的在宾面前说一些难听的,到时候你可怎么收场呀!” “母亲!母亲!您先别生气,我来向您并不是你说的不对,而是有别的事情……”江子期也是拿自己如今这个性子说风就是雨的母亲没有办法,招呼下人给老夫人拿一杯热茶来,说道:“你想的也是一个解决之法,可是姜欣如今的身份可不同以往,我那姑爷如今可是平步青云——朝廷里响当当的大人物,咱们这次办喜事之所以能够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来送贺礼,大多都是看在咱姑爷的面子上了。” 江老夫人皱着眉头:“你说的我都知道啊,难道她这次回来我还不给她面子吗?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女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指责我这个老太太做事没有分寸不成?难不成她回来了,我还要跪在地上给她舔鞋!?” “你说的都是哪里的话呀?我哪里是指责您这些,而是你儿子想着江丁秦时不同往日,咱们要哄着她来,你瞧她既然不想去在丁丫头那边儿为咱们说说话,那便随她的意思去吧。” 江老夫人虽然知道江子期说的话是那个理儿,可她听完了自己心里面还是不大舒坦。 姜欣就算是翻出个天去不还是他们江家的女儿吗?凭什么只不过是身份改变了,就要处处开始讨好她了,明明她那边儿有没有给家里面带来多大的好事儿…… 三百二十六 秀城。 宋二爷和宋老爷子开始陷入了冷战之中。 原本两个人之前也并没有什么龌龊,甚至还颇有几分父慈子孝的意味,然而就是因为这管家权,居然能撕破脸皮成这样,短短的三天之内,到叫旁人看了一出好戏。 宋二爷这边暂时是个什麽心情暂且不表,宋老爷子倒是有几分灰心丧气,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居然能够因为这种小事情能就和自己闹成这般,在他眼中看来,之前之所以将管家权暂交给宋二爷,那是因为他突然生了场大病,自觉时日无多,开始准备后事了。 可他现如今身子好了,为什么还不还给他呢? 第二百五十一章 然而宋二爷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早就觉得老爷子早就应该把权利全交给自己了,自己已经时近中年,哪里还需要头顶上天天压着块石头,总也翻不了身? 况且这些年来江家宗族的所有财产交给他手底下也没有见比老爷子当年做主时要衰弱多少,甚至因为前几年他做了几单很漂亮的生意,引得那些掌柜的夸赞。 宋二爷看着自己的一片江山,哪里能够舍得下心把这些拱手让人呢? 更让他感到闹心的是,手底下的人打探出来个不太好的消息,宋三爷年前的时候就被送去了其他州的监牢,并没有因为梅城这边儿的动乱而殒命。 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权利的滋味实在是太好了,粘到自己手里面就不想松开,宋二爷如今看谁都是像来抢自己手里面这些个财宝的人。 这些年来他已经受够了这种来自父亲镇压下来所受的鸟气,再者说,老爷子心心念念只有一个老三,等他到时候回来了,他辛辛苦苦拿命拼搏来的东西使不定还要分给外人! 原本一开始宋二爷是并没有如今这般反对这个事儿的,反正他就跟哥哥的养弟弟也是理所当然,家里边有钱,养一张嘴也是养,养七八张嘴也是养,不差什么的。 但老爷子太偏心了,令他心寒,他以为已经逃过的劫难,突然间又重新降临在自己身上,这种落差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宋二爷是真心实意不想将自己手里面的这些东西拱手让人,他宝贝手里面的权利宝贝就像自己的命根子一样,谁若碰到他的命根子,那就是要了他的命。 他没命了,所有人都不能活。 三百二十七 晚上的时候我并没有见到江丁。 更让我觉得可笑的是,家里有新嫁女的前天晚上,姐妹婶婶、七大姑八大姨都应该来给新娘子祝贺的,可是府里面空空荡荡的,别说是人了,除了我以外,连一个外来都没有。 琉璃拎着我的晚膳从外面走了进来,边走边抖落自己身上的一身雨水,小跑着将自己手里面的这些个吃食全部都放在了桌子上面,对我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晚上突然下雨了,路上石子太滑,奴婢走不快,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些,您快趁热吃,说不定一会儿就凉了。” 我要玛瑙去给她拿一个我放在架子上面的手帕:“你倒是别先顾及我了,自己身上还有水呢,你要是冻感冒了,可谁管你呀!” “不是还有您呢么。”琉璃笑嘻嘻的说,将毛巾拿了起来,把自己脸上细细擦了干净:“说来也是奇怪了,奴婢去前院取膳食的时候发现膳房里居然都没有几个人,咱明个儿不就要开始有喜事儿了吗?为什么东西都还没有做好呢?” “你给我细细说说。”我蹙起眉头,也觉得驸马府这边办理的实在是太过于简单了一些。 这是困扰我一天了,到现在也没有想出个结果来。 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道把琉璃给问糊涂了,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说道:“你要是不着急的话,明儿个奴婢去给您问一问,今天我一直跟在您身后呢,什么也没有打听出来呀。” 我们两个人正一筹莫展之际,旁边的玛瑙居然开口说话了:“奴婢倒是知道一些。” “你什么时候?哦,瞧我,都忘记了。”我想着自己真是犯糊涂了,琉璃再什么会打听消息,她也是从宋府里面出来的人,玛瑙却是实打实被我从娘家里面带出来的,府里没少认识些小姐妹,随便找个人随便叙叙旧情,就能知道最近江家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玛瑙见我们两个人都用眼睛看着她,清了清嗓子说道:“这是要从前段日子说起。一开始江丁小姐的婚事是由宁姨娘一手操办的,那时候做的真是要多好有多好。 库房里面好些东西都被摆了出来,外面还有商家一车车拉进来的东西,众人忙的是脚打后脑勺儿,膳房里面给众位宾准备的菜就没有一道素的,比寻常人家嫁人女儿还要奢华上几分。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宁姨娘突然间被江老爷给撤了下来,换上咱们的老夫人。 你也知道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见账本里面居然要花销这么多,顿时把东西拿走了:红布、蜡烛和新采办来的各种摆件儿,全都放在了库里面,说是回头再用。 而吃的就更有意思了,除了已经做好的,剩下的纷纷被她交代着腌制好放在了罐子里面,说这些东西给人们吃实在是太过浪费了一些,反正大家也不过是喝一杯喜酒而来,倒不如弄成腊味,回头家里面食用。” “不过几年没见,怎么家里面就过成了这个样子,我真没想到老夫人能抠门成这般……”我扶额,觉得自己突然间回来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早知道就不应该回来了,平白受这份苦。 琉璃在旁边憋笑憋得好半天了,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摆摆手说道:“你是没有见过这些小门小户的,宋家家大业大,那花钱如流水一般,自然和这些不一样了。” 我说这话不是造假,我去过秀城那边儿的宋家老宅子,真的是哪里都是是拿钱堆出来的,吃鸭肉只吃鸭胸脯最嫩的那一块,吃盘菜吃菜尖,那用来漱口的茶都是用毛尖泡出来的,一两茶叶可值几十两银子呢! 天知道宫里面的姜皇后都没有这么奢侈浪费过,可我瞧着从宋老爷子到大人,众人脸上就没有一丁点儿奇怪的神情,似乎是对这些已经稀松平常了——并不是因为我的到来而摆面子。 虽然我觉得他们也并没有把我多么看得起就是了。 琉璃被我一说,顿时也不憋笑了,她捂着自己的脸笑了一会儿,摇摇头对我说道:“奴婢觉得好笑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你要这么一说,奴婢才想起来方才我从膳房那边儿回来的时候,听到有婆子说:居然有肉。” 第二百五十二章 痛苦(一更) 我一开始也没打听明白琉璃这句话惹人发笑的究竟去是哪里,等玛瑙也都笑开了之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她们两个为什么笑成这样。 其实说实话,我有些笑不出来。 这驸马府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娘家,若是叫旁人知道了,他们居然连主子的膳食都克扣成这个样子,我该多丢人啊。 ——自从城门口和大人失之交臂之后,我还是头一次庆幸起大人没有在京城,不然此时我若是还带着他,臊都要臊死了。 三百二十八 大多数情况下,主子们吩咐的,和下面人能做到的往往天差地别。 宋大人手底下的人确实是比较有能耐,旁人连消息都递不出去,他们却能成功地将姜欣给大人准备的东西都送到了营寨中。 只是。 这已经是不知道倒过第几次手了。 京都离寿王爷封地之间的距离非常的远,足足占据了大半个地图的长度,兵荒马乱之际,信差也是要躲命的,没有人敢拍下胸脯,斩钉截铁的保证能够亲手将信从头至尾的送到大人的桌案上。 姜欣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中间多了几个关卡而已,最后就会有这么大的纰漏。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姜欣给宋大人写的家书,中途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掉了,真正送到大人手上的只有一个装满了腌渍腊味儿的坛子。 随后,天意弄人的一幕出现了,中途传话儿的士兵从风尘仆仆地信差手里面酱坛子接过之后,得知这个东西是从京都拿过来的,多嘴问了一句:“谁送的?怎么这么老远就是为了拿个酱坛子过来?” 那信差累的嘴皮子上全是干皮,眼泡子整的就跟那馒头一样,都怪这贼黄风专往人的脸上吹,他眼瞅着就已经到了体力所承受范围内的边缘,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哑着嗓子说道:“这玩意儿你好好放,听说是宋老爷的夫人亲手做的。” 士兵被吓了一跳,他是少数几个能够跟在宋大人身边,知道宋家之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人,一天居然是已故的夫人亲手所做,顿时小心翼翼的将坛子给举了起来,就好像里面装的并不是些便宜的腊味,而是黄金一般。 两人交接完毕之后,信差累的早已经动不了了,转头就去了他的休息之处睡得昏天暗地。 而士兵小心翼翼的,跟大闺女走莲花步一般,将坛子给送到了宋大人的帐篷面前,跟守门的人说清了自己之所以来的缘由,在大人忙的没有时间搭理他之际,将到坛子放在了桌子的一角,旁边就是价值上万条人命的情报。 那坛子实在是太大了,宋大人其实再忙,此时也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士兵的脸上,点了点坛子,问道:“你把这东西拿来做什么?这里边儿是……?” “大人!”士兵一抱拳,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沉声说道:“这是您夫人生前亲手做的,刚刚才被人送了过来,您这些天一直都没有吃东西,多少吃一点吧。” “……你。” 宋大人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慢吞吞的说了一个字,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嗓子眼里突然间冒出来的咳嗽给打断了,他咳了好一阵子才缓和下来,脸是不正常的红晕,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这是夫人做的?” 士兵双眼含着泪水,见老爷这番深情的模样,心里面也跟着一阵阵难过起来:“回大人,千真万确,这是夫人生前做的。” “……” 就在士兵目瞪口呆之际,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突然间出现了,宋大人将手搭在了坛子上面,脸上还浮现着略带着几分失落与欣慰的神情,下一瞬间突然没来由地抱住坛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明明刚刚他还坐在桌子面前,很正常很冷静的询问坛子的来由,下一刻却抱着坛子哭成那样! 而且他的哭并不是那种仰天长啸的嚎啕痛哭,而是悲伤到极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无声悲痛。 士兵为宋大人这前后的两张脸给吓了一跳,随后他反应过来,此时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房间当中,匆匆行了一礼之后,头也不回的赶快离开了。 三百二十九 宋大人的哀痛并不是不存在,而是他之前将自己的心藏的太深了,需要一个宣泄口,他才能完完全全的将自己真实的一幕表现出来。 他突然间想到了许许多多自己本来已经遗忘了,然而却并没有忘掉的曾经: 和姜欣一起坐在榻上,窗外是一阵阵吹来梨花瓣儿的风,两个人各做各的,呼吸却是紧密交融; 傍晚入睡之际,他和欣儿躺在床上,自己想玩了一整天发生的正事儿,随口说了一句,晚上她做的糕点不错,往往过几日时候又能重新在桌上看到它的身影; 还有桌上的这个坛子,宋大人看到它时就好像见到了夫人正叉着腰,仰头看着自己,气冲冲的说道:您天天忙着忙那的,什么事儿都是重要事,唯独你自己身体特别的不在意! 为什么你要走的那么早呢? 为什么你就不能多停留几年陪我呢!!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会把我最珍惜的东西一一夺走,不留给我一点儿念想呢!?? 刹那之间,宋大人一直心中对姜欣的怀念与爱意,变成了浓浓的恨! 他恨姜欣这么早就离开自己,他也恨老天爷给他安排这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更恨制造这一场动乱的寿王爷,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所珍惜的一切都好好的。 他为姜欣报仇。 人骨为祭。 三百三十 在宋大人身边儿伺候的士兵欣慰地发现老爷总算是开始正常饮食了,虽然不论吃下去多少东西,大多都会吐出来,但好歹还是吃进去了不是? 可他们还没有高兴几天,便惊恐的发现,宋大人变了。 这种变化是很悬乎的,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了,可长眼睛的都看了出来,大人和之前相比天壤之别。 第二百五十三章 热闹(二更) 三百三十一 黎明前夕的驸马府。 无论我心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想法,在江丁成婚的那一天,大清早的我还是依然从床上起来,摸着黑点亮了蜡烛,将自己的衣裳首饰一并整理好,推开了院门儿。 我住的院子是曾经和大人成亲前,当姑娘时住的,离着正院是最远的,也多亏了这份偏僻,此时倒是难得了个清静。 玛瑙与琉璃两个人今晚给我守夜,我出来的时候,她们正以靠在外面的小榻上呼呼大睡着,我走上前,手上沾了点盆里面的凉水,打在了她们二人的脸上,玩笑般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在磨叽个什么?快些醒醒吧。” “啊!?……哦,主子啊。”玛瑙被脸上的凉水吓得一个激灵起来之后,才发现我正在旁边,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自己已经变得蓬乱的头发,看了看四周,困惑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琉璃也在旁边慢慢的爬了起来,只是她的困意并没有玛瑙那么浓烈,不过是眨了几次眼睛,便已经变得清明了起来,轻轻伸手掐了下玛瑙的脸,指责道:“瞧你这记性,一觉睡去,是不是连自己名字都忘了?今儿个是咱们夫人娘家妹妹丁小姐成婚的日子,主子能不早些起来吗!” “诶呀,瞧我这狗记性!一点儿都没想起来。”玛瑙被她这么一掐,也苏醒了过来,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连忙找鞋下了地说道:“主子,您稍等我们二位一会儿,马上收拾完就跟着你一起到正院帮忙去。” 二百三十二 我自觉我们三个人来的已经够早了,可进了正院之后,我才发现我想的还是太过于简单。 正院里面忙的全都是人,红灯笼,红地毯,该铺的都铺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有着几分简陋,但至少比昨天我来的时候要喜庆得多。 这才是一个成婚该有的样子。 我看四周似乎哪里都不缺人,便想找老夫人让她给我安排个活计,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她在附近,随手抓了一个下人问道:“老祖宗呢?她现在在哪里?” 那下人是个岁数不大的小丫鬟,被我这么一问,想了片刻之后才说道:“奴婢不知道老夫人现在在哪里,不过方才好像是看到了老夫人身边儿的嬷嬷在丁小姐的院子外面站着呢,兴许是在那边儿。” 我道过谢之后,便带人去了江丁的院子。 院子外面站着的并不仅仅只有老夫人的亲近人,我墙上有个脸熟的小厮似乎是江子期在身边儿伺候的,这下子就差不了了,兴许是他们母子两个想着之前和江丁闹地实在是太僵,此时正在屋子里面细细安抚,说些体己话吧。 这种场合下,我上前贸然接近最是尴尬了,于是我正在回头离开之际,突然间听到了屋子里面传来了瓷器碎在地上的声音,以及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你哪里把我当女儿了,你哪里还把我放在心里面了,我现在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怎么在这种情况下都能让她闹起来呢? 我皱着眉头,想迅速的快步离开,当真是后悔起来,就是闲着没事儿居然跑到这里来丢人现眼,要是他们两个一会儿没有安抚住江丁,让她在外人面前闹得不可开交,等大人回来之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他面前直起腰来? 刚刚这么想,我突然间又反应过来,大人必然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放在心里面的,再者说了,江子期在大人面前办差的差事可都不是一回两回了,也没见他迁怒于我,那我还不如索性看热闹看个仔细呢! 谨言慎行与幸灾乐祸在我心中交替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幸灾乐祸占据了上风,我推门而入—— “祖母,父亲,我刚才好像是听到了妹妹的哭喊声,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屋子那次是一片狼藉,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老夫人气的坐在椅子上喊的声音比将江丁还大:“怎么了?咱家给你吃给你喝,这些年来也不见亏待于你,反倒是让你开始那是委屈了起来?什么人家才拿三十二抬嫁妆?你什么身份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我连你这么过分的要求都实现了,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蹬鼻子赛脸,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而江子期在旁边儿拼命想要阻挠老夫人接下来要吐出的恶言恶语,慌张地说道:“母亲,你可别这么说了,江丁这是我的女儿呀,我这个父亲的给她多拿些嫁妆,不也是为了她日后嫁出去,脸上有光吗……” 江丁在旁边丝毫没有让号,她虽然瘦的已经快赶上皮包骨头了,眼睛却是明亮的吓人,散发着不同以往那般骄横的生气,而是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死气:“老太太说出去的话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到底对我好不好难道自己心里面就没个数吗?你就是看在我父亲……” 也就是在这一个瞬间,我推门而入,房中吵的不可开交地三个人同时闭上了嘴。 时隔一整年,与江丁第二次见面。她看了我一眼,撇开头不去理会我。 就那一眼,我被江丁吓了一跳,虽然我觉得我并没有学会看人面像的能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江丁现在的情况似乎是不大好,强弩之末一般,只是在撑着一口气罢了。 ……应该不能吧?呸呸呸乌鸦嘴。 我被自己心里面突然间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将它搁置在一边儿,专心致志的对付起了眼前的这个状况。 江子期见我进来了,脸上也有几分挂不住,他干笑两声,走到我面前,似乎试图用自己的肩膀挡住我看向身后两个人的视线,干巴巴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外边儿……” 我打断了他的话,率先说道:“我是来找老夫人的,外面儿现在忙的一团乱,需要有个镇得住场子的人。” 第二百五十五章 恩怨(二更) 我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江家从上到下都是冷血冷情之人,对家人没有一丁点儿关心,自私自利至极,看我和江霜当年在家里当姑娘时过得日子就可以得知一二了,但和我们两个相比,江丁那可太好了,又有母亲的喜爱,又有父亲的疼爱,就连糊涂的老夫人都因着她的美貌对她高看了两分。 可偏偏是拿着一手好牌的她,却硬生生打成输家。 在我眼中看来,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了她本身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个家里自己是什么地位。 江丁和江耀祖虽然都是江子期的掌上明珠,但江耀祖可是整个江家唯一的男丁,不算江家旁支那些个乡下的亲戚,在老夫人眼里面就跟那传家宝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为了争夺父亲的瞩目,日日跟着江耀祖比着耍闹,虽然确实是一时争夺了蝇头小利,但现下已等到了自己早年铺下的恶果。 我没有心思去安慰她的哭哭啼啼,只说了一句:“家里面竟然已经这么的不好了,那你便早早的嫁到娘家跟着妹夫过日子去,以后别回来不就是了?” 说完了之后,我转头就开始吩咐身边儿的人去给她取袍子与首饰,喜娘和化妆的婆子都还没有叫起来呢,知道跑到了哪里,原本这些活都应该是家里面长辈做的,莫名其妙的就被我背在了身上,若不是我前几年已经有了经验,此时定然是忙的抓耳挠腮。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人找到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妆娘之后,我一分钟都没有耽搁的叫人让拉着她直接进了江丁的院子。 等她这边儿都开始收拾了,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江丁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不哭了。 二百三十四 入夜,一天的忙碌总算是落了幕。 我靠在床柱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玛瑙给我拿过来一碗奶羹:“主子,您今天可真是累坏了,别伤了元气,喝一碗奶羹再入睡吧。” 晚上我因为太过于忙碌,吃的并不多,此时闻着香甜味道,忽然间开始饿了起来,伸手将奶羹拿了过来,“你收拾收拾,明儿个咱们就准备走吧。” “这么早?” 我点了点头。 江丁这边总算是嫁出去了,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早些回宫里面陪母亲。 想到这里,我忽然间心里面升起淡淡的感慨来。 今天婚事办的……只能说是普通吧。 不说普通都实在是太过牵强了一些,应该是办的实在是太过于糊涂,就连稍微有点底子的人家都不会将姑娘这么便宜嫁了出去的,他们却连什么仪式都没有,匆匆就将一切给结束了。 江老夫人因为今天早上的事情,气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次出现过,长辈的席位空缺了一位,江子期只好红着脸坐在了那里,那副如坐针毡的神情,即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都看得出来里面有猫腻。 而令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江津的红盖头机箱盖在她额头上的那一幕,我觉得那一刻她好像都要哭出来了。 我的心里面忽然生出了万千复杂的情绪。 深圳来说,我和姜丁是有仇的,要知道,我之所以能够进入这个身子里面替他重新来过,是因为原本的姜欣因为江丁的嫉妒,被推荐了湖里面硬生生的溺水而亡。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还是未长大的少女,它居然就能狠毒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能不令人感到震惊。 这份丑,我一直都记在了心里面,可我自从嫁给大人之后身边儿就一直大麻烦,小麻烦不断,腾不出手来整治她,弯月就是那个时候我设下的暗装子。 等我好不容易有时间开始准备好好清理清理,打算告诉她冤有头债有主的时候,江丁的好运气就像是用光了一样,突然间身边儿一切都变了。 先是崔三公子在外人面前嘲笑过将驸马府里面有一位千金对他倒贴,穷追不舍,令他万分的苦恼,偏又不能告诉他自己并不想娶她为妾(那时候江丁是奔着妻的席位去的),这话经过了半个城里人的耳朵,总算是传到了江耀祖的耳朵边,他气的回家之后就和江子期大吐苦水,说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姐姐实在是太过丢人,江子期严令禁止将丁江丁再联系崔三公子。 两个人之间的姻缘基本上到此告吹。 后来江子期痛定思痛,决定先把江丁给嫁了出去,他选了大半城的人,选中了一家家家事人品都不错的公子,江丁第一次情场失意后便对此开始心灰意冷起来,见那人模样看起来十分的不错,于是便同意了,如此半年过去。 未婚夫,忽然间就没了。 人死不能复生,总不能让江丁当个望门寡吧?江子期连忙又给她寻摸了个人家。 虽说没有第一个任那么好,但也算是城里面不错的人选了,这还多亏了江丁的好容貌,那家公子一见女方的画像之后,便对她大为倾心,发誓非她不娶,这才叫那一家的父母同意的。 紧接着第二任也没了。 再然后,整个京城里面就没人再敢娶江丁了。 她就算是再如何的漂亮,也要有命享受不是? 那时候江丁来梅城投奔我的时候就跟落汤狗一样可怜,我当时看着她那样郁郁寡欢的时候就想着暂且先放过她吧,一个女子背上克夫的名声日后是有多么的可怜,前世的我已经见过太多的例子了。 如今江丁是还年轻,娘家还能再给她支撑段日子,等她步入中年之后,家里边掌家的变成了她的兄弟,江丁便没有如今这么好的日子过了,我对此心知肚明。 她日后的悲惨就放在我眼前了,为什么我还要弄脏自己的手呢? 令人感到庆幸的是,上天有眼,江丁果然如我所料的那般,过得越发的凄惨起来,一个女子成婚的当日应该是最幸福的了,没想到她居然是和家人吵了一通,才哭哭啼啼的离开,我想今天这一天, 她这辈子都难忘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上街(一更) 二百三十五 时光荏苒,元和二十八年九月。 还是玛瑙提醒我今儿个是九月九的时候,我才惊觉距离大人去那南边儿镇守已经过了两年半了。 五个月前,因着这两年传来了不少断断续续的谣言,泰安公主怕自己经常在这宫里面待着,给姜黄后天来麻烦,于是便央求了好几次,总算是让她与我搬离宫中,回到了几年都未曾回的公主府。 今儿个是重阳节,这宫外过节就是比宫里面要热闹许多,从昨儿个傍晚起,街外便传来了陆陆续续的车马之声,满城的小贩似乎都聚集在了今天,倾巢出动,把最热闹的通向南北城的一条贯穿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和大人两年多没有见了,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难熬,或许是我这个人从骨子里来说就不是那么粘人吧,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不大适应,总觉得身边似乎是少了那么个人,没几天,我又自在了起来,甚至生出了日后大人再去出外任的时候,我干脆自请留在家里面算了。 