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双修:我欲摘星去》 第一话 河福孤女忒狂妄 止殇书院是河福州最有名的书院。虽然只是私塾,可架不住这私塾里的老先生明阳子声名在外,所以河福州许多达官贵人挤破脑袋都想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到这止殇书院学习。 奈何明阳子已经垂暮,每年只收二十新生,这每一个名额,都得人费尽了口舌去求。还好这老先生已经得尽声名故而不拒脩束,这河福州府家的小女儿宁摘星才有了这么个好去处。 若问这宁摘星是何方神圣?她可是河福州人人茶余饭罢的谈资。 她原本只是城门外破庙后墙根儿下的一个襁褓女婴,因一老道士卜的一卦,被抱进州府家里顶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姐的名号替小姐挡灾。 可谁曾想,十年一晃而过,这假小姐活得好好的;而那真小姐,却在这假小姐被抱进府中之日一命呜呼,死了。也好在这州府大人人慈心善,不离不弃,每天锦衣玉食的奉着,假小姐倒过的如真小姐般自在。 甚至还把这宁摘星给送到了止殇书院!足以见这宁大人对她的疼爱了。 可惜这假小姐到底不是真小姐,天生愚顽,时时完不成作业,每次都气的明阳子吹胡子瞪眼的。可她还屡教不改,虽然表面上一副哭红了眼睛的样子,可是第二天仍旧不带作业来。 明阳子已经七十又六,胡子花白,可他却生得身量高大,不似书生倒像老将军。只见他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盯着那角落里懒懒趴在桌上的宁摘星像是在盯着敌军,一开嗓便中气十足:“宁摘星!你的课业可写了?!” 也亏得这老先生日日都向宁摘星要作业,无论宁摘星写不写。 但是这同窗的学生就不一样了,个个都笑出了声,还不忘回头去看那小人儿如何应对。这是止殇书院每日的必备节目——看先生处罚宁摘星。一天不见,喝不下水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还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心中所想的,是先生何时才会去处罚宁摘星。无论是打手心还是顶书罚站大家都喜闻乐见。 可只见那小人儿不紧不慢地起身,抬起头来,神态自若一扫以往的畏缩小气,一双大眼睛直视着明阳子,瞳仁闪烁得让人想起星星。“写了。”她镇定自若地开口,说话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以前结巴连话都说不好的宁摘星了。 宁家的四少爷宁乘风也就是宁摘星名义上的大哥突然站了起来,抢在明阳子前面先说了话:“不可能!先生,她撒谎!她没有写!”这四少爷其实是那一命呜呼的真小姐的同胞哥哥;若说宁家谁最恨这宁摘星,宁乘风不当第一,就没人敢当第一了。 宁乘风说得字句铿锵,虽然才十岁,却已有宁大人的风范,他虎目圆睁,瞪着宁摘星,像是瞪着仇人一般。 “四哥又如何知道摘星有没有写呢?”宁摘星那一双眸子却提溜一转,好整以暇地看向宁乘风,反问道。 “你!”宁乘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半晌才憋出一句:“谁是你四哥!” 明阳子瞪了一眼宁乘风,宁乘风素来聪明,可今日的表现倒大不如以往那般聪明镇定了。他击掌道:“肃静!” 宁乘风磨了磨牙,忿忿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挑衅地看向了宁摘星,似乎是在看她能耍什么花招。 “宁摘星,那把你的作业交上来,老朽要检查一番。”明阳子一丝不苟,在课堂上的明阳子是格外严厉的,虽然他平时也没温和到哪里去。 宁摘星装模作样地把她那空空如也地书包给翻了一翻,格外无辜地抬起头:“先生,学生忘带了。” 众人哄笑出声,还以为有什么不一样了呢。只不过是理由从“不知道作业哪去了”变成了“忘带了”罢了。 素来讲究肃静的明阳子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冷哼了一声:“宁摘星,你愈发得调皮捣蛋了,现在竟学会了撒谎!” “学生没有。”宁摘星一双凤眸明亮,直视着明阳子的眼睛。明阳子年老,眼睛已经昏花,可那样处之泰然,镇定自若的目光,他却忽视不了。他很少从一个人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更别说是十来岁的孩童。许是这惊鸿一瞥,他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坐着准备看戏的宁乘风见先生甚至都没有想处罚宁摘星的意思,急得坐不住了,喊道:“先生,她撒谎!她根本没有写!” “哦?我写未写,四哥倒是清楚?”宁摘星嘴角微微勾起,向宁乘风投去了一个玩味的目光。 “我当然!”宁乘风看向宁摘星的目光,心里不知怎得有些犯怵,但是他还是要维持一个作为宁家嫡亲血脉的底气的,声音陡然一高。但是话到嘴边,他却突然一顿,理智在最后一刻拉了他一把,他声音一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不知道!”其中的不甘心不痛快全在这磨牙中嚼碎了。 而明阳子也像是回了神一般,他咳嗽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宁摘星,打手心五下!” “先生且慢。”宁摘星却突然出了声,她低着头,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如果只是如此简单的内容的话,即便是不写作业又如何呢?” “你说什么?”明阳子声如洪钟,他侧耳问道。倒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只是这宁摘星的声音太过于小了,这坐了二十名学生,恐怕有一半都没听见她说什么。 可唯有坐在宁摘星前面的那个小姑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宁摘星。宁摘星看起来是怂的缩成了鸵鸟状,但是她刚才的话有多狂妄,恐怕也只有这个小姑娘听见了吧。 宁摘星抬起头,这次声音倒是大了许多:“学生说,如果只是如此简单的内容的话,即便是不写作业又如何呢?” “你!”明阳子一顿,像是威严被挑衅了一般,拂袖道:“狂妄!你且背来!若背的出来,你以后的课业便不用再写!若背不出来,你这个学生,老朽不要也罢!” 第二话 是摘星不是灾星 明阳子是个好先生,几十年来也并未因为学生愚钝而辞退过任何学生,都是尽心尽力地教着,还从未放言过要辞退任何一个学生。但是今天,却因为这宁摘星的狂妄之言而受到了尊严冒犯,故而放出此等狠话来。 原本还咋舌嬉笑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一双双眼睛从明阳子身上转到宁摘星身上,再转回来。明阳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们都是没见过的,一时间连最调皮的孩子都坐如金钟。 宁摘星却面不改色,一点儿也不清楚明阳子这话的分量似的,朗声道:“居所之咸彭从将吾,兮正美为与足莫既。都故乎怀何又,兮知我莫人无国……” 宁乘风竖着耳朵听着,一双眼睛更是紧盯着先生昨日讲的离骚一卷,可这宁摘星念的两句,却不是这卷上有的,还语句不通顺,牛头不对马嘴的。他高喊着打断了宁摘星:“先生,宁摘星背的根本不是离骚!” 可明阳子却没有答他,他疑惑地抬头去看,却看见明阳子神色凝重地望向宁摘星。他缓缓开口,声音已经缓和了许多,没有之前的尖锐之态:“《离骚》全篇你都可倒背?” 明阳子虽然严厉,却格外惜才,今日宁摘星倒背《离骚》纯属饶舌;可明阳子却欣赏她这饶舌之才,怪不得之前有那般的底气,原来已经可以倒背《离骚》。 宁乘风一副不相信地样子把那竹卷翻动地哗啦响,看到最后一页,那上面的句子和宁摘星刚才倒背的句子分毫不差之后,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挫败一般:“这,这不可能!” “不但可以倒背《离骚》,以前学过的篇目,我皆能倒背,先生可是要考查吗?”宁摘星不卑不亢,只是平静地看着明阳子,像是在陈述一件极其简单且平常的事情一般。 “你坐下吧。”明阳子却只是扬了扬手,让她坐下,语气态度都温和得像是三月的春风一般:“我们今日来学习《九歌》……” 温柔的明阳子似乎比往日严厉的明阳子更让这些学生们惧怕。这种搞不清楚理由的温柔,让这些半大的孩子们都战战兢兢的,只敢竖着耳朵认真听。 《湘夫人》讲到一半,明阳子突然问道:“宁摘星,你觉得如何?” 宁摘星被突然点到,却并未有任何慌张,只见她缓缓起身,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学生愚见,还望先生多加指教。私以为,屈子作《九歌》美则美矣,但子不语怪力乱神,祭词又何为?” 明阳子爽朗一笑:“正是正是,摘星说得极是。”他摆了摆手,示意宁摘星坐下。 可那一副正派的宁摘星坐下之后,思绪却早已经飘到了千里之外。 子不语怪力乱神?笑话!若世间真没有这种东西,她宁摘星又怎会出现在这里?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成熟的、二十一岁的聪明睿智又强大的宁摘星,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身上?任谁想都想不明白的!但是聪明睿智又强大的宁摘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很快地进入了角色。 她叹了口气,还好,虽然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小平板,但是她的天生神力还是在的。 “摘星,你可也感受到了《国殇》之中,那鬼雄的豪迈,那战争的残酷?”正当宁摘星叹气之时,明阳子却突然出声道。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宁摘星的旁边。已经头发斑白的明阳子一双眼睛却是雪亮,看向宁摘星的目光并不似看普通学生。 而像是——看到了知音。 宁摘星只是报以灿烂一笑,并不答话。看来还是很成功的,至少明阳子,似乎,已经被她折服了,宁摘星的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直到放课时,明阳子竟亲自把宁摘星和宁乘风给送上了宁府的马车,那和颜悦色的样子,那满面红光容光焕发的样子,是车夫来接送公子小姐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都未曾见过的。更让他眼珠子都掉出眼眶的是,这明阳子竟不是来送四公子的,而是来送这整天连作业都不写的五小姐的! 我的玉皇大帝啊!车夫抬头看了眼天,西悬的太阳落下可没有想升起的意思啊。 宁乘风深深地瞥了一眼宁摘星,小脸一仰,冷哼一声自己气呼呼地踩着凳子倨傲地上了马车。宁摘星倒是格外的平静,但是细看,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有一丝狡黠,一双眼睛明媚却让人一眼忘不到底——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明阳子目送着宁家的马车远去,欣慰又落寞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想他明阳子执教几十年,却难得有宁摘星这般聪慧的学生,虽然以往她总是胆小畏缩,但是谁还没个改变的时候呢? 只是这百年人生弹指间已经过去大半,才遇见这么一个聪慧的后生;到临老才有了一种伯牙遇子期的感觉。可这个小子期,恐怕也不能完全理解他吧。 就在明阳子独立夕阳下感慨人生的时候,宁府的马车载着四公子和五小姐平缓地向城东的宁府驶去。 如此岁月静好的美景,车内人却没有一点儿欣赏的心情。宁乘风厌恶地瞥了一眼宁摘星,可对方丝毫不怵他,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挑衅又似是嘲讽,更是不把宁乘风放在眼里。 这一个近乎无视的目光对一个正憋着闷气的豪门娇惯小公子来说无异于是烧光理智的最后一根导火索。他指着宁摘星的鼻子:“你这个灾星!你以为今日先生对你夸奖有加你就能踩到本少爷头上来了吗?!” 但是宁摘星面对于他的发难只是面不改色的,她声音如常,并不像宁乘风那般一惊一乍:“四哥多虑了,摘星并无想踩到四哥头上的意思,而且四哥的脑袋又尖又长,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踩。”她勾唇一笑,突然直勾勾地看向宁乘风的眼角:“还有哦,四哥,我名摘星不是灾星;四哥你该好好练一练平舌音和翘舌音了。” 宁乘风的脸像是憋红的包子,他觉得自己从相貌到智商都被这宁摘星侮辱了一遍。可是这罪魁祸首还眨着一双眸子晶亮地看着他,嘴角勾起的那笑,让宁乘风已经燃烧的理智化为了烟灰,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于是在宁乘风仅十年的人生中,他破了一个戒,一个不打女人的戒。虽然说眼前这笑的狡黠的小女孩儿并不算的一个成熟的女人。 他豁然起身,朝着宁摘星挥拳而去。 第三话 天生神力揍熊孩 十岁半大的孩子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但是对于宁摘星这种身板瘦弱的小女孩儿来说,确实也是应付不了的存在了。 但是任谁怕拳头,宁摘星都不怕拳头。她眸子一眯,冷哼了一声,心道,这熊孩子今天是耗子撞上猫了。那就由姑奶奶我来教教你尊老爱幼! 只见宁摘星看准了宁乘风那挥来的一拳不慌不忙地伸出了一个巴掌。一个细小又羸弱的巴掌,弱不禁风的样子。 可就是这么个小巴掌,却一下包住了那拳头,竟没有因为冲击力而移动分毫。那枯瘦的小手看似纤弱,可人高马大的宁乘风心底却油然生出了恐惧,怎么回事?手竟然动不了了?非但如此,他的手指还生疼生疼的,像是刚才他击中的不是什么手掌心,而是一块钢板。 宁乘风不敢置信地把目光从自己的手转到宁摘星的脸上,却见后者的嘴角咧起了一抹狡黠的笑。那红唇之间洁白的牙齿在宁乘风看来已经不是牙齿,而是一把钢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但是宁乘风素来心气儿高,见一手被制服,不服气般地又打出一拳,却是一如之前,从攻势凌厉到被制服,也只不过瞬息而已。只见宁摘星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颊上的梨涡浅现,她用口型比了一个“你完了”还没等宁乘风反应过来,他那双拳就被宁摘星一只手桎梏,给拧到了身后,而他整个人也因为宁摘星的一推和马车的颠簸扑倒到了地上;而宁摘星也顺势骑到了他的背上,更是制着他一点都动不了了。 “你!”宁乘风咬牙,本想呼喊,但是自己这番狼狈的样子若是让别人看见了,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他磨了磨牙,噤了声,只是暗暗使劲儿想挣开那铁钳的钳制。 可别看宁摘星人小,却是有一身的蛮力,力气竟是比普通的成年人还要大,宁乘风是半分都动弹不得。宁摘星看着那一脸不服气还暗自挣扎的熊孩子,暗自好笑:“宁乘风,我以前写过的课业,是不是你命人偷走的?” 她眯了眯凤眸,宁乘风在学堂上那般急的跳脚,任她宁摘星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其中的原委?原本以为这宁乘风会抵赖,却没想到是个敢作敢当的,他哼了一声,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又如何!你这个灾星!你别当我们宁府是好欺负的!你克死了我妹妹!你这个灾星!” 宁摘星听了这话却不气恼,跟一个十岁的小孩儿玩嘴皮?她还没那么掉价。而且宁乘风的生气她可以理解,只是要拿宁摘星当作撒气的对象,那就万万不可理解了! 只见宁摘星腰间发力,整个人如同千斤磐石一般压在了宁乘风的背上,宁乘风咳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差点背过气去。这个妖女!竟然这么重! 宁摘星的嘴角勾起笑意,一双眸子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宁府好不好欺负我不知道,但是你宁乘风的确好欺负。但是很不巧,你今个儿遇见我宁摘星可是遇见了钢板!从前以往,我可受够你了,你知道因为你,我挨了多少顿先生的板子吗?!” 宁摘星把宁乘风的脑袋摁到地上跟他讲道理,一副高高在上毫不动怒的样子:“况且你又如何知道,她是被我克死的?是她自己命短,本就是将死之人,只不过因为我来了,你就恨我?!” 宁乘风不答,只是卯着劲儿地踢腿乱动弹,可废了好大力气他都没有挣开宁摘星的桎梏,反而把他自己累得吁吁喘气,一身华服也早就满是褶皱,头冠也散乱了。他大喘着气,不服输地看向一边,一双满是稚气的眼睛里全然是不甘心。 宁摘星嗤笑一声,竟主动地撒开了他,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喂,起来吧,别哭了,像个小姑娘似的。” 宁乘风一双秀气的大眼睛早已经是波光粼粼差一点就要掉下泪来,倒不是他觉得委屈才掉泪的,完全是生理性的泪水,是太疼了才会掉眼泪的。宁乘风磨了磨牙,对,就是这样,才不是因为委屈。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坐回到马车上,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对于宁摘星的话置若未闻而对于她伸出的那只手更是看都不看。 宁摘星同意,她是觉得这个小孩儿挺可恨的,明明原主每日都写了作业,却都会被他派人把作业拿走,而且也是他联络大家都疏远宁摘星。但是看见这么个小娃娃一哭,她的心竟有些软了,似乎好看的人更容易得到原谅。 当然,宁摘星才不会同意自己是个花痴,因为人家的美貌才宽恕了人家。 随着车厢一晃,家仆的声音传入耳中:“公子,小姐,下车吧。” 宁乘风理了理衣服,抓起自己的书包就掀起了帘子跳了下去。 只是今日等在家门口的不止是他的贴身小厮,竟然连宁大人都在等着了。宁大人政事繁忙,少有功夫来看管他的这些孩子们,但是他对这几个孩子确实是很慈爱的,今日得了空原本想亲自去接放课的他们,却因为车夫先走一步,故而在这儿等着了。 可是这一见面,宁乘风却是这般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 宁大人嘴角的笑意隐匿了下去,严厉道:“乘风,你和人打架了?” 宁乘风看见宁大人原本扬起了笑意也因为他这一通批评而消失了。他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正此时,似天真无邪的女童声打破了这般尴尬:“四哥在书院十分听话,没有跟人打架。是我急着回家让小刘驾车快了些,四哥没坐稳摔了下。所以爹爹不要再批评四哥了。”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滴水不漏,她的目光先看向宁大人,然后又看向了车夫小刘。 小刘微愣,然后连忙点头应道:“是是是,都是小人的错,摔着了四少爷,罪该万死。” “罢了,你下次小心些便是;还不快把四少爷带下去换身衣服。”宁大人的眉头微微舒展些,摆了摆手,道。 一行人神色各异地进了府邸,也就宁摘星乐得自在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宁摘星喜气洋洋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便有人迎出来为她换了一身常服,一盘盘珍馐佳肴上了餐桌。换了个壳子的宁摘星可并不因为自己受这等玉食珍馐而有半分的心理负担,愉悦地品尝着。 “还有几日,便是十年之期了吧。”宁大人捋了捋胡子,看着眼前的食物,却并没有几分胃口。 “大人提这十年之期作甚?难道宁大人还期许着这神棍能守约而至?!”