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妃要闹秦》 第一章 一朝穿越 人死的意义,有很多种,或重,或轻,或悲怆,但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在茅房上吊是个什么意思?! 准确地来说,是茅房前的一颗大树。 只听“嘶啦”一声,白布从中间一下裂开了,长宁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是将她疼得有几分清醒。 “真疼啊!” 她揉着发疼的屁股,惺忪着睁开眼,一下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这都是什么?灯笼?我的夜光灯呢? 这古老的建筑都是些什么? 还有她这一身,什么打扮?又不是拍艺术照! 还有地上这条白绫,妈呀,不是摔下床啊?! …… 这一切的一切,惊得她已经顾不上臀部的痛感,一下就站了起来。 老天爷,你不要跟我说,我这是穿越了?! 前一秒,我还在我温暖舒适的小床上梦美男啊。 “好痛!”她下意识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天哪,会痛,真的会痛,这不是梦! 她不禁急得直跺脚,双手抱头,想着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这手一碰,正好碰到了发髻上的冰冷质地,她取下来一看,哇塞,是金簪啊! 往嘴里一咬,还真挺硬,是真金子啊! 看来,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误闯了什么剧组,她秦长宁,可能真的,就是里写的,穿越了! 先容她冷静几秒,三秒不到,她就赶紧将金簪揣到了自己袖子里,要是能想办法回去,这在现代,那可就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啊! 发了!发了! 可是高兴不过三秒,她突然想起了地上的白绫,这身体的女主人肯定是犯了什么大错或者大罪啊,不然怎么会要自杀! 难道,她刚穿越来,就要结束美好的生命了吗! 不会这么残忍吧,她想回去啊!给她金山银山,她都要命啊! “你干什么去了?”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冷漠的声音,吓得她一下跪了下来,先跪着,总是对的吧,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吧,转念再一想,难道是治她罪的人来了吗,那她是不是应该先跑!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 她只觉身后一阵凉风袭来,再眨眼时,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已经站到了她的对面。她刚想抬头望一望男子的容颜,却被他手中赫然提着的长剑吓住了,赶紧低下头去,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问你话,没听见吗?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冷漠,言语之内不透怒气,寒意却早已逼人。 “我,我……”秦长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把穿越千年这种很扯的事说出来说服古人吧,但是她又不知道现在在这个府上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和这个冷漠如霜的男子关系,真是让她不敢乱回话啊。 “说!” 简短一个字,已经将他的耐性耗尽。 秦长宁情急之下,往旁边一瞥,正好看见了古代的茅房,不管是什么身份,就算是婢女,半夜上个厕所,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我,出来如厕。” 如厕已经是她绞尽脑汁能想到的古代话了。 虽然答完了,但是她颤抖的心还提在嗓子眼,单听这个人刚才问话的语气,怕是和她的关系不太好啊。她的脑海中,又不禁联想起那些古代电视剧中女子卑微的地位,要是答错话,怕是免不了一顿刑罚啊。 要是等会一睁眼,她还是在她温暖的小床上醒来该多好啊! “那这是什么!”男子剑眉一横,似是对她的回答并不相信。 男子一眼瞥见了地上的白绫,他的心中莫名一紧,一下弯下身子,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冷冷出声道,“你这是想死?” 秦长宁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一愣,不过这下她倒是看清了男子的长相,虽然夜晚光线不好,但是他那俊冠古今的相貌还是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剑眉长飞如鬓,眉骨若高峰起势,英气逼人,只是那眉下一双俊逸非凡的双眸,此时却寒若冰霜,望着她每一个瞬间的眼神都像这深夜里刮过的冷风,将秦长宁冻得瑟瑟发抖。 要是换做以前,她一定要好好欣赏欣赏眼前这个大帅哥的长相,触手不可得吧,至少也能饱个眼福。但是现在,她的整个身体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她生怕他下一句话就脱口而出,想死我就成全你。 窦冲望着她,深邃的眸子那般冰冷,一如他此时的语调,“你有选择生死的资格吗?” “复国,我劝你,想都不要想!” 复国?! 秦长宁一听“复国”两个字,一下吓得更傻了!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她哭丧着个脸,真是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上天真是给她开了一个国际玩笑啊!别人穿越,不是去皇宫里当妃子吃香喝辣的,就是美男在侧潇洒日子悠悠,可是她呢!现在是随时有性命之忧啊!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再仔细一望,秦长宁发现眼前的男子身上只穿着薄衣,但是他的手中却提着长剑,这不是很奇怪吗?都准备要睡觉了,干嘛还拿着剑出来?是专门拿剑对付她的吗?! 这样一想,她的心更凉了! 不管怎么看,怎么想,对面这个男子,与“她”之间的关系,怕是不大好啊! 而且他的手中还拿着把利剑,要是他一个不高兴,一刀捅了她可怎么办啊! 她年纪轻轻的,风华正茂,万万可不想死啊! 要是,要是能想个办法脱身就好了! 看这个人的身形应该很高,不能说壮吧,但那些肌肉一看就是实打实的,况且他还带着一把剑,稍微呼啦两下,她都打不过啊…… 有没有机会逃跑……秦长宁最大的优势就是跑得快,以前从小到大都是学校运动会的种子选手,她不禁斜眼扫了扫四周的地形。说实话,古代的墙建得并不算高,但是这府里单看上去,怕是不小,恐怕还没找到出路,就迷失了方向或者已经提前被这个男人抓住了。 那权衡种种,她现在,唯一的做法,就只有…… 第二章 初遇煞星 秦长宁转着一双大眼睛想了又想,赶紧俯身跪拜,已带哭腔,“大哥,不,大人,我求求你了!饶了我吧!” 哭着求饶希望大些吧,至少这是她能在那个情况下所回想起的电视剧中仅有的苦情桥段了。她只希望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能心情好点,怜个香惜个玉吧,多少放她一马,或者赶她出府,让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眼泪好像第一次这么听话,应景了。 秦长宁此时怕,她真的怕! 男子手中的长剑那么锋利,看得她总是心惊胆战,没穿越过啊,没啥经验啊,总不能刚来就死吧,谁年纪轻轻地想死啊! “你也会认错?”窦冲一愣,眸色微动,不禁冷哼一声。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才高性烈的屈突长宁吗? 那个宁死也不愿臣服于他的女子。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哭,就算利刃割臂,血流如注,也未见她落一滴泪,那个她,怎会如今日这般软弱无助…… “屈突长宁,你是一定要杀死我,才会善罢甘休吗!” 短匕抽袖而出,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划破了他大红的喜袍。 他侧身躲闪,未及,一道长长的血痕乍现他的胸口,女子挥短刀,再攻,那绣着牡丹花的喜帕一下落到了深冬冰冷的地上。男子已有提防,交手之间,数招之下,反手一下夺过了女子手中的匕首,却也在不慎之间,划伤了她的手臂。 “你们秦贼窃我家国,屠我鲜卑子民,你,窦冲大将军,就你的手中,就沾了我多少燕国将士的鲜血,我屈突氏世代忠烈,我屈突长宁岂能委身于你!” 她流着血的手臂高扬,直指他的胸口,眼中满是愤恨。 “你嫁我,是我大秦天王亲自赐的婚,是你忠于的亡国皇帝慕容暐笑脸和的媒,是你唯一的亲人屈突贤亲手送的嫁。” “屈突长宁,你听好了,不是我窦冲想娶你,也不是你说不过就不过!” 他将那染血的匕首忿忿扔到地上,扬长而去。 不,她绝不会这般轻易地向他妥协! 屈突长宁,你是在我面前故意演戏吗?!你到底又在盘算着什么! “那你错在哪了?”他继续厉声质问道,他倒要看看,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秦长宁不禁被他问得愣住了,她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声音很轻,不时语塞,“我……我不该……我可以去改。” 她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和他有什么过节,更不敢贸贸然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只好断断续续地说着。 窦冲望着眼前的女子卑身跪着,低头一副乞怜模样,不禁让他心中一阵反感。 若真要相比,从前那个才高性烈的屈突长宁,虽然心冷如冰,却有着燕国人的傲骨,是让他欣赏又让他却步的。 “没骨气!起来!”窦冲嫌恶地一皱眉,却收了剑。 今日的她,与往常,真的判若两人。 “噢。”她揉揉膝盖想起来,突然一想,情节好像少了一段,赶紧又跪了下来,“谢大人。” 谢? 窦冲耳朵不禁一动,他没听错吧,她怎么可能对他说一个谢字! “等等!”他不禁反射性地出声。 秦长宁又被他吓得一惊,弯腿又要再跪下去,却被他一把扶住。 “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他望着她眼中的惊恐,看得真实,却又让他彷徨。 屈突长宁,你是要假装示好,再给我致命一击吗! 秦长宁不禁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望着他,一脸懵圈。 大哥,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啥好吗! 只是,他的眼神太有穿透力,像是炙热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些不自在,且这热光中,还透着咄咄逼人。 “我,我只是想出来如厕。”秦长宁想来想去,只好结结巴巴地找了句话,结束了这个尴尬的话题。她是怕,怕再被他看下去,就要让他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声音很轻柔,轻柔得就像他们头顶上此时的月光,听得窦冲有些发愣,他觉得她今日很是奇怪,却不知不觉,松开了钳住她的手。 “滚吧!”似是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太过温柔,窦冲又猛地推了她一把,喊声说道。 秦长宁被他一推,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刚想翻他一个白眼,想到他好歹放下了手中的利剑,心中满是侥幸,没什么生命危险就行。 看女子站在一旁傻愣着,窦冲不禁剑眉一横,催促道,“还不走?” “啊,噢。”秦长宁继续懵圈地抬起头,慢慢地向男子的方向移动了几步。 不是她不走,是她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回寝房。” 寝房? 秦长宁心中一下大惊,听这意思,她和他是夫妻?! 不是吧,妻子大半夜出来上吊自杀,作为丈夫的他,能提把剑出来寻老婆,这夫妻关系,得有多差啊!敢情这两人不是做夫妻,是生死对手啊! “今天是你陪寝,别跟我说不知道!” 什么?! 陪寝?! 第三章 无奈陪寝 寒风吹帐幔,烛火彻床头。 秦长宁赤脚站在冰冷的地上,冷得直哆嗦,那不远处的床,对她而言,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她本来就是半夜惊醒,睡意正浓,虽然经历了穿越的震惊,还有这个煞星的威慑,让她多少睡意消散,清醒了些。但这一顿折腾下来,她不禁又累又困,最重要的是,穿着这古代薄衣的她,好冷啊! 但是,但是,这温暖的床虽好,可是床上还有一个男人啊! 怎么办呢? 这样在寒夜里站一晚上,估计明天可以喝中药治感冒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窦冲故意在床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但他眼角的余光却瞥向光着脚站在地上的女子。 “困了还不过来?”他闭着眼,声音略带睡意,倒是有几分难得的温柔。 秦长宁眨着眼睛望了望床,又转头望了望透着风的窗沿,终于还是决定。 “我,就站着吧。” 困归困,冷归冷,可是和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后面的情节她不敢想象。 窦冲剑眉一动,心中一股无名火,一下掀被子起了床。 屈突长宁,这一点,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跟我一起同床,对你来说,就那么难吗!”他也赤脚站在地上,但是更让他感觉到冰冷的,是他此时的心。 看着对面男子那一脸气愤的神情,秦长宁不禁咽了咽口水。这要她怎么回答嘛,是很难啊,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说啊!”怒气正盛的窦冲,再次逼问道。 “这天这么冷,我们俩盖一个被子,不太够吧……”望着男子那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样,她急中生智,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回答了,“要不还是分开睡,万一受寒了呢。” 窦冲蓦地愣住了,她说什么,他不是没听错吧。 一个被子不太够? 这是什么意思?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站在原地,懵了有几十秒。 而她紧张地望着他,就等他等会的回答,赶紧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就她刚才一路走过来,虽然夜晚很黑,但她也能大概知道这个府邸到底有多大,那么的房间,非要和她挤一个床吗。 “你看府上那么大……”寒意不断侵袭,让她不禁再次试探道。 出乎她意料的,男子竟一口应下,“好!” 痛快!就要你这个回答。 “那我就上床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问题解决,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其他的什么事,这什么年代,这是什么府,这个男人是什么人,都等明天再说吧。 望着那舒适的大床,她此时终于可以心满意足地向床走去。 谁知,就在她心无旁骛地走着时,却被一个强而有力的大手拽住,一下跌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 说实话,那厚实温暖的胸膛,让全身已冰冷的她有那么一刹那的眷恋。 但下一秒。 “你放开我!”她不禁反射性地挣扎。 这是干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怎么还来这一招,这古代的男人都这么反复啊! 刚才还拿着剑指着她,现在又抱她,天哪,谁能跟她捋捋这到底什么情况。 她越挣扎,他却抱得越紧。 “别动。”他不禁压低了声音说道,也在压抑着自己身体的冲动。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一个被子不够,我们分开睡。”眼看着挣扎无效,她只好想着跟他说说理吧。 “算是吧。” 好在这人还算讲理,那你赶紧放开我啊。 可是他的下一句话,让秦长宁瞬间石化了。 “我让王妈再拿一床被子来,你放心了?” 这,这就是你所谓的说好了? 没一会儿,他口中的王妈,就抱来了一床厚被子。 “这下你满意了?”他长臂一拽,覆被于身。 秦长宁咬咬唇,真是哭笑不得。 “我们一定要睡一个床吗?” “我,我晚上打呼,还磨牙,会吵到你的。” 还有什么影响睡眠的,她统统说出来,赶紧让他嫌弃她,赶紧走。 “少废话,再不睡天就亮了。”似是被她磨尽了耐心,窦冲翻身裹被,一副本大爷今晚对你没兴趣的样子。 看这架势,秦长宁才慢慢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的一个小角,将身子一点点塞了进去,但还是只紧紧贴着床沿,与床那一边的男子,似是隔了一条长河。 虽然分被而睡,但是女子身上淡淡的香气,却慢慢透过来,竟有些迷了窦冲的心志。 这是他们成亲的第九年,却只是他在她房里的第二十八个夜晚,也是唯一一次,算是安宁的晚上。 她没有想着怎么杀他,也没有自伤其身,更没有半夜跑出去,宁愿睡柴房,睡在冰凉的地上,也不要待在他的身边。这一切,这每一秒,都让窦冲觉得,像是在做一个还算美好的梦。 她刚嫁入窦府的时候,以为父守丧为名,足足守了五年的孝,他未拦,也随她,本想着如此,他与她之间,便能相安无事。 