母亲这些天一直郁郁寡欢的,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皮子,天天穿着她的小话,一会儿说她在宫外边不守妇道,一面儿又说她跟某个我不大认识得当朝言官打得火热——只是因为人家亡妻早逝快六年了,还没续弦,满朝上下就他一个打光棍而已。 我曾经私底下问过母亲,她连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不是空穴来风又是什么? 可偏偏是这种话就让所有人都相信了,甚至江子期还特意写信来质问我这件事情,打探我知不知情。 我想你这个当人家丈夫的居然都没有胆子去给自己妻子亲自写一封信,究竟是抱着一种什么心态才还跑来问我的? 他给我写的那封信令我颇为无语了几日,便晚回了信件,就是这么几天的功夫,不知道江子期又琢磨出了些什么,态度突然间又变得恶劣了起来,连原本因着宋大人如今权势所假意给我的好脸都支撑不下去了。 经此一事,我算是彻底看清了这个人,他当真和母亲说的一模一样,自己又没有底气又酸的要命,当真是一个高傲又怯懦的男人,只要有一丁点事做的并不令他那么满意,他便立刻对你恶言相向,用最锋利的刀来面对自己的家人。 无情且自私。 除此之外,这两年间还有一件事儿,就是宋家那边儿彻底和我断了关系,也不知道家里面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去年和今年过年的时候我都给家里面儿送了年礼,虽说和宋家的财大气粗相比并不是那么贵重吧,但好歹也是一份儿心意不是? 礼是怎么送过去的,又怎么给我拿回来了。 到是弄得我怪没面子的。 二百三十六 琉璃上个月出去嫁人了,是公主府的库房管家,母亲做的媒,两人第一次见面便王八看绿豆,看对眼儿了,我给她批了半年的假,所以如今只有玛瑙一个丫鬟伺候着。 我让她拿上我最近种的一盆子菊花,端着见了母亲的院子里面儿。 “您吃饭没有?”掀开帘子之后,我便笑着问正坐在屏风后面喝茶的女子。 泰安公主原本神态中还带着几分的落寞,一见我来了,顿时喜笑言开,招呼我坐在她旁边,给我倒了满满的一大碗胡汤:“我还想着你要下午才能到我这边儿来呢,怎么今天穿的这么喜庆?怪好看的。” 我看母亲这些天一直不大高兴,便想着好不容易今儿个过节,带她去外面散散心,所以早上的时候特意要玛瑙把我放在箱子里面儿的衣裳首饰拿了出来,挑了身鲜艳的打扮了一下。 平日里面我在家里能懒就懒,从来都没有打扮自己的心思,兴许母亲是看惯了我清汤清水的样子,冷不丁见我擦脂抹粉,到时生出了几分惊讶之情。 我对前朝特别流行的胡汤不大喜欢,总觉得里面东西奇奇怪怪的,说来这也是和大人在一起之后落下的毛病了,大人府里面会做汤的厨娘向来都只做甜羹,从来不碰咸口的,久而久之,我的口味也发生了变化。 小小的抿了一口碗里边的和汤,我放下碗,一抬头,便看见母亲正细细地打量着我。 我擦了擦嘴角,以为母亲发现我并不喜欢她亲自倒给我的汤羹,心虚的问道:“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泰安公主拉住了我的手,拍了拍:“我儿可真漂亮,不过是随便打扮,变比那天上的仙女还要美,唉,只可惜……” 我见她说着说着,又开始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头疼的打断了她:“您说可惜什么?” “……没,”被我这么一问,泰安公主反倒是说不出话来了,她慌张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就是胡乱瞎说的,没什么可惜的,我的儿哪哪都好。” 我蹙起了眉头,心知母亲此时所担忧的事情十有八九跟我有关,故意装作不悦,套她的话:“咱们今儿个可是过节呐,女儿一大早开开心心的来找您,您还没和女人说三句呢,便开始说上这种丧气话,您倒是和我说说到底可惜什么,不然我听不到,心里面不也不舒服吗?” “真没什么,母亲都是瞎想的。” “那你就把你瞎想的告诉我吧!” 泰安公主被我这一番强势给弄得没了主意,就直接实话实说了:“其实刚刚真的是母亲在胡乱想当时,我只是觉得我弟儿哪儿哪儿都好,长得还这么漂亮,就是西夏没有个半身的姿势,你的夫君离得还那么远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二百三十七 这街上就是热闹,熙熙攘攘的小贩儿兜售着四面八方拿来的商品,就好像这两年国内的饥荒战乱都是假的一样,一派的喜庆祥和。 母亲、玛瑙、嬷嬷与我,一行四个女人加上六个侍卫,十个人的队伍也不算少了,然而一进这街里面,立刻被人群给挤散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找回(二更) 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离我越来越远,我想喊住她停下脚步,母亲却连头都没有回,带着那个婆子与两个侍卫走在了人群远处。 这时候忽然来了个拿着糖葫芦的人,他那个木墩子又高又大,挡住了我的视线,等他走过去之后,街里面便也再也找不到母亲的身影了。 玛瑙在我后面儿也是干着急,跟着我喊了半天,前面人也听不到,之后见此情景,便安慰我说:“您也别担心了,咱们家老夫人身边儿不还带着是侍卫吗?定然是出不了什么事儿的,一会儿咱们再在外面儿等她们集合不就好了?” 我觉得今天真是失算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原本带母亲出来玩是好好排解一下她的郁闷心情的,这下子变成各玩各的了……可事已至此,我只能说道:“那好吧。” 是这些天来,我倒是心情不错,算了下日子,今儿个已经是元和二十八年九月了,记忆中寿王爷事情结束,也就是元和二十九年,估么估摸着等到明年的时候,宋大人便会从边境回来了。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长达十六年的冤案,我的心里面还是直打鼓。 或许其他人已经忘记了,但是我还没有忘,曾经江子期可是和寿王爷那边儿的人来往密切的,若是日后开始评判的时候有人掐着十年前发生过的这件事情参父亲一本……可万万不要和宋大人扯上关系呀。 一想到这些事,我就觉得头痛不已,当真是觉得江子期是我上辈子来的冤家,这辈子无论他做什么事情都像是给我扯后腿一样,怪不得家里面的三个丫头嫁人之后没有一个还惦记着娘家的。 街上的零食多,杂耍更多,我买了俩包糕点与糖块儿,正准备去看旁边的蜜饯时,忽然听到了离我不到十几布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大声的喝彩声。 玛瑙远远的看了一眼,凑到我旁边说道:“那边儿是杂耍的。” 我如今还在街上,也不过是磨时间而已。见此情形,便拉着玛瑙挤到了人群正中央,就看到四个孩子脖子上栓了个链子像是狗一样被个浑身肥膘,眼神凶神恶煞的男人呼喝去的。 那几个孩子看样子岁数都不是很大,最大不超过七岁,个个瘦的骨瘦如柴,却在男人的责骂声中做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像是人梯、踩高跷、倒立行走之类。 我心里面看的不忍,便打算拉玛瑙离开,不愿意给这个黑良心黑肚肠的摊主半枚的铜板。 “夫人!”我停下脚步,问道:“你听没听到有人在叫我?” 玛瑙茫然地摇摇头。 “夫人!?” 这一声呼唤更显得清晰了,我听着说话的这个人似乎是带着几分的耳熟。 停顿三秒,我一回头,拨开众人——另我浑身上下血液都快变凉的一幕出现在眼前——那摊主手里拿了个鞭子,正一手抽鞭一手攥着一个小孩儿脖子上的链子,打的男孩儿嚎啕大哭! “元宝!?” 我在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个挨打的小孩儿是谁。 二百三十八 粥铺中。 热粥喝一口下去,整个喉咙都能被烫出个水泡来,然是这种温度之下,我和玛瑙以及元宝坐在街旁边的一个小摊子上,看着元宝就像是囫囵吞枣一样,一连喝了两碗的粥,把肚子都撑的鼓鼓的,还用小勺子去刮盘底的那点儿残枝烂叶。 我心疼的不得了,这孩子怎么说也在我身边养了那么些年的,如今居然成了这幅皮包骨头的样子,但凡是一个有善心的人都看不下去眼儿的。 说来能够把这孩子的成功的拿回到我身边,还是拖亏了身边儿待着的那三个侍卫。 刚刚我认出元宝来的时候,本打算息事宁人,先用钱在摊主那边儿将元宝买了下来,回头再惩治摊主,反正今儿个过年,这帮做生意的都不会直接离开,怎么也要在城里面过个两三日才是。 谁知道那是摊主上下看了我一眼之后,不屑的说道:“你是谁家的小娘子?管东管西的居然敢管到了爷爷这边儿的人,他已经是拿了卖身契给我的,你想买就买?门都没有,滚!” 我压着火气,把元宝活在了自己的身后,手刚刚触碰他他瘦得就像是已经能摸到骨头的皮肤,心里面就跟着酸涩的起来,语气顿时也没有那么好了:“凡事都好说,你开个价吧,只要我负担得起,不会有二话的。我是诚心诚意的买,你最好能诚心诚意的卖。” “我都说了不卖!说不卖就不卖!”摊主吐着唾沫星子,险些都喷到了我的脸上,像我一阵子作呕。 元宝贝那摊主吓得浑身一个颤抖,我以为他是在害怕,便将手搭在了他的头顶上,试图给予他片刻安心。 其实只要我低下头细细观察他的神情,便可以看得出来,那并不是恐惧,而是憎恶,他的颤抖也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着愤怒。 我深吸一口气,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事情来,未免显得自己太过于难堪了一些,于是退后了半步,让他三个侍卫走上前来,重复了一遍:“你最好能诚心诚意的卖。” 二百三十九 这个粥铺的老板阿婆是一个上了些岁数的女人,长得慈眉善目的,见元宝面前的粥碗又空了,便拿着大勺子又填了一碗,走到我旁边儿叮嘱道:“你家小公子这可是饿惨了,记得少喝些喝慢些,刚出锅的都烫,别回头烫坏了舌头,那可要七八天都吃不下去东西了呢。” 我点头道歉之后,轻轻摸了摸元宝原本就不大好看、如今因为太过于瘦弱,显得更难看的脸:“听到没有?连人家都告诉你要慢点儿喝粥了,这些都是你的,谁都不给你抢。” “……”元宝默不吭声的端着碗,把整个脸都埋在了里面,喝了两口粥之后,突然间,双肩颤抖个不停,豆大的眼泪自眼角夺眶而出,他先是哽咽了几下,然后哇的一声嚎啕了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噩耗(一更) 玛瑙和我慌忙的安慰了元宝片刻也没见他停下哭泣,最后我将他一把搂在了自己的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安抚道:“没事儿了,主子在这呢,别哭了。” 我们这边闹腾的声音不算小,再加上元宝还来不及换衣裳,如今身上满是伤痕,穿的又破烂,身边儿的其他食难免会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以为我们是做那些不耻勾当的。 但孩子都哭成这样了,我们两人此时也顾不上丢人,还是小二见我们二人实在是不会哄孩子,走上前来,手里那是一个甜橘子:“快别哭了,免得晚上会起热,顺着这条街往前走,左转不到五十米就能看到一家药铺,您二位回头吃完饭带着孩子去买药吧。” 玛瑙连连道谢,我将橘子拿在手中给元宝剥了一个,也点头道:“多谢您了。” 小二被我们两人这么一夸,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搔搔头说道:“刚才我也看到那一幕了,您二位是好人,见着孩子成这样便好心将他买了下来,哎……那摊主可不是个好心眼儿的,这来来回回的不知道都做了多少事了。” 我一听就明白过来,这小二方才应该是那些看热闹人中的一个,只是他看到虎头蛇尾的,误会我们二人是因为好心,所以才收买下的元宝,并不知道其实我早就认识他。 但对于陌生人,我没有必要把事情讲那么详细,见他误会便索性误会下去了,听他说的,后来我倒是觉得这小孩儿似乎是知道些事情,便问道:“您似乎是知道那摊主什么底细?” 小二撇了撇嘴,看了眼四周,见掌柜没有去看这边儿,于是便坐在了我们对面,小声说道:“这成本人就没有一个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的,这人姓孙,外号孙老大,前些年取了个姓王的寡妇,两个人可真是狼狈为奸! 这孙老大从前就是个混子,四九城里面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偷鸡摸狗耍钱玩女人,仗着家里面几个哥哥手里面还有点子儿,最后事情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差不多在半年前,他哥哥犯了事,一家子全都搬去了城外,只剩下这孙老大谁也不要,便留在了城里边儿,也是那个时候孙老大认识老王氏。” 我怀里的元宝从小二开始说话的时候,便浑身抖得就跟筛糠一样,我摸着他的头,小声问道:“若是怕,咱们就不听了,回家可好?” 元宝的眼睛里面闪动着恐惧,却依然拽着我的袖子不走,嘴里面蠕动了几下,我却没有听到声音,于是我低下头又细声细气的问道:“你说什么?” “那个王氏……她……主子……院子里面儿还有好些和我一样的人被关着呢……他们都走不出去,主子您、您能不能发个善心……将他们也一起带过来?” 我没有想到令元宝鼓足勇气,见了面之后和我说的第二句话居然就是这个,就连我对面的小二哥见了也是连连摇头,赞叹道:“这孩子是个心善的,夫人您可有福了。” 我对着小二哥笑了笑,越发的心疼起元宝来,于是便提前离席,让玛瑙带着人留在原地天下二哥把那摊主剩下的事说完,带着元宝先回了家。 二百四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蒙蒙的细雨来,铺洒在人的身上,令铠甲下的里衣又湿又重。 在宋大人身边的亲卫都清楚,每当这个时候他们的上级心情都不是很好,于是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吱声。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伴随着雨的细细的风中,传来了他的声音。 “……好像是重阳节吧。” 男子得了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淡淡道:“哦。” 于是全军继续向前进发。 二百四十一 我带纸元宝先回家,原本想着母亲兴许会问问我怀里的这个孩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谁知道进了屋之后,直接母亲坐在椅子上,屋子里都没有点灯。 一见他这样子,我便心生怀疑,把黄海的元宝放在地上,牵着她的小手,让她躲在我的身后,我走到了母亲的面前,对她行礼,关心的问道:“您这是怎么了?这么暗还不点灯。” 今儿个天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兴许一会儿就要下起雨来,白天里面儿也不见多么的明亮,郑糖里面是没有窗的,所以越发的昏暗起来。 母亲抬头,眸子里面闪动着我看不清楚的情绪,忽然间开口说了一句:“女儿……你妹妹没了。” 我一怔,第一个想法是我哪里来的妹妹,母亲似乎只有我一个女儿啊,随后突然间反应过来,担忧的问道:“您说的可是江丁?” 记得上次见到江丁的时候,她瘦的还跟竹竿一样,一看就是身体缺血缺气的症状,面色也是差的吓人,回去之后母亲还跟我说江丁现下过的兴许是不大好,想让我从旁敲打冯书生一二。 泰安公主可真是个烂好心的人,嘴上说的再厉害,好了伤疤依然忘了疼,当年府里面的时候,我受得了江丁的欺负,她气的跟什么似的,发誓要江丁好看,如今见江丁过的这么不好,她又开始心软了起来。 我哪有那功夫管他夫妻两个之间的事情,再说了,若是我跟冯生说了什么,指不定江丁回头又把过错又放在了我的身上,于是我只是面上答应了母亲回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甚至还隐隐在旁边推波助澜。 母亲摇了摇头说:“是江霜……我记得你和这丫头感情似乎是不错,过年的时候,她还特意送了年礼到府里面,这些年也没见少了孝敬,怎么这人说没就没了呢……” “您、您没听错?”我不敢相信。虽说进宫之后,我和江霜的联系变少了,但两个人感情一直都挺好,上次写信还是四个月前的事儿了,她说等我出宫了,要我进府里,姐妹两个好好见一面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回京(二更) 母亲哀伤地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见她这副态度,我并知道她没有理由骗我。 竟然,是真的。 我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椅子上面,连元宝都没有心思顾及了,喃喃的问道:“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怎么之前咱们就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呢!?” “不晓得,我也是刚刚得了消息,那边儿刚发过来帖子,回头拿给你看看吧。”泰安公主说完,似乎这时才终于发现有些渴了,将桌上的凉茶拿起一饮而尽,摇头道:“也是苦了这孩子了,嫁了这么个人家,实在是命不好啊……” 我听着母亲似乎是话中有话,于是立刻回过神来,反问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他们那家有什么事儿吗?” 这些年来,我和江霜的双方信件当中,她曾多次提到自己的婆婆对她的各种刁难,虽然说大多都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儿,但我看得出来,江霜心里面这是憋着气儿呢。 母亲被我这么一问,反倒是没了话,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将手里面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面,伸了伸手,让我凑近了她,小声对我说:“这事儿也是我从别人那边听说的,你可别到外面说去:江霜这次死的可蹊跷,听说是被活活气死的……” “怎么会?!江霜可不是个看不开的性子!”我依然不大相信。再说了,江霜这些年一直都挺乐观的,她怎么可能会被气死呢? “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母亲坐直了腰,“她要是不为气死的,至于死的时候连眼睛都合不上吗。” 之后无论我在问母亲些什么,他都闭口不言,绝不和我说其他了。 二百四十二 因着江霜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元宝回复这件事情便被随意涂抹了。 泰安公主对于我这个带回来的孩子并没有表现得多么喜欢,但元宝和我们二人说了,他这两年来为了寻找我所受的委屈,以及他被骗到孙老大那一边之后想去就院子里面的其他朋友后,母亲对他立刻大为改观,等我让人把元宝送回到小楼的耳房里休息后,还对我说道:“这孩子是个心眼儿好的,那孙老大的事情就交在我身上了,必然不会让他在继续欺负人。” 我一听就知道母亲又要冲动行事,摇头道:“您先别激动,孙老大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不用您操心——大人最近有消息了吗?” “杨大人的边……好像是没有。”母亲回忆了片刻之后,对我摇摇头。 我在母亲身边儿呆的久了,才知道母亲得到一切消息来源都是源自于杨威杨宰相,我知道大人是杨宰相的学生,两个人是一个路子的,于是也经常托人去向他询问大人的消息,一来二去,反倒是熟识了起来,偶尔杨宰相还会写信询问‘我母亲最近过的怎么样’,‘我在宫里面可好’这类小事情。 “这样啊,没事儿,没有消息也行。”我有些失落地说道。 母亲看得出来,我还是为了江霜所难过,拍了拍我的手:“乖女儿,回屋歇着吧,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便再跟为娘说。” 二百四十三 寿王爷虽起了一个‘寿’字,但是身材却并不是很瘦。 他和当朝万岁也是同一辈的人,整张脸都被肥肉给填平了,再加上养尊处优的,看起来要比其他同年龄的人要年轻许多,就连这一路上的波折也没有让他看起来过分的狼狈,在盛大人先开叫莲子进入关注他的那辆马车时,寿王爷还在悠哉悠哉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面条。 行进路程中水源少,粮食更少了,他手里面的这碗面条虽然看起来貌不惊人,其实都用的是好材料——这也是宋大人先前吩咐过的,不让亏待于他。 “您这儿正吃饭呢?那我一会儿再过来吧。”宋大人见他还没有吃完,便气地问道。 寿王爷擦了擦嘴,便面条推到了旁边,双手合十放在了桌子上:“没事儿,也快吃完了,你过来时有事儿要说吧?先说你的吧。” 于是宋大人便掀开自己衣裳的下摆,坐在了他旁边。 这两人无论是从言谈还是态度上都十分的气有礼,若是能忽略寿王爷腕子上的铁手铐,说不定还会以为这是什么上下级的会面。 宋大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受王爷见宋大人沉默不语的样子,便拿起了桌子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茶,之后再给自己倒茶——这是宫里面传下来的规矩,什么都可着人先来。 其实真正和这帮王公贵族见面之后就能发现,他们虽然背地里看不起人,但在待人接物上面从来都没有输过阵脚。 “谢谢。”宋大仁道了一声谢之后,将茶杯放在了自己手里面暖着,并没有喝,体贴道:“现在就下雨了,说不定一会儿再往前赶,越走越难,那面条你还是现在吃了吧,估摸着晚上的时候就开不了火了,吃凉的东西容易闹肚子。” “你说这话的样子倒是挺像我那孙儿的,”寿王爷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此时才终于有了点长辈应该有的样子,他的视线虽然落在了马车的墙壁上,但似乎透过墙壁看到了很远的远方:“我孙儿也是你这样,所有孩子里面只有他最孝顺,什么时候我有个头疼脑热,他都是第一时间发现的。” “您如今身体有什么状况,我也会第一时间发现。”宋大人在旁边儿淡淡说的。 寿王爷颇为诧异的看向他:“我以为你很恨我。” “我确实非常恨你,”宋大人毫不作假的说道:“但那又如何呢?” “……哈哈哈哈!”寿王爷哈哈大笑了起来,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你这人,”他用手指点了点宋大人:“实在是太幽默了,若是我早些年认识你,想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吧。” “怎么会呢。”两人说到这里,宋大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表情,他总算是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马上就快到京都了,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第二百六十章 救人(一更) 二百四十四 玛瑙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我最难过的那一阵儿已经过去了。 只是,我觉得,这姑娘……或许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靠谱。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成了这副模样?被人打了吗?”我瞠目结舌的看着玛瑙眼眶红肿,嘴角似乎还破了一个皮,一身脏污,就这么狼狈的走了进来。 玛瑙见我就坐在正堂里面也很惊讶,诧异的问道:“主子,你怎么在这边坐着呢?这里风大多难受呀!”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似乎她的嘴张得实在是太大了,扯动了自己出受伤的嘴角,‘嘶’了一声,连忙转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脚步匆匆地想绕过正堂往后院里面走,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身上都是些脏污,先回去换身衣服,回头再跟主子您说。” 我和玛瑙认识多少年了,一看她这副样子,我就知道心里面有鬼,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严肃的问道:“你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先跟我说清楚再回去!” 二百四十五 傍晚时分,我就和玛瑙一人坐在一个杌子上面,听着她说了自己是如何受的伤。 这件事认真说起来,其实跟玛瑙真的没有太大关系,当时我带着人离开之后,玛瑙留在原地跟那小二哥又聊了片刻,忽然间下面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玛瑙还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着一帮家丁打扮的人围着一个少年人追了上来,那少年人慌不择路,居然跑到了小二哥的后头,玛瑙虽然平日里面和我们相比力气比较大,但和这些比就不行了,被人一把拽住了后衣领丢到了一边儿去,正正好好磕到了眉骨上面,这伤就是这么来的。 我心疼不已,埋怨道:“女子家是最看重脸的了,你就算是当时没有办法给我开,至少也要先捂住脸呀,他嘴角怎么还伤到了?你究竟撞到了哪里呀!” 玛瑙的眼珠子转了转,到底是没有敢骗我,小声说道:“这嘴角的伤不是撞出来的,而是我被他们误伤之后气不过多说了两句,被他们给打的……” 我:“……” “侍卫长!”我高声喝道。 二百四十六 被玛瑙和元宝这么一搅合,我差点就忘记江霜的事情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身边的人受到了欺负,我要如何才能帮他们出头。 侍卫长的手底下还有一些大人曾经放在京都的势力能用得上,所以我干脆把这两件事情全部都委托给他来办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先把摊手手底下那帮孩子给救出来,毕竟多让他们在那种地方待一天,就多受一天的罪。 这与玛瑙那件事情就比较好解决了,反正动手的人,玛瑙已经跟我描述了他的容貌,就是一些帮人做事的小厮而已,我虽然不知道他们那些人究竟是为何而围殴那名少年,但总归那不是我应该管的事儿,冤有头债有主,我把那打了玛瑙的人教训完就可以了。 二更天的时候,我满脑子怒气的躺在了床上,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间又想起江霜来。 心里面又生出了淡淡的哀愁与无奈。 母亲说江霜是被她婆婆活活气死的,其实如今我想起来,好像确实从很多事情上都能看出征兆来。 自从江霜嫁人之后,我们姐妹两个就很少再见过面,往日家里面有什么红白喜事,也没有见她出现过,从前我只以为那是因为江霜恨透了整个驸马府,不愿意再跟他们有所牵扯,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因为他那家人不让她来随意出门呢? 可即使我此时无比的清楚也没有办法替她申冤,首先从我自己的立场来说,我也不过是个嫁了人的姐姐,即使是娘家去找夫家理论也应该是让江子期来出头,我一个已经外嫁了的人是没有资格的。 唉…… 我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眠,脑海里面不断的转着其他思路,想着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得上江霜的,至少能让她死的不要那么难看。 二百四十七 侍卫长的效率果然是很高的,我交代完的第三天,他便领了两个看起来非常瘦的男孩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元宝看见他们两个人非常的激动,三个孩子当着我们大人面便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扫了一眼,见那两个男孩儿都比元宝似乎要大上一两岁,一个特别高一个脸色特别白,等他们三个人互相都说完话了之后,我才拍拍手掌让下人上茶与点心。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呀?”