夫人冷冷道,放下了筷子,也因为他这话失了胃口。更因为被戳到了心窝,夫人用上了这等生疏的称呼。 第四话 三千道长如期至 或许是天地感应,快要进入河福州的道人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胳膊,这明明只是七月流火的天气,暮烟沉沉却冻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道人看了眼天色,掐指算了算,口中念叨:“不行不行,还是快些才好。”念叨之后,还不忘甩了甩拂尘,步伐虽未加快,可他迈出一步所走的距离却比常人迈得五步还要多,所以看似在慢走,可只是眨眼睛的功夫就只在空旷的天地间留下一个灰色的背影。 寒鸦不肯栖枝而鸣,河福州的郊外相当凄冷,唯有这一个道人还在赶路。他似有什么执念,似是要赴约而去,中年道人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喜色,似乎是要见到什么好事情了一般。 如果河福州的宁大人在此,定能认出他,他就是那十年前曾到府上去让宁大人收养那孤女的道士。无人知道他的名讳,只知道,他道号三千。在这条道儿道上,放尊敬点,都称他一声三千道长。 翌日太阳升起时,三千道人已经出现在了河福州州府府邸了。 这府邸的门童,不,或许是应该称他为门卫了,见到这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道士,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你,你是三千道长!?” “正是贫道。十载匆匆,宁大人、宁小姐可安好?”三千道人自有一番风骨,他生得清朗飘逸,如同林中梅,山外云,风上鹤,虽然见到这三千道人之时门卫还只是一个小小门童,但是那极深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之中却并未抹除。 只是这十年过去了,孩童已经长大,可这三千道人的样貌却并未改变分毫,还是当年模样。门卫心中思绪翻涌,可可嘴巴却不受控制一般痴痴答道:“宁大人安好,只是小姐已经先走一步了。” 闻此,三千道人却摇了摇头,“宁小姐还好好地在府中呢,劳烦通报一声,只说贫道赴约来了便是。” 宁小姐出殡那天,全河福州的人都有目共睹,家丁作为宁家家生奴才当然也不会错过,他还掉了好几滴泪呢;但是这宁小姐还在世的消息从三千道人的口中说出来,却着实令人信服,家丁浑浑沌沌地想着,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回过神来,却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了。待他把事情全盘告知宁大人,那一向稳重的宁大人神色也突变,“快,快请进来!”他来回踱步:“不,先派人告诉夫人,让她带着五小姐过来!” 因明阳子先生赴喜宴而放课一天的宁摘星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两眼睁得大大的,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来这个陌生世界好几天了,生活过的却没有宁摘星想象中那么艰辛,除却宁乘风时不时的白眼,在这宁府的生活格外舒坦。这与她期许的米虫生活十分相近,但是来的太轻易了些,却让宁摘星的心里不太踏实。 毕竟人家主角穿越总要从宅斗开始打怪升级的,但是她宅斗?不太可能吧?宁摘星翻了个身儿,就宁乘风那个小屁孩儿,根本不算的什么劲敌;而夫人虽然不喜欢她,却也只是眼不见心为静,对她冷着一张脸罢了,更不是什么大bss。 宁摘星覆去翻来,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却在这时,突然接到了传召,让她去书房一趟,说是要见。 这倒是新鲜,有什么,是需要这十岁的女娃娃去见呢?宁摘星想不到,也懒得去想,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是同一个,那就是懒。懒得深思,也懒得钻牛角尖。从自己小院到宁大人书房的距离不长,还能路过一个小花园,夏秋之交,有好些宁摘星认得和认不得的的红的黄的花儿开着,这一路上,宁摘星的心情倒是极好。 但是她不知道,这将是她以一个被收养的孤女身份所走过的最后一段路,她也不会知道,这一路走过去,她将会脱离凡俗,求仙而去。 才到书房门口,便听见里面的谈笑声,人似乎是一个很健谈的人,那不高不低,不尖不哑的男中音恰如其分的中庸,他正笑道:“宁大人别来无恙。” 而宁大人也笑,只是这声音中却带了几分惊异与苦涩:“道长才是别来无恙,这十年来,宁某已经老矣,可道长还是风华依旧啊。” 宁摘星心里嘀咕了一声,竟然是个道士。这也不怪她心下起疑,河福州虽然作为一个州府,但信道者格外少,反倒都是一心信着孔教,奉着“子不语怪力乱神”之句的;可作为河福州州府的宁大人却与这道士谈笑风生,怪哉。 受了小厮通报,宁摘星挑了帘子进去,书房内的情况那就更怪了。那道人与宁大人笑谈,夫人陪坐却一脸的不耐烦,甚至还有不加掩饰的厌恶。这样的神情,宁摘星并不陌生,它曾无数次的出现在夫人打量宁摘星的时候。 只是这么个稀奇的道士,倒也受了和她一般的待遇了。 心里虽然思绪翻飞,可宁摘星的礼数却是半分未少,她颔首福身:“宁摘星见过父亲,母亲,道长。” “十年未见,小友可还认得贫道?”那道人见到宁摘星,一双眸子倏忽一亮,那光芒又很快隐匿起来,只化作了如沐春风的笑意。 宁摘星只抬头看着那道士,只觉十分面善,可在哪儿见过,却没有印象。但是他所提到的十年……如果十年前有一个道士与宁摘星有缘的话,那必是把她从一介孤女变成河福州小姐的道长——三千道长。 “装神弄鬼,当年她不过一个襁褓小儿,即便是见过,又怎识得?”夫人并不似宁大人那般好脾气,她冷冷开口道。她不说则已,一说那便是挖苦讽刺之言:“道长可真仁义之心,连一个孤女都照拂有加;可惜,对我那短命的孩儿却是这般残酷!” 一边说着,她红了眼眶。那早去的女儿是她的心结,这三千道人给了她希望却又带给她绝望,她怎能不怨? 可这三千道人听了夫人之语却哈哈大笑,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这诡异的笑出现在正在发泄着失子之痛的夫人的哽咽之后,当属十分诡异。就连自认为是个局外人的宁摘星都觉得虎躯一震,打了个寒颤。 “当真是好笑,宁小姐不好端端地站在您面前?而且定会百岁千岁,又何来短命一说?”似乎是笑够了,他摇了摇头,做出了解释。 第五话 与尔仙缘不凡人 “放肆!”即便是对三千道人尊敬有加的宁大人听到他这般玩笑似的话语,脸色都不由得一黑。自己的女儿已经入土多年,可这个疯道士却在这儿说着疯言疯语祝一个已死之人长命百岁。 “宁大人勿怪,贫道只是一时觉得好笑,失态了。”他起身,拱了拱手,可其中却没多少得罪的意思,他回头,一双黑色的瞳仁看向宁摘星,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贫道记得宁小姐左耳下有一处三点胎记。” “此胎记天下独一,唯有宁小姐才有;此乃天道眷顾之标志。”他甩了甩拂尘,颇有几分装神弄鬼的意思,“这胎记不可伪造,不可磨灭。随神而不随形,即便肉身磨灭,神亦不毁。” 宁摘星听到他的话呼吸却骤然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三千道长。左耳下三点呈三角排列的胎记,她身上也有。这个胎记,在她未穿越的时候就有了,穿越过来之后,这具身子上确实也长出了这么个胎记,宁摘星曾一度觉得,这胎记便是她一身神力的来源;但是这道人所说的话却让她遍体生凉,莫名生出了一种恐惧感。 有一个答案在宁摘星的心头,呼之欲出。她能从现代睡了一觉便穿越到这匪夷所思的地方……这墙根下的孤女,和那宁大人短命的千金……这一切都变成一堆乱麻围住了宁摘星。 “请看摘星小友左耳下,必有贫道所说胎记。”他老神在在的,向那已经呆住的宁大人夫妇拱了拱手,站到了一旁。 宁夫人一双水杏似的眼睛里全然是不可置信与惊疑,不,不可能!这个她冷眼相待了十年的孤女,竟是她的亲女儿?!她不相信,却是踉踉跄跄地朝宁摘星走来,双手微颤地捧住她的头,拨开耳际碎发,果然有那一处胎记。 她轻轻地抚了抚,似是不可置信似的大力搓了搓,把那块皮肤搓红了,连宁摘星都嘶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似的。她缓缓地回头去看向宁大人,二人目光交汇,宁大人已经心领神会。 “如此怪异之事,宁某当真是未曾遇到过。”宁大人看着宁摘星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复杂,似乎对这件事情还有待接受。可宁夫人却早已经把宁摘星紧紧地揽在了怀里,她泪眼婆娑的:“孩子,你受苦了,都是娘亲不好。娘亲若是早点认出你,你也不至于在自己家受这等委屈了。明天,不,今天!你就跟娘亲一块住!那劳什子的书院,咱们也不去了!让娘亲在家好好看看你!” 那对亲生骨肉的怜爱之情不得作伪,宁摘星实际上有些接受无能那个刚才还对自己冷眼相向的女人现在却把自己当成无价之宝一般捧着。可她的心头却浮现出阵阵暖意,似是被宁夫人的情绪感染了一般,自认为比七尺男儿的泪点还要高的宁摘星,却鼻头一酸,泪腺自动分泌出液体来。 她的两只手,也自觉地搭在宁夫人的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宁夫人的背,安抚着这个痛哭的女人。 “宁大人可还记得贫道当日之言?”三千道长看着这母女相认的画面,拨弄了两下拂尘,似笑非笑地看向宁大人。 “宁某不敢忘道长搭救小女之恩。定以千斤金重谢道长,派人护送道长直至道馆之中。”宁大人作一揖,一揖到地。他鲜少对人行如此大礼,也只祭天祭祖之时才行这般大礼。 宁大人记得,当日三千道长胸有成竹道,若能救下宁小姐,十年后再来讨报酬。这是来讨报酬的时候了。 可是三千道长却摇了摇头,“贫道是修行之人,金银粪土,不是贫道所求。” 宁大人尴尬一笑:“是宁某忘了。宁某定在河福州为先生建一道观,日日洒扫,潜心供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三千道长既不求利,想必那是求名了。天下苍生,逃得过功却逃不过名。虽是这么想着,宁大人仍旧是对这千斤黄金不动心的三千道长敬佩有加的。 可是三千道长又摇了摇头,“此亦非贫道所求。” 宁大人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原本打圆场的话也在喉咙里卡着说不出来了。此人不求财不求名却愿救她女儿一命。当真是世外高人,仙风道骨吗?做了十几年父母官的宁大人可不这么想。世间之事都是有来有往,根本没有免费的午餐;更别说,是免费的救命之恩呢? 就连那在抱着宁摘星哭泣的宁夫人的哽咽都是一顿,似乎是新有预感,她更搂紧了怀中的小人儿。 “摘星小友根骨不凡,不是凡尘中人。若摘星小友愿随贫道修行,贫道定不会叫明珠埋没尘沙中。”三千道长甩了甩拂尘,倒是朝着宁摘星拱了拱手。“摘星小友,可愿修仙?” 那眼中还带着泪的宁摘星突然顿悟了什么。这,竟然是一个修仙世界?天材地宝,灵宠宝器招手就来;无尽仙寿,美男无数应有尽有。这不是她想象中的人生吗?! “好!”宁摘星眼睛一亮,干干脆脆地答应了。对于宁摘星来说,她无牵无挂,虽然在今日被告知有父母高堂;但是这便宜爹娘终归还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可是宁大人的眸子中却透露出几分不舍来:“既然摘星她,已经答应……” “不,星儿!你不能去!”宁夫人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眼看即将失去的女儿却是格外的不舍,她近乎乞求地看向宁摘星:“星儿,留在娘亲身边,好吗?” “我既已答应,便不会反悔。”宁摘星却显得格外冷静,冷静得不像是一个还受着父母呵护的孩童。 是啊,无论这幅身子如何幼稚,它里面居住的灵魂已经二十一岁了;更何况,即便是原主宁摘星,也是一个父母缘寡淡的人。 宁夫人觉得自己刚活过来的心像是被人剖开了一般钝痛,但是看着宁摘星,又格外的眷恋与不舍。 “道长既从远方来,还烦请歇息几日再走。宁某与拙荆也有一些体己话要与星儿交待。”宁大人脸上的笑如何看都有几分惨淡,但是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宁摘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上了一条修仙之路,此后遇见的一切缘劫似乎在此时就已埋下因果。 第六话 离家落户星星沟 夜深人静之时,宁府宁大人的院子里还亮着灯。 宁夫人挺直了脊梁坐在一旁,烛光在她脸上跳跃,晶莹的泪珠不曾风干过。“宁羽鹤!”她的声音颤抖着,全然是对宁大人的指责:“我的星儿刚回来,你竟然纵容那个疯道士把她带走!我宋清雪嫁过来时以宋家一半家财陪嫁,这些年来保你荣华富贵官运亨通,可是你,是怎么对待我宋清雪的?!” 面对宁夫人的责难,宁大人则显得十分无奈却也不妥协:“清雪,别闹,你也看见了,我许诺给道长金银,但是他拒绝了。” “不过一千斤金,河福州金矿遍地,你许他万金十万金,他还会揪着星儿不放吗?”宁夫人的声音时而沙哑时而尖利,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处于一种即将失常的状态,她吼叫着,看着宁大人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宁大人叹息了一声,他想把宁夫人揽进怀中安慰,却被宁夫人又打又咬着推开了,他已经好言相劝了半个时辰因为这疯妇人耐心也耗尽了,他一拂袖,也就势推了一把宁夫人,高声道:“宋清雪,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宁羽鹤堂堂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又如何更改!?” 他看着突然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宁夫人,她似乎比刚才更冷静一些了,声音一柔,服软似的劝道:“何况,星儿跟随道长出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道长说过,星儿是天命眷顾之人,以后定能有大机缘;这不也是光耀门楣,收益无限的事情吗?” 宁夫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了一个惨淡的弧度。 而那方在自己小院子里挑灯夜读的宁摘星正捧着一个小册子翻来覆去地看,时不时地发出几声惊叹又时不时地嗤笑几声,在一片安静之中,她自己也格外热闹。 这小册子正是白天三千道长给她的关于修行的入门篇,据说最适合她这样的孩童观看,这本小册子讲了一些关于修炼的基本规则,说是大道唯艰,鲜有人至。 其中详细介绍了关于练气与筑基两个修炼的大等级。练气是引气入体,开始修行,但是还在仙道的无上法门外游走,只有到练气十层大圆满时服用筑基丹筑基之后,才算是踏入了修仙大道。 而修仙者似乎在一开始就注定了仙缘。常见的五种灵根与五行对应,较为稀有的灵根则有风、雷属性,还有一些五行变异的灵根。有灵根者才可修炼,天赋最好的是单灵根,灵力精纯,修炼速度快,更容易入道;稍次之的是双灵根,修炼速度虽然不及单灵根,但可修炼两种属性的功法,都言技多不压身,这毫无疑问也是一条求生之道。 可技多不压身放在三灵根四灵根身上,那就不灵验了。三灵根四灵根灵力驳杂,本身精力有限又不能术业专攻,只能算是最普通的灵根了。而五灵根者?那不必说,通常一生都止步与练气境界,若有机缘,侥幸突破到筑基,也再无精进的可能了。 宁摘星放下书,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如果按三千道长的话来说,她是双灵根,只比单灵根次了那么一点,就一点点。但是她这灵根奇得厉害。别人的灵根都是相生相辅,而她的倒好,相克相灭——水火双灵根。 三千道长说,等回到洞府正式拜师之后,便开始教她修行之法。 宁摘星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多想,既然由此机缘,那就躺好了等待命运的降临吧。 两天后,在宁夫人的不舍之中,宁摘星还是要告别河福州了。宁夫人把宁摘星粘的紧,像是要把这些年亏欠女儿的都补上。可是这样的腻歪,却不管宁摘星能不能承受得了。跟三千道长走时,宁摘星长舒了一口气,仿佛从一个魔窟中逃出来了一般。 宁摘星执意不让人送,宁大人只好派了辆马车,将二人送到城门。登车时,宁摘星瞥了一眼,那原本视她如仇敌的宁乘风竟然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似是愧疚似是不舍,宁摘星报以灿烂一笑,登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城门,宁摘星回望了一眼沧桑巍峨的城门,三千道长捻了捻胡子:“徒儿,走吧。”他拂尘一甩,从袖中飞出一三寸小剑逐渐变大成一米多长的长剑,三千道长先一步跳上飞剑,见宁摘星那略带惊疑的眼神,只是一笑,拂尘一挥,宁摘星也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那飞剑之上。 不管那车夫跟那马儿有多瞠目结舌,宁摘星和三千道长已经乘风去了。 三千道长释放出一个光盾来,二人与飞剑在光盾之内,丝毫不受高空气流影响,这飞剑颇有几分航空飞机的速度,宁摘星站在飞剑上,看河福州渐渐缩小,逐渐变成一个海上的岛,慢慢远去,远到消失在视线中。 脚下是青云片片,青云之下,是一片海域,在这片海域之后的大陆,便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师父,您这飞剑,是哪个品阶的法器啊?”宁摘星看着脚下踩得这飞剑,剑形古朴,整体呈古铜色,按照那入门小册子所言,这应该是用以飞行的辅助器具。炼气期所用的飞行器具为凡器,凡器只能用以低空短距离的飞行,而他们已经在几刻钟之内飞出了河福州,而且是在青云直上;这绝对是超出凡器的级别了。 只见三千道长嘴角含笑摇了摇头,看向宁摘星分外慈祥:“此剑唤作追云剑,是极品宝器,你现在还未入门,待你入门之后为师为你亲自打造一件飞行法器。” “多谢师父。”宁摘星却上道,虽然还未正式拜师,但是她却已经认定了这三千道长是他的师父了。 不过半日,飞剑就在一处山沟落地了。三千道长耐心讲解道:“次地名为星星沟,在此地,即便白日也可看见星辰。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他拂尘一挥,那名为询星观的道观大门应声而开。 第七话 两面三刀唐春玉 黑瓦白墙的询星观虽不华美却也清雅。三层小阁均有青色琉璃瓦搭成的飞檐,四角垂下铜铃铛,似乎风一过便会有叮咚脆响。而询星观的牌匾则是龙飞凤舞的草书,这给这小小的道观增添了张狂的气息,也是,若不张狂,何人敢询星? 随着大门的开启,询星观大门两侧的青松针叶之上光波流转,不知有什么秘法在运作。 大门已开,三千道长却不着急进去,宁摘星探着小脑袋看门内的情况,正纳闷儿着这三千道长怎么到了自家门口还像个人一般在等什么。但是很快,她就看见了一角白袍。 等那角白袍全部出现,宁摘星才看清,那是一个少年,约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他的五官并不似成年男子那般棱角分明,又不似孩童那般圆润稚气,处于尴尬期的他却偏生得一副好皮囊。见他从远处来,宁摘星眼睛一亮,视线如同抹了胶一般黏在那人身上。 少年欣长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这一抹清瘦才更有少年风骨。 美男!美男啊!宁摘星心中呼喊着,心跳微微加速,可是表面的矜持,她还是要有的。 “这是为师的大弟子,你的大师兄,唐春玉。”三千道长抚了抚胡子,嘴角带上了几分笑意,这个爱徒,是他的骄傲。 宁摘星心中浮现出一行字:有美男兮,如春如玉。唐春玉,是个好名字。 等那人走近了,宁摘星才发现,那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清秀明亮又单纯的少年。