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陆与之的二三事》 一 我是张未乙,至于这个名字怎么来的,那可能要归功于我伟大的白衣天使妈妈,她从25岁开始进入镇上的县医院工作,至今已经有二十年,她的远大目标,从来都是医院的甲等医生,所以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毅然决然的给我取了这个带着自己梦想的名字。当然了,梦想还是梦想,也没个机会见到鬼。 我也问过她,既然没成功,有没有想过,给我换个名字。 哪知道,她一手拨开香蕉,一手按着遥控器冷哼一下:“哼,怎么没成功,我现在可不是连乙等都没混上嘛?而且你不知道,换个名字手续费还要五十块钱吗?” 我想想也是,名字虽然难听了点,但是省下了五十块钱,我妈也算是有远见的。更是继承了我家祖传抠门的优秀传统。 我没有爸爸,我从来没听我妈说起过他,但是隐约听旁人说,那不是一段可以随意唠嗑的历史,我也就没敢问过,毕竟我妈每天手起刀落的,指不定问完,下一个就是我了。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也就跟着这个不太靠谱的妈妈生活着,即使是单亲,我也没比别的孩子缺点什么,更是每天过的开心的不行,要实在的说缺点什么,可能就是缺心眼。 我外婆总说,我这个样子,简直就像跟我妈像一个胎盘里蹦出来一样,我听完这话之后,当然是连忙摆摆手推辞道:“别别别,这可不行,这样的话那辈分了不就错大发了!” 所以,当我听说我这个缺心眼的妈在医院跟人大打出手的时候,真的是震惊了,我妈那个缺心眼跟人吵架的概率简直比火星撞地球,地球又弹起来向火星复仇还要小。 我带着一脸不信匆匆从工作室请了假直奔医院,一进门,就听见我妈那个大嗓门:“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家未乙,你不就是今年评上甲等了吗,你也不好好合计合计怎么让你女儿长的也好歹评个乙等,哦呦,你看看你找的那个女婿,贼眉鼠眼的,我家未乙找上这种人,我腿都给她打折了。”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妈这种大阵仗,为了能够有效帮助我妈取得这场关于女儿嫁人战役的最后胜利,我决定在旁边驻足观察一会儿,等稍微场面平静一下,我再上去,关键一击,拿下本场vp。 正当我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被不知道哪来的人拍了一下肩膀,我的视线依旧张望着不远处的战场,没好气的对后面人说:“干嘛啊,边儿去。” 谁知道后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张未乙,看着人眼睛说话的礼貌,我没有教过你吗?” 我艰难的转过头,没错了,果然是他,果然是陆与之,这个被我追逐了五年的声音,化成灰,我也认识。 都说岁月无情,但时间好像对他格外优待,岁月并没有机会在他脸上留下的褶子,而是将沉稳,英俊,更加完美的契合在了他的五官中间。 我没有见过一个男孩子,皮肤好成他这个样子,白皙细腻,隐约还泛着潮红,鼻梁挺拔,高挺的在鼻翼两侧落下小片的阴影,密而长的睫毛,随着他的眼睛不断扑打,深邃的瞳孔从睫毛的缝隙里直直地穿出,透过橘黄色的阳光一齐射进了我的眼中,不知怎么的,心脏仿佛沉睡了很久,在此刻才慢慢复苏,热烈又快速的,咚咚咚,几乎要震碎我的胸腔。 以前看大话西游的时候,紫霞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踏着七彩祥云来娶我。 我想,只要至尊宝愿意,紫霞一定会嫁给他,不问归期,不问缘由,只要是你,我便终生臣服,这便是,喜欢的所有含义。 而我的意中人也终究是穿过两国的时差,带着我的整个青春,风尘仆仆,英雄归来。 我几乎紧张的都忘记了呼吸,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与之,是,是是你啊。” 他看看我,再看看前面嘈杂的人群,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说:“张未乙,给你三分钟,解决好这些事,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然后他就头也没回的走了,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三分钟?解决?解决什么?我为什么要见他?还有到底解决什么?奥!我一拍脑袋,正事儿忘了。 我赶紧上前分开两个唾沫横飞的老阿姨,我妈一看见我来了,立马势气高涨了不少:“你看看,我这个女儿长的……呃……长得多可爱,你一定就嫉妒我吧你就。” 听了这话,我真是哭笑不得,这当着这么多人面儿,你说这是夸我还是损我,你说你跟人比啥都行啊,非跟人比女儿,这不是把头上亮闪闪的王冠拱手让人吗。 我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妈不要同这些深陷传统早婚思维的老土的人一般见识,在我舌灿莲花,声泪俱下的努力下,我妈终于以我女儿最棒的完美结论结束了这场荒唐的……呃……辩论。 接着便一直听我妈嘴里机关枪一样扫射,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我赶紧说:“妈,你看吵也吵赢了,我这还有点事,我得赶紧走了。” 我妈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默默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瓜子说:“你能有啥事儿你告诉我,也没个男朋友,你可别跟我说工作的事,你那个工作室一周关五天,一个月接一单,能不倒闭全靠政府补贴,社会救助,来来来,你告诉我有啥事。“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确实也是这么个理,我也没什么反驳的空间只好讪讪的开口:“我,我去见个人。“ 听到这话,我妈慢慢地停下了嗑瓜子的手:“见个人?呵,陆与之?“ 我扶在包上的手抖了一下:“妈,你真是神算子,这你都知道“ 我妈继续机械的动起来嗑瓜子:“你少来这套,你小周阿姨刚给我打了电话说回国了周末吃个饭,刚陆与之还来医院替他妈拿高血压的药。“ 我连忙竖起大拇指一番夸张而不失狗腿的夸赞:“妈,你说你这智商,当年怎么就给福尔摩斯钻了空子呢,真的是侦探届的悲哀。“ 我妈嘴上冷哼,脸上却是一副受用的表情:“你可去吧,到时候别又哭着回来跟我说,哎呦妈你说陆与之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我一下红了脸,瞪了一下坐在我对面嗑瓜子的老阿姨,然后就出去了。 当我在医院门口看到陆与之的时候,整个人都像被电击了一样,你说这,这怎么就又遇到了呢?就不能好好生活嘛,你去你的美利坚我做我的龙的传人,你说你回来就回来,整那么帅做什么,以前已经是帅的不行了,现在我的妈,简直帅炸了好吗? 陆与之一眼就看到了我,正在我挣扎着等会见面开口是先说你好还是先说你又帅了时,他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他看着我笑着说道:“你是在想,等会跟我说话的时候,是说喜欢马克西姆还是说喜欢塞尚吗?“ 我顿时哑口无言,但是心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心里想着,这都好几年没见了我总得让他觉得我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我可会吵架可能说了,一点也不怕他了。 于是我瞪大了眼睛:“我谁都不喜欢,我喜欢毛泽东,哼!“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狡黠的笑了,好看的眉眼透露出几分娇嗔:“奥,原来,你是在怪我啊。“ 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想了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哎呀怎么讲这种话,好像我在埋怨他去了美国一样,他现在心里会怎么想?张未乙真是没出息,分手的时候轰轰烈烈的,原来都是幌子啊,其实她怂得要死,被我吃的死死,想到这里,我羞愧的不自觉的揪着自己大腿上的肉,恨不得能咬断自己的舌头,当场死在这里。 关于马克西姆和塞尚,那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现在想想,我这个人还真是坚持不懈,死皮赖脸的。 陆与之是我的高中同学呃兼室友,这么说可能有点难理解,是这么回事啊。 我的小学初中是在县里上的,而陆与之那是市里的有钱人,高端人士,跟我压根不是一个等级,我一直到高一都是在县里一所高中上的,然后我是那种游走于好学生与坏学生之间的那种人,也就是说我的档案记录都干干净净,但是吧成绩也不是那么好,逃课我不敢,觉倒是没少睡。 但是由于我经常营造出一种其实我成绩还行只不过周围人太影响我的发挥的氛围,我妈跟自己以前的好闺蜜一合计,于是把我送进了市里跟陆与之做了同学。 奥,我妈妈这个好闺蜜就是陆与之的妈妈,小周阿姨。 但是,问题来了,我去市里上学肯定就不能回家来住了啊,于是这两姐妹再一合计,得了,我就住她家吧,但是又怕我一个大姑娘跟她们一家生活不方便,又尴尬,正好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她有一套小公寓,于是就让我住在了那里,当然了,美其名曰为了怕我一个女孩子住那里不安全,她很大方的让她儿子陆与之也住了进来,我一直很好奇,难道我跟他儿子住就不会尴尬和不方便吗,但是当我看到她儿子陆与之的时候,我立马将准备问出口的疑问吞进了肚子还顺带打了一个饱嗝。 你知道白蛇传里的许仙吗,我一度觉得陆与之的气质就是许仙的气质,当然了,我也没机会能变成白素贞,但是他那个轮廓分明,干净清亮的样子让我即使是个蜘蛛精也想上去织个丝给他绑住做压寨夫人。 在我被陆与之颜值彻底征服的第二天,我妈和陆与之的妈两个平常真的闲的没事干的两个老阿姨就已经把我的入学手续给办了,顺带把我的行李一股脑给搬进了新公寓。 在去公寓的路上,我坐在搬家公司派的敞篷搬货车里,跟小周阿姨进行了一次深入灵魂的谈话。 小周阿姨握着我的手说:“哎我这个儿子,什么都好,不知道的人还羡慕我羡慕的要死,说你儿子又帅成绩又好还会画画,可是未乙,与之他有轻微的社交障碍型自闭症,他平常很少说话跟别人更是根本不说,每天不是看书就是抱着画板画画,阿姨看你活泼可爱,我们家与之就靠你拯救了。“ 我一听这话差点翻身就从敞篷卡车上迎着风跳下去,啥?自闭症?我从嘴边扒拉开被吹进嘴里的头发然后说:“他这大半夜不会突然自杀或者杀我吧?“ 小周阿姨笑了笑正准备开口,我妈已经一下挥手拍在了我的脑门上:“要不怎么说你成绩差要转学呢,你好歹也是我未来著名甲等医生张英莲的女儿,怎么净问些没脑子的问题,都说轻微了,简单来说就是不爱说话,不喜欢跟没脑子的特别是你这种人交朋友懂吧?“ 小周阿姨一把拽开张女士拍在我脑门上的手然后说:“未乙别听你妈的,与之就是有一些轻微的社交障碍,没什么大事,一点点小的心理问题,可能是他小时候亲眼看见弟弟溺水死掉所以一直心里有些结没有解开。“ 我听完这话还想问问原来你还有个小儿子之类的问题都被我妈一眼给瞪回去了。 当我们到公寓的时候,陆与之正支着画板在公寓门口一处空地画画,应该画的是色彩画,所以他的身旁放着调色盘,然后身上的白色衣服也都沾上了五颜六色的色彩。 在阳光下,他长长的睫毛闪着异样的色彩,修长而分明的手指在画板上来回描绘,我真想立马化身白素贞上去跟他说:“相公,我们回家吧,姐姐姐夫还在家等着呢。“ 正当我出神的想着新白娘子传奇里面那个歌的音调的时候,我妈又上一掌拍上了我的脑袋:“愣着干嘛,上去打招呼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轻轻的说了一句你好,我保证这是我这辈子最做作的一次,以至于我怀疑我声音轻到他都没有听见。我只好稍微提了提音量:“你好,我是张未乙。“ 他头也没抬,继续画着他的画,画上是一坨黑黑的云还有一坨黄色的云,我也没看明白是什么,但是因为他的长相,我暂时认为这是幅普通人看不懂的艺术品吧。 二 我搬来公寓的第三天,学校就宣布开学了,这市里的学校就是不一样啊,我们县城这假才放的哪到哪啊,这市里倒是说开学就开学了,也没个有关部门来管管。 虽然学校到公寓只有五分钟的路程,但是第一天上学,为了摸索摸索附近好吃的早餐店,我还是提前了一个小时起床,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我在小区门口找到了一家味道特正宗的混沌店。 我刚坐下准备吃眼前刚出锅的混沌,一眼就撇到了不远处支着画板在画朝阳的陆与之。 难怪一早上都没见到他,原来是来这里画画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画画,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画画画一天,我真的好奇他画的都是些什么,于是我吸着豆浆端着混沌走了过去。 我问他;“你在画画吗?“ 他不理我。 我又问:“你在画画吗?画的是什么啊?“ 他依旧不理我。 于是我伸出抓着豆浆的手就要掰过画板来看,他却一下准确的抓住了我的胳膊:“油。“ 这是他这么多天来唯一跟我说的一个字,居然是油?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不干净,但是能跟他说上话,也是一种进步啊。 自那以后我每天都提早一个小时起床,坐在这边的混沌摊喝混沌吸豆浆,然后欣赏着对面的风景,不,对面陆与之画画的风景,等他画好了收了画板,我也差不多吸完了豆浆,再把最后一颗混沌送入嘴里,就拿着书包屁颠屁颠的跟着陆与之去上学。 因为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我到现在跟陆与之讲话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 比如他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揉着被拍红的大腿,然后若有所思了一下说:“不错啊,张未乙,现在还学会穿短裙了。“我立马有考试作弊被抓的感觉,下意识的将裙子往下扯,干咳了一下:“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说:“你那个全靠法律漏洞人民同情活下来的工作室还有这种需要?” 听完这话,我立马不开心了:“张英莲是你妈还是我妈啊,你怎么说话跟她一摸一样,劲儿劲儿的。”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如果那时候你愿意,她会是我两的妈。” 我愣住了,浑身像被电击一般,电流从脑门一下传输到心脏然后就卡在那里,我感觉我稍微动一下吸一口气都要心脏麻痹而死。 这算什么?撩我?他以前不这样啊,再说了,这怪谁?怪我吗?确实怪我。 我匆匆和他结束了这场本来水平就不平等的对话然后回到了我妈的办公室。 她一边嗑着没嗑完的瓜子看报纸一边问我:“怎么样啊?旧情复燃了?啥时候领证从我家搬出去?” 我抓了一把瓜子也磕起来然后说:“妈,你别瞎说,我跟他不可能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人家说不定小孩都满月了,再说了,房子,我也出钱了,怎么就你家了。” 我妈一下站了起来,报纸都给撕坏了一个角:“嗨,你真是,你那个打发叫花子一样的五万块钱也好意思说买房子你出了钱?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从我这里套话呢,人家陆与之没结婚好吧,在国外两年忙着开画展呢。听你小周阿姨说对象都没谈几个。“ 我把瓜子壳扔在地上说:“没谈几个?我还一个没谈呢,哼!“ 张女士坐下去然后铺平报纸:“也没几个,就一个吧,好像是原来在这边就认识然后去国外遇到了,一直在一起画画来着。“ 我顿住了拿瓜子的手猛的抬头:“是不是叫,朝阳?“ 张女士想了一下然后回答:“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看着我说:“怎么?认识啊。 何止认识啊,她简直是马克西姆和塞尚故事的重要情节。 那时候,高二刚分过班,我还是每天都缠着陆与之,他在高二分班的时候选了美术班,其实以他的成绩,选什么都无所谓,他就是传说中那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除了不说话,他简直是同学们的好榜样老师的,呃……得意门生。 那时候,他的社交障碍已经在我不懈的努力下得到了一定的改善,我每天都像中央一套的新闻联播一样,在他耳边嘚嘚嘚的说话,一开始他不理我,后来他会嗯一下敷衍我再后来他居然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他说:“你好烦,你一直说话嘴巴都不会累吗?“ 我说:“不会啊,每个人的嘴巴需求不一样,你的嘴巴这样可能会累,我的嘴巴不这样可能会寂寞。“ 他又说:“你跟我一样有病吗?” 我撇撇嘴回答:“那不一样,你的病有的治,我的病,没得治!”说完还深怕他不知道似的补了一句:“相思病!” 你说也是奇怪,他那白皙的脸立马就红透了,如果我将他涂满黑色的画纸拍他脸上,立马就能给他拍出一块夕阳来。 我私以为,会被撩的害羞,那证明他总归是有点喜欢我的,虽然只有一丁点,我也能凭借他的一点喜欢和一腔孤勇,奋不顾身,披荆斩棘。 虽然我的这份勇敢在他选了美术班之后消失了那么几天。 在选过班后我不止一次的问他:“你为什么选美术班啊。“ 他都不回答我,可是我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因为美术班的男女比例是1:10,而且女孩子各个腰细腿长,清纯的,妖艳的,各种美女一应俱全,而陆与之这种的完全就是唐僧入了女儿国,非娶一个不可了。 终于在我坚持的拷问下,他回答了我这个问题:“因为你真的太烦了。” 还好,是我能接受的答案,如果是因为喜欢了哪个姑娘,我可能第二天就会从我妈的医院搞点麻醉,麻倒陆与之就给他带走锁在家里,让他出了女儿国就入和尚庙。 但是这一点小小的障碍怎么可能拦的住我的脚步,我还是每节课的下课,每天饭后都去找他,他吃饭,我就在旁边讲故事,笑的四仰八叉,他画画我就在旁边默默看着然后专业的点评。 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了,他问我:“你一直跟着我,是因为你也喜欢画画吗?“ “咳,咳,对,对啊,我也喜欢画画。但是,我又没钱看画展,就来你这里啦。“ 那是他那么多天来主动跟我说的第二句话,我既开心,又难受。开心他终于接受了我的存在,难受他不解风情。 “我最喜欢那个什么马克西姆,对。“ “他是弹钢琴的。“ “奥,那就是那个但丁。“ “那是写的。“ “这样啊,那那那伦勃朗。“ “那是搞哲学的。“ “啊?我..我..我其实我..” “你,你,你我刚刚是骗你的,你到底喜不喜欢画画啊。” 看着他俯身上色的模样,我竟然红了脸。 你这个脑子被门夹过,除了左脑右脑全部死亡的家伙,我不喜欢画画,我只是喜欢你。 后来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很久,有一天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在画室等着陆与之。 没过多久,他就来了,除了他,还有一个很好看女孩子。 我一看见比我漂亮的雌性物种靠近陆与之,我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立马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开口:“与之,这是……” 陆与之看着我,一脸漠然,然后身旁的漂亮女孩子回答:“你好,我叫朝阳,我是校长的女儿,我在美国读书,刚好那边放假,上周这边开了毕加索的画展,我们在画展认识了,然后居然发现了在同在毕加索画展上却喜欢塞尚的盟友,于是交了朋友。约着一起来画画。” 我看着眼前大方得体,抱着画板一颦一笑都气质动人的朝阳,再看看自己左手抓着辣条,右手捧着可乐,关键她还是校长的女儿整个人都陷入了阴郁之中。 想了半天我小声喃喃了一下:“原来,是塞尚啊。” 朝阳抬头看了我一下:“什么?” 陆与之也抬头看着我,看着他们两个同步的动作,少女的嫉妒简直撕裂了我的五官,我用力的一跺脚就离开了。 那时候我最讨厌的可以说就是塞尚了,还有百度百科,为什么我搜世界著名过画家,第一个出来的是伦勃朗不是塞尚! 后来的很长时间,都能看到她们一起的身影,而我就像个跟踪者,像个偷窥狂。 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陆与之会伸手帮她摘掉头发上的树叶,而她也能让一向淡漠的陆与之嘴角微微露出笑容。 三 我是在第二天的清晨,接到了陆与之的电话,刚好是我没睡醒的时间,起床气特别重的时间,电话铃一响我闭着眼睛手一捞没好气的说:“谁啊?” 谁知道那边悠悠的传来陆与之的声音:“是我,陆与之。” 我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捂住话筒咳了两声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已经起床很久的样子:“与,与之啊,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陆与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妈说这周一起吃个饭她好久没见你了,让你一定要来。” 我换了个姿势接电话:“小周阿姨啊,你跟她说我一定来,我也很久没见她了,很想她。” 我话刚说完,那边电话就挂了,我心想这陆与之脾气也太怪了吧,他确定自己的社交障碍治好了吗,我怎么觉得他反而更严重了,想到这儿,我不由的抖了一下。 两天后的周末,我们两家约在了我和陆与之以前高中旁边的万香楼,听说是因为我喜欢吃这里的烤乳鸽,特地选的这里,当然了,我本人也表示非常满意。 席间,小周阿姨特地要求我坐在她右手边,而陆与之则坐在了我的右手边,于是这样我就很尴尬的坐在了他们两个的中间,我总觉得这样的氛围有点怪异,毕竟我和陆与之那档子事在座的包括我和陆与之本人应该没有谁不知道了吧,这样不是故意给我添堵吗? 在陆与之顺其自然的给我夹完第三筷子肉的时候,我终于勇敢的提出了自己的质疑:“那个,小周阿姨,我,我还是坐到我妈那边去吧。” 小周阿姨显然已经准备了长篇大论来说服我,但是没想到被自己儿子捷足先登:“你给我老实坐着,闭嘴吃你的饭。”说着还顺带剥了个虾丢进我碗里。 我看着旁边的小周阿姨硬生生把自己的长篇大论吞进了肚子里被自己儿子一句话击败,心里五味杂陈,难过之余我也顺带将虾肉送进了嘴里。 我不再开口说话,只是闷着头吃,,我妈见气氛有点尴尬,于是开口打趣我以引起大家的话匣子:“哎,张未乙,你是上辈子没吃过饭吗,你要一个人把这一桌子都吃了啊。” 我一边咬着排骨一边挤眉弄眼的看着陆与之反驳:“不是让我老实吃吗。” 陆与之又剥了一个虾丢进我碗里然后缓缓开口:“阿姨,没关系,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她高中同学许格子过1八岁生日宴会的时候,她硬生生抢了主持人话筒喊服务员加了两个菜,结账的时候别人都是一共多少桌,我们这桌是单独拎出来算一共多少道菜。” 陆与之说的这个事我记得,那时候许格子是我在班上为数不多的朋友,她本来也暗恋陆与之的,我知道以后,坚持不懈的主动跟她每日攀谈,跟她分析利弊,列举出陆与之的一二三四……十宗罪,并每周花高价买星座运势以提醒他们的不合适,终于在我的苦口婆心下,许格子弃暗投明,也感动于我的大爱无私跟我成为了好朋友。 那天她过生日,特地邀请了我还让我邀请了陆与之,美其名曰告别青春的爱情,我一听,告别?这敢情好啊,于是我一拍大腿,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将陆与之带到了酒店宴会现场。 