我和颜悦色的问道。 那两个孩子你被我问话便变得非常的胆怯,又不出声了,元宝就在旁边儿说道:“你们两个别怕,这是我家的主子,是她把你们两个救出来的,大好人一个!” “……谢谢恩人。” “多谢……” 冷不丁被他说是大好人,我的脸上反到是出现了微微的燥热,在我看来,自己的此番并不是什么善举,而是举手之劳而已,反正救他们也费不了我什么功夫,倒不如图个安心,于是干咳一声,把这个话题就此别过:“好啦,这也是运气,你们两个别怕,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这几天现在服里面养伤吧,等伤好了之后便联系你们的家人,将你们接走。” 之前侍卫长就已经和我说过了,那摊主手底下的孩子基本上都不是人贩子通过正常买卖买进来的,大多数都是连骗带哄的良民家孩子,价格便宜,没有身份,所以才弄到他那里。 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孩子一定能回家,眼睛顿时变明亮了,激动地说道:“多谢大恩人!” 而那个脸白净的孩子却没有什么表情,坐在旁边儿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问道:“你们两个都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家在哪里们?” “我叫小宝……家住城外羊沟屯,”个高的孩子想了想,挠了挠头:“我记得家里面有两棵树,一棵枣树,一棵桃树,还有个姐姐。” 第二百六十一章 涌动(二更) 他说的虽然笼统,但能知道地名儿,到时候带着人去查一查,总能找到他家的。 于是我又问另外一个孩子:“你呢?” 他摇了摇头对我说的:“我没有名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家住何方,我已经在姓孙的那里待了好几年了,你把我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哪里去。” “这样啊……”我觉得这孩子说话里面虽然对我并不是有多么礼貌,但总透露着和他外表不符的成熟来,这份成熟令我感到微微的心疼,那孙老大都是怎么对待自己手下的这些孩子的,我是亲眼目睹,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的苦,于是语气不自觉地又柔和了三分:“既如此,你就待在府里面吧,正好和元宝能够做个伴儿。” 元宝一听当时便笑了起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对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多谢夫人。” 那孩子也有样学样的和元宝一起行礼,看得出来动作里面还透露着生疏:“多谢夫人。”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这次坐回椅子上,“既然你说你没有名字,那以后便叫你朝阳吧,宋朝阳,可好?” 男孩儿一惊,明白过来我赐予他这个姓所代表的意义之后随后用力地点头:“这名字好!” 元宝在旁边儿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提醒道:“你该行礼。” 五百四十八 在石榴快熟了的季节里,城外忽然来了好些个穿着兵甲的人。 我想这马上要到记忆中的日子了,不知道当年寿王爷是怎样一个逼宫的状况,会不会像是戏文里那种将整个京城都围了起来,不让他人随意进出。 若是当真是这样的话,我还要趁早做些准备才是。 于是我便找到了母亲和她说了想要在府里面多备一些粮食大米,以防不时之需。 母亲听完了我这次找他的事情之后,诧异的望着我:“我还以为你过来而我是想要询问姑爷的事情呢。” 我不大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间和我这么说,便问道:“前两天的时候,您不还是说宰相那边儿并没有传过来什么消息吗?” “确实是没有消息,”母亲用茶杯盖刮了刮水面的浮沫子,困惑的说道:“可是你看这阵子城外那么多个士兵都回来了,说不定人家姑爷也快回来了才对,只是母亲打听了这么多次都没有问出来,姑爷为什么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南边儿能有什么事儿啊……” 寿王爷起兵谋反的消息除了我刚回京的那年在大街小巷里面传送过一阵儿之后就没了声息,反常必有妖,我猜测可能是上边儿的人并不想让下边儿但老百姓知道不太清楚,所以杨宰相他们才会隐瞒起大人的行踪,连我这个正妻都没有告诉过分毫。 不过这也好,我想着他们竟然没有来找我证明大人,此事并没有什么事儿,若是他们突然间联系我,说不定手里面捧的就是大人的骨灰了。 只是心里面无限的担忧。 五百四十九 在前线陪着将士们奔波搏命的是宋大人,将受王爷绳之以法的也是宋大人,但权力的奇怪之处就是,最大的功劳并没有放在杨宰相一派的身上。 不知道符白究竟和杨宰相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的勾当,才能将一个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名字的小兵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那人宋大人之前记得,似乎当时活着寿王爷的时候他冲在了最前面,但捉住寿王爷的人并不是他。 总而言之,多余的事情暂且不表,到京城口的时候,双方换手,宋大人带着他的人退到了一边,看着一行人重新将寿王爷接手。 天气很好,上面的日头正足,但是却照的所有人心里头发凉。 “大人……”有一个亲卫忍不住了,在旁边低声说道。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这是看着那么多个将士用鲜血拼出来的奖赏,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心里面实在是太过于气愤难当。 他的话就像是开了一个口子,其他人也纷纷地将视线落在了最前面那个人身上,里面有无言的期望。 但是很可惜的,大多数事情并没有办法事与愿违。 他们注定失望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宋大人就像是并没有看出来其他人心中所想一般,面色平静的说道:“咱们先不能走,在宫门外等着吧,晌午说不定会有庆功宴。” 五百五十 宋大人所料的并没有错,等他们和这次回京都的队伍们在宫门口汇合了之后,没一会儿就见着十几行宫人打扮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搭了十几个大棚架,茶水跟瓜果一并端了上来,招呼着让他们休息,说是让他们在此稍等片刻,宴席正在准备。 这次大获全胜,所有人面子上都有光,心知定然会得到自己拥有的那份赏赐,所以认识的不认识的此时纷纷交头接耳的起来,一派的欢闹之景。 然而不知道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原本正常情况下,上午就会举行了宴席,众人一直从天亮等到午后,知道天上泛起了火烧云时都不见宫里面有什么传信儿。 茶棚子里的其他人开始还都欢声笑语不停,连打个喷嚏都能笑个半天,此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纷纷面色凝重的盘腿坐在了地上,没有之前那么热络了。 宋大人眼尖,见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于是装作随意地把他叫来,用手捂着嘴在他耳边说道:“先生那边儿可有什么信儿?” “有变。”那人用轻若耳语的声音回了这两个字之后,大声说道:“咱这就给您端茶水来!” “不用了,”宋大人也用正常的声音说:“既然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没有人出来,说不定今天的宴席要改天了,你也别去端茶水了,我先归家一趟,要是晚上的时候门开了,再来找我。”说罢,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下半身儿的浮灰,招呼着自己身边儿的人:“都先回去洗漱一番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前奏(一更) 五百五十一 按照常理来说,既然大人已经回来了,那么我们今天就能够团聚才对。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消息并不灵通的大人与消息更加不灵通的我,两个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于是, 我依然待在公主府里面,而大人扭头去了城西的宅子。 …… !?!? 五百五十二 都说秋老虎的太阳最毒,我等到太阳落山之后才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此时夕阳已过,天刚刚擦黑,还没有到点灯的时候,晚风吹来,舒爽惬意。 我在梅城那边儿都养成习惯了,就喜欢在这种时候搬把椅子放在树下纳凉,所以回到公主府之后,也求着母亲给我弄了一把差不多的摇椅,此时正一边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络子,一面儿听着玛瑙给我念的戏文。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版的智取三郎了,京城这几年来没有好戏文,所以一遍遍的把宋大人的事情改版,重新发行。 我不知道别人那边是怎么做的,但基本上次次我都会买一册子来做收藏。 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垂花门那边儿走进来一个脸生的婆子,她满脸是汗,急匆匆的对我说道:“大娘子您快收拾收拾衣裳,马车已经在院子外等着了!” “怎么了?要去哪里?”我诧异地坐了起来,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上马车干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不过您快些吧,这是公主吩咐的。” 我一听竟然是母亲让我出的门,立刻从摇椅上下来,招呼着玛瑙给我拿了件衣服之后,两个人便直接上了马车。 另一面,泰安公主也是刚刚得知自家姑也回来的消息,她第一时间便想着让自己女儿和姑爷汇合。 前脚吩咐完之后,她坐在屋子里面又想了一会,觉得不太对劲儿,凭什么他这边儿回来了,就让自己女儿过去,不让姑爷要亲自来领呢? 这多掉价呀! 泰安公主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吩咐下去的事情不大好,虽说他们夫妻两个人感情很好,但这种小事上也不能掉身份,于是她急急忙忙走了出去,问道:“刚刚我说的……那个,大娘子出去了吗?” 嬷嬷见她这么着急的样子,于是便走了过来,问道:“哪里不对吗?好像刚走没一会儿。” “那快把她叫回来!”泰安公主快速地说道。 嬷嬷也没有问她突然间这是怎么了,见她这般说了,便立刻快步走了出去,随手招呼了一个正在院子里面扫地的小丫鬟,令她快到正门口去,将那马车截了下来。 那小丫鬟最多七八岁的样子,个子矮,整个人长得就跟个黄豆芽菜一样,府里面下人不允许随意跑跳,她是个心眼儿实的,听了信之后便快步走到了正门口,只是她这腿脚能有多快?到地方之后一打听才知,马车已经走了快有一刻钟了。 守门的婆子是个好心的,告诉她说不定此时马车刚走到街口,令她跑过去拦着。 于是小丫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点点头,便跑了出去,那速度慢的就跟腿上绑了两块大石头一样。 婆子见她如此,便扬声喊的:“你跑的快一点!” 小丫头点点头,用力的往前跑,这下子比刚刚速度快一些了,脚上不像是绑了石头,而像是绑了沙袋。 也该着嬷嬷着急办糊涂了事,这小丫头是泰安公主院子里面儿跑的最慢的,一等一的慢,谁也比不过她。 五百五十三 泰安公主这儿完全不知道前院儿闹了一场笑话,她见嬷嬷回来告诉她已经让人去把女儿叫回来了,心思一转,对她说道:“那就行,你再去叫一个传话的小厮到咱家姑爷那儿,叫他来府里面一聚,算是给他接风洗尘了。” 嬷嬷领命退下,出了院子之后才一拍脑门儿,想着自己干脆直接让会骑马的小厮去把大娘子请回来多好呀,何苦叫一个小丫头去? 然而消息已经吩咐出去了,嬷嬷想着总共也没有几趟路,说不定此时小丫头已经将大娘子给叫回来了,便直接转头去了前院子,找了个面貌最端正的小厮,告诉了他城西宅子的地址之后,就觉着没事儿了。 有意思的是,那小厮得了信之后还在路上见着了府里面的小丫鬟,他一见对方身上穿的衣裳上面绣了自家府里面的符号,杨扬声问了句:“这马上就要宵禁了,你在大街上跑什么?” 小丫头此时累的呼哧乱喘的,连话都说不匀了,虽然有心想要让对方带自己一程,但一切此人是个陌生男子,骑着马又高又壮,便心生了怯意,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理会自己。 小厮见如此便一甩马鞭,继续向前疾驰而去。 五百五十四 屋中,烛火摇曳。 宋大人将白色的帕子放在黄澄澄的铜盆子里面,面色冷得就跟冰冻出来的一样。 京都是他的一个伤心地,如果不是此事必须令他回一趟的话,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块土地一步的。 帕子湿润了之后,他轻轻地绞了绞,敷在脸上,温柔的温热感令他的眉头放松了起来,不一会儿,脸上便赶到细细密密的疼痛,这都是一路上赶脸太干了,晒出来的。 “唉……” 城西的这个宅子,宋大人在当年得知夫人在此处住了那么长时间之后,便偷偷地买了下来,他觉得欣儿心中这地方和其他的房子不一样,若不是此处只有两进的院子,实在是太狭小了一些,说不定他就直接把家物什全都搬了过来,干脆住在这里算了。 后来他又想了一个法子,觉得既然这个地方太小了,那么他把左右的几处宅子一起买回来,把墙拆开扩大的不就好了吗,只是他还没有付诸行动的时候,上边儿就下来一纸派令将他派去了梅城,这件事情便耽搁了下来。 没想到再次回来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 伊人不在。 时间或许真的能抹平一切伤痛,宋大人此时也能够再此提起她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发现(二更) 只是有时候看着熟悉的物件,心口依旧会传来的淡淡的钝痛。 想到了她,宋大人便转头折回了床榻上,从箱笼里面翻出来一个边缘处已经被摩梭得发亮的牌位,“这些天都让你待在箱子里面,可苦了你吧?拿出来让你透透气儿。” 说着,他将牌位放在了屋子正中央的八仙桌上,有随手从墙边的桌子上拿过来备用的茶点与瓜果,一并放在了牌位的面前。 宋大人把帕子拿了过来,自己坐在了排位旁边,一边擦手一边说:“你平日里面是最怕黑的,怪我这些天没有办法顾忌你,又怕路途颠簸,将你给弄没了,所以才把你放在箱笼里面,你可不要怪我。” 说完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就像是自己面前真的坐着一个人在和他说话一样,随后才说道:“你不怪我就好,欣儿果然是蕙质兰心的女子。” 擦干净了手,他将帕子折起来放在了桌子上面,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窗外,房间里面又陷入了寂静。 这种旁人见了都会觉得怪异的模样,已经是宋大人这几年的常态了。 并不是没有人劝过,叫他活在当下,不要再怀念故人了,死去的人应该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一开始的时候,宋大人也会想他说的对,并且研究起佛经上关于灵魂的种种事宜,在战场那么艰苦的环境里,依然找时间给欣儿抄写经书,希望她能够在下面过得好一些,再等自己几年。 可即使是这样,依然还会有人在他耳边不停的说这些陈词滥调,宋大人觉得自己做了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可欣儿这么好,让他怎么才能忘记呢? 次数多了,宋大人就开始想歪了,觉得劝自己的这些人实在是包藏祸心。 他们要么是想在自己身边塞人,要么就是看不得自己好。 这些人光嘴上说的好听,他们有没有死妻子,怎么能知道自己心中的伤痛呢? 想要他听劝?可以,先把自己的枕边人砍死再说。 于是宋大人干脆谁的话都不听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自己的生活不允许任何人在旁边质疑。 在他自己有意的操控之下,所有人都成了‘哑巴’。 五百五十五 “叩叩。” “进。” 来人是元夕,他弓着腰手里面端了杯茶,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桌子上面,说道:“老爷,泰安公主有请。” “……嗯,我知道了。”宋大人想着此人是自己的丈母娘,自己回京之后第一个探望的人就是她也是正常的,旁人说不出闲话来,便站起身问道:“什么时候去?” “现在。” 于是宋大人连烛火都没有吹灭,叫人抬来轿子,迈步出门。 五百五十六 我上了马车之后见里面坐着的居然是楚嬷嬷,这老婆子自从我那次中毒了之后便找借口将她调回了母亲身边,泰安公主此时也终于清楚我和她有多么的不对付,同意了。 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好久不见了。”我坐上马车之后,对她笑了笑:“您近来身体可好?” “托主子的福,奴才身子骨一直都不错,劳烦您费心了。”楚嬷嬷因为马车上地方小,给我行了个半礼:“今儿个我过来是为了给您传个消息,宋政司从南边儿回来了,公主说让小的带您过去。” “……” “……” “我……咳咳咳!”我惊愕了好半晌,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嗓子里面的一口口水给呛了个咳嗽,一边咳我还一边想,怎么总觉得这一幕这么的似曾相识呢? 缓了一会儿之后,我总算能正常说话了,急声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有人传个信?我……”我真想他。 我的眼眶忽然红了,楚嬷嬷的脸在我眼中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他回来算是好事儿,我并不想哭,于是便扬起头,使眼泪又落回眼眶里面,抽了几下鼻子,我忍不住又裂开了嘴角。 真好。 跟梦一样。 五百五十七 此时快到宵禁了,大街上都没有多少人,我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便对马夫说道:“咱能再快点吗?” 马夫苦了一张脸,对我说道:“这速度已经不能再快了,万一被人看到,纵马可是要判刑的……” 自从知道我过去是为了和大人相聚之后,我心里着急的就跟乱麻一样,恨不得跳下马车跑过去,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儿,我告诉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人总不会长腿跑了的。 随后我又想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应该把箱笼里边儿放着了这些年给大人绣的衣裳一并拿过来才是。 不对,我埋怨起自己,大人此时定然不会缺了衣裳穿的,我就算是拿一盒子糕点过去也好啊,怎么想着拿衣裳呢?这脑子…… 大路越走越窄,我见四周似乎是快到了曾经住过的城西宅子里面,余光瞥到了一个分外不起眼的朴素轿子,因着这儿顶轿子的审美和我家大人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我多看了一眼。 “咱们到哪里了?”我问马夫。 “快到了。”马夫一指前面不远处的府门,街灯即使再昏暗我也依旧看得清,这里正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顿时,我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大人总是这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时时把我放在心里面,总是会做出一些令我感动的事情。 玛瑙将帕子递过来,我将它捂在脸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您快别哭了,一会儿主子爷见着了,可不是令他难受吗?”玛瑙轻声劝:“您和爷都三年多没见了,可莫叫他看了您这副模样。” 一听此话,我立刻擦干了眼泪,点点头:“……你说得对。”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我没有等马夫将脚踏椅拿过来,便直接跳下了马车,玛瑙也没敢耽搁,从腰上解下来牌子,直接上去叩门,给那门口的小厮看。 不知道我和大人究竟是犯了哪门子的邪,到一个地方身边儿的人就要换上一批,那小厮是个脸生的,还没有等玛瑙说出我的身份,一听是公主府来人,便将门打开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相逢(一更) 这宅子里面的摆设和我当年走的时候别无二样,进了正门之后直走就是大院儿了,右手边就是我们两个住的厢房。 应因着我脚步匆匆,所以路过的人来不及阻挠我,直接让我闯进了东厢房,我一眼就看到正端着盘子往外走的元暮,高兴的对他打了声招呼,随即问道:“大人可在屋里面?”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陡然间,元暮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是见到了一个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手里面的托盘都没拿稳,茶壶碎了一地。 我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元暮双膝跪在了地上,整个人颤颤发抖起来,“……”他嘴唇一直在动,似乎在嘀咕些什么,我走进了之后才听清他念的是南无阿弥陀佛。 我:“……” 平日里面我或许会因为他这顿耍宝而停下脚步,询问他究竟这是发什么疯,然而此时我满心满眼都是大人,哪里还有心情管他,直接绕过他往屋里面走,喊到:“大人!” …… …… 五百五十八 亲卫们没有想到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让人闯进了大人住的院子里面。 等他们听到消息之后,急匆匆的往那边赶,一推门,就见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正幽幽地坐在了阴暗的屋中,手里面握着个牌位…… 在场的所有人,后背不自觉的开始发寒起来。 但他们也是在刀口上舔血过的人,哪里会怕这种小阵仗,心慌不过是一刹那,下一刻,他们便纷纷将手里面的佩刀拔了出来,喊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还来不及回答,就见门口跪坐在地上,吓得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小厮说道:“这、这是已故的夫人……” 而也是在这时,有个眼尖的亲卫看到那女子手里面握着的正是大人这些年形影不离的牌位,顿时失声喊道:“你们快看她手里面拿的是什么!?” 一阵寒风吹过。 都说夕阳垂暮后,正是百鬼夜行时。 那些个亲卫其实早就已经在背地里面偷偷嘀咕过,为何自家上司非要走到哪里都带着那个牌位,活人身上总带着这种已故人的东西,难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再加上宋大人这些年积威深重,身上总带着一股子煞气,顿时,一个惊悚的念头闪过不少人的脑海之中: 难道,大人这些年带着牌位不是因为思念故人,而是因为镇邪的!? 以肉眼可见的,众人齐齐退了好几步。 五百五十九 …… 实不相瞒,我快气炸了。 五百六十 宋大人刚走到街口儿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两手空空,就这么去见丈母娘似乎是不大合适,于是掀开帘子对元夕问道:“附近有没有好一些的古玩店?” 元夕想了片刻,摇头说道:“古玩店都不在这一片儿,您若是要想要去买些东西的话,城南边,那头多一些。” 这来来回回的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功夫,宋大人便摇头,想着直接从库房里面拿就是了,于是摆手道:“原路,折返。” 宋大人一开口,元夕便大致上猜出来他究竟此时想的是什么:“要不这样,您跟着人往前走,别折腾了,奴才跑回去拿就是。” 这法子倒也好,只是宋大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想要回去一趟,便摆摆手,放下了帘子。 他们一行人总共也没有走出去多久,喝杯茶的功夫便又回来了,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门口聚集着好些人。 元夕看了看四周,诧异的问道:“刚不是把这些人都安排到别院去了吗?怎么都又回来了?”他这边儿正询问的时候,宋大人已然下了轿,他正低头看台阶,忽闻到一股子细不可闻的兰香。 他的呼吸一窒。 “你是……” 五百六十一 说真的,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种胸口好像聚集着一股子怒火,随时会气炸的情绪了。 当我看见大人的卧房桌子上供奉着的牌位写的居然是我的名字时,那一瞬间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我自认为这些年来我对大人尽心竭力,温柔体贴,比照着圣贤书上面的行为手册来约束自己,对他没有一丁点儿的亏欠。 而且,在今天之前,我都觉得我和大人感情甚笃,虽然他从来没有在嘴上说着如何的喜爱我,但我知道他心里面是真正有我的。 可就是这个让我心心念念了三年多的男子,竟然在卧室里面摆放着我的牌位—— 难不成他当真就恨我恨到想要咒死我吗?! 心中的委屈暂且不提,我现在只想和他同归于尽。 所以当我怒气冲冲的冲出了屋子,居然看到大人从轿子上走下来时,我压抑着愤怒的嗓音,低声吼道:“大人!” 然后我看到大人睁睁的看着我,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一个错脚,最后一个台阶没有站稳,从上面摔落了下来! 我顿时慌了手脚,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跑过去拨开众人,将他扶了起来,看清楚他刚刚不过是随便一摔,额头上居然就见了血,舍不得再打他细瘦的肩膀,着急地直捶地:“府里面的大夫呢?快叫大夫来止血!大人,您这是怎么搞的呀?我就喊了你一声,你居然就从上面掉了下来!” 见此情况,玛瑙也匆匆跑了过来,也不知道她那口袋里面平日里面究竟放了些什么,此时居然给我掏出来一瓶跌打药,连带着帕子一并塞在了我的手上:“您快给大人抹上吧!” 小小的院子里,此时场面一片混乱,以大人为中心,四周都是聚集的人。 有出跑出去找医馆的,有叫人过来帮忙的,也有慌慌张张手足无措不知道干些什么的,以及气的硬生生把一瓶子药都倒在了大人的脸上,就跟撒面粉一样的我。 以及,明明那药粉疼的能让个硬汉子都忍受不住痛呼出声,此时却只看着我,就像是脑子被撞傻了一样,目光直勾勾且一言不发的大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眼泪(二更) 五百六十二 他那伤口只是看着大,其实将血擦干净之后,不过是额头上的一小条。 我心里面还憋着气,就不大想搭理他,见他没什么事了,就招呼身边儿的人,将他抬起来送回西厢房里头待着,而自己在耳房里面随便找个地方暂居一晚吧,等他明天伤口好一些了,再算算总账……别想用苦肉计就搪塞过去。 实在不行,我就跟他和离,搬回公主府去,反正母亲那边儿总是有一个我的安身之所的! 他这些年来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回过暂且不说,就那牌位能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儿吗?! ——脑子什么问题! 五百六十三 我这边儿招呼人,将宋大人抬上架子,看四周人的样子,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一低头就见他正死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松手。 “您松开!”我硬邦邦地说道。 男子张了张嘴,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儿里面挤出来的一样,没有了往日的低沉缓慢,尖锐的就像是擦刀石:“……欣儿。” “……”我将头撇到一边儿去,从鼻子里面重重地传来一声冷哼,枉费我这些年来时时惦记着他,回来了居然也不知道要第一时间就来看我,还要我亲自过来找他。 “欣儿。” 他又喊了一遍,声音还是那么的嘶哑,我的心头此时微微的一颤,想着他这些年来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的刀光血影才能平安又回到我身边,而且他此时额头上还有伤口,无论我再怎么生气,也要先把他抬回屋子里面才是,万一真落下了什么病根子,以后就不好弄了,于是回过了头,正想问他还拽着我的袖子干什么,就像大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角上是两行清泪。 ……他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 五百六十四 五百六十二 他那伤口只是看着大,其实将血擦干净之后,不过是额头上的一小条。 我心里面还憋着气,就不大想搭理他,见他没什么事了,就招呼身边儿的人,将他抬起来送回西厢房里头待着,而自己在耳房里面随便找个地方暂居一晚吧,等他明天伤口好一些了,再算算总账……别想用苦肉计就搪塞过去。 实在不行,我就跟他和离,搬回公主府去,反正母亲那边儿总是有一个我的安身之所的! 他这些年来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回过暂且不说,就那牌位能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儿吗?! ——脑子什么问题! 五百六十三 我这边儿招呼人,将宋大人抬上架子,看四周人的样子,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一低头就见他正死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松手。 “您松开!”我硬邦邦地说道。 男子张了张嘴,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儿里面挤出来的一样,没有了往日的低沉缓慢,尖锐的就像是擦刀石:“……欣儿。” “……”我将头撇到一边儿去,从鼻子里面重重地传来一声冷哼,枉费我这些年来时时惦记着他,回来了居然也不知道要第一时间就来看我,还要我亲自过来找他。 “欣儿。” 他又喊了一遍,声音还是那么的嘶哑,我的心头此时微微的一颤,想着他这些年来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的刀光血影才能平安又回到我身边,而且他此时额头上还有伤口,无论我再怎么生气,也要先把他抬回屋子里面才是,万一真落下了什么病根子,以后就不好弄了,于是回过了头,正想问他还拽着我的袖子干什么,就像大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角上是两行清泪。 ……他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 五百六十四 五百六十二 他那伤口只是看着大,其实将血擦干净之后,不过是额头上的一小条。 我心里面还憋着气,就不大想搭理他,见他没什么事了,就招呼身边儿的人,将他抬起来送回西厢房里头待着,而自己在耳房里面随便找个地方暂居一晚吧,等他明天伤口好一些了,再算算总账……别想用苦肉计就搪塞过去。 实在不行,我就跟他和离,搬回公主府去,反正母亲那边儿总是有一个我的安身之所的! 他这些年来一封信都没有给我回过暂且不说,就那牌位能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儿吗?! ——脑子什么问题! 五百六十三 我这边儿招呼人,将宋大人抬上架子,看四周人的样子,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一低头就见他正死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松手。 “您松开!”我硬邦邦地说道。 男子张了张嘴,声音就像是从嗓子眼儿里面挤出来的一样,没有了往日的低沉缓慢,尖锐的就像是擦刀石:“……欣儿。” “……”我将头撇到一边儿去,从鼻子里面重重地传来一声冷哼,枉费我这些年来时时惦记着他,回来了居然也不知道要第一时间就来看我,还要我亲自过来找他。 “欣儿。” 他又喊了一遍,声音还是那么的嘶哑,我的心头此时微微的一颤,想着他这些年来在外面经历了那么多的刀光血影才能平安又回到我身边,而且他此时额头上还有伤口,无论我再怎么生气,也要先把他抬回屋子里面才是,万一真落下了什么病根子,以后就不好弄了,于是回过了头,正想问他还拽着我的袖子干什么,就像大人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角上是两行清泪。 ……他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哭了起来。 五百六十四 五百六十二 他那伤口只是看着大,其实将血擦干净之后,不过是额头上的一小条。 我心里面还憋着气,就不大想搭理他,见他没什么事了,就招呼身边儿的人,将他抬起来送回西厢房里头待着,而自己在耳房里面随便找个地方暂居一晚吧,等他明天伤口好一些了,再算算总账……别想用苦肉计就搪塞过去。 实在不行,我就跟他和离,搬回公主府去,反正母亲那边儿总是有一个我的安身之所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了解(一更) 我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看着他,脑子还不大清醒,便直接把心里面想的问出来了:“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他淡笑不语,捉住了我的手腕,在我青筋处亲了下,“舍不得闭眼睛,就怕睡着了,你又走了……” 我被他这副态度弄得毛骨悚然的,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我会生气的话,就应该早些联系我才是,怎么回京都了都不告诉妾身一声?我好去城门口迎一迎你。” 然后,我话音刚落,就见大人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大对劲儿了。 五百六十八 宋清涟突然间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大对。 他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没有转过的脑子,此时终于正常工作了,于是所有种种的不正常,此时都清晰地映照在了他的大脑里。 他将手放在了姜欣的脖颈上,女子被他这冰凉的触感弄得笑出声,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却被他强硬的按住肩膀,压在了软被之上。 “大人?”她软声问道。 “乖。”俯下身亲了亲她白嫩的脸颊,宋清涟指腹按在她颈上好一会,终于确定了,欣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回魂一说,而是活生生的人。 活的…… 他感到一股股的血液涌入了自己的大脑,太阳穴上的筋都跟着随着心脏一下下的蹦了起来,从未感受到的喜悦一股脑的涌进了他胸口。 他从未, 从未, 这般的感谢起神明来。 然而下一瞬间,他又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将手按在了姜欣的胸口上,不确定的又重新试了一遍,她真的是姜欣吗?难道这一切不是梦吗? 宋宅的惨状一幕幕的闪现在他的眼前,如果儿欣真的没有死的话,她又是怎么躲过那次难关的呢? 宋大人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后背就不自觉的开始发凉,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于美好了,若他突然间醒了,发现一切都是空的话,宋清涟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就在他再一次的陷入自己幻想中的癔症时,女子温热的身体钻进了他的怀里,把她的小胳膊环在了自己的颈项上,目含担忧。 “您没事儿吧?”她问。 呼吸终于变得平缓了。 五百六十九 我除了生病,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日上三竿还窝在床上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玛瑙在门外叩门的时候,我羞得脸都红了,偏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了,扣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陪着他窝被窝里装睡。 好不容易等敲门声暂歇,我觉得外面儿估摸是没有人了,把整个脑袋都藏在被子里面,下巴垫在他的胸口,小声说道:“您一会儿还是起来梳洗吧,今个儿难道就没有事情做吗?” 他摸着我的头发,也学着我的样子把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亲了一下我的唇,“不去了。” “这哪行呀!您好不容易回来,别人那里就不说了,杨宰相那儿总是要去看一看的,您去了南边儿之后,都是他时时关照着我们母子俩的。”我想着我这边儿又没有什么事儿,还是让他先忙公务吧。 宋大人笑了一会,抱着我翻身,把俩人塞进了拔步床里头,温柔地点点我的鼻尖:“先给你提一个醒,爷身边儿的人都以为你已经去世了,当时梅城刚出事的时候……我们以为你也在里头。” “咦?”我从被子里面钻出了头来,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诧异的说道:“这怎么会呢?梅城还没破城之前我就给您送过信的,当时就告诉了你我在母亲这边儿,还给您捎带了一份我做的酱菜呢!” 随后我想起来,刚回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那个牌位——这下子事情总算是能说得通了! 我是越想越觉得奇怪,若是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得知我的消息的话,他这些年来我给他送的信究竟宋去了哪里呢?于是我拉住了他的衣领,凭着还不错的记忆把这些都写了什么、差不多是什么时候写的,一一说了出来。 “爷信你。”他扣着我的手心,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我见他这么冷静的样子,顿时心中起疑,怀疑的问道:“您刚刚说的莫不是在骗我吧?” 宋大人挑眉,失笑起来:“我拿这种事情骗你做什么,而是我约摸着已经猜出来是谁做的了……对了,你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我左看右看,也觉得大人不是这样子的人,便信了他,将当初他离开之后,我是怎么一路追随她脚步来到京城的,以前我们两个城门口那错过的一面(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像吐豆子一样吐了出来。 其实我重点说的还是我这些年来等的有多么的辛苦,谁知道大人听了之后问的我第一句话就是:“你说你来的时候在京都附近遭遇了黑店?” 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我当时心中的害怕此时早已烟消云散,只是在想起的时候还是心中难免愤愤不平,毕竟头一次遭遇这种歹徒,重重的点点头:“可不是嘛,天子脚下居然还敢做这种事情!” 大人若有所思了片刻,对我道:“我帮你出出气可好?” “……您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大人想要给我怎么出气,毕竟当年他们偷我的那些东西大多数都被姜皇后帮我拿了回来的,也没有死人,就谈不上是什么深仇大恨了。 只是我听母亲的意思,似乎那些人并没有受到惩戒,还是有不少人逃了的,若是大人当真能让那些无法无天的人得到应有的处罚,那倒替天行道,是做了一件好事儿。 “这你就不要问了,山人自有妙计。” 我点点头,安静不语的趴在了他的胸口上,忽然间想起来一件陈年往事,当时我和大人在梅城南边的营寨里时,我也曾经遭遇过一件类似的事情,记得那时我被守门的士兵说了个口花花,回头跟大人说的时候,他却只关注到了营寨中女子的现状。 第二百六十七章 倾诉(二更) 我心里面有些暗暗高兴,忍不住扯起了嘴角。 希望我没有感觉错,他如今行事上的不同,是不是更加在意我了呢? 五百七十 一连三日,我和大人都没有出屋。 饿了就叫门口守着的丫鬟端个食盒来,渴了就自己拿小炉子烧水,就连玛瑙都要靠我每天清晨让她帮我换痰盂、净盆来确定我是否安好。 每每看见她脸上的揶揄时,我都苦不堪言。 害不害臊是回事儿,其实我和大人根本没有做他们想象中事情。 因为每天我们几乎都是在盖着被子纯聊天。 一说就能说好几个时辰,更要命的是大人丝毫不跟我说他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反倒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我,到最后我甚至都开始回想这些年我穿的衣裳都是什么样式的——这种无聊的问题了,说的口干舌燥,茶壶里面大半盆的水,几乎都被我喝去了。 可即便如此,话还是有说完的那一天,于是我们两个就沉默不语的窝在一起,他靠着我,我靠着他。 直到某一天晚上,我忽然间醒了过来。 发现他正看着我。 其实这些年来,因为我心里面想的事情少,所以睡眠质量非常好,往往是一闭眼就能够到天亮,好久都没有这种半夜突然间被吓醒的感觉了,只是还没有等我缓和好情绪,就看见大人竟然没有睡觉! 若是其他女子或许会感觉到喜悦于爱人时时刻刻都看着自己;或惊悚于这种古怪的行为,但我通通没有感觉到,我只觉得愤怒。 “您!您醒过来多久了?”我语气不是觉得开始变得强硬了起来,心里面也跟着一阵阵的窝火。 他回来之后瘦成什么模样,自己难道就不清楚吗?我碍着两个人不过刚刚见面,不想因为这种小事闹的不愉快,所以这些天才把火都压着,其实心里面早就不满意了。 这人走之前都跟我保证了些什么?难不成我说的话全都当狗放屁一样,一点都没有听进心里面吗? “应该没有多久吧,”宋大人依旧侧躺着看着我,微微笑了笑:“我就是睡不着,你困了就先入寝吧,不用管我。” 我心中一动,因为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情况,我上一世也时常发生,“你为什么睡不着?” “……”他唇角的弧度未变,却没有回答。 好吧,既然不想回答的话——我把手扣在了他的掌心上,十指交握,严肃的问道:“这样子你会不会感觉好一些?” “你的手会酸的吧?” “但是这样子你可以睡着了吧?” “……” “……” “……我爱你。” 在我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听到了一句在我耳边的细微呢喃,于是我回了一句:“我也爱你。” 五百七十一 秋去冬来,当第一股寒风刮过我的院子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大人回京之后,和之前在梅城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我印象中的寿王爷之案,民间还是一派繁荣昌盛之景,酒楼里照常天天人来人往,街上也都是些小贩儿,时常能够听到叫卖声。 泰安公主那儿,我回去了几次,带着大人一起,母亲虽然第一次见着大人脸色并不是很好,但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发的亲密了起来,或许是真映照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高兴,母亲到最后,一见着我来,都不问我究竟又带了些什么好东西给她,直接问大人最近身体怎么样,可有按时进补药膳,然后再给我塞几个人参鹿茸之类的药品。 她对我都不见有这么的上心过。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儿了。 对了,还有一样,大人回来之后,我便随他一起去了城西的小宅子里,那地方小虽然小,但胜在安静。 而且为了方便,他还把对门儿的宅子也给买了下来,下人们白天在这边当差,晚上了便去对面住,我好几次都看着对面的大宅子直叹气,觉得大人可真奇怪。 他一个好好的主子,非要住两进的院子,而那些个下人、侍卫们却能住五进的院子,这要是说出去,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挺了半个月之后,我在某一次两个人闲聊中询问了他这个问题,没想到大人给我的回答竟然是——我和这里有感情?! 怎么可能?我除了当年穷得没有办法(当然更多的是为了给他做戏)才找了这个最便宜的小院子,要知道当年他刚回来,我就立刻回了宋宅,他是怎么看出来我对这里有感情的? 怪不得这里的摆设我看着都这么眼熟呢,敢情都是故意的啊。 而大人得知了其实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多之后,第二日就有人过来修宅子了。 我:…… 他们将外面的墙给敲,看样子是想将两个宅子打通,我原本是想过去看看宅子修好之后大概是个什么形状,可一见那灰尘漫天的,玛瑙直接把我哄走了。 五百七十二 立冬的季节最适合喝羊肉汤了, 奶白色的汤带着入口微烫口感,再切一盘薄的可以透光的羊肉,蘸点带着辣子的蘸料,一口羊肉一口汤,赏院子里面儿马上就要开放的梅花,不知道有多惬意。 京城这边儿不知道比梅城要繁荣了多少,要知道当年我和大人最苦的时候,可是日日吃青菜,连顿肉都吃不着呢,那时候过的……现在想想可真觉得苦。 奇怪的是,当时的我却觉得还挺好的。 府里面的下人一直没有备齐,我身边儿伺候的人除了玛瑙以外,就是轮班儿的几个小丫鬟,她们都不是专职伺候我的,而是哪里忙就去哪里干活,大多都平日里面跟着厨娘忙活。 新买来的厨娘三十岁出头,比我大不了多少,她是蜀地人,一手的酿菜酸辣鲜香,正合大人的口味,我第一次见着她做出来的菜,就拍板儿将她留下了。 这次正好让她帮把手,学学京都这边儿的羊肉汤都是怎么做的,以后就可以交给她来做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羊汤(一更) 羊扇子骨是今儿个早上采办买回来的,说是刚杀的小羊羔,新鲜着呢。 京都这边的口味和梅城不一样,不爱吃猪肉、驴肉,凡是有宴席时,几乎顿顿都是羊肉,所以料理起来也是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去腥,将调料与羊肉一起下锅煮,等血沫子都浮上来之后换水,中途等水烧开之后再加入其他调料,骨头去肉,等骨汤微微熬至浓稠见白时,差不多也快炖好了。 这边儿的吃法是将骨汤下面用小炉子盛好,下面是炭火,摆上当季的蔬菜和片好的羊肉,吃之前将菜类放入汤中,一口肉,一口汤。 天渐寒了,我最近几日就馋着这一口呢,和厨娘们在膳房里面一忙就忘了时间,等有人来敲门了,才想起来自己从上午一直忙到现在,居然连午饭都没有吃。 我将膳房的门打开一件来人是玛瑙,笑道:“你倒是会赶十号,我这边儿汤刚做好你就过来了,一会儿分你一碗,也暖暖身子。” 玛瑙急的额头上都见了汗,“您怎么来这儿也不跟奴婢说一声?让我一顿好找!” “你找我干什么?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哪里是奴婢找您,而是大人回来之后见您不在就问起了我们——快别说了,外面找您都找疯了,您跟着奴婢换身衣服吧!您身上的一股子膻味。” 我心想这才什么时候啊,大人居然就回来了,往日不都是下午才到家吗? 心里面这么想着的同时,我脚步不停,跟上玛瑙直接去了外院子,原本想着先回屋换身衣裳,谁知道正门口就被大人正好堵住了。 我一见他身上的官袍居然还没有脱,自己就先心虚了起来,觉得实在是不像个样子,大人这般着急找我,定然是回来有要紧事同我商量,可我却在膳房里面忘了时间,反倒是让众人为我担心,真是不应该。 “您回来啦?”我讪笑的给他行了个礼。 大人快走几步,握住了我的手腕,“你去哪里了?” 在下人面前我不好意思同他这么拉拉扯扯,小声说道:“今儿个心情好,就打算给您做碗汤来,对不住啦,下次出院子一定和下人们说,你先别生气了,松手好吗?” 我说完这番话之后,大人的面色不见好转,反倒是更加阴沉了一些,他把头扭向一边,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没事,是我太过紧张了。” “可您的面色不大好呀,”我觉得他的样子似乎是不太对劲,并将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摸了摸,担忧的问道:“您这是怎么了?我这么长时间来都没有出院子,就是今儿个觉得闷了,所以去膳房那边儿逛一圈而已,拢共也没有超过几步远,你是不是刚刚担心了?” 大人的手臂向下,桎梏在我的腰上,半抱着我进了厢房里头,隔了层屏风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我也便没有那么拘束了,拉着他靠坐矮塌,而自己坐在他的膝盖上,两个人头抵着头,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刚刚有犯痴病了?” 这也是我前几天发现的事儿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战场上经历了什么,夜里面总是说睡不好,时不时就会惊醒过来,一开始我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发现他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儿太过于浓重才反应过来好像不大对劲儿,让守夜的侍女多留意后方才得知,他几乎整夜都没有睡。 自此之后,我就让府里面新请过来的大夫给开了药方子,每晚睡觉前喝上一贴,这几日他瞧着脸上才有点血色了。 大人摇了摇头,握住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脸颊上,“我没事,就是刚刚回来见不到你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情……” “我在家里面能出什么事情?下次你回来之前,先让人跟我通报一声吧,我提前就在院子里面等着你,好不好?”我哄道。 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抬头瞥了我一眼:“你刚刚不是说做汤了吗?正好我还没有吃饭,一起用点儿吧。” “哎。” 我见他总算是没有刚刚看起来那么的虚弱了,这才放了心,推开门,对着外面的玛瑙说道:“传膳吧,对了,元宝在哪里呢?吃饭了没有,他要是没有吃的话就一起叫过来。” “这个时间段儿青黄不接的,估摸着他已经吃过了。”玛瑙推算了一下时间,对我道:“奴婢一会儿去他那边问问吧。” “行。” 五百七十三 因寿王爷引起的动乱,其实余波还没有平息,很多事情都没有处理好,只是我一直偏安一隅,之前在宫里面陪着姜皇后,后来又在院子里面守着这一方天地,都是与世隔绝,打听不到一点儿消息。 我老早之前就想问大人宋烟成怎么样了,自从我离开没成之后就和这个人断了联系,之间一点儿信件往来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依照上一世来看,宋烟成定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这一世与我曾经记忆中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比如在我印象中应该闹得轰轰烈烈的国玺之乱并没有发生,大人也没有成为宰相,还在从三品官位这晃荡着。 其实我心里面清楚,大人在其他人眼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不然也不会我偶尔出去一趟,就会有这么多的人想要巴结我。 可那层光环在我眼中几乎于无,我每天面对他时,从来没有想着这是一个手里面握着多少重权的人,反而天天要为他的衣食住行所担忧。 他实在是不会照顾自己,我甚至都没有办法想象他在没有我来到他身边之前过的都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 怪不得能瘦成那副模样。 五百七十四 但似乎是在外面听到了我们两个人交谈的声音,走上前道:“这个点儿就不要让元宝过来了,你之前跟我说的,让我给他请的先生已经请过来了,他此时应该在读书才对。” “咦,怎么都没有人和我说呢?”我惊讶地说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初冬(二更) 元宝现在隐隐被我当成养子那样在教导,这点大人也是心知肚明,只差过了明路了。 我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开这个口,是因为中间还有宋烟成的存在,他要是死了,那一切皆大欢喜,元宝能够顺理成章的被我过继在大人名下,万一他要是还活着,那就麻烦了…… 宋烟成纵然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对,只一点:他和大人身上流的都是宋家的血脉,大人就不会轻易开口让我收养元宝的。 和玛瑙交代完事情之后,大人就拉着我的手又重新回到屋子里面,我盯着他的后背,怀疑他是不是特意到门口把我弄回去的。 对于他这份不同寻常的独占欲,我是有心想要为他开解,但他从来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每每我一谈到这个话题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次数多了,我也不好意思硬逼着他了。 毕竟凡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大人明显不想和我继续交流这件事,我就只能先一面哄着他,一面慢慢等时机了。 五百七十五 羊肉汤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美味,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在上面撒了一层辣椒油,两个人在寒冷的初冬里吃的满头是汗。 厨娘不知道是和谁那里学的,做的羊肉馅的包子外酥里嫩,边缘用锅煎透,一口咬下去里面全是汁水。 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个,特别喜欢,拇指大的小包子一口一个,反倒是大人兴趣平平,只不过是拿来尝了一口之后便将自己那一盘子推到了我这里,慢慢的喝起汤来。 屋子里面烧着煤炭,实在是太闷了,再加上我们两人面前的小炉子也烧着火,我吃到一半实在是热的受不了,就走到外面儿厢房将窗户打开,顿时惊喜的说道:“大人您快看,居然下雪了!” 此时窗外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雪,雪不大,但是看起来很柔软,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更加分外剔透。 他走到了我的身后,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和我一起看着外面,宛若叹息般说了一句:“今年总算是过去了……” 我拍了拍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这些年来,今年咱们能够阖家团圆了。” 元宝现在隐隐被我当成养子那样在教导,这点大人也是心知肚明,只差过了明路了。 我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开这个口,是因为中间还有宋烟成的存在,他要是死了,那一切皆大欢喜,元宝能够顺理成章的被我过继在大人名下,万一他要是还活着,那就麻烦了…… 宋烟成纵然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对,只一点:他和大人身上流的都是宋家的血脉,大人就不会轻易开口让我收养元宝的。 