那张脸,清秀是清秀,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格外风流。像是一只狐狸成了精,虽然变作了清秀小道士,但是它眼睛里的狐媚劲儿是还存在着的。嗯,狐媚,这是宁摘星对唐春玉的第一印象。 待那人一开口,兀自风流倜傥不顾身上这白色道袍。他那一双桃花眼含笑,不似三千道长那般如和煦春风,却像是……谁家的杏花一支探出了院墙:“师父回来了!想必这位,就是师父时常念念叨叨的小师妹了吧。” 三千道长点了点头,神色欣欣然,直接就把这刚到手的小徒儿十分放心地交付给了唐春玉:“是也。春玉,你带着她先去熟悉一下环境,为师有些乏累,需要先休息一番;明日再带她行拜师礼。” “好。”唐春玉笑得更是灿烂,像是一树杏花摇曳,“弟子一定把一切打点妥当。师妹快跟我来吧。” 虽然这人给人一种狐狸的狡诈感,但总归是热情的,宁摘星舒了一口气,对未知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但是下一秒,她的新希望没有达成,却突然扶墙呕吐了起来。这不怪宁摘星,她现在还只是一介凡人,虽然对修行之术有所了解但还未具体地进行修炼;而三千道长虽然开启了一个光波护罩让宁摘星免受煞风,但是宁摘星难免会有些晕剑。 在刚上飞剑时她就觉得胸口一阵翻涌,但是一路风景秀丽愣是让宁摘星忘却了呕吐。这一放松,呕意便再忍不住了。 不知扶着墙根吐了多久,宁摘星晕乎乎地一抬头,倒看见了那站得离她两米远,生怕染上秽物,环胸一脸淡漠得看着她的唐春玉。那人见她抬头,才开口问道:“吐完了?” 宁摘星点了点头。一张脸冷了下来的唐春玉没有那奸诈的微笑,可是眼睛里精光流转总让宁摘星觉得自己正在被估量剩余价值。 “吐完了便走吧,还等着我让你收拾吗?”那个刚才还在师父面前打了包票的奸诈冰山面无表情地催促着这个吐得晕晕乎乎,显然还在水土不服之中的小师妹。 宁摘星憋着一口气,腹诽着这个叫唐春玉的。只见唐春玉掐诀,一道水光打向墙角,那里便光洁如新。 想到自己也要学这样的法术,她仍旧乖乖地跟在唐春玉身后,忍气吞声地步入询星观之中。 唐春玉虽然面无表情一副毫无热情的样子,但至少还算是尽责,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我是师父的大弟子唐春玉,练气四阶,风灵根。师父还有一个弟子,张月涵,练气四阶,火金木三灵根,现在不在观中,你以后会见到她的。” 宁摘星听得想笑,得,她成了沙僧了,师徒四人只缺了一个白龙马。只是想不到,这个唐春玉如此厉害,竟然是单灵根且是稀有属性的单灵根,看来想超越他,有点难度。 “你以后就住这儿。从明天开始,你要劈柴。”唐春玉指了指柴房旁的那间屋子。询星观的后院是住宿区,三楼不住人;整个二楼都是三千道长的地盘;一楼是给弟子们活动的空间,而一楼的最后一个房间,理所应当地属于新来的了。 这三个房间里,一个落锁,想必是她那二师姐张月涵的房间;还有一间房门敞开,应该是这个表里不一的奸诈冰山的居室。 靠近柴房的这个房间显然是最小、地理位置最不好的房间。但是她来得晚,倒也不生气。只是她略不忿唐春玉这倚老卖老地一来就给她安排的累活。但也不过是劈柴,宁摘星安慰自己,好歹是天生神力。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抬头笑容灿烂,虽然心里把这唐春玉骂了八百遍:“多谢大师兄。” 唐春玉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一双桃花眼中莫名的情绪流转,那不像是讥讽,反倒有几分诚恳:“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兄,那我也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想一想,你有什么本事能做师父的徒弟。”说罢,也不管宁摘星怎么想,转身就走。 他这是不服,是挑衅吧!宁摘星脑子哄地炸开了,这人是在嘲笑她的实力?!而且还是这样用真诚的目光来嘲笑她的实力!宁摘星暗自咬牙,等着吧,土著!你这么对待一棵凌云木,是要付出代价的! 入定之中的三千道长还不知道,他的两个爱徒已经暗暗较劲了起来。他的嘴角含笑,即便是在修炼,眉梢眼角都带着一番喜色,像是了了一桩心腹大患似的。 吐出一口浊气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旧香囊摩挲着,目光眷恋地像是在看挚爱之人。 次日,宁摘星正在睡梦之中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被声音吵得实在无法入眠,她勉强睁眼,却只有一片昏暗如眼;天还未亮。 “起来劈柴。”唐春玉的声音无孔不入。这四字一出,惊走了瞌睡虫,宁摘星唰地从床上坐起来。这不是在她温暖的小公寓,也不是在荣华富贵的宁府,而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询星观——还要被当作免费童工使用。 宁摘星暗自咬牙,但还是应了一声:“来了。”心中却暗骂这唐春玉是唐扒皮,一大早的觉都不让人睡好。却碍于她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而唐春玉却已经遥遥领先,打是打不过了,宁摘星被迫服软。 但是她心中是如何安排唐春玉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第八章 渐入佳境学劈柴 月朗星疏,唐春玉的五官在夜色朦胧的笼罩中有几分飘然欲仙,可对上他那双狐狸般的眼睛,宁摘星才愤愤道:“师兄早。” “嗯。”唐春玉冷冷地答了一句:“柴房里有斧子,在天亮前,十根柴。”他瞥了一眼宁摘星,眼神一如他的语言不带任何温度。 宁摘星从昨日到今日受的委屈,夹杂着起床气一下子喷薄出来:“喂,你这样是虐待儿童!”临时的火气冲上头,让她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仙途的修仙者,即便碍于三千道长的面子不敢要了她的命,但是背地里穿小鞋可还是有的。 所以宁摘星吼完就后悔了。 可是那人只是转身微微歪头看向她,一双桃花眼里光波流转,他似笑非笑:“这般简单都做不到,还怎么配做师父的弟子呢?你还是趁早打道回府,不要污了询星观这清净地。” 宁摘星咬了咬牙,偏有那么一股韧劲儿,不服输!但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一言不发地去点了油灯,取下斧子。被切割成一截一截的树干被堆放在柴房的一角。宁摘星抄起一个掂了掂,如果只是要十根这样的木桩劈成柴的话,似乎没有太大难度。 轮起斧子,宁摘星瞧准了那木头,稳狠准地砸了下去!虽然从未干过这样的累活儿,但是有这一身神力在,宁摘星并不担心,只是觉得这是杀鸡用牛刀,太过屈才了一些。 但是一斧子下去,她就霎时间清醒过来,劈柴,也不是这么好劈的。 劈柴是那些山野莽夫的必修功课,宁摘星理所当然地觉得很容易。但是现实,她错得离谱。原本圆形的木桩,她这一斧子下去只砍掉了边缘的一片树皮和一点木头,离劈成柴禾的要求相差甚远。 宁摘星双眉一扬,看来,是她轻敌了。 迅速调整好心理的宁摘星在下第二斧子的时候就谨慎多了,第三斧子下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该怎么劈柴。宁摘星似乎有些理解,唐春玉的举动,这是让她不要好高骛远,目空一切吗? 唐春玉盘腿而坐,灵识探出,宁摘星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他嘴上吝啬,但是对于宁摘星,他还是有几分满意的。不光是她那一身蛮力,她的心性,似乎也比一般的孩子要更好些。 劈柴之声响彻整个询星观,在万籁俱寂之中,这是唯一的热闹。 天空泛起鱼肚白,宁摘星胡乱地抹去额上的汗。才劈了四根木桩,可手臂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劳作又酸又困,而每一斧子砍下去的后坐力又让她的手腕又麻又痛;好像再多动一下,这双臂就不听使唤了似的。 但是她不能倒下,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宁摘星咬牙举起斧子,再准备劈下去时,却发现自己连举起斧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踉跄,宁摘星差点因为那沉重的斧子带着向后仰栽到地上,如果没有她身后的人的话。 “看来,师妹还有待提高。”那人凉薄的声音传出,不是唐春玉又是谁?他微微一扶宁摘星又很快撒手,仿佛宁摘星身上沾秽物似的。 “如果不想用凉水沐浴的话,就自己烧吧。待师父醒来,也差不多该行拜师礼了。”唐春玉仗着自己年长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摘星。 宁摘星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让她劈柴,是给她自己准备烧洗澡水用的?而且,还得自己烧水?宁摘星挑眉,她怎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对劲儿?唐春玉在她心目中光辉起来的形象又几近崩塌。 “若是做不到,趁早走。”唐春玉又以此事来激将宁摘星,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薄唇也抿紧了,那神态并不似开玩笑,仿佛真的要将宁摘星赶走似的。 宁摘星咬牙,握着斧子的手微微颤抖,唐春玉越是这样轻看她,她就越拧巴着一口气不愿让人看不起:“师兄此言差矣;摘星既然来此,就不会回头。只是你总该为摘星提供水和火折子吧?”她看向唐春玉,问道,但是似乎已经看得到自己来回奔波打水的身影了。 但是这次,唐春玉倒是好说话,“水缸里有,你自己取便是。厨房里有火石,你可以用。”透过那一双桃花眼,宁摘星竟然看到了隐约笑意。 宁摘星挑眉,也亏得这个唐春玉不是蔫儿坏,还有那么一点儿人性,没有磕碜到一点水都斤斤计较。但这也只是她的内心话罢了,唐春玉的声音幽幽飘来:“用罢,记得补上。” 宁摘星只是思绪一飘忽,再一回神,唐春玉的身影就已经不见了。来无影,去无踪?宁摘星眼前一亮,更坚定了要学道。 勉强忍着手臂酸麻,凡事亲力亲为地沐浴完后,宁摘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后院中晾头发。这道观中的日子着实孤独,昨日那个说今早就起来行拜师礼的师父,睡到了日上三竿都还未起床。而那个格外冷漠的唐春玉,从刚才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询星观一下子空旷起来。一空旷,宁摘星就止不住胡思乱想。她看着那广袤的蓝天,群星闪烁,运行有轨;果然如三千道长所说,即便是在白日,也能看见星空。她的思绪开始逐渐飘远。 唐春玉几次三番地劝她打道回府,究竟是为什么?她在这询星观也没有打扰到他什么;甚至还多了个人帮他劈柴打水,可唐春玉却一副格外不喜欢自己的样子。 而那个不靠谱的三千道长……当时巧舌如簧勾给宁摘星勾勒出渺远的未来,可等宁摘星身在询星观之后,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现身过。 一番苦思之后,宁摘星终于灵光一现,如同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说话不算数的那种! 正午之时,阳光洒遍星星沟,星空隐没,宁摘星才看见了唐春玉的人影。虽然唐春玉格外冷漠,但到底是个活物,宁摘星见到他眼前一亮。尤其是见到唐春玉手中提着的那两只野兔! 唐春玉作为大师兄的形象霎那间在宁摘星的心中又高大光辉了起来!原来唐春玉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儿嘛!竟然还去逮了野兔!见他提着两只兔子,总不能都是他自己吃,让宁摘星在旁边干瞪眼吧? 第九章 拜师入道得心经 “以后你劈柴。”唐春玉提起手中的兔子晃了晃,清秀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宁摘星透过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仿佛看到了他深藏的笑意。 宁摘星嘴角一抽,她就知道,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尤其是唐春玉递过来的馅饼,要付出的代价肯定是物所不值的。虽然以后都要付出苦力,但是如果能换来饱腹,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很快,宁摘星就被唐春玉折服了,是真的折服——甘愿替唐春玉劈柴的那种! 宁摘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在宁府也是见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但是毫不夸张地说,唐春玉做的饭,让她好吃到泪流。这兔子烧的,没有一点的膻味儿,反而软烂可口,酱汁甜咸适口,浇在米饭上,扒拉一口,宁摘星享受得眯起了眼睛,人生巅峰仿佛就在这一刻。 许是唐春玉收起了冷漠,整个人看起来虽然淡漠却也不似冰山了,宁摘星自然而然地发问:“大师兄,为何师父不同我们一起用餐?” 唐春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怜悯:“师父已经是元婴修士,辟谷多年,早已不食人间五谷。”如果宁摘星没猜错的话,他的这丝怜悯,算是在可怜一个傻子。 但是唐春玉这句话一吐出来,宁摘星已经无法管理自己的面部表情了。她双眼瞪大如铜铃,元婴!那是她敢都不敢想的境界,小册子上说,筑基之上是金丹,千百个金丹修士之中才侥幸能有一人修炼至元婴期!而她这便宜师父,竟然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 她突然又十分羞赧,当时在飞剑上,她还问师父用的是什么法器?元婴期的修士,恐怕早已视法器为粪土了吧?好在三千道长脾气好涵养高,没有直接把她甩下飞剑,丢在什么穷山恶水。 可唐春玉像是没看到宁摘星那惊异的目光似的,他目光幽幽,是宁摘星看不懂的色彩:“师父以前的修为更高,但是此前因为推演天道重伤,才跌落至元婴中期。” 推演天道?此事玄而又玄,险而又险;凶险程度不亚于登蜀道上青天。 只是不知,师父他是为何推演天道?竟让他不顾重伤,甚至伤了根基修为跌落;那他所推演的,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似是看出她的心中所想,回答她一般;又像是自言自语,唐春玉淡淡答道:“因为你。”他拾掇碗筷,留给宁摘星的只有一袭清瘦的白衣背影。 因为她?宁摘星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了,她有什么好处,能让三千道长如此尽心尽力?不过是非亲非故之人罢了,用得着如此拼命吗?突然,宁摘星一噎,难道三千道长已经发现了她穿越者的身份? 她的头皮微微发麻,但是却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是至少,她没从三千道长那里感受到什么恶意。一回神,宁摘星惊呼出声:“师兄,我还没吃饱!”但是没人应她了。 正在宁摘星暗自懊恼的时候,三千道长的声音却从小楼二楼上传来:“咳,摘星,昨日睡得可好?” 宁摘星抬头,见三千道长倚栏杆远眺,不知站在那儿多久了。 “睡得还好。”宁摘星点头,心中却大惊,三千道长何时出来在那里站了多久,她竟然毫无知觉! “春玉,律堂可清扫干净了?”三千道长负手,走下二楼,不忘问道。 唐春玉脸上那面具式的笑容又回来了,热络得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回师父,已经清扫干净,一切打点妥当。” 这律堂说是弟子受戒的地方,但其实在宁摘星来之前只用过两次。第一次是收唐春玉为徒的时候,第二次是收张月涵的时候。律堂设置得也相当简单,在东方只设了两把太师椅和一方桌就再无多余的装饰了。 来到这律堂,三千道长眉心微皱,多了几分谨慎,他坐在太师椅上,唐春玉则站在他的身侧,脸上那狗腿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堂下何人?到此何事?” 宁摘星作揖正座:“河福州宁摘星,来此拜师。” “修仙之途渺渺,成仙之人几何?拜吾为师,赐尔仙缘。从此以往,倾囊相授,不离不弃。你,可愿意?”三千道长端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冥冥看向宁摘星。 原本该立马答应的问题,宁摘星却楞了一下。她愿意吗?从此以后,脱离凡人的生活,向一条不知前途的路上走去…… 三千道长也不催促他,良久,宁摘星才眼神坚定,朝三千道长一拜:“徒儿愿意。” 没有禁制约束,没有契约限制;只是这般简单的一拜,宁摘星便做了三千道长门下第三个弟子。三千道长捋了捋胡子,满面春风,拂尘一甩,宁摘星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力道托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来。 “你是水火双灵根,这种灵根原本是难以修炼的,但是为师早年偶得一本心经,你可以按照此法修行,练气期足矣。”三千道长的袖中飞出一白玉简飘到宁摘星面前,宁摘星双手接过,那白玉简柔光盈盈,却是无字天书;只见卷首有字:水火兼修心经。 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毫不花哨…… “此乃《练气入门》,是为师早年修炼的心得,你按此修炼,引气入体后就可以看按照心经上的方法修炼。”三千道长捋了捋胡子,又一书卷飞到宁摘星面前。他看向宁摘星甚是慈祥:“若有不解之处,可以来问为师。” “多谢师父!”宁摘星接过那书卷,作势又要跪拜,被三千道长一扬拂尘阻止了。 “你体质特殊,虽然天生神力,可水火灵根相克相灭一旦修炼开来着实霸道,必须得每日温养才行。”三千道长似乎对水火双灵根了解甚多,他大袖一挥,又一剔透的小玉瓶便出现在了宁摘星的面前,“此乃灵清露,每日修炼完沐浴时滴入一滴,可以伐毛洗髓,裨益甚多。” 宁摘星看到这小瓶子的时候才真的眼前一亮,有这等好东西?看来这便宜师父还真是不曾吝啬了。 “还不快谢过师父!”唐春玉在一旁笑着催促道。 “多谢师父!”宁摘星眼睛亮亮的,像是两颗天上的星星被炼化成了双目。 三千道长捋了捋胡子一笑:“罢了,你今日便回去修炼吧。春玉当时三日入道,为师看看,你要用几天?” 第十章 引气入体踏仙路 “师妹天纵奇才,师父爱护有加,春玉自知不敌。”唐春玉在三千道长面前倒是谦虚,他笑得恭维,对待宁摘星也热情得很。 宁摘星虽然懒,但是这三日入道想必也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才值得让三千道长如此挂记,若想打败唐春玉,第一步恐怕就是要在入道时间上碾压他。 这一点,宁摘星还是胸有成竹的,好歹也是本科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宁摘星不相信自己的悟性还不如这十几岁的少年。 于是乎,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研读起那《练气入门》。这本书中所描绘的,比宁摘星之前见到的那个入门的小册子描绘得不知细致多少倍。打坐入定,感应天地灵气,引气入体…… 宁摘星照做,她闭上眼睛,放空脑子,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灵气……宁摘星听到了远处的蝉鸣,这是她此前从未注意到了,秋蝉凄切,声声泣血,可能今日之后便再无明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生命轮替,万象更新,此,便是自然之道。 