谁知野马难驯,偏诱人心! 他正出着神,可是一旁女子的动静,一下让他翻了身。 秦长宁在被子中蜷缩着身子,可是手脚还是冰凉,这古代没有电热毯,真是熬人! “你冷?”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哆嗦,男子不禁出声问道。 秦长宁被他问得一愣,想想还是回答了吧,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嗯。”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就跟蚊子哼似的。 突然,男子一把掀开她的被子,长臂一揽,一下将她扯入了自己的被子里。 秦长宁一下愣住了,刚想挣扎,却被他强壮的双臂紧紧禁锢,动弹不得。 这跟说好的又不一样啊! 不是分被而睡,两不相干吗! “好些了吗?” 他呵出的热气正好喷在她的脸上,让她一下就红了脸。 她本想着再慢慢挪到自己的被子里,却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给弄得愣住了。 “好,好些了。”她磕绊着回答,可能大脑有些缺氧。 这夜晚难得的安静,竟让窦冲有些眷恋。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他竟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说。 就在窦冲发愣的时间里,秦长宁已经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昏昏入睡了。 第四章 负气而去 “长宁。”他轻唤,慢慢拨开她散乱在额前的发。 他的心中好像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她说,可是他们之间,永远没有一个可以好好沟通的片刻。 “嗯?”秦长宁漫不经心地应着,眼皮早已沉重地垂下,困倦地难以睁开。 望着怀中此刻如绵羊一般温顺的女子,窦冲不禁心生几分怜惜。 屈突长宁,纵你一身武艺,也只是一个女子啊,为何凡事偏要逞强,为何非要在偏执中折磨着自己。 他动了动喉结,温柔的声音中竟带着几分期盼,“放下好吗?” “放下仇恨,也放过你自己。” 这句话,他一直想对她说,想了九年,都没有盼到一个能面对面交心的机会。 秦长宁正睡得迷糊,就听见耳边一个声音不停地唠叨着“放下”。 “我的手不是放下了吗。”她伸手呼啦着,迷迷糊糊地推开了他的长臂。 就在她双手乱动之时,一个冰凉且尖锐的东西,甩到了窦冲的床头。 这一下,他再也坐不住了,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满腔的柔情在此刻都被手中的冰冷,寒透了。 他知道,他就知道。 不管时间过多久,她不会变,想杀他的执念,也不会变。 “屈突长宁,你真是连做梦都想杀了我啊!” 他一把将金簪扔在地上,簪柄砸地的声音,一下将秦长宁惊醒了。 她睁眼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在模糊之间,看见了自己今晚放在袖子里的金簪。 这人干什么呀! 这么值钱的东西,他扔它干什么呀! 秦长宁赶紧跳下床,伸手就要去捡金簪。 而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在窦冲看来,以为是她的再一次攻击。 他一下攥住了她的胳膊,那么用力,满眼心痛,“屈突长宁,你不杀了我,就不会死心了是吗!” 她被他抓得生疼,但他那近乎绝望的质问,却让她一下忘记了喊疼。 “我不是要杀你,这一个金簪……”她赶紧解释道。 “够了!你的谎话,我听得太多了!”她还没说完,就被他冷冷地打断了。 那是她嫁进窦府的第六年,那天是她的生辰。 他提前两个月就找了全长安城最好的工匠,为她订制了这一个金簪,簪首是她最喜欢的玉兰花,双层金瓣,纹理清晰,雕刻精美,若花中君子,舞于簪柄。 他打听到,燕国贵族定亲,必以金簪为信物,承高贵吉祥之意,喻百年白头之好。 所以,在她进门的第六年,也是守孝期满之后,他想以她故乡的习俗,让她感受到,他真心求娶之意。 出乎他意料的,她竟欣然接受了。这一夜,她红衣长袖,金簪绾发,摆好了酒菜,邀他前来。他欣喜若狂,饮了很多酒,他以为,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红烛暖帐,春宵梦短,这一夜,她从了他。 似乎多年的等待,在那一夜,都变得值得了。 那一夜,是窦冲最幸福的一夜,也是他最心寒的一夜。 他抱着怀中等了六年的女子,幸福地沉沉睡去,没有一丝疑心,也没有一丝芥蒂。 因为,他相信她,相信她在接受金簪的那一刻,也接受了他。 但是,惊醒他的,是刺心彻骨的疼痛。 那一个,他费劲了心思送给她的金簪,就那样,深深地,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膛里。 大夫说,若不是他当时正好要翻身,簪柄偏了一寸,以那样的深度,早已刺穿了他的心脏。 她下手之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给他留一丝活口! 她为了杀他,不惜骗他,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这般煞费苦心,都只是为了取他窦冲的性命! 他该有多傻,才会这样轻易地上了她的当。 “我没有骗你,这一个金簪是我放在袖子里……”秦长宁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子会对一个金簪这般生气,赶紧解释道。 “藏在袖子里,等着杀我,是吧。”他冷笑。 他想怎么今夜她这般温顺,果不其然,又想故技重施。 “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想着要杀你啊!”秦长宁真是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够了!” “你再骗,再演,我窦冲,都不会再相信了!” 他掀被而起,一把推开了她,那强劲的力道,让她肩膀蓦然一痛。 “你听我说啊……” “屈突长宁,你听好了!如果真到了生死相搏的那天,我窦冲,绝不会手软!” 他不顾身后她的呼喊,忿忿而去。 “你听我……” 什么鬼?! 这个人有被杀妄想症啊! 她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百般不解。这一个金簪能杀人?那岂不是古代女人各个都能取他性命! 有病吧这人! 她明天真得好好了解一下这里是个什么情况,感觉她和这个男人之间,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问他肯定是不可能的,感觉他就像一个反复无常的谜。就这几个小时吧,他一会对她冷漠,一会又对她温柔,一会又对她恶语相向,真是让她摸不清头脑。 秦长宁慢慢捡起金簪,下意识地又往袖子里塞去,但是突然,她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金簪从袖子中拿了出来,摆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这个时候,那精致的铜镜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不禁拿起镜子,摆到自己的面前。话说就算她暂时适应了这离奇的穿越,那也得让她看看她现在到底长什么样子吧,这个很重要很重要。 奇怪了,奇怪了。 长宁不禁慢慢地放下了镜子,这个古代名叫屈突长宁的女子,竟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说也奇怪,她们的名字也很相似,都叫长宁。 难道,这个叫屈突长宁的女子,是她的前世吗? 可是她对那个冷面男,还是觉得很陌生啊,没有什么似曾相识,梦中相见过的感觉。 算了,先不想了,有什么都等明天再说吧,先睡一觉。 往好的方面想,毕竟是一样貌美如花的容颜,这就算在古代每天照镜子看起来,也不会觉得陌生啊不适应啊什么的,还是算不错的了。至于以后在这个陌生年代的生活嘛,那就到时候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五章 身在前秦 穿越的第一夜,秦长宁睡得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好。她虽然一直闭着眼,但却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噩梦不断,梦中全是那个手提利剑的冷漠男子,或怒视,或冷目相对,或刀剑相向,最后,让她一下惊醒了。 秦长宁微微喘着气,慢慢睁开眼,窗外刚刚亮白,太阳应该都还没有升起,除了期末考前复习,她已经好久没有起这么早了。 她抬眼,便望见了梳妆台上的金簪,昨夜那个男子无比恼怒的神情依然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对于未来在这个陌生年代的生活,充满了未知,也充满了害怕。 “夫人,该梳妆了。” 门外婢女的声音,一下打断了秦长宁的思绪。 她一把抹去额头上的汗,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面对这陌生的一切。 “进来吧。” 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清秀姑娘端着水盆和毛巾走了进来,她蹲身,将毛巾润湿,恭敬地递到秦长宁的面前。 “夫人。” 秦长宁接过毛巾,温度不热不冷,刚刚好,敷在脸上的舒适感让她一夜的惊厥慢慢去了些。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不如向她打听打听她到底穿越了到了什么样的年代什么样的地方,和那个男人又有什么样的恩怨。 但是,怎么开口呢?连她叫什么名字,秦长宁都不知道。 “那个……”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秀儿一定照办。” 那个叫秀儿的婢女从秦长宁手中接过毛巾,一脸忠心的模样,仿佛这种主子欲言又止的情况,她并不陌生。 秀儿。 这真是太好了,省了她想方设法问她名字的过程了。 “秀儿,陛下身体还好吧?” 秦长宁滴溜溜转着眼珠,想来想去,竟问出这样一句。 秀儿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天王陛下圣体一切安康。” 天王?托塔的那个? “陛下是天王?难道我现在在仙界吗?” “奴婢真的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夫人你是不是病糊涂了,秀儿赶紧去给您找个大夫看看吧。”秀儿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赶紧往外走去。 “唉,你别急。”秀儿刚起身,就被秦长宁一下拉了回来。 “我这一觉睡得有点晕,现在是哪一年了?” 国家问不出来,那就问问朝代吧。 “夫人,你不要吓我。” 秀儿显然被吓傻了,她眼中透露的神情仿佛在说,夫人你病得不轻。 “我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头晕,你说说是哪一年,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秀儿担忧地说道,“现在是建元十九年啊,夫人,你真的连时间也记不起了吗?” 建元十九年?(公元3八3年) 谁能给我科普一下,这是什么年代……我只知道唐宋元明清啊…… “夫人,夫人……”见秦长宁在发呆,秀儿赶紧唤道。 “啊?”她惊而回神。 “夫人,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秀儿啊。” 你不刚说的吗?我怎么可能会忘。哈哈哈,为自己的聪明默默点赞。 “还好,还好,夫人还记得我,您是不是和将军又吵架了,这才气伤了神。” “嗯……” 算是吵架吧……反正她什么也不知道,就看这个小婢女能不能多透露点什么来。 “夫人,这几日将军心情不好,您就多看着点将军的眼色好吗?别又惹将军生气了。” “他心情不好,为什么啊?” 这倒让她来了兴趣。 长宁不禁想到他那一张万年冰川的脸,说实话,她只想问,他心情有好过吗? “我们秦国的大军刚刚大败呀,这么大的事,您应该知道啊。” 秀儿不禁睁大了眼睛,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她记得,她前几日才跟夫人提过啊。 “我当他有多厉害呢,不还是败了。”长宁撇撇嘴。 “这不能怪将军的。” “那怪谁,难不成怪陛下?” 长宁刚说完,只见秀儿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真的是那个秦天王的锅啊! 那有点意思了啊,她瞬间想了解了解怎么回事了。 她微微抬手,皱着眉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犯病的模样。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头疼吗?还是请个大夫看看吧。” “没事儿。” “最近天气忽冷忽热,很多人都得了风寒,夫人不可大意啊。” “没事,我这几日没睡好,头才有些疼,你说,秦军在哪里败了?” “在淝水呀,夫人您不记得了?” “可能头疼忘了。”秦长宁漫不经心地答道。 等等!淝水!别跟我说是淝水大战啊! 这我知道啊! “那个秦天王,叫苻坚?” 秀儿一听,赶紧急得关上了房门,一下小声说道,“夫人,您怎可直呼陛下名讳,这是犯了大忌的啊!” 真是苻坚啊,那她现在是在五胡十六国的前秦了。 这段历史,她还是知道的。 公元3八3年,秦王苻坚集全国百万之众,东下攻晋,声势浩荡,前所未有。苻坚本想一鼓作气一举灭了东晋,但在淝水与东晋名将谢玄交战惨败,秦兵大败而回,其走者闻风声鹤唳,自相蹈藉,蔽野塞川,落迫至长安,百万之众,不过几十万矣。 这一场仗,对于秦国来说,打得可真是惨啊! 以多攻少,却元气大伤。 等等,苻坚?前秦,他们又说她是燕国人。 燕国,燕国,那个史上倾城倾国第一人,大燕中山王慕容冲,就在这个年代了! “那这是慕容冲所在的年代了?” 长宁的眼中突然亮起了光,在明眸中闪耀闪耀,很兴奋,也很美。 只是若是让窦冲看见了,怕是再美,都要动怒。 她一把拉住了秀儿,心中是无比地激动。 “你知道慕容冲吗?天下第一美男子。” 秀儿赶紧摇着头,一副受惊模样,“夫人,您在说些什么呢!这要是让将军知道了,又要动怒了。” “我管他!”秦长宁不禁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他真的老婆,他凭什么管我看美男啊。 不过说到美男,昨天那个冷面男,其实长得也挺帅的,但是人家慕容冲的容貌声名在外,自然是要更帅一些吧,应该是帅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种。 一想到这,她不禁兴奋了起来,那些刚穿越来的恐惧和担忧,全都在瞬间一扫而光了。 既然穿越到了这个动乱的年代,本就处处是危险,待在这个冷面男的身边,也不见得有什么好日子过,还不如去一睹慕容冲倾城倾国的容颜,也不枉这坑爹的穿越,也不枉此生了。 想着想着,她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知道慕容冲在哪里吗?” 第六章 逃离大计 与秀儿的谈话中,秦长宁打听到,那个她满心想见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慕容冲,正在平阳,被秀儿口中的秦天王陛下封为了平阳太守。 平阳距长安,若以广袤的中原大地看去,还算不上是遥远的距离,但是在这个只有马车的年代,就算最快,怕是也要半月有余。 虽然想见美男心切,但是这遥遥一路,长宁还是打算好好规划一下,毕竟怎么从那个冷面男的府上逃出去,就是她要盘算的第一步。 从秀儿口中她还了解到,昨夜那个橫剑相向的男子,就是她的“夫君”,秦国左将军窦冲,是秦王苻坚最为倚重的武官大将之一。用秀儿的话说,秦国除了曾经号称“万人敌”的张蚝、邓羌二位将军,年轻一辈中,属左将军窦冲最为智勇卓绝,无出其右。 这么听起来,那个冷面男,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而秦长宁也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屈突长宁,燕国世家大族屈突氏后人,其兄屈突贤,燕国未亡时已封侯,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出生贵族了。不过,那都是在大燕,自前秦灭燕之后,亡国又亡家的她,在这个将军府的地位,却是低得可怜。 而前秦覆燕这一段曲折的历史,恐怕只有在真正见到慕容冲的时候,她才能将史书上的只言片语真正地拼凑起来。 当务之急,还是要制定一个完整详尽的从长安到平阳的计划。 第一,盘缠。 这一点倒不用太愁,虽然她在将军府的地位不高,只是个妾室,但是光看这梳妆台上的首饰,应该就足够她一路去往平阳了。长宁将一对玉镯用手帕包好,再放进几对耳环,都是很好携带又不算重的首饰,她大概估计着路费应该够了,就没有再添加其他的首饰了。毕竟这一切,都是属于那个叫屈突长宁的女子的,但想到她一心求死的决绝,这些身外之外,想来她也不需要了。 她将这些首饰很自然地放在了抽屉里,没有刻意去藏,越是不露痕迹,越是不会引人怀疑。 这个时候,长宁瞥见了放在桌角的金簪,她不禁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这簪子制作得可真漂亮,那玉兰花瓣片片分明,金光闪闪,花苞之处更是做得栩栩如生,就连她这个现代来的女子,也不禁爱不释手。 算了,把它也带上吧。毕竟是金子做的,万一盘缠真的用完了,就靠它,也足够救急了。再说了,那个窦冲应该也不喜欢看见这个簪子吧。 第二,路线。 这对于长宁来说,却是一个大大的难题,要想去往平阳,熟悉这个将军府的内部构造,就是她必须要做的第一步。熟悉长安城内的出城路线,这便是她重要的下一步。 而这两步,可以同时循循而进。 