和玛瑙交代完事情之后,大人就拉着我的手又重新回到屋子里面,我盯着他的后背,怀疑他是不是特意到门口把我弄回去的。 对于他这份不同寻常的独占欲,我是有心想要为他开解,但他从来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每每我一谈到这个话题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次数多了,我也不好意思硬逼着他了。 毕竟凡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大人明显不想和我继续交流这件事,我就只能先一面哄着他,一面慢慢等时机了。 五百七十五 羊肉汤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美味,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在上面撒了一层辣椒油,两个人在寒冷的初冬里吃的满头是汗。 厨娘不知道是和谁那里学的,做的羊肉馅的包子外酥里嫩,边缘用锅煎透,一口咬下去里面全是汁水。 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个,特别喜欢,拇指大的小包子一口一个,反倒是大人兴趣平平,只不过是拿来尝了一口之后便将自己那一盘子推到了我这里,慢慢的喝起汤来。 屋子里面烧着煤炭,实在是太闷了,再加上我们两人面前的小炉子也烧着火,我吃到一半实在是热的受不了,就走到外面儿厢房将窗户打开,顿时惊喜的说道:“大人您快看,居然下雪了!” 此时窗外飘着细细密密的小雪,雪不大,但是看起来很柔软,在红灯笼的映照下更加分外剔透。 他走到了我的身后,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和我一起看着外面,宛若叹息般说了一句:“今年总算是过去了……” 我拍了拍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 “这些年来,今年咱们能够阖家团圆了。” 元宝现在隐隐被我当成养子那样在教导,这点大人也是心知肚明,只差过了明路了。 我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开这个口,是因为中间还有宋烟成的存在,他要是死了,那一切皆大欢喜,元宝能够顺理成章的被我过继在大人名下,万一他要是还活着,那就麻烦了…… 宋烟成纵然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对,只一点:他和大人身上流的都是宋家的血脉,大人就不会轻易开口让我收养元宝的。 和玛瑙交代完事情之后,大人就拉着我的手又重新回到屋子里面,我盯着他的后背,怀疑他是不是特意到门口把我弄回去的。 对于他这份不同寻常的独占欲,我是有心想要为他开解,但他从来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每每我一谈到这个话题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次数多了,我也不好意思硬逼着他了。 毕竟凡事都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大人明显不想和我继续交流这件事,我就只能先一面哄着他,一面慢慢等时机了。 五百七十五 羊肉汤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美味,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在上面撒了一层辣椒油,两个人在寒冷的初冬里吃的满头是汗。 厨娘不知道是和谁那里学的,做的羊肉馅的包子外酥里嫩,边缘用锅煎透,一口咬下去里面全是汁水。 我还是头一次吃这个,特别喜欢,拇指大的小包子一口一个,反倒是大人兴趣平平,只不过是拿来尝了一口之后便将自己那一盘子推到了我这里,慢慢的喝起汤来。 屋子里面烧着煤炭,实在热的受不了了,于是站起来 第二百七十章 让路(一更)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智取三郎这部戏在京都这边儿火了快有两三年,大人这个当事人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跟您说过吗?那也不应该呀,您回京之后没有人请您看这部戏?” 他蹙眉,摇了摇头:“我最近一直忙,哪里时间去看那些戏曲?……你说的那个什么三郎,里面讲的究竟是什么内容,和我有关?” 被大人突然这么一问,我反倒是卡了壳,不好意思告诉他那部戏里面主要就是挂羊头卖狗肉,把别人的功德按到了大人的身上,好烘托他为官清廉的形象。 “嗯,您猜得没错……是……”我吞吞吐吐了半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依照大人的脾气,若是得知此自己占据了别人的功劳定然不会多么开心的,此时我开始后悔起刚才的多嘴来:“……要不这样,您若是想知道,回头家里有好些个戏折子,直接给您看书吧。” “哦,那也好,”他没当一回事,随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倒是省的浪费时间了。” 我讪笑着点头,应了他的话。 五百七十九 从南城到北城有一条横贯的金龙街,街上没有商铺、没有小贩、也没有供人行走的地方,只有每隔几十米就会出现的兵马司的士兵,以及插在地上的旗帜。 这条路平日里面只有那些达官贵人可以走,旁人不敢进入。 我和大人虽然在旁人眼中算得上是沾上了天边儿了,其实和真正那些处在中心的人来比还差得远呢,所以这条路我即使在京都待了这么长时间,都从来没有见过。 大人跟我说今天北城有庙会,热闹得很,什么东西都卖,面人、点心、小玩意儿,还有糕点。 我听着这么些个东西,就知道他又是把我当小孩儿一样在哄。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到认识那么多年了,我也早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儿,他还是如当初那般对我有一种奇怪的长辈才有的态度。 但所幸,对于这些东西我并没有多么喜爱,也谈不到讨厌的地步,他既然说了,那直接去就是。 不知道小轿停在了哪里,大人忽然对轿夫说道:“停一停,”然后掀开了轿帘,让我看着外面,指着不远处两套房屋中间巴掌大的空隙,对我说:“那个就是金龙街了。” 我一听居然已经到了此处,立刻将脑袋探出来,左右看来看去,问道:“就是那里吗?”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我指着地方,摇头,将我的手指头往旁边扭了个方向,对着一片上面什么都没有的黄土地:“这里才是。” “啊?”我认真的看了半天之后失落了起来。 我上一世的时候,就听长辈们谈过圣上祭祖时的种种,当时龙辇行过的地方就是这条金龙街。我一边听他们话语中的种种崇拜之意,一边幻想着地上铺着金砖,旁边杨柳依依,还有小桥流水的金龙街,美得就跟仙境一样。 等真正看见了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我们俩人此时走的地方已经靠近皇城最中心的区域了,这附近住的都是皇亲国戚,都跟着上面的人沾亲带故的。 就在我们停靠的这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就有好几辆马车从我们旁边走过了,甚至还有几个想走上前来,让我们让一让的,只是一看到轿子上的标志,大多数人便直接绕开而行了。 毕竟在京都的这片儿地方,一砖头砸下去,十个人里面九个都是身上流着皇家的血的,一点儿都不值钱了,和手里面握着实权的大人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金龙街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过够了眼瘾之后,便打算离开了。此时忽然间对面行过来一轿辇,前前后后差不多十来人的样子,把小小的街道是堵的水泄不通,后面儿的人都纷纷的抱怨了起来。 见此情形,我便想给其让路,不愿意再给后面的人添麻烦,刚跟轿夫说完,就看见一个身上穿着簇新玄帽子,披了件后面有补丁褂子的人走上前来。 从他身上穿的衣裳看得出来,此人并不是小厮,而是在宫里面有着挂职的,令我觉得奇怪的是,为何他明明有正经的身份,却居然干着小厮的活。 我这边真不知道此人来意是何时,就见他快步跑了过来,对着我们一行人高声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知不知道后门我们主子是谁?还在这里挡路,快些让开,不然就抓你们见官!” 嚯,这人的口气可真是大呀。 我心想着什么事情气气的说不好吗?又不是不给你让路,明明我们这边儿已经启程了,他却跑了过来嚷嚷这么一通,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出来,掀开轿帘子就想跟他讨论一二,但是忽然间大人握住了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 “怎么?”我小声地问他。 他没有回我,而是先开帘子对外面的人气气的说道:“我们这就走,回去告诉你家主人。” 那人顿时被大人堵了个哑口无言,重重地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口气,大人也没理他,一抬手,我们六个人便往前走了。 五百八十 等我们走远了,我想着刚才那一幕,心里面还挺不是滋味儿的,大人平日里面虽然谦和,但从来都没有被别人这么刮皮刮脸的说过。 我倒是没有觉得他那样做卑躬屈膝了一些,单纯是觉得这些皇家的亲戚可真是欺负人。 大人为了黎民百姓冒了多少风险,他们却能高枕无忧的在皇城里面天天纸迷金醉,一点都没有把天下苍生放在眼里,反倒是揪着这么点小事就能让别人难堪,实在是厚颜无耻。 “刚刚你是不是生气了?”大人亲亲我的手,温柔的说道。 “可不是吗,那人也实在是太嚣张了一些,究竟是谁家的人这么的猖狂!”我有些愤愤不平。 “说来这人可是有名头了,你也应该是听过的。”大人在我旁边淡淡的开口。 第二百七十一章 前因(二更)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我的高,你知我为何给他让了路吗?” 我摇摇头,想着他的想法,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当然就给我提了个醒:“你可还记得前几年的白户之案?” “怎么?”我问他。 这经常里面的人我才认识几个呀,嫁给他没几年之后就跟着他一路,天南海北的走了,还能听过他? “你保证听过,”大人给我倒了一杯茶:“也并不是趋炎附势,值为刚刚我也可以完全不给他让路的,毕竟他的官位并没有 第二百七十二章 番外.猫的一天(一) 五百八十三 一场秋雨一场寒,窗外渐渐开始起了风。 玛瑙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将窗户关上,小声的对旁边人说道:“你们动作轻点儿,别打扰了夫人睡觉。” 这已经是夫人起热的第三天了,前几天不知道怎么受得风,她越病越重,一发不可收拾,从一开始的咳嗽,到如今天天发烧,昨晚喝了安神药之后睡到现在还没有醒,玛瑙急在心里面,偏生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 其实她一早就想把夫人病了的消息告诉泰安公主一声,求她去宫里面请个太医来,然而从半年前起,上边儿又开始风云变幻,别说夫人只是病了,纵然是大人第二日一命呜呼,都不能惊动宫里面的人。 雪上加霜的是大人已经快有半个月没有回来了,玛瑙就算有心也没有办法。 “唉……” “喵。” 奇怪了,玛瑙正叹气叹的一半儿,忽然间听到耳畔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猫叫,顿时怀疑地左看右看,要知道夫人屋子里面的东西过于贵重,就那帘子随便刮一下都够几十两银子了,所以主子发过话,厢房里面不许养东西。 莫不是有了野猫进来? “你们,”玛瑙回头指着两个小丫鬟,对她们说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有野猫的叫声,你们去找一找,看看是不是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了。” “是。” 可三个人里外屋的找了半天,别说猫了,就连个猫毛都没有看见,其中一个小丫鬟怀疑的问道:“姐姐您刚刚会不会听错了?我们刚刚可什么都没听到呀。” 玛瑙也找得满头大汗,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因为最近太忙,所以出现了幻觉,敲了敲脑袋,她道:“既然找不到就先继续忙你们的事儿吧,一会儿注意着点儿,多看看那些梁上、柜子后面,别真让野猫进来了。” “知道了。” 窗外的树枝上,我挠着枝干,焦急的又喊了一声:“喵……”奈何,屋子里面的三个人都谁都没有理会我。 我有心想要再重新跳回屋子里,可一看树枝与窗户之间的长度,顿时觉得头晕眼花,脚步停下不敢再往前。 你问我为何突然间一梦醒来就变成了一只猫?我自己也是满头的雾水。 记得昨日晚上入睡前,我头疼的要命,玛瑙给我喝一些安神药,那药入口极苦,我喝完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我习惯性的想要挠一挠头,感觉到的却只是肉乎乎的猫肉垫;触感不再是平时顺滑散发着桂花香气的黑发,而是一头柔软的黄色小绒毛。 …… 我有点慌。 我在高高的树枝上忙的左看右看也找不到一个落脚点,忽然间我眼前一亮,见树枝旁边不远处就是外墙上的砖瓦,我想着踩到那上面也比这儿强,总不会突然间掉下去,于是小身子团成一球,尾巴立起,暗暗储力、向前一跃—— 跳过头了! “喵喵喵喵!!” 我慌得口不择言,万万没有想到猫的弹跳力居然会这么的好,明明那么远的距离,居然就直接跳过去了!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跳越远,等我发现自己的尾巴可以在空中换方向来控制自己的落脚点后,我已经大头朝下,直接滚到了茅草堆上。 意外的,居然并不是很痛。 站起身子,我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茅草,小脑袋左看右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躺着的位置,正是刚刚凑巧在外院走过的一个板车。 这可怎么办呀,我望了眼高高的墙,头一次后悔起为何当初建房子的时候那么财大气粗,墙都比别人家要高出半截儿来,这样我怎么跳过去呀! …… 约摸着半炷香后,我才反应过来: 哦,对了。 我有爪子啊。 ——而那时我已经跟着板车走出巷子,快到了街口卖糕点的那一家店门了。 空气中传来一阵浓郁的奶香味,我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脑子不会转一样,从板车上跳了下来,顺着香味就找到了那家店。 此时门口有两个少年人正在买糕点,我仰着头看着他们,轻轻的张嘴:“喵。” “咦?你快看这里有只小肥猫。”穿蓝衣服的人率先看到了我,顿时蹲下身子,将手放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烦躁的甩了甩头,将他的手甩开,焦急的又看了一眼青衣少年手里面的点心,咽了咽口水,又道:“喵。” 青衣少年见我拦在他们两人面前,于是弯腰问旁边的伙伴:“你说它是不是饿了?” “怎么会?你看它多肥呀,哈哈。”蓝衣少年哈哈大笑,又要伸手来摸我的头。 此时,我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愤怒地冲着他喵了一声,一边怀疑为何小小糕点就能这般失态,一面害臊于自己刚刚那副恬不知耻来讨食的样子实在是太过难看,扭头就想跑回家里面去。 自己怎么突然间这么不要猫皮了呢!? 然,我刚走了几步,就被那蓝衣少年揪住后脖颈拎了起来。 “小脏猫,”他拿着个手帕,认认真真的把我身上的雨水擦干净,说道:“你也忒不爱惜自己了,外面都是雨,居然就敢跑来跑去的,万一病了可怎么办?” 青衣少年也将自己刚买的糕点分出几块放在我的面前,笑着摸了摸我的后背:“吃吧。” 蓝衣少年擦干了我的毛之后就想过来摸头,于是我在吃点心的百忙之中轻轻的咬了他一口。 对我好也不能摸头! 那俩少年人给了我四块糕点就走了,我吃到一半,突然间觉得自己额头上传来一阵阴影,一抬头就见店小二拿着个扫把正打算打我,嘴里面还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些个有钱人家的真是不珍惜东西,人吃的东西给动物吃,老子都吃不起——给我滚!” 他在我眼中分外的庞大,我害怕他真的打到我,于是龇牙威胁一番后,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 此时我只到了巷子口而已,顺着北往前走就能到家,我用肉垫拍了拍嘴边儿的碎末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 番外.猫的一天(二) 我探头探脑的辨别了一下方向,正想沿着小巷子往前走,变故又生! 只见我的面前立着一只大黑狗,他凶神恶煞的盯着我,嘴里的獠牙在阴天里也能散发出寒冷的光芒,我被它吓了一跳,小小的后退了半步,小声喵了一下。 这声喵叫就像是战火前的号角声一样,只见它突然间向我跑来,而我顿时身上的毛都炸开,撒开丫子往后跑,顿时,我们两个一个跑一个追。 我越跑越觉得这个身子实在是太好用了,许多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只需要拿爪子一勾,就能轻松地飞檐走壁,那狗看着庞大,其实并没有我灵活,当我发现他没有办法在许多杂物中追到我时,便一溜烟儿地钻到了大街上,找了个人群最多的水果摊子,在一颗苹果上停下脚步。 果不其然,那傻狗见到了我之后,顿时眼里面就看不到其他东西了,直接朝我扑来! 哈,它把水果摊子给砸碎了。 而我轻轻松松地跳上了旁边的泥墙上,一溜烟儿勾着砖瓦跳到了最高处。 确定自己安全之后,我悄悄地将小脑袋探了出来,见那狗正被摊主死死按住,不让他挣脱。 隐约中, 我似乎看到了它眼光的泪水。 洋洋得意地欣赏了那傻狗的惨状大半天,我猛的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我该回家呀! 可是,这又是哪里啊? 勉强从日头上分辨了一下东南西北,我跳过了一个砖瓦又一个砖瓦,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坚决不在路中央走,万一又被狗追,那我可就惨了。 可就在我累得整个猫都快抬不动脚步的时候,一只黑漆漆的鸟停在了我的旁边。 它歪头看着我,我紧张地盯着它,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喵喵?(你是啥?)” “嗷——”它一声长啸,撑开了翅膀,那可比我整个身子都要高出好几倍! 完了完了完了! 我心想,真是前有狼窝后有虎穴,怎么自己第一天当只猫就能遇到所有倒霉的事情呢?紧急一个刹车,连忙朝着旁边跳下去,试图让它的爪子不要抓到我。 可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喝口凉水都能塞牙,我就是那么随便的一跳,居然就跳到了一个巨大的桶里面,原来这是后厨的泔水桶! 顿时,我恶心地翻白眼儿,把自己从一堆蔬菜里面儿掏了出来,益阳桃,就见那只鹰居然虎视眈眈的停在了窗框上盯着我,似乎已经准备好,只要我一跳出对它的翅膀来说十分狭小的桶,就立刻飞过来抓住我一样。 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无比的厌恶这些长着翅膀的大家伙。 于是我只能无奈的又往下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在了一片大白菜中,用行动告诉它:死了这个心吧,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去的! “就是这些了吗?”拴着短褂的男子,从酒楼的后门里面走出来,回头问厨子。 厨子一手给他点钱,一手不耐烦的说道:“差不多就这些了,你还想要多少啊?赶紧走吧,等一会儿关了城门,你可想走都不能走了。” “嗨,我就是随便一问,你别生气。”短褂男子接过了钱,一把将桶盖子盖在了桶上,推着车就走了。我探头探脑的辨别了一下方向,正想沿着小巷子往前走,变故又生! 只见我的面前立着一只大黑狗,他凶神恶煞的盯着我,嘴里的獠牙在阴天里也能散发出寒冷的光芒,我被它吓了一跳,小小的后退了半步,小声喵了一下。 这声喵叫就像是战火前的号角声一样,只见它突然间向我跑来,而我顿时身上的毛都炸开,撒开丫子往后跑,顿时,我们两个一个跑一个追。 我越跑越觉得这个身子实在是太好用了,许多之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只需要拿爪子一勾,就能轻松地飞檐走壁,那狗看着庞大,其实并没有我灵活,当我发现他没有办法在许多杂物中追到我时,便一溜烟儿地钻到了大街上,找了个人群最多的水果摊子,在一颗苹果上停下脚步。 果不其然,那傻狗见到了我之后,顿时眼里面就看不到其他东西了,直接朝我扑来! 哈,它把水果摊子给砸碎了。 而我轻轻松松地跳上了旁边的泥墙上,一溜烟儿勾着砖瓦跳到了最高处。 确定自己安全之后,我悄悄地将小脑袋探了出来,见那狗正被摊主死死按住,不让他挣脱。 隐约中, 我似乎看到了它眼光的泪水。 洋洋得意地欣赏了那傻狗的惨状大半天,我猛的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我该回家呀! 可是,这又是哪里啊? 勉强从日头上分辨了一下东南西北,我跳过了一个砖瓦又一个砖瓦,这次是下定决心了,坚决不在路中央走,万一又被狗追,那我可就惨了。 可就在我累得整个猫都快抬不动脚步的时候,一只黑漆漆的鸟停在了我的旁边。 它歪头看着我,我紧张地盯着它,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喵喵?(你是啥?)” “嗷——”它一声长啸,撑开了翅膀,那可比我整个身子都要高出好几倍! 完了完了完了! 我心想,真是前有狼窝后有虎穴,怎么自己第一天当只猫就能遇到所有倒霉的事情呢?紧急一个刹车,连忙朝着旁边跳下去,试图让它的爪子不要抓到我。 可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喝口凉水都能塞牙,我就是那么随便的一跳,居然就跳到了一个巨大的桶里面,原来这是后厨的泔水桶! 顿时,我恶心地翻白眼儿,把自己从一堆蔬菜里面儿掏了出来,益阳桃,就见那只鹰居然虎视眈眈的停在了窗框上盯着我,似乎已经准备好,只要我一跳出对它的翅膀来说十分狭小的桶,就立刻飞过来抓住我一样。 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无比的厌恶这些长着翅膀的大家伙。 于是我只能无奈的又往下缩了缩身 第二百七十四章 醉酒(两章合一) 五百八十三 走过人群最拥挤的地方之后,再往前就稍微松宽松一些了。 我们两个人一路东看西看,赏钱不知撒出去了多少,忽然间我闻到一股浓浓的芝麻香气,只见不远处的酒楼门口立了个大大的炉子,一个胡人模样的男子正将手里面的肉饼子往炉子里面贴。 那饼擀的薄薄的,里面包着馅儿,上面还撒了一层芝麻,分外的诱人。 旁边有不少的行人和我一样,被这股香味所吸引,炉子聚集了四五个人,刚烤好的饼一出锅就被分光了,我等了半天也轮不到。 “你想吃?”大人问我。 我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句:“看着挺好吃的,你要不要也来一张?” “可以啊。”他把手搓暖,捂在了我凉的脸上,低声道:“正好也快到晌午了,咱们在这里吃顿饭再走吧,你别在这里干站着了,找个包间去。” 最后一句话他并不是对我说的,元暮领命后便进了酒楼的大门儿,不一会儿,小二就出来迎人了。 我听话的跟着人往里走,走几步后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前面,于是回头看向他,疑惑的问道:“大人?”示意他为什么不跟着我一起进来。 男子对着我摇了摇头,挥手让我先走:“我去买点儿别的东西,一会儿再回去,你先去楼上等我。” “……哦,”我心中颇有几分疑惑,这几个月以来只要大人在家,就从来都不会让我离开他的视线,主动要求去别处做事情,这还是头一回。 五百八十四 这酒楼的老板颇具几分匠心。 一上二楼就能看见梨花木屏风架子,上面并没有画山水,而是绣了个活灵活现的福娃娃,顺着里面走,曲径通幽。小二带着我们七拐八拐,找到了一处八宝瓶上立梅花的架子前,将帘子打开,一弓腰,笑道:“官里边儿请。” 屋里面更加别致了,地上铺的是波斯来的地毯、高脚香炉里点燃的也是老山檀香、龙泉的青瓷壶、苏州的织锦帘子……零零碎碎,光是这一屋的行头就能猜出来此处价格必然不菲。 我心想着京都里面果然藏龙卧虎,看着不起眼的酒楼里面却能够奢华成般。 元暮和侍卫长因为都是外男,所以等我进去之后他们两人便一左一右的守在了门口,小二哥问过我暂时不点菜后便没有走进来,我闲极无聊,便打开窗户往外瞧。 我此时坐着的正是二楼,正好能看到下面街上的繁华热闹,忽然,一对父女吸引了我的视线,那中年男子穿的是没打补丁的衣裳,像个小掌柜,而女娃娃最多不超过五岁,长得并没有多么好看,只一双眼睛灵动活泼。 令我真正留意的是那父亲将女儿放在了脖颈上,两个人一路走来说说笑笑,如今的世道还能对女儿这么好的实在是太少了,我刚心中感慨这女孩儿的命好,就见那父亲指着旁边卖糖葫芦的问:“你想不想吃?” 女孩儿扫了一眼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拖着长吊子,娇声娇气的:“我都五岁啦,不吃这种小娃娃才喜欢的东西!” “噗嗤!”我看女孩儿那副小大人的样子,情不自禁笑出了声,发怕他们两个人发现我,于是匆匆又将窗子合上了。 又等了会,门忽然开了,我回过了头,迎了上去:“大人,您回来啦?” 男子背着手走进来,问道:“怎么不先点菜?” “那些个菜单我都看不大明白,什么双龙吐珠的,还是等您来了之后再点吧,对了,你刚刚忙什么去了?”我走到桌子旁给他倒了杯茶,习惯性说了句:“这杯子都洗过了。” “嗯。”大人和我出门时是从来都不喝外面的水,这次也不例外,让我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后,坐在我的对面,“欣儿,你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又是哪一个你认识的人吗?” 他摇了摇头,将背着的手伸了出来,露出手里面拿着的糖葫芦:“你们小姑娘都爱吃这些吧?我记得师兄他家的女儿每次上街都要买杏月楼家的糖葫芦,刚刚正好路过,就给你买了几串。” 我:“……” 悄悄地,我撇了一眼窗边的方向。 大人丝毫没有发现我古怪的脸色,摸了摸我的头发,“先放一边儿,等吃完饭再吃吧。” “……” “……是。” 五百八十五 意外的, 糖葫芦居然还挺好吃。 五百八十六 我和大人在外面玩的潇洒,殊不知,家里面正在上演一出全武行。 “您不用再跟着我了,忙您的吧。”玛瑙被元夕给弄得没了办法,她要是早知道前面留的是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过来的。 “玛瑙姑娘,你这也累得小一天了吧,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来。”元夕跟在女子身后献殷勤。 一听他这么说,玛瑙立刻向前走了好几步,远远的避开他,尴尬不已:“不用了,我哪里敢麻烦元夕哥,你那边儿事儿也挺忙的吧?您做你的事吧。”她又重复了一遍。 “哪里麻烦了,你在这等着我,我这就给你倒水来。”元夕立刻接话,转身就快步走出去了。 玛瑙一看他这幅献殷勤的样子就觉得头痛,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和这人撇开关系,偏偏元夕现如今府里面谁也不敢得罪他,纵然是玛瑙也不好意思直接说明,于是只能这么一日日的拖着。 她这边来不及将人拦下来,见人走了,便站在原地等他回来再走。 一旁的婆子从头到尾观摩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出来玛瑙队对元夕毫无一点情意,于是用嘴巴做了个‘呲’的气音,“玛瑙姑娘,你趁现在快走吧!” “咦?