宁摘星似乎了悟了一些,但是她枯坐良久,都未曾感应到所谓的天地灵气,再睁眼时,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春玉当时三日入道,为师看看,你要用几天?”三千道长的话如魔音在耳,本想休息的宁摘星咽不下这口气,她又重新打坐,就不信那天地灵气,是这么难感悟的。 可是一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宁摘星再睁眼时,已经是次日了,若不是唐春玉来敲她的门,她恐怕还不会睁眼。倒不是她入道成功,而是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天还昏暗着,但是宁摘星知道,唐春玉来肯定是喊她劈柴。只可惜昨日只吃了那一顿饭,她就赌气地修炼去了,这会儿肚子竟然有些饿。 “今天劈十根。”不见三千道长时,唐春玉的话一向简短。但是这次他没有转身就走,而是挑眉道:“习静、无念、绝想,神自灵,丹自结。” 嗯?宁摘星回味了一下,唐春玉这是在给她传授经验吗?她本以为唐春玉会奚落她两句,现在看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宁摘星轮斧劈柴时,心中一直在念着唐春玉说的那几句话,她昨日已经习静,无念,难道是因为没有绝想,所以没有感应到天地灵气吗?她反复思索着昨日失败的经验,修炼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有三千道长的札记和唐春玉的经验传授,至少到现在,宁摘星还没有摸到修炼法门。 不知不觉间,到天亮之时,她竟然劈了七根柴,比昨日还多了一些,但是离唐春玉的要求还很远。 后院的小石桌上,唐春玉摆好了碗筷:“先来吃吧。昨日四根,今日七根,一共欠了九根,明日如果不补上就别蹭吃蹭喝了。” 果然,从唐春玉这儿得到的东西,还必须用体力来换,但是宁摘星却不得拒绝,她简直是累惨了。在来到这星星沟之前,她哪里被当作苦力使?纵然天生神力,可因为这神力,别人也多迁就她;谁知风水轮流转,到现在竟然变成了自己受奴役的原因了。 饭罢,宁摘星便回了房间。她打坐,这一次,她没了和唐春玉再较先后的念头;反而是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她又听到了蝉鸣,可这一次她却不再去想。她静坐,像是融入到了空气中一般。她不再是宁摘星,而是这天地,她是日月,是星辰,是空气,是尘埃;那一刹那,宁摘星恍惚之间觉得自己触到了天道! 但仅仅是那一刹那,她皱紧了眉头。许久之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还是不行,她知道自己那一瞬间已经跨过了引气入体的门槛,但是她的心突然狂跳不止,那无上法门也远离了她。 是她的心不够静吗?宁摘星长舒一口气,或许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此后三天内,宁摘星每天都会打坐一个时辰,每一次都在她触到那个门槛时就再无精进,好似冥冥之中有什么在阻止她一般。这三天里唯一的收获,恐怕就是宁摘星劈了四十根柴——她一没有进展,就去劈柴。 或许是嫌宁摘星愚钝,第四天时,三千道长找宁摘星询问情况:“摘星,你可有体悟?” 宁摘星点头,她神色平常,已无初来询星观时的种种情绪,显得分外平静,好似在这询星观居住多年了一般:“我已经摸到那个门槛,却迟迟跨不过去;每次一到关键时刻便会情绪激动,乱了分寸。” 三千道长捋了捋胡子,并没有元婴修士的架子,显得分外平易近人,并没有因为宁摘星迟迟没有入道而责怪:“许是不够静心。此乃清心石,你握住此石修炼,更容易入道。” “多谢师父。”宁摘星没有推辞,她知道,自己只差临门一脚,希望这清心石能够帮助自己修炼。 “此石难得,每用一次便会消耗一点,你谨慎使用。”三千道长交代道。 宁摘星眼角一跳,看向那平白无奇如同平常青石的手掌大小的石头;能让元婴修士说出难得的东西,恐怕是十分珍贵了;虽然看起来平常,但是宁摘星还是十分宝贝。 宁摘星走后,三千道长眯眼笑着捋了捋胡子,对于这个小徒儿,他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赞许。原本宁摘星来时,他还觉得此子过于浮躁;又是女儿身,难免会敏感,容易分心。可真正修炼起来,她倒是毫不偷懒,且几天过去,她那浮躁也就消失了;如果修炼那水火兼修心法的话,十年之内,筑基有望。 宁摘星把玩着那神奇的清心石,它与普通的石头却无不同,但是既然三千道长说这石头难得,恐怕是她不识货了。 天色昏昏,宁摘星点了一盏油灯,她盘腿打坐在蒲团上,手握清心石,又开始去寻觅那法门。“习静、无念、绝想,神自灵,丹自结。”宁摘星默念此语,逐渐放空,又进入到了那种妙不可言的境界之中。 无我,无他。仿佛与大道融为一体。 但是刹那间,宁摘星像是悟到了什么似的,她不是虚无,她是宁摘星,要借天之道,行逆天之事,而不是被大道同化,顺天而为。她想通了自己之前为什么而失败,因为她只想到顺天而忘却了自己的本意。 而这次,她在那一片虚无中找到了她自己,只觉无影无形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通过各个毛孔,进入血液进入经脉,最后窜向同一个地点——丹田。 像是无数的萤火点亮了黑暗一般,宁摘星第一次聚集起了灵气。 询星观中,有二人同时睁开了眼睛,正是三千道长与唐春玉,她这引气入体造成的波动,可不小。 “海月,果然是同你一样的水火双灵根,你看这引气入体造出的动静,就已经不小了。”三千道长似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第十一章 趁手武器炎斩斧 唐春玉的一双桃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宁摘星果然是与众不同的,这次的灵气波动,比之自己练气二阶进阶时的波动的竟不相上下。 在聚集起灵气后,宁摘星并没有停止打坐,直到她再也不能吸收更多的灵气时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颇为慎重地把那块清心石放好,这石头可是帮了她大忙了! 再拿出放在一旁的白玉简,这《水火兼修心法》她还未找到观看的方法。无论是贴在额头上还是滴上一滴血,这白玉简都毫无反应,就像是死物一般。可是这次,宁摘星往那白玉简中注入些许灵气,那白玉简似乎感受到那极度不寻常的水火之力,它开始散发出莹润的光芒。 白玉简泛起的光芒汇聚成一道流光,直入宁摘星的眉心——直窜入识海了。宁摘星的眼前一黑,识海刺痛,但也仅是那么一瞬就恢复了清明。 可是她的脑海之中却浮现出一篇《水火兼修心法》,“水火两极,阴阳刚柔;丕泰轮转,合二为一;正心抱一,明心见性……” 这篇心经晦涩难懂,宁摘星的脑海中虽然有对其的印象,但却理解不了。再次打坐,宁摘星默念这篇心经,觉得体内的灵气比之前更有条理了一些。她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眸子。 步入到练气一层,宁摘星觉得世界大有不同起来。先说视力,她现在坐在蒲团上,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也能看清木门上的纹路,甚至她从未注意到的,那门槛处的几只蚂蚁也在视野中清晰了起来。 而听觉,宁摘星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刚洗过耳朵一般,对外物的感觉十分清晰。 诸如此类好处,宁摘星只恨自己没有早些来修仙。 突然,她呼吸微微一滞,她听见了有人走向她房间的声音,那人毫不掩藏,可是她从前却从未注意过。 这次唐春玉倒没有再敲门,他的声音直入宁摘星的耳朵:“柴禾用完了。” 用完了?宁摘星挑眉,她记得自己可劈了好多柴! 可到柴房一看,果然是不剩下一根劈好的柴禾,只剩下成堆的柴。 宁摘星二话不说又抄起了斧子,但是这次,她掂了掂那斧子,嗯?似乎比早上的时候要轻了许多。再劈柴,倒是比前几日更得心应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劈好了三根,而她也没觉得有一点儿累。 再试着运转灵力,那木头似乎更加脆弱了一些,在宁摘星的眼里算不得什么事儿。 唐春玉环胸站在一旁看着,等宁摘星劈好柴了之后,掐诀丢在了那刚劈好的柴禾上,那些柴禾便被束缚起来,被他给带去了二楼。 “喂!”宁摘星一气,她这刚劈好的柴禾,唐春玉倒是一声不响地全抱走了。 可对方却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妥,甚至还嘱咐道:“再留两根。” 宁摘星握紧了手中的斧子,要不是这唐春玉长得好看,还是他大师兄,宁摘星绝对就要让他知道咱们无产阶级有力量了。对,才不是因为打不过。 宁摘星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就当作是炼气期的磨练罢了,又继续任劳任怨地劈柴去了。她今个儿还得再烧一些水用来沐浴,倒是很想试一试那灵清露,看看到底有何妙处。 还好宁摘星的懒癌不是深入骨髓的,一番折腾下来,她整个人都泡在了热腾腾的水中。那灵清露不知是什么成分,只洒下一滴,整个浴缸的水都散发出一种神秘的香气。不似花香不似果香,但是有一种令人神经舒缓的功效。 宁摘星吐出一口气,这样泡澡也太享受了吧! 但是下一瞬,她就感觉到了从表层皮肤由浅及深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钻进去,宁摘星凝眸去看,只见碧色的水比刚才浅了一些。难道是被吸收了?这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宁摘星一不做二不休,打坐在浴桶中,还好这浴桶实在是浅,不然凭她这小个子,恐怕是要被淹没了。 不一会,宁摘星的眉头就深深蹙起,额头上浮出一层薄汗,再然后,从周身毛孔中排除许多黑色物质,漂浮在水上。 良久,水都冷彻了,宁摘星才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她气色看起来比之前更好了一些,原本就生得白皙粉嫩,可现在肌肤却更加莹润了起来,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那小人儿看着那水上飘的一层污渍,差点吐出来。 这么脏?宁摘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了浴缸,穿好衣服。 用灵清露沐浴三日后,宁摘星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东西的好处。每日因为劈柴而肌肉酸痛的双臂在泡过澡之后,那酸疼之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化解了一般。 而宁摘星每次使用完一身的灵气后,再打坐修炼,所能吸收到的灵气便更多一些。 知此窍门的宁摘星更是日日劈柴,每天都超份额完成。 三千道长捻胡须看着自家的小徒儿,她一身青衣短打,手执一把锃亮的斧子,劈向木头。嗯,模样尚可,但缺了灵魂。 “摘星。”三千道长叫住宁摘星。 那正在劈柴的小人仰头,一派天真无邪:“师父!” “为师见你几日来劈柴甚为勤勉;想你应是惯用斧子。”说到此处,三千道长的眉头微微一抖,又继续道:“为师早年曾获得一极品灵器,唤作炎斩斧;你且拿去使用。等你月涵师姐回来后,为师便着手为你炼制飞剑。”他一甩袖子,一把斧子便飘到宁摘星面前。 “多谢师父。”宁摘星接过那斧子,却觉此物甚重,一时不查,差点儿没拿稳砸到自己的脚。 “此斧七七四十九斤,在灵器中并不算重,你先适应一番。”他看向宁摘星,“你天赋虽佳,却不能落下炼体,水火双灵根过于霸道;肉身如果不强,进阶时极易爆体而亡,你需谨慎。” “徒儿谨记。”宁摘星点头,虽然她自己就是一个水火双灵根,可她对自己对这修真世界都知之甚少,前路如同迷雾区,只有三千道长偶尔的指点,已经满足不了她了。 “二楼最东边的房间是藏书室,你闲暇时也多翻翻看看,不要闭门造车。”三千道长笑的和蔼,没有一点元婴修士的架子,但是宁摘星心中却对他是仍旧有距离感的。她点头称是。 面对手中这新得的炎斩斧,宁摘星有些哭笑不得。她并没有所谓的喜用斧子,只是平日里劈柴劈的惯了,用的比较多罢了。而三千道长不分青红皂白就塞给她这么个斧子;想一想她这个小身板却拿这凶猛的板斧做武器,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第十二章 雪后初晴访观客 但是宁摘星很快便想通了,如果是其他什么武器,她平日里甚至用都用不上,可这斧子不一样了,天天见天天用的,怎么说也都比别的趁手些。 这炎斩斧宁摘星刚拿着使用就吃了个亏,灵气注入进去后,整个斧子像是一块高温烙铁,烫得宁摘星一把丢下那斧子,可手上仍旧出现一串水泡。自从使用灵清露沐浴之后,宁摘星的肌肤就很少再受到这种伤害了,可见这炎斩斧灼热程度。 虽然这炎斩斧虽然脾气大,但是它镌刻的炎斩诀却帮了宁摘星的大忙,虽然还没有真正使用过这炎斩诀与人斗法,但是劈柴的速度却快了很多。 清晨劈柴,早上读书,下午练习诸如火球术、除尘术等各种小术法;而晚上则打坐修炼;这构成了宁摘星每一天的生活。 不得不说她进步神速,星星沟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宁摘星已经步入了练气二层。 雪后一日,久不见人的询星观却被敲响了门。 来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似乎是附近的村民。他身着补丁棉袄,拉着一辆装满木头的平车,神情时而恍惚时而紧张,直到宁摘星给他开门之时,他还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者何人?”宁摘星发问道。 那人看着这寒冬季节仍只穿了一层单衣的宁摘星,惊疑不定道:“娃儿,你怎么不穿厚些?都下雪天了。”看着宁摘星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快拜了两拜:“小仙童恕俺有眼不识泰山!俺是玉阳山下程庄的程大柱,来给观里送木头来了!” “程大叔进来吧。”唐春玉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宁摘星的身后,对那程大柱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灿烂,灿烂地让宁摘星恍惚之间以为看到的不是唐春玉。 唐春玉似乎与那人十分熟络,他帮程大柱搭了把手,把那平车推进询星观,还不忘招呼苦力:“大叔今年怎么来的如此晚?摘星,还不过来帮忙?” 宁摘星心中嘀咕,却乖巧地搭了把手,那程大柱却受宠若惊的:“不了不了,俺行的。这么小的娃娃,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只觉推着的平车一轻,宁摘星脸不红气不喘地分担了一大半的力量。程大柱砸吧了两下嘴,这询星观住的果然是仙人,就连小孩子都这么厉害……可惜自己家的孩子,道长看不上,不然送到这儿来学艺…… 他也只是想想,便立马打住了,他可不能忘了正事。 “小仙人!这次你们可要救救俺们!救救俺们村子!”程大柱七尺男儿,可说到这儿,眼睛却泪汪汪的。 把人请进后院,他也不坐下,就那样胡乱一抹眼睛止住了眼泪,便开始一五一十地说起来:“中秋节以后,俺们庄上来了一个仙人,看着比道长的年纪稍小些,叫空谷道人,俺们都叫他空谷仙人。俺们看见仙人来了,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也受了,住在村长家里,这一住就是俩月。” “吃了俺们多少猪牛不说,三天前,他说要收俺们家的小女娃娃做徒弟。俺们就送了十来个女娃娃去,可是到现在,那些送到村长家的女娃娃,没一个出来的!”他说到此时,七尺的大汉并不热血沸腾,却是窝囊地哭了起来:“村长气不过,与他理论,倒被他一掌拍死了……!” “竟有此事!”唐春玉听后脸色一变,此事事关重大,那空谷道人也不知是何水准的修士,那些童女,恐怕早已丧生了。 但是他却记得与村户的协议,问道:“有道人出现,为何不早些来报?”当年询星观与周围十里八村协议,一旦有修士出现则报告询星观,询星观负责解决任何事情,保四方平安,只需每季缴纳一平车的柴与一些米面即可。 可今年所有村寨都迟迟未派人来,倒是这程庄出了事情才过来。 那七尺男儿吭吭吃吃,却并未隐瞒:“俺,俺们想着,那也是个仙人,且离得近,倒不用跑这几里山路了,谁知道……” “那你再次等候,我去请示师父,此事定能摆平。”唐春玉给予安慰一笑,便上了二楼。只留下宁摘星云里雾里的。她是新来的,唐春玉与三千道长都未主动提及过此事,但是宁摘星知道一点,那便是仙家道义;乱世出而盛世隐。 “谢谢小仙人,谢谢三千道长!”那程大柱连连作揖,直到唐春玉步上二楼;他才把目光转向了宁摘星:“小仙童今年几岁了?” 数年前,这询星观中只有一位小仙童,到现在,这是第三位小仙童了吧,还真是香火昌盛。程大柱心中想。 “十岁了。”宁摘星倒是乖巧:“程大叔坐,师兄与师父恐怕要讨论一会儿。” “诶诶,谢谢小仙童。”那程大柱十分拘谨地坐在石凳上,像是一个听从老师指挥的幼儿园小朋友,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小仙童,你是哪村的啊?我怎么从未见过你?”许是等得无聊了,程大柱倒主动与宁摘星攀谈起来,“唐小仙人、张小仙姑都是俺们玉阳山那边的,你是阳台山那边的吗?怎么都没见过你。” 宁摘星腹诽,原来她的师兄师姐都是这附近的人士?她的笑容人畜无害:“我不是这附近的人,我是河福州来的。” “河福州?”那程大柱挠了挠头,“这俺倒是没听说过……” 两人正唠嗑时,三千道长与唐春玉倒是一同从二楼步下。 “道长!”程大柱激动地站起来,看着三千道长就像是看见了亲人一般。 “罢了,你再详细说说庄中那道人的情况。”三千道长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坐下。在这些凡人面前,三千道长倒是没有任何架子的,与那程大柱同坐一桌,而程大柱倒也丝毫不觉压力,与三千道长坐在一桌,比见到唐春玉时更加亲热。 宁摘星与唐春玉陪站在一旁,宁摘星百无聊赖地朝唐春玉眨了眨眼,唐春玉却只回了她一个白眼。宁摘星看着时而高兴时而伤心地与三千道长诉说情况的程大柱,只觉这场景有些玄幻。凡人与元婴修士同坐,而元婴修士还面带笑容地与那凡人称兄道弟,这是多少年难遇的奇景。 “吾等道人,应当替天行道。程兄弟你放心,我这两个徒儿便可解决此事。”三千道长捋了捋胡子,他发了话,那程大柱吊着的心才放下。 第十三章 真人印信退空谷 “春玉,你拿着此玉牌,若有急事,捏碎玉牌即可。”三千道长对于唐春玉的能力还是非常放心的,他看向宁摘星:“摘星你跟着春玉便是,拿着为师印信,对方也会给几分面子,把人请走便是了。” “是。”唐春玉接过那玉牌。 三千道长抚掌叹息:“可惜,超度那些孩子。” “是,弟子听令。”宁摘星与唐春玉都抱拳。 可那程大柱却咽不下这口气:“道长,那人杀了俺们十二个闺女!还有俺们村长!就这么放过他?!不行!”他连连摇头。 宁摘星屏息凝神,这小小凡人还敢提出异议?还真的是活腻歪了!但是下一幕却让她大跌眼镜: “哦?程兄弟以为如何?”三千道长却并未动怒,他捋了捋胡子,平静地看向程大柱。 程大柱冷哼一声,他也是有血性的人,只奈何自身的力量太过于弱小,这下找到了靠山又如何能放过这一次机会?“当然是叫他血债血偿!”他朴实的黑色瞳仁中闪过了一丝狠辣,那是对于空谷道人的仇恨。 “春玉,不必留余地。”三千道长叹了口气,只幽幽地看了一眼唐春玉。 “是。”唐春玉抱拳。 三千道长甩了甩拂尘,仍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模样,好像刚才失落叹息的不是他一般。“事态紧急,为师不留你们过夜了。即刻便启程吧。” “多谢道长!多谢小仙人,小仙童!俺们程庄会一直记着你们的好的!永生永世都不会忘!”别看程大柱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可一说到激动之处便开始抹泪,倒像个多愁善感的大姑娘。 宁摘星取了炎斩斧来,背在背上,就做好了下山的全部准备。 