在长宁穿越到秦国的第二天,她便开始了自己的出逃规划。 刚用过早膳,长宁便开始在这个偌大的府邸上闲逛。这个将军府,大得让人叹为观止,她站在她寝房的门前,根本望不见前方的尽头,怕光是后院,就要至少走上一个小时。古人真是奢侈啊。 从她这个寝房的位置来看,就足以看出她在左将军窦冲心目中的位置。她住的地方,背靠后院园林,往好的方面说吧,高雅幽静,整日与鲜花林木作伴,池塘假山相陪,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但是吧,春天赏花,夏日摘莲,冬季踏雪,那现在的深秋呢,连落叶都没得看好不好。再说了,那个冷面男是个武将,应该不会抽很多时间出来到她这个地方赏花赏景吧。 所以说啊,她这里,只能算是这个将军府盖在美景中的冷宫,说白了,就是如此而已。 再往好的地方想嘛,也好,就因为她这里比较偏僻,到时候走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走着走着,长宁就突然发现自己迷路了。是的,突然发现,可能她已经稀里糊涂地走了很长一段她不清楚的路了。刚出卧房的时候,她还沿路记着一些建筑,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晕在了相似的林木和假山之间了。 她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路痴,基本上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说之前走过的路了。 这下,长宁稍微有点着急了,她在这后院中绕了少说也有一个小时了,现在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往哪走了,怎么继续在府中打探呢。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开始留意四周的树木啊,盆栽的摆设啊,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脚下的石子路竟有些特别之处。她现在走的这条路虽然不宽,但是铺路的石子却是以菱形相接,中心石子刻成铜钱纹路,好不讲究。 长宁再摸索着往回走,发现有些石子路又是以六边形和三角形段段铺成,大树旁的假山也比之前看到的高出了很多,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亭子。 这个亭子坐落在一大块空地的中间,假山在它的左侧,离它尚有一大段距离,站在这个亭子里可以望见远处的池塘和长廊,因为这块空地上除了这个亭子,并没有太多的摆设,只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草围在路沿上。 她并不记得刚从卧房里出来的时候,有看到过这个亭子,若是有,她一定会有印象,因为这块地在后花园里显得太过空旷。 带着好奇,长宁不由自主地走进了这个亭子里,亭子不大,装饰也很简单,只有一块像大理石一样的黑石板高高地立在亭子的中间,她不禁伸手一摸,很凉,还有一些微量的湿气留在了她的掌心,她不知道是水还是露珠,她也不知道这块突兀的黑石板,立在这个亭子里到底有什么用。 亭子内部的简单构造很快就让长宁失去了好奇心,她本以为这个地方会有什么特别,进来一看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 她刚想从黑石板的后面走出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丝丝剑气之声,利剑划长风,作断竹声,脆而短,急而往,复又急。 听这声音,应该是个高手,别问她怎么知道的,直觉。 第七章 再次碰面 长宁不由地从黑石板的后面悄悄探出了个脑袋,只见舞剑之人身材颀长,胸膛健硕,他长臂持剑,挥砍自如,攻防兼备,眨眼之间,她竟未看清到底是剑出于手,还是复手收剑,仿佛一收一往,已斩敌于片刻。男子脚若疾风,旋于空地,再回身之间,长宁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是冷面男,秦国左将军窦冲。 真是奇怪,昨天觉得他大半夜拿个剑挺吓人,现在又觉得他练剑很帅,连她都快要搞不懂自己了。 原来窦冲喜欢在这块空地上练剑,不过她还是没想明白练剑就练剑吧,这个小亭子是用来干嘛的。 先不想这个了,还是想想等会怎么脱身吧。 可能她在后院中逛得太久,窦冲都已经下朝回府了。 看来以后要是想在府中摸清路线,得起得更早。 长宁在亭子里等了有一会,可是不远处的剑气之声并未有消止之意,她本想着等窦冲练剑练累了走的时候,她再出来悄悄离开,省得和这个冷面男碰到。可是人家这一来二往,舞剑正酣,哪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嘛。 那她可怎么办才好啊? 就在她踌躇之间,只听亭子上空传来一声闷响,是乍起的打雷声。长宁不禁抬头望去,才发现原来阴云早已汇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盖住了早晨的日光。 这下更难办了!看这架势,再不走,就要下大雨了,可是现在走,八成要和那个冷面男打个照面,她不要! 直到,一声冷漠的男声打断了她纠结的思绪。 “看够了?” 窦冲虽停了练武,但长剑仍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 长宁一惊,原来他早就发现了自己,那她这偷窥可真的有点尴尬。 “我,我不是有意……”她又慢慢探出了脑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我等你出手。”他望着她,冷冷出声。 出手?! 是叫她跟他打的意思吗? 宝宝表示打不过,以卵击石,毫无胜算,一招就败。 她才不去呢! “我哪是将军的对手。” 明摆着被打,她才不上呢! “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不就为了等一个与我交手的机会吗?” 他持剑,步步逼近。 长宁下意识地后退,与他交手,那她是得有多想不开啊! “我没有。”她赶紧挥舞着双手,不停后退。 “那你就是在寻一个偷袭我的时机了?” 她越退,他越逼近。 长宁气得想跺脚,这什么人啊,真是有被害妄想症! 她只是因为迷路才待在了这里,什么等一个偷袭他的机会,就是给她这个机会,她也打不过好吗! 长宁不觉,已退到底,背靠亭柱,与持剑男子,只有一步之隔。 若他出剑,那她便是躲无可躲了。 长宁咬了咬嘴唇,情急之下,一语利落道,“将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是将军的妾室,以将军为尊,自不会做伤害夫君的事,何谈偷袭一说。” 说完,长宁都想给自己点个赞,关键时刻这么给力。看着窦冲此刻略显呆滞的表情,她就知道,她现在说的话还是有点忽悠作用的。 窦冲听她说完,竟愣住了。 以将军为尊,不会做伤害夫君的事? 那她这些年的刀剑相向,都是夫妻间的切磋武艺吗? 屈突长宁,你是当我有多傻! 他的愣,只是一瞬,随即冷哼一声,“以我为尊?你的心里,不是只有你们燕国的皇帝吗!” 燕国的皇帝,是谁是谁? 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长宁被他说懵了,她只记得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慕容冲好吗…… “怎么,被我说中了你的心思,无言以对了?”他说着,又逼近半步。 长宁被他手中的利剑吓到了,她特别怕他一怒之下,就要了她的性命。从昨晚的形势来看,这对夫妻的关系,绝对可以上升到生死相抗的地步。 “不是。”她竟果断答道,果断得她自己都有些懵,“为何将军总是纠结过去迟迟不放,朝代可更替,将军就不愿相信,我能将仇恨放下吗?” 长宁说完,望着窦冲吃惊的表情,都想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你再说一遍。”他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刚刚是说,将仇恨放下吗? 亡国之恨,血海深仇,她屈突长宁,真的说放下就放下了吗? 窦冲半信半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但他愿意相信,九年的时间,可以将一些仇恨冲淡。 这招能稳住他就行,别动不动就交手就行。 见这样的说法有效,长宁一下起了劲,她抬手一指,直指阴沉的长空。 “将军,如你所见,天会变,王朝会更替,我的心思,难道就只能深陷仇恨,不会改变吗?” 她满眼真挚,掷地有声。 本来对仇恨,她就没有什么执念,太恨一个人,或太恨一件事,只会让自己更折磨,这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长宁。”窦冲不觉,他的声音已渐温柔。 他握着剑的手不禁慢慢垂下,这个时候,他分不清她说的真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好愿意相信她此刻说的都是真心话。 “你当真能放下?”他再次问道,反复确认,是因为太过在意。 长宁赶紧点了点头,无比郑重,她心里想着先稳住他再说,毕竟在这个将军府里她还要待上一段时间呢,若是总是被他拔剑相向,那日子还能过吗。 “我愿意放下仇恨,将军你,能不计较我们的过去吗?” 窦冲直直地望着她,那深邃的眼神似是在试着看透她眼中的真假,他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再承受一次欺骗。 长宁被他望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和他对视,她知道,若她这个时候眼神躲闪,他的疑心病便又要犯了。 她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他的回答。 窦冲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不知道真假,也不知道她的虚实,更不确定她口中的过去未来,是在何时何地。 他只是忽然地,很享受他们之间这一刻的安静,没有打斗,没有争吵,他也不想猜忌,一刻的美好,哪怕一刻就好。 第八章 雨中追问 “将军不回答,是因为在意吗?在意过去的伤害?” “所以将军对我,只剩介怀?” 本来长宁想着,唬住他就差不多了,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望着他略显出神的模样,她竟鬼使神差般继续追问道。 按理说,她对这个答案,并不应该感兴趣。 窦冲动了动喉结,刚想回答,只听头顶上空一声惊雷,吓得对面的女子双肩一抖。 紧接着,大雨猝不及防地,滂沱而下,没有给他们一刻准备的时间。 “下雨了。”长宁不禁喃喃道。 还是好大的雨啊,她没有带伞,也不知道这个古代有没有伞,有伞顶不顶用。 “嗯。”窦冲轻声回道。 长宁不禁心里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你嗯什么嗯,有伞没有,怎么回去,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这雨一下,空气瞬间又寒了几分。 长宁不禁抱了抱自己的双臂,这古代的衣服,抗寒实在不怎么样,好想念她的毛衣和羽绒服啊。 窦冲见状,二话没说,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袍。 长宁不禁心中一阵感动,看来这个冷面男也没有那么冷漠嘛,看到她冷,还能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 她刚想接过他的外袍,说声谢谢。 谁知,男子单臂一挥,外袍潇洒一甩,便罩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这是什么套路?! 长宁不禁略显尴尬地站在原地,她还以为,他是要脱衣服给她穿…… “还不走?”见她发愣的模样,窦冲不禁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长宁这才反应过来,“哦,哦。” 她应声着,羞涩地钻进了他的臂弯中。 毕竟下大雨了嘛,不跟他一起走,她被雨淋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她不认识路啊。 今天的雨很大,唰唰地落向男子的袍子,顺势流向他的肩膀和手臂,冷风冷雨冷空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窦冲心中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温暖,许是身旁女子的热气吧。 是的,长宁正大口喘着气。 一袍之下,一对男女,雨中相偎,这个场景,不管是在电视剧里还是在里,都应该是美到不行的画面,尤其身边是个大帅哥。 但是,长宁此时关注的不是男子英俊的侧脸,而是他的脚后跟。 “你慢点行吗!”她突然停住,朝着离她几步之隔的男子喊道。 她秦长宁跑步是很快,能持续跑的距离也不算短,但是他们真的在雨中奔跑了很久,久到连她都觉得有些累了。 她到底是在这个后院中走了多远,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到,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绕路吧。 窦冲一愣,甩了甩外袍上的积水,又耐心地来到她的身边。 “累了?你以前的体力可是要好得多。” 至少和他打上几十个回合,哪怕受伤,也不愿轻易松手。 长宁一惊,按理说她穿越过来借用的是屈突长宁的身体啊,那她的体力值,应该跟她一样才对啊,怎么这么轻易就累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按她现代的体力情况来看,她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一想到这里,一丝精芒闪过长宁的脑袋,从昨天和这个冷面男的对话来看,屈突长宁是会武功的,不然他不会让她与他交手,也就是说,只要她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那些藏在这个身体里的武功,都能慢慢被激发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相当于在古代开挂了啊。 一想到这,长宁不禁莫名兴奋了起来。 “你怎么了?”见女子神色有异,窦冲不禁问道。 “哦,没事。”长宁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假装咳嗽了起来,“可能是受了风寒吧,这才走不动了。” “你生病了?”男子眉心一紧。 “没事,没事,小病。”她赶紧敷衍道。 “还有一小段路就到了,我等会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长宁不禁有些发愣,看这个窦冲的神色,像是真心关心她啊。 应该不会吧,若是真心相待,怎么也不会让这个身体的女主人想不开去寻死啊。 哎,先不想这些了,还是等着先打发了他,看怎么样激发自己身体里的武功来得刺激。 “好,我们赶快回去吧。” 长宁刚刚才重新回到他温暖的臂弯里,就被一声温柔的女子呼喊惊住了。 “将军。” 只见远处急急走来一紫衣姑娘,手持竹雨伞,她身材高挑婀娜,细眉明眸,妆容精致,发髻左右缀金流苏,随着她脚下匆忙的步伐,不停摆动,步生风,风生媚。 连长宁都不禁惊叹,没想到古代还有这样的美人儿,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完美得恰到好处,让人看不出一丝一点的瑕疵。 “将军。”女子急急走来,一见窦冲,就赶紧把手中的雨伞打在了他的头顶上。 她全然没有顾及还在一旁淋雨的长宁,空气,莫名有些尴尬。 听这女子温柔的语气,看她那关切的眼神,长宁可能就是碰到了古代有钱男子的三妻四妾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瞬间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么大的雨,将军怎么也不叫个下人。”望着男子有些湿透的左边衣袖,她细眉一紧,赶紧用手帕细心擦拭着,眼中尽是关切。 “将军,姜汤已经熬好了,快随妾身去换一身干衣服吧。”说着,她就温柔地挽起了窦冲的手臂。 这个时候,她冷冷扫了一眼窦冲身旁的长宁,眼神中从上到下透露着鄙夷。 长宁瞬间感觉到了这个对面女子的不友好,看来以后在这个府上的日子不好过啊。 此时,窦冲忽然瞥向了身旁的长宁,她赶紧眼巴巴地望着他,似是在说,大哥,我还没伞呢。 “将军,还不走吗?容易受风寒的。”紫衣女子见状,不禁轻轻地扯了扯男子的胳膊,小声催促道,“我大哥已经来了,正在厅堂里等将军呢。” 窦冲一听,不再犹豫,留下一句话,便提步就走了。 “给她拿把伞。” 紫衣女子身旁的婢女一愣,望望窦冲,又望望她的主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直到她的主子不耐烦地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这才百般不情愿地将手中的伞递到了长宁的手里。 然后,她便赶紧小跑着去追她的主子了。 第九章 邓氏一族 雨还在下,偌大的后院里,又只剩长宁一个人了。 这个窦冲,说走就走,管都不管她一下,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就是薄情啊! 死窦冲,臭窦冲,无情窦冲,还左将军,我呸呸呸,瞧你见到美女那样,谁知道你这个府上娶了几十个老婆啊! 长宁边走边骂,竟甚至忘了她还在迷路当中。 好在,秀儿及时找到了她。 “夫人,您怎么在这里呢?”秀儿一脸着急地望着她,“我找了您好久啊,您淋湿了吗?” “我没事。”长宁摆了摆手。 “夫人,快回房里换身衣服吧,秀儿这就去厨房里给您熬点姜汤。”说着,秀儿就要急着往厨房去。 “唉,你别走……” 你走了,我就不知道怎么回房了。 