不用了,他一会儿就回来了。”玛瑙摇了摇头,她怕等元夕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真的离开了,回头儿会在大人面前说上些不好听的话。 “你呀……”婆子指着她,笑着想好女怕缠郎,指不定这丫头真的会栽在元夕的手里头。啧啧。 五百八十七 这酒楼只是样子好,里面做出来的东西真是难吃到极致。 我与大人素日里节俭惯了,所以一开始上桌也不过是两菜一汤而已,菜码小的可怜,将将够两个人吃的。 夹了一筷子油菜,我刚放入口中便皱起了眉头,忍耐着奇怪的铁锈味,我试图咀嚼几口却越吃越难受,拿帕子掩着嘴,将口里面的菜吐了出来,苦巴巴的看着男子:“这味儿……” 对面的大人也放下了筷子,皱着眉头用自带水壶里面的茶清了嘴,“你不喜欢就别吃了,不要勉强自己。” “跟闻到的完全不一样,”我无奈的道,心里面对还没有上桌儿的烧饼也丧失了些兴趣,“要不咱出去吧?这也太难吃了,我都咽不下去。” “再等等吧,你不是想吃那烧饼吗?”大人拍了拍手,元暮打开门探过了头:“您叫小的什么事儿?” “去外面催一下,让烧饼快些端上来。”他吩咐道。 “得令。” 五百八十八 我们两个人在屋子里面等的闲极无聊,我拿着筷子左戳戳右戳戳,见大人对面的那盘子肉菜我还没有吃,抱着尝试的心理便夹起一块放进了口中,还没有嚼两下,就听到大人说的:“那是下水。” 我一急,哇的一声把肉吐了出来。 大人把水壶递给了我:“漱漱口吧,我就知道你不吃这些个东西,刚刚没看住你。” “这、这酒楼怎么做下水都不提前说一声呢?让我知道也好呀!”我咕咚咕咚把大人水壶里的水灌下去,一大半儿,才感觉好一些了,心想这老板做的可真是过分,起那些个花里胡哨的名字有什么用,还不如把菜做的更精致一些呢。 这厢我们二人正一肚子抱怨,元暮带着个看起来油头粉面的长袍男子走了进来,他一进来,便直接在大人面前跪下行了个大礼:“草民见过宋老爷!” 我吓得直接站了起来,退到了珠帘子旁边,大人却是四平八稳、一动不动的,问他:“你是何人?” “草民是这家店的掌柜,刚刚听闻您家下人来催菜,特意来给您请个安,顺带着给您一些小小的心意。”说着,他对外面的人道:“把菜都端上来吧。” 两三个人端着个食盒走了进来,一一将我们面前的桌子堆满,我也看不出来那些个菜有多么的好吃,但贵是一定的了。 “你弄这些做什么。”大人冷淡地训斥道。 掌柜笑的跟个弥勒佛一样:“您能光临此店,那简直就是蓬荜生辉,笑着年老几个不值钱的东西,您可没嫌小的抠门儿。” 话聊到这个份上,大人便不再阻止了,让他起身,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掌柜的又叫来外面几个身着轻薄衣衫、手里面拿着乐器的姑娘后,这才走了。 我见掌柜的离开便走了出去,望着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大人对了个互相都懂的苦涩眼神,这些东西看着好,可一进嘴里面可以知道不是味儿了,哪里能吃得下。 男子叫我坐下,说道:“他家的酒还是不错的,你来尝尝。” 自从我来到这具身体之后还从来都没有喝过酒,听他这么一说也升起了一丝丝兴致,走到他旁边坐下:“那您给我少来点?” “行呀,”他给我倒了浅浅的一杯底,推到了我的面前:“尝尝吧。” 这酒是甜酒,入口即温,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分外的好喝,我一尝便上了瘾,用帕子捂着自己的嘴,惊讶地说道:“确实,真的很好喝。” “所以他家卖的是酒,不是菜。”大人又给我到了一杯:“看来你酒量还可以。” 我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弯了一双眼睛:“妾身都好多年没有喝过酒了,没想到一喝就能尝到这么好的货色,还真得多亏了大人你今儿带我出门儿呢,”说完,我眼睛转了转,看向屋子对面那几个小姑娘,盯着她们身上穿的衣衫。 刚刚我见到掌柜让这几个丫头进来的时候就心生不满了,我这个大活人还立在这里呢,他居然就敢让其他女子陪,若不是我知道大人是那像样儿的,气都要气死了。 于是此时我有意刁难,问:“你们都会些什么呀?唱几个呗。” 为首的一个绿衣丫头道:“这四九城里您能点得上号的,奴家都会。” “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那你便唱个时下最好听的吧。”我道。 “欣儿,”大人握住了我的手,担忧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嗯?妾身什么事儿都没有呀。”我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视线又落在了酒杯上,半是撒娇半是蛮横的说道:“怎么酒没了你还不给我倒呢?来,满上。” “你……”大人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无奈的点了点我的鼻尖:“你要是不会喝酒就不要喝的那么狠,这下子可好,醉了吧?” “哪里醉了……”我噘着嘴,嘟嘟囔囔,用力的往他的怀里撞去:“您再说我可就生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大人宠溺的拍了拍我的后背。 五百八十九 屋子里面渐渐传来了丝竹奏乐的声音。 那几个姑娘果然是有真本事的,其中一个个子特别矮小的,直接跳在了架子上面,学那古朝的赵飞燕一般翩翩起舞,长长的摆袖就像蝴蝶一样。 “啪啪,”我靠在大人的怀里拍了拍手:“真好看。” 为首的少女抱着琵琶坐在了房间中央的椅子上,食指柔若无骨,随意摆弄几下琵琶便传来悦耳的声音。 “……却说那三月飘絮、十月飘雪,却不知人世疾苦有几分。” 我一听这曲调,耳朵立刻立的起来,跟着旋律哼了哼,越听越熟悉,不一会儿,冷汗便涔涔的从脸上冒了出来。 “大人,”我从他怀里面拱了出来:“我有些闷,出去一下好吗?” “你刚喝了酒,还是不要见风。” 他的话没有说完,少女的口中便已唱到了:“……梅城的宋青天明察秋毫……” “……” “……咦?” 第二百七十五章 收养(二更合一) 五百九十 平生第一次,我感觉到了坐立难安的滋味。 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认认真真地听着戏文里面的说辞,表情严肃的就像是学堂里面最刻板的老学究一样。 我好几次想要开口打断那少女,让她换个戏曲唱,可我使眼色时的眼皮子都抽筋了,那女子还在咿咿呀呀,丝毫不停歇。 最后,我想了个法子,用手臂撑着下巴,闭上眼——装醉。 五百九十一 秀城此时正在飘雪,城里城外一片白衣素裹。 宋二爷一身寒霜地走了进来,拍了拍披风上的积雪,这个家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若不是老爷子昨天托人特意叫他一定要回来,他是万不会主动踏入家门一步的。 进了正堂之后,他就见老爷子,老夫人与其他家眷正在席上坐着,菜已经没有冒热气了,一看就知道都在等着他。 “稀呀,咳咳咳,”老爷子阴阳怪气的说道,用下巴点了点席上离他最远的位置,“快坐吧,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儿个都告诉你什么时候开席了,今天还能叫我们等这么久。” 宋二爷被说的有些来气,看了一眼桌上的其他人,谁都没有站出来替他说句公道话,包括他的夫人与儿女……他心知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惹得母子几个对他怨声载道,于是压着火气,不愿意在此将脸皮撕破,把手里面的贺礼推到了桌子上,脸上挂笑:“外面下着雪马车打滑,便一直走不快,让您等我真是儿子的错,咱们快开席吧!” “是呀,爹,二哥他忙着呢,哪里能像咱们清闲的在家里面等他吃饭?”三夫人嘴上说的话似乎是为他请罪,实则句句戳在了心口上。 家里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老爷子和宋二爷这些年来为了争夺族长印章全闹的家犬不宁? 宋二爷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三夫人一眼,冷笑,“女子还是贤德为好,我们之间的事儿你就不要再掺和了。” 三夫人被说了也不恼,扭头对二夫人道:“姐姐,您怎么也不多说句话?都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了。” “这席宴都凉了,”二夫人不答,扭头对身边的下人道:“再一桌新的来吧。” “……哼。” 安静中,不知道是谁传来了一声冷哼。 五百九十二 自那日在酒楼大人无意中听到了智取三郎后,回来他就命下人把我小书房里面有关这类的书都要了去。 其实一开始当我发现这件事情是指鹿为马后虽然也觉得奇怪,但看着他名声一日日的起来,还是跟着份自豪在里面,所以便任由事态继续发展下去。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我便发现此事有诸多的不妙,因为这份虚荣是建立在别人的功劳之上,真要是被人追根究底起来,纵使这件事情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也会被人冠以沽名钓誉的称号。 所以我原本以为他把所有的戏词看过一遍之后,应该会非常生气,沉几天脸色。 然而并没有。 但是就像是没有发现这件事情最根本的原因一样,每日照常公差,偶尔陪着我去见母亲。 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智取三郎这部戏本在京都地界的书斋里居然找不到了,我才发现大人背地里究竟做了多少。 五百九十三 深冬。 街上开始放鞭炮,小娃子也走出来热热闹闹的讨喜糖,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强撑着精神看下人将食盒摆在了桌子上。 今儿个天没亮我就醒了过来,盯着下人准备这一桌的年夜饭,凉菜,热菜,焖菜,羹汤,今年过年家里面并没有摆宴,大人与我商量之后,决定请泰安公主到家中一叙,我知道他这是故意在给我面子,感念他的好,更加尽心竭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元宝走到我的身边,拽了拽我的衣袖,道:“夫人您若是困了的话,就进屋休息吧,这边儿有玛瑙姐姐呢,不会出事儿的。” 我拍了拍他的头,笑道:“别什么事情都推给你玛瑙姐姐做,今儿个读的书都背完了吗?” 夫子因为过年的关系,三日前店离家回乡了,大人这几日也歇在家里面,于是日日将之前夫子教他的东西拿出来温习。 一谈到和笔墨有关的事情,大人便极为严格,和往日模样判若两人,当年他和宋烟成之所以感情闹成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大部分都来源于此,所以当他第一次跟我说想要主动教元宝念书的时候,我心里面极为忐忑,生怕他把元宝给逼得太狠了。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元宝平时看着乖乖巧巧的一团,性子极为坚忍,并且对大人有一种盲目崇拜的情绪,他说什么便做什么,到最后连夫子说的都不大相信了。 我盯了几日后,发现两个人之间处的居然还挺好的,于是便放手让他们两个自己相处了,并没有过多询问。 果不其然,在我说到了念书之后,元宝立刻脸上挂上了按耐不住的自豪:“今个老爷还夸我念书念的好呢!照这么下去,我就可以写诗了。” 我听不明白写诗跟写文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于是哄道:“元宝可真厉害,这么聪明了吗?看来再过几年大人都没有办法教你了。” “才不会呢,老爷学的可比我多多了,他说的我什么都听不懂,老爷说再过二十年,我才能追上他……二十年,那可多久啊。”元宝说到后来变苦了一张脸,自己嘟嘟囔囔着。 我算了一下元宝的年纪,确实,二十年都够顶的上两个他了,别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没事儿,你这边再加把劲儿,说不定没几年就能够做到了。” 我们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身边儿有一个声音传来:“都说什么呢?” 回头,只见大人从屏风走出来,身上的袖子还带着墨点子,他脸上带笑,轻轻拍了一下元宝的肩膀:“我说怎么一眨眼,你这小子就找不着了呢,原来跑你母亲这里撒娇来了。” 五百九十四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的问道:“大人您说什么?” 男子看了我一眼,笑而不答,对元宝问道:“你还没有告诉你母亲这件事吗?” 元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我的裙子里面,小声说道:“老爷说……”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我并没有听清,便蹲下了身子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其实我已经猜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打的是什么谜语了,纯粹就是为了逗元宝一下而已。 元宝的小脸红彤彤的,“老爷说:要把我收为养子……” “这时候还叫我老爷吗?”大人笑问。 “可不是嘛,”我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这么长时间以来,大人对元宝的态度一直让我琢磨不清,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今天有了句实话,我也可以放心了,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你该改口叫爹了,来,叫一声。” “……爹。” “乖。” 我看着自己眼前的这父慈子孝的样子,恍然间又想起了曾经最不堪的那一段回忆。 说不定老天爷都是公平的,因为我曾经的那般痛苦,所以今生才能碰到这么好的人。 我在元宝的脸上亲了一下,站起身来,在大人的脸上亲了一口,喜滋滋地说道:“你们饿没饿,桌上热着奶羹,咱们先垫一口,等晚上母亲来了再大吃一顿!” “好!” 元宝大声的回答,大人也笑看着我,温柔道:“没关系,我屋子里面还有糕点呢,倒是你,别累着了。” “这有什么的呀。” “哦,对了,”大人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明天可能杨先生要来家里一趟,你也不用准备什么好酒好菜,到时候正常吃喝就行。” “需要我陪席吗?”我想着他说的杨先生到底是谁,扫了一遍可能的人选之后,诧异的问道:“莫不是杨宰相?” “对。”大人随口回了一句之后,便牵起元宝的手,两个人决定回书房里面再练一会儿字。 “您等等!”我连忙叫住了他,心里面宛若波涛汹涌,即使我在如何的糊涂,也知道那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堂堂的一朝宰相,大人怎么能用这么简单的语气就告诉我杨宰相要来家里面呢!? ——天呐,他居然还告诉我不用特意准备一桌饭菜! 早知道杨宰相来的话,我七天前就开始研究起宴席准备什么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大人疑惑地回头。 “您先把杨宰相有什么忌口,犯什么忌讳,平日的喜好,还有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通通和我说一遍!”我飞快的说的。 “……”这下子换成大人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了。 五百九十五 夕阳还没有落下的时候,母亲就来了。 原本我以为她见着了我定然是嬉笑眉开的,谁知道轿帘子打开,我便见了她愁容满面,明显不是一副过年应该有的气色。 “母亲,您这是怎么了?”我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进屋再说吧。”母亲叹了一口气,见大人也走上前来扶她,便一左一右的拉着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往正堂里面走去。 桌上的饭菜正热着,我是掐着时间等她来才上桌的,只是看母亲这副模样,我也没敢叫旁边的戏班子上场,率先问:“您有话就直说吧,这么抻着,真让人等得心焦。” 她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唉,咱们家那位大人……说不定熬不过几年了。”母亲叹息道。 “您说的莫不是……”我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会呢,这些年不是身子骨都挺好的吗?”万岁爷居然快死了?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听说……咳咳,”他使了个眼色,于是我们两个人便都知道她这件事是听谁说的了,继续道:“已经确诊了,最长不超过两年,姑爷,你可要做好打算。” 宋大人点了点头,“母亲你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欣儿的。” “哎。”母亲直到此时才露出了今晚唯一的一个笑容。 五百九十六 宴席的诸多琐碎事就不说了,等所有人离席后,我将母亲送上轿子,回屋就看见大人正在小书房里面点灯熬蜡。 我走上前去帮他磨墨,万没想到母亲今儿个一来就带了这么大的个消息,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怕大人会因此而受牵连。 “您什么时候睡?别熬花了眼睛。”我叮嘱道。 “马上了,写完这封信就可以。”大人笔走龙蛇,几页纸飞快地就被他写完了,我为了避嫌,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写的到底是什么,等他最后将信纸封好之后才问:“您说我要不要避避风头?” “嗯……何出此言?” 我叹息道:“你也知道母亲这泰安公主的名声就是个封号,我都这般岁数了,还没有个郡主的称号给我,就可知皇家的人有多么吝啬。 他们现在能够容忍我们母女二人的存在,不过就是因着上面还有万岁爷顶着,等什么时候换了个人,说不定会拿姜皇后开刀。”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大人严肃的点了点头,正当我以为他会和我商量起什么时候离开京都时,男子突然间笑了起来:“不过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放心吧,爷保得住你。” 五百九十七 在宫里的时候,宝姑姑天天和我说杨宰相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再加上此人大名豪的名称,所以我印象中杨宰相是一个和大人不相上下的正直之人。 然而见到真人之后,令我大失所望。 首先就不说此人的五短身材与一把白黑相间的胡子,但就是气度上也看得出功利性太强。 他从头到尾宴席上都没有说大人的一句好话,反而时时威胁,时时告诫,这顿饭吃的就宛若鸿门宴一般,因为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在这种诡异一起张的气氛当中,年终于过完了,到了元和二十九年。 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新朝(二更合一) 六百零四 此时已经是傍晚,京城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空气中都带着潮湿的阴寒之气,从鼻子吸入嗓子里都跟着寒了起来。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寒冷,却令宋大人后背热的发汗。 张晶和宋大人想的差不多,这一天,他们等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了这一天,他们筹谋了多少次。 他激动地搓搓手,回头说道:“主子再往前走就不是我能去的地方了,那边儿已经派了相应的人去接您,您……您万事小心!”说着,他从马上跳了下来,从怀里面掏出一把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锋利无比的匕首:“您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吁……”宋大人一拽马绳,深深的看了张晶一眼,弯腰将他手里面的匕首拿了过来,点头后,再次纵马驰去。 京都里面认识宋大人的人都不知道他其实马术很好,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需要的不光光是脑子与幸运。 六百零五 不过是从后门走向正殿的功夫,天上居然就稀稀落落的下起了雨来,宋大人被这么一浇,冷的就像是有千万只小蚂蚁在脚底下咬,接应他的人见此也连忙跑到了宋大人的身边,将自己的袖子撑起在他的头上,顾不上此时已经落到他嘴巴里面的雨水,开口”:“咱们快些走吧,再一会儿就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宋大人也不会避雨而停下脚步的,于是点点头:“咱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请您这边儿来。” 他们两个人走的都不是正道,此时七扭八扭的居然也找到了个入口。 那人走到了一处僻静小路之中,掀开了旁边的两个树丛,指着后面的一个上了锁的小门儿,道:“您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将门打开。” 说完,从口袋里面掏出一把崭新的钥匙,伸入锈迹斑斑的铜锁,终于将门打了开来。 宋大人在旁边冷眼看着这钥匙与铜锁新旧不一,心里面暗暗猜测张柏赫究竟为了此次耗费了多少心血。 ——估计杨威到此之前都不知道背叛的会是向来信赖有加的张柏赫吧。 其实宋大人非常理解杨宰相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顺便着威胁一下有超过他势头的张柏赫,不叫他那么锋芒毕露。 只是杨宰相把所有能猜的全部都猜透了,却唯独遗漏了重要一点,那就是人心。 首先,张柏赫并不是一个醉心权势的人,并且因为他自少年起便一路顺风顺水,并没有遭遇真正的挫折骨子里面还带着少年时从圣贤书上看到的风骨,不愿意与他人同流合污,故此,他才更加难以忍受杨宰相无缘无故的冷漠。 其次,杨宰相和张柏赫在一起共事了十来年,居然没有看透此人是一个性情极端之人,平时温和的外表下是一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一旦一件事情和他预想中的并不一样,他便会抛弃之前的种种,拿最破釜沉舟的心智去面对敌人。 最忠诚的下属居然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连宋大人都不禁感慨,杨宰相的天命这是走到头了。 六百零六 正殿里面烛火全部都亮着,然而走进去之后却一个人都没有,宋大人掸了掸身上的雨水,从旁边反光的铜盆上发现自己此时已经冻得面如菜色,嘴唇发紫。 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他居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幸好今儿个身边只有自己,不然如果是被欣儿看到了,定要好好埋怨他一通。 珠帘打开,走进来的是头一次这般严肃的张柏赫。 “师兄。”宋大人对他抱了抱拳,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佳之策。 张柏赫做了个手势让他走进来,让开了一条路,令他看清身后跟着的是谁。 宋大人来不及拧干身上的水渍,看了一眼屋里面除他们俩以外唯一的活人,忽然低头微不可查的轻笑一声,总算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弄了个清楚。 原来张柏赫接应居然是符白。 “符公公。”宋大人低头唤了一声。 符白没有想到张柏赫说的人却是宋清涟,顿时握紧了手里面的圣旨,他可还记得此人在杨威手下办事时有多么的棘手,不确定的问道:“你觉得此人能够信任?”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你放心。” 万岁爷死的实在是太过于匆忙,再加上他生前一直避讳这个问题,才会令他们三人在此时钻了个空子,符白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于是等第三个人终于也到来之后,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宋清涟与张柏赫跪在地上,恭敬而肃穆。 这是一场豪赌。 宋大人此前做的种种全部推翻,他万万没有想到,真正的从龙之功原来得到的会是这般的轻松。 “……” 太子激动地将卷轴握在了手中。 宋大人和张柏赫一起,沉声说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六百零七 丧钟响彻在京城上空。 杨宰相从深夜中惊醒过来。 元和年在次结束,新帝登基,改国号昌明。 老皇帝下葬的那一天,久久不来的深秋最后一场秋雨终于落下,满城皆悲。 他虽然晚年做了不少糊涂的事情,但纵观此人一生,少年大业、中年定疆、晚年安民,稳定了这个国家几十年。 或许他还有其他想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或许他还并不想放弃这享受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或许他还心心念念着边疆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蛮夷,想要起军将他们打散。 或许他还有种种……种种…… 但一切已经结束了。 入土为安。 六百零八 昌明二年。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宋老夫人和江老太太去世了,两人一前一后,中间不超过半个月,只是因为秀城离京都十分遥远,所以消息是同时到我手里面的。 回不回去上坟到是个小问题,最重要的是——大人需要守三年丁忧。 新皇根基不稳,此时正是一个绝好的时机,若是能够成为他的亲信那未来前途无量。 宋大人已经快有四年官位没有变动过了。 琉璃去年回到我身边之后,继续在府里面为我打听消息,好几次都说曾听到前院的几个先生讨论起大人官位如何变动。 这官位走到了尖上,每往上走一层就跟扒了一层皮一样,我甚至在背地里面已经偷偷将家里面私库的值钱东西都提前准备了出来,准备给大人到时候跑官用。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决定助大人一臂之力的时候,宋老太太居然去世了! 这轻轻的两张信在我手里面犹如烫手山芋一样,令我踌躇不定。 幸而,有人替我解决了这个大问题。 六百零九 大人这日回来依然是夕阳时。 他顺便绕路去学堂将元宝给接了过来,他一出轿子就直接朝我扑了过来,虽然个子已经到我的肩膀了,但说话依然带着一股子傻气:“您没事儿吧?听爹说太姥姥去世了,您、您别难过……”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松了一口气,心知大人此时定然是已经知道宋老夫人也去世的消息了(毕竟两封信是今天中午才同时到我手里面的,传信的人没理由会遗落掉最重要的那部分),将帕子捂在嘴角,眼泪说来就来:“母亲没事……就是、唉……” 家里面的两个男人见我哭了都纷纷慌了手脚,元宝从侍卫手里面接过荷叶包,绕着我道:“您快别哭了,今儿个爹特意给你买了你爱吃的糕点呢,您吃块糕点吧。” 宋大人拍了拍元宝的后背,把这不会安慰女人的榆木疙瘩给推到了一边儿去,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抱住了我,把下巴搁在了我的脑袋上:“……生老病死,早晚都会走这一程的,你有我们呢。” 我其实一点都不难过,江老太太与我之间的情谊早已在娘家的时候就被磨灭光了,她和江子期都是一伙儿的人,拿着亲人做筹码,换来自己的荣华富贵,我这是碰到了好人,过的是人日子,那江霜呢? 至今她究竟葬在了哪里?为何而死?江家人收了钱之后,居然就黑不提白不提了。 这种冷血冷情的长辈死了,我不大笑三声苍天有眼都算对得住她,怎么可能会伤心难过。 所以,我这眼泪完完全全是为了大人流的。 