虽然在询星观内每日修炼并不觉厌烦,但是第一次下山,宁摘星还是相当激动的。在小册子上,宁摘星对修仙世界有了一定了解。 她现在所处的星星沟位于中原地区的边缘,此地山接着山,云连着云,凡人多樵夫村民,但是却是修仙门派喜欢的地点。但是以星星沟为中心方圆百里内没有一个宗门,所以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管辖;而作为此地修为最高者——三千道长成为这一片的实际掌握者。 而那去程庄的修士恐怕是附近几个宗门的修士,只要出示三千道长印信,他定会退散。但是程大叔却…… 宁摘星抬头看了一眼那朴实的庄稼汉,他正憨厚地笑着与唐春玉交谈着。就是这么一个人,提出要不留任何余地地击杀那个修士。宁摘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可是这前后的反差却让她有些错愕。 程庄的距离与星星沟并不近,三人风餐露宿了两天,才在黄昏时走到了程庄。 程庄位于山脚下,隔着一大片田地,那一桩桩小房屋便是程庄了。 “俺们庄到了!”看到村庄,程大柱显得十分高兴,隔着大老远的他就开始招手呼喊,“俺回来了!俺带着小仙人回来了!” “大柱!快走!”突然,一个穿着花布袄的妇人突然撕心裂肺地吼道,“快走!” 而就在她挥手嘶吼的时候,一道黑气从她的背后贯穿了她的胸肺,她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般倒在了地上。 程大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在一瞬间变成了悲痛,“兰英!兰英!”他想扑着跑过去,却被唐春玉一把抓住了:“程大叔你冷静一下,这是修士出手,你现在去是送死!” 宁摘星的神色也谨慎了起来,对方绝不是炼气期,至少是筑基修士。而且,恐怕还不是什么正经门派出身的修士——竟然对凡人下手。 她眯着眼睛看那小村庄,手已经握紧了炎斩斧,即便敌不过筑基期的修士,这炎斩斧也可替她抵挡一二。 正紧张着,倒是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哦?我当仙人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两位小道友。”那声音似是在宁摘星头顶上传来的,唐春玉目光一聚,反手就拉着宁摘星向后撤了两步,只见宁摘星原本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穿蓝布衫的青年人。 看他闲庭信步的样子,似乎丝毫不紧张。 “呵呵,身法倒是不错,师承何人?”他笑道,言语里却又一丝轻蔑。 “吾乃三千真人座下弟子,此地归三千真人管辖;不得造次,速速离去。”别看唐春玉年纪轻轻,派头却不小,他一拍储物袋,三千道长赐下的那道印信就飞了出来。 那道印信上元婴修士的威压不曾作假,更何况,金丹以上才可被称为真人,那原本轻蔑的修士神色之中却有了几丝凝重。但是宁摘星没有错过,他眼角一闪而过的轻松。 轻松?他在轻松什么? “原来是真人座下弟子,在下刚才多有得罪。”那空谷道人微微颔首,“在下道号空谷,不知二位小友,可愿交换名号?”似乎是有了忌惮,他身上的敌意也消退了,刚才弥漫在宁摘星心头的危机感也一点点淡化了。 “俺杀了你们这些修士!同流合污的东西!”那原本站在一旁沉默不言的程大柱却突然爆发了似的,赤手空拳地朝着空谷道人的方向扑去。 “程大叔且慢!” “不自量力!” 空谷道人和唐春玉的声音同时响起,程大柱还没扑上去,一道红光就洞穿了他的胸膛,他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一边,瞪大眼睛,没了气息。 “凡人就是如此自不量力。”空谷道人冷哼一声,“卑微如蝼蚁,还不肯听话。二位小道友觉得如何?”他儒雅地笑,可那笑容却显得那般血腥。 空谷道人的灵力绝不似看起来那般简单,红色的火灵力释放的那一刹那,宁摘星的脊背爬上一股寒意。 唐春玉的手抖得厉害,是愤怒是不甘,是对自己的一种克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死在他的面前,刽子手还对他笑的灿烂。可他却不能动怒,因为一旦撕破脸皮,自己受辱也罢,可能会连累了宁摘星,甚至是整个村子的其他人。 宁摘星也感受到了他的那种感情,她忍下背后的发毛,咧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友说得对,凡人就是这般不自量力。可我等修行之人,倒不必与他们这般莽夫见识。” 她递给唐春玉一个安心的眼神,唐春玉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但是他却抹不开笑脸,只是分外严肃:“家师近期要闭关,不愿被外人打扰,还请道友速速离开,不要打扰到家师静修。” “对,我师父他脾气不太好,若是被吵,怪罪下来,即便是我二人也担待不住,倒是还要连累道友,太不值得了。”宁摘星的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她却从空谷道人看她的眼神中察觉出了危险。如同被蛇蝎盯住,宁摘星的心猛地抽紧。 第十四章 再遇空谷两失散 “哦?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真人静修了,这便离去。”他倒是好说话,抱拳道:“二位道友,有缘再会。”然后祭出飞剑,离开了这片区域。 直到那空谷道人消失在空中,宁摘星心头那如影随形的危机感才消失了。她叹了口气:“师兄,为程大叔超度吧。” 唐春玉低着头,久久沉默不语。他握紧了拳头,良久,他吐出一口气,已经恢复了一派平静。他为程大柱盖上了眼睑,声音中的肃杀不加掩饰:“回去便告知师父。” 他们二人设坛做了场法事,送走了村子里最近无辜逝去的生灵,送他们早入轮回。看到宁摘星与唐春玉二人劝走了那在庄子里为非作歹多人的空谷道人,劫后余生的村民都抱着一种感激不尽的心态。 但是宁摘星却受之有愧,这些无辜的人却要遭此磨难,即便是幸存者,眼睛中的恐慌也不曾抹去。估计好一段时日,他们都不得安宁吧。 “小仙人,那人若是再来……可怎么办啊。”村长夫人已经是一位七十多岁的妇人了,她拄着拐杖,心有余悸地看向唐春玉与宁摘星。“俺们都是凡人,根本斗不过他……” 唐春玉思索一二,从储物袋中取出临走前三千道长赐下的玉牌:“大娘,你拿着这个,如果那人再来,把这个捏碎便可。” “师兄,这……”宁摘星张了张口,这玉牌是三千道长赐下给二人保平安的,但是唐春玉此刻却把这玉牌取出来赠予这村民。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们二人该怎么办?但是她很快就闭了嘴,空谷道人已经离去,若是遇上什么妖兽,二人即便没有胜算也有周旋之力,可以逃跑。 “这……如此贵重的东西……”似乎是看出了宁摘星的不舍,那老妇人不太肯收这么个玉牌。宁摘星赶紧解释:“大娘。您收着吧,我们拿着也没什么用,您拿着,至少可保庄子的平安。” 暗中,原本该离开此地的空谷道人却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还好没直接出手,原来他们身上还带着通信玉牌。”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宁摘星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明明只有空谷道人一个人,但是他旁边却响起了另一个沙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那个小女孩儿是少见的水火双灵根,吸干她的灵气,我的实力就可以再恢复一点了。” “放心,只要等他们离开村子,呵呵。”空谷道人的眉宇之间的喜色挥之不散,凡人对他来说,能提供的力量还是太少了。像这样刚入门的炼气期的女孩,才是他想下手的对象。 但是因为这个,他被附近几个宗门联手对付,不得不重伤出逃,藏头露尾的躲在这小村子里,现在,有煮熟的鸭子送到嘴边了,哪有不咬一口的道理?在飞星宗和极山宗那几个老家伙的眼皮子底下他都如入无人之境,更别说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三千道长,他才不怕。 被程庄的村长夫人盛情挽留,宁摘星与唐春玉直到傍晚,才离开了程庄。二人走在路上,宁摘星却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暮色冥冥,满地的白雪却把世界照的如同白昼。两个小人独自在荒郊野外走着,怎么看都不太和谐。 “师兄,你又没有觉得,有点太过于安静了?”宁摘星的声音不自觉抖了起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咯吱咯吱踏雪声,再无其他多余的声音了。难道因为天冷,连一只鸟都没有了吗? 还未等唐春玉发话,一道令宁摘星脊背发凉的声音就窜入了她的耳朵: “二位小道友,还真是有缘,我们又相见了。” 唐春玉眸光一凌,想都没多想地把宁摘星护在了身后,他手一颤,三千道长的那道印信便浮在了空中。 “哎呀呀,何必动用真人印信?在下可并无恶意。”空谷道人从飞剑上跳下,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飞灰,“而且,你以为,我会怕吗?” 他原本还慢条斯理的掸衣服的手却突然掐诀,一道火球就朝着二人袭去。 “快走!”唐春玉反应很快,立马撑起一道金钟,握紧宁摘星的胳膊,转身就跑。 那金钟原本不过手心大小,在灵气催动下,变成灯笼大小,火球打到金钟上,只闻金石之声,金钟没有任何损耗。 “这倒是个好东西!我便不气收下了!”空谷道人的贪婪不加掩饰,他看着唐春玉拉着宁摘星便跑,甚至还不惜用上了灵气;风灵气一旦催动,顺风而行,只两个呼吸间,便已走出近千米。 空谷道人只是又掐诀,七八只火箭便追着二人身影而去。 “不可逗留,别惊动了那元婴修士,只取了那小女孩儿来。”空谷道人的耳畔又响起了那沙哑的声音,空谷道人似乎想多戏耍这二人一会儿,听闻此语,也收了玩笑的心思,踏上飞剑,符纸如不要钱似的一道道打下去。 那金钟铿铿锵锵地扛了好多符纸,甚至是刚才的火箭砸下去,只在金钟表面留下几个小凹槽,大一点的伤害都没造成。 唐春玉的额上冷汗密布,他刚才骤然提起速度,消耗了太多灵力,但是这只能逃跑却不能摆脱那空谷道人。 许是急中生智,宁摘星想到了那同为三千道人赐下的印信,许是能有一样的效果。她喊道:“印信,师兄,击碎印信!” “我怎会不知道!”唐春玉的声音破碎在风里,“如果能击碎印信我早就击碎了!金丹以下都无法打破这印信!” 只是说话间的功夫,金钟被撞响! “咚——!” 只是这一次,那金钟上布满了碎纹。 空谷道人的眼神狠厉,“哼,看来这东西我是拿不到了。” 他抬手又是一道三阶的雷暴符。这能炸死一片一阶妖兽的符纸到了这金钟身上,却只能让这金钟布满裂纹。 “噗——!”唐春玉吐出一口鲜血,但是他顾不上擦嘴角的血,只把一道符纸打到了宁摘星身上;便突然回头,怒吼一声,额头上爆满青筋,他怒吼:“哈——!” 煞风猎猎,在他身旁聚集,灵气与空气摩擦;宁摘星眸光一聚,他这是要引爆丹田!“唐春玉!” 但是唐春玉拍在宁摘星身上的符纸已经奏效,她和她的声音都一瞬间消失了。 盾地符! 宁摘星五味陈杂,倒是没想到这唐春玉会这么仗义,关键时刻竟然把逃生的希望留给了她,但是他如果爆体而亡……宁摘星难以想象。 盾地符会把她传送到哪,谁也不知道,但是至少,有唐春玉在这儿拖住那空谷道人,她就有喘息的时间。 第十五章 祸福相倚黑吃黑 “这小子……真狠!”空谷道人头皮发麻,往后倒退数十步,但是仍能感受到空气与灵气摩擦的爆破声,猎猎衣衫动,而那个少年,更是怒吼着朝他的方向追来。 “走!有人过来了!”沙哑的声音突然传出,“元婴修士。” 空谷道人再不恋战,毫不吝惜地给自己拍了一张神行符,化作一道流光远行而去。 就在那流光消失的刹那,可怖的强大气息也尾随那流光而去。 本该在星星沟的三千道长瞬间出现在了这里,他一甩拂尘,那空气中流窜的灵气戛然而止,而后归于平静。唐春玉也像是被抽掉全身力气的破布娃娃,扑腾地倒在了地上;一双桃花眼不甘地闭上了。 “你这孩子。”三千道长叹了口气,拂尘起落之间,二人便已离开此地。 “鬼影!怎么办!”空谷道人的额上冷汗密布,他已经废掉两张神行符,从未有一刻,他如此慌张。 “东南方向,我找到那个小女孩儿了,你扛了这一击,只要得到那个小女孩儿,这些损失都不算什么!”鬼影的声音沙哑却十分镇定,带着十足的蛊惑力。 空谷道人一咬牙,现在不是疼惜神行符的时候,只又贴了一张神行符,飞然而去。 而那一边,宁摘星躺在一片雪地中喘息。 这是什么鬼地方……白茫茫的一片,她从未来过。 没有人,甚至没有脚印,天地间唯一的高级动物仿佛只剩下了她自己。但是宁摘星丝毫不敢放松,在她的视线之内,有一缕如烟丝般细的黑气绕在她的手臂上。这道黑气看似无害,但它散发出的气息,令人心惊肉跳。 宁摘星头皮发麻,无论使用什么方法,这东西就是弄不掉。 “有人吗?!”她站起身,高喊。“有没有人!”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一二雀鸦惊起的扑棱翅膀声,再无其他了。 她该去哪里,她能去哪里?宁摘星的心头升起恐惧来。她什么都不会,只有一把炎斩斧可以防身,但是筑基碾压她这炼气二阶连修行大门都未曾真正踏入的人,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 “终于找到你了!”像是雪水兜头浇下,宁摘星整个人紧绷了起来,一抬头,便看见空谷道人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他欲速战速决,御剑俯冲而下,一把抓住了宁摘星,挥手便丢下了她的炎斩斧,一个手刀便劈晕了她。 全程,宁摘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一道剑光在空中划过,这些天来,他躲躲藏藏,不敢御剑飞行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是现在他却什么都不在乎了。 只要鬼影得到这个小女孩儿的灵气……那他的筑基大圆满就可突破了!倒时便不再躲躲藏藏,即便想大杀四方,也只是弹指间的事情! 唾手可得的未来使他目光粼粼,更不惜灵气,御剑而飞,去找一处村庄落脚。一道道黑气从他的体内窜出,流入宁摘星的体内;宁摘星的眼皮微动,似乎痛苦地皱起眉头来。 弹指之间,三千道长便出现在了炎斩斧被丢下的地方。 “狂妄之徒!”那灰袍仙风道骨的三千道长何曾如此大怒过!那炎斩斧上黑气缭绕,显然是被破坏掉了,那与宁摘星唯一的联系似乎也被抹除了。 他广袖一挥,七个指甲盖大小的微雕小人儿应声落地,变成七个傀儡甲兵,三千道长意念一动,那几个小人便化作几道流光,朝四面八方搜寻去了。 只要还在这方圆千里之内,这傀儡便能在半天之内搜寻到。 但是三千道长并未就此收手,他手一挥,一獗如声如牛哞凭空而现。他盘腿而坐,那獗抬蹄飞奔,它脖上铃铛脆响,一阵阵灵力波动由此而出,方圆百里皆可闻异动。 而那獗如奔走的方向,正是此地排得上首位的飞星宗。 三千道长实在动了怒,这小小筑基修士竟敢连动他两个得意徒儿,也太过大胆。更重要的是……那炎斩斧上缠绕的黑气,可不是寻常的道修能有的!倒像是避世不敢出南蛮魔修残孽! 若不趁现在还好对付解决了,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金铃声远去,空谷道人的冷汗才渐渐少了许多。 “这三千真人到底是谁!绝不是一个散修,即便是飞星宗那些个老家伙,也没有他的手段这么多!”他咬了牙,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吱出来的。他的周身都围绕着那阵阵黑气,如云似雾,虽然一路飞鸟躲避,但是那些在地上自然奔走的低阶妖兽却把这一团不寻常的东西视若无物。 这团黑气掩盖了他的修为,无数次,他都是用这种方法逃出那些老家伙的法眼。“我也未曾听说过……但是这手段,绝不是飞星宗他们能拿得出手的。” 鬼影到底见多识广,他声音如砂纸打磨,可其中却透露出点点喜意,并没有因为消耗众多妖力维持这黑雾而显得虚弱半分。它像是藤蔓,抓紧了宁摘星,一点点黑雾在宁摘星体内生根,缠绕她的骨头,入侵她的筋脉…… 这幅身子,比他想象中的要契合许多,比这个空谷道人不知好到哪里去了!那原本打算把宁摘星灵气吸干便丢弃一边的念头被他丢弃了,一个更大的计划在默默展开…… 宁摘星长期用灵清露沐浴,根骨又好,体内毫无杂质,如同白璧无瑕。可这无暇的白壁却如同塞翁的马;福兮祸兮,皆因此起。 “三千米外云枫岭,那里有个山洞,到那儿去,我好静修。”他声音沙哑地指挥着空谷道人。 鬼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灵识强大却无实体,只能寄居与灵师体内,吸收灵师的灵气而供自己使用。 “这处地方,你可从未提到过。”空谷道人的眼睛眯了眯,逃离了危险,他的智商逐渐回笼,对于这个半路上捡来的盟友,产生了第一次的怀疑。 鬼影的声音淡然,“这种地方,只能藏一次,不到穷途末路,又何必来。” 反倒是显得空谷道人小气了。 空谷道人的眼睛中闪过贪婪,“吸干灵气,我就要筑基大圆满后期了,我马上就要成为散修中最年轻的金丹真人了!” 他得意一笑,果然望见那云枫岭有一处山洞。 进入山洞后,略施障眼法,掩盖掉痕迹,他来不及感叹一声便从储物袋中出去蒲团与丹药,开始打坐。 刚才消耗太多,他将是油尽灯枯了,一旦进入到这山洞之中,便彻底放松下来,只两个呼吸间,便进入入定状态。 “愚蠢,悲哀。”一丝丝黑气从宁摘星身上抽离,重新钻入空谷道人的身体,只是这一次,并不似平常那般相濡以沫,而是…… 兵刃相接! 第十六章 走投无路断魂谷 不知过去多久,空谷道人的皮肤开始极度衰老了起来,从二十多岁的样子变成了四五十岁的模样——他体内的灵气已经流逝殆尽。一丝丝黑气从他的体内溢出,蜿蜒来到了宁摘星体内。 暴烈的灵气甫一进入宁摘星的体内,差点把她的筋脉挤爆,鬼影驻入宁摘星体内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扎根丹田,而是去梳理灵气,防止爆体而亡。 这一系列事情做完,宁摘星竟一跃成为了练气六阶。 鬼影在宁摘星的身旁兜转,宁摘星的识海相当特殊,被设了禁制,如果它要强行进入,只会引得宁摘星爆体而亡。 没有肉体的寄居,失去灵气的滋养,三天之内他就会变成一缕青烟。 傀儡甲兵仍在这群山中搜寻,这一场大雪覆盖了一切,就连搜寻都变得困难起来。 那方三千道长驾獗如日行千里,只一天就到了飞星宗的山门外。 他毫不吝惜地释放出元婴修士的气息,飞星宗原以为是旧敌前来,一番布阵准备,却见来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元婴修士。 “阁下何人,为何来我飞星宗?”掌门是金丹后期的修士,已经白发冉冉,见到这中年模样的三千道人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而他身后的护宗长老也都严阵以待,只怕他有任何动作。 虽然对方只是单枪匹马,可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早已以一敌万。 “吾道号三千,现发现一魔修余孽号空谷者,请贵宗派出人马搜寻;切不可放过。吾有一徒,被其挟持,还望贵宗一并搜寻。若寻到,必有重谢。”三千道长倒显得格外平淡,他只微微颔首,“还请贵宗一并通知其他宗门了。” “三千前辈,失敬失敬。”飞星宗掌门暗中松了口气,“阁下放心,这空谷几次骚扰我宗,现竟为魔修,那我等定将其捉拿,义不容辞。而阁下爱徒……”他的神色几变,还是挑了委婉的话来说,“那空谷小儿专挑小孩儿下手,您爱徒恐怕……” “若我徒儿出了任何差池,你北昱之地与我开阳宗再无联系!”三千道长只大袖一挥,留下此语,便先一步离开了。 “开阳宗……开阳宗……”飞星宗掌门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忽而,他眼睛一亮:“快,所有练气七阶到金丹期的长老弟子全部出动,一定要找到那个空谷和三千前辈的爱徒!” …… 几道飞书,北昱之地的几个大宗门都知晓了此事,相互联结并派出大把弟子搜寻,那千里江山被设下重重围阻,别说道人了,就是这一片的妖兽都未逃出这些弟子的搜寻。 