毕竟都是和陆与之一样在市里长大的小孩,许格子的爸爸是市里的领导,女儿的1八岁成人礼,自然是要办的风风光光的,为了大家更加尽兴,她爸爸还特地请了央视的一个电视台主持人过来主持生日宴会,吃的也是五星级豪华酒店,不过这豪华酒店什么都好,就是菜一盘就那么一点,我一筷子别人一筷子就空盘了,上菜速度还慢,等下一道菜上来,刚才那道的一筷子我基本已经消化完了,期间我无数次想喊服务员但是音响太大,没有人能听到我的诉求,于是我找了个空子一下冲上了台,将正在主持游戏环节的主持人的话筒一把抢过来然后对着话筒大声喊:“服务员,加菜!24桌加两道。” 说完我还倍儿有礼貌了向主持人鞠了一躬,双手还了话筒然后走下了台,那个时候,全场包括主持人在内无一视线不是紧盯着我,据许格子后来形容说,我就像拍电影走红毯压轴的那个,大家看呆了,都忘记举摄像机拍我了,虽然我现在想想当时做法有些欠妥,但是我觉得许格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我说完加菜以后,大家都沉默了,只有许格子拍着桌子大声喊:“好!来啊,给英雄加菜上酒!” 就因为这个光荣事迹,我和许格子在学校里光速成名,大家给了我们两一个崇高的称呼,拼命二人组。 我还一度沾沾自喜于这个浮夸的赞美。 但是那毕竟是我1八岁时候的事,现在我都二十三了,再听到这件事,我只想找个缝儿钻进去。 结果张女士却很不知趣的继续了这个深入的话题,并且聊的哈哈大笑,而陆与之这个始作俑者也很狗腿的在旁边不时地爆料来提供笑点给张女士,我很后悔的想,要是我当时威逼利诱陆与之上去加菜就好了,哪怕让我献身,算了,他不会同意的。 这顿饭对于其他人来说吃的很开心,对于我来说却是只想快点结束,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我妈大手一挥,于是约了下周的饭局,她是这么说的:“这次你请的,下周我做东,再吃一顿。” 我妈说这个话的时候颇有毛泽东指点江山,挥斥方裘的气势在里面,但是我是真的不想再这么尴尬的吃一顿饭了,关键是整场尴尬的只有我一个人,大家都像没事人一样,感情是我矫情了吗?大家都忘记了,都过去了?我反正是肯定过不去的,因为,我喜欢陆与之,从来没有变过,以前,现在,未来,都没有变过。 回家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张女士:“那个,妈,我下周要出差。” 我妈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调着后视镜,心不在焉地回答::“嗯,知道了。“ 我如释重负的说:“那下周吃饭,我就不去了啊。“ 哪知道我妈突然把扶方向盘的手伸过来一下又拍在我脑门上:“想什么呢,不行。“ 我紧张的连忙帮忙去扶方向盘:“妈,妈,方向盘,你说话就说话,你别松手啊!” 我妈帅气呢转了一圈方向盘然后说:“哎呀,我知道,你别紧张,我车技厉害着呢。” 我吓得一声冷汗:“就您这车技,还厉害着呢,车管所看到都得直接扣押你驾照。” 好不容易保住半条命回到家,我正准备睡一觉,结果接到了许格子的电话。 “陆与之回来啦?”许格子的声音里充满着八卦的意味。 我踢掉高跟鞋,揉了揉脚踝,道:“嗯,如你所想,回来啦,还吃饭了,好了吧?满足了吧?” 然后我就听到电话那头许格子那边好像跳起来的声音:“真的啊,我就说嘛,你俩不应该啊,毕竟是本姑娘被你连哄带骗的说的放弃了的男人,他不归你,天理难容啊。” 我想了想也是:“哎,许格子,你说,我跟他还有可能吗?” 许格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张未乙,你是真他妈的缺心眼,你骗我骗的颠颠儿的时候你怎么没问可不可能呢?他要真对你没意思了,他能从奢侈的美利坚回来?你当初死皮赖脸的劲儿哪去了。” 挂了电话,我想了良久,想到了那时候的我,想到了那时候的陆与之。 陆与之是真的不爱说话,我从他嘴里快把牙都撬光了,他也不怎么搭理我,实在没办法,于是我给他妈,也就是小周阿姨打了电话。 讲电话期间,我以一位优秀的心理专家的角度一同分析,两手准备,对陆与之的治疗方案提出了一二三四条建议,他妈妈听完后,大为赞同,当即决定颁布一条新的家规,陆与之必须每天主动与张未乙说至少一句话,我面上一副对对对,您说的对的恭维之词,但其实心里啊……早就恨不得把他妈供起来,每天磕三个头以感谢她的英明决策。 但我没想到,陆与之这孩子看着好欺负,自闭,老实,其实心里啊,蔫儿坏蔫儿坏的,他每天都会在早上执行这项任务,执行内容每天相同,大概就是在我上学的路上回头对我说:“好巧啊,你也去学校吗?” 我真的差一点就冲上去,撬开他的嘴巴,然后塞进去一个复读机,顺带打开一个定时播放的功能接着恶狠狠地告诉他:“你可闭嘴吧,什么年代了,神州七号都上天了,你是以为老娘还买不到一个复读机吗?” 但注意我说的是差点,差点的意思就是我吃瘪的吞了吞口水然后回答:“是啊,好巧啊。“ 但不知道哪天,在我对他机械的问候已经麻木并怀疑我自己喉咙里也放了一个定时播放的复读机的时候,陆与之又开口了:“我是问好巧啊,你为什么总能跟我在同一个时间上学。” 我愣了应该有半分钟,在这半分钟里,我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开了一个人生总结会,主要内容是感谢了自己的不懈努力,我妈的月老之恩同时为陆与之强大的语言系统颁发了奖杯和证书。 半分钟后,总结会完美落幕,而我成功被逼疯,好巧噢?你真说的出来,哪里巧?我每天提早一个小时起来,在混沌摊多喝两碗混沌,生怕错过你上学的时间,你倒好还嫌我吃的多,我吃的不多能等到你吗?我把原本的一个胃硬生生撑成了两个,到后来连许格子都说:“张未乙,每次带你去吃自助餐,我都觉得自助餐老板想赶你走然后关门。“ 年少的暗恋总是卑微的可怕,我做足了一切努力只是想换来你一句,好巧噢,我既有了尊严,又有了你。 说是暗恋,实则众人皆知,独你不懂。 许格子说,我喜欢你,这是众人心中明了却缄口不提的秘密。 虽然我还是嘲笑许格子肯定不知道在哪里看的无聊言情,学了这么一句腻歪人的话,但是我心里知道,少女的心事被这句露骨的情话说的再无二样。 四 在我和张女士的斗智斗勇下,我最终以你不让我去出差所以我就赚不到钱所以就没人娶我所以我就会跟你生活的一辈子的致命威胁赢得了压倒性胜利。 在张女士的认知里,我不结婚简直就是她的命门,无论我有什么想法,只要联系上我结不了婚这一真实结果,她就会举手投降,我试过很多次,可以说百试百灵。 我其实不太说的清楚我的想法,对于陆与之,对于我和他,我喜欢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从一开始见到他我就喜欢他,没有人不想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可是不是谁都有勇气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我怕我见到他,我也怕我见不到他,即使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在喜欢陆与之这件事情上,我仍旧无措的像个没毕业证的小学生。 以至于在我没想好怎么面对他的时候,只好像个战败之兵,落荒而逃。 以前,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我会提前看看墙有多厚,如果会让我疼,我还是会本能的后退。 当我拎着箱子出现在机场的时候,我发现我被坑了,因为我的眼前出现了我极度不想看见的人,陆与之。 我至少在原地深呼吸了二十五次,才走上前去打招呼:“嗨,你,你接人啊?“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不是。“ “你不会是要回美国了吧?“ 听完我的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两个酒窝一深一浅嵌在脸颊上,深邃的眼眸里面静汪汪的卧着一条河,以前我不信,人的眼睛里为什么会有星星呢,见到陆与之以后,我信了,人的眼睛里不但会有星星,还会有,星河。 我晃了晃脑袋回神:“你这次回美国,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突然走近我:“谁告诉你我要回美国了?“ “不然你在这里干嘛,你一个画画儿的总不能还出差吧。“ “对啊“ “干嘛,去别的城市看看别的城市月亮圆不圆啊?“ “张未乙,你对我们美术的工作有误解。“ “误解?我都没解过,误什么?“ “瞎说,你不是喜欢伦勃朗的嘛?“ “对啦对啦!我喜欢伦勃朗,喜欢死了,你就好好喜欢你的塞尚,我们互不干扰好吧!“ 越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我就越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提着箱子就要直走进安检,没想到他也跟了过来。 我一下站住回头问他:“你干嘛,难不成你去的地方也跟我一样啊。“ 他面色沉下来:“张未乙,你脑子有病吧,这趟飞机你家包了啊,你自己出差都不问清楚跟谁一起啊,我是你们工作室的合作方,你们这一期的视频邀请我来做访谈的。“ 我一下懵了:“什么?你就是那个传说中厉害的不行的画家啊。“ 陆与之没理我,自顾的往前走,我在后面恨不得把整个箱子抬起来砸他脑门上,这都叫什么事儿,你说。 我所在的工作室,是做自媒体视频的,是一种新兴广告的形式,每次接到单子,我们都会请一些稍有名气的人来做视频的主角,这些人遍布各个行业,但是由于经费不够我们也就请些稍微叫的上名字的。 这一次刚好市来了一个大单子,又听说我们这次下血本请了一个非常有名的画家来担纲男主角,长得那叫一个帅,刚好我为了躲陆与之又急需一个出差的活救我远离水火,于是我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去市监拍的任务。 可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不对,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刚脱离了阎王庙这是又跨进了鬼门关啊。 一路上,我跟陆与之的气氛都僵的很,基本坚持敌不动,我不动的战略不动摇,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的腿实在是麻的动不了,我稍微的动了一下,谁知道我一动,我左边枕着的枕头就掉下来,紧接着 陆与之的脑袋也直直的往我身上倒下来。 这丫居然早就睡着了,我真是气的五脏六腑不知道哪里疼,刚想抬手锤他的脑袋,转念一想,这把他锤醒了,我说啥? 我总不能说:“嗨,陆与之,你的头不小心掉了。“这样说吧? 想了想,为了自己一路上自由的氛围,我决定牺牲小我,让他枕一会儿我温暖宽大的肩膀。 想着我就把手放了下来,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尽量不动到肩膀上枕着的脑袋,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我近视度数太深,竟然就这样错过了身边人的一抹温暖满足的笑意。 飞机平稳的降落在平地上,刚走下飞机,两地的温差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陆与之慢慢的走过来然后悠悠的开口:“忍住,别抖,工作需要。“ 我看了看身上的短裙,再看看旁边人休闲外套,长裤子,棒球帽,这家伙明显有备而来啊。 我尽量忍住不抖斜了他一眼就准备往前走,毕竟输人不输阵,你说是不是? 谁知道,在我经过陆与之身边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掌紧紧地拉住了我:“等一下。“ 我回头看着陆与之:“干嘛?“ 陆与之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披上。“ 我将外套拉拉好狡黠一笑:“嘿嘿,我就知道,你会把衣服脱给我的。“ 对面的人明显征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自嘲似的开口:“是啊,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吃定了我了,才会对我毫不在乎。“ 我也愣住了:“你说什么?“ 陆与之抬眼紧紧盯住我的眼睛,神色严肃的像个虔诚的教徒。他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仿佛怕被这风吃掉任何一个字,他说:“张未乙,你告诉我,是不是到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个废人?“ 我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不是难过,不是后悔而是,被吓住了。 “与之。“ 陆与之一下捂住我的嘴,然后抹去我眼角的泪:“别说了,都是我不懂,是我什么都不懂。“ 正在我们两说着对方听不懂的话的时候,有一个清亮的女声传入耳内:“与之,你到啦?我也刚到呢。“ 我抹了把眼泪狐疑的开口:“朝阳?“ 朝阳看到我也明显惊了一下:“未乙,你,你是工作室的人?“ 我说:“对啊,你怎么会?“ 朝阳笑着回答:“是这样啦,柏冬凌是我男朋友,这次拍摄也是我极力拜托与之来帮忙拍的。” 我几乎惊掉了下巴,柏冬凌?这不是我老板吗?是朝阳男朋友?我的脑袋瞬间成了浆糊:“你不是,与之,不是。” 朝阳不愧是跟陆与之属于同一类的聪明人,她好脾气的从我紊乱的语言系统里提炼出我的内心想法然后指着陆与之解释道:“你想什么呢?我跟与之就是朋友,我和冬凌从17岁就在一起了,我和与之只是刚好都喜欢塞尚而已。” 见我震惊的样子,陆与之上来拍拍我的脑袋:“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我呆滞着回答:“塞,塞尚。”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又是一深一浅两个酒窝,真好看。 又是塞尚,一切都是因为塞尚。 我刚刚发现陆与之身边多了一个朝阳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在脑袋里替他们幻想出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然后就会被噩梦惊醒。 好奇让我控制不住的跟踪他们,偷窥他们,他们走过的每一条街道,他们经过的每一棵树,我都会驻足观望很久,仿佛跟他们做过同样的事就是与他们并肩一起了,我几乎卑微的可怕,我常常会厌恶这样的自己,然后在自己像恶毒后妈的自我谴责中再一次跟踪他们,偷窥他们。 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他们一起在我的混沌摊上吃混沌,我的脑袋简直不能再过多思考了,我疯狂的嫉妒这个完美的女孩子,我这么努力,只是能自己吃着混沌然后远观陆与之的美貌,凭什么她一来,一切都变了。 暗恋就是这样,你可以伤害我,你可以不喜欢我,你甚至可以对我讲难听的话,但是你绝对不能对别人重复同样的事情,哪怕是骂同样的话,我在你心中即使不完美,我也要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一拍脑袋的嫉妒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虽然我记不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本能的空白了那个时间段,但是通过许格子深情并茂的描述以及手脚并用的表演,我还是可以想象的出当时的场景的。 大概就是我冲上去端起朝阳的混沌一口就给焖了,然后掀翻了混沌摊顺带还不忘一把推倒坐着的朝阳,她那种气质女神怎么能敌的过我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一下就摔倒在地,我全然不顾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更加没有勇气直视陆与之的眼睛,在完成我的壮举后很没有风度的跑掉了,不过后来我还听许格子说,我其实把陆与之面前的混沌也一口给吞了。 她说:“人家喝酒壮胆,你喝混沌,厉害厉害。” 我说:“哪里哪里,其实我当时就是饿了,女孩子嘛,饿的时候脾气不太好。” 不管怎么样,那次之后,朝阳的手受了伤,错过了一次很重要的画画比赛。 而陆与之也再也没有开口跟我讲过一句话,我很懦弱,我甚至没有去给朝阳说过任何一句抱歉的话,还是张女士提着果篮去说了对不起还付了医药费。 在那以后的很久,我都没有见到陆与之早上起来来画朝阳,但我坚持一个人在混沌摊喝混沌,许格子说:“张未乙,我还真是佩服你脸皮的厚度,你砸了人家混沌摊还能每天没事儿人一样去喝混沌?” 我心不在焉的回答她:“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你说是吧,我吃了那么久混沌,混沌摊老板娘怎么也算我半个妈了,容忍青春期的女儿,是每个妈必修的功课,我这是在给她的功课进行课外辅导。” 再后来,我实在忍不住想去跟陆与之讲和,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各种表情各种语气的对不起,但是在见到陆与之以后都忘个精光,哑口无言。 僵持了很久,陆与之开口:“你还要说什么。” 他的声音像风铃一样叮叮当当撞进我的脑袋里吓得我几乎忘记了呼吸,我凭借着一呼一吸的间隙,在心里好好夸赞了一下陆与之这张脸,他真好看,张嘴说话好看,闭嘴抿唇也好看。 “嗯?”陆与之为了证明他嗯的也好看,很适时的从鼻尖哼出一个单音节。 我紧张的将我的语言能力和逻辑关系通通丢出去喂了狗然后不知所云的回答:“我,我…我也喜欢塞尚。” 话音刚落,我就知道,我没救了,我以后可能不会说话了,就在我懊恼的决定以后是不是要割掉舌头做一个哑巴的时候我清楚地看见了本来面色煞是难看的陆与之脸上由阴转晴,甚至还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我当时就嚎啕大哭:“你笑什么啊,你不相信我。” 正当我梨花带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时候陆与之抬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然后缓缓开口:“其实马克西姆,也不错.“ 我呆呆的望住陆与之,几乎忘记了抽噎,脑海里竟然一瞬间闪出无数个想法,陆与之这话的意思是?接受我了?他不是这个意思吧?怎么办,我该说什么,能让他不得不接受我?要不我把他打晕直接上床?他家床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想法很多,可我很怂的一个也没说出来,但是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我和他陆与之之间悄然滋长,我不确定是不是爱情,但我知道肯定跨越了友情。 年少的暗恋就是这样,你听不得对方说一点模棱两可的话,只要有一丁点这样的情绪出现,他喜欢不喜欢你这个恒古不变的问题便在你的心中有了自以为是的答案。 五 我和陆与之之间可以说是演尽了少年时期暗恋里的无聊戏码。 每个要上学早晨,我陪他画画然后帮他买早饭帮他背画板,这种状态维持了很久以后导致许格子一直说我才是陆与之的妈,而陆与之在我无微不至狗腿至极的照顾下成功从自闭症少年活成了小儿麻痹症中级患者。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让许格子闭嘴,然后反驳说我们家陆与之只是不会与人交往,他的手是画画的,做不来这些蛮力的事。 许格子哧的一声笑了然后摇摇头说:“张未乙,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自闭症患者不跟其他人说话出轨率偏低所以更有安全感?” 我也仔细想过许格子的话,我到底喜欢他什么?经过两个晚上的不断钻研,我想明白了,许格子错了,我喜欢他是因为……呃他长得帅…… 这种感觉在他认真画画的时候显的尤为强烈,画画是一门艺术,按理来说,艺术家都自带一种邋遢洒脱的气质在,陆与之却没有,他很爱干净,即使很少说话,但在他感到对环境的不满意时候都会皱起好看的眉头,然后一言不发的给打扫干净。 我从来不认为他有病,虽然经常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大意不过是我是个脑残花痴,为了陆与之的一张脸,连他有病都不顾了之类的嘲讽。 但是我无所谓,我觉得其实她们每个人都想靠近陆与之,只不过她们没机会,她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既然我妈给我创造了这么良好的先天条件,我是绝对不能辜负党的期望和栽培的。 我开始在心里越发的以陆与之未来女朋友的身份自居,我心里想,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妈都认定我了,你说他一个基本不说话的人也没什么反驳的实力对吧。 我甚至开始早起给我未来的男朋友做早饭,当然毫无疑问结果是失败的,不然我也不会说混沌摊是我爱情的开始了,我会直接说陆与之家的厨房是我婚姻的萌芽。 我在网上搜了一个爱心蛋包饭的教程,还偷偷买了食材藏在冰箱最里面,我记得我起了个大早,然后蹑手蹑脚的进了厨房,还拎着拖鞋,左躲右藏的架势仿佛港剧中张家辉上身的戏精。 经过我粗略的计算,那天早上,我至少用了二十个蛋,才做出一个稍微不是那么像被电击出来的奇怪东西的玩意儿,我死皮赖脸的非要陆与之来尝尝,美其名曰早餐做多了吃不下了。 在我满怀期待的眼神下,陆与之身先士卒,成功的食物中毒被送进了医院。 可以说是我救了陆与之一条小命,看到陆与之倒在地上抽搐的样子,我几乎乱了章法,但是灵机一动想起了电视上的急救措施,一边给他心肺复苏,一边还想给他人工呼吸,没想到他一把挡住我的头说了一堆我听不清楚的话。 我着急的眼泪直掉另一边还在撕心裂肺的大喊:“陆与之,你是不是在说遗言啊,你说清楚一点我听不到,你到底有多少遗产啊!“ 陆与之拉住我的手,颤抖的在我手上写下了120。 在我及时的电话下,陆与之的到了急时的救护。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救了陆与之的小命,后来我还总是用这件事要挟陆与之,我说:“这要搁在古代,怎么的你也得以身相许了吧!”但我没想到,陆与之没良心,他说:“我从不报恩,我只报仇。” 我在他咬牙切齿的语气中尴尬的附和:“好说好说,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要不再多等几年?” 但在当时,我还是没心思想这些的,直到医生从急救室里走出来对我谆谆教诲 “他……你……以后奇怪的东西我们还是别吃了好吗小朋友?“ 我的脸一下从头顶红到了脚脖子,酝酿了良久才慢慢回答:“我知道了,医生叔叔。“ 再然后没多久,我妈就带着小周阿姨从隔壁医院大楼匆匆赶来,我看见我妈用专业到我几乎听不懂的术语跟刚刚喊我小朋友的医生进行了长达五分钟的学术交流,我从他们复杂的理论中提取到了精华,大概七个字,那就是没事了,好好休息。 所以有时候太专业也不好,讲起话来,费劲。 正当我心里沾沾自喜的时候,我妈的大嗓门如约而至。 “张未乙,你个小兔崽子,我是送你去上学还是送你去参加美国恐怖组织啊,你不要以为人家陆与之不说你就为所欲为了,你是不是把洗衣粉倒他饭里了?说!“ 我委屈巴巴地回答:“妈,哪有啊,我给他做饭来着。“ 张女士脸上怒气更重:“用洗衣粉做饭啊。“ 我更无奈了:“没有啊,我就放了点盐.“ 小周阿姨急时阻止了我妈即将落下的打耳刮子:“你干嘛,打我未来媳妇,你经过我允许了吗?“ 我在那一秒还不忘感谢了小周阿姨心理清楚的家族关系。 这个时候,陆与之被推了出来,一众人都围了上去,其中以我为首三个女人哭成一团,陆与之抬起手摸了一下我的头看着我们说:“没事,就是难吃了点。“ 尾音落下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陆与之瞥了我一眼,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我送完陆与之回病房出来打水看到小周阿姨和张女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正在说话,我正想上去参与这场属于女人的谈话,却隐约听到了我的名字。 “英莲,你刚刚听到了吗,与之说话了,而且脸上还有表情.“ “上周不是刚见过李医生吗,医生怎么说的。“ “李医生说,与之的病情好了很多,而且开始主动说话了,还说他的画中多了很多色彩。“ “这……“ 后面的我已经不太听的清楚了,但是我知道我的陆与之要好了,我的陆与之能交朋友了,再也没有人可以说我的陆与之有病了,我喜欢的男孩子怎么会有病,他只是,不适合这个世界的纷扰而已。 在这种巨大的兴奋下,于是陆与之住院的那段时间,我自告奋勇的负责了他落下的学业。 每天,我都会做两份笔记然后一放学就到医院给陆与之补课。 陆与之说:“张未乙,你能不能好好听课,怎么同时做了两份还处处不一样呢?“ 我撅着嘴不满的回答:“谁说是我不好好听了,没准时两种解答呢。“ 陆与之嗤笑一声然后笑起来:“背诵部分要求也有两种解答方式?一种站着背一种倒立背?“ 我一把把笔记本抢过来结巴的反驳:“你,你你就不能好好听课吗,我这都抄的老师的,不听老师的就考不好,你以前不听老师的吗。“ 他熟练的转了一下笔,笔杆落下的阴影折射在他细长的食指上,他说:“嗯,不听。“ 我几乎气的要跳脚:“那那那那你肯定考不好。“ 陆与之一下停住笔微笑着看着我:“张未乙,你身为我的同桌难道不知道,我除了第一没考过其他名次吗?“ 我仔细一想也是,陆与之从来都是第一名,从来没有变过,但是好胜心让我继续嘲讽他:“那,那你同意我给你补课干嘛,哼。“ 陆与之的眉眼弯弯,后背靠上枕头:“为了和你产生这次愉快的对话。“ 他的话一字一句,仿佛怕我听不清楚似的,故意说的很慢,外面的风,也吹的很慢,身边的一切都慢了下来,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好好品味他这句话,好甜啊。 暗恋就是这样,偷偷得来的显得更加甜,更加让人无限遐想。 我几乎不敢呼吸的看着陆与之,心里大概是在想着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之类大逆不道的词汇,我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跳起来,可陆与之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躺在床上翻着书,我恨不得上去掐死这种撩完就跑的人。 就像现在我也想掐死他,是这么回事,我们下了飞机就直奔酒店,本来想着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跟陆与之高明的过招了,所以我放了行李就在床上呈大字型躺着,正在我感慨大床就是舒服的时候,陆与之一个电话就把我从柔软的大床上拖了起来。 “我饿了。“ “你饿了你找吃的啊你找我干嘛,床旁边有服务电话。“ “我一个人吃不下。“ “大哥,你一个人吃不下,我总不能雇七八个人陪着你吃吧。“ “你来陪我吃。“ “我不要,我要睡觉了。“ “那我来陪你睡“ 我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拒绝道“别别别,吃饭吃饭,我就来。“ 挂了电话,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感慨美利坚的开放程度,陆与之一个自闭症儿童硬是被美帝开放的民风影响成了一个随时散发骚气的荡妇。 想到这里我还很配合的抖了一下,但是这一想法在我在楼下餐厅见到陆与之的时候又被打消了,陆与之这张脸怎么看还是许仙,而且是吞了白素贞千年内丹的许仙。 “未乙,过来坐。“许仙,奥不,陆与之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我的那份呢?“ 他一脸听不懂的样子:“你也要吃嘛?“ 我顿时火了:“陆与之,你看我的体型像是那种会节食的人吗?“ “不是。“他很认真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按了服务铃:“你好,再来两份蛋炒饭,不要葱。“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陆与之居然还记得我的小习惯我感到很受用:“你还记得我不吃葱啊。“ 陆与之头也没抬的喝了一口咖啡:“你不吃的多了,我哪记得住。“说完眼神还晃了一下。 我其实一直觉得陆与之虽然长得好看各方面优秀,但是他嘴不饶人这一点就够他找不到女朋友了,我喜欢他可以说是上帝派来解救他空白的感情空间,不然我也不会总是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不是。 “张未乙,你下面的方案做好了嘛?“ “没有呢,不过大体上差不多了,就是女主角还没定,你说真是老板一张嘴,我们跑断腿,他就给了一百万的预算我去哪里给他找又便宜又好看的女主角,我这又不是好莱坞办事处。“ 我说完之后还很符合气氛的砸了一下勺子,然后陆与之眯着眼很认真的看着我说:“其实有的,不仅符合而且不要钱。“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一眼我自己,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赶忙解释:“不行的不行的,我没有表演经验,我……“ 我话还没说完陆与之已经打断了我:“你想什么呢,你那么矮,拍五分钟的视频我怀疑你都要站碎五块垫脚板,我说的是朝阳。“ 没想到我嘴巴比脑袋还快:“不行,有吻戏,你只能跟比我丑的拍。“ 陆与之停住了正在吃饭的手静静注视着我然后狡黠一笑:“那倒是…”陆与之嘴巴里的音节拖了有好多个呼吸那么长却在我内心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适时的补充:“有点难度啊。” 我立马反应过来,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我,我真的是,干的漂亮。 “我……我的意思是,朝阳她毕竟已经有男朋友了,毕竟…….“ “我不会跟任何人有吻戏的,除了你,别无可能。“ 我的舌头瞬间在我的嘴里打了一个蝴蝶结,还是下面飘彩带的那种,我的左脑迅速开始提取信息,分析信息,他说的什么意思?他不会是在,表白? 最后以我的大脑死机结束这场无厘头的分析解读,并且我的右脑快速反应跳过了这个话题。 “你说朝阳会同意吗?我觉得应该会的,毕竟她自己男朋友的工作室,我这也是变相的帮她省钱你说对吧。“ 陆与之的脸上露出了难看的的颜色,然后将勺子丢下,按响服务铃:“你好,刚刚那两份炒饭,切两根大葱全丢进去。“ 我愣住了,然后就看到陆与之丢下勺子起身就走了。 我的心里无数个疑问奔驰而过,最后经过我一番梳理得出了准确答案,陆与之这丫病没治好吧。 六 由于拍摄组飞机的延误,所以本该白天就开的拍摄前期会议就挪到了晚上,因为女主角的戏份很少,而且朝阳也实在各方面都符合,所以大家一致同意后朝阳便加入了我们这次的拍摄大组。 整场会议作为甲方的我,完全不在状态,我的脑袋里不时的闪过一些奇怪的想法和问题,比如说长得好看的人为什么做什么都这么有优势呢,比如说如果不是柏冬凛我亲爱的老板及时收了朝阳这个仙女陆与之是不是根本就没我什么事了,比如说陆与之现在撑着脸出神的样子真是好看,哎,不对他好像在看我。 他也意识到我已经看到他了,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再指了指桌上的会议资料,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认真听。 但是我觉得很奇怪,有一个理论大意是这样的,你让我不要走神的时候不正说明着你也在走神吗,我曾经用这个理论狠狠的反驳过在课上让我认真听课的陆与之。 我们高中还没有钱在我们教室装上空调那么洋气的东西,所以我们整个夏天都靠头顶上的一个老式的风扇吊着最后一口气。 好巧不巧,气象局发布高温红色预警的那一天我们班的老爷电扇居然坏掉了,那一天我的心情都可以用陈小春的歌词来形容:我说算你狠,善用无辜的眼神。 教室里气氛诡异的几乎可怕,时不时传来纸张扇风的声音,我热的完全听不清历史老师那个半老徐娘在台上讲的任何一个字。 我也拿着历史试卷朝着头顶不断传送人工智能的风,左手累了换右手,右手累了再换回左手,就这样来回机械的重复,不小心换手的时候碰到了身旁陆与之的手,我立马怀疑他在校服里面偷偷藏了一台电冰箱,他的手带着与这个气温不符的冰凉温度,让我情不自禁的就想抓住他的手,跟他气温互相中和一下。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真的只是太热了,但是当我的手抓住他的手的时候,我明显的感觉身边人的气温迅速上身,我很奇怪,按说高温过度到低温是物理常识,可是也没说速度这么快啊,你看陆与之这孩子被我热的脸都烫红了。 我只好松开手,谁知道陆与之却突然转过头伸出食指点了点我的太阳穴再指了指摊在桌上的历史书,大概是让我好好听课的意思。 我立马就不乐意了,这么恶劣的环境下,我就不信他还能正襟危坐的听课。 “你也没好好听啊,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没好好听。“我凑过去小声的说。 陆与之说:“我有脑子,你没有。“ 我气的书一扔就反驳:“你才没有脑子。“ 应该是我动作太大导致他没有听清楚我说了什么,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又说了一遍,结果他依旧听不懂的样子,这下我知道了,他是故意的。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历史老师的目标锁定了我:“张未乙同学,你来说一下……“ 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你才没有脑子!“ 全班人沉默了两秒然后约好了一样集体哄堂大笑。 历史老师气急败坏的指着我的脸说:“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你你你,我不跟你多说废话,你把文艺复兴推动的过程总结二十遍,不,一百遍给我,然后叫你家长过来!“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刚想解释,历史老师已经拿着书气冲冲的走了,她临走前其实我还挺想告诉她她眼影花了她现在看上去挺像熊猫的。 我一脸呆滞的看着陆与之,没想到这厮只是竖起了大拇指一副佩服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顿时瘫软下来,我这都惹了什么事! 下课铃刚响,陆与之就拉着我往办公室走去,他的速度很快,我几乎是踉跄着被他拖着前进的。 历史老师一看是我冷哼了一声:“别说了,请家长吧。“ 我还没说话,身旁好听的声音就开口:“老师,我就是张未乙的家长。“ 话音刚落,我震惊的扭头看着陆与之,这丫占我便宜,不对,他莫不是,想当我,爸爸??怪不得他一直不接受我,还以自己的心理问题为借口拒绝跟我交流,原来他,喜欢,张英莲,也就是我妈??信息量太大我几乎要站不稳脚跟,要不是陆与之及时出手我想应该会顺利的与大地来个法式浪漫热吻。 显然被震住的不止我,但是可能是考虑到陆与之的情绪,历史老师婉转中还带着一丝干笑的开口:“这个,陆同学,帮助同学是好事,但是也要,注意方法分寸不是?“ 陆与之松开扶住我的手淡定的回答:“老师,张未乙的妈妈将她交给了我妈照顾,然后我妈又把她交给了我照顾,她现在跟我住在一起。” 老师顿时脸上一阵不可言明的情绪波动,走马灯似的演了一场,最好用难以描述的眼神打量我们两个人然后开口:“这个,陆同学……” 话没说完,陆与之的脸色就开始有点难看了,要不怎么说人应该主动利用自己的优势达到目的呢,一看陆与之明显的情绪变化,历史老师立马换了口气:“那个,张未乙她实在是太不认真了,你回家之后要好好教育,不能松懈。” 陆与之露出满意的笑容:“知道了老师.” 整套谈话套路下来简直行云流水,毫无破绽,我真是对陆与之佩服的五体投地,但是我心里还是对他有些鄙夷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点小毛病早就开始好转了,我都听见了。 自从那次谈话以后,陆与之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扮演着我家长的角色,每天的学习计划满满当当,一眼看上去,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在备考清华。 虽然我每天坚持不懈的呼天喊地,直呼谋杀,但是换来的不过是陆与之冷漠的回应。 不过也亏得陆与之足够努力,我也足够吃他的折磨,我居然跟他考上了跟他一样的大学,虽然专业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毕竟后来我也没从事不是,名字具体我忘了,大致是老年服务与管理一类的。 但是由于这一专业学校实在不太重视,所以我有了大把空余时间去做一些在陆与之看来极度不解的事情,比如说我会用很多不同电视剧广告里截出的段落再加上自己的想象把它硬剪辑成一个脑残偶像剧故事,里面的主角当然是我疯狂迷恋的那个明星。 对此,陆与之不止一次表现出深深的疑惑,可能他更疑惑的是为什么我还会有一小批铁杆粉丝,他说:“现在女孩子平均智力已经变得跟你一样了吗?张未乙,你不会在母亲河里下毒了吧?” 我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我认为我在做的事情很伟大且非常费脑力,毕竟想象也是一项很需要智商的活动,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的视频在网络上小范围传播着,以致于被现在的老板看到,一拍大腿就决定了我就是他一直寻觅的种子选手。 可能连陆与之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他会跟我一起完成一项跟我视频相关的工作,如果他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天,我怀疑他会把我的头盖骨敲碎然后偷偷丢到山上埋起来,毕竟高智商的人最适合这种杀人碎尸的事情了,当然了如果他失手,他至少也会把自己的头盖骨掀开用以表达自己的反抗,否则他就会像现在这样跟我开工作会议。 是这样的,因为集体会议上,陆与之认为我完全没有解决核心问题,但是作为本次工作的重要决策人兼男主角,他觉得问题主要在我身上所以完全不应该牵扯大家,所以会后,他会针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一重要理论,决定跟我单独来一个个人会议,希望有效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当然我也用了诸如我又不是问题少年这一类的字眼表达我的异议,但显然,结果不甚乐观。 而我对于开会这种事向来不太擅长,又是在晚上这种令人想早早入睡的时候,所以,为了表达我的决心,我请求陆与之让我去超市购买食物以提神,毕竟人在疲劳的时候,食物是最可以醒神的。 与之欣然答应了,并大方表示作为本次会议的重要组成人可以驱车带我去以表达自己合作的诚心,我当然是以免费的车不坐白不坐的洒脱态度接受了他的好意。 七 在去超市的路上,我的心情异常愉悦,不知道是因为即将遇见美食的缘故,还是由于我再一次有了这样可以跟陆与之单独安然相处的夜晚。 陆与之的心情看上去也不错,在车上他还放了平常不太听的歌手的歌,也就是我喜欢的泰勒斯威夫特啦,因为车是公司暂用的,所以他用的是手机蓝牙播放,我扫了一眼,大吃一惊,他的手机里几乎没有他以前喜欢的克雷格大卫以及埃米纳姆一类的歌,居然满满当当都是泰勒斯威夫特这种充满女性意味的歌。 我心下疑惑,难道美帝不仅熏陶了他的性格还间接改变了他的喜好?他不会是趁着甩掉我偷偷去看了泰勒斯威夫特的演唱会然后被现场震撼了转而喜欢上了吧?这么想着我开始有些不开心。 你看,我说过的吧,我这个人总是充满着前言不搭后语的想象,但是这也是一种天赋不是? 陆与之感受到了我明显情绪的变化,他一手转着方向盘帅气转弯一边问我:“你怎么了?”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没事!” 他将车轮打正后扫了我一眼:“张未乙,你好好说话。” 他这么一说,我气来的更甚:“陆与之,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去看泰勒斯威夫特的演唱会了!“ 他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啊。“ 我气的在车上直跺脚:“你不要狡辩了,你的手机里都是她的歌。“ 陆与之的眼睛注视着前方,眼睛里有闪亮的光泽,眼眸深处有许多看不清的情绪,大概过了有十分钟,他才缓缓开口:“因为,想念。“ 车外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陆与之的脸上有片刻的阴影,但是我却将他看的很清楚,因为这张脸即使离开了四年,我也能清楚的描绘出来,甚至连他的酒窝的深度我怀疑我都能凭空丈量出来。 陆与之,变了很多,但是他还是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无论他的性格有多大差异,我喜欢的终究只是这个人啊。 超市在这样的时间段,居然出人意料的热闹,我们被人潮推搡着进了里面,一路上陆与之都扮演着任劳任怨的苦力角色,我却在琳琅满目的零食里挑的不亦乐乎。 几乎我看上去不讨厌的每种包装我都放进了购物车里,女人啊,购物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性。 陆与之在人多的地方,几乎就不太说话了,但是他会用眼神控制我的手,让我误以为他有特异功能。 比如说在我拿起第四包薯片的时候,他会皱起眉头看着我,我想了想,迫于他的淫威只好讪讪的松了手将我心爱的薯片送了回去。 一趟逛下来,我感觉买的非常不满意,我指着陆与之埋怨道:“我又没让你付钱,你老是管我干嘛!“ 陆与之说:“我没有。“ 我不依不饶:“你有,你有你就是有!“ 陆与之被我缠的没有办法只好开口哄我:“未乙,那些都不健康。“ 我回答:“我又没让你付钱然后谋杀我逼我吃。“ 陆与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未乙,以后我都帮你付钱,你吃点好的吧。“ 我顿时哑口无言,他这什么意思?我平常吃的很,寒酸??? 但是由于他同意包揽我的伙食解决人民群众吃饭难的问题,我决定原谅他的嘲讽,毕竟目的达到了过程也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哦,与之与之不得了,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 回去的路上我接到了张女士的电话,她好像情绪不太好,我问她怎么了,她没有回答而是立刻转移了话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知道,那天吃饭与之也没来。“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啊,奇了怪了。“ “因为他现在就在我旁边。“ “你俩又勾搭上了啊,这次没有道德的谴责,良心的不安啦。“ 即使生为张女士嫡亲的女儿,我依旧觉得有时候她说出来的话不是那么好听,我更觉得世界科技就应该再进步一下针对张女士做一个封闭语言能力的什么工具。 这么一想,我由衷的为世界科技进步步伐之缓慢感到痛心。 所以我只能承受这一事实的后果耐心的解释道:“你想多了,刚好一起工作而已。“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张女士的声音:“未乙啊,有时候感情来了就赶紧抓住,幸福的时光太短了,容不得你矫情的时间。“ 张女士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奈,我不知道一向跟我一样满嘴跑火车的她怎么突然的大彻大悟出来这么深刻的道理,但是我知道,她现在很难过,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 “妈,你……“ “妈没事,对了,妈要去市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着好像怕我拒绝一样就立马掐了线。 她这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更加让我笃定了心中的猜测,一定跟他有关。 陆与之轻轻拍了拍我握手机的手:“怎么了?未乙。“ 我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没事。“ 怎么会没事,事儿大了,而且是一桩无法解决的事,是关于他的事。 这个他当然不是陆与之,是我的亲生父亲周一科,前面我说过,我没有见过他,也不敢在张女士面前提起他,但是女人的八卦能力也隐约让我知道了个他们之间的大概。 我妈,张英莲,县医院的一名医生,虽然技术不怎么样但是名头好听啊,我爸就是真的比较厉害了,国家一级飞行员,曾经有八年的飞行年龄,那时候的我爸妈可谓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同时为国家事业做着贡献,同时享受奉献后国家给予的高额报酬,可谓是非常令人艳羡的一对了。 再加上那时候刚查出来怀了我,人生几乎就要圆满的过下去了。 可是上帝总是爱作弄人,他刚给了你一颗糖就一定会再给你一个巴掌。我那个人人称好,工资高学历高长得还传说很帅的爸染上了赌瘾。 我完全可以想象长时间没见到的老公回来第一句话是卖了房子还债时我妈的心情。一定非常可怕,女人独有的倔强让我妈拒绝了我爸,但是一个背债背到红了眼的人就像掉在水里手里紧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他甚至第一次对我妈动了手,然后不顾怀有身孕的我妈强行夺走了家里的房产证,我妈摔下楼梯被送到医院抢救,万幸,上帝留了一丝余地,及时收了手,我和我妈都活了下来,我虽然早产,但一直以来也算健健康康。 我一直是很佩服我妈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在几乎没有出月子的情况下,她很冷静的签了离婚协议,扔了结婚戒指然后带着我开始租房子住,一直到前两年我们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们和他几乎断了联系。 但是在陆与之跟我分开的那段时间,我爸打过一个电话,说自己过的很惨,现在还欠二十万块钱,只要二十万就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他也会重新开始。 要不怎么说女人还是女人,张女士再冷静,再坚强,她也是一个女人,女人特有的心软让她毅然替前夫背起了二十万的负债,我知道二十万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知道。 我们过了一段很苦的日子,具体怎么苦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奇怪,一般来说这种苦日子应该记得很清楚才是,但是我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只是记得真的很难熬,难熬到我每天晚上睁眼看着天花板都会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但是这一切我从来没有跟陆与之说过,因为我觉得我的痛苦,跟任何人无关,那只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 这次张女士说去市,十有八九跟我那个爸脱离不了关系,我真的很讨厌女人的心软和懦弱,说好的最后二十万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想着想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想哭也没有难过,我只是感到无奈,你看这生活,光影重叠,被摘除的那一部分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可是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一点办法都没有。 