六百一十 从今天开始就要守丧了,桌子上的荤菜全部都撤了下来,一眼望过去四菜一汤,全部都是绿油油的。 家里面的厨娘手艺好,都是素菜也做的风味十足,配上青菜小粥吃起来并不难以下咽。 我们三个人吃完了晚膳,宋大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元宝去书房里面教导,而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坐在了我的旁边。 小小的矮塌哪里坐的了三个人?顿时挤的我连针线盒都拿不住了。 我无奈的看着他们俩,心想若是有事情跟我说,直接说不好吗,都跑到我这边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做什么,叹了口气:“咱们要不要去院子里面纳凉?” 太阳落山之后温度下降了许多,下人端来一盘子西瓜,这是元宝最爱吃的水果,我记得他小时候自己捧着比他脑袋还大的半扇西瓜,不一会儿就能啃的只剩个瓜皮。 我挑了盘子里面最大块的西瓜,当着元宝的面送到了宋大人的手里:“给您的。”然后再挑了一块儿稍小点儿的西瓜,“吃吧。” 元宝嘿嘿的对我傻笑:“娘果然最疼我了。” 不知道他到底是跟谁学的(虽然我怀疑是大人),张口闭口说的都是好听的话,哄的人心花怒放,无论是多大的脾气都生不出来了。 元宝自从去学堂深造,决定考童生之后就常年住在了那里,一个月里面只有两日休沐,我也是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他了,看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心里面便柔软成了一片,摸着他小小的发髻:“娘在水井里面给你冰了个大西瓜呢,一会儿要是不够吃,还有。” “呵。” 大人在旁边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 六百一十一 元宝混了个西瓜就走了,院子里面只剩下我和大人。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面拍了拍:“老太太走的也是高寿了,这是喜丧,不要这么难过了。” 听出来大人这句话其实还是在安慰我,我轻轻地点点头:“知道了,听您的。” “唉……”他用手指抚摸我哭红的眼角,目光长远:“你都多大了,还跟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一样,没有长大。 你这般的脆弱,等我百年后,让我怎么能放心留你一个头孤孤单单的活着?” “呸呸呸!”我捂住了他的嘴,生气地说道:“您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回屋去了!” “……” 他心虚的亲亲我的掌心。 我对他翻了个重重的白眼。 六百一十二 其实大人如今的身份是可以给皇上送奏折,述明缘由,以朝廷用人为重,不宜丁忧,而留在京都的。 可他偏偏没有,而是和潜院的几个先生彻夜未眠,大清早的就告诉我:“收拾收拾家里,咱们回秀城。” 元宝正在吃粥,闻言立刻吃惊呛住,抬起头来,鼻孔上隐约还能看见一颗晶莹剔透的米粒:“爹?!你要是带着娘走了,那我怎么办?” 这一幕倒是挺眼熟的,记得宋烟成刚来家里面的时候正巧赶上大人要离京去梅城,当时他便以学业为重留在了京都。 宋大人给自己盛了一碗蔬菜粥,语气淡淡的:“你想跟我们早就跟我们走,若是觉得这里的学堂先生教的好,那就在这里待着吧。” 元宝立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一会儿就去学堂给先生告假!” 悄悄地,我松了一口气。 六百一十三 这几年来,我上一世的记忆越发地不中用了,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和原来不一样,谈不上好和不好,主要是有大人在,我从来不用为了外面的事儿费心。 第二百七十八章 相伴(二更合一) 六百一十四 临走前我去看了一眼母亲,她又搬回了宫外,整天养花养鱼,伺候自己的那不大的小院子。 母亲见了我很高兴,拉着我在她刚刚建好的小院子里面喝茶聊天,无意中透露了江子期几个月前曾经给公主府里送来了一封信,里面东扯西扯的说了一大堆,主要就是想要见她一面。 我猜测江子期是因为将老太太的过世而觉得觉得自己所日无多,收收心了,惦念着自至少还有个发妻,想要和她重归于好。 泰安公主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和我说了,我问她想不想见父亲一面,那一瞬间,母亲用我无法言喻的神情看了我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笑道:“我对这人早就死心了,现在想见我……可晚喽。” 我想也是,便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不聊他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要和您说,我和大人要回秀城一趟,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散散心?” “秀城啊……”泰安公主的脸上透露出向往的神情:“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从来都没怎么出过京都呢。” “那您正好和我一起出去见见,总窝在一个小地方,时间长了,身子骨都不好了。” “你说的倒也是,只是……”母亲迟疑了起来,看了我一眼,“我索性直接和你说了,你祖母其实已经离开宫里面了,现居住在城郊的一个尼姑庙里面——她们那些个太妃都在那儿,好像是。 我就是怕到时候你祖母那边儿万一是有了什么事儿,我这边儿又走得远,她那头没个人照应。” “怎么,”我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儿,我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大人也不知道吗?” 话一说出口,我见母亲支支吾吾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定是想错了,姜皇后都被赶出宫,母亲居然还能在公主府里面呆的顺顺当当,连牌匾都不用撤下去,定然是他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这事儿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他呢? 敢情这两个人居然把我蒙在了里面。 泰安公主见我这么说,立刻慌了,解释道:“你也别怨姑爷,是我不叫他说的,你祖母嫌丢人,去了尼姑庙里面之后,连我也不过是厚着脸皮才勉强见了她两面而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出去之后也万万不要同旁人说。” “唉……”我点点头,这事儿一听,就像是姜皇后才能做出来的。 虽然我与她才相处了几个月而已,但大致脾气勉强也能摸得清楚,那是个心比天高的人,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顿时,我心里头也跟着不舒服了起来,想她当年曾经那般的风光,也给万岁爷生了一儿一女,然而仅仅是因为出身不好,不光这些年在宫里面做这个皇后做的有名无实,居然连万岁爷走之后,新帝就立刻将她赶了出去,这心里面的落差要有多大呀。 “那母亲您是不跟我一起走了吗?”我问。 泰安公主摸了摸我的脸:“娘舍不得你,不过你祖母那儿也离不开人…… 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边儿走就走了吧,都是应该的,只是自从你出嫁之后,咱们母女俩一直聚少离多。 不说了,你只要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她这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令我更加的难受了,我走到她旁边轻轻的抱住了母亲,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上:“您放心,我争取早点儿回来。” “等下次的,我一定跟你一起去。” 六百一十五 从母亲那边回来,离宅子两条巷口就发现往日没有多少人的在巷子,里面此时人满为患。 我还想着是不是经常的其他路被人堵了,所以才从此处抄近路,于是等了一会儿,想着他们估计会慢慢往前走,可这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往前走,这时才发现不对劲儿了。 叫了几个小厮去外面儿打听,得到的结果却是令我哭笑不得。 原来这些人都是听完了大人即将回乡丁忧,前来送礼的。 我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们哪有这时候去了人家家门口送礼的呢,再者说了,大人此时回乡就是为了躲避锋芒的,即使他们是公事过的,此时为了避嫌也肯定会避而不见。 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想的? 我掀开帘子,偷偷往外一瞧,见这么多人里面居然就没有一个让我觉得眼熟的,要知道大人身边儿有什么人可从来都没有避着我过,看来这些人定然和他之间关系并不是十分紧密。 反正离家也不过两条街了,干脆把轿子放在这里,我先回家也是一样,于是玛瑙搀扶着我下了轿子,留下轿夫等人走再回去,一行人匆匆忙忙顺着后门而了。 六百一十六 秀城离京都不算远也不算近,这些年,我早已走的心野了,没有最开始离开时那般的茫茫不知所措,上了船便睡觉,白天里绣点儿东西,晚上就粘着大人闲聊。 他现在卸去了身上的差事,整个人都看起来年轻许多,有一晚我们两人闲着无聊背地里说起杨宰相那一把络腮大胡子时,大人忽然道:“你说我要不要也留?” “留什么?” “胡子。” 我顿时吓得连嘴巴里面的茶都咽不下去了,僵持了一会儿吐在了痰盂盆里面,不敢置信的问道:“您是说留到胸口那种的胡子吗?” 他点了点头,神情看起来分外的认真:“前朝文人以都以长须为佳,我觉得我岁数也差不多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行,一定不行!”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何?” “太丑了!” 大人无奈的看着我,拿起壶在我手里面的杯子里倒了点茶:“这男子哪有什么美和丑的。” “真不行,”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审美居然会这么的清奇:“您可莫要学那些奇奇怪怪的人,什么留指甲,留胡子的,真的不好看,而且您不也说了,那是前朝人才做的事儿,这都多少年了,早就变了!” 看得出来大人也不过是随便一想而已,见我这么说,便立刻转移话题道:“不留就不留了吧,反正打理起胡须来也怪费劲儿的。” 晚上入睡时,我心里面还害怕翻过身来,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下巴,挠了挠,小声说道:“您答应我可就别变了,千万别留胡子。” “知道了。” 床帐里,传来他慢条斯理的说话声。 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 六百一十七 这船上,所有的人最忙的居然要数元宝。 平时他在学堂里面就有很多功课了,私塾里面的先生布置功课有一个特点,就是无论学到了哪里,都会提前好几本,并且要求整本书的背。 所以我也不知道大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抽查元宝功课的时候直接看了先生写的目录表,然后就从那满满一大箩的书卷里面开始选了。 我有幸跟着去凑了一回热闹,是越听脑袋越疼,原本我已经觉得自己念的书不少了,一手丹青更是画的更连大人见了都会称赞上几句。 然而我就连大人在考最简单的《论语》时,都开始泛起了糊涂。 我自认为对于这本算得上是启蒙的书倒背如流了,然而,等大人考完元宝之后,我才发现,真的只是‘自认为’。 大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论语上的任何一句话,偶尔会结选出其中的一个字,然后问其衍生的意思,我心想单只一个字哪里有什么其他意思时,就听到旁边元宝顺畅地说起了一个我完全都没有听过的书上面的内容。 那一瞬间,我整个人是懵在原地的。 随后他们两个人就开始一问一答了起来,中间完全轮不到我插嘴,渐渐地,我发现我居然对元宝都开始隐隐崇拜了起来。 直到后来,元宝也被大人问的磕磕巴巴了,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大半天,大人也不阻止他,而是静静看着他胡言乱语,最后元宝沮丧地低头,道:“这段儿我没有学过。” 大人直接将手里面的《论语》合上,啪嗒一声,他卷起书在元宝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连最简单的都不知道,还想过明年就去考童生?”然后噼里啪啦地说了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好吧。 我还是最崇拜大人了。 六百一十八 认识的时间越长,我越发现大人真是个操心不嫌老的性子。 平日里面大事小事他一把抓也就算了,六百一十四 临走前我去看了一眼母亲,她又搬回了宫外,整天养花养鱼,伺候自己的那不大的小院子。 母亲见了我很高兴,拉着我在她刚刚建好的小院子里面喝茶聊天,无意中透露了江子期几个月前曾经给公主府里送来了一封信,里面东扯西扯的说了一大堆,主要就是想要见她一面。 我猜测江子期是因为将老太太的过世而觉得觉得自己所日无多,收收心了,惦念着自至少还有个发妻,想要和她重归于好。 泰安公主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和我说了,我问她想不想见父亲一面,那一瞬间,母亲用我无法言喻的神情看了我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笑道:“我对这人早就死心了,现在想见我……可晚喽。” 我想也是,便点了点头:“那咱们就不聊他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儿要和您说,我和大人要回秀城一趟,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散散心?” “秀城啊……”泰安公主的脸上透露出向往的神情:“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从来都没怎么出过京都呢。” “那您正好和我一起出去见见,总窝在一个小地方,时间长了,身子骨都不好了。” “你说的倒也是,只是……”母亲迟疑了起来,看了我一眼,“我索性直接和你说了,你祖母其实已经离开宫里面了,现居住在城郊的一个尼姑庙里面——她们那些个太妃都在那儿,好像是。 我就是怕到时候你祖母那边儿万一是有了什么事儿,我这边儿又走得远,她那头没个人照应。” “怎么,”我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儿,我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呢?大人也不知道吗?” 话一说出口,我见母亲支支吾吾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定是想错了,姜皇后都被赶出宫,母亲居然还能在公主府里面呆的顺顺当当,连牌匾都不用撤下去,定然是他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这事儿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他呢? 敢情这两个人居然把我蒙在了里面。 泰安公主见我这么说,立刻慌了,解释道:“你也别怨姑爷,是我不叫他说的,你祖母嫌丢人,去了尼姑庙里面之后,连我也不过是厚着脸皮才勉强见了她两面而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出去之后也万万不要同旁人说。” “唉……”我点点头,这事儿一听,就像是姜皇后才能做出来的。 虽然我与她才相处了几个月而已,但大致脾气勉强也能摸得清楚,那是个心比天高的人,脸面比什么都重要。 顿时,我心里头也跟着不舒服了起来,想她当年曾经那般的风光,也给万岁爷生了一儿一女,然而仅仅是因为出身不好,不光这些年在宫里面做这个皇后做的有名无实,居然连万岁爷走之后,新帝就立刻将她赶了出去,这心里面的落差要有多大呀。 “那母亲您是不跟我一起走了吗?”我问。 泰安公主摸了摸我的脸:“娘舍不得你,不过你祖母那儿也离不开人…… 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边儿走就走了吧,都是应该的,只是自从你出嫁之后,咱们母女俩一直聚少离多。 不说了,你只要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她这一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令我更加的难受了,我走到她旁边轻轻的抱住了母亲,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上:“您放心,我争取早点儿回来。” “等下次的,我一定跟你一起去。” 认识的时间越长,我越发现大人真是个操心不嫌老的性子。 平日里面大事小事他一把抓也就算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农家(二更合一) 六百二十二 听说山上来了一户人家,是在京城里面做官的,这宋佳算得上是秀城里面数一数二的人家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地方,本家大官儿回来的消息,不过几日便传开了。 太阳照火辣,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吴爷身边儿的小厮赶忙从水桶里面拿出些水,倒在了帕子上,拿香油又擦了擦,确定没杂味后才敢拧干净,将帕子递到了他身边儿,低头说道:“爷,擦擦身上的汗吧。” 吴爷眼睛都被晒得有些发直了,将帕子拿过来后,擦了把脸,随手丢在了地上,语气暗含着压抑的不耐烦:“咱们这都走多远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哇!这山上怎么连个人家都没有。” “你若是累了,那么便在此歇息吧,我去赶路也是一样的。”一个看起来同样富贵,穿金戴银,只比身边儿那吴爷只多不少阔绰的中年男子撇了他一眼,似是看不起他不过是走几步路就一路唉声叹气的模样,语气中暗含着不屑,说:“老吴,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不过就是山下的时候我没让你抬轿子。 你也不想一想,咱们两人前来究竟是为何,大人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可远没有我了解。” 说完了,他一甩下摆,似是不愿意再给他带路了,此人正是杨三郎。 被这么不气的说了一顿,吴爷脸上也挂不住,他压着脾气讪笑两声,道:“哪里会赖老哥们儿你?你也是好心,受了我的嘱咐才特意带我去前来拜见宋老爷的,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不过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天天身边都是车马,好多年都没有自己走过这么多的路,难免心浮气躁了一些,可莫与我一般见识……” “你记住了就好,走之前我和你说的那些个话你可别忘在后脑勺上!到了大人的面前,你纵使是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杨三郎心里头也是窝火,大人平日里最看不起这副做派的人,若是吴爷当真在大人面前摆上那么一出,说不定连他都会被受牵连。 吴爷背地里面撇撇嘴,若不是这附近的地界里,只有这个杨三郎与宋大人之间有关系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低三下四的。 拿个鸡毛当令箭,不识抬举。 六百二十三 杨三郎其实在刚刚得知宋家有丧事后,就想去京都看望一下宋大人,只是还没有等他和大人联系上,就得知丁忧的消息,这才耐的下性子,在秀城等待。 当年他送姜夫人去京都之后,转头宋大人就给了他超乎他想象的赏赐,这些年来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一个家奴了,连带着元夕都是他巴结的对象。 只是大人的心思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猜的,在宋老爷落户后,他第一时间去宋宅探望,却跟一帮来凑热闹的一起被关在门外,杨三郎琢磨了两个月之久,猜测大人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人来探望,所以才避而不见的,于是厚着脸皮等风平浪静过了才敢写请帖。 果不其然,这次他得到了回信。 这吴爷也是秀城这边儿数一数二的财主老爷了,家里面曾经出过举人,奈何子孙不振,到他这辈儿的时候已经落寞了,这些年来就一直想琢磨着在跟官家扯上关系,这不,他也不知道是买通了谁,知道了杨三郎今日要去宋府探望一事,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六百二十四 到了半山腰,气温总算是降下来一些了。吴邪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水,叉着腰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半天都喘不匀气:“这山庄到底在哪里呀……” 杨三郎此时也是没了打算,拿着地图左看右看,她也不太确定,这么偏僻的地方到底会不会有一个山庄来,明明山底下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到道路的,到了此处,别说路了,连个土坡都瞧不见。 吴爷实在是不想再走了,于是招呼了自己身边儿的两个小厮到前面儿探路,他与杨三郎等人在此处暂做休息。 杨三郎同意了。 小厮的腿脚果然是快,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便回来了,指着前方不远处说道:“往这儿走,过了这个半山腰儿便能看到几户村庄与耕田……” “我是让你去找哪里有山庄的,不是让你去找哪里有村庄!你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吴爷其实并不是一个火气非常大的人,只是实在是太热了,这一路的辛苦,让他失了分寸,此时破口大骂了起来。 杨三郎听了却是心中一动,拦住了吴爷即将说出口的训斥,问小厮:“那村庄离此处远不远?” “不远,过了这个山丘就能看到了。”小厮被吴爷骂的有些怕了,回答宋三郎问题的时候,还拿眼睛偷偷撇了一眼他。 杨三郎点了点头,喜笑眉梢,说道:“这倒是个好消息,吴兄,你想啊,这边儿有当地的人家,咱们可以向他们询问山庄到底在哪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吴邪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撑着腿站了起来,他是真的累,累的腿肚子都跟着打哆嗦,“行吧,那、那、那咱们走吧……” 六百二十五 小厮所言不假,他们刚刚在山坡下面走,只要站在山坡往上看,就能看到一处不大的平底,远远能够看到四、五间民房,与一块不大的耕田。 此处倒是颇有几分趣味。 一行人见到终于有人了,立刻打起了精神头,想着即使是问不到话,讨口茶水也是好的,要知道他们上山时带的水壶只有小小的一罐子,就吴爷那一出汗就要擦脸的干净劲儿,早就用没了,他们几人都不知口干了多久。 “喂!!” 小厮跑上前,招呼正在田间耕作的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离老远的就喊道:“可否打扰您片刻?” 那田边的两个女子头戴麻布遮着阳光,让人看不清是什么模样,衣着打扮也是朴素至极,除了没有打补丁以外,就连城里面最穷的人家都不会穿这么简陋的衣衫的。 其实那小厮跑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太把这两个人当回事儿,要知道他可是城里面数一数二阔绰人家的小厮,就连身上挂着的荷包也值二两银子,够这村里人全家吃一年了。 可当他跑上前后,其中一个农妇一开口,他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您唤我二人何事?”女子开口,声音里面没有带一丁点儿的乡音,反倒是带着一股子京都那边才有的干脆利落。 这年头,能出秀城的人哪一个不都是见过世面的?小厮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恭敬了起来,说道:“我与我家也途经此地,敢问您可知山庄在何处?” “山庄?” 两个女子互看一眼,其中一个道:“这座山上可没有山庄。” 他们三人说话之际,其他人已经走过来了,吴爷想的也是和那小厮差不多,一见面前的两个女人,身上穿的破麻布衣裳,话语里面便带着一抹子轻蔑,明明问的是那两个女子,却只对自己家里的小厮道:“你可问到了山庄在哪里?” 小厮苦着一张脸,答:“刚刚这二位告诉我山上没有山庄。” “这怎么会呢?”杨三郎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请帖来,确认上面写的地址就是此山,困惑不解的问道:“这二位娘子,麻烦您再想一想,这山上可有哪一处房子装修的特别精致漂亮?” 姜欣想了大半天,这段时间以来她在这山上也是行走过好几次的,哪里有什么装饰的特别精致的房子啊,再者说了,这座山可是宋家为了修坟而买下来的土地,宋家人好端端的,谁会来这里修建别庄。 念着此人态度还算良好,于是她耐着性子回答:“真的没有山庄。” 吴爷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跟着乡间村妇说什么,她能知道才有鬼呢,早知道咱们就不往这边来了,白白浪费了腿脚!” 杨三郎心想刚刚你怎么不说,马后炮! 这厢杨三郎还想再打听打听,顺便讨口水喝,那边儿其中一个女子愤愤开口道:“你说谁是村妇呢?” 众人看了一眼她们两个人脚边儿还没扒完的豌豆,纷纷都不吱声了。 吴爷原本已经走开很远了,见女子说话,立刻又转身回来,将枪口对向了她,轻蔑的说:“下里巴人。” ——玛瑙简直要被气到七窍生烟。 她可以容忍别人说她,但绝不容忍旁人居然敢在她的面前说自家夫人,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自家门口欺负人了,毫不退缩地骂道:“看你穿的人模人样的,居然装了个狗嘴巴、猪脑子、鼠眼睛!” 吴爷要是听不出来她在骂自己鼠目寸光,那他这些年也是白混了,顿时就想给这二人点教训:“你们几个,把她们俩给我——” 他的话被杨三郎惊喜万分的声音打断:“元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只见杨三郎一个转身,朝田垄外面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跑去,正是来送饭的元夕。 元夕只觉得晃眼,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杨三郎,故意忽视了他手指与牙齿上的金光闪闪,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此人是谁:“哦,是你啊。” 杨三郎只觉得惊喜莫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与吴爷在这山上转了这么多圈,居然能在这村庄见到了大人身边儿的元公子,连忙从自己的袖口里面再次将请帖拿了出来,急忙说道:“我是奉大人之邀……” “麻烦你稍等会儿,我这边还有事情做。”元夕打断了他,要是往日他绝对不会用这幅态度来面人的,但他手里面可拎着食盒,这可是老爷特意吩咐下来的,他要赶紧趁热给夫人送了过去,万一凉了,回头老爷竟然会觉得他办事不利。 “……啊,”杨三郎讪讪闭嘴,让开路:“您先忙。” 元夕路过他时,飞快地给了他一个笑脸,行了个半礼,道:“多谢,您在此等我片刻。” 