却有一处例外。 铩羽崖下断魂谷,化神未将生死卜。 此地一直是各大宗门的禁地,即便是一般散修,除非误入也没有人敢进入此地。自从三十年前飞星宗一天资甚高的金丹长老进入断魂谷后再未出来,此地更是无人敢踏足。 但是有传言,此地是一上古战场。里面葬着许多上古甲兵,虽已过万古朽化,但总保不齐有几件传世之宝。 几百年前这断魂谷凭空出现在北昱之地,相传有仙兵在此,引发了一系列寻宝热,但是此地有进无处,渐渐变得无人问津了起来。 只是今日,一个小身影踉跄着走进了那不见前路的漆黑山谷里,她闭着眼睛,浑身黑气缭绕,一副病态。 鬼影操纵着宁摘星的躯体,虽然走路还不甚娴熟,但是显然对此地熟悉,并没有回头,只找准了一处停歇下来。 “想不到我鬼影还会回到这断魂谷。”他冷笑一声,便收敛了全身气息,再不言语了。 宁摘星的意识曾断断续续地醒来过几次,都被鬼影重新压制了。融合还没有进行完全,如果在此刻暴露了他自己,那他便是功亏一篑了。 没想到这一个小小散修竟能牵扯出北昱的所有大宗门,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师从何人?这一切都是个问号。 鬼影的气息比之前微弱了许多,那些搜寻弟子手上燃起的驱魔香压制了他的功力,如果不是他破釜沉舟跑到了这断魂谷,恐怕马上就被他们给抓住了。 云枫岭的那个小山洞,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倒是飞星宗的弟子最先发现了秘密,他惊叫道:“这里有人!” 一群弟子一哄而上,可这容颜苍老,若非他身上这一身破烂蓝袍为证,谁也不敢相信这便是空谷道人。 那被称为魔修的空谷道人横死此地,一副被魔修吸干灵气的模样,哪里是魔修本人?三千道长看到这具干尸,神色几变,“不好。” 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既然空谷已经找到,这尸体吾便收下;尔等小辈回报宗门,择日到吾星星沟询星观讨赏!”话音落下,拂尘起落,三千道长与那尸首一起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询星观内,三千道长观星推演。他心急如焚,推演之事对元神消耗极大,他因为推演为宁摘星挡去灾祸费尽心力,直至修为跌落;可是这次,她竟被魔修掳走了!?不,这绝对不行! 三千道长深呼吸一口气,点起凝神香,凭借着空谷身上残余的黑雾气息,推演天象,窥见一线天机,断魂谷这三个字几乎让他睚眦欲裂! 推演位置并不耗费太多心力,最耗心力的是逆凶改吉。他深呼吸一口气,龟壳一摇,山泽损,万事不遂。且有一线生机,若成则天地眷顾。 三千道长眉头皱起,终于还是拿起了那尘封多年的八卦镜。这是与师门的最后一个联系。他一叹息,又放下这八卦镜。 只盘坐,开始等待时机,逆改天象。 人在断魂谷的宁摘星并不知道外界的一切。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一片陌生的地方躺着了。月光昏暗,她竟看得清自己所处是在一小山丘后。 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被空谷道人掳走了吗?!空谷道人呢?! 她一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身轻如燕。不科学啊?好似目力都好了许多,宁摘星眨了眨眼睛,望向远处,煞风阵阵,细听似乎有呐喊声声,风嘶马吼,好像在战场周围。 “欢迎来到断魂谷。”鬼影的声音沙哑,在宁摘星的耳畔响起。“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鬼影,你呢?” 她的头皮发麻,四处望去,却绝望地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她的体内传出的。几缕黑气从她的体内窜出,勉强凝聚成了一个人形,却也只是一个人形而已,就像是宁摘星小学时的绘画水平——火柴人。 似乎是那沙哑阴暗的声音与眼前的这火柴人烟雾反差太大,宁摘星竟一时间克服了内心的恐惧,笑出声来。 第十七章 断魂谷中生死盟 “笑什么。”鬼影颇觉自己的威严遭到戏弄,对方只是这么个小丫头,却敢笑他堂堂鬼影。 “没什么。鬼影是吧。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宁摘星挑眉,笑容收敛,稚嫩童颜却显得格外冷静。“第一,你是什么东西?第二,断魂谷怎么出去?” “我是什么东西?”鬼影重复了一遍宁摘星的话,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大概便是如此了吧?“吾乃魔修鬼影,你助我得肉身,我助你到金丹,这交易如何?” 宁摘星只微微挑眉,一双黑色瞳仁精光流转,“我乃秦始皇嬴政转世,现需要十万上品灵石开启遗迹,一旦打开遗迹令吾复生,千万珍宝,亿万灵石,我分你一半,如何?”笑话,作为一二十一世纪人士,他这等小骗术,在见过无数诈骗短信后的宁摘星看来,无异于是雕虫小技。 那黑雾化作的火柴人沉默了几秒钟,“遗迹在哪?如何开启?” ??? 宁摘星的额上滑过几道黑线,不会吧,这么好骗? 看着宁摘星那怀疑智商的表情,鬼影反应了两秒,黑雾缠上宁摘星的脖子:“你敢戏弄我?!” 黑气逐渐缩紧,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宁摘星掐断气了一般。宁摘星的脸色逐渐发红,可她却冷笑出声:“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别以为我不敢!”黑气紧锁,但是它却在最后一刻松了力道,大脑缺氧差点背过气去的宁摘星大口大口喘气,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 宁摘星面色如常:“如果你想好好存在的话,我希望我们好好谈谈。我在这世上也无牵无挂,可以一死了之;而你,也别想独活。”她秀眉一挑:“而且我师父绝不会弃我于不顾之地;等我师父寻到,你若是配合,我还可以留你一命;若不配合,那便等死吧!”她眯了眯眼睛,虽然处于劣势,可放狠话的功夫,宁摘星算是修炼到家了。 “即便你师父是真仙,也不会来的。”鬼影冷笑一声,“此地是断魂谷,你从未听说过吗?铩羽崖下断魂谷,化神未将生死卜。从四百年前此地开放之后,便只有一人从此走出。” “是你?”宁摘星打量着眼前的火柴人黑气。 “没错,但是为了走出去,我也耗费了极大的代价。”鬼影苍凉一笑。 宁摘星头皮发麻,“那我们这次,怎么出去?” “等元月元日子时,此地的气息将会削弱,有三日的时间,可以用以走出断魂谷,如若做不到,你我都得死。”鬼影声音沙哑之中似乎还带了些泄愤的味道。如果在外界,他恐怕只有等死的分,走入断魂谷,是赌的最凶险的一步。 宁摘星头皮发麻,看着眼前这黑气,内心更怵了几分。 “那你且说,我该怎么做?”宁摘星扳着指头算了算,“我出询星观时,是腊月十二,其中又过了几日?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凭我现在这练气二阶的实力,难道不是去送死吗?” “是练气六阶。”鬼影的声音平静。 “练气六阶又如何?那不还是去送死吗?”宁摘星搔首,暂且不论自己如何蹦级到练气六阶,但是化神境来此都是一个死字,她又如何能生? “受断魂谷法则影响,即便是化神境来,修为也会被压制到筑基期。”鬼影声音由平静转向肉疼:“还真是便宜你了,我把之前得到的秘宝都藏在一处,即便你现在是个白板,只要过了第一重,也拿到许多秘宝。” “即便如此,我这练气六阶,也不好通过第一层的吧。”宁摘星斟酌了一下,虽然知道鬼影暂时不可能让她去送死,但是她心里对自己的实力有个底数。 “算你还识相。我台罗古族有一秘法,可助你将修为暂时提升到筑基境界,有此秘法,再加上我指点,第一层可以通过。”鬼影的声音里带着蛊惑,“这是唯一办法。通过第一层后,那些法宝,应该够通过余下三层就可离开此地了。” “那么,代价呢?”宁摘星皱了皱眉头,这种直接提升修为的秘法,听起来诱人,但是有些秘法着实残暴,一着不慎可能毁了大道根基,断了自己日后的修为路。 “如果一年内不服下七转还灵丹,便会死亡。”鬼影如实相告。“不过你放心,我会告诉你七转还灵丹的丹方,等离开断魂谷,炼制这一枚丹药便可。” 宁摘星挑眉,“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此丹何处去寻?到那时,你便再找一个躯壳,弃我而去,那我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宁摘星冷笑一声,“最好开诚布公,免得唇亡齿寒!” 鬼影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但是被宁摘星揭穿,他倒也不恼,反倒还有些赞赏:“还不算是太过愚蠢。如此,我愿与你立下血誓,你为我寻到天地玄晶,我助你顺利结丹。两方条件达成,便再遇陌路;到那时我若再遇上你,绝不会再手下留情,如何?” 血誓这种东西宁摘星从书籍中了解过,一旦立下血誓便必须完成;若有违背则天地必诛,无论修为多高,都没有例外。这个条件听起来十分诱人,至少在她金丹之前或者那天地玄晶找到之前,她都是安全的。 但是……“天地玄晶是何物?”宁摘星皱眉,这种东西一听便不好找。 “天地玄晶生于天海之源,万年只出一枚;天地玄晶可以为神识重塑肉身,重塑之后,肉身不腐不灭,坚不可摧,即便元神寂灭,肉身也可永存。”鬼影的声音之中透出了向往,“我台罗古族先祖曾得到天地玄晶,早已飞升。” 宁摘星听他说得头皮发麻:“等等,你说的这也太难了吧?如果我找不到,怎么办?” “不,一定能找到的!”鬼影的声音开始激动起来,黑雾几经扭转,“我当年便是为天地玄晶才来的这断魂谷。有传言说,断魂谷便是天之海的一方,只要通过八方天之海,便可寻到天海之源!” 这个想法太过于宏大,对于刚踏入修仙界的宁摘星来说,这无限遥远。三千道长说,大道唯艰,宁摘星能做的,唯有硬着头皮上了。 “好。”她点头应下。却不知这一答应,便是奔波百年。 第十八章 摘星初遇古战魂 “吾罗寂以吾之性命起誓,天地为证:吾与”他斟酌了一下,望向宁摘星。说了这么久,这个小丫头防范意识倒是挺高,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宁摘星微微挑眉,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宁摘星。”这修道之人有一习惯,不喜被呼真名,而都以道号相称。而他们这些炼气修士,倒不避讳这么多。 “吾与宁摘星在次地立下血誓,结为同盟——吾助汝金丹有成,汝为吾夺得天地玄晶;非至身死,血誓不散。如有违背,天地必诸!”他此言说完,一团黑雾之中倒飞出一粒黄豆大小的红色粼粼光点,盘旋在黑雾的周围,似乎在等什么。 宁摘星眸光一聚,灵气割裂手掌,逼出精血一滴,与那一粒红豆大小的粼粼光点相汇,而后那光点落到了宁摘星的手腕上,成为一点朱砂痣,而她的那滴精血则被黑雾所吞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但是宁摘星能感觉到,冥冥之中,她已经与这个号称是鬼影的罗寂建立了一种不可割裂的联系。 “今日是腊月二十一,你还有九天。我现在把台罗古族秘法台罗假天法交与你。”黑雾的火柴人做出盘坐的动作,宁摘星也随着它的动作盘坐下来,一道艰涩的口诀传入她的耳中;越听,宁摘星越觉得此法之玄妙深奥。 这台罗假天法原是借天之势,可以将炼气提升为筑基,将筑基暂时提升为金丹,而金丹后期则能强行提升到元婴初期的威力!但是炼气期需要服下七转还灵丹,而筑基期需要八转还灵丹,到金丹后期则需要九转还灵丹才能消除这台罗假天法的影响。 宁摘星咋舌,虽然这听起来只需一枚丹药即可,可宁摘星知道炼制这还灵丹所需的天材地宝定不在少数。 而强行提上来的功力可以维持七天左右,七天过后便会恢复原有修为。强行提升修为对筋脉的损伤并不小,宁摘星得尽快回到询星观,去向师父讨些丹药。思及此,宁摘星一愣,三千道长?三千道长还会接纳她吗? 她现在已经与罗寂建立血誓……她不敢去想。宁摘星深呼吸一口气,“单凭此法,没有其他术法相佐,我也一样无法通过第一层。” “急什么,你先半天内摸透这台罗假天法,开始运转,提前运转的时间越充足,提升的修为也就越稳。”罗寂颇有几分老神在在的样子,他看向宁摘星,“此地白日可并不安宁,天一亮,我便叫你;我们要寻一处较为安全之地修炼身法了。” 宁摘星依言盘坐,试图理解这台罗假天法的奥义。自从步入炼气期以来,她愈发得耳聪目明过目不忘了起来,这篇台罗假天法虽然冗长晦涩,但是宁摘星仍是铭记在心。依此台罗假天法所言,修行此法是要瞒天过海,借明日之威势解今日之困顿。 打通筋脉,凝聚灵气,只等冲击修为时再调转这些灵气出来。 因为运转这台罗假天法,宁摘星的紫宫穴处好像产生了一个小漩涡,她吸收至体内的灵气有一大半都被这个小漩涡给吸收了;而且,它像个无底洞一般,一直在汲取着宁摘星的灵气。 许是修为提升到了练气六阶,宁摘星感觉到自己与天地灵气之间的沟通也加深了。 运转水火双修心法,宁摘星也突然有了新感悟,虽然说是水火双修,但是这第一层所强调的是心分二——用一边感应火灵气一边感受火灵气,将这两分灵气分开修炼。 丹田之处原本混沌的漩涡因为宁摘星的人为分离,开始分裂成一水一火、一红一蓝两个漩涡,各自供应灵气,虽然都在两股灵气都在同一根筋脉中游走,却是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醒来,天亮了。”鬼影罗寂那沙哑的声音把宁摘星从分离运转灵气的快感之中剥离,她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天还是灰蒙蒙的,但是在最东方——也就是那风嘶马吼的远方,有一缕光亮开始蔓延。 “白日时,此地的古战魂都会活跃起来,相互厮杀,对于在这断魂谷之内的活物,他们也不会放过,甚至还会群起而攻之,直至挫骨扬灰。”鬼影的声音传来,“你最好使用闭气诀,然后跟我走。” 这样森然沙哑的声音在这阴森又诡谲的断魂谷之中让宁摘星打了个激灵。怪不得此地不见先人遗骨,原来都被……挫骨扬灰了! 她掐了一个闭气诀,在那鬼影的指点下来到一处凹地。此地四周都是小山岗,唯有此地一处谷底,比四周要阴暗一些。 “我会在此设阵,让气息更阴暗些,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躲避这些扑来的古战魂。”鬼影声音虽然沙哑诡谲,但是在这连个活物都没有的地方,这声音绝对是宁摘星最后的慰藉:“最外围的这些低级的古战魂都是士兵,经过千年演化,实力在筑基初期,如果硬碰硬,你只能被磨灭,你要学会的,就是躲。” 宁摘星眉头紧皱,丝毫不敢大意。随着鬼影部下的一道道黑雾化作的小旗,天色也大量开来。那遥远东方的风声马声兵刃相接之声逐渐地清晰起来,仿佛就在不远处。 突然,宁摘星瞳孔一缩,她看见了一个手执长矛,身穿秦汉盔甲,怒发冲冠,口中不断怒吼的士兵。他是虚幻的,全身都是金色的灵气勾勒,却给人一种格外真实的感觉。 在那一瞬间,宁摘星呆了一下,甚至直愣愣地看着对方高举长矛朝着自己本来! “闭气!”鬼影出言提醒,宁摘星一下清明,赶忙掐了一个闭气诀。只见那高举长矛的古战魂突然失去了目标一般,他高举长矛,脸上的表情却惊疑不定而又困惑。 许是感受不到生人气息,他又放下了长矛,改攻击状态为戒备状态,往远处走去了。 “果然愚昧。”鬼影冷哼一声,讽刺根本不知什么是收敛:“接下来的鬼影步,也不知你这等天资是否学得会。我看你能脱离凡人踏入仙路都是靠清晨踩了狗屎吧?” “试试便知。”宁摘星也负气,她只是初入此地,有无太多了解,一时间呆愣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但是这家伙何必连她踏入仙路都怀疑?宁摘星拧着一口气。 鬼影冷冷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公报私仇的意味:“闭气!” 第十九章 战魂取用太阳能 宁摘星只恨恨地咬了牙,却不再说话了。 天色大亮之时,鬼影的旗阵已经布好。宁摘星在一旁看他布阵,企图从中揣摩出些道理来,但对方手法繁复却不是宁摘星这等未接触过布阵之人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 从被第一个古战魂吓到,到现在看见阵外游走的古战魂见怪不怪,那些古战魂互相厮杀呐喊。宁摘星所在的这片地方是断魂谷的边缘地带,可一眼扫去,至少有三十古战魂在游走。 其中有一深金色手执长刀的古战魂,他威风凛凛,其他古战魂都不敢近他的身,而他也不去肆意攻击其他古战魂,倒像是在巡视,操练士兵一样。这是二级古战魂,不似普通士兵,而是百夫长一般的人物。 “调息,释放出些许气息,不要太多。”鬼影在一旁悉心指导。 作为来过一次断魂谷的人,他对这些古战魂了解深刻。有无数人吃了莽撞的亏,以为掌握了古战魂的规矩便贸然深入,谁知最后吃了亏。 宁摘星凝气,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在旗阵周围的古战魂立马感知到了这边的气息,目光炯炯地朝着宁摘星的方向冲去。 诡异的是,那些古战魂踏入旗阵范围内的时候,金光一黯,像是覆上一层灰,而它周身的气息也从不可捉摸变成了练气五阶。 练气五阶?宁摘星自信心突然爆棚,好歹自己现在也是练气六阶的人了,打这些练气五阶的古战魂,岂不是优势很大?但是一个两个三个古战魂都朝她这便涌来,那就不太好了吧。 “只能躲,不能打。”鬼影发出了指令,“攻击所造成的灵气波动会吸引周围其他的古战魂,像是血蝙蝠一般一哄而上,如果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宁摘星蛾眉紧皱,这个罗寂,不早说。她仗着人小反应敏捷,那些手执长枪的古战魂动作过于笨拙,单单是躲避,似乎也不太难。她侧身避开那古战魂的一刺,面对其他两个古战魂的围攻撒丫子就跑。 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三个古战魂追着宁摘星在旗阵内兜起了圈子。如果鬼影现在是有实体的话,他一定会抚额叹息,这是蠢到了什么地步?难道他之前判断失误?存在于宁摘星体内的那有几百年时间刻印的神识是假的? 不对,他堂堂台罗古族的最优秀子弟,怎会连这个都不清楚?他只能感叹自己失察,咬牙指挥道:“东二步,绕到他背后;北进一,再转西。” 宁摘星像是无头苍蝇突然找到了脑袋,按照鬼影的话办,东进二步,绕在那原本长枪已经抵在她身后的古战魂背面。那三个古战魂立马翻个儿,可长枪却互刺,一时间乱了阵脚。 作为虚体的古战魂身上的伤口迅速恢复,转而又像宁摘星刺去,可宁摘星早有防备,北转西行,只几步便把这些古战魂给绕晕了头脑。 宁摘星心中暗爽,这些家伙倒没想象中那么灵活,只是些愚蠢的大块头罢了。罗寂像是看出她的心中所想,吐槽随之而来:“在我的旗阵内,古战魂的反应速度只是外围的一半,你连这个都躲不过去,更别说是在阵外了。” 宁摘星梗着一口气,那三个古战魂很快又朝着宁摘星攻去,这一次,罗寂没有再开口指导。宁摘星琢磨着罗寂教予她的那三个步法,但是面对古战魂的时候,她还是与古战魂进行“秦王绕柱走”的游戏。 罗寂颇有几分无语,这恐怕是他见过最蠢的人了,明明步法已经交给她,可她却还是在用这种老土的方法在逃避。 但是宁摘星才不管罗寂内心的吐槽,她发现了这些一级的古战魂从长相到步法都是格式化的,甚至连走路的步伐都像是程序设定好的一般有固定的步数,固定的距离。无论宁摘星速度快慢,他们的速度都相当一致。 宁摘星眸光一闪,侧偏一步,绕到那古战魂的背后,而后再闪,看三个古战魂乱作一团稍稍敛息休息,而后又开始你追我赶。 罗寂看着宁摘星的步伐,收回了自己刚才的吐槽,看来这家伙只是有一点笨,还不算笨到家。可是她为什么要绕圈呢?明明方法已经交给她了。 日头热烈,宁摘星抹了把汗,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在罗寂的首肯下,开始闭息。正午时刻的古战魂们也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互相斗殴。兵器相接,铮铮而鸣,却一切与宁摘星无关。 若说宁摘星此刻有什么感觉,恐怕就是饿。 出山门前她服用了三千道长炼制的强效辟谷丹,可以半月不食,可眼看丹药药效已经过去,她却没有带辟谷丹;这样下去,虽然有灵气吊着,可总归会被饿死的吧。 