好不容易救星来了,她终于不用在雨中乱走了。 “快带我回房找身干衣服先。” **** 死窦冲,臭窦冲,色鬼窦冲…… “夫人,您在嘀咕什么呢?”见长宁不停小声喃喃,秀儿不禁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下雨我心情不好。” “夫人,您先快把姜汤喝了吧,就算心情再不好,也得先把身体顾好啊。”秀儿说着,就把姜汤端到了长宁的面前。 长宁正在气头上,端起姜汤仰头就一口喝下,刚喝完,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哇,这好难喝啊。” “良药苦口嘛。”秀儿笑了笑说道。 “秀儿啊,你说这府上的夫人们,有没有在背地里说我坏话啊?” 死窦冲,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娶了多少个老婆。 当然不能问得那么直接嘛。 “夫人们?”秀儿不禁一愣。 “您是说邓夫人吗?” 邓夫人,难道就一个?就是那个紫衣女子? “嗯,她是不是整天想着法子弄死我?” 秀儿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邓夫人对您是不太好,她出生高,府上的下人们自是听命于她,但是有将军在,她哪里敢弄死您啊!” 那可不一定,就窦冲对我那态度,我的日子堪忧啊。 “出生高?有多高啊?” “夫人您忘了吗?邓夫人可是我们秦国名将邓羌将军的女儿啊,邓羌老将军横扫诸国,陛下犹为器重,亲封真定郡侯。我们秦国邓羌张蚝二位将军,并称万人敌,诸国对他二人的名字,那曾经可是闻风丧胆啊。” 万人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厉害吗? 乱世之中,自是军功为大。 她一个亡国旧眷,怎么和名将之后的女儿比啊! 好一个万人敌,好一个横扫诸国,怕是,当年灭燕之战,这个邓家的手上,就不知道沾了多少燕国鲜卑将士的血。 突然,一刹那之间,她好像有点明白屈突长宁的心痛和纠结了。 一朝风云变,万般臣子恨。 这是屈突长宁的身体,她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燕国子民的血,她也不时会恨,会难过。 等我把去平阳的路线规划好了,我就去投奔我们燕国的中山王慕容冲,想想就很棒。 等等,秀儿说曾经,为什么是曾经。 “秀儿,你说曾经?” “是啊,邓羌老将军已经过世了。但是邓家仍是战功赫赫,邓夫人的大哥邓景承袭老将军爵位,官至镇军将军,二哥邓翼亦封镇北将军。” 秀儿说着,眸中不时透着仰望的神情,长宁便知道,邓氏一族,家世犹盛,虎父无犬子,邓家二子,亦是军功卓著,这个邓夫人,她可是得罪不起啊…… “那你觉得,将军是喜欢邓夫人,还是喜欢……” 还是喜欢我,长宁不知道怎么,竟说不出口。 她也不知怎么了,竟脱口而出问了这个问题。 好在秀儿一下就明白了,“自是喜欢夫人多了,秀儿在窦府这么长时间,知道将军的脾性,夫人闹腾了这么多年,将军都没有责罚苛待,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闹腾了这么多年,听这意思,这个屈突长宁在将军府上闯了不知道多少祸了。 长宁没有问秀儿她在府上到底做了什么,因为她大概从窦冲那警惕的神情中看得出来,她应该曾经无数次地想杀了他,为报燕国血仇。 但是,不管她做了什么,长宁都是可以理解的,亡国之恨,家国之仇,不共戴天,这是一个鲜卑女子该有的气节。 “不过邓夫人比您早过门一年,按辈分来说,您要以她为大,夫人还是不要与她为敌为好。”见长宁在深思,秀儿便继续说道。 “当初将军为什么娶她啊?” 这一点,她很好奇。 “当年,老将军犹在,老将军尤其看重我们将军,一手提拔,更亲自向陛下请求赐婚,将家中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我们将军。” 可能在当年秦国人眼中的盛世大婚,在长宁听来,不过就是盲婚哑嫁罢了。 不过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们应该也是有感情的吧。 “邓夫人嫁过来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孩子都该能习武了吧。” “夫人!您在说什么呢!邓夫人一直无所出,这是府上的禁忌啊,您忘了吗?” 长宁一愣,赶紧反应过来圆场,“哎呀,我的头又痛了。” 秀儿立刻紧张道,“夫人,您怎么样了?是不是受风寒了,秀儿这就去给您请个大夫。” “没事,没事,你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就行了。”长宁赶紧摆了摆手,她生怕大夫来了,又要让她喝什么好苦的药。 “夫人,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就叫秀儿。” “嗯,好的。” 刚才秀儿说,邓夫人一直无所出,该不会是这个窦冲不能生吧! “夫人。”没过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了秀儿的声音。 “怎么了?”长宁打开了门。 “午膳您还是在房里吃吗?” 长宁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她生怕让她和那个邓夫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尴尬尴尬。 “好的,秀儿一会就给您送过来。” “麻烦了。”长宁反射性地说道。 秀儿却是一愣,这是她应该做的啊,夫人怎么会跟她这么气呢。 不过这样的夫人,好可爱。 长宁三加五除二就把午膳吃得干干净净了,说实话,这个将军府上的厨子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个蒸鸭做得真是好吃,好吃得让她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不过为了天下第一的美男子,她还是要走的,哈哈哈。 第十章 雨后长安 窗外的雨好像有些小了,淅淅沥沥,竟让她莫名地看得出了神。 秦燕,秦燕,明明是死敌,为什么要联姻,我并不觉得窦冲快乐,更别说屈突长宁了。 听秀儿说,她十三岁就嫁给了窦冲,在这个将军府上生活了九年,不知道是不是寄人篱下的九年,不知道是不是爱恨交加的九年,至少,是不快乐的九年。 一战,一场婚,就此,葬送了他们二人的一生。 窦冲,他还是可以有选择的权力,可以选择娶更多更年轻貌美的妾室,而她长宁,在这个封建的古代,人言可畏的地方,怕是再也没有选择心爱的男人的权力。 饭是吃完了,长宁躺在床榻上小憩,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古代的白天,真是长啊,长到她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算了,看这雨也渐渐小了,她出去走走吧,她一直想看看千年以前的盛世古城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呢?”秀儿一见长宁拿了把雨伞就要往外面走,赶紧过来问道。 “噢,我想去街上走走,秀儿你来得正好,带我去大门那里吧。” 是的,她到现在,连将军府的大门在哪里,她都没搞清楚。 以她这种路痴的程度,她真的有些担心,在这个没有导航的年代里,她真的能从长安到平阳吗? “夫人,将军不喜欢您外出的,而且外面还下着雨……”秀儿面有难色,不停劝道。 这个窦冲,管得还真多! “他是不让我外出,还是只是不喜欢我外出?” “将军,没有下过明令,说不准您外出,但是您经常外出,将军他有时会动怒的,您要不还是……” 长宁狡黠一笑,“那就是没有说不准我外出喽?” “秀儿,带路吧。” **** 细雨缠绵,女子持伞,漫步长街,她着青衣缎衫,腰系锦带,衣领行浅绣,淡淡若青草,双袖纹水仙,瑶瑶若初放,淡青浅映,清丽高雅。 长宁叹长安美,长安却惊女子美,若长安是一幅壮丽山河图,那她长宁便是那河图上的艳阳光。 长安,这个几度繁华又几度被战火摧残的古城,在前秦的手里,依然绽放着它最耀眼夺目的光芒,因为这里,是秦国的都城。 迢迢渭河,横跨秦岭,亦穿长安,这里,是被老天赐予的富庶之地,也是被险关包裹的兵家要塞。 长安街长,百族安居,商贾开市,摊贩沿街,它用它最接地气的方式,告诉着前来的每一个人,它的繁华,它的富庶,不以风雨改。 纵使不见秦王宫,亦闻昌盛传万家。 她不知道秦国的皇宫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秦国的皇宫该有多富丽堂皇,它应该就是那个她纵目远眺,隐隐可见的高墙吧。 但是,她从长安百姓的安居乐业中,她大概猜得到,这个秦国的强大。 她该知道,若秦国不强,又何以吞并曾经的中原霸主燕国慕容皇室。 “姑娘,来看看珠钗翠环吧。” 长宁刚出将军府,在街上没还走几步,就被各式各样的吆喝声吸引住了,尤其是那不远处的精致首饰。 店家很小,小到连个门面都没有,只是在街上随便摆了个摊位,可是那琳琅有致的几排首饰,却打造得极为精巧,至少在她这个外行人看来是这样。因为,这些首饰,足以吸引一个年轻姑娘家的所有目光。 长宁秉着好奇的心思,便一下凑了过来。 说也奇怪,这家的首饰明明又多又好看,怎么此时除了她并没有其他的姑娘呢,许是这大雨下的吧,大家都没有出来。 长宁一会拿起珠簪瞧瞧,一会又抚摸抚摸耳环,不时再戴戴手镯,真是看得眼花缭乱,试戴得不亦乐乎。 这个时候,一旁的小贩突然凑近了她问道,“夫人,近来一切可好?” 他说着,警惕的眼神还不时左瞥右瞥,似是在防着什么似的。 长宁这才注意看了看他的打扮,粗布衣裳,和一般的摊贩没什么区别,长相嘛,除了略显年轻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还好。”她随口答道,不过她的心里同时也犯起了嘀咕。 难道这个小贩认识她?不然怎么会这样问她? 还是这就是秦国生意人和户拉关系的方式? 听到长宁这样的回答,摊贩却是一愣,他打量的目光一下投向长宁,继续问道,“夫人今日想买些什么?” 他的目光中,似是透着一丝迫切,长宁说不上来,但她就是感觉,他好像很急切地想听到她的回答。 可能是太想做生意了吧,想多卖一些首饰。 说实话,这里的很多首饰,她倒是都很想买,但是一摸袖子,里面空空如也,再看看,锦带上,也没有挂任何钱袋,她浑身上下,应该是一分钱都没有…… 她在将军府的梳妆台虽然名贵首饰多,但是并没有碎银或铜钱之类的便利钱,今天肯定是什么也买不了了。不过这也忽然提醒了她,要是想去平阳的话,她必须得提前想办法把她的一些首饰换成小额的钱,不然很难沿路生存。 “夫人?”见长宁还在发着愣,摊贩不禁小声喊道。 “哦,我今天只是随便看看。” 她这话一出,摊贩的表情更加奇怪了,他望着她,眼神中充满了追问,“随便看看?” “嗯。”见摊贩的神情如此诡异,长宁不禁放下了手中的镯子,小声问道,“随便看看可以吗?” 古代不会有什么规矩,不买不能试戴之类的吧?想想保险起见,她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心爱之物”。 见摊贩一言难尽的表情,长宁只觉得心里莫名慎得慌,赶紧说道,“要不我还是下次再来买吧。” 这个摊贩不会是什么坏人吧,想以好看的首饰吸引年轻姑娘,然后谋财害命吧!看她这一身打扮,就是明显得贵气啊,难道被贼人看上了,想到这,长宁越想越害怕。 她搓着手,赶紧就准备走了。 见长宁要走,摊贩刚迈步想喊住她,却突然瞥见不远处角落里的一道凌厉目光,一下收了步,当即改口道,“夫人慢走。” 第十一章 暗流在涌 “我军自淝水一战,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在这个时候,我担心燕国余孽会蠢蠢欲动。” 俊逸男子慢慢摩挲着茶杯,渐渐升起的热气在他深邃的双眸前似是蒙了一层雾,但窦冲仍看得出来,那双眸下的杀意仍是果决得可怕。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 窦冲神情严肃,他知道,邓景说得都对。而他的来意,他也很清楚。 “屈突家,你也要看紧了。” 不管是慕容氏,还是屈突家,在这个注定要分崩离析的北方大地上,谁都不知道,哪一方是最先向他们亮刀子的那一个。 他们是吞并了一个曾经强大无比的燕国,但是铁骨铮铮的鲜卑将士未必会这么轻易得就屈服。他与燕国的军队打过很多场仗,他知道,他们在国家和死亡面前的那种坚定。 秦强则罢,他们曾经的百万雄师,镇得住这中原大地上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但是现在,正如邓景所言,攻晋一战,他们元气大伤,伤得厉害。 而对陛下而言,除了惨败,更伤他的是,他最倚以重任的燕国旧将慕容垂的叛变。慕容垂之名,威震八方,响彻九州,这一点,不管是在燕国,还是在秦国,都从来没有变过。 他是慕容皇室,是曾经燕国皇帝慕容暐的叔叔,当年因他功高震主,在燕国备受排挤和诬蔑,无奈才来到了秦国。而窦冲一直记得,当年慕容垂来时,陛下那种从未有过的龙颜大悦,亲率群臣百里外相迎,对慕容垂封侯又赐兵权,瞩目瞻之,器重非常。 而燕国的命运,自慕容垂离开之后,也确如陛下之言,“垂既至,燕可图也。” 当年他们秦军一路攻燕,慕容垂没有参与,但是没有了战神慕容垂庇佑的大燕,一如秦国上下所料一般,兵败如山倒。 但是从那个时候,窦冲就知道,慕容垂对燕国是有情义在的,那个杀了慕容垂爱妻的昏庸太后,那个任用佞臣的燕国年少皇帝,还有那些想尽办法想置他于死地的奸臣,就这样一个对他无情无义的国家,他都不忍拿起手中的长刀倒戈相伐,他就知道,慕容垂此人,必如龙虎,不困于秦。 淝水之战,秦军元气大伤,唯有他部下的兵马未损分毫,现屯据郧城,拒召不还。 慕容垂虽然现在没有自立为王,但是此举,已有与秦割巾断袍之意。 慕容垂如此,下一个,又会是谁? 他不知道,但是他和邓景都很清楚,一定会有下一个。 建元十九年,这一年,注定是多事之秋。 **** 就在长宁走后不久,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也来到了刚才的摊铺前,他相貌堂堂,虽然穿着平常人家的衣服,但依然掩饰不住他周身透露出来的英武之气。 他随便选了一个玉镯,问向店家道,“这个怎么卖?” “公子是送夫人还是意中人?”摊贩眼光一亮,当即问道。 “意中人。”男子毫不犹豫地答道。 “意中人是在长安吗?”摊贩继续问道。 “是在长安。” “玉镯当买一对,公子若是喜欢,五百钱便卖给公子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好,我想她会喜欢的。”男子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了半吊钱,递到了摊贩的手中。 二人相视一眼,一递一收,颇有深意。 长安仍在掌控之中,屈突长宁那边怎么样? 意中人指代屈突长宁,在长安,表明长安一切风平浪静,若不在长安,则意味着长安有变,需做准备。 一只玉镯,代表屈突长宁没有问题,她仍能透露将军府的信息。 一对玉镯,则表示屈突长宁有异样。 “我想她会喜欢的。”代表着,我会去查探她的。 这是长安城内燕国人之间的暗语,燕国虽亡,鲜卑将士犹在,复国计划犹在。那是大燕啊,曾经鲜卑铁蹄纵横中原的强大,纵然帝国倾塌,但仍有那么多的有识之士愿为它肝脑涂地,等着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因为千千万万鲜卑将士的决心,让它以星火萌芽,在绝望中发光,在尽头处绝地反击,一点点壮大,一步步临近。 但是,长宁刚刚没有按照他们约定好的两种答案回复,所以让他们对将军府的监控一下茫然了起来。 但是韩延并不担心,他轻轻掂量着手中的一对玉镯,鹰目微眯,冷视长安。 屈突长宁能用则用,不能用,一个女人罢了,该杀则杀。 **** 雨又有渐大之势,长宁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自刚才离开摊铺之后,她的心就莫名地忐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扯着她。 也不知道是刚才的小贩有些奇怪,还是初来古代的她显得奇怪,算了,还是下次带好铜钱再出来吧。 还好今天走得不算远,她很快就找到了回将军府的路。 刚进府的大门,她就碰见了他。 窦冲与她相对而视,只觉心如乱麻,又不能自拔。 “我愿意放下仇恨,将军你,能不计较我们的过去吗?” 他不知道她今天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是忽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喜欢下雨天了。 但是邓景的话,又一下闪过了他的脑海。 以屈突家对燕国的忠诚,你觉得这将军府的平静,这长安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 忽地,他的眸暗了。 “这么大雨,你还出去了?” 他挑着眉问道,那目光,似是要将她看透了。 “嗯,我就随便出去走走。”她赶紧打哈哈道,说实话,她并不清楚,为什么窦冲不喜欢她出门,难道古代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随便出去走走?”他冷哼一声,是又给燕国放消息了吧。 她显然有些给他吓到了,赶紧自然地解释道,“是啊,天气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嘛。” “下次喊我一起。” 啊? 她没听错吧,她还以为他又要骂她了。 “将军那么忙,哪有时间陪我?” “你问过我吗?怎么知道我不能陪你。” 她总是这样,自作主张,自己衡量,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这么好讲话的窦冲,却让长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也太快了吧。 不知道和他一起出去,她会不会更闷。 “多谢将军,下次我一定先过问将军。” 先恭敬作揖吧,大概是这么个优雅的动作,毕竟还要靠他吃喝一阵子,长宁觉得还是先听话点好。 见窦冲半天没说话,她不禁问道,“那我先回房了?” “嗯。”他微微点头。 