陆与之一下被我吓住了,一个急刹车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未乙,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由于惯性我的脑袋一下往前砸去,陆与之眼疾手快的在前面替我挡住,黑暗中,我久久没有抬头,但是我的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抽噎,你看有时候,坏情绪,就是这样来的措手不及。 陆与之一把把我揽到怀里,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边说:“没事,有我在。“ 晚风中,陆与之的声音像一剂良药,强有力的震住了我内心腐烂的鬼。 我始终没有对陆与之说清楚我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崩溃,陆与之也很识趣的没有问,但是他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比如说减少了挖苦我的频率。 比如说拍摄途中,导演让我帮忙旁边打一下灯,我放着专业的补光灯不用很自然地打开了手机灯,在场所有人几乎被我这个举动折服了,只有陆与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说:“不好意思,她脑子不太好。“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陆与之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他没有说,不好意思导演,她没有脑子,他说的是,不好意思,她脑子不好,这样一转换口气差别就大了,差就差在陆与之承认了我有脑子。 我对陆与之从来都是这么狗腿,为了证明我在他心中地位的变化,我可以编出一堆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来跟现实做对比,告诉大家同时也告诉自己陆与之对我还不算太差。 八 视频拍摄的很顺利,可能是因为陆与之实在太帅了,真的不需要到处找角度什么的,所以节省了很多时间,我也不能肯定是不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说不定在别人看来,陆与之简直就是大丑鬼,这么一想,我心里面舒坦多了。 视频拍到后期最后一天补拍的时候,许格子来了市,美其名曰探班,我还是很欢迎许格子来的,大概是因为她一来我可以压榨她帮我剪辑视频。 但是我知道她肯定不是简单的来探班,她一定是想过来监视我,顺便发现我和陆与之的一些奸情。 我其实对许格子曾经疯狂迷恋过陆与之这件事一直持怀疑的态度,都说初恋最伤心,许格子的初恋可以说是被我残忍的扼杀在摇篮之中了,但是她丝毫没什么所谓反而以视奸我和陆与之为乐,这实在令我费解。 但是这一次我错了,许格子不是来视奸我们的,而是来疗伤的,情伤。 我刚开门见到许格子的时候,差点以为她跟别人刚打了一架,主要是她的眼睛肿的像两个蟠桃,对,用蟠桃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我本来想母性泛滥,用肉麻的安慰体现出我跟许格子革命的情谊,可是我忘记了,她是许格子,从来都是她不饶人,她怎么会被打倒。 所以接下来的一整夜她都在痛哭和不停骂那个渣男的双向切换中度过的。 她说:“未乙,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觉得我遇到真爱了。“ 我白了她一眼:“高中你也是这么说陆与之的。“ 她带着哭腔,眼泪眼看就要掉下来我赶忙说:“好的好的,真爱真爱,所以真爱怎么了呢。“ 然后许格子开始慢慢讲述这段令人悲伤的真爱,她的语速很慢,讲到动情处,时而有微笑,时而掉眼泪,我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在许格子心中一定跟谁都不一样。 是这样一段故事,许格子的爸爸也就是传说中的有钱人,是市长一类的官,那许格子应该算的上官二代了, 半年前在他爸爸的一次企业联谊会上,她遇到了那个男人,她说那个男人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她说她一眼望进去就知道那里一定住着另一个女人,尽管她一再克制还是不能自已的陷了进去。 她利用各种她爸爸的方便去靠近那个男人,一开始他不为所动,后来在许格子坚持不懈的攻势下,他们终于……多喝了点酒……对没错,就是多喝了点酒。 生活永远比戏剧来的更精彩,这简直就是最狗血的三角恋的感情大剧,可是无论我怎么认定剧情的脑残,事实还是这样发生了。 后来的许格子跟那个男人过了一段偷偷摸摸的生活,难怪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见得到她。 我问她,你不会破坏了人家家庭,人家已经结婚了吧。 她笑着说,怎么可能,他只是有一个谈了很久的女朋友。 我这才立刻放下心来,还好,没结婚,什么都有可能,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恶毒,一味地站在许格子这边,从来没有考虑过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但是没办法,我跟许格子的友情就是建立在对这个世界的恶毒上的。 可是许格子怎么会是一个老实地下恋情的一个人。终于她跟那个男人瘫了牌,她要求那个男人娶她,没想到那个男人说了让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他说:“不可能,这一生除了她谁都没有资格嫁给我,就算用全世界来换她我也不换。” 许格子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次嘲讽他的机会:“既然你这么爱她你怎么不剁了自己去喂狗?你跟我这儿玩什么至死不渝呢?” 我很是佩服许格子的反应能力,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是我是绝对不可能还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的。 再后面的内容许格子没说,我也没问,许格子是多骄傲的人,她不说的部分一定是让她尊严扫地的部分。 我问她:“那你准备怎么办,分手吗?” 许格子笑了:“分手?张未乙,你知道嘛,我真的很羡慕你,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和陆与之一样,在最好的年华遇上,在最长的等待中圆满,我不行,我不会再遇到这么喜欢的人,我真的不想放手,我做不到。” 我想反驳她关于和陆与之圆满这个事情,但是觉得气氛不合适也就没有再说话。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因为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我在追着陆与之跑,我认为这顶多算是暗恋不能再多了,其实爱情离谁都是一样的距离,只不过你们面前的阻碍不一样,有人是柏油马路,有人是湖泊,有的人则是悬崖。 我想了想问许格子:“那个人是谁?我可以帮到你什么?” 许格子突然止住眼泪很认真的看着我说:“那个人,你认识。” 我更加诧异:“我认识?到底是谁?” “柏冬凌” 我不知道听到这三个字后我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是我知道一定不是那么好看。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生活永远比偶像脑残剧狗血一百倍。 我突然开始有些原谅我妈对我爸的态度了,真的,一点不夸张。 正当许格子哭的昏天黑地的时候,门铃响了,我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陆与之。 看清来人之后,许格子的哭声戛然而止,我差点以为陆与之会什么特异功能,能封住许格子的哑穴。 看见屋内的一片狼藉,其实也就是几个零食袋子和一堆擦鼻涕的纸巾,陆与之皱了皱眉:“你俩是准备把酒店炸了吗?” 许格子一下跳起来往陆与之的身上扑去:“陆与之,你回来啦,我好……” 陆与之反应敏捷的往我身后一躲,导致许格子想你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一下摔在了沙发上。 陆与之推了推我示意我去把她扶起来,我撅了撅嘴小声比划,你怎么不去,你摔的。 陆与之露出两个酒窝,无奈的上去准备扶起那个摔的四仰八叉的女人,我一个激灵又立马把陆与之推到旁边然后去抓许格子的手然后还边说着:“还是我来,我来,单身男女,抓手不合适。” 陆与之抓了个空,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意味深长的笑了。 一旁的许格子立马怒了:“你俩怎么回事,敢情拿我当你们两爱情升温的情趣工具呢?” 我真的是越来越佩服许格子的奔放程度了,我怀疑她被送去什么不好的地方培训过。 当晚陆与之来了以后,那晚就变成了我和陆与之两个人听许格子一个人不断重复她这段悲惨而失败的爱情,当然了,许格子很有必要的省掉了这段故事的主语。 期间我和陆与之不止一次的互相摊手表示无奈,但是都立马被许格子的哭声吓得放下了手,最后天快蒙蒙亮的时候,陆与之很有水平的总结了许格子的问题,他说:“许格子,你这样做不对。”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一夜,许格子的力气还那么大,她一个枕头就把陆与之砸出了房门然后疯狂的怒吼:“姑奶奶不是让你来总结我的问题的!” 陆与之淡然的接住枕头,然后看了我一眼嘲讽的说:“希望你和张未乙两个智商加起来不到二十,两个人加起来不足一个左脑的人可以很有效的解决这个问题。” 说真的,那一刻我也很想像许格子一样,用东西砸陆与之,不过我想用的是床板,可是,你们知道的,我不敢。 九 出差结束之后,我们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各自投入各自的生活中,因为难得接到这种大单子,我毕业多年第一次感觉到工作繁忙的真正解释。 我一个人担当了编剧,剪辑师,后期师等多种角色,为了完成这个视频,我几乎住在了工作室,每当我想砸了电脑屏幕大喊一声草你妈的生活的时候,我都会看到屏幕上熠熠生辉的陆与之的脸,我立马就把所有的不满憋了回去,因为陆与之实在是太帅了。 期间,我和陆与之见过几次,有时候是他来找我,有时候是因为工作需要见面,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他拍都拍完了,又不能帮这个视频做些什么实质性工作,我实在想不出工作需要他什么了。 当然了,在看到他本人以后,我还是会把这些好奇打碎了咽回肚子里,毕竟公费看男人这种事,搁谁谁不乐意呢? 回来的这段时间,许格子再次人间蒸发了,我几乎不知道她在干嘛,每次打电话给她她都说在忙,微信也是象征性的回两个字,玩过欢乐斗地主的人一定知道,她就像那个笨笨机器人,或者是qq以前的自动回复,所以这种状况下约等于我联系不上她了。 于是,我色诱了公司最通八卦的小李,没成功,所以变成了我贿赂了公司最通八卦的小李,其实就是我请他吃了一顿饭,从他口中得知,柏冬凌也好几天没来工作室了。 毋庸置疑的,他们两个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作为许格子革命成功的朋友,我更不可能置身事外,我突然想到了朝阳,我明白这样的情况下最对不起的其实是她,可是亲爱的上帝,请你原谅我,生而为人,我本性自私。 最后,在百般挣扎中,我做了一个个人认为很正确的决定,我知道一旦做了我会后悔,可是怎么办呢?她是许格子啊,是唯一一个会为了我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拼命的女孩子,我能怎么办,我承认我自私我懦弱我甚至自以为是,可是,我一定会用我种种难堪的一面为我的许格子做点什么。 我约了朝阳,就在我工作室旁边的咖啡店,不,应该说她男朋友工作室旁边。 刚好下了点雨,朝阳来的时候我杯中的咖啡已经见了底。 朝阳的脸上布满湿漉的雨水,大衣的衣角上还沾染了点不合群的污渍,可是即使这样依旧挡不住她精致的面容和出众的气质,她一进来就看到了我,然后就微微一笑,是很真心的笑,可是我觉得却是那么讽刺,几乎想让我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朝阳,你来啦。” 朝阳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未乙,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了。”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尴尬的笑笑:“咳……咳……就是好久没见了所以……” 朝阳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未乙,你找我是有事吧?” 是谁说的,跟聪明人说话是很舒服的事情,我一定要反驳一下那是你心中坦荡荡,像我现在这样心中常戚戚的小人,只会在她的聪明下毫无反应的能力。 我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个,朝阳,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她点了杯橙汁抬手示意我继续说。 我深呼吸一下:“你应该,认识,认识许格子吧?” 朝阳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说:“好像是你跟与之的高中同学,我记得你们关系挺不错的是吧。” 你看跟聪明人说话真的很闹心,如果她说不认识,我还能铺垫一下介绍许格子,然后代入许格子人很好感情空白的人设。 但她没有所以我只能说:“她,她跟柏冬凌在一起了。” 朝阳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震动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又恢复正常,她笑了一下说:“未乙,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真的很佩服她的气质,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的感觉,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仍然话语清晰,言语带笑,我突然开始憎恨她这样的气质,甚至有些嫉妒。 “我没有弄错,你最近是不是也不太联系的上柏冬凌了。“ 对方没有回答我又继续说:“他应该跟许格子在一起,我也不太联系的上许格子了,我怕他们两个会出事,你知不知道柏冬凌可能会在哪里?“ 我说完之后,空气沉默了许久朝阳才缓缓开口:“这样啊,我可能会知道呢,你不要担心,我会帮你找到许格子的。“ 我看见朝阳的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了,可是她依然笑着。 有时候我真的想对她大声喊,你能不能别笑了,看着我都烦,但是我怂,我没有这个勇气。 我残忍的撕碎这个女孩子一直以来的幸福,就是想找到办法确定我的许格子是安全的,因为我了解她,歇斯底里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姿态。 就在我内心挣扎的时候,对面的人说话了:“你知道吗?我很羡慕许格子,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有你,可是我谁都没有。“ 她又说:“可以跟我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吗?我想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 我看着她眼眶湿润的样子想了一下开口:“你确定你要听吗?” 她点点头。 说起许格子的光荣事迹,可以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我跟她除了有陆与之的感情纠葛意外,还有一件建立革命的重要事情。 高三的时候,陆与之去了美术班,而我跟许格子留在了理科班,我当时是为了陆与之才去了理科班,没想到他中途去了别的班。 众所周知,理科班的女生几乎可以被列为国家稀有动物了。 但是我都无所谓,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上课的时候等下课,下课就趴在阳台眺望坐在对面教室后排的陆与之。 许格子通常都会陪着我,时不时跟我搭两句话,我喜欢陆与之这件事,瞬间遍布教室每个角落,就连隔壁班班主任看到我都问我:“你就是喜欢年级第一的那个小姑娘?” 我只好尴尬的笑笑以表示不太清楚,可是我心里已经开始咆哮了好吗,我特别想告诉他:“对啊,对啊,我不仅喜欢他,我还住他家呢,你有意见吗?有意见我也不改。“ 后来班上至少出现了四个不同版本我疯狂追求陆与之过程的剧本。 最夸张的是居然有一个版本说我是陆与之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还说我们是上辈子就定好的姻缘,我真是对这帮人无聊的想象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时候班上有一个一直喜欢欺负我的男生叫顾方年,他的名字很好听,我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主要是因为他的眉眼跟陆与之有几分相似,我们一直小打小闹没停过。 可是就是这个神奇的人,他同时打了我最爱的男人和最爱我的女人。 是这样的,那天我跟许格子窝在走廊观赏对面的风景,好吧其实是我在看陆与之,她在剥毛栗子。 正当我醉倒在陆与之的美色里无法自拔的时候,顾方年静悄悄的来到我身边。 他问我:“你每天都在看什么啊。“ 我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许格子更是夸张的撒了一地的毛栗子。 许格子把剩下的毛栗子一把砸到顾方年的身上:“你是鬼啊,走路不出声的啊,吓死姑奶奶我了。“ 顾方年没理她继续问我:“你在看什么啊。“ 我还没回答就被许格子接了话:“她啊,在看她男人。“ 我老脸一红,伸手就去打许格子,顾方年一下抓住我的手满脸怒气:“难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跟那个陆与之在一起了,还……还同居了。“ 我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你别听他们胡说。“ 顾方年冷哼一声:“胡说?哼,我看是被他们说中了吧,我真不知道那个神经病的自闭症有什么好的,也是,他是自闭症你又不要脸,你们两个真的是绝配。“ 顾方年说这个话的时候,一脸的刻薄,我当时就想,他才不跟陆与之一样呢,他跟陆与之一点都不像,一点都不!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偏偏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等我反应过来,许格子已经袖子一撸冲顾方年扑了过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你敢这么说我们家未乙,你是王八上了龙王的床,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了吧。“ 我知道现在不是感叹许格子词汇量丰富的时候,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仔细回味了一下属于许格子的语言的魅力,然后再冲上去拉开疯了一样的许格子。 一个被激怒的女人的力气堪比两头老牛,再加上顾方年也在阻挡的力气,我一下就被这两股力气踹翻在地还顺带来了一个托马斯全旋,屁股上传来撕裂的疼痛,可是我顾不得疼痛,只得上去再次想拉开打得不可分交的两个人,好吧其实是许格子单方面的发疯。 我一边拽着许格子一边用力挡在顾方年的前面,顾方年这个傻子却还在激怒着许格子:“我说许格子,你发什么疯,我看张未乙就是被你和那个神经病一起带坏的。“ 无论我多么反应迟钝,在这个时候也成功被他激怒了:“顾方年,你他妈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一辈子都比不上陆与之。“ 很奇怪,之前许格子怎么捶打他,他都是一只手挡住而已,当我开口后,顾方年却失去了理智,高高抬起了右手,眼看巴掌就要落下,我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想象中的痛感迟迟没有落下,我本能的睁开眼睛,面前是一张熟悉的脸,是陆与之,他紧紧扣住顾方年的手,脸上是寒冰一样的情绪,嘴唇紧紧的抿住,眼神如剑,我觉得顾方年已经要被劈成两段了。 两人僵持了很久,顾方年先开口:“你少管我们班闲事。“ 陆与之的脸变得更加冰冷,我仿佛已经感受到他周身的寒气:“我忍你很久了。“ 什么?忍很久了?你俩没说过几句话吧?我觉得陆与之一定是在耍酷。 “奥?是吗,那我还要感谢你了,我告诉你,你离我们班人远点。“顾方年双眼猩红。 陆与之松了手,然后沉默了一下,突然发力用力踹翻了旁边的桌子,然后上前一把揪住顾方年的衣领:“你再靠近张未乙一下试试。“ 顿时,桌子倒地的声音让全场安静了下来,几乎没有人敢发出声音,除了顾方年因为窒息发出难受的声音,我轻轻的拽了一下陆与之的衣角:“陆与之,我……“ 陆与之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冰冷褪了一半,思考了一下接着松开了顾方年的衣领抓住我的手就准备离开。 转身后陆与之停住脚步丢下一句话:“你以后少招惹张未乙。“ 最后就拉着我离开了,他的脚步很快,我能感觉到他的怒火,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陆与之真帅。 十 “那后来呢?“ “后来?没有后来了,你别看陆与之很酷的拖着我出去了,其实出去之后他就松了手,理都不理我,我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 朝阳咧开嘴角,荡出的笑容在阳光透过玻璃的阴影下散发着熠熠的光芒,仿佛过了很久,她才静静开口:“恐怕,你是不懂所有的男生在想什么吧。“ 我并不想深究朝阳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只是对于她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存在一定的不解,顺带还有一些敬佩。 怪不得高中语文书中就写了,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最重要的是,敢于迎战男朋友出轨对象的好朋友。 她仿佛看通了我的想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耐心地开口:“未乙,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无法改变的对吗?所以啊,我会自己妥善的处理这件事的,相信我,好吗?“ 这是个多聪明多撑的住的女人啊,我敢断定,许格子那个傻姑娘,在她手底下绝对躲不过三招。