但是宁摘星却不能开口与那黑雾交流,她一开口便会真气泄漏,招致那些古战魂的围攻。 宁摘星继续梳理着体内的灵气,打坐一个时辰,灵气才补充完毕。灵气充裕的她饥饿感稍稍减轻,可这也只是解一时之忧;只要十五日过完,她就没有任何补充了。 正午过后,罗寂又教给宁摘星新的步法,这是鬼影步的简化最基础的步法,也是罗寂的成名功法。谈及此,宁摘星倒算是罗寂的半个徒弟,也是第一个除罗寂以外练习鬼影步的人。宁摘星开始将几个步伐连在一起踏出,虽然看起来还有些不太连贯,但是应付这些古战魂,是绰绰有余了。 夕阳西下之时,古战魂们似有所感召,都朝着西方而来,他们身上的金光黯淡,如同蒙蒙的日光一般,宁摘星凝气,那些古战魂把她视若无物一般,从她的身旁走过,追着日光去了。 宁摘星挑眉,感情这古战魂们还是太阳能的?先进! 日光恒久,世界上没有永动机,但是以日光作为能源,损耗无疑是最小的,这恐怕也是这断魂谷存在几百年而不灭的秘密吧。 “你的表现,真的令我失望。”鬼影的打击是无时无刻的,“按你这天资悟性,练成鬼影步,恐怕得猴年马月了。” “再给我半天的时间,等我摸清这些古战魂的运行机制。”宁摘星却一脸严肃,“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哼,倒是说的好听,再给你三个时辰,明日要加大训练强度了。今天只是三个古战魂,每日要增多至十个。”鬼影对宁摘星的根骨资质十分满意,可是这脑子,他就不敢恭维了。 “还有一件事。”宁摘星叹了口气。 “说。” “吃饭问题怎么解决?我还未能辟谷。此前服下的辟谷丹恐怕只剩两天效果。” 第二十章 鬼影步边缘试探 “我早已料到,拿去。”黑气吞吐之间竟然掉出一荷包来。 宁摘星眼睛一亮,赶忙去接,竟是个无主的乾坤袋,“你从哪儿弄的!”她探入神识,把其中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有一些瓶瓶罐罐的丹药、药膏,还有几块中品灵识,一把短匕首,还有几本书卷和两件衣服。 “这是空谷的。”其实罗寂并不是专门为宁摘星准备的,只是他早已养成击杀后收获战利品的习惯,空谷身上的乾坤袋,他当然不会放过。“里面应该有辟谷丹。” 宁摘星已经翻起了那些瓶瓶罐罐,其中有一些宁摘星是认得的,是一些普通的疗伤丹药,当然,还有辟谷丹。宁摘星粗略数了一下,有十来颗。 “啧,这些丹药的品相,还真是惨不忍睹。”宁摘星摇了摇头,放下了那辟谷丹。“这是什么?”在白玉、瓷瓶之间,有一黄玉的匣子格外显眼,宁摘星还没触到那盒子,便被黑雾一卷而去,似是什么宝贝般的。 “还不快滴血,然后打坐修炼。”罗寂又开始了督促。 宁摘星知道利害关系,如果她不能尽快突破,那么等待他们二人的只有死亡。如果能在这几天内突破练气七层就好了。 宁摘星叹气,随意地抓了抓头发,往那乾坤袋滴上精血,灰扑扑的袋子开口处有微弱的金光闪烁,像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般。将满地的杂物收入乾坤袋中。 宁摘星盘坐下来,却静不了心。看着自己破洞的鞋子,抽丝露棉的衣服,宁摘星能静心才怪。想来那储物袋中是有两身干净衣服的,却都是成年男性的尺码,也不是宁摘星可以穿得上的。 但是宁摘星并未死心,火苗窜在她的指尖,那衣服的尺寸硬生生被她截了一半还多,勉强算是干净,虽然过于宽大,但打个结也还算是合体,总比刚才一副邋遢的样子好多了。 这下,她才静心修炼起来。 断魂谷内的灵气仿佛取之无尽,用之不竭,宁摘星修炼一整个晚上也未见灵气有衰竭之势,且灵气的浓郁程度比星星沟还要好上许多。 等她再一睁眼之时,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照例是到那一处小谷地,宁摘星这次专注地看鬼影布旗阵。她大概记下了主要次序和位置,但是对旗阵最主要的旗,她却一无所知。但是记住阵型,也方便以后复刻。 这一次,旗阵的结界力量似乎比昨天弱了许多,阵中放入了四只古战魂,但是他们的修为却是练气六阶,已经与宁摘星持平了。宁摘星屏息凝神,还是照老样子,先与他们玩“秦王绕柱走”的套路。 可是还没走第一圈,她就险些被一个古战魂的剑尖儿给戳了衣领,只得提前绕到他背后,再准备绕转时,那古战魂却迅速反应过来,横眉挑起,怒吼着着朝她刺来长枪。亏得宁摘星赶快再转,却又险些被另外一个古战魂给戳到了脑袋——这还是幸亏她长得矮。 这一次的试验,宁摘星的阵脚大乱,一切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怎么回事?她的计算是不会出现错误的,为什么跟她算好的速度不一样?宁摘星凝眉,脚下的步伐却不慢,难道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提升了吗? 而且这四个古战魂仿佛相互之间有配合一般,同仇敌忾的,昨天的那三个古战魂可是偶尔有内乱的。 但是宁摘星来不及细想,鬼影的声音就传进她的耳朵里,“速度要快,别磨磨蹭蹭地像王八。” 宁摘星怒,本来被那些古战魂给搞的十分狼狈,又听得鬼影这似是讥讽似是嘲笑的语调,更是差点就气息不稳了起来。 “不,王八都比你快。”鬼影还在继续补刀。 宁摘星强迫自己把鬼影当成空气,全身心都放在应付那些古战魂身上。 “侧髻为一个阵营,正冠为另一个阵营。这两个阵营之间会有摩擦,但是今天阵内的古战魂都是同一个阵营,当然会合力对付你了。”许是嘲笑够了,鬼影那沙哑的声音才轻蔑地透露出一点关键信息。 宁摘星抬头看了一眼,那些个人高马大的武士果然都是侧髻,一个个地团结极了。 宁摘星深呼吸一口气,侧身躲过那一武士的捉拿,又向后撤了一步躲开了另一个武士的长枪。她现在毫无身法可言,只是被那几个武士给追着打,她勉强能躲开罢了。 但是她谨记着不能灵气外泄,只暗自运转灵气恢复体力,继续地躲避着那些士兵。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鬼影似乎看她实在是愚不可及,早已经不是在躲避那些古战魂,而是被古战魂耍的团团转;开口道:“肩侧以及背后是古战魂的视野死角,也是他们长枪够不着的地方。你试试我交与你的步法,绕到他们的盲区。” 宁摘星依言。但是那些古战魂却不是木桩,由着她戏耍,她试了许多次,配合步伐,倒是更容易触摸到他们的盲区。 “速度太慢了,你的速度还没有古战魂的速度快,当然会被躲开。”鬼影悉心指导。倒不是他好心,只是他发现,若凭宁摘星的悟性悟到这些,他们怕是要被永远困在这断魂谷了。 “记住,你要掌握主动,而不是被古战魂追着跑,是要躲开他们,你绕着他们。”罗寂突然的耐心仿佛给了宁摘星以动力,她虽然灵气在身,也因为在询星观劈柴之类的体力活都包揽了,所以体格要比普通的小女孩儿格外强健些。 但是她的灵巧与速度却是一大缺点。而且这断魂谷,恐怕是她第一次实战经历。之前与空谷道人对战,那是被直接碾压,根本算不得是什么对战。 她自认为已经十分不错,没有喊过苦,没有喊过累,只是兢兢业业地练习着。但是罗寂频繁打击她的自信心,这倒是让她受不了了。 可是宁摘星不会知道,罗寂是把她当成一个有百年灵魂,至少有过几百年经历和修为的大能来看待,要求自然是极高的。 若是单纯当成十岁的孩童看,宁摘星的心性自然是拔尖儿的。 到下午时,原计划放入十个古战魂,最终还是选定了七个,宁摘星从最初的自顾不暇到在应付这七个古战魂游刃有余,也逐渐地对这鬼影步有所了解了。 虽然罗寂只字未提这鬼影步的诀窍,但是这些步法却是鬼影步最基础亦是最精华的部分。 第二十一章 天赐良机近一层 夜幕降临,所有古战魂都回归原处,宁摘星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画着鬼影步的步数。 宁摘星这适应能力倒是极强的,从现代一觉醒来到了这河福州,再从河福州到星星沟,又从那星星沟不明不白地来了这断魂谷,她都平淡地接受。 可那头询星观里的三千道长没她这好脾性了。 唐春玉的伤还没好全面色苍白如纸般,跪在三千道长的面前。 他腰杆挺得笔直,“师父曾问徒儿何为道,徒儿当时答不出;但徒儿一直知道。以苍生为己任,不求自身成仙,若能保全天下人,虽死也足矣。” “为师知道你所求,也知道你道心坚定不可改,日后必有所成。”三千道长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徒儿,便是想打骂也得看他元气大伤的面子,“你从七岁起便跟为师学道;为师知道你天资聪颖,而为师做事情也从来没有避过你更没把你当外人,但是春玉,你这次可是坏了为师的好事!” “我既是要救天下人,又怎能放任摘星师妹不管?师父,这件事不如跟摘星师妹说清楚,让她自己选择,又何必要这般哄骗她?”唐春玉目光灼灼,那一双眼睛不曾因为病弱而晦暗,反倒因为面色苍白而显得更加耀眼起来。 “我若跟她说,她岂会答应!?”三千道长对上唐春玉那闪烁的眸子,话音一顿,欲言又止。“你虽然是为她着想,但是她现在的处境却糟糕得很!她人现在在断魂谷内,尚有一息尚存,只是不知能再撑几日。你这次,不但毁了为师的计划,还让她送了命!” 三千道长这是存心要唬一唬唐春玉,宁摘星的魂牌还通透明亮,可见她人在那断魂谷诶还活蹦乱跳的。但是若要三千道长去算宁摘星能不能活着走出断魂谷,这话,他不敢妄言。 但是总有那么一线生机,不是十门俱死,他只希望着,自家的小徒儿能神仙眷顾,早日从那断魂谷中走出来。 唐春玉眸子一黯,“断魂谷?”他猛地站起身来,声音高昂:“师父,你一定要救她啊!”但是因为情绪激动,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激动。”三千道长想伸手去扶他,却想着自己这正生他气呢,又讪讪收回了手,只抖了抖拂尘:“为师能看着她死吗?但是断魂谷之内的事情,谁又能知晓?只得她听天由命了。若是她一命呜呼,为师还要再收集一遍她的精魄。” 三千道长捋了捋胡子,后事还是早作准备的好。只是没想到,他这最成功的一次开始,竟然要这般快的失败了。这逆天改命的事情,还当真是惊险。 唐春玉眸光黯淡,终究是他错了。他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他以为这样便能送宁摘星离开,逃离这个命运,但是。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同样命运的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断魂谷内星光灿烂,与外界无异,黑气组成的火柴人正盘腿观望着宁摘星在地上写写画画。 “你在画鬼影步?”看了一会,鬼影发现,宁摘星竟然把那步法都画下来了。不止是他交给她的步骤,还有把六个步伐拆分出来又重新组合的步法。这倒是与他的鬼影步相接近了。 鬼影步千变万化而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掌握好这基本功,便什么都不怕了。 “还是先想办法提高自己的速度吧。”鬼影冷冷道,对于宁摘星的做法不置评价。黑气换了个姿势,“你还有一个时辰的睡觉时间,再不睡,就立马给我起来修炼。” “睡睡睡,马上睡。”宁摘星听到他这话,立马翻了个身儿躺下,丝毫不嫌地上脏。他们修炼之人,享受什么的,不重要。 十岁的小人儿已经开始脱去婴儿肥,或许是因为修炼,抽条期更显清瘦,那一张还带着稚嫩的小脸儿上,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清透,一双大眼睛眨巴着,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她的目光在追随着鬼影,看着那一团黑气漂浮在空中,偶尔又幻作火柴人,她突然嗤笑出声。 “嗯?”鬼影实在是不能理解宁摘星,她像个傻子一样。他现在开始后悔没把宁摘星吸干精气就丢掉,至少空谷不会像她有这样的蠢劲儿。 “我说,鬼影,你难道不能换个花样儿吗?只会变火柴人?”宁摘星眯着仰着头看鬼影,对他的这样小学生作画般的水平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火柴人?”鬼影似乎不理解这个词的意义。 “呃,嗯……糖苹果人。”她换了一个形容词,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鬼影却没有理她,兀自化成了一团黑气,像是进入了休眠状态。宁摘星自己无聊,也很快地上眼皮搭下眼皮,睡着了。 翌日清晨却没有晴空万里,甚至连天亮都比平日晚些。整个断魂谷内显得格外阴暗,古战魂都没有精神了起来。 “今日是阴天,断魂谷内的古战魂受到影响,作战能力会下降,好斗性也会下降,倒是一个熟悉场地的好机会。走吧,早晨便不设旗阵了,我带你到第一层外围去看看,只要不进入内层,那些古战魂不会主动攻击你的。”罗寂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些喜色,这倒是天赐良机了。 宁摘星倒也好奇,里面到底长什么样子。 “虽然今日古战魂不好斗,却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罗寂叮嘱道。 宁摘星点头。 罗寂化作一圈黑气环绕着她,“现在我护着你,你可以说话了。”虽然罗寂平日里总嫌宁摘星聒噪,但是他这次主要是带宁摘星熟悉环境,当然是有什么问题当场提当场解决得好。 宁摘星吐出一口气,“哇!太好了吧!”她都快被憋得自闭了,一整个白天都不能说一句话的,被罗寂埋汰了都不能回嘴。“不过鬼影,你不是灵魂体吗?怎么这么厉害。” 罗寂神秘一笑,沙哑的声音里竟然多了一丝宠溺,只是那宠溺令宁摘星毛毛的:“当然用的是你的灵气。” !宁摘星瞬间惊醒,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旗阵设好之后罗寂没事,她倒是觉得灵气少了,原来问题是出在这里! “好了,别说了,注意看这些古战魂。”罗寂的声音严肃起来。宁摘星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今日的古战魂都提着长枪,一副倒霉样子,在四处巡逻着,身上的金光黯淡,像是要消失了一般。 “水灵气对他们会不会有效果?”宁摘星突发奇想。既然他们是靠日光来获取能量,那雨天与晴天相对,他们或许也会怕水。 但是罗寂毫不留情地打击她:“上一个有如此想法的已经死了。” 第二十二章 徒生异变惊冷汗 密密麻麻足有上千数的古战魂在断魂谷的最外围游走着,是游魂,也是不屈的意志。地上偶有几块人类支离破碎的骸骨。能留下这些破碎骸骨的,无一不是当时的大能;但是进了断魂谷,最终都走向了死亡。 宁摘星看着这一切,只觉头皮发麻。她和罗寂,或许是这一片空间里,唯一的活物,不,罗寂甚至称不上活物,只有她自己。她突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打了个寒颤。 “止念!”罗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止住了她的胡思乱想。“此地最能惑乱心神,若是这么轻易被蒙骗,你还是别修道了,去当童子多抄几遍清心诀吧!” “那也得能出去才是啊。”宁摘星小声嘟囔,但是她也确实不再去想了。 罗寂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到别处:“看到那拿着长刀的二级古战魂了吗?” 宁摘星眸光所至,这个二级古战魂与宁摘星平日所见并无不同。他手持长刀,威风凛凛,护额上似乎嵌着未知名的宝石;侧髻一丝不苟,铠甲分毫不乱,一看便是忠君爱国的好儿郎。 但是宁摘星并不能理解罗寂让她去看这二级古战魂的意义,她实在是找不出一丝这二级古战魂的不妥之处。 “他护额上的那块宝石便是他的弱点,攻击此处,这个二级古战魂便会消失,连带着被消灭的还有他周围的其他一级古战魂。击杀他之后,虚幻的宝石就会从他的额上掉下,凝体成实,收集这些宝石,便是通过第一层的关键。” “那我需要练习一下如何攻击这个二级古战魂吗?”宁摘星打量着那人高马大的二级古战魂,几乎要有两个她那么高,胳膊都比她的腿粗,看起来力量分外悬殊。但如果真的打起来,结局也未可知,毕竟她的实力会提升到筑基。 罗寂叹了口气,着实觉得宁摘星不太聪明:“二级古战魂何其多?等你打完二级古战魂,体力也早已耗光了,如何对付更高等阶的古战魂?一旦灵气外泄且耗尽体力,等待你的便只有死亡。” 但好在宁摘星也不是太不开窍,她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突然一闪,“我懂了。击杀二阶古战魂,一阶的古战魂会消失,而击杀更高阶的古战魂,低阶的古战魂便会消失!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击杀了最高级别的古战魂,再收集那些宝石,这一关便能轻易通过了!” “还不算太笨。”罗寂轻哼一声,“也亏得现在谷中并未有其他人出现,你可以先击杀了五阶古战魂,再优哉游哉地去收集那些宝石不必害怕他人强夺,不然,即便击杀了五阶古战魂,等待你的也只有一场血战!” 宁摘星的关注点却在另外的地方:“五阶?那是什么修为的古战魂?” “五阶古战魂有两个,分别为这两军的统帅,都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已经初具灵识,并不像普通的古战魂只会使用蛮力,他们拥有灵气,一个为风灵,一个为雷灵;到关键时刻他们二人还会联手对付外来者。”罗寂简单介绍道。 二人朝这古战场的中层走去。 终日的风嘶马吼金戈相接的声音在这个阴天中都消失了,只剩下将士沉重的步伐声,铁甲甲片相碰的闷响声。在靠近古战场中层的地方,仍旧有许多一阶古战魂在游走着,他们的面容更加严肃一些,似乎是在守卫着什么。 “闭气,不要出声。”罗寂的声音突然传来。 宁摘星赶忙掐诀,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她听到了,马蹄声。 “四阶古战魂!”罗寂声音幽幽:“四阶古战魂驾马,你若速度过于慢,还跑不赢这这马儿,绝对会被他纠缠浪费大量体力。” 宁摘星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站定。她已经看见了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四阶古战魂。他身躯凝实,不似一阶二阶古战魂像是led灯勾出来轮廓一般;他有血有肉的,可以淡淡地看出肌肤、铠甲的色泽,甚至连那枣红马也看得清楚,更像是投影灯投出来的幻影。 宁摘星心中发毛,这四阶古战魂的眸子晶亮,似乎是朝她这个方向望了一眼,他看到她了?不会吧?按理说这些古战魂只是机关设计的人偶罢了。 好在四阶古战魂只朝这里望了一眼,便潇洒回马,马蹄声哒哒哒地远去。 宁摘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她背后还有些发凉,刚才那古战魂的眼神,宁摘星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后撤,我们已经来的太靠中心了。”鬼影幽幽发声。 宁摘星点头,她已经心头发毛,再向内走一步,她都害怕自己因为腿软而跌倒。退出外层之后,鬼影的黑雾环绕褪去,宁摘星揩了揩额头,却发现额头早已汗津津了。 “这断魂谷内,恐怕出了些变化。”鬼影的声音也凝重了起来,他的确是唯一从这断魂谷出去的人——勉强称之为人,他只剩下了自己的意识,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他对此处绝对是了解的,他以这样的形态在这断魂谷中困了近百年,直到最近才苏醒过来吸了精气才有这番模样。 近百年来断魂谷内到底出现了什么变化,他到底是不清楚的。 “四阶古战魂似乎也初有神志,走了这么久甚至没看见三阶古战魂。”罗寂声音幽幽的,他欲言又止,三阶古战魂的能力恐怕是被四阶古战魂给吸收了,退化成了二阶古战魂。 “这可怎么办?”宁摘星皱眉,“那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 “大概有以前五阶古战魂的实力。”罗寂声音沙哑,却还是安慰宁摘星:“不过没关系,元日之时是断魂谷内古战魂最虚弱的时候,到时候他的实力应该会虚弱成筑基前期,你好好修炼,躲过四阶古战魂,直面五阶古战魂便是。” 他深谙勇气的重要性,如果宁摘星畏缩不前,倒更容易在此地交代了。 