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地急匆匆往前走。 六百二十六 “你怎么来了?”玛瑙远远地看见元夕拿着个食盒过来,困惑的问道。 我也是疑惑不解,早上出门儿的时候不是已经和大人说了吗,晌午的时候就回来,他这怎么还送了饭,那我们两个人剥好的豌豆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元夕在玛瑙旁边停下,扫了一眼吴爷等人,但他也没当回事儿,扭头对玛瑙小声说:“咱们爷说是来让我送午膳,里头装的其实全都是些汤汤水水的,这是催咱们夫人回去吃饭呢。” 老爷和夫人这些年里两个人之间有多么腻歪,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听元夕这么一说,玛瑙立刻心领神会的抿唇笑了一下,“行,我知道了。” 在他们两个人说话之际,其实旁边的杨三郎、吴爷等人都在看着他们之间过分亲昵的互动。 杨三郎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算好,怎么随便问个路都能惹到元公子的姘头呢?不过说来,元公子果然就是个下人命,居然能够看上这村间的女子。 而吴爷想的就稍微少一些了,他又没有碰过宋大人,也不知道元夕在宋大人身边是多么得力的一个角色,只是看元夕上来之后并没有搭理杨三郎,而是转头跟一个刚刚和自己吵架过的泼妇谈情说爱,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厌恶来。 元夕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呐,即使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余光在众人的脸上扫了一眼,便大约能够猜出来几人之间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他的心里面便已有了打算,面子上还是不动声色,弓着腰走道了夫人的身边,将食盒打开,气地说道:“夫人,您累一天也饿了吧,这是大人让我给您送过来的,麻烦您多多少少赏个面子吧。” 我摘掉自己脸上的麻布罩,热的脸上红扑扑的,看见食盒里面的冰酪瓜果挺高兴的,还没开口说话,就听旁边传来一句惊愕到破了音的声音: “夫人?!” 杨三郎一声惊呼。 第二百八十章 回京(二更合一) 杨三郎是什么都没有想到,那小厮不过是在路边随意找人问个话而已,居然会遇到宋夫人! 回想起刚刚几人之间说的话,他不禁觉得冷汗淋漓,顿时往日灵活的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 我在旁边自然也发现了杨三郎的奇怪之处,小声问元夕:“这人刚刚找你说什么?” 元夕还记得此人是谁,于是和我简单说了说前几天送来的请帖,我一听此人居然是来找大人的,立刻放下了手里面的碗,想着不要耽误正事,于是说道:“那咱们先回去好了。” 元夕一听,这好啊,大人把他派过来不就是正有此意吗?立刻答应了。 六百二十七 那小厮看见的几间破茅屋就是他们口中宋大人的山庄,听说这房子是之前在这里守陵的下人住的。 宋大人之所以把住的地方选择在这里,也是因着坟地比较着人忌讳,可以阻挡住其他人过来探望,二是此处确实是山清水秀,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地方。 他大人刚刚跟我说要把家搬到这里的时候,我其实心里面也是不大开心的,谁愿意住在粉底上啊? 可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所谓的宋家祖坟其实就是一座非常大的山,宋家坟场在山后头,而我们住的地方是山前一个非常平缓的小角落,二者离地有十万八千里远,连看都看不到。 这块田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修的,面积不大,胜在土壤肥沃,我和大人商量之后种上一些时令鲜蔬,也省的山下的下人们为了我们二人饮食而来回颠簸了。 六百二十八 吴爷这时候也还没看得大明白呢,想着这几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忽然就要带家里面去,那杨三郎也是有意思,叫一个村妇为夫人,也不想她禁不禁得起。 直到他们进了那后面的茅草屋之后,走出来一个面目素净的文雅男子,杨三郎二话不说,当时双膝便跪在了地上,行了个大礼:“大人!” 吴爷:“……” 六百二十九 大人看了一眼杨三郎,又看了一眼我,无奈的瞥了我一眼。 我心知他定是误会了,但也没有开口反驳,而是笑着晃了晃自己腰上挎着的篮子,对他道:“家里面既然今天来了人,那我先回去膳房做几个拿手好菜来。” 杨三郎闻言连忙抬头,摇手道:“小的哪里担当得起,我这就让人下山去买!” “没事儿,”我不理会他,直接朝着膳房里走去,“反正这段日子以来,天天都是我下厨的,做一个两个人也是做,不过是加双筷子的事儿。” 这种小人我两辈子遇到的太多了,和他们之间交往最重要的是要沉得住气,让他们觉得你深不可测,他们又越会战战兢兢。 反正大人又不会突然之间长腿飞了,我什么时候告状都一样。 六百三十 我前脚到了厨房,后脚玛瑙就走过来给我帮忙,他她边撸着袖子边对我说:“夫人,您刚刚真是没瞧见,可笑死我了。 他们在咱们面前那么的趾高气昂,到了咱们老爷面前就跟个傻子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哈哈。” “那是心虚,”我慢慢地将水浇在了菜叶子上,洗去脏污,道:“这些人来见咱们家老爷都是有求于他,结果还惹到了咱们,他们能不害怕嘛?生怕我什么时候给他们穿小鞋呢,你且等着吧,这些人走之前定然是要和我赔罪的。” 玛瑙撅了噘嘴,不屑的说道:“谁要他们来道歉了?刚刚居然说夫人您是村妇,真是眼睛长在鼻孔上面了!” “小丫头。” 大人与我已经好久没有碰过荤腥了,其实这几十年来丁忧已经没有再忌讳荤腥了,都是前朝人才会守的规矩,但大人可严律克己,品德行为上比对的古代人来,所以我干脆和他一起食素。 反正又不是没有吃过。 前阵子下了雨,山里面的蘑菇出来了,我翻了翻布袋子里面的山珍,忽然想起来,前两天送的蘑菇似乎还放着呢,掏出来一看,个顶个的肥嫩,正好可以下汤。 将调料与切好的蘑菇放在煲里面炖着,我见玛瑙已经把豌豆都清理好了,于是将它们和辣子、葱姜蒜一起爆炒,最后加盐。 玛瑙在旁边盯着我将菜炒好,我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喜欢吃这个?”同时手下不停,又端了的盘子,将菜一分为二,“那这个你就拿过去吃吧。” “呀!奴婢不是……”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说了什么玛瑙突然间脸红了起来,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家里那今儿个来了人,不能像平时那样跟我们一起吃了,一会儿菜炒出来之后,你和元夕那份儿单独分出来,别饿肚子。” 玛瑙用非常小的声音轻轻的嗯了声,“奴婢不爱吃这个,是元夕特别喜欢……” 六百三十一 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我也没觉得炒菜用了很长时间呀,等我们走出去之后,却发现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只剩大人正坐在书房的桌子上,悠闲地喝着茶。 “怎么,这些人都走了吗?”我苦恼的说道,这下可遭了,看来我做的菜有些多了。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让他们尝尝你的手艺?”大人笑着问道,伸手给我倒了杯茶,把旁边推了推:“倒是辛苦你了,快坐下润润嗓子吧。” 我一口干掉了杯子里面的茶,这才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有些渴了,随后才疑惑道:“为什么不行呢?” “嗯……”他笑而不语。 一人一口地将本就不多的茶水分干净,我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对他道:“行啦,茶水也喝光了,咱们该去吃饭了。” “不急,”大人们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盒子,“也不知道你对那人到底是怎么说的,临走之前他们非要我将这东西转交给你,算是赔礼道歉。” “有这东西您怎么不早点给我呀。”我调侃了他一句,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份玉牌,那玉翠的就跟湖水一样,透着一股子水灵温润,上手一摸便知是好玉。 可——我再一细看,顿时笑了出来:“他们送礼之前怎么也不看看,这与是给男子佩戴用的,送我一个女子作甚?这绕来绕去,还要绕到您的身上。” 六百三十二 杨三郎是什么都没有想到,那小厮不过是在路边随意找人问个话而已,居然会遇到宋夫人! 回想起刚刚几人之间说的话,他不禁觉得冷汗淋漓,顿时往日灵活的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 我在旁边自然也发现了杨三郎的奇怪之处,小声问元夕:“这人刚刚找你说什么?” 元夕还记得此人是谁,于是和我简单说了说前几天送来的请帖,我一听此人居然是来找大人的,立刻放下了手里面的碗,想着不要耽误正事,于是说道:“那咱们先回去好了。” 元夕一听,这好啊,大人把他派过来不就是正有此意吗?立刻答应了。 六百二十七 那小厮看见的几间破茅屋就是他们口中宋大人的山庄,听说这房子是之前在这里守陵的下人住的。 宋大人之所以把住的地方选择在这里,也是因着坟地比较着人忌讳,可以阻挡住其他人过来探望,二是此处确实是山清水秀,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地方。 他大人刚刚跟我说要把家搬到这里的时候,我其实心里面也是不大开心的,谁愿意住在粉底上啊? 可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所谓的宋家祖坟其实就是一座非常大的山,宋家坟场在山后头,而我们住的地方是山前一个非常平缓的小角落,二者离地有十万八千里远,连看都看不到。 这块田是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修的,面积不大,胜在土壤肥沃,我和大人商量之后种上一些时令鲜蔬,也省的山下的下人们为了我们二人饮食而来回颠簸了。 六百二十八 吴爷这时候也还没看得大明白呢,想着这几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忽然就要带家里面去,那杨三郎也是有意思,叫一个村妇为夫人,也不想她禁不禁得起。 直到他们进了那后面的茅草屋之后,走出来一个面目素净的文雅男子,杨三郎二话不说,当时双膝便跪在了地上,行了个大礼:“大人!” 吴爷:“……” 六百二十九 大人看了一眼杨三郎,又看了一眼我,无奈的瞥了我一眼。 我心知他定是误会了,但也没有开口反驳,而是笑着晃了晃自己腰上挎着的篮子,对他道:“家里面既然今天来了人,那我先回去膳房做几个拿手好菜来。” 杨三郎闻言连忙抬头,摇手道:“小的哪里担当得起,我这就让人下山去买!” “没事儿,”我不理会他,直接朝着膳房里走去,“反正这段日子以来,天天都是我下厨的,做一个两个人也是做,不过是加双筷子的事儿。” 这种小人我两辈子遇到的太多了,和他们之间交往最重要的是要沉得住气,让他们觉得你深不可测,他们又越会战战兢兢。 反正大人又不会突然之间长腿飞了,我什么时候告状都一样。 六百三十 我前脚到了厨房,后脚玛瑙就走过来给我帮忙,他她边撸着袖子边对我说:“夫人,您刚刚真是没瞧见,可笑死我了。 他们在咱们面前那么的趾高气昂,到了咱们老爷面前就跟个傻子一样,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哈哈。” “那是心虚,”我慢慢地将水浇在了菜叶子上,洗去脏污,道:“这些人来见咱们家老爷都是有求于他,结果还惹到了咱们,他们能不害怕嘛?生怕我什么时候给他们穿小鞋呢,你且等着吧,这些人走之前定然是要和我赔罪的。” 玛瑙撅了噘嘴,不屑的说道:“谁要他们来道歉了?刚刚居然说夫人您是村妇,真是眼睛长在鼻孔上面了!” “小丫头。” 大人与我已经好久没有碰过荤腥了,其实这几十年来丁忧已经没有再忌讳荤腥了,都是前朝人才会守的规矩,但大人可严律克己,品德行为上比对的古代人来,所以我干脆和他一起食素。 反正又不是没有吃过。 前阵子下了雨,山里面的蘑菇出来了,我翻了翻布袋子里面的山珍,忽然想起来,前两天送的蘑菇似乎还放着呢,掏出来一看,个顶个的肥嫩,正好可以下汤。 将调料与切好的蘑菇放在煲里面炖着,我见玛瑙已经把豌豆都清理好了,于是将它们和辣子、葱姜蒜一起爆炒,最后加盐。 玛瑙在旁边盯着我将菜炒好,我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你喜欢吃这个?”同时手下不停,又端了的盘子,将菜一分为二,“那这个你就拿过去吃吧。” “呀!奴婢不是……” 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说了什么玛瑙突然间脸红了起来,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家里那今儿个来了人,不能像平时那样跟我们一起吃了,一会儿菜炒出来之后,你和元夕那份儿单独分出来,别饿肚子。” 玛瑙用非常小的声音轻轻的嗯了声,“奴婢不爱吃这个,是元夕特别喜欢……” 六百三十一 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我也没觉得炒菜用了很长时间呀,等我们走出去之后,却发现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只剩大人正坐在书房的桌子上,悠闲地喝着茶。 “怎么,这些人都走了吗?”我苦恼的说道,这下可遭了,看来我做的菜有些多了。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让他们尝尝你的手艺?”大人笑着问道,伸手给我倒了杯茶,把旁边推了推:“倒是辛苦你了,快坐下润润嗓子吧。” 我一口干掉了杯子里面的茶,这才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有些渴了,随后才疑惑道:“为什么不行呢?” “嗯……”他笑而不语。 一人一口地将本就不多的茶水分干净,我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对他道:“行啦,茶水也喝光了,咱们该去吃饭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重登(二更合一) 他们两个人似乎是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走进来,纷纷放下了手里面的茶杯。 宋烟成用惊讶的目光看了我好几眼,随后才对我行了一礼,踟蹰道:“……伯母,你近来身体可好?” 单是一个称呼,已经让我心里面天翻地覆了,还不等我和他再寒暄几句,大人忽然站了起来,朝我走过来拽着我的手臂进了旁边的耳房,关门后问:“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慌张的模样,疑惑地盯着他:“您难道没有什么应该和我说的吗?” 大人表情非常的尴尬,转开了头不去看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宋烟成这事儿你别问了。” “……那行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有多么好奇,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推着他走到了外屋,道:“那我就回去了,您别把人放在外面,多不好啊——他今儿个留在家里面吃饭吗?” 他摇了摇头:“你就别准备了。” 六百三十八 宋清涟见欣儿走进来的时候,心里面其实闪过了一丝害怕与心虚。 当年姜欣是多么疼爱这个孩子,他可是有目共睹的,若让她知道自己了因为觉得宋烟成实在是不成器,于是在宋烟成偷偷的回乡后直接给本家写了一封除名信,指不定她还要和自己发一通脾气。 幸好,看起来欣儿还是觉得元宝比较重要,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和他发火。 宋大人松口气。 六百三十九 做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几次都险些切到手,还是玛瑙实在是看不过眼,将菜刀夺了过来,“您可别在膳房里面待着了,去外头吧,免得一会儿切到了手。” “那这些……” “我来做吧。” “也好,”我点点头,并没有如玛瑙说的出了屋,而是才找了个杌子,蹲在了灶台旁边烧火。 这些东西我一早就会,只不过这些年在宋家前前后后的都是人,根本不需要我插手。 而来到这茅草屋之后,下人们都被大人关在山下了,什么都需要我自己做,所以我才再次将‘老本行’拿起来。 我其实早就知道离开了大人之后,宋烟成什么都不是,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过得如此凄惨,想着上一世我落湖前的他,和刚刚只敢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面的他…… “哗啦——” 我立刻回过了神来,站了起来,往锅盖上一看,原来是锅里面烧开的水扑出来了,连忙把盖子打开,招呼玛瑙道:“行啦行啦,就你这厨艺,等你做好了,估计连晚饭都可以开始吃了,还是我来吧。” ——管他宋烟成还是张烟成呢,跟我又没关系了。 六百四十 我没有向他人询问送延长到底为何而来,可他吃饭的时候却自己主动和我全部都说清楚。 宋烟成当年因为住在别庄幸免一难,在梅城出事之后直接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大人后来查到这件事之后,实在是气愤(当时他以为我去世了),于是断绝了两人的父子关系。 而宋烟成也心知理亏,两人这些年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今日他来,一是从长辈们口中听到宋大人在给老夫人老爷子丁忧,二是前来借钱的。 “诶呦,他怎么居然过到了这般田地。”我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道:“当年他的那些个东西,随便卖一卖都够一生富足无忧的,我记得就他那砚台,都值好几百两银子,这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 大人拍了拍我的手:“他过的是好是坏,那是他的事儿,你且记住,这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你不要在因为往日的恩情再帮他,那是在害他。” “怎么会……”我这话的原意是我怎么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宋烟成过的不好,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去帮忙? 可大人却理解成了‘借给宋烟成钱,怎么会是在害他呢’?于是他严肃的对我说道:“听我的,你不知道事情的前一后果,这自作孽不可活,旁人在帮都是白搭。” “……行,我知道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冷血的神情,没有觉得大人有什么错,反倒是觉得宋烟成定然是惹到了他不能碰触的逆鳞,认真的点头:“您且放心吧,我一定不做多余的事情。” 六百四十一 他们两个人似乎是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走进来,纷纷放下了手里面的茶杯。 宋烟成用惊讶的目光看了我好几眼,随后才对我行了一礼,踟蹰道:“……伯母,你近来身体可好?” 单是一个称呼,已经让我心里面天翻地覆了,还不等我和他再寒暄几句,大人忽然站了起来,朝我走过来拽着我的手臂进了旁边的耳房,关门后问:“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慌张的模样,疑惑地盯着他:“您难道没有什么应该和我说的吗?” 大人表情非常的尴尬,转开了头不去看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宋烟成这事儿你别问了。” “……那行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有多么好奇,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推着他走到了外屋,道:“那我就回去了,您别把人放在外面,多不好啊——他今儿个留在家里面吃饭吗?” 他摇了摇头:“你就别准备了。” 六百三十八 宋清涟见欣儿走进来的时候,心里面其实闪过了一丝害怕与心虚。 当年姜欣是多么疼爱这个孩子,他可是有目共睹的,若让她知道自己了因为觉得宋烟成实在是不成器,于是在宋烟成偷偷的回乡后直接给本家写了一封除名信,指不定她还要和自己发一通脾气。 幸好,看起来欣儿还是觉得元宝比较重要,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和他发火。 宋大人松口气。 六百三十九 做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几次都险些切到手,还是玛瑙实在是看不过眼,将菜刀夺了过来,“您可别在膳房里面待着了,去外头吧,免得一会儿切到了手。” “那这些……” “我来做吧。” “也好,”我点点头,并没有如玛瑙说的出了屋,而是才找了个杌子,蹲在了灶台旁边烧火。 这些东西我一早就会,只不过这些年在宋家前前后后的都是人,根本不需要我插手。 而来到这茅草屋之后,下人们都被大人关在山下了,什么都需要我自己做,所以我才再次将‘老本行’拿起来。 我其实早就知道离开了大人之后,宋烟成什么都不是,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过得如此凄惨,想着上一世我落湖前的他,和刚刚只敢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面的他…… “哗啦——” 我立刻回过了神来,站了起来,往锅盖上一看,原来是锅里面烧开的水扑出来了,连忙把盖子打开,招呼玛瑙道:“行啦行啦,就你这厨艺,等你做好了,估计连晚饭都可以开始吃了,还是我来吧。” ——管他宋烟成还是张烟成呢,跟我又没关系了。 六百四十 我没有向他人询问送延长到底为何而来,可他吃饭的时候却自己主动和我全部都说清楚。 宋烟成当年因为住在别庄幸免一难,在梅城出事之后直接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大人后来查到这件事之后,实在是气愤(当时他以为我去世了),于是断绝了两人的父子关系。 而宋烟成也心知理亏,两人这些年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今日他来,一是从长辈们口中听到宋大人在给老夫人老爷子丁忧,二是前来借钱的。 “诶呦,他怎么居然过到了这般田地。”我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道:“当年他的那些个东西,随便卖一卖都够一生富足无忧的,我记得就他那砚台,都值好几百两银子,这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 大人拍了拍我的手:“他过的是好是坏,那是他的事儿,你且记住,这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你不要在因为往日的恩情再帮他,那是在害他。” “怎么会……”我这话的原意是我怎么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宋烟成过的不好,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去帮忙? 可大人却理解成了‘借给宋烟成钱,怎么会是在害他呢’?于是他严肃的对我说道:“听我的,你不知道事情的前一后果,这自作孽不可活,旁人在帮都是白搭。” “……行,我知道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冷血的神情,没有觉得大人有什么错,反倒是觉得宋烟成定然是惹到了他不能碰触的逆鳞,认真的点头:“您且放心吧,我一定不做多余的事情。” 六百四十一 他们两个人似乎是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走进来,纷纷放下了手里面的茶杯。 宋烟成用惊讶的目光看了我好几眼,随后才对我行了一礼,踟蹰道:“……伯母,你近来身体可好?” 单是一个称呼,已经让我心里面天翻地覆了,还不等我和他再寒暄几句,大人忽然站了起来,朝我走过来拽着我的手臂进了旁边的耳房,关门后问:“你怎么来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慌张的模样,疑惑地盯着他:“您难道没有什么应该和我说的吗?” 大人表情非常的尴尬,转开了头不去看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宋烟成这事儿你别问了。” “……那行吧,”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有多么好奇,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推着他走到了外屋,道:“那我就回去了,您别把人放在外面,多不好啊——他今儿个留在家里面吃饭吗?” 他摇了摇头:“你就别准备了。” 六百三十八 宋清涟见欣儿走进来的时候,心里面其实闪过了一丝害怕与心虚。 当年姜欣是多么疼爱这个孩子,他可是有目共睹的,若让她知道自己了因为觉得宋烟成实在是不成器,于是在宋烟成偷偷的回乡后直接给本家写了一封除名信,指不定她还要和自己发一通脾气。 幸好,看起来欣儿还是觉得元宝比较重要,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和他发火。 宋大人松口气。 六百三十九 做饭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几次都险些切到手,还是玛瑙实在是看不过眼,将菜刀夺了过来,“您可别在膳房里面待着了,去外头吧,免得一会儿切到了手。” “那这些……” “我来做吧。” “也好,”我点点头,并没有如玛瑙说的出了屋,而是才找了个杌子,蹲在了灶台旁边烧火。 这些东西我一早就会,只不过这些年在宋家前前后后的都是人,根本不需要我插手。 而来到这茅草屋之后,下人们都被大人关在山下了,什么都需要我自己做,所以我才再次将‘老本行’拿起来。 我其实早就知道离开了大人之后,宋烟成什么都不是,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会过得如此凄惨,想着上一世我落湖前的他,和刚刚只敢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面的他…… “哗啦——” 我立刻回过了神来,站了起来,往锅盖上一看,原来是锅里面烧开的水扑出来了,连忙把盖子打开,招呼玛瑙道:“行啦行啦,就你这厨艺,等你做好了,估计连晚饭都可以开始吃了,还是我来吧。” ——管他宋烟成还是张烟成呢,跟我又没关系了。 六百四十 我没有向他人询问送延长到底为何而来,可他吃饭的时候却自己主动和我全部都说清楚。 宋烟成当年因为住在别庄幸免一难,在梅城出事之后直接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大人后来查到这件事之后,实在是气愤(当时他以为我去世了),于是断绝了两人的父子关系。 而宋烟成也心知理亏,两人这些年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今日他来,一是从长辈们口中听到宋大人在给老夫人老爷子丁忧,二是前来借钱的。 “诶呦,他怎么居然过到了这般田地。”我皱着眉头,不赞同地说道:“当年他的那些个东西,随便卖一卖都够一生富足无忧的,我记得就他那砚台,都值好几百两银子,这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