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朝阳,我想请你……“ 我实在开不了口说出下面请她把柏冬凌让给许格子的话。 “我向你保证,许格子现在很安全,还有,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更清楚的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劝你不要说出来。“说这话的时候朝阳朝我身后示意。 我猛的一回头,发现后面站着陆与之,咖啡厅暖色的光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圈出一大块的光斑,亮闪闪的,真好看,他就站在那里,挺拔,修长,干净,自在,我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我那句没说完的自私的请求。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紧张的手脚冰凉嘴唇颤抖,我最不想看到我这个样子的人,就是陆与之啊。 朝阳有意让我们独处,她抬手示意陆与之过来:“与之,未乙,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陆与之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他坐在朝阳刚离开的位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或许是我自知理亏,只能先打破尴尬的气氛:“与之,你,你来啦。“ 陆与之恩了一下表示回答。 我知道我这个开场糟糕透了,但是我别无办法,我无法想象现在陆与之的心里是怎么想我的,我不敢想,一往哪个方面想,我的心脏上就像有无数个蚂蚁在搬家,也不疼,就是难受的厉害。 我强打起笑意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陆与之聊天:“与之,我只有许格子这一个朋友,我希望她能幸福你懂吗,虽然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好,不对,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甚至不确定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能让她获得我口中的幸福,可是我想努力一下,哪怕只有一下,哪怕只是背着她靠近幸福那么一步,我都很满足,而且不会后悔。“ 说完这一段话,我的脸上早已眼泪肆虐,我疯狂的掉着眼泪,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多么怕他讨厌我,怕到浑身颤栗,怕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空气整个沉寂了下来,身边所有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开来,我面前的咖啡冒着要死不活的白烟,短短几分钟,我却像过了一整个冬天那么长,过了好久,陆与之才用好听的声音回答。 “我知道!“ 简单的三个字让我更加彷徨,无措,我吸了吸鼻子哀求似的开口:“陆与之,你别讨厌我好吗,怎么样都行,只要你不讨厌我。“ 陆与之突然站起来,他的个子太高,一下就挡住我的视线,我眼前一片漆黑,我很害怕,我怕他要离开,而我,清楚的知道,他一旦离开,我和他之间,就再无可能。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拽他的袖子,陆与之却反应迅速得反手扣住我伸到空中的手,然后上前附身在我的眼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他用低沉的声音蛊惑我,他说:“张未乙,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的眼泪在震惊中戛然而止,我可能连呼吸都忘记了,这时,陆与之再次开口:“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可以是朋友,可以是家人,可以是任何一种身份,我愿意为了他们尽我所能,但是只有你,我可以付出自己的底线,可能这么说你不太理解,这么说,如果你是食心饮血的妖怪,我会是帮你杀人取心的那一个,所以你不要觉得只有你自己会有自私的一面,对于你,我可以自私到没有人性。“ 我的眼泪像被重新按了启动键,再次滴滴答答地落下,上帝啊,我求求你,如果是梦,那就请永远的催眠我。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答复,那个我日日夜夜思念到几乎崩溃的人,他现在就在我的面前,他像上个世纪的欧洲王子,用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邀请我跳一支穿越世纪的舞。 我想交出手,怕他摸到我手上本不应该属于童话里公主的肮脏,我不伸出手,又怕他后悔了我失去了这仅有的机会,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别无其他。 陆与之的脸上带着紧张和渴望,他发出的声音都带有一丝试探和颤抖:“未乙,好吗?“ 如果这是一场关于灵魂的交换,我愿意交付自己的灵魂,从此不再重生。 我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哽咽到沙哑的发出了“好“的声音。 我看见对面的人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嘴角带着醉人的笑意。 是的,我再一次跟陆与之握手言和,然后幸福的在一起了。 那一刻,我像一个心脏病人,被找到了合适的心脏。 其实我到现在还记得我跟陆与之第一次正式确立关系的时候。 那是大一的期末,陆与之获得了全国美术大赛一等奖,同时以全a的文化成绩获得了学校的全额奖学金,那时候他的病症几乎已经痊愈了,所以在期末奖彰大会上,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致辞,即使是那么优秀的陆与之,我却还是第一次看他站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示属于自己的魅力。 无非就是一些感谢老师,享受生活,专注学业一类毫无新意的词句,可是他们从陆与之的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到振奋人心。 致辞结束后,我们学校会有一个传统,就是会在大会上选择几名同学谈一谈对接下来生活的目标或者畅想。 第一个起来发言的就是英语系的系花,她害羞的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然后甜甜的说:那个,陆同学,你有女朋友吗,我想追你可以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自己不去夺那个做作的女人手里的话筒。 陆与之淡然一笑:“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听完这个回答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想起什么一样疯狂的举手,陆与之选择性的无视我,辅导员就是看不见我期待的眼神,她点了我后面一排的另一个漂亮女生,果然这个世界还是看脸的,等到前面同学将话筒递给我示意我转交给后面同学的时候,我当做没看见,一把接过话筒站起来:“各位同学,我是大一老年服务与管理专业的张未乙,未乙就是那个评不上甲等的未乙,我接下来的畅想和希望就是希望陆同学不要喜欢别人,千万千万不要,我还想问,陆同学,你接下来三年的打算是什么!” 我的声音在礼堂中央不断回响,过了半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 陆与之慢慢的拿起话筒咳了一声然后说:“我接下来的打算是,喜欢你。” 话筒靠近音响发出刺耳的噪音,我整个人都像被那声噪音刺破了耳膜,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那一刻我的眼里,我的心里完完全全,只有陆与之一个人。 先前表白陆与之的女生冲过来夺过我手中的话筒然后大声说:“陆与之,你说大学不找女朋友的呢。” 全场都被这样的气氛吓住了,连前排的老师都一副静静等待着故事的后续的眼神。 陆与之没事人似的收起手中的稿子,然后慢慢附身靠近话筒:“我双标。” 我还是后来听学校的学长说,我和陆与之的这一段表白竟然被写进了校史,而且还是校长拍板同意的,我猜,校长的内心一定也住着一段美丽的爱情。 那时候,全校的bbs,贴吧首页上,都是我和陆与之的英勇事迹,甚至我走到半路都会有学姐冲过来问我的感想。 我还能有什么感想啊?也不是人人都中国五百万,我怎么形容,你们也不能感同身受你说是吧。 我和陆与之确立关系的第二天,好吧,是我单方面宣布确立关系,毕竟他对我表达了他深深的爱慕之情,我也不能太端着,把他吓走就不太好了,继续说第二天,其实就是他们美术专业的导师跟我一样,初沐爱河,无法自拔,实在没空过来给他们上课,于是安排他们一个系都去了学校附近一个郊区进行为期两天的写生。 在当时的我看来,刚谈恋爱就要异地,简直就是情侣之间的大忌,但是陆与之那种人我太了解了,要不是我用三板养乐多贿赂了他们系的女学生,他肯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于是我一合计便连夜收拾了行李就准备去他的公寓堵他。 但千算万算,我没算到我的钥匙居然打不开他家门,是这样,之前高中毕业后我扬言为了体会美好的校园生活,坚决要求住宿,小周阿姨怕我女孩子会有不方便还是强行让我留了钥匙,其实她不强行也没多大关系,因为我早就强行让楼下开锁的大爷给我配了几十把。 可陆与之这个白眼狼,居然换锁了!!! 我很生气,生气到不想跟他讲话,但又怕他偷偷溜走,所以没错,最终的结果,是我拎着行李箱在他门口坐了一夜。 陆与之一直都有订牛奶的习惯,可能是发育不全,更加需要补充营养,当他第二天半梦半醒间眯着眼睛打开门准备拿牛奶的时候一手拿了个空,他慢慢睁开眼睛,刚刚睡醒的一双眼睛充满着莫名的水汽,再加上没拿到牛奶的困惑。 我扬起手中喝了一半的牛奶瓶恶狠狠地说道:“陆与之,你别补了,就让上帝带走你的牛奶让你从此营养不良吧!这都是你该得的。” 陆与之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悠悠的将手收回去说:“你一大早跑我家来散播什么***?” 我一听这话更气了:“什么一大早,我都坐一夜了!你在门口放个鸡蛋,我都能给你捂出老母鸡来了!” 陆与之默默摇了摇头然后扶住我的肩膀想将我扶起来,但整夜保持一个坐姿,我的的双腿早就酥麻掉了,稍微一动,腿下就仿佛放了两百瓶刚打开的可乐,全是气泡跑来跑去的感觉,我下意识的惊呼出声,陆与之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个打横就将我抱了起来,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说出来可能不信,为了让我正常呼吸,我在脑子里默念了一整页的化学元素周期表。 陆与之将我轻轻的放在沙发上,看了我好几眼,十分不解的挠了挠头,他问我:”张未乙,你把脸伸进开水里了吗,整个被烫熟了。” 我立马捂住脸,从手指的缝隙里还穿出我不太严肃的诅咒:“陆与之,我才诅咒你洗澡的时候被烫熟!” 十一 现在想来,我整个青春的情绪好像都与陆与之三个字有关,我是一个眦睚必报,斤斤计较的人,在我漫长的青春中,我曾迫切的希望陆与之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必须有我的参与,就像鱼儿和水,老鼠和猫,大树和春天。 后来的很久很久我才反应过来,我才是那只需要水的鱼,不断被逮的老鼠,还有,对春天等的焦急又无章的大树。 为此,我难过了很久,并在这种难过中,不断去试探陆与之的情绪。 你看,我就是这样,患得患失。 跟着陆与之去写生的那天,天气真是好啊,金黄的阳光就这样毫无扭捏的铺满在大地上,枝头上,湖面上,还有,陆与之长长的睫毛上。 温度适中,不冷不热,微微有风带着潮气迎面扑在我的脸上,痒痒的,舒服极了,上帝仿佛伸出一张巨大的手,将我们紧紧握在这种莫名的舒适中,当然了,也有可能,陆与之,便是我的上帝 要说唯一让我不舒服的,可能就是陆与之同系的那个漂亮的讨厌女人,听许格子打探来的消息,那个女人,是陆与之他们系的系花。 我仔细瞧过她的长相,嗯……鼻子比我挺一点,嘴巴比我小一点,脸也比我小一点,皮肤比我白一点,腿比我长一点,整体比我瘦一点,所以我猜,她的胃口应该也比我小一点。 所以这么一比较下来,我舒坦了一点,我是这么想的,陆与之本身吃的就少,她也吃得少,他两在一起这不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国情啊,这要搁在大饥荒的时期,他们就是那种把牛奶倒进河里的资本家,因为吃不下,或者,压根就是不想吃。 所以,即便那个女孩子三翻四次想插入我们的话题,还是被我不动声色的一一挡回去了。 要让我夸夸自己的话,我觉得自己就像古代替小皇帝隔断所有谗言的文官,没准还是个宰相,权倾朝野,在陆与之治理的这个小国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横行霸道,蛮不讲理。 “陆与之,今天天气真好啊,你觉得呢?” “你看你看,那个黑漆漆的丑鸟撞到树上了,哈哈哈啊哈哈…..” “陆与之,你说以后我们结婚就到这种林子里来吧,阴森森的,跟恐怖片一样,我最喜欢恐怖片了。” “陆与之,你们系的人晚上会不会围在一起讲鬼故事啊,到时候,你一定不要害怕哦,我会保护你的。” “………” 为了不让那个漂亮女人接近陆与之,我不断的找着话题,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一路上,我都以高频的速度叽叽喳喳,一刻不停,我生怕,在我停下的某个间隙,那个女人就像一根针一样一下就戳破了陆与之这个美丽饱满的气球,顺便扎破我的大动脉,送我这个麻烦精下地狱。 在之前的我来看,讲话真的是一件太快乐的事情了,跟陆与之讲话更是一件快乐无边无际的事情,但在这样高频的聊天下,哦不,是我单方面的自言自语下,我实在是整个腮帮子都在发酸。 我有些泄气,这种一个人主动而对方完全没有反应的境地下,我真的委屈极了,我将嘴巴撅的高高的,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句:“陆与之,你的病不是都好了嘛,你理我一下会死啊?” 然后我就看见,陆与之终于慢慢停下了他不断前进的脚步,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眼神中是满满的疑惑与不解,等了许久,他才舍得用他好听的嗓音开口:“我以为,你讲话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的,你不是说你的嘴巴需要不停讲话才不会寂寞吗?” 我一下被陆与之的反问问懵住了,就在我好好回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愚蠢的话的时候,那个女人终于见缝插针的走上前来,然后对着陆与之的方向甜甜的一笑,我倒是觉得她那个笑容很诡异。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诡异在哪里,直到她测过脸来对我甜甜一笑的时候,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小时候看过无数遍西游记,里面记得最清楚的可能就是三打白骨精,白骨精为了蛊惑唐僧那个笨和尚,变换成了一位年轻的妇人,手上提着一篮子不记得是菜还是水果什么的,她也是这样,先走近孙悟空帮唐僧画的安全圈旁边,然后对着一众笨和尚甜甜的一笑,唐僧就像着了魔一样,跳出了安全圈,然后跟白骨精夫妻双双把家还。 “与之,你们在说什么,说谁病了?我有带药,需要帮忙吗?” 说着,她又冲我们甜甜一笑,我瞬间毛骨悚然,眼前漂亮女人的脸和白骨精的脸想被电脑做了无数遍的剪辑,合成,再重影放映,不断交叠重合在我面前,我吓得立马将陆与之往我旁边拽了拽,撑着半边酸麻的腮帮子抢先回复她:“我们在说,我有病,我有病,我得了一种除了我之外任何女人靠近陆与之我就会死的病。” 我说的话理直气壮,漂亮女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半天都没说话。 我心虚的看向陆与之,我看见陆与之的脸上泛起一块又一块的潮红,像熟透了的番茄,一下砸烂在他的脸上,他十分不好意思的开口转移这个尴尬的气氛。 “同学,你是?” 女人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错愕,然后惯用的笑容好听的回答“我是陈舒,一直坐在与之你后面呢!” 听她与之与之亲密的叫着,还配上一副人畜无害的脸,我的气一下顺不过来,我伸手在陆与之胳膊的内侧用力掐了一下,我明显感觉到陆与之抖了一下然后回头疑惑的看着我。 我脸上龇牙咧嘴却用力放轻了语气,模仿陈舒的声音,尖着嗓子说:“与之,你再跟别的女人说话,我要病入膏肓了哦!” 陈舒终于被我模仿她声音的举动气着了,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委屈指着我向陆与之抱怨:“与之,你看她…她…” 陈舒她她她了半天,也没她出个所以然来,陆与之很绅士的接过她的话锋,很认真地回答她:“嗯,她…她有病,你见谅。” 陈舒听了这话,面上露出喜色,仿佛获得了什么靠山,上前娇羞一笑就想扯住陆与之的衣袖,哪知道,录制之反应迅速的朝我身后撤了一大步,然后将两只手漫不经心的插进裤子口袋里,不着痕迹的躲开了陈舒伸过来的一双玉手。 陈舒的眼睛里瞬间溢满震惊的神色,她气急败坏的指着陆与之说:“你….你…你…” 陆与之再次顺其自然的抢过她的话头:“我….我….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十二 阳光懒散而缱绻,连着我对陆与之无尽的欢喜,在日光与树叶缝隙的投影中,不断融合再挥发。 当晚,我们在美术系的班助,也就是陈舒的指挥下,入住了一间还算干净不太拥挤的民宿。 我是那个时候才清楚的认知到,陈舒是美术系有名的才女,更深得导师们和校领导的喜爱,用他们系某位极度花痴陈舒道一种地步的男性友人的话来说,要是想想好好了解陈舒的辉煌历史,恐怕非得搬上小板凳,在民宿门口痛聊一夜不可,我看他大有和我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舍命陪君子的架势,其实我的兴趣还是颇浓的,但我好好观察了这深山老林里虫子的密集度,于是决定还是算了。 我随便编了一些我听说的所谓传闻,好好的唬住了这位陈舒的拥护者。 大概内容是,我听说这种老林里,有长着三个头的老虎,还有吊挂着脖子穿红色纱裙的女鬼,没准也住着躲藏多年的疯狂变态杀手。 拥护者在我声情并茂的描述下,最终还是大手一挥,说天色已晚,改天详谈。 我一度觉得他选错了专业,我看他更适合汉语言文学或者人物观察一类的专业,就像达尔文,他的《昆虫记》享誉世界,我想他写个《陈舒传记》没准也能拿个诺贝尔文学奖,艺术嘛,来源于生活,达尔文的生活全是虫鸟鱼兽,他的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的背景布加上一排闪光灯打成的字幕,上面写着陈舒两个字。 了不得!了不得! 我在摆脱了诺贝尔文学奖小作家之后,还是决定飞奔向我刚刚萌芽的爱情,我找遍了民宿里外和房间,都没有找到陆与之的身影,随着夜色越来越沉,连鸟鸣的声音都开始稀稀拉拉,有气无力,我开始有些紧张。 刚刚胡乱编造的什么三个头的老虎,吊挂着脖子的红衣女鬼,和拿着砍刀的变态杀手,通通毫无意识的在我眼前乱晃。 我仿佛看见,浓重的夜色里,老虎的眼中闪着锐利的光芒,红衣女鬼伸出了长着长长指甲的双手,他们围着陆与之的身体,静静等待正在肢解陆与之的变态杀手。 我越想越害怕,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我穿了外套就快速往外面跑出去。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陆与之,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我只知道,陆与之,我的陆与之,他带着与这个世界的疏离与陌生,离开了我的视线,一想到任何失去他的可能,我都会感觉到胸口一阵一阵的生疼。 我越来越害怕,浑身因为长时间的奔走都失去了力气,我有些走不动了,可我不敢停下来,我怕,我怕陆与之有任何意外。 我感觉到我的眼中不断溢出温热的暖流,我其实不喜欢哭的,可每次遇到陆与之,我的泪腺好像都会敏感许多。 “你在干嘛?”突然有一双手从我的后面拽住我,声音也是熟悉的声音,我认得陆与之的声音,哪怕他只是哼哼一声,我也能认出来。 他的声音不同于别人好听的低沉,在低沉的嗓音中间,仿佛有人给他的喉咙灌入了一整把的细沙,颗粒分明的划过他的嗓间,带着细微动听的语调,缓缓在空气中穿过。 我再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直绷着的一根线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秒“啪嗒”断开,我所有不知名的情绪在那一秒完全的迸发出来,委屈,害怕,埋怨…… 我猜我当时的身体一定抖成了筛子,不然陆与之一定不会破天荒温柔的转过我的身体,然后轻轻的将我搂进他的怀中,再用好听的声音问我:“乖,别哭了,怎么了?” 我听出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我是因为害怕,我猜他可能是在外面呆久了,有点冷。 我“呜哇”一声哭出声来,把鼻涕眼泪全都蹭到陆与之干净的衬衫上,我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果不其然,陆与之好看的眉眼几乎都皱到了一起,但意料之外的,他没有像以前一样一把拎着我的后衣领,扯开我,而是反手将我扣住,拥抱的更加用力。 我对他的怀抱很是受用,在我有记忆以来,这是我和陆与之第一次亲密的接触。 陆与之一边轻轻拍打我的后背,一边低声温柔的哄我,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有烟火气的陆与之。 他说:“未乙乖,不怕了,我在。”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用审视的眼神打量我,好像想从我的脑门上看到我莫名其妙一通乱哭的原因,被他盯了一路,我实在受不了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你刚刚到底怎么了是?”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你被老虎吃掉,被女鬼抓回去做压寨老公,然后你为了对我忠诚,于是誓死不从,最后被变态杀人狂肢解掉了!” “.……张未乙,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还能是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吗?那么多年了,我的眼里心里脑袋里装的全部都是你啊!” 这话一出口,连我都直接愣住了,我没想到,我会把我喜欢陆与之这件事这样死皮赖脸的说了出来,空气一下静默了好几秒,陆与之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我是因为后悔,尴尬,陆与之……陆与之在想什么?我当然不知道。 我心想,气氛这么尴尬,陆与之不会跟我分手吧!就因为我死皮赖脸,不会聊天,完了,完了,我努力了这么久,总不能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被陆与之甩了吧? 那几秒,我脑袋里闪过了无数个想法,最终脑袋里定格在张女士,也就是我妈提着领子问我怎么被甩了的画面上。 