且说那四阶古战魂打马往古战魂的深处走,在游走着的古战魂都给他让道,他最终在最中心停下了。这原本应是五阶古战魂的所在地,可那五阶古战魂却卑躬屈膝地正在给一老头子捏腿。 这老头子约有古稀之年,发须皆白,头顶已经不生毛发,显得油光瓦亮的和他的面容一般,白中带红,鹤发童颜约为此。他手持破蒲扇,坐在虎皮椅上,一副悠哉的样子。 他原本眯着眼,那四阶古战魂翻身下马跪在地上,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瞧了那四阶古战魂一眼,眼睛完全睁开了,嘴角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呦呵,是个小娃娃?可别弄死了,给老夫留着。” 第二十三章 春节将至突破日 这老头子的话一出,旁边帮他捏腿的五阶古战魂立马抖三抖,似乎对着老者又惊又怕。 “几十年都没见过活人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若那么容易地弄死了,那老夫岂不是又只能戏耍你们了?”他斜睨着五阶古战魂,那将军卸了头盔,低垂着头,帮他捏腿不语。 “罢了,老夫我到时候亲自会会他。”那老头子摆了摆手,示意那四阶古战魂退下,他才缓缓开口,似是自言自语,似是与那五阶古战魂交流:“这小娃娃的心性资质能接受老夫的道统吗?” “吾主万寿无疆,不必寻找传人就已经寿与天齐。”那五阶古战魂似乎已经具有了人的意志,拍马屁的功夫学得一流。 “哼,你又懂些什么?”粗布衣的老头子摆了摆手,“在此方小世界里老夫的确万寿无疆,且是一切主宰;但外面有更广阔的宇宙。若故步自封,自我麻痹,我这千年修行的道统便无人再能继承了。” “是,属下只是一介傀儡,见识短浅,还是吾主见识高妙。”那将军的头低得更低了,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那原本就只是说话解闷儿的老头子顿觉无趣,他摆手:“你去吧,老夫乏了。”和一个傀儡整日交谈,有什么意义呢?即便是生出简单的灵智,但他的见识只在这一方小天地之中,过于狭隘,话也只翻来覆去的那么两句,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 若能会会那小娃娃…… 老人的眼睛滴溜溜转,蒲扇轻摇,似乎已经有了定断。 在见识过这些变异古战魂之后的宁摘星丝毫不敢松懈,对战上这些个东西,一旦被纠缠住,便会被群起而攻之,直至死亡。她的鬼影步终于在鬼影的正式训练中获得了小成。 若说鬼影之前教宁摘星还存着帮她打一打基础,等她自己领悟鬼影步的最终奥义。可他只怕夜长梦多,还是决定亲身指导宁摘星,助其速成。 宁摘星也铆足了劲儿,她不是那等知难而退的人。而且,她也想活命——甚至比罗寂更想活命。她才来这个世上几天?才看过多少大千世界?只是一株稚嫩的幼芽,若就此腰斩,她不甘心。 所以这些天来,她潜心悟道,终于在水火双修心法小成的威势下突破了练气七阶,若是发动积势已久的台罗假天法,也拥有筑基后期的实力,与两个五阶古战魂也有一战之力,再加上罗寂在旁指导,胜算更大些。 更别说,宁摘星还从那乾坤袋中搜罗出了几张符纸,虽然品阶不高,但都是伤害型的,虽然不能直接助她击败那些古战魂,但拖延些时间是绝对可以的。 又快到一年之春节,各大修仙宗门都放了个假,允许门下弟子与亲人相会,过个团圆年。但却只有修仙世家出身的弟子才会选择离开宗门返回家族之中;那些凡人出身的散修,越看人间灯火,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儿。 唐春玉在三千道长的修炼室前跪了整整三日,动都未曾动过,他拜道: “师父,请准许弟子前去断魂谷救摘星师妹出来。若是不成,春玉愿以身陪葬,还望师父准许!否则春玉一辈子良心不安!” 三千道长起初还会劝他两句,到第三日,他仍长跪不起,可三千道长已经闭门不出了。唐春玉是他的得意弟子不假,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假,但是这一切跟三千道长所要进行的计划比起来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你下去吧,此事不可再提。”三千道长的声音从门内传出,三天后的这个答案一如三天前一般。 唐春玉面色极为难看,“师父!” “不必多言,你应当知道,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隔着一层雕花木门,三千道长半阖的眸子缓缓睁开,他依旧是那样仙风道骨眉目之间却含悲悯怜惜。只是此时,他微皱的眉目之间,悲悯却冷漠。 “徒儿明白,可徒儿愿拼命一试!”他磕头,这是他造下的孽。 当日他身上明明携带着两张盾地符,可他却独独送走了宁摘星,只希望她日后远离询星观,找个修仙道统也好,找个小山门也好,总别在三千道长这儿再待着。 但是他却未曾料到,这一张盾地符带给她的却是深陷断魂谷的命运。 “为师都改变不了的事情,你又能如何?”三千道长笑了一声,倒不是在嘲笑唐春玉的渺小,而是在笑他自己的无能。“若想帮到你摘星师妹,不如勤加修炼,若是那一战战败,不但是她死,甚至月涵与你甚至是为师也会一同陪葬!” “师父的意思是,她一定能出来?!”唐春玉却从三千道长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特别的意味。 “哼,你小子果然精明,为师推演到她已经顺利突破练气七阶,恐怕是捡了什么大机缘,从断魂谷出来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三千道长这些天的推演算计,只见宁摘星的生面越来越大,死气淡淡如朝雾见到阳光般慢慢退散;结局会是一片光明。 唐春玉眼睛晶亮,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的太久,冷不防地趔趄了一下,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分外惊喜:“师父所言可为真?” “难道为假?”三千道长笑了一声,却没有在意唐春玉这怀疑,“为师再加之助力,她一定能平安出来。” 终日郁结在三千道长眉头的忧郁终于散去,可对于唐春玉,三千道长却多了几分无奈与担忧,他重情如斯,很容易因为情之波澜影响修道,日后恐怕因此获劫。 他掏出怀中的香囊摩挲,目光温柔,喃喃道:“海月,我们很快便能再见面了。我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你也要等我。”他又格外珍重地把那香囊又揣回了襟内,拂尘挥动,双手结印,道法繁复,而天上的星辰也与他的推演相映照似的,发出了粼粼的光。 “开始冲破,子时便闯阵!”鬼影下达了命令。 宁摘星一张稚嫩童颜上满是凝重,她盘坐开始运转台罗假天法。随着手指的翻飞结印,她的身体虚浮在半空中,头顶上虚空扭曲,令人心悸的力量在她背后碰撞、挤压,制造成一个漩涡,这便是宁摘星这些天来积攒的力量。 一切准备就绪,宁摘星额头上已经冷汗森森。身体内的所有灵气都被抽光,只留下最后一丝可以用以结印来催动这台罗假天法的运行。 “来!”她叱道!紧闭的眸子霎然睁开,在这一瞬间,那漩涡中所蕴含的灵气也瞬间爆炸,把宁摘星整个人也包裹起来。 第二十四章 死里逃生劫后喜 空气因为这灵气扭曲着,猎猎风声之中似有小女孩儿破碎的怒吼:“你—怎么——没——告诉,我,会这!么!疼!” 空气中涌动着的那些灵气无一不把宁摘星看做是最好的容器,拼了命地要钻进她的筋脉之中。 又因为是水火双属性,那两派灵气再还未进入宁摘星体内时就先打起了架,纤细脆弱的筋脉因为这些灵气的涌入快要爆开了一般;不仅仅是筋脉,甚至皮肤、骨骼都像是要裂开了一般,甚至骨头之间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不绝。 “气沉丹田,抱本归一。把灵气往丹田内引,不要让他们留在筋脉之中!”罗寂沙哑低沉的声音也因为紧张高了一个调子,他仍在强调着在发动台罗假天法之前说过的那番话。 宁摘星想皱眉,却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一般,只任凭那些灵气反为主在她体内穿梭,而她却只能无力挣扎。她何尝不想控制这些灵气往丹田内聚拢,可这些灵气过于霸道,十分狂暴,一面是岩浆喷涌另一边又是海啸爆发,根本不是宁摘星能控制得住的。 罗寂只能在旁边干瞪眼,他是虚体,那些灵气穿过那些黑气而过,就像是穿过空气那么简单。 怎会如此?罗寂不明白。他之前是火属性单灵根,曾经使用过一次如此秘法,虽然疼痛却也能掌控那些灵气,可宁摘星的灵气却狂暴紊乱至此! “有趣,有趣。”远处,似有一布衣老头儿摇着蒲扇眯着眼睛看向这边,“水火双灵根还敢强行提升功力,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他身量微圆,发须皆白,可面颊红润,是鹤发童颜之相。他眉梢眼角含笑,一副格外平易近人的样子。“只是可惜可惜,此等鲁莽不才不是老夫所求,还是留你自生自灭吧。”他蒲扇往后衣领子一插,便又大摇大摆地往东方走去了。 “宁摘星!宁摘星!”罗寂的声音急切,沙哑的声音因为骤然提高音量而变得尖利破碎,“宁摘星!” 宁摘星似乎已经疼痛得失去了意识,她的皮肤已经开始被撕裂破碎,蓝红交替的灵气从皮肤的裂隙之间透出来,好不可怕。 可罗寂也无能为力,他试着钻入宁摘星的体内,去操控引导这些灵气,可他也无法撼动这些交错的灵气。 “醒醒,宁摘星,醒醒!”罗寂心乱如麻,他能感觉到宁摘星的生命力量在流逝,冥冥之中连接他们的契约之力都弱了许多,而他本身的黑气也淡了许多,这是宁摘星的力量流失导致的。 宁摘星闭着眼睛,一叫不应。 那些环绕在宁摘星身侧的灵气斗争终于散去,一切都归于平静,那些灵气慢慢散去,宁摘星也从半空中重重地摔落到地上。罗寂花了好大劲儿才把她给扶正了,却发现了更糟糕的情况。 先前那些涌入宁摘星体内的灵气开始透过她的皮肤向外游走,甚至丹田内的灵气也在一点点流逝,这些灵气彻底消失之时,便是宁摘星的身死之时! 大年三十的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雪。原本快开春的天气陡然转寒,星星沟也被一片白雪覆盖。 三千道长的房间内金铃声大作,一声更急过一声,声声似在催人命。 “怎会如此!”三千道长额上冷汗底下,更贴几道符纸附在那玉牌上,可那将碎的玉牌却附不上任何符纸,一片符纸轻飘飘地飘落,而设在那玉牌旁边的一道挂着十二道金铃的丝线骤然断裂,金铃洒落一地,其他线上的金铃响得更急了,似乎连带着其他二十三道丝线也要断裂似得。 帘外风急雪霎,帘内铃声大作。三千道长几十张符纸毫不吝惜地打出去,那些要断裂的丝线才稳住了,可那些金铃依旧摇个不停。 三千道长一刻都不敢缓,双手结印,真气翻飞,一道道术法飞向那玉牌,即将碎裂的玉牌才稍稍稳住。他拂尘一挥,从袖间又飞出一道十二金铃的丝线,重新布好阵,他早已冷汗津津。 金铃声仍是不断,比之刚才却舒缓了一些。挂在丝线上朱砂写就的符纸红光一隐一现,稳住了这些丝线。但这只是暂时的,已经有一些符纸的边缘出现了细小的焦黑痕迹,并且在逐步扩大。一旦所有符纸燃尽,那这些丝线仍会断裂,那玉牌也会随之脆声而碎。 断魂谷内,宁摘星体内的灵气不再外泄,像是被什么给封住了一般,像是与死神做抗争,她被吊住了最后一口气。那些出现在她皮肤表层的红蓝两种颜色也渐渐消失,随之替代的是渗出的红色血液,一滴滴连成线,好不恐怖。 宁摘星的脑海中似是过电影一般重放着那对于修士来说过于短暂的一生。她想起了自己远在另一个世界的朋友想起了自己的工作,想起自己还没有养一只猫,太可惜了…… 不,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可她却想不起来了。 画面一闪,看到了其他东西。巍峨气派的河福州府,欢笑、冷眼、眼泪……如此种种;这是宁摘星的记忆,是这具身躯的记忆。 那么她是谁? 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宁摘星,还是这河福州孤女宁摘星? 宁摘星问自己。 这一切没弄清楚之前,还不能走! 一颗石子掉入湖面惊起层层涟漪,宁摘星霎然清醒过来! 这是在断魂谷,她在发动台罗假天法,怎么能有功夫去想这些事情呢! “宁摘星!宁摘星!你给我起来,你不能死!”那沙哑又破碎的声音在宁摘星的耳朵边响起,“你要是死了,我就随你的魂魄去,你走到哪我跟到哪;非要让你血债血偿!我可不想被你害死!” 罗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宁摘星皱眉,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强词夺理之人:“还不是你要把我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死了还怪我!?” 可那喋喋不休的叫骂声却陡然一停,取而代之的是过分喜悦而颤抖的声音:“醒了?!” 宁摘星霎然睁开了眸子,她渐渐恢复了意识,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但马上,她就被逐渐袭来的剧痛激得又差点背过气去! 那是说不出的痛,从头皮到脚指甲盖儿,仿佛是在绞肉机里轧了两遍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快,气沉丹田,抱本归一!把体内的灵气先稳固住!”罗寂声音激动,他环绕在宁摘星身侧,“储物袋中应该有一些疗伤的丹药,先随便服用一二,稳住外伤,内伤慢慢调理!” 询星观内,一滴冷汗从三千道长的眼皮上滴下。明明与他没多大干系,可他却生出劫后余生的感慨。 地上飘落着符纸的灰烬,所有的符纸都燃尽了,可金铃却也不再作响,在符纸燃尽的那一刹那,那些铃声狂作的金灵骤然消停,玉牌也不再新添裂缝。只差一点,若是再晚一点,这满是裂痕的玉牌就会四分五裂,流散天地间了。 第二十五章 台罗功成闯阵时 松了一口气的不止三千道长,还有唐春玉。他在门外听着金铃声可谓是捏了一把冷汗,直到那屋内没有任何声响,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但他的心头却生起一个念头,阵符之法,她一定要学会! 询星观内风波暂止,可断魂谷内仍旧不得安生。 宁摘星忍住剧痛取出两枚疗伤丹服下,借着药劲儿开始调动体内的灵气。可她体内的水火双灵气搅和在一起,她稍微一动,便又是一阵翻涌;更别说她的筋脉俱碎,那些灵气只是勉强储存在体内罢了。 但是她知道,这只是强行提升修为的第一阶段,只要把这些灵气引导到丹田由气化液,那接下来的修为突破便是水到渠成了。 皮肤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宁摘星强忍着一口气,把那翻腾地灵气通通导向丹田。 丹田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那些灵气进入丹田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不见一声动静。 那些疗伤丹药似乎对宁摘星筋脉与五脏六腑的伤并没有太大的疗效,只是在疼痛之间又添了许多难忍的痒意;不多时宁摘星的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洗涮一遍了。 把体内所有的灵气都引入丹田之内,但是那预料之中的第二阶段却迟迟没有到来。宁摘星皱眉,罗寂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沙哑:“把灵石都拿出来,击碎,快点补充灵气。” 宁摘星闻言,不假思索地把那些为数不多的灵石全部拿出,虽然体内剩下的灵气不多,但击碎这些灵石还是勉强够用。宁摘星眉心紧皱,碎裂的筋脉似乎更加碎裂了,但是她无暇顾及,像是一块燃尽的碳,释放自己最后的光和热。 那些凌厉的灵气甫一触到灵石,那些灵石便化为齑粉,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全部释放,这些灵气迅速窜入宁摘星体内,给宁摘星增添了新一轮痛苦。如此破碎的筋脉,每一缕灵气的通行都是负担。 但是由于这些精纯灵气的加入,宁摘星方能为丹田填补灵气。等她再也无法吸收更多灵气之时,宁摘星早已经面白如纸,勉强维持打坐的她仿佛只需要风轻轻一吹就会倒地不起了。 她手颤颤巍巍结印,口中咒语默念,那存在于丹田之内的灵气受到感召,纷纷涌动;宁摘星口诀念完,她周身似有天道环绕相护,看起来整个人都神圣洁净了许多。“归!”她手印翻飞,衣衫黑发无风自动,连罗寂都受到这股气息的影响,不得不先避避风头。 在丹田内聚集的那些灵气听到了指令,纷纷回涌筋脉之中,但是这次,灵气却凝结成液,先是一颗颗水珠,后而是液体顺着灵根盘旋而上,流转筋脉之中。这一次,这些灵液颇带了几分温养的效果,宁摘星那些断裂的筋脉也被这些灵液修补;宁摘星只觉浑身酥麻麻暖融融的,刚才如入十八层地狱,现在就好像是在九重天遨游。 这一切都水到渠成,只要熬过了那前面的筋脉俱碎,后面的灵气入体就变得格外简单。这便是台罗假天法与筑基的不同。筑基有一定的失败几率,而台罗假天法却是百分百的成功。只是这所谓的成功,却只有短短七天的功效,一旦时效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当然那疼嘛,算是白受了。 群星斑斓的断魂谷夜空中,宁摘星所在的这一小块区域仿佛借来了一抹朝阳。阳光照拂,给她镀上一层神圣的气息,她的修为好似在刹那间提高了,就连罗寂也因此而得福,原本淡淡的灰气都凝实成了黑气。 半晌,宁摘星调息结束,那金光也随着她凤眸的睁开而缓缓消失。她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依旧白皙娇嫩,仿佛刚才那浑身渗血不曾发生过一般。又好似刚才在鬼门关走的那一遭,完全是在梦中一般。 “别愣着了,依旧子时二刻了!比预想中的要晚许多!现在开始闯阵,那些古战魂都在休息状态,你小心闭气,不要惊动他们!”罗寂交代道。 自从上次被宁摘星嘲笑过火柴人形象,他最近都是一团黑雾的样子存在,现在它又将宁摘星完全给罩了起来。宁摘星在子夜中疾驰。 修为提升之后,似乎连奔跑都肆意潇洒许多!宁摘星感慨,可惜这样的感觉只是体验券一张。 古战魂深处,那白衣老者阖着眸子,鼾声阵阵。 “主人,主人,她闯阵来了。”五阶古战魂颤颤巍巍地小声禀报道。这是四阶古战魂反馈上来的信息,但是这信息来的颇有些晚,那方宁摘星已经和一个四阶古战魂交上手,而且那四阶古战魂还落于下风。 “去,别扰人睡觉!”侧躺的老者蒲扇一挥,五阶古战魂便被狂风吹出两米远,但是他还是屁颠颠地上前:“主人,那丫头来闯阵了!” “哪个丫头?”白衣老者在梦中似有回应,幽幽转醒,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事儿。 他眸子一转,半阖的眸子突然瞪圆,愣是瞪出了抬头纹:“她?”他摇了摇蒲扇,另一只手掐指一算,恢复了那一副冷淡的样子:“倒是她的机缘;别伤要害。” 说罢,便拂袖而去,只留下那五阶古战魂在原地苦恼。主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默认她闯阵了吗?可是现在可是法阵最弱的时候,若是冷不防地被那小丫头打过来,甚至连他都招架不住。 若是原先另一个古战魂还在就好说了。五阶古战魂垂头丧气,他竟然有些想自己的老对头;若是有他在,或许也不是他自己孤独地挨打了。 主人发话,不可伤其要害,五阶古战魂只好如此传令。 宁摘星正被两个四阶古战魂围在一起,他们二人身在马上,手长脚长的十分便利,但是有筑基中期修为的宁摘星也不容小觑,她深谙一个道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宁摘星仗着身量矮,又有鬼影步步法在,那两匹马儿已经被小匕首划了好几下,嘶鸣着摇摇欲坠。 鬼影说的不错,这些古战魂的修为被大大削弱。 当日只是被看一眼就心悸得出了一身冷汗的宁摘星,如今对上两个四阶古战魂却都不落于下风。这两个四阶古战魂只有刚刚筑基的修为,甚至还有些实力虚浮,倒是便宜了宁摘星拿他们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