望着她持伞离去的背影,似是和一般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愿,是他想多了。 长宁,若我相信你最后一次,你会让我失望吗? 第十二章 夜行窦府 左将军府。 屈突家,慕容氏,从他的情报来看,这些燕国的旧势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夜已经深了,窦冲慢慢地合上了竹简,长安,不太平啊。 他起身,踱步,在书房里一直待了这么久,就是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让他和长宁放下过去,真的是个合适的时间吗? 他不怕动乱,因为天下大事,本就合久必分,有拳头有长枪有军队,没有镇压不了的势力,这一点,他对自己有信心。但是,最让他惴惴不安的,是怕在最紧要的关头,最先背叛他的,就是他倾尽全力相信的枕边人。 这就好像你张开双臂毫无保留地去拥抱一个你爱的人,她却在抱住你的那一刻,狠狠捅了你一刀,那种疼,是致命的心痛。 这一夜,长宁睡得也不是很好,可能是古代的床太硬了吧,可能是古代的烛光太黑了吧,可能是,她一个人有些害怕吧。 她翻来覆去,还是决定起来,去茅房方便一下。 她找了件还算厚实的外套披上,便打开了寝房的门。 说实话,外面真的好黑啊,古代的黑夜是那种没有灯笼的地方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你甚至看不清脚下有没有台阶,也看不见前面有没有门,因为放眼望去,就是一片黑。 这种情况,长宁本来想着等到天亮算了,在这么黑的地方摸索着前行,再加上以她路痴的体质,真的很有可能就在黑夜里迷路了。 但是她,实在忍不了了,咬咬牙还是决定出去试试,说不定能在路上碰到婢女或者守卫带她一程呢。 “秀儿,秀儿!” “秀儿,你睡了吗?” 她尝试着呼唤自己的婢女,但是一直没有回应,想到她今天晚上刚跟秀儿说,让她去歇息,不用伺候她了。她只是不习惯自己睡觉的床头还站着别人,也想让秀儿睡个好觉,毕竟一夜不睡,还是很熬人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只有靠自己了。 而另一边,听到她呼唤的,却是别人。 “夫人,夫人。” 环儿看了看床榻上睡得正香的邓夫人,想了想还是决定小声禀报。 “什么事?”女子没有睁开眼,声音中显然透露着几分不耐烦。 “屈突长宁大半夜在府上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她还曾着急地叫过秀儿。” 女子一听,立刻清醒了半分,瞬间来了精神,她当即起身,“秀儿呢?” “秀儿在去找屈突长宁的路上,已经被奴婢抓起来了。” 说到这,环儿有些忐忑,眼神不时地闪烁,时而看看邓夫人,时而又撇开目光,毕竟有些擅作主张,但是以她对邓夫人性子的了解,多做永远比不做要好。 “好!做得好!这大半夜鬼鬼祟祟的,肯定有什么蹊跷!” “让府上的守卫们都先别打草惊蛇,随我去看看她要搞什么名堂!” 邓仪狡黠一笑,利索地换上衣裳,正等着黑夜里上演的一出好戏。 长宁走得很慢,心中却很急,她努力回想着昨天晚上窦冲带她走过的路,毕竟她刚到古代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她现在想去的茅房。但是显然,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将军府也太大了,根本找不到哪是哪,连亮着灯的屋子也没看见,不然她一定会冲到里面拉个人问问,到底哪里是茅房。可能真的太晚了,大家都睡了吧。 正当她心急火燎的时候,突然望见远处隐隐有些光亮,好像是,好像是一个亮着灯的屋子。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赶紧去找个人问问! 长宁走得急,竟没注意脚下的台阶,一下从长廊上跌了一跤。她赶紧揉了揉发疼的臀部,继续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而黑夜深处,却有一双满是嘲笑的眼睛在后面紧紧盯着她。 “屈突长宁现在变得这么笨了吗?我记得她以前身手很好啊。” 望着屈突长宁跌跌撞撞的模样,邓仪不禁小声笑道。 “夫人,她做贼心虚嘛。”环儿赶紧应和道。 “也是,这么晚去将军的书房,怕是又要给他们那燕国偷什么情报。”邓夫人冷哼一声,“真是死性不改。” 窦冲正在书房整理军务,只听外面刚才一阵动静,他当即吹灭了烛灯,谨慎地凑到房门后面,微微将窗户开了一道小缝,小心打探着外面的情况。 常年行军打仗已经练就了窦冲在黑暗中的敏感,他只见墨色夜中一道纤瘦的身影闪现,正在往他书房的方向快速逼近。 那道身影,让他觉得莫名地熟悉,心突然凉了半截。 果然,你还是没有死心。 长宁一路小跑着,怎么说关灯就关灯了,她还想找个人问问呢。 咦,刚才亮着灯的屋子到底是哪一个?这里一排都是屋子啊。 这要是弄错了,闯进了哪个男人的房子里,那不就尴尬了! 刚才还点着灯,现在应该还没有脱衣睡觉吧,她不禁着急地挠挠头,到底是哪一个啊! 算了,摸索着看看吧。 这个时候,古装电视剧的桥段瞬间闪过她的脑海,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戳开一个纸窗,眯着眼费劲地从小洞里往里面望去。 而屋内的男子飞速地闪到另一侧,速度快到不出一丝声响。 长宁揉揉眼,心中不禁大骂,根本什么都看不见!黑暗望黑暗,根本只有一片黑,除非是里面有光亮,这个小洞才有用吧。 捣腾了半天,还以为用了多么厉害的招,结果什么用都没有。 不行,她已经憋不住了。 索性,她轻轻推开了前面的那道门,在她迈进这个房里的那一刹那,窦冲的手便一下寒了起来。 他没出声,没出手,还想给她一个机会,若她现在后悔了,掉头就走,他也许,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试着去原谅她。 但是长宁哪里知道,她哪里知道这里是将军府的禁地,窦冲的书房;她哪里知道这里有一个绝望的男子正在等着她抽身而退;她又哪里知道,身后那一双双眼睛,正在迫不及待地等着她犯错。 是的,她都不知道。 因为此时的她,还在黑暗中东摸摸,西摸摸,她不是想取什么军事机密,只是怕前面有什么案台绊倒她。 第十三章 初次交锋 她本无意,看者有心,这就是天大的误会。 就当她的手伸向了窦冲的案台时,身后绝望而冷漠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因为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 她到底还是背叛了。 窦冲心寒着,心痛着,却又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屈突长宁,从未忠诚过他,又何谈背叛。 “屈突长宁,你到底还是行动了!” 他冷笑着,笑自己痴情空付,笑过往流年如烟,笑这天下多情总被无情恼。 天下未乱,人心已动,只待风云起。 长宁一愣,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是窦冲,要是他就好了,她就可以找他问问到底哪里是茅房了。 “窦冲,是你吗?你为什么不开灯啊?” 她在黑暗中伸出手,却被他一把无情地推开,踉跄撞到了桌子。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啊?”长宁不知所以,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等到了身后哒哒而起的脚步声,还有那赫然亮起的排排灯笼。 “给我将她抓起来!” 邓夫人赶来的时机正正好,抓贼拿赃,屈突长宁闯进了将军府的书房,还在案台上摸寻,这不就是在找秦国的军事机密吗!再一看窦冲那一脸铁青的神色,她便知道,屈突长宁这次真正犯了窦冲的禁忌。 “让我抓个现行了吧!” “将军,她果然就是燕国派来的细作!” 长宁没听清,哪里的细作?! 好像听她说是燕国的细作,燕国不是都归顺秦国了吗? 这帽子要是给扣上了,怕不是要杀头吧! 长宁不禁吓得有些腿软,赶紧说道,“不不,我不是什么细作。” 她着急的目光赶紧投向窦冲,她希望他可以相信她,虽然他没有对她多么友好,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里,也只有窦冲,能算是她仅有且微弱的依靠吧。 男子没有说话,但是那冰冷的目光,却看得长宁心中一阵发寒。 “就是她打伤了守卫,闯入书房,偷出情报传给了燕国铁侯。” 打伤了守卫?她什么时候打伤了守卫,她什么时候有能力打伤守卫?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乱世里,她根本就是毫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好吗! 要是她会武功,能打伤守卫,她早就狠狠揍邓夫人一顿了好吗! “什么情报?什么铁头铜头?” 不要告诉她,屈突长宁曾经在窦冲的书房里偷过情报,这种天大的罪责,她担不起好吗! “我只是……” 我只是来找茅房的好吗! “只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吧!” 邓夫人句句紧逼,那咄咄的气势就像在审问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这种感觉让长宁很不舒服!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个邓夫人这般诬陷刁难她,真是看她是个软柿子随便捏了。 “我没有想过要偷什么情报,更没想过要给什么燕国铁头,我这么晚来将军的书房,不过是……” 长宁尴尬地咋舌,一时语塞,编不出来了。 “不过是什么?”窦冲那冷冷的目光一下扫向她,吓得她莫名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是思念将军了,来看看将军罢了。”长宁说着低下了头,一下羞红了脸。 这她都说得出口!她也真是服了自己! 看来为了不担罪,什么花言巧语都是小事。 “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邓夫人一见窦冲神色有异,赶紧指着长宁的鼻子大声说道,“你大晚上来将军的书房,你根本就是想来偷我们秦国的军事机密。” “将军的书房是府上的禁地,谁人不知,你来这里找将军,说出来谁信啊!”邓夫人嗤之以鼻。 “将军信不就行了,这府上到底是将军做主,还是你做主啊。” 长宁也一下来了脾气,死活为自己拼一把。 “还有,我再说一遍,姐不会武功,更没想偷什么情报,姐要是会武功,早就打你了!” 早就看你不爽了!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今晚明明就是被你摆了一道! 就是不知道,窦冲,会怎么做? 邓夫人被她怼得一愣,以前那个屈突长宁一天到晚自怨自艾,哪有精力跟她对吵,今天这是出奇得很啊。 但是她一看窦冲将信将疑的模样,明显目光中有松动的迹象,她赶紧继续煽风点火道,“将军你听听,她说自己不会武功?” 窦冲眸色一闪,她若真不会武功,那他们也不至于走到如此。 邓夫人说着,又大摇大摆地向她逼近了一步,似是故意想激怒她。 “呵呵,这将军府上下谁不知道你是燕国铁侯屈突贤的妹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一身好武艺,打伤守卫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现在怎么?敢做不敢认啊?” 听邓夫人这口气,她好像真的是有一身好武功,不知道武功能不能好到打倒这里所有的人,一下逃出去呢。 看这邓夫人想将她置之于死地的架势,估计要是她今天不能逃出去,怕是要遭殃。 再看窦冲,感觉他根本不怎么相信她,指望不上,指望不上。 她尝试着悄悄动了动手腕,但是她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使招式啊,到底怎么才能使用她身上的武功啊! 但是长宁这一系列的小动作一下被眼尖的邓夫人看到了,她赶紧故作惊吓状,一下躲到了窦冲的身后,扯着嗓门喊道,“将军,你刚才看到了,这燕国的细作要动手伤我!” “她从来都是无法无天的,连将军你她都能毫不留情地伤害,更何况我!” 她不过就是动了动手腕,根本都没靠近她好不好,这女人真能演啊! 但是望着窦冲那越来越铁青的脸色,长宁不禁心中一阵发寒,感觉凉了。 他应该是想起了她以前伤害他的情景了,不然昨夜他也不会因为一支金簪就以为她要杀他。 “将军,你还记得我大哥说过吗?燕国势力早有异动,数月前我们很多秦国的将士在从淝水往长安撤退的时候都遭到了伏击,有幸跑回来的将士跟我大哥说,其中一队带头伏击我们秦国军队的人,就是她屈突长宁的大哥屈突贤。” 瞧那邓夫人煞有介事的模样,真是说得振振有词,说得栩栩如生啊。 “你说这话有证据吗?他们见过我大哥吗?这战场狼烟四起的,就不会认错人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是不是屈突贤已经反了,现在这个时候,就她这个立场,她不为自己争取,这罪名只会越来越大。 “那可是我大哥的部下,曾经随我大哥在将军府上见过屈突贤,听你这意思,是说我们秦国将士在诬蔑你们了?还是说我大哥邓景在无事生非?” “我敢让他们与你大哥屈突贤当面对质,你敢吗?”女子长眉一扬,眼神凌厉。 “你说说你们燕国人啊,打不过我们秦国就罢了,怎么就劲使这些卑鄙的偷袭阴招呢!看来是你们骨子里就卑劣至此!” 长宁被她气得不禁浑身发抖,身上流着的燕国血让她不肯退让。 “邓仪!你不要太过分了!若你真的有证据,说我大哥反了,说我屈突长宁偷了你们秦国的机密,那你们秦王陛下早就治我们一家的罪了!” “现在我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就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她掷地有声,望着窦冲的目光那般坚定,今夜她没有偷什么秦国情报,她问心无愧,凭什么要受那个邓夫人的指控! “将军,你看看她这口气,倒像是我们秦国人的主子。”邓夫人晃了晃窦冲的手臂,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够了!” “这件事本将会彻查清楚,将宁夫人关起来,在我没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不许放她出来,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将此事外传,听明白了吗!” “否则,我自家规处置!” 第十四章 关押柴房 窦冲说得那般果决,那般无情,可能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过她。 这一刻,长宁算是看清了。 在她被守卫押走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去看他,心中还抱有那么一丝可笑的幻想,但是他并没有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回应她的,只有那一双阴沉双眸中的冰冷,真是让她心寒。 柴房的环境很差,又阴冷又潮湿,还说是堂堂将军府呢,也有条件这么艰苦的地方。 虽然没有捆绑她的双手双脚,但是门外那咔嚓上锁的声音,还是听得她心中一惊,妈呀,她不会要困死在这个地方吧! 怎么办!怎么办!她得想办法逃出去啊! 窦冲说是会彻查此事,但是一想到邓夫人那煽风点火的模样,万一给窦冲吹吹枕边风,别一刀把她给杀了。 还有,万一,万一那个屈突贤,真的造反了怎么办…… 她是屈突贤的妹妹,很难独善其身吧,说不知道,应该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吧…… 天哪,她真的是不敢想,想想就心惊肉跳。 老天爷,帮帮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就算古代难以生存,那至少也要等她见过绝世美男慕容冲之后吧。 现在死,她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她长宁发誓,若她这次能出去,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离开将军府,离开长安,去找他们燕国的领袖慕容冲,再也不要见到窦冲那张冰川脸! **** 第二天。 “夫人,夫人。”秀儿挎着篮子,在柴房门口小声喊道。 “啊嚏!” 一个大喷嚏,把长宁惊醒了,再望望她自己,她已经冷得钻到了草堆里,就差没用干草把自己埋了。 这什么鬼地方,待一晚上她就要感冒了,窦冲要是查上个几个月,她还活不活了。 “夫人,夫人,是秀儿。”听到里面有声响,秀儿赶紧继续应门道。 长宁一听,赶紧凑到了门口,“秀儿,是你吗?” “是我,夫人。” 听到夫人的声音,秀儿这才放下了心,还好,夫人还有力气。 知道了昨夜的情况,她生怕邓夫人对夫人用了刑,将军军务繁忙,就算有心也顾不上夫人啊。 还好今天将军临走前让她来送饭,不然她还被环儿关着呢。 “秀儿,你是来给我送饭的吗?我好饿啊。” 长宁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她真的好饿啊,感觉能量都被消耗光了,所以才越来越冷。 秀儿摸了摸篮子里的饭菜,还热乎着,但是…… “夫人,秀儿是来给您送饭的。”秀儿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面有难色,“但是将军出府了,邓夫人不让府上的守卫给您开门,秀儿,秀儿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邓夫人也太过分了!窦冲明明说了要去查,她又不是戴罪之身,凭什么连吃饭的资格都没有,就算她有罪好了,那坐牢也得吃饭啊!她这样是想干什么,想活活饿死她吗! “你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吗?” 窦冲怎么说也是堂堂秦国左将军,应该不会舍不得这点米,等他回来,她应该就有饭吃了吧。 “将军好像有公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秀儿急得都快要哭了,“夫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这窦冲不是在逗她吧,不是说要彻查她的事吗,公务一来就不管她了吗! 几天,到底是三天,五天,还是七天啊! 只听肚子一阵咕噜叫,她真的好饿啊。 “秀儿,你先别慌,你知道将军要去处理公务的地方在哪里吗?” “将军没说,可能是军营。” “那你知道军营在那里吗?” “秀儿不知道。”她说着,又要落泪了,“夫人,秀儿是不是帮不上您了。” 是的,感觉现在没有人能帮她了。 “没事,我也不是那么饿,要不等将军回来吧,说不定他晚上就回来了。” 窦冲啊窦冲,拜托你快点回来吧。 哎,她应该从来没有这么想见窦冲过。 **** 长街之上,一男子提着酒壶,走路摇摇晃晃,似是喝得大醉。 一不留神,便和迎面走来的背柴小伙撞上。 男子一斜,差点跌倒,但很快又站稳了。 “你干什么!走路不长眼啊!”他一把抓起那人的衣领,满嘴酒气地大骂道。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没留神,公子撞伤了没有?”他赶紧上前道歉道。 两人一近,男子的眼神忽而一变,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将军府那边什么情况?” “小的刚去窦府上送了柴火,他们柴房门紧闭,有些奇怪,平时都是让我直接送进去的,今天说柴火够用了,还退了一扎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柴房关押了什么人。” “那你见到屈突家小姐了吗?” “小的没有。” “行了,我知道了。” “那要是屈突侯爷问起来……” “就说一切如常。” “那王爷那边……” “我自会禀报。” 韩延很清楚,对于王爷来说,无用的弃子,已经没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就放你一马,以后走路看着点。” “是是,公子慢走。” **** 眼见天已经黑了。 长宁已经饿了一整天了,但是她还是在柴房里左勾拳,右踢腿,不过依然浑身无力,根本使不出什么武功招式。 她已经饿得痴心妄想到想用自己身上的武功把门踹开了,不过不知道古代的武功有没有那么厉害,电视剧里演得倒是很拽的样子。 哎,没用没用,太饿了。 她一下坐回了草堆里,真是饿到生无可恋啊。 看这样子,估计窦冲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就在她一阵绝望的时候,只听门外一阵清脆的开锁声音,她赶紧激动地站了起来。 难道是窦冲来看她了? 但是一见那趾高气扬的女子,她眼皮一垂,又重新坐了下来。 原来是邓仪。 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来者不善啊! “看你那样子,怎么,看见是我很失望啊。” 邓夫人高高在上地扬起眉,屈突长宁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亡国俘虏,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和她在将军府上平起平坐。 长宁一扫四周,这个邓仪现在带的守卫并不算多,要是能用武功就好了,拼一拼说不定能逃出去。 她不爽地哼了一声,“看你长得这么丑,我自然是没什么心情。” 第十五章 惨受鞭打 “我看你是想找死!”邓夫人一下被激怒,从环儿手中接过鞭子,唰地便抽了过来。 “嘶!”长宁始料未及,一下被抽得全身一抖,痛得直吸气。 一条殷红的印迹从她的手臂到后背慢慢地渗出,她虽没看到伤口,但足以想象其中的惨烈。 什么叫皮开肉绽,这个词真的形容得一点都不夸张。 她真是没想到,这个邓夫人竟然能公然在府上对她用刑,真是够狠!她本只是想激怒她,看试着能不能激发体内的武功,可是邓仪成功被激怒了,这一鞭子也抽了过来,但是她根本连躲的本能都没有。 这鞭子真算是白挨了! “一个亡国奴,也敢跟本夫人这样说话!” “不好好教训你,还记不清这天下是秦还是燕了!” 邓夫人狠狠一甩鞭子,打在地上啪地一声响,眼看着另一鞭又要朝长宁打了过来。 说也奇怪,她只是反射性地一闪,竟躲过了邓夫人的鞭子! 一下就躲过了鞭子! 长宁一喜,这绝对不是她一个现代人的身手,一定是她现在身体内的武功。 “你还敢躲!”看着自己的鞭子落了空,邓夫人不禁更加火大。 废话,你打我,我还不躲,白白让你打吗! “邓夫人,将军只是下令将我关押,并没有授权让你用刑吧!” “你今天这样对我,就不怕将军回来无法向他交代吗!” 邓仪不屑地冷哼,拿着鞭子直指长宁,大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在将军心中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气急之下,邓夫人又挥鞭而来。 刚才的躲闪成功,给了长宁很大的信心,可能是她太想快点激发身体内的武功,这次竟伸手去抓扬在半空的长鞭。 “唰!” 长鞭划手而过,她白嫩的手背上,突地血痕骤现。 “好疼好疼啊!” 这下长宁疼得按着右手的伤口就想蹲下,刚才还有冬天的棉衣挡挡,可这一鞭子直接结实地打在了她的手上,她这细皮嫩肉和粗糙硬实的鞭子抵抗,真的不堪一击,太太太疼了! “怎么?你屈突长宁不是厉害得很嘛!” “看是你厉害,还是我手中的鞭子厉害!” 长宁疼得根本说不出来话,我一个血肉之躯,怎么跟你的鞭子比啊! 就在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邓仪手中的鞭子又要朝她挥来了,她已经闭上了眼,准备挨受这一切了。 但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长宁不禁慢慢睁开眼,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前面,男子一手便扯住了打来的鞭子。他用力一拉,便将鞭子从邓夫人的手中拽下。 男子面色铁青,剑眉紧皱,眼中喷出的火似是想要杀人。 邓夫人显然有些被吓着了,她没有想到窦冲这么快就回来了,环儿不是跟她说将军要出去几天吗! 从窦冲的脸色中,她看得出来,他很生气,甚至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他的怒,都是为了屈突长宁这一个燕国女子吗! 不,她不服!她到底有什么比不上屈突长宁! “本将什么给了你权力,让你对她动刑?!” 屈突长宁手上深红的长口子看得他眉心一紧,语气中尽是怒不可遏。 邓夫人赶紧跪下,一脸委屈地解释道,“将军,并非妾身想为难宁夫人,妾身今晚只是想来看看她,但是没想到,刚一开门,她便对妾身动手还要往外跑。” “将军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下人,她屈突长宁是不是要对我动手?” 邓夫人横眉一扫,下人们纷纷噤若寒蝉。 “妾身受伤是小,但是若是屈突长宁当真和燕国里应外合,想对我们大秦不利,这一旦让她跑出去,这天大的罪责就要我们将军府承担了啊!” “这祸事,妾身自是要将它挡下!” “无奈不是她的对手,这才用了长鞭作为武器。” “将军,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军府啊!” 字字委屈,字字真情,好一个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将军府,这动人的演技,都要让她信了。 她没有在此时辩驳,因为她处于劣势,所有婢女守卫的言词都会向着邓夫人,在这个时候争一时真假,没有必要。 因为她需要的,是窦冲可以放她出去。 所以她,两眼一黑,假装重伤,晕倒了。 意识那般清晰,她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厚实的怀抱。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窦冲抱着长宁,就要往柴房外走去。 邓夫人一下急了,赶紧追了上来,“将军,屈突长宁还在关押期间啊,你怎么能就这样带她出去,将军不想知道真相了吗!难道你就不怕她逃出将军府吗!” “将军,她可是有一身好武艺啊!” 窦冲冷哼一声,看都没看她一眼,“她的一身好武艺,不也敌不过你手中的鞭子吗!” “将军,燕奴诡计多端,您不能轻信啊。”邓夫人斜眼瞥了一下晕厥的屈突长宁,眼中满是质疑,“妾身就不信,两三鞭子,就能将她打得晕了过去。” “真晕假晕又如何?” “难道我一个将军府,还困不住一个女子?” “你是在说本将无能,还是这将军府上下无能?” 邓夫人被窦冲堵得哑口无言,“妾身没有那个意思。” 窦冲没有再说话,抱着长宁便走了。 气得邓仪在原地直跺脚,这一身的憋屈气只好撒在了环儿的身上,“你打探的什么消息!” “你今天怎么跟本夫人说的?说将军有紧急军务,几天之内回不来!” “现在呢?让这么多人看我的笑话!” 环儿赶紧吓得跪下,连连请罪道,“是环儿的错,都是环儿不好,还请夫人责罚。” “滚去领鞭子,别在这碍我的眼。” “夫人,就饶了环儿这一次吧,环儿以后办事,一定谨慎!”环儿不停磕着头,已带哭腔。 一旁的下人们也被邓夫人的盛怒惊到了,各个面面相觑,都不敢抬头。 邓夫人一看大家这般惧怕她的模样,想到今天刚在将军那里留下了动用私刑的恶毒印象,此时不宜太过苛责,想想便挥了挥手,“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办事不力,你知道后果。”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环儿赶紧连连叩首。 第十六章 窦冲解围 月苍茫,夜风凉,他还似当年模样,无奈风吹花落满地,情已伤。 窦冲望着床上昏睡的女子,满眼心疼,明明只是一天没见,他却觉得过了半生。 她瘦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很快便又将手收了回来。 女子手背上那长长的血口子看得他心口一阵痛,他无比小心地上着药,生怕弄疼了她。 他知道,她是个不怕痛的女子,但是他却是一个怕她痛的男子。 窦冲轻轻地掀开女子的衣袖,那般轻柔,一道又一道血痕,看得他掀衣袖的手不禁都在微微颤抖。 长宁,自你嫁我以来,便是伤痕累累,惆怅度日。有时候,我真的很迷茫,是不是放手给你自由,你便能安好此生,至少,不再用忍受伤痕的疼痛。 长宁没有睁开眼,她怕露馅,但是她仍能感觉到床边男子的温度还有他叹息的热度。邓仪那几鞭子,正好打在了她的右边手臂上,所以窦冲在这个角度上看过去,她伤得很重。 这倒是件好事,看她伤得这么惨,应该不会再关她了吧。 就在他们二人各自想着各自心事的时候,秀儿端着热水和毛巾进来了。 “参见将军。” 窦冲正出神,便摆了摆手。 “夫人伤得真重啊。”秀儿不禁叹道,虽然宁夫人也能算上这将军府的半个主人,但是每天过的日子,和她们这些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还是得挨打挨骂得受着。 窦冲没有说话,但是眉心却皱得更紧了。 从将军的神色中,她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意宁夫人的。 “将军,你还是很关心夫人的,对吧。” 秀儿不知道这些话她该说不该说,但是她想为夫人争取一下,因为在这个府上,夫人若是没有将军的宠爱,那这样受邓夫人欺压的日子,只会一天一天地漫无止境地过下去。 窦冲一愣,是吧,他若不是那么在意她,怎么会放下手头的公务,就想回来听她一个解释,可能从内心里,他就想给她机会吧。 他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了吗?明显到连秀儿都能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那她呢?她会看不明白吗? 还是她明白,却要一次又一次地挥霍他的信任,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可能吧,就像她说的,秦燕血仇,不共戴天,他们之间根本算不上什么。 “好好照顾她。”窦冲心中一痛,起身要走。 “将军,不再多留一会了吗?” “不了,我还有军务要处理。” “将军慢走。” 见将军要走,秀儿抿抿嘴,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但是将军关心宁夫人是事实,为什么会不愿听到别人说呢? 近乡情怯吗? 可能她还是不懂吧。 就像她不明白明明夫人爱着将军,为什么却总要拔剑相向一样。 长宁谨慎地眨眨眼,确认窦冲已经走了,她这才吃痛着起了身。 “这个邓仪下手真狠啊,疼死我了。”她不停地朝着自己的伤口吹着气,这古代真是折磨人啊。 “夫人,您醒了啊。”秀儿赶紧用毛巾轻轻地擦去长宁额头渗出的冷汗。 这么冷的天,夫人还出这么多的汗,一定是被疼得吧。 “秀儿,凭什么这个邓夫人可以向我挥鞭子,我能打回去吗?” 想想就来气,被抽成这样! 秀儿慢慢拧起了眉,似是想说又不好说的样子。 “你说嘛。” 秀儿这才叹了一口气,“夫人,你看五根手指都不一样长,同为夫人,地位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可是凭什么啊!不都是将军府的夫人吗!难道将军亲口说过我要矮她一头吗!”她不服。 秀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夫人,将军没有说过,但是全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尊卑之分。” “就凭邓夫人是我们秦国名将邓羌的女儿,凭她的哥哥都身居高位,这些,就足够了。” “夫人,您明白吗?” 长宁没有说话,她气鼓鼓地噘起了嘴,那我还是燕国铁侯的妹妹呢,我们燕国的大将现在在秦国的官位也不低啊! 不过她还是明白,秀儿没有说,不是尊卑之分,而是秦燕有别。 这一点,无法改变。 “避让着邓夫人,您在府上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啊。” “您想啊,至少将军还是疼爱您的啊。”秀儿轻轻擦拭着长宁的手背,不停安抚道。 “他,疼我?” 开什么玩笑? “将军现在可是公务缠身,您觉得他今天是为您回来的吗?” 秀儿在府上这么多年,将军的性子,她很清楚。从前的他,永远是军务第一,家人其后。 可是自从宁夫人进府之后,将军为她,真的破了很多原则。 “我不知道。”长宁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她今天好像是听秀儿说过,窦冲去处理什么军务了。 难道,窦冲真的是因为担心她,才赶回来的? “将军将您一路抱回了寝房,还亲自为您上药,这都是天大的荣宠啊。” “您,感受不到吗?” 长宁慢慢吸了一口气,胸口莫名有些温暖,可是她当时只管装睡来着。 可是如果屈突长宁在窦冲心目中的地位那么高,她怎么可能会去寻死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个窦冲啊,真的让人看不透啊。 “以后再说这个吧,秀儿,你快去厨房给我弄些好吃的,我饿死了。” 先不管这些了,挨了几鞭子就挨了吧,至少窦冲不关她,能给她东西吃就行。 “现在吗?已经很晚了啊?”秀儿一愣。 “不晚不晚,就当我提前吃早饭了。” 秀儿一笑,被长宁那乞求的目光说服了,“那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能给夫人做的。” “我的好秀儿。”长宁感动地一把抱住了秀儿,却一下牵动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哎呀,好痛好痛。” “夫人,您还是好好歇着吧,我一会就回来了。” “好,好。” 这个邓夫人,真是够狠辣,快要气死我了! 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长宁又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等我会用自己身体内的武功了,我才不会坐以待毙呢! 第十七章 兄长疼爱 一方喜,刚刚脱离了危险,摆脱了束缚;而另一方,则是气不可遏,妒从中来。 “环儿,你刚才看到了吗!将军为了屈突长宁那个贱人,对我发怒的样子!” 邓夫人回房后,越想越气,根本睡不着,坐在床榻上,不停地抱怨道,说到气急之处,不禁打着床沿撒气。 夫人这般生气,环儿根本都不敢随便接话,生怕冲撞了夫人。 只觉偌大的屋子里,被冲人的醋意熏着,让环儿好不自在。 “她屈突长宁算什么东西!一个亡国奴,将军凭什么对她这么上心!” “不过就是打了她几鞭子,跟打在下人的身上有什么区别,将军竟然为了她跟我置气!” “将军放她出来,这意思就很明显了,估计夜闯书房的事,将军也不打算追究了!环儿,你说是不是?!” 环儿一怔,她本来以为夫人只是发脾气,没想到突然喊住了她。 这,让她怎么回答啊! 如果说是,夫人不是更要生气了吗!如果说不是,万一将军真的不打算追究宁夫人的过失,夫人不还是要拿她治罪! 在邓夫人手下,真的左右都难啊! “夫人,将军的心思,奴婢哪猜得透啊。”环儿忐忑地抬起眼,生怕答得不好,又惹夫人生气了。 “没用的东西,你说你有什么用,这点事情都不知道!”邓夫人一横眉,一脸不爽。 环儿不禁有些无奈,夫人都不知道的事,她一个下人,又不是将军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那么多。 “这种情况,我只有去找大哥了!” “再不做准备,屈突长宁那个贱人迟早要爬到我的头上来!” **** 清晨,真定郡侯府。 “大哥,大哥!” 邓景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情报,却被一声委屈的女子声音喊住。 他抬头一望,并不奇怪,不就是他的宝贝小妹,邓仪嘛。 “又怎么了?”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耐心问道。 邓仪紧皱着眉头,精致的妆容有些微花,尤其是眼角的影色,她一脸委屈,三步并两步就朝大哥的方向走来。 “大哥,将军现在被屈突长宁那个燕国女子迷晕了头,大事不顾,我很是担心啊!” 邓景不禁揉了揉眉心,又是府内争宠的事吗。 “我觉得窦冲不是那样的人,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大哥,真的不是误会,你都不知道,屈突长宁前天夜里鬼鬼祟祟地闯入了将军的书房,也不知道是不是给她们燕国偷什么机密。” 邓仪一副添油加醋,说得头头是道,“不管是不是她有心偷取情报,将军都应该彻查一下啊!万一真的对我们秦国有害呢?” “可是将军根本都不追究她,昨天就将她放了。” 邓景目光一深,这才重视了起来。 “接着说。” “屈突长宁那性子,典型的燕国人,倔得很,她把他们燕国看得有多重你是清楚的。为了已经不存在的燕国,她能用剑伤将军,用命护她兄长,你之前不是也猜测她有窃取过我们秦国的机密吗?” “还有啊,我听说燕国的慕容垂现在都擅自屯兵不返长安,以屈突家对燕国的效忠程度,你觉得他们能消停吗?” 邓景显然已经若有所思。 “大哥,这事关秦国,你不能不管啊!” 邓仪一脸紧张,扯着邓景的衣袖,尽可能地往夸张了说。 “万一,万一,屈突长宁真的是燕国的眼线,他们打算里应外合,对长安不利呢?” 邓景忽地眼光一寒,看得邓仪都有几分害怕。 “我只是说万一嘛。”她咂咂嘴,不敢再说。 也许小妹说的,就是事实也不一定。 小妹所说,和他所虑,不谋而合。到底是父亲的子女啊,有着生来对天下大事的敏锐直觉。 “这件事我知道了。” “窦冲那边,我会去说。” “你先回去吧。记着,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千万莫要打草惊蛇,省得你夫君又嫌你多事了。” 邓景轻轻晃着手指,反复叮咛,模样故作轻松。 他这个妹妹的性格,他很了解,仪儿什么都好,只是从小被父亲和他们惯坏了,少了那份谨小慎微。 他不希望她太过担忧,因为那是男人的事。就算是天大的事,也有大哥和窦冲为你扛着。 窦冲既然娶了你,他就有责任,让你无忧。 “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不会不管我的。” 听到邓景这样说,邓仪这才像个孩子般笑开了。 她撒娇似的抱着大哥的厚实臂膀,只觉身后有一座非常坚硬的靠山,足以让她昂首行万里。 大哥不止是窦冲的好友,更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话,在窦冲那里,是甚有分量的。 屈突长宁,你永远比不上我,就凭我有这样一个过硬的家世,而你,永远拥有不了。 “怎么,想赖在娘家,不回去了?”见小妹又像儿时一般在他怀里撒起了娇,他不禁打趣道。 “大哥,在这侯府里,我曾是父亲,你和二哥眼中的邓家珍宝,唯一的掌上明珠,那样的疼爱纯粹唯一,我根本不用和别人争什么,但是在将军心中,我并不是唯一不可替代的。” 邓仪倚着大哥,就像倚着天空上的太阳,无比温暖,无比真实。在这里,她可以不管不顾,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真好。 若将军也能待她这般,那她虽死无憾了。 说实话,每次回娘家,她都有些不舍得走,因为太多美好值得眷恋。 邓景听着,心中一阵心酸,他轻轻地摸着小妹的头,柔声安慰道,“他是大秦的左将军,心中要装陛下,装万千将士,还要装这乱世天下,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执着唯一呢。” “大哥,你说的都对。但是你和父亲,也装着大秦和天下,但是你们对我的爱,我从来都不用质疑,将军他,做不到这样。” “不过,我不怪他,我也对自己有信心,相信总有一天,他的眼中,会完完整整地只有我。”邓仪抬头,自信而坚定地说道。 邓景笑了,眸子如和煦日光,看得邓仪心中暖暖的。 “仪儿长大了,大哥很欣慰。” 她不舍地握了握大哥宽大而温暖的手掌,那个小时候为她挡风挡雨的手掌,那个牵着她看花看雪的手掌,大哥在,她不慌,不怕,对未来,毫无畏惧。 “大哥,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下次再回来看你。” 邓仪要走,却突然被邓景喊住。 “仪儿,你要相信,若真事关大秦,窦冲不会不管的,他不是那种分不清主次的人。” 她转身,望着大哥笃定的眼神,笑靥如花,“大哥,我相信他。” 第十八章 邓景请战 长安,秦皇宫大殿,未央宫。 “陛下,慕容垂数次拒召不还,反心昭然若揭。丞相王猛在世时曾言,此人譬如龙虎,若不能为之所用,须除之而后快。” “臣愿请旨,带兵围剿慕容垂,以绝我大秦后患。”朝堂之上,邓景上前,请旨道。 窦冲一听,先是一愣,他和邓景虽然都为慕容垂的偏离忧心不已,但是请兵平乱这样的大事,邓景怎么没有和他商量就呈给了陛下。 卫将军杨定亦上前,“臣附议,一旦平了慕容垂,那些虎视眈眈的旧燕势力,自然望而生畏,土崩瓦解。” 龙椅之上,鹰眉髯须的大秦天王龙角骨微动,不怒自威,但是此时的威严之中却透了一丝难言的忧虑。 “二位将军所言在理,但是我军刚大败,还有余力和慕容垂养精蓄锐的兵马一较高下吗?” 邓景和杨定一下陷入了沉默,淝水战场的惨烈依然犹在眼前。 “开战虽易,但胜负难料啊,再言久战之地,难保一方太平啊。” 苻坚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想他大秦百万雄师,本意欲吞晋,一统天下,还乱世百姓一个太平,可是如今,竟到了连发兵都举步维艰的地步。 可悲可叹呐! 但他依然相信,他是天命之主,大秦依然猛将如云,不惧四方虎视。 这个时候,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光亮,转而落在了那年轻将领的身上。 “左将军,有何高见啊?” 窦冲昂首,定定上前,“如陛下所言,我军刚败,我们屯了几年的粮草被烧,军心更加需要重新振奋,郧城路远,着实不宜与慕容垂在此时开战。” “想来正月将至,陛下不如再派人给慕容垂带一份邀请,邀他入长安共赴年宴。若他记着以往恩情,愿意归来,则北方安;若他再次拒召不来,那好歹也将他拖上一拖,我们这边的粮草和兵马都能稍微休整一段时日。” 苻坚鹰目一动,满意点头,“卿之所言,与孤不谋而合。” 慕容垂,这是孤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望你不要辜负了。 **** “窦冲,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怯战的懦夫!” 刚下朝,邓景便不爽地追上了窦冲。 “不过是娶了一个燕国女子,就把你迷成现在这个样子,连和燕国人开战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窦冲应该知道慕容垂是什么样的人,给他时间,就是养虎为患,尾大不掉!” 窦冲一下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定定回问,“你也知道慕容垂是什么样的人,这天下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以我们秦军现在的状态,你有几成取胜的把握?” “我……”邓景一下被窦冲问得哑口无言。 “我问你,你与慕容垂交战,以我们现在的粮草,你能撑到几时?” “你别忘了,我们之前屯的粮草,可是够上百万的军队吃上一年半载的,悉数被烧,你知道我们的损失有多大吗!你作为上将军,不是只有打仗,去粮仓点点,长安全城明年的口粮可还够?我们哪有那个能力去和慕容垂打仗!” “我再问你,我们现在举国之力的兵力加起来,不过二三十万,若你带兵征讨,长安空虚,谁来防着那些旧燕势力?” “邓景,你要清楚,长安乱,则秦国乱,守好长安,才是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 窦冲不知道邓景为什么现在这么心急,秦国不安,他们都忧虑,但是他现在嗜战,未免有些乱了方寸。 邓景听着窦冲的苦心之言,慢慢有些冷静了下来,可能这次,是他没有考虑周全。 窦冲说得没错,长安是天子城,长安不乱,秦国才能根基稳固地立于天下。 “是我欠思虑了,我只是担心慕容垂的势力,若他与我们为敌,不在他的部队羽翼未丰之际将他除去,日后更要难办了。”邓景眉心紧皱,仍是忧虑万分,但话语中却少了刚才的那份怒气。 “你说得没错,慕容垂是北方的猛虎,但现在本就是乱世,燕国不止一个慕容垂,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也不止一个慕容垂。” “主次之分,我们要拿捏得清楚,陛下何等神武,自是分得清楚。”窦冲拍了拍邓景的肩膀,未有怪他之意,仍是耐心劝道。 “况且,以我观慕容垂此人,他赏罚分明,也恩怨分明,是个北方铁铮铮的汉子。” “别忘了,他落难之际,陛下对他有恩,他自铭记于心。淝水战败撤退,我军溃散成沙,若不是慕容垂兵马对陛下的保护,陛下就回不了长安了。” “陛下一人,他手上三万大军,都没有弑主自立为王,显然此人是个知道感恩的人。所以,只要我们不兴兵攻伐,他应该不会对我们秦国出手。” 邓景也不禁点了点头,当时陛下和大军走散,到了慕容垂那里,他和窦冲都担心得不行,生怕慕容垂对陛下不利。当他们得到消息的时候,火急火燎地便带着军队去找慕容垂了,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陛下在慕容垂的帐中备受尊待,不仅毫发无伤,慕容垂还命人寻找陛下的宠妃张夫人,丝毫没有杀戮之心。 这样的人,他是很钦佩的。 因为在那个时候,慕容垂可以选择,可以选择另一条更像霸主的路,但是他果断地选择了当一个君子。 所有秦国人都知道,淝水之战那样得惨烈,若陛下再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秦国,就完了。 若秦王出事,秦国必大乱,慕容垂便可在乱世中揭竿而起,以燕国战神吴王的身份登高振臂一呼,流散的燕国人必八方来应,这是他一举拿下秦国的大好时机。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慕容垂此人,我钦佩得很,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和我们在一个阵营了,多少还是有点可惜的。” 窦冲放眼远望,眸露精光,有一览天下之态,“也不可惜,如丞相之言,他本就是龙虎,成就一方霸业,本就是他的命格。” 邓景望着此时的窦冲,犹如望着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他的心中忽地一惊,那个小时候的预言,犹在耳边。 他已经记不起那个老者的模样,但是他对窦冲说的话,他却怎么也忘不了。 “少年,我观你王侯之相,且不止于王侯。” 王侯之相,不止于王侯。 是说你将来会封侯拜相,还是另有深意? 这个老者的话,说得确凿,又说得含糊,让人难料其意。 第十九章 心有顾虑 窦冲,你说,慕容垂是霸主命格,那你呢? “怎么这样看着我?”窦冲突然觉得邓景的目光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邓景赶紧含糊了两句,“若你发现旧燕有人暗自谋划造反,你会怎么办?” “证据确凿,禀明陛下,请旨杀无赦!”窦冲眼光一狠,毫不犹豫地说道。 “若事关屈突家呢?”邓景试探着一问。 窦冲一愣,并未立即作答。 他想过,但一直没有想好。 “你犹豫了?”邓景望着他,心中已有答案。 既是如此,窦冲还是没有说话。 “你很清楚,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你一向想事周全,料敌于先,怎么在屈突长宁的问题上,屡屡优柔寡断!” 窦冲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游离,并没有给邓景一个确切的答案。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到时再说吧。” “难道如果是屈突长宁对大秦不利,你就不问,不查,不追究了吗?”邓景继续追问,显然已有怒气。 若你窦冲能对我妹邓仪这般,她也不会总是哭着跑回家,待在家里不愿意回去了。 一听邓景这番话,窦冲心里便清楚,邓仪肯定又回邓府抱怨了。 “不问,不代表不查。无声地追,才是最有力的方法,你也不喜欢打草惊蛇的,对吗?” “好,这次我信你,但是你要记住今天跟我说的话。” “家国如生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让我分清主次,这个中厉害,你分清了吗!” **** 长安是越来越冷了。 长宁盖着被子窝在床上都不愿意起,她一连歇了好几天,伤口也在慢慢愈合。幸运的是,邓夫人这几天也没有来找她麻烦,当然她是不会知道,邓夫人只是选择了另外一种不打草惊蛇的方式来监视她。 窦冲这几天似乎也没有回府,好像很忙的样子。 这样也好吧,至少她能过上两天清净的日子。 不过说句实在,古代真的挺无聊的,养伤的这段日子她除了睡觉就是盯着房梁发呆,挺没意思的。 还是起来走走吧,这寒冬一时半会过不去,她总不能一直窝在床上吧,毕竟还有去往平阳的宏伟计划呢。 这几日虽然没有再下雨,但是稀薄的日光并没有贯穿长安的冷空气,寒风萧瑟中,长宁紧紧裹着绒外袍,却还是莫名感到了一丝绝望。 她又漫无目的地在后花园中走了许久,第一次可能是新鲜,这一次她却一路走得出神。没有尽头的路,找不到出口门的道路,让长宁在无助中无奈前行,因为就算现在掉头往回走,她还是找不到回寝房的路。 不知道这是路痴的悲哀,还是这个府上屈突长宁的悲哀。 不过好在老天对她总是格外仁慈的,就在她闷着头往前走的时候,她突然欣喜地发现了自己的“救星。” 秀儿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正从一道非常狭窄且低矮的小门中穿过,她不时左右四顾,似是在做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 “秀儿,你在这干什么呢!”长宁赶紧朝秀儿的方向跑了过去,拉住她躲到一个粗大的树干后面,便一脸严肃地问道。 秀儿被长宁吓得一惊,长宁握着她的手都能感觉到她手心里不停渗出的冷汗。 “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宁一把拿过她手中的包袱,“你还不快回答我,我刚才看你神色慌张,你到底在这里弄什么名堂?!” 秀儿是她的婢女,若她闯了什么祸,作为主子,她也是得跟着遭殃的。 她必须得谨慎,身上的鞭伤还疼着呢! 长宁赶紧打开包袱一看,奇怪的是,里面全是衣服,都是冬天的厚棉衣,看样式,像是买给男人的。 “这是什么?”长宁皱着眉头问道,难道秀儿在外面有情夫? “夫人,你忘了,这都是你让我给屈突大人买的冬天衣服啊?”秀儿不禁有些不解地眨眨眼,夫人的神情怎么这么疑惑,不是应该在看到衣服的当场就明白过来了吗。 虽然夫人出现在后门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但是她所做的事情都是依照夫人的吩咐啊。 屈突大人?那应该就是她传说中的燕国铁侯大哥了。 “买给我大哥的?” 别说是给她大哥买衣服了,就是平常下人出去买衣服,也不用让秀儿这般偷偷摸摸的吧。 “是啊,今年寒冬来得早,棉花储备不太够,最近长安的物价又涨了许多,这些棉衣服都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虽然时间花得长了点,但总为夫人做了一点事。”秀儿天真地一笑,将包袱重新裹好,小声对长宁说道,“夫人,我们还是赶快回房间吧,若是让邓夫人看见,又要惹麻烦了。” 秀儿的一笑一紧张,看得长宁莫名有些心疼,不过就是买些棉衣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至于这么小心警惕吗? “外面棉花难求,这将军府内应该有足够的储备吧,怎么会需要你这么麻烦地出去买呢。” 窦冲堂堂一个上将军,一品大员,这左将军府怎么可能连冬天御寒的衣物都没有呢。 “夫人,您不喜欢打理府上的事务,将军便把府内事宜交给邓夫人管理,要是让邓夫人知道您又贴补娘家,她又要去将军那里大做文章了。” “秀儿就出去买,多跑几次,也不麻烦的,你看,我这不就是买到了吗。”秀儿笑着,两颊有些红,发丝也凌乱着,她应该是急急忙忙地跑了很多地方,又要着急赶回来,才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狈。 长宁心下一阵感动,轻轻抱住了她,“秀儿,你真好。” 秀儿被长宁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夫人,您怎么了?” 长宁笑笑,说道,“没事,就是觉得挺感动的。” “这不都是秀儿应该做的吗。”秀儿傻傻地望着她,更让她一阵感激。 “夫人,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秀儿还是担心,要是让邓夫人的眼线看到,我们又要麻烦了。” 第二十章 谋定后动 就算此时和长宁在一起,秀儿还是心中有些紧张和害怕,眼神不时地左右瞥来瞥去,生怕被什么人看见。 “好,好,你说得是,我们快回去吧。”长宁点了点头道。 她们二人在往回走的路上,长宁不禁又被那道狭窄的小门吸引了注意力。 走近了看,长宁才发现那扇后门真的是小得可怜,小到每次只能让一个人穿过,若是身材稍微高一些,那就得低着头才能过去。 她不明白,这个门就不能建大一点吗? 很不实用,真的。 “秀儿,这是府上的后门吗?” “是啊。”秀儿不禁有些疑惑,怎么夫人连将军府的后门也不记得了。 “那你说,我要是想出去给我大哥买什么东西,从这里走是不是不太会被人发现啊?” 长宁又开始打起了自己的算盘,这个后门,隐蔽是够隐蔽,就是不知道来往的下人多不多。要是打算从将军府逃走的话,大门肯定是走不得的,要走嘛,这个后门是个选择。 谁知,秀儿赶紧摇了摇手,“那怎么行呢,这是下人走的门,夫人您这高贵的身子怎么走得?” “有什么走不得的?”长宁不禁脱口而出。 不都是路嘛,不都是门嘛,不都是让人走的嘛,怎么被古代搞得这么复杂。 “夫人,尊卑有别啊,这大门和后门,自然也是有分别的。” 长宁撇撇嘴,这个思想她真的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见夫人有些不开心,秀儿赶紧换个话题说道,“夫人,眼看天渐渐冷了,现在棉衣也买到了,要不最近我给屈突大人送过去。” 