我赶紧就想开口补救,却听到陆与之难得好脾气的主动开口,他说:“我知道。” 夜晚的风凉凉的,但却将这三个字准确送到了我的耳朵里。 命运像一个巨大的转轮,我站在这个巨轮的一角,任凭它将我转的天旋地转,而陆与之终究是我这漫漫时间长河中的繁星点点,他穿过时间的缝隙,迎着晚风对我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对我的欢喜,我也是欢喜你的,所以我没有拒绝。 我知道你是做好了所有陪我共度余生的准备,我是默认的,所以我没有阻止。 我知道你眼里心里脑袋里都是我的身影,而我也是如此,所以我没有选择闭口不言。 以上,是我对“我知道”三个字的所有释义。 “陆与之,其实你想说的是我也是,但你不好意思对吧?” “我没有!” “你说什么?刚刚有一只鸟飞过我没听清楚!” “算了,我说,你说的对。”陆与之稍稍提高了音量。 还好今夜无月,不然陆与之一定会看到,那个每天厚脸皮说喜欢他,每天追着他跑的姑娘,在他淡淡的嗓音中,羞红了整张脸,然后沉沦再沉沦… 十三 我是在过年前夕同时接到了许格子和我的老板也就是柏冬凛的电话,许格子是来报平安的,说是她现在正在阿尔卑斯山看雪,让我不要担心,可能是怕错过雪景,又匆匆挂了我的电话。 而柏冬凛则是打电话让我回公司加班,说是来了一个紧急的大单子,对方报价很高,当然了,事成之后,作为老板的他,一定不会亏待于我,定要付我高额的加班费。 很多年前,许格子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如果阿拉丁神灯落在我的手上,它会帮我实现一个愿望,所以,我要不要选择发财,那时候的我,毕竟年轻,总想着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不被世俗所同化,所以,我满口拒绝了阿拉丁的好意。 此刻,我突然有些后悔,如果阿拉丁愿意原谅当年年轻而鲁莽的我,那么,现在他是否愿意再给我一次许愿的机会,即使他老人家不愿意实现我的发财梦,至少能帮我带走所有在节假日疯狂剥削我们的老板。 当然了,毕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通乱七八糟的腹诽我也只能自己烂在肚子里,我不得不立马从暖和和的被窝里爬出来,趁着穿衣服的间隙,我给陆与之打了电话,想告诉他,我晚上要去加班,所以不能一起吃饭了,意料之外的,被挂断了,但很快,他就给我回了信息。 “怎么了,在开会。” “没什么,我是想告诉你,我晚上要加班,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 简短的三个字,让我有一丝失落,我突然感觉陆与之距离我很远,那个跟我说要一起共度余生的男人仿佛被怪兽一口给吞掉了,但不过一会儿,我就抛开了这些胡乱的情绪,又像有些心虚似的,装作什么都没有的继续给他发信息。 “你一个画家,怎么天天还要开会?商业化很严重啊,陆大画家。” 我握着手机等了十多分钟,也没有收到陆与之的回复,我知道他可能真的是很忙,但还是无法控制的陷入一种巨大的悲伤和委屈中。 我强迫自己从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毕竟,生活是残酷的捕食者,他不会因为你暂时的难过就对你心慈手软,它只会站在深渊的入口,亮出它锋利的爪牙,静静的等待着,等到你对世界妥协的那一天,就立马将你拖进深渊,生吞活剥,抽经去骨。 我本以为只要不断迎合这个世界,拍他的马屁,它就会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他决定对你下手的时候,你是怎么也逃不开的。 “好久不见了,张未乙。”说这话的男人,带着一张熟悉的脸和一双酷似陆与之的眼睛,正坐在会议室的正座上,俨然一副甲方的样子。 我有半晌的失神,转而便镇定的走上前在他的侧方落座,我大方得体的伸出手,然后开口:“顾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顾方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像自嘲似的说道:“我也就那样,不像你们,风生水起,轰轰烈烈。” 他将“你们”两个字咬了很重的音,我知道他在提醒什么。 有人说,生命其实是是一个完整的圆,你所认为的那些必然会离开的人,总会兜兜转转,以不同的方式回到你的身边,为的,就是来完整你的人生。 顾方年好像已经提前走完了所有离别的路,用一种猝不及防的脚步,预演了我们终究会发生的相逢。 “怎么?巧了,原来你们认识啊。” 柏冬凛似乎看出了我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兀自的活跃尴尬的气氛。 “是啊,真巧,她还是她,我还是我,能不巧吗?” 顾方年说话自带文化人独有的云里雾里,似是而非,我知道他是汉语言专业的,但我没想到他将汉语言研究的这么透彻,我想,他们学校的奖学金,他一定没少拿。 顾方年高中毕业就去了首都念大学,听说他后来还出了国,他大学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但他出国读的是ba,当然了,这些都是听许格子四处八卦来的,因为自从毕业后,谁都没有再见过顾方年,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对许格子这个人的脑回路一直有着很深的理解障碍,因为在我心中,顾方年跨度这么大的满世界乱跑,里面多少有我和许格子的功劳,而且许格子是主力军,我顶多是旁边的小喽啰。 但许格子依然锲而不舍的打听他的动态,她跟我是这么说的。 “我,许格子,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唯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顾方年,毕竟他喜欢你的一腔热情是被我生生折断了,当然了,这里面,你家陆与之也罪责难逃,说不这还是他的初恋,哎,我对他,愧疚啊! 我将许格子这一番豪言壮语讲给陆与之听得时候,陆与之立马婉拒了许格子要拉他下水,同流合污的盛情邀请。 陆与之一副吃干抹净,概不负责的样子,让我多少有些不自在,作为陆与之的未来女朋友,我一力替他承担下了对顾方年的罪责,并与许格子一起陷入了对他深深地额自责中。 而这一次再见到他我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就连我老板疯狂示意我抬价的眼神,我也都一一避开了。 顾方年没有我想象中的,在外独自打拼多年,一朝回朝,正是卷土重来,对我大加报复的好机会,我甚至都为他在脑中大致勾勒了一副君子持剑手刃仇敌的漫画形象,他的剑锋上是淋漓的鲜血,他的腰间,别着我和许格子两个人的狗头。 所以终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顾方年只是吩咐助理将他们公司的策划交给我,并在合同上标注了很好的价格,也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准备方案,然后相约了一周后的会议,就绅士的离开了。 和多年前冲动,歇斯底里的少年截然不同,现在的顾方年,绅士,儒雅,事业有成,样貌俊朗,不可否认的,他成长的很好,甚至,算得上很优秀。 没有给我过多沉浸在过去的机会,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上面陆与之三个字隐隐发着蓝色的光,我迅速接起电话。 “喂,与之,你会开完了吗?” 然后好听的男声带着微弱的电流通过手机的听筒传入我得耳内。 “嗯,你呢?还没结束吗?” 我看了一眼外面渐晚的天色和挂在地平线上落日的余晖,回答道;“是啊,今天又要加夜班了。” “我给你点了鱼汤,放在前台,你记得喝。”我应了一声好对面就收了线。 我对着手机发了会儿呆还是起身去前台取汤,走去前台的一路公司里静悄悄的,前台也只有值班的一个小姑娘在,她叫程丽丽,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刚满二十,来公司半年了,毕竟快过年了,没什么心思上班是正常的,我去的时候,她正在跟男友视频聊天,看到我后立马慌张的挂了电话。 “未乙姐,你来啦,你的鱼汤到了。” 我微微一笑安抚她慌张的情绪:“谢谢。” 她好像真的被我这样的安抚真实的安慰到了,对着我挤眉弄眼的说:“来送汤的男人很帅哦!” 我脑袋里第一个想法就是现在送外卖都有颜值的硬性要求了?怎么?长得帅的人送的汤会更好喝一点吗? 我对他们小姑娘这种彻底的协会表示很是不能苟同,虽然表面上我依然维持了上司的高冷和镇静,但实际上我对她狠狠翻了个白眼还顺带呸了一声。 当然,这些都是我瞎说的,我为什么缠上陆与之,我心里能没数吗? 十四 鱼汤很鲜美,陆与之果然是天生的艺术家,以前的人都说,最会生活的,就是艺术家,你看,古人诚不欺我。 从我大四实习,加上工作的两年,合起来我一共在这个公司呆了三年整,可以说,吃遍了附近的餐馆,但至今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人家陆与之刚回来没多久,把这附近好吃的掌握的透透的,我怀疑他去美国学的不是美术,而是什么美食测评专业。 当然了,我说这么多废话,其实只是想说,我手里这碗汤真的很好喝。 我望着一堆鱼骨头和电脑里刚完成的方案大纲,静静的发呆,我并不是一个自恃颇高,盲目自信的人,我也没有什么迫害妄想症,但我的心里总隐隐的对顾方年这个人,充满了不安。 我不会不要脸到认为他是回来上演什么电视剧里功成身就回国追爱的狗血戏码,但我就是不安,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他表现的太好了,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古人还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他现在是尊惹不起的大佛,我就得好好给他伺候好了送走他。 我烦躁的晃了晃鼠标,没想到平常卡三下动一下的电脑今天突然异常的灵敏起来,一不小心就点开了桌面上的视频,里面的音乐突兀的响起来,在空荡荡的公司来回回响。 音乐还没来得及结束,就被隐约深远的男声取代,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才想起,陆与之和朝阳的那个宣传片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后期,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 找我们制作这个宣传片和找来陆与之当男主的都是这个神秘的甲方,宣传片的主题是“心事”,听说这个主题也是甲方敲定的。 一般来说,甲方,都是指手画脚的最多,但通常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要什么的那一个。 在我心中,逻辑不清,思维混乱,毫无章法,脑子有病,就是甲方的四大标签,头一次见到头脑这么清晰,想法这么成熟的甲方,我实在有些好奇。 宣传片的开头,是男女主上演的一段缠绵悱恻,绝美凄婉的爱情故事。 男主上个世纪欧洲的王子,在跟各个贵族举行海上舞会的时候,意外遭遇了海啸,机缘巧合的来到了海上的一座神秘的孤岛,遇见了被群狼养大的女主。 “嗨,你叫什么?” “山中人。” “山中人?很奇怪的名字。” “那你叫什么?” “我?我叫嗯…….海上。” 王子究竟是王子,而孤女也只能是孤女,王子被解救,离开了孤岛,但孤女却永远留在了山中,从此,海上的名字,便是这座孤岛永远镌刻的心事。 “你为什么不跟我离开?” “我不离开的理由和你终究要回去的理由一样,是说不出口的心事。” 视频里,陆与之清秀的脸和海上的繁华交相辉映,我几乎要相信,陆与之真的便是那个从海上踏浪而来的王子。 但我毕竟是我,陆与之也只能是我的陆与之,我决不允许,他以任何方式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甜言蜜语。 所以,为了表达我的反抗,我独自一人对着视频里讲着油腻情话的陆与之进行了长达五分钟惨无人道的语言攻击。 “陆与之,我一直以为长得帅的人讲什么话都是好听的,没想到你讲起这种腻腻歪歪的鬼东西也那么让人,恶心,讨厌!” “陆与之,你穿的这件奇奇怪怪的衣服” “…………” “陆与之,你最讨厌了” “喝了我的鱼汤,还说我讨厌,还人生攻击我,张未乙,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 陆与之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过来,我一个激灵立马循着声音转身望过去。 那个站在我身后,穿着白衬衫,身材修长,轮廓精致而硬朗的男人,可不正是陆与之吗? “你怎么进来的?”我起身飞扑向陆与之。 陆与之伸开宽阔的臂膀一下接住我,他身上好闻的洗衣粉味道立马裹紧了我整个身体。 “我走进来的,用的嗯…..”陆与之稍加停顿,然后用手示意了一下前台的方向继续说道:“美男计。” 陆与之的个人比我高出一个多头,我只能将下巴搁到他的胸口上,然后抬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没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陆与之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然后很认真地计算的样子:“从我打电话给你到现在,大概…..三个小时。” 我一下懵住了,他居然一直在等我,我一想到就在我以为他对我不冷不热自己一个人别别扭扭的时候,陆与之早正在跨越整座城市朝我飞奔而来,我就对他一阵愧疚和难受。 陆与之应该是察觉到我情绪的变化,他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怎么了?嗯?” 我的额头立马变得滚烫起来,我下意识的搂紧他的腰窝,然后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就是,我真的好想你啊。” 陆与之轻轻笑了一声:“那你刚刚还在背后偷偷批斗我。” 我松开抱住他的手,刚想反驳他,他的嘴边荡起一抹更深得笑容,深的他的脸上酒窝都在轻颤,然后他立马握紧我的肩膀,一个用力将我带进怀里,用他惯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蛊惑我。 “好啦,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想到开了一整天的会明明累的要死还是横穿整座城市来告诉你,我也很想你。” 记忆中,这是陆与之第一次对我讲这种腻腻歪歪的情话,真好听。 我的鼻尖一阵酸涩,虽然我也不懂我这突如其来的矫情是怎么回事,我甚至在这种暧昧甜蜜的气氛里偷偷开了小差,主要是在心里对现代女性多愁善感和情绪多变的生活习性,进行了严肃的批评。 就比如说,这种时候,我就应该像多年前那陈舒一样嗲着嗓子对陆与之说,与之与之,我真的很爱你哦。 我努力了一下,发现不行,于是话到我嘴里就变成了下意识对陈舒的大为赞扬。 我是这样说的;‘“与之与之,哎,算了,我不如陈舒。” 陆与之很是不解,他推开我然后正色盘问我:“陈舒是谁?” 我在他的双眼中,看到了危机两个字,是他的危机,不是我的,因为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中年得子突然被告知被戴绿帽子多年的倒霉男人。 我有时候觉得陆与之是天才,学习好,长得帅,会画画,会钢琴,会做饭,会….总之他会的太多了,但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像一个单细胞生物,就光是她能从陈舒这个名字听出我前男友的意思来,我就觉得他够脑残了。 当然了,我不敢说,毕竟我怂,但我更不会提醒他陈舒是一个大学喜欢他的大美女,权衡之下,我告诉他,陈舒是我家门口开锁的大爷。 哪知道他听完后点了点头告诉我:“哦,那你别担心,他不如你,他只是会开锁,而你经常不锁门,他从你这儿捞不着好处的。” “.……….” 十五 我想了想,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发信息告诉了许格子,我说许格子,你还记得顾方年吗,我见到他了。 意料之外的,许格子不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我,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许格子久久没有回答,回复我的只有零散窸窣的电流声。 “喂,许格子,听得到吗?” 我又试探性的开口,许格子还是没有说话,然后正当我第三次准备“喂喂喂”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啪”的挂断声,然后就是“嘟嘟嘟”的断线声。 这通诡异的电话让我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甚至怀疑许格子被外星人绑架了,然后外星人指着她说,我们星球给你们人类一个福利,在带你离开地球前,我们允许你打一个电话给家人,许格子抹了一把眼泪声嘶力竭的喊道:“别别别,别打给我爸了,他十有八九不会接我的电话,这样吧,你打电话给我的好朋友张未乙,她的男朋友很聪明,没准能开飞船过来救我。” 我越想越紧张,我一度有想把这个想法告诉陆与之的冲动,但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驾驶室认真开车的陆与之,他认真而坚定的望着前方的车水马龙,眉头是熟悉的微皱,我想还是算了,我怕被他当成神经病直接把我从窗户丢出去。 正在我疯狂胡思乱想,把思绪伸长的无边无际的时候,我看见陆与之拉了手刹,将车停在了路边。 “未乙,怎么了?是许格子吗?” 我拉回绵长的思绪回答:“嗯,我刚给她发了信息,她立马回了通电话,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又挂掉了。” 陆与之很认真地看着我:“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耷拉了脑袋,有气无力的回答:“我跟她说我见到顾方年了,哎你还记得顾方年吗?就是你和许格子还跟他打架来着,不过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他都觉得特别心虚,你说不喜欢他也不是我的错啊…..” “你见到顾方年了?”陆与之少有的急躁的打断我没絮叨完的话。 我一时有些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是啊,我们这次加班加点的甲方就是他。” “退出这次案子。”陆与之突然斩钉截铁的说道。 “怎么了?不行啊,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小作坊……” “我让你退出,或者干脆你别干了,我养的起你。” 今天的陆与之真的很奇怪,不仅莫名其妙,而且好像很急躁,印象中他向来都是慢热,温吞吞的性子,极少有今天这么鲜活的情绪。 “与之,不是啦,虽然我对他总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但还不至于影响工作。”想着我说的这话有点歧义我又赶紧补充了一下:“不是那种感觉啊,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类似愧疚?” 我说完话,陆与之一直没有回应,我往进陆与之的眼里,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还有一团好像随时都要迸发出来的火热。 但不过一瞬间,陆与之就收拾好了情绪,他眼神温柔的看着我,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然后他静静的开口:“未乙,一定要继续是吗?那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告诉我,知道吗,你绝对绝对不能走出我的安全范围好吗?” 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陆与之,他的眼里充满着极力掩饰的悲痛和愤怒,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惧,我不知道怎么了,陆与之这一次回来真的变化很大,以前,我总是说,陆与之这个人啊,被我掌握的死死地,他什么时候开心,下一秒为什么难过,我通通都知道,但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他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我怎么也看不清。 “你说什么呢,我这是工作,怎么被你说的像慷慨赴死,英勇就义了?”我极力插科打诨的缓和着气氛和陆与之真实的情绪。 陆与之突然面色冷下来,严厉的训斥我:“张未乙,你不能用自己来开玩笑,我不喜欢,知道吗?” 我彻底被整懵了,他从哪儿学的偶像电视剧台词?我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当然了,我这种人当然没忍住对他的一番大肆嘲笑。 “陆与之,美利坚还流行这种偶像剧啊?你还挺小资,学的都是精髓啊!以前没看出来,你对我这么深情啊?” 陆与之放下手刹,启动车淡淡的开口:“我现在才知道你瞎。” 陆与之送我回了家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觉得今天的陆与之和许格子都太奇怪了,两个我最熟悉的人,突然在此刻让我觉得陌生的厉害。 ‘我想了想,实在睡不着,于是还是拨通了许格子的电话,但是铃声却突然从门外响起来,我整个一个激灵的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打开门,我想门口的景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门口的许格子整个人坐在地上,倚在门框上,身体因为哭泣却不敢发出声音而强烈的抖动,看见突然开门的我,她一下愣住了,但不过一会儿,她迅速反应过来,一下站起身整个人抱住我喃喃的说道:“未乙,你知道吗,我有罪,是我的错,他不应该来找你的,他不能。” 她哭了有一刻钟,嘴里不断喃喃自语,但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她有罪,是她的错,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等等诸如此类的,我被说的云里雾里的,一边拍打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打趣她:“许格子,你大晚上的跑我这里来演什么众生之罪全是我罪啊。” 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并不是为了安慰许格子,我知道,我在给自己打气,我知道许格子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很恐怖,甚至有可能是一件她和陆与之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的恐怖的事情,我害怕了,我真的有点害怕了。 而且,这件事肯定跟我有关,没准儿,我才是原罪。 “未乙,我要结婚了。”许格子突然停止哭泣,一下从我的怀里撤出去。 我内心震惊,但脸上还是极力维持镇定,我刚想冷静的问她是不是柏冬凛,在我想象中我问出这句话应该是像美剧里面的女特工一样,美艳而冷静,而现实是,许格子抢在我前面冷静而美艳的回答我:“不是柏冬凛!” 然后我的美艳而冷静的假象彻底崩溃,任由我的嘴张成了字型,半天合不上。 我在想,许格子才是上帝派来惩罚我的吧,我要是有心脏病,那我此刻应该在iu,当然了,我没有,所以我只是轻微的心脏刺痛,所以,我绝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这就是心脏病的前期症状。 许格子,这个女人,先是跑来告诉我,她和我老板谈恋爱了,并且老板还有主儿,然后她在我这里痛苦了一场后就消失了,就在我担心的要死的时候她又哭着在我家门口告诉我她要结婚了,新郎不详。 她这个生活,真是给她根杠杆,她能把这个地球捶烂掉,我见过里,电视剧里,无数跌宕起伏的剧情,但没有一幕有许格子演的精彩,我真的想用杠杆撬开她的脑袋,好好看看她是不是被外星人同化了。 十六 “张未乙,你还记得吗,顾方年高中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许格子进了屋后,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我一句。 由于我的内心急切的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我下意识的就想怼她,我为什么要记得他的梦想是什么,我难道是什么多啦a梦吗,有什么造梦机还能给他完成梦想?那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我也必须有姓名了。 但我转眼看了看许格子眼角还没干透的泪痕和红的像兔子的眼睛,到底还是没忍心,我只好耐着性子轻轻的配合着她:“是什么?” 许格子抬眼突然很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记得了,但我却永远忘不了,他的梦想,是用那双像极了陆与之的眼睛,做一名飞行员。”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是高三某个盛夏的午后,我想一定是嫦娥的美色迷得后裔连数数都不会了,我实在不相信那个温度是一个太阳可以散发出来的,本来就天气炎热,窗外“吱吖”乱叫的知了吵的人更加的烦躁,身上的汗渍仿佛融化了的雪糕整个掉在了皮肤上,黏糊糊,湿哒哒的。 班主任的脚步声好像踩死了无数吵闹的知了,高跟鞋噼里啪啦的就进来了。 她扫了一眼热蔫了的我们,嘲讽似的开口:“就你们这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想参加高考?你们干脆别学了,回家睡大觉去吧。” 我严重怀疑,是不是每一个班主任的身体里都装了同款发条和程序,不然为什么他们喋喋不休的嘲讽我们的时候为什么如出一辙?还是说其实他们师范专业有一门课就是专门学习如何嘲讽你们的学生? 那时候,我们和顾方年还没打架,还没闹翻,我享受着他对我的好,更假装不知道他对我的喜欢,继续拖着他的感情。 班主任临走前特地踩着她声音超级刺耳的高跟鞋绕到我前座的班长面前,说:“让同学们在a4纸上写上各自的目标学校和梦想,然后你收一下,我们统一在板报上规划一块地方展示出来。” 似乎每一届的高三大家都会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传统,高三后面的板报在我看来就像老师们心中香火很灵的庙,只要每个同学认真虔诚的将自己的目标,愿望和梦想贴上去,板报就会显灵,然后一一实现大家的光辉未来。 我甚至拉着许格子半夜翻到学校,在板报面前烧了香,祈求他保佑我和陆与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想着,反正他也挺灵的,月老也挺灵的,挺灵的和挺灵的之间总会说的上话的吧。 我是这么说的:“板报神啊,您好啊,我是…..” “是信女!”许格子突然出声打断我,一脸的严肃和认真。 我立马意会忏悔到:“板报神啊,对不起,刚刚是信女唐突了,您一定得帮信女给您的好朋友月老带句话啊,让他一定弄根绳子把我和陆与之拴在一起,记得打死结啊!” 说完我还煞有其事的跪下磕了几个重重的头,我磕完头还不敢起身,悄悄的抬头看了看许格子,她郑重其事的用手挥了一下,好像在是做什么法,随后对我眨眨眼睛,说:“成了,起来吧。” 我这才边作揖,边起身。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跟许格子简直就是海尔兄弟,真是脑子有病。 扯远了,还是说梦想的事,我写的是我以后要考陆与之在的学校,梦想是嫁给陆与之,我真的这么写了,班长也真的帮我挂上去了,老师后来还因为这个分别给我妈和小周阿姨打了电话,大意是说,高三关键期间,不能光抓学习,要多注意孩子的心理,说的婉转又晦涩,但我妈和小周阿姨两个没心没肺的老阿姨,异口同声的感谢老师,感谢学校,感谢大家创造了这么个环境帮我和陆与之牵媒搭线,成就我们的因缘,一番诚恳的感谢让班主任差点没气的立马让我退学。 许格子就机智多了,她写了一串法文,我没看懂,估计班主任也没看懂,我问她什么意思,她说就是以后要跟最帅的男人谈对象,谈一个甩一个,我当时就崇拜于许格子原来深藏不露,博学多才,她贼不要脸的笑着摆手说道:“嗨,小问题,度娘上都有。” 我差点没掐死她,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悄悄凑到许格子的耳边提醒她:“板报神看不懂法文吧。” 她胸有成竹对我打了个响指,说:“你傻不傻,你以为黑板前面黑黑的是怎么回事?我把法文字典烧给他了。” 我立马一副佩服佩服的样子,但我心里想的是,当神仙真麻烦,老大不小好几万岁了还是得学习,世人都说神仙好,可世人不知道许格子给神仙烧字典了啊。 许格子一副众人皆愚昧,独留我清醒的样子巡视了班上每一个正在写求梦想的信徒,巡视到顾方年的时候,许格子突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对着我惊奇的喊:“张未乙,神了,咱们班还有一个想上天得人。” 我这种人,学习不行,凑热闹还是厉害的。所以我立马凑上前去:“什么什么?我看看!” 我一把拽过顾方年手上的纸,上面黑色水笔写着几个秀气干净的字:航空航天大学飞行员 手中的纸立马被顾方年夺回去,他的脸上还有不好意思的羞涩。 我和许格子两个人互相确认了一下眼神,同时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许格子竖起大拇指,说:“飞行员,好职业。” 我也竖起大拇指,指腹用力贴紧许格子的大拇指,配合道:“关键工资高。” 然后两人又默契的点了点头。 顾方年害羞极了,连忙一边推搡着我两回座位,一边说:“好了好了,两位神仙,回吧回吧。” 许格子赶紧伸手捂他的嘴,还心虚的看了一眼板报:“可不能胡说,可不能胡说。” 我心想,许格子这人,封建迷信,要不得,这要搁在过去,她妖言惑众是要被枪毙的! 我内心对她嗤之以鼻的翻白眼,当然了,经过黑板的时候,我还是深深鞠了一躬。 没关系,许格子跟我是好朋友,枪毙她一个,太孤单,我陪她! 顾方年看着我们两个,重重的摇了摇头,说:“你们两真的绝了,我看你两也别考大学了,开个店卖符算了,好歹以后日子里有口饭吃不是。” 许格子不以为然回答:“你这是对我和张未乙同学的不信任和侮辱。”说着就转身回座位,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回过头问:“哎,顾方年,那你照顾我生意吗?打八折?” 顾方年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算了,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求您了,回您的座位好好歇着吧!” 我也顺着他的语气插嘴:“姑奶奶,我看这生意可以,我先入股了。”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早上买混沌找的零钱放在许格子的课桌上。 许格子从桌上捞过钱,双手抱拳作揖:“好说,好说!” 十七 回忆像一本放置了很久的陈书,带着时间独有的味道“哗啦”一声在我眼前铺展开来,猝不及防的令我沉迷而不自知。 “后来他学了汉语言,再后来转了金融。”许格子眼神空洞的出声,将我从刚刚的沉浸中连根拔出。“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那是许格子刚跟他打完架没多久之后,当然了,那场架里也当然有我和陆与之的份,在那之后不久,也是某一个太过平常的晚自习。 那一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许格子胆大包天的逃了班主任的晚自习,以班主任对我两的一贯表现来看,她当然不会相信许格子去厕所没看见门撞到门上有些轻微脑震荡,她已经去医院看脑子了的这番说辞。 但是在班主任机关枪一样的眼神扫射下,我小小凡人实在有些经受不住,我看了一眼班主任手上的教棍,好像刚刷了油漆,很亮晶晶的样子,我果断卖主求荣,出卖许格子留下自己一条狗命。 当然了,作为许格子的海尔兄弟,我还是很体贴的把“老师,您说的是,许格子这个意志不坚定的同志就是不爱学习,狗胆包天的逃课了!”换成了“对,老师,都是许格子逃课了,跟我没关系。” 我觉得总体来说我还是比较厚道的,因为我简单的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许格子在我这个位置,她会怎么说? 她会在老师走过来之前就冲上去握住老师的手说:“老师,没错,你没看错,张未乙同学逃课了,您一定不能心慈手软,我建议您立刻打电话给她家长,严肃批评她,来,我这儿有她妈手机号。” 这么对比下来,我真的是个善良的小天使。 正在班主任准备大发雷霆,惩治许格子这个不听话的学生的时候,隔壁班班主任匆匆进来附在我们班主任耳边低声的说了什么,瞬间,班主任脸上脸色煞白,匆匆丢了句:“你们认真自习,我有事出去一趟。”就踩着高跟鞋马不停蹄的出去了。 班主任离开的一瞬间,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一般来说是这样,每个班上有一个熟知天文地理的,就有一个熟知八卦小道消息的。 没过一会儿,熟知八卦消息的体委李杰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了教室,他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哎哎哎,你们知道吗,刚我去隔壁实验楼上厕所,看到120急救车了,说是咱班顾方年那小子钢钉戳了眼睛,送医院去了!” “真的啊,怎么样啊?要不要紧啊?” “真的假的啊,这种事可别胡说啊!” “那怎么办啊,怎么会这样啊?” “……………” 班上立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闹起来,都是一个班呆了快两年的人,多少是有些感情的,言语虽然吵闹,但大底都是关心的意思。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虽说不久前刚跟顾方年闹了矛盾,但我心里知道,他是因为喜欢我才口不择言,只不过因为我太喜欢陆与之了,才对他的口不择言耿耿于怀,还有,我说过的,他的眼睛像极了陆与之。 我拿了手机就想往外面跑,却被李杰拽住:“哎,你去哪儿啊?门口陆与之找你。”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果然,陆与之清冷的身影靠在栏杆上,月亮的残影在他挺拔的鼻梁上罩了一层黑雾,隐隐约约的,他紧紧抿着嘴唇,脸上是一贯的看不出情绪,他的眼睛紧紧的盯住我,鬼使神差的,我立刻冷静下来,我总觉得,我的陆与之,在此刻,有太多话要跟我说,但我一句也看不懂。 我看不懂他眼睛里的悲伤,我更不忍心看他眼睛里的死寂,那种浓浓的无力感,好像重新带着所有的坏情绪再一次席卷了陆与之的眼神,我也好难过,没来由的难过。 我很自私,我知道,此刻的陆与之比任何人都需要我,所以,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我看过一本书,书的扉页上写着:我们所有人都不曾见过天堂,因为我们所有人注定要下阿鼻地狱! 我因为这本书的恐吓做过很长时间的噩梦,但是我知道,他不过说的是实话罢了。 我走出教室,走到陆与之的身边,他静静的看着我,像一汪死水,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完全不说话的少年,黑夜在他身上,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整个人都陷进黑暗里,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拽他的校服袖子,他却像一只受了惊的鸟儿,立马防备似的后退一步,躲开我的手, 我就那样伸着手一把抓住空荡荡的空气,一阵风吹过,我才知道,连空气也不在我的手里了。 我撤回落空的手,回头看了眼教室,许格子的座位上,也是空空的,我多希望,现在,许格子就在我的身边,这样,我才不会感觉那么孤独。 我吸了口气,强打起笑脸,对着陆与之说:“我们回家吧,逃课,就今天,怎么样?” 陆与之的脸上终于开始有了表情,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好!” 回去的路上,路灯将我和陆与之的身影拉的老长,我低头看着我们两的影子交叠在地上,那个影子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冷战搞得心里麻麻的。 “叮铃”我的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尴尬,我立马救命稻草似的掏出来,是许格子回复我之前问她去哪的信息。 她说:“有点事,回家了。” 我打开回复栏想再发点什么,但总觉得心里别别扭扭的,这是第一次许格子跟我讲话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我好像怎么回都不对,不合适,最后,挣扎了半天,我只能看着手机灯慢慢变暗,然后收进我的口袋里。 我感觉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大家的心里都充满了秘密,许格子有了秘密,陆与之有了秘密,就连顾方年也受伤的很神秘。 我想是不是我太真理了,所以显得我在他们之间尤为裸露,名人不是说过吗,真理总是裸露的。 后来整个晚上我都没有说过话,许格子并没有主动找我攀谈,陆与之进了门就把自己锁进房间,我又拉不下脸去问顾方年的情况,总之就是,我被动的成了个哑巴。 我很后悔自己提出这个看上去很蠢的回家的建议,至少留在学校,李杰还能跟我聊上两句不是? 但第二天,大家又好像都恢复了正常,陆与之正常画画,我正常喝混沌,许格子准时来上课正常跟我满嘴跑火车。 奇了怪了,昨天晚上,大家都是克隆人?我被送进了什么盗梦空间? 但是我的奇怪感觉还是一下就被李杰带来的顾方年已经没事的消息压下去了,真好,顾方年没事,我的内心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庆幸,不知道是不是我早上喝混沌喝多了喝出了幻觉,我分明看到许格子的脸上也是一脸庆幸。 我聪明的没有问,许格子也没有说,这件事就在繁忙的高中生活中迅速被抛之脑后。 后来的消息就是,顾方年上了眼睛,要做康复治疗,就不会再来学校了,到时候直接来参加高考。 当时我还感慨,人和人之间的时间是不能去清算的,你看一个每天生活在你面前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被上帝大手一挥,带出了你的生活。 当然了,如果上帝行行好,不再把他带回来的话,我会开心很多。 十八 “所以我要嫁的人是顾方年!”许格子好像鼓足了勇气才跟我说了这句话。 但是可惜我并不是什么逻辑鬼才,我甚至不能从这个遥远的故事里找到任何承转契合许格子要嫁给顾方年的那个点。 我只能很认真地问她:“所以你一直的愿望是嫁一个飞行员?” 许格子抬眼很诡异的看着我,然后“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她说:“张未乙,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地方就是,你真的太没有眼力见了,无论我处在多狼狈不堪的情况下,你总是能惊奇的安慰到我。”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对我的夸赞,但我始终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我果然很没有眼力见的继续追问:“所以,我还是不明白这跟你要跟顾方年结婚有什么关系。” 许格子目光复杂的看着我,昏黄的灯光在她哭花的脸上划出一个又一个光圈,我的高中语文老师曾经用过整整一节课教会我们烘托这个词,当然了,我已经记不得当时她说了些什么,但现在的我才知道烘托这个词太重要了,就像今天晚上这个忽明忽暗的灯光,让接下来她说的话更加理所当然,这就叫烘托。 她说:“顾方年的眼睛,是我戳瞎的,用你说的学校超市里很好看的那副圆规。”她突然将手指指向我的眼珠,继续说道:“就像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不是难过,不是震惊,而是一种突然的大彻大悟,我终于能合理解释一直以来,我对顾方年莫名的心虚和愧疚,原来如此。 我知道顾方年一直的梦想是当飞行员,我也知道他的梦想被扼杀在了那一年的十七岁,但我不知道的这一切都是许格子造成的,不,是我造成的。 就像是生活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但生活是你顽皮的孩子,所以一切后果,都得你来承担。 许格子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来回的穿梭,我的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但她大致的意思是,那天白天体育课,她回教室喝水的时候看到顾方年偷偷往我书包里丢纸条,她等他走后把纸条拿出来,上面写着,今天晚自习下课,楼顶做个了断。 许格子心里一合计,别呀,张未乙这个傻姑娘能跟你了断什么啊,人是我打的,话是我说的,还是我来替她了断吧。 我很理解许格子的内心,因为当一个人喜欢你你不喜欢他的时候,只要他不戳穿,大家都可以继续装傻下去,如果他选择戳穿,那我只能逃避。 而许格子太懂我了,她知道我心里的人是谁,她知道我最喜欢逃避,所以这个傻姑娘,替我走了这一遭,她总是这样,第一时间挡在我面前替我面对所有我不想面对的东西。 所以顾方年看到来的是许格子,肯定很生气,于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所以许格子一个冲动就随便摸了口袋里的圆规戳了他的眼睛,那个圆规是之前我和她一起逛学校的超市,我说好看的那副,她偷偷买了想送给我。 许格子说的轻描淡写,但我知道,她虽然脾气直,性子傲,但她不是一个没有度的人,顾方年说的话不止难听,肯定还很过分。 我来猜一猜,他不会说陆与之的,因为陆与之这个人,除了嘲笑他的自闭,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猜他应该说到了我爸,说不定还是一些有爸生没爸养的字眼,当然了,都是我的猜想。 我不敢问,不敢去证实,我不是怕我难过,而是怕许格子难过。 我和许格子的关系,就像孙悟空和唐僧,她总想靠着一根如意金箍棒,帮我挡住取经路上的一切妖魔鬼怪,可是孙悟空再厉害,一个跟头翻得再远,也有鞭长莫及导致唐僧被抓走的时候。 而我的家庭,我那个不可言说的爸爸就是许格子鞭长莫及的地方,没有人能改变的了,包括我自己。 我这个人有一个怪毛病,在我特别不喜欢特别不愿意承认的一件事上,我本就不好的逻辑会直接被解体,我扒拉着手指在旁边整理这突然混乱的关系。 “到底为什么你们要结婚啊?你当时没钱付医药费所以做了人家的童养媳抵债吗?”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 许格子反倒是止了眼泪,她向我伸出手,我顺势抱进她的怀里,眼泪像找到了什么非流不可的理由,在我的眼眶一下积满然后瞬间决了堤。 我是逻辑不清,我是思维混乱,但我不是蠢蛋,顾方年好死不死非要功成名就的回来,还一下就找到了我,我能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吗?许格子一副早就知道他回来还马不停蹄的跑我这里来坦白,我能不知道为什么吗? 一个想报复,一个要赎罪,他们一拍即合的默契我知道!我看的懂! 我只是不想承认,我说过的,我喜欢逃避,如果没有许格子,我早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可是为什么啊?该被报复的是我,该去赎罪的也应该是我才对啊。 许格子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她接下来的话让我觉得,我第一次真正了解这个女孩子,她活的太明白了。 她说:“张未乙,你说人活着一直在追求的是什么?” 我摇摇头。 “我觉得是快乐。”她继续说“为什么你会觉得赎罪是一种惩罚呢?其实不是,赎罪也是一种快乐,我曾经一直背负着这个错误而小心翼翼的活着,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赎罪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我嫁给他所获得的救赎感比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获得的爱情来得更加快乐,所以我选择了前者,就像当初我戳瞎顾方年的眼睛保护你带来的快乐比什么都没发生但白白听了他对你的一通侮辱更加快乐,你也不用觉得我在为你做什么,而是我在为自己的快乐做什么,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阻止我来减少你的负罪感,只要你感到快乐的话,这是你的权力。” 我很少这么认真的听到许格子跟我说话,大多时候,都是我们两不大正经的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到此刻,我才清晰的认识到,许格子,通透而聪慧。 我一直觉得,许格子,漂亮,家世好,单纯到脑回路是一条直线,但我没有想到,她在过去我不曾参与的那些时间里独自为我承受了那么多,我不是许格子,我没有那么明白剔透,我的心里仍是对她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许格子像在我心里放了什么塔罗牌,总是一眼看透我的想法,她眼神迷离的看了一眼窗外,突然笑了,她说:“你愧疚什么呢?张未乙,相比之下,陆与之才更应该愧疚吧,毕竟他站在了楼梯口,目睹了全过程,当我紧张的问他怎么办的时候,他说,什么怎么办?他那双眼睛,不要也罢。” 我的心里像被强行塞了五百只苍蝇进嘴里一样难受,许格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示意着窗外说;“未乙,你把愧疚的时间拿来好好看看陆与之,他很不对劲,或许可以说,他应该从来都没有好过。” 十九 我走到窗边,顺着许格子的眼神看下去,果不其然,陆与之正在楼下。 他靠在车边上,路灯立在他的背光处,是以大片的黑暗笼罩着他,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通过路灯的阴影照的他修长的身材投置在地面上,依然清冷而挺拔,不得不说,陆与之是少有的抽烟也好看的男生。 应该是身材比例的原因,他的手指也修长,轻易的就夹住那根香烟,当他用力猛吸的时候,那丝光亮就立马变得的透亮起来,一下照亮他清晰的轮廓和隐约的眼睛,他那双深沉的眸子自然往远方看过去,我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一片,当我再转过头来的时候,他轻轻的吐出烟圈,光亮也随着烟圈的消散而渐渐的灭下去,他整个人再次完全的沉浸在黑暗里。 此刻的陆与之像极了他十七岁那年的样子,孤独而桀骜,那片黑暗就像一道铜墙铁壁,仿佛没有人能走近,而他,也走不出来。 “他来了多久了?还是……” “对,他一直都没有走,从送你回来开始。”许格子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穿上高跟鞋像一个女战士一样随时准备上阵杀敌的样子。 “你现在走?”我急忙上前从衣架上拿下她的呢子大衣继续说道:“顾方年的事…….”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你只对自己负责就好,知道了吗?”许格子接过大衣打断我的话:“还有,好好跟他谈一谈,只有你能救他,可能你不信,他在我眼里一直是个疯子,但他不会伤你,我确信。” 说完她就开了门匆匆离开,我还停留在刚刚她的话里,没过一会,男人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许格子刚刚走的时候,有意没有关门,陆与之直接推门进来了。 我刚准备说话,下一秒就立刻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不同于以前温柔的相拥,陆与之用了很大的力气将我箍的很紧,我的整个脸都被他带入怀中,如果不是他及时放开,我怀疑我会窒息而死,明天的微博头条可能就是:昨晚一女子被男友拥抱窒息而死,是实在爱到浓处还是蓄谋已久的谋杀? 我很佩服我的丰富的想象了,它总能让我在一些关键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走神。 “不请我进去吗?”陆与之的声音轻轻敲打我的耳膜。 我立马紧张的让开过道:“请…请….请进。”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记忆橡皮檫,我一定用力擦掉当时我弯腰伸手的蠢动作,毕竟看上去太像酒店门口的服务生了不是吗。 正在我懊恼头痛的时候,我看见陆与之很自然的牵过我的手,然后走进厅坐在沙发上,坐下去的时候,他还偏了偏头稍微打探了一下我的房间。 “很干净啊,张未乙,跟以前比很有进步啊!” 我下意识的开口反驳:“哪有,我以前也住的很干净。” 陆与之顺其自然的接话:“那还不是我替你收拾的,你别忘了,你以前的内衣都是我帮你叠的!” 这话一出口,我和他两个人明显都愣住了,毕竟过了很久再重新在一起,我们都很聪明的没有过多提起以前的种种,他这突然的点破,大家都有些尴尬。 我的脸开始慢慢发烫,我感觉现在我的脸上应该可以煎个鸡蛋。 陆与之倒是被民风开放的美利坚锻炼出来了,他走出尴尬的时间也太快了。 “你脸红什么?你全身上下哪块地方我巧的不巧的应该都看过吧?” “我没有脸红,你…..你….哎算了,做女人也太吃亏了吧!” 我垂头丧气的放弃挣扎,预备破罐子破摔,反正跟陆与之比,我从来都没赢过,陆与之倒是自然的微微咧开了嘴,一深一浅两个酒窝,都充满着对我的嘲笑。 我说过的,我这个人很没有眼力见,在这个一般情况下应该发生什么暧昧的时候,我依然不怕死的问:“你的病到底怎么样啦?我可以知道吗?” 陆与之的笑霎时僵住,我立马补充道:“不许骗我,我会难过。” 陆与之紧紧的盯着我,眼神中是无可奈何,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缓缓地开口:“说实话,很不乐观。” 我的心猛地往下沉了沉,两只手紧紧的交握着,用力到骨节发白,连声音都带着微微的颤抖:“怎么,怎么会呢,我看你已经完全好了,没有像以前一样啊。” 陆与之看了我的手一眼,然后伸出他的手掌将我两只手一齐握住,说:“张未乙,你别怕,无论我的心有多少个伤口,我都一定会缝补好用我最完整的那一颗来爱你,你知道吗?” 我在想,陆与之一定在自己的身体里装了一个会说情话的芯片,收集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情话,不然他说的情话怎么会那么令我动容。 我心下一动,不可控制的附身上前轻轻在他的眼角落下一个吻,他细腻的皮肤让我的唇角发麻而滚烫。 “你在干嘛?”陆与之的眼角溢满笑意。 “我在取悦你。”说着我又在他眼角的另一边轻轻一吻:“陆与之,你听清楚了吗,我在取悦你,如果这样能让你快乐一点的话。” 陆与之的笑意更浓,他反手将我扣住,我重心不稳,一下倒在沙发上,然后他倾身悬在我的上方,替我挡住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 “那你愿意一直取悦我吗?” 我不说话,陆与之也不着急,他将身体再放低一点离我更近了一点:“嗯?” 我少有的没有被他的声音蛊惑,大抵还是对他突如其来的亲密有些害羞,我将头微微侧过去不再看他,嘴里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却有故意唱反调的嫌疑:“为什么不是你取悦我?西方思想不是一直提倡的吗,人人平等,男女更加平等!” 陆与之轻笑一声,伸手将我的头正过来,直视他的脸,我的眼睛也只能看着他那双迷人的深邃的眼眸。 “那你愿不愿意,让我一辈子都取悦你?嗯?我的宝贝。” 房间空空荡荡的,陆与之在我脸上温热的吐气,他的声音像长了眼睛的电线,穿过我的每一寸皮肤,电的我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还酥酥麻麻的。 会说情话的男人要命,长得帅还会说情话的男人,简直要了老命了。 说实话,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满脑子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我想亲吻眼前的男人,我想疯狂的亲吻眼前的男人。 我不止想象,我也确实这么做了,这一切的反应都像是有一双手在推着我,我发誓,平常的我,绝没有这么主动和厚脸皮。 当我反应过来,后悔的想要离开的时候,陆与之用力的控制住我的脑袋,加深了这个绵长的吻,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变得滚烫,我也能感觉到两颗靠的太近的心脏跳得太快,我更能感觉到,如果这个吻再继续下去我又要窒息了。 所以我很突兀的“嗯”的一声,陆与之含着我的嘴唇,模糊的吐出几个字,他说:“张未乙,。你要换气啊!” 二十 在那之后的不久,就过年了,在这期间,我再也没有见过许格子,她匆忙出现,又匆忙离开,这让我不得不时常的反思,那天晚上,是不是我的一场梦。 但每当我看到陆与之对我张开的双臂的时候,我就知道,那天晚上,真实的厉害。 过年的那天,我们终于敲定了最后的方案,我没想过会那么容易,我早就做好了跟顾方年打持久战的准备,所以他出人意料的好说话反而让我整个懵住了。 在我的想象中,顾方年应该在每一次开会的途中,刁难我,给我难堪,然后在我回家的路上扮鬼吓哭我,最后找几个人把我裹个黑色蛇皮口袋丢到某个大仓库生生饿死我。 但都没有,都没有,他表现的非常有涵养,甚至在每一次我给他递东西的时候都会微笑着说谢谢。 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糖衣炮弹,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原谅过去的,他一定是想先让我放松警惕,最后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毕竟,如果他真的带着原谅的态度回来,就不会有那天许格子告诉我他们要结婚的事实,很显然,我不会脑残到以为许格子会去自己主动提起以身相许来赎罪。 由此可见,这个男人,太可怕,他再也不是多年前那个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干净的大男孩了。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先是毫无防备的被送进学校,带着一身的干净,然后就在你以为你可以单纯一辈子的时候强行被塞进生活这个大染缸,没有人可以避免成长带给他的蜕变。 除非,你足够的有钱。 敲定了方案之后,我们又要开始新一轮的选角,顾方年留学归来后一手创立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在这个时候,正是互联网的大环境,是好事,同时也是坏事,各种各类的软件层出不穷,任何事情都有双面性,我们享受着互联网带来的莫大便利,就必须承受网络环境的庞大复杂和陌生。 顾方年很有想法的想要推出一款关于安全网络的软件,但网络安全是一个大问题,是一个所有网民心里都明白,但就是不去重视的一个问题。 所以他始终秉持从网络中来到网络中去的初心,想要推出一支宣传片,来引起网民的重视和注意,当然了,商人嘛,利益是第一位的,他毕竟不能代替体制内组织免费推出什么公益宣传片,所以找到了我们想做一些自媒体的宣传,宣传最好带有故事性然后再着重推一下他们的产品。 还算是比较中规中矩的合作,不难,但是要把广告穿插的自然还值得我们好好推敲商榷。 因为过年了,柏冬凛很有人性的让我们放了假,其实我觉得柏冬凛骨子里也是商人的血液,精明的厉害。 反正都加了那么久的班,方案也落实了,开年来直接实施就好了,就好比一个故事,大体的框架结构都让我们加班加点的搭好了,他倒是做好人,大手一挥:好了,大家辛苦了,好好过个年,不用再操心工作了。 当老板就是这样,事都压榨员工干,然后好话都让他说。 本来我是很有意见的,毕竟这段时间我没法好好谈恋爱了,但由于柏冬凛给我打了一笔足够的奖金,我选择了闭嘴。 正在我在at机上抽出银行卡的时候,电话响了。 我立马接起,意料之中的,是陆与之。” 今天早上终于象征性的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外面的温度急剧下降,我从口袋里极不情愿的拿出手来接电话 “在干嘛?还没有下班吗?这都过年了。” 陆与之的声音干净而清澈,就像眼前飘散的大雪一样,让人有种清透的感觉。 “离我下班刚刚...”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偏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刚刚一个小时。” 陆与之轻轻的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有些克制,但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你笑什么?” “我在想…”陆与之停了一下,随后传来一阵关门声,然后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张未乙同学下班一个小时了,还扒着公司楼下的at机不肯回家,怎么?有发财的机会?” “我是在看我这累死累活的发了多少钱奖金,如果发少了,趁着我老板还没走,我能在公司楼下逮他啊。”我说这话的时候一副理所当然,快夸我机智的样子,但突然我又想到了什么:“哎?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司楼下的at机旁边?你在我身上装了摄像头?” 陆与之终于不再克制的笑出声来,我的眼前立马浮现他好看的脸和一深一浅两个酒窝。 “张未乙,你是什么财迷吗?你回头,冻死了。” 我握着手机艰难的转头,陆与之正站在车边隔着一条马路透过at机外部的玻璃护栏看着我。 我顾不得挂电话,奔跑着向他过去,电话里隐约传来他的声音“你慢点,小心车。” 我好像从声音里都能听出他微皱的眉头。 直到我走过他的面前才看清楚,他是真的紧紧的皱着眉头,眉毛拧在一块儿,满满的嗔怪,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他个子比我高出不少,所以我还掂了脚尖。 我的手好像一个挂烫机,一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他就立马松了眉头。 我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这样才好看嘛!” 他的嘴角笑意更浓,伸手将我附在他脸上的手一把抓住然后一把塞进他微微张开的大衣外套里,声音是少见的温柔:“不冷吗?在外面站那么久。” 我顺势整个人都倒在他的大衣里,还不安分的晃动着脑袋:“冷冷冷,全身都冷,你别只捂手啊。” 他配合的搂住我,嘴上却依旧调侃我:“我是没给你吃好,还是没给你喝好啊,怎么你都要努力赚钱了。” 我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啊,没钱太可怕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少有的感慨和难过,陆与之慌了神,他急忙要将我拽开看一看我怎么了,我却死活不松手,紧紧拽着他的大衣埋着我的脸。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样子。 “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想起,好不容易啊,我才和我妈买了房子。” 陆与之拍了拍我的背,我感觉到有一滴热流滴落在我的额头,我不敢看,但我听见陆与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我一定是疯了,才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你怎么能在我不在的时间里,独自被生活欺负,过的这么辛苦。” 二十一 “ald lu?真的是你吗?” 正当我和陆与之收拾了情绪准备上车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很好看的白人女孩。 陆与之闻声抬头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想了一下,问:“你是?” 白人女孩立马开心的回答:“真的是你,我是你的学妹,也是sva的学生,我是你的粉丝,你在美国的每次画展我都有看,还特地学了z文,不久前你回国了,听说你要在中国本土办一次画展,anyay,我提前过来排队抢票的。” 陆与之收回搂住我的手插到裤子口袋里,没有说话,脸上一副“所以呢”的表情,我知道,他讨厌死跟人打交道了,于是我只能装作很热情的主动跟她攀谈:“所以呢?” 这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因为我的语气听起来实在很不好热的样子,但我仔细想想也没错啊,陆与之想说的就是这个啊。 白人女孩脸上有点尴尬,但还是试探性的问:“h are yu?i just ant a signature.” 对于她突然蹦出的英文,我实在能力有限,前半句我还知道什么意思,后半句就有点困难了,我在心里暗自腹诽,这个女孩也太奇怪了吧,刚刚z文不是挺溜的吗,怎么搁我这儿就一定要说英文了,难道我看上去学习很好的样子? 正当我准备回答的时候,陆与之抢先开了口:“她是我女朋友,我不签名,还有,买票请去画展,我只负责画画不负责销售。” 说完他就牵着我强行把我塞进了副驾驶,然后“噗通”一声关上门,没过几秒钟,他也上了车,我其实觉得他很不道德,我还没好好看看那个白人美女的脸色呢,就把我直接丢上了车,陆与之这个粗暴的男人,活该掉一个粉丝! “喂!那是你的粉丝!”我一边说着一边朝陆与之挤眉弄眼的示意车外。 陆与之看都没看一眼,反而附身靠近我:“所以呢?” 我下意识的往后躲,脸上又开始发烫,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眼睛更是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四处闪躲:“所….所以,她以后不会喜欢你了。” 陆与之看了我一眼,脸上依旧淡漠,他轻轻的伸手勾住安全带然后扣在我的身上,最后退回自己的位置启动车:“无所谓,反正除了你,谁的喜欢我都不需要。” 我十分懊恼于刚刚脑袋里的不良画面,内心还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失落就被陆与之情话满足感所代替,我发现,陆与之越来越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你让我细说我也说不出来,但就是很不一样,我一面享受着他的不一样带给我恋爱中的快乐,另一面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在想什么?”陆与之看我半天不开口,只好主动问我。 我摇摇头:“没想什么啊,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啊,还有外国粉丝。” 他弯了弯嘴角:“你都不去了解我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在浏览器上偷偷搜我的名字呢。” “没有!”我回答的太快甚至超过了我脑袋的反应。 陆与之侧头看了看我,我立马躲开他的目光。 当然有搜过,怎么可能没有?大四那年,我和陆与之说了分手,陆与之直飞美国留学,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就斩获了世界各处的美术大奖,一时之间他的名声大燥,听说美国的艺术网站上还给封他“艺术之巅”的名号,可想而知,那是多高的荣誉,国内当然也时常流传着他的传说,更别说我们这所说起来还算他母校的学校了,就连跟他风马牛不相及的马哲老师因为带过他半学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课程,还时常在我们面前吹嘘,曾经有过一个多厉害的学生,虽然这波吹嘘时常都是为了接下来骂我们愚蠢做铺垫,但因为是陆与之,我还是很开心。 那时候,我每天没课的时候就躲在宿舍里,疯狂搜索陆与之的资料信息,但他从不参加访谈露脸一类的活动,所以只有网上只有零星偷拍的几张模糊的照片,不过,还是很帅,我特地保存下来放在了电脑里。 有一次,我的室友沈秋渡跟我借了笔记本搜资料,浏览记录一翻,全是清一色的陆与之的名字,沈秋渡是个地道的北方姑娘,性子很直,大大咧咧的,所以她说的话也很直接,她说:“哎张未乙,你这追星呢?你可别沉迷了,人家都不一定能回来了,你还搁这儿执迷不悟呢,说不定人家早就跟哪个金发碧眼的女郎亲亲我我了,谁还记得你这个留在国内下堂妻。” 我一听,这哪成啊,陆与之这个混蛋睡了我三年,其实就是我在他家住了三年,但那也不成啊,他不娶我,我当时……还是会同意住他家的,毕竟跟帅哥同住,我没有理由拒绝。 但不管怎么样,他做人不能忘本啊,人家古人都说了“糟糠之妻不下堂”,况且我这还没糟糠呢! 我立马站起来,冲到柜子前收拾东西,沈秋渡被我这么大的动静吓得扔了一地刚拆封的薯片:“你….你….你要干嘛啊?” 我回头看着她气冲冲的说:“我要去美国,让陆与之那个金发碧眼的女郎好好看看我这个糟糠之妻!” 沈秋渡一副了然的神情,抖了抖手上残留的薯片袋子,顺带挑了一块最大的薯片丢进嘴里,然后含糊不清的对我说:“有志气,我支持你!让那些外国女人看看,咱们中国的女人也可以很性感!” 我重重的朝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回头继续收拾,收拾着收拾着我“呜啊”一声大声哭出来,吓得沈秋渡立马丢了手中的袋子过来安抚我:“怎…怎么了?怎么了?” 我带着哭腔看着她说:“可是我没钱啊,我买不起飞机票啊!美国能划船吗?我游过去吧,可我不会有用啊!啊……..” 沈秋渡慌了神,立马从自己口袋书包里开始扒拉,好不容易扒拉出几张毛爷爷,揪成一团塞到我手里:“别…..别……别哭,我一见女孩子哭就起鸡皮疙瘩,这你都拿走,别游泳了,买飞机飞吧!” 我停了哭声看了一眼手里的钱然后哭的更大声了。 沈秋渡赶紧抽纸递给我:“又…又怎么了?” 我用她递过来的纸用力擤了鼻涕,又用擤过鼻涕的纸擦眼泪:“你这点钱,不够啊!” 沈秋渡一下泄了气坐在椅子上:“那怎么办啊,黑心航空公司,四百块卖我们一张机票怎么了,不知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吗?” 最后的结果是,我和沈秋渡,拿着四百块钱在学校门口新开的馆子里好好吃了一顿。 吃饱喝足后,沈秋渡拍着肚子打着饱嗝儿说:“还去吗?” 我也配合的拍了拍吃圆的肚子反问她:“去哪儿啊?” 她一脸震惊的看着我:“美国啊!” 我终于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儿,然后等气完全顺了再回答她:“去那儿干啥?他们那儿的馆子能有我们这里的好吃吗?不能吧!” 沈秋渡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说:“说的有道理,改天带你去我家,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大物博,美食更博!” “你家要坐飞机吗?”我赶紧追问。 “坐火车,那天天坐飞机哪成啊,那么贵。” 我一下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我可没钱坐飞机。不过那句话说的真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金钱故,这爱情啊,谁爱要谁要!” 二十二 等我反应过来,我们已经开车进了小区,我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并不是我家小区,放眼望去,青山绿水,喷泉花草,再加上一排排齐刷刷的别墅,我更确定了,这绝对不是我家。我疑惑的问旁边正径直把车开入车库的人;“你走错了,这不是我家,你看我像住得起这种房子的人吗?” 陆与之不说话,只是将车稳稳当当方方正正的停进车位,接着熄火下车绕到副驾驶替我打开车门,然后倾身松开我的安全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以至于我像个废物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呆呆的下车。 他把车门关上,又用钥匙锁了车,才慢悠悠的回答我:“这是我家。” 我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脸上立马开始泛起潮红,我发现,我只要跟陆与之在一起,我一天要脸红八百遍,我怀疑我这不是脸,我这就是个煎锅,只要把陆与之这个阀门打开,我就开始自动加热。 陆与之估计是看我半天没有跟上来,特地转身看了我一眼,然后立刻心下了然,他索性将整个身体转过来对着我,仔细端详着我,略带戏谑的说:“你一天天想什么呢?今天过年,我妈和你妈一起包了饺子让我们晚上回去一起吃,阿姨已经在我家了,我只是回来换套衣服收拾下,等下带你一起去我家!” 我被戳中了心事,脸上闪过一抹的尴尬,转而嘴硬的回答他:“我什么都没想啊,我就是….我就是没见过大房子嘛,好奇,好奇!”然后又想到什么问他:“哎,你不是有房子嘛?怎么又换了?再不济可以住家里啊。” 陆与之摸了摸脑袋,回答:“家里老来人,太烦了,原来那个房子…..”他楞了一下继续说道:“住着难过。” 我突然想到,在那个房子里发生的事,立马讪讪的闭了嘴,我自己知道自己失了口,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事,所以整个晚上都沉浸在自责里,少见的安静。 期间小周阿姨不断的给我夹菜,我眼看着我的碗里堆成了小山,求救似的盯着陆与之,陆与之偏过头当做没看到,我急了,伸手去捏他的大腿。 他“嘶”了一声然后怒瞪着我,我一副谁让你不理我的表情,他没办法只好极不情愿的开口;“妈,你媳妇儿吃不下了,别夹了。” 小周阿姨一脸嗔怪的继续给我夹菜;“你怎么知道人家吃不下,未乙胃口好,别听他的多吃点,女孩子家家的,别老减肥减肥的,要….等会儿?什么?媳妇儿?” 小周阿姨惊叫着手一抖,我的小山终于倒了,我眼看着肉圆滚到地上正要拿纸巾去捡掉在地上的肉圆,就看到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盯着我,我这个脑回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人,才反应过来,刚刚陆与之说了什么,他们又为什么看着我。 我窘迫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上拿了纸巾,低头去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就这样愣在半空中,忘记了动作,