长宁一听,心中忽地一惊,总觉得吧,这个事不太妥当。 上次邓夫人就当着窦冲的面说她大哥有谋反的意图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送东西过去,怕是又要被邓夫人扣上偷取情报,传递消息的罪名了。 她可不想再白挨几鞭子。 “额,要不先等等吧,我怕邓夫人因为上次的事,最近盯我会盯得比较紧。” “还是找个合适又安全的时机吧。” 等等无妨吧,她好不容易才从柴房里出来,有吃有喝的,万一再横生什么枝节,那她旧伤未愈又要再添心伤了。 不过这天吧,却是越来越冷了,要是没有御寒的冬衣,也不知道屈突贤的日子好不好过。 这倒是让长宁有些纠结。 再想想吧,若是屈突贤真的有反秦的动作,那他肯定是中山王慕容冲的部下,到时候让他直接带她去平阳见慕容冲,功臣之妹,拜见主上,一切顺理成章,而且她也不用担心怎么路途迢迢地去往平阳了。 听起来吧,见屈突贤,也是一个不错的行动。 但是吧,她毕竟对屈突长宁的过去不了解,万一屈突贤听上三言两语就觉得她怪怪的,一下怀疑她的身份要怎么办嘛。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古人应该想不到那么多吧,她和屈突长宁长得又一样,不行就装失忆得了,这招还是好用的。 “秀儿,屈突……我大哥,平时会来将军府吗?”长宁突然问道。 这一点,很关键,若是屈突贤迟早要来,那她早见晚见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屈突贤一般情况下不来,那送衣服的事情,着实可以等等。 秀儿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答道,“侯爷基本不来,在府上不适应。” 不适应是正常的,这府上一个邓仪就句句亡国奴不离口,屈突贤这样的铁血大将怎么可能受得了啊! 见夫人眉心之间又透露出了一丝不如意,秀儿继续恬静般微笑着开解道,“不过夫人可以去看侯爷啊。” “也是,我会找机会去的,不过邓夫人现在正等着抓我的把柄,我哪敢乱跑啊,还是再等等吧。” 秀儿想了想,觉得长宁说得在理,点头说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但是长宁和秀儿不知道,这偌大后花园的某一处角落,已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默默看住。 **** “夫人。”环儿这便前来禀报。 “说吧。”邓夫人身着狐裘,正站在门口望着庭院深深,却未觉一丝寒意,那眸中透露的自信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奴婢今天看见秀儿鬼鬼祟祟地从后门买了什么东西带进来,而且屈突长宁也在场,且她们都是一脸紧张的样子。”环儿眼底透着精光,明显一副掌握了有价值情报的模样。 “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了吗?”邓夫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环儿微微一愣,这一次夫人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心急啊。 “奴婢远远一看,好像是男人的衣服。”环儿不太确定着说道。 “男人的衣服?”邓夫人这下细眉微微一动,“这就有点意思了。” 环儿又是一愣,夫人为什么会觉得有意思,宁夫人让秀儿出去买的男人衣服不就是给屈突侯爷的吗? 要是以前,夫人一定会说这贱人又去贴补娘家了,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可是现在,她真的不知道夫人在想些什么。 “这长安,快下雪了。”邓仪喃喃而言,如雾般微微一笑。 大哥,我听你的,不打草惊蛇,我要像父亲那样,一击必中,一击必胜! **** 红灯高挂,轻歌燕舞,琴声起,醉人心,这是凤来楼,长安有名的青楼之一。从外面看起来,这里和其他的寻欢作乐场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老牌青楼早已被燕国势力买下,且是鲜卑族的秘密据点之一。 人越多的地方,越嘈杂的地方,越是消息传播最全面的地方,同样也是最容易隐藏的地方。 凤来楼,地下暗室。 “我说军师,你们出去打听长宁的消息到底怎么样了?”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了!你们说我能不担心吗?我就这一个妹妹了啊!” 说话的男子身材高大威武,络腮大胡,虽然此时正愁眉,但那眉宇之间依然尽显英武之气。 “屈突兄不用担心,令妹武功高强,一般人奈何她不得。”韩延轻轻拍了拍屈突贤的肩膀,宽慰道。 但是他眼里深处,却透了一丝不以为然。 于屈突贤而言,长宁是唯一亲人,但是于燕国鲜卑众将士而言,不过一女子罢了。 屈突贤仍然愁眉不展,“但窦冲可不是一般人呐!” “若再没有长宁的消息,我便要亲自去将军府看上一看了。” “哎,将军不可啊,外面风声紧,我们万事都要小心为上。” 屈突贤闷闷一哼,拿起酒壶就干了一口,“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快了,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了。” 第二十一章 入聚香阁 在将军府的日子又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一切平静得就好像是暴风雨前波澜不惊的海面,窦府如是,长安亦如是。 如天下言,太过惊人的平静,之后便是慑人的动乱。 燕族在等,秦国在防,未亮剑,已出招。 而长宁是不管这些的,她也不懂,现在也想不明白。她只是实在在府上待得太闷了,闷得都发慌,她要上街逛逛去了,上次还没将长安城看遍呢。 和上次不同,这一次长宁已经有些适应在古代的生活了,所以逛起街来,也少了那一份陌生和害怕。最重要的是,窦冲公务繁忙,不在府上,应该不会有人催她回去,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过上半个下午。 想想这些,长宁就觉得兴奋,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长安街上的行人不多,摊贩依旧不少,但是生意有些冷清。长宁走着走着,就被一股馋人的香味给吸引住了,她嗅上一嗅,这香味很熟悉啊,对,是肉夹馍的香味。 她往前一望,一个名叫聚香阁的酒楼一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个酒楼有两层,牌匾显眼,看这装潢在长安应该算一家不错的餐馆了。 长宁一摸钱袋,轻轻掂了掂,还好她今天有备而来,出门带了足够的银两,应该够她好好吃上一顿的了。 她刚迈进聚香阁的大门,在最中间算账的掌柜一看长宁的富贵打扮,当即给小二使了一个眼色。 仿佛在说,这可是一个金主,好生伺候着。 小二立刻会意,赶紧笑着来迎她,好不热情。 “小姐,快请进。” 长宁本来想去二楼坐,想坐在窗边看长安街上的人来人往,但是她刚上楼,小二便有些为难地说道,“小姐,真不好意思,今天二楼都满座了,要不您看一楼哪里喜欢,您挑行吗?” 长宁当即摆了摆手,礼貌着微笑道,“没事,那我就坐一楼吧。” 她也只是想来吃一吃肉夹馍,对位置也没有那么大的偏好,能坐楼上自然最好,坐不上也没关系,哪里都一样嘛,把胃填饱才最重要。 “好嘞,您选座。” 长宁随便找了一处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小二赶紧殷勤着把看上去很干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小姐想点些什么?”小二继续一脸堆笑着问道。 长宁见小二也没有递给她菜单之类的,不禁问道,“你们这有菜单吗?” 小二一听,当即微微笑道,“小姐是第一次来吧。” 她点了点头。 “我们的菜都刻在那块竹板上了。”小二习惯性地一指,长宁这才发现原来掌柜的那里挂着一块大竹板,上面七七八八刻了有十几种菜的名字。 “我要……” 长宁刚脱口而出就要点餐,突然发现那竹板上的古代字她根本不认识…… 也不能说不认识吧,她大概也能猜出几个来,那些字有些像繁体,又比繁体字要多出一些长撇长划来,看得她好不吃力。 这个年代不是两晋十六国吗,东晋的繁体汉字她认识的啊!这难道是秦国自己的字吗?! 这按理说,屈突长宁的潜意识里,应该也是认识这些字的啊,这些认字啊武功啊,不应该都是她体内的本能反应吗。 不认识字,怎么点菜,这可不就尴尬了吗! 望着小二在一旁等待她的表情,长宁只好先硬着头皮说道,“我要两个肉夹馍。” 小二先是一愣,这姑娘看上去身材纤瘦,没想到这么能吃啊。 “好嘞。”不过他还是继续热情着应道。 “再来,再来一碗……”长宁看那第三行的五个字有点像岐山噪子面的样子,这便说道,“再来一碗岐山臊子面。” 她话音还未落,只觉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她不禁反射性地回头望去,只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正在悠闲地喝着茶,显眼的是,他的桌子上还摆了一把看上去就很贵重的宝剑。 她只看到了他的后背,并没有看到他的长相,但是光凭这一把剑鞘来看,绝不是寻常人家。 就算你身份了不起好了,这样笑一个姑娘家,真的好吗! 再说了,有什么好笑的嘛! “小姐,那个,我们店里没有岐山臊子面,要不您换一个?”小二这边强忍着笑,依旧恭敬询问道。 看这姑娘像是出生富贵人家的样子,谁知竟然不识字。 长宁瞬间仿佛石化了,她终于知道身后的男子为什么笑了,这就是笑她不识大字嘛! 真尴尬,真尴尬! 偏偏她刚才说得那般肯定,这第三行不是岐山臊子面,到底是什么嘛! 不过她不能问小二,不然怕是那身后的男子又要取笑她了! “那就第二个吧。”为了避免出错,长宁想想还是说数字比较靠谱。 本来她觉得这已经是很稳妥的做法了,谁知身后的男子又是一阵轻笑,这次还摇了摇头。 说实话,她真的好想当即冲过去,一拍桌子,怒着问他笑笑笑,笑什么笑! 不过嘛,还是算了,毕竟人家带着剑,伤了和气不好…… 再看那小二的神情,也是一脸诧异,但他还是职业性地点头说道,“好的,小姐稍等,酒菜一会就上。” 长宁不禁挠挠头,这第二个菜到底是什么啊,能让他们的表情这么奇怪。 算了,不想了,等会上菜了不就知道了,只要不是付不起钱的菜,就不会再有什么尴尬的地方了,大不了不爱吃她就不吃了呗。 不过别说,街上那么冷清,这家店的生意倒红火得很,二楼满座不说,一楼也落座了五六桌人,且看他们的打扮,都像是非富即贵的人家。 看来这家店应该不便宜,不过菜应该也挺好吃的吧,不然怎么能吸引这么多人前来。 虽然人挺多,但是这家店上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没一会儿,两个香喷喷的肉夹馍就端上来了。 “小姐请慢用。” 这菜品一看就不错,再一闻,别说,还真挺香! 饿了饿了,等不及了,赶紧让我饱餐一顿。 第二十二章 世间百态 美食在前,长宁赶紧挽起了袖子,两只手抓起一个肉夹馍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嗯,好吃!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长宁只觉店内人的目光竟齐刷刷地看向了她,且都是一副吃惊又好笑的模样,仿佛是在看一个新奇的杂耍团。 不是,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明白了,我就想问,肉夹馍你能不拿手抓着吃吗! 这个时候,恰巧长宁旁边那一桌的两个男子也点了肉夹馍,她转头望去,才发现大家的笑点在哪里。 原来,古人吃肉夹馍,都是一点点撕着吃的! 我不信我不信啊!吃个馍怎么会这么麻烦!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粗人,不是什么名家雅士。就算穿着这一身名贵衣裳,也攀不上他们贵族的阶层。 这么多规矩,懒得理他们,我吃我的。 长宁又继续握着肉夹馍,咬了几口,但是发现那些奇怪的目光并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 好吧,我认输了,我还是得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长宁无奈地撇撇嘴,将手中的肉夹馍放在了盘子里,艰难地一点点撕着吃。 明明几口就能解决的事,现在估计两个肉夹馍就能吃上一炷香的时间。 长宁想着,我现在都已经按照你们的规矩慢慢吃着肉夹馍了,你们的目光能从我身上移开了吧。 然而,并没有。 就在小二端上了一个壶之后,其他落座的人看她也就算了,竟还议论纷纷了起来。 “看她那身打扮,没想到竟是一个放荡的女子。”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在白天这般……” 望着众人又议论又摇头的模样,长宁心中真是一万个为什么! 她真是想骂人!姐就是点了个菜,怎么能跟放荡扯上关系! 大白天吃饭有什么问题!什么这般那般! 长宁气得拿过壶就喝了一口,都没有倒在碗碟里,她就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汤水能跟放荡扯上关系! 这一口吞咽,刚刚才过嗓子眼,她便一下喷了出来,更咳嗽不止,那嗓子更是火辣辣得疼! 妈呀,这是酒啊!还是烈酒! 难怪他们会这样看着她了,大白天一个姑娘家,喝着烈酒,可能在古人眼里,就很奇怪了吧。 想到这,长宁的耳根子一下红了起来,真是尴尬得让她受不了啊。 “咳咳,咳咳!” 那酒真是太烈了! 长宁被辣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咳嗽,她赶紧又塞了几口肉夹馍,只想把嗓子上的辣酒给抹下去。 可是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又引起了身后男子的发笑。 这饭吃得我真是窝火! 我这边咳得半死不活的,那边还在大声笑话。 刚刚吃得太急,胸口又有一股火,她,噎住了! 长宁一下站了起来,她难受地皱着眉,双颊已经涨红,她拼命地吞咽,但是那股塞堵感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越有让她窒息之势。 不行,她要噎死了!太难受了! 这什么酒楼,桌上也不倒杯水,这是要活活噎死她啊! 这个时候,那低沉的笑声再一次传来,如魔音贯耳,让长宁喘气艰难。 她都快要被噎死了,这个男人却只顾发笑,也不施以援手,真是可恶至极! 突然,长宁瞥见了男子手中的茶杯,还有半杯茶呢! 不行了!她不行了!必须要喝点水! 管他三七二十一,长宁一下冲到了男子的座位旁,一把就抢过了他手中的茶杯,一口仰头喝下。 男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她竟会来抢他的茶水,望着她那一脸痛苦的模样,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一时竟也没有阻止她。 而长宁这边,半杯茶水下肚,并没有什么起色。 不行,还不够! 她又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又是一口喝下,又再倒了一杯,这方才才活过来。 “呼~”长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喉咙和胸腔终于通畅了。 她这才看了那男子一眼,没曾想竟是一个俊公子,但是一想到他那坐看好戏的态度,长宁不禁又翻了一个白眼,可惜了这身好皮囊。果然人不可貌相! “谢了。”长宁没好气地道了谢,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毕竟是人家的茶水救了她一命嘛,这生气归生气,道谢还是归道谢。 长宁坐下后,心中不禁发奇,她点的明明是第二个菜啊,按理说菜单上的前几个菜应该都是店里的招牌才对,怎么给她上了一壶烈酒,是不是上错了,她随即将小二叫了过来。 “小二,我点的是第二个菜啊。” 小二强忍住发笑,“小姐,我们店第二个招牌就是上好的女儿红啊。” 哪有把酒放在前几个菜品的啊,不都是应该放招牌菜先嘛…… 好吧,又是她自取尴尬了。 “那没事了。”长宁满是尴尬地说着,赶紧打发了小二,但是堂内还是哄笑一片,自然包括那身后欠扁的男子。 既被嘲笑,又烈酒过喉,长宁不禁两颊微红,双耳越发火烫。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长宁将最后一块肉夹馍塞到嘴里,打算一会就结账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衣衫破烂的姑娘脚步不稳地迈进这家酒楼,她光着脚,发丝凌乱,她身上的衣服很薄,薄得仿佛处在一个和现在的天气是个相反的时节,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破洞,衣袖之处更是成条拖拉,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 她很瘦,瘦得好像一片大街上飘零的叶子,随时可能被风吹走似的。她的步伐也很慢,慢得像是走几步都没有什么力气。 她刚刚踏进这个酒楼,掌柜的当即停了手中的账目,一脸嫌弃地冲了过来。 “走走走!别来这坏我心情!”他粗鲁地拽着那位骨瘦如柴的姑娘,提着她就要把她往外推。 那位姑娘一下跪下,满是冻疮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掌柜的衣袖,已是哭腔般乞求道,“大爷,行行好,赏点吃的吧,我弟弟已经十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这家酒楼招牌那么大,生意也相当红火,应该根本不缺那点粮食,可是老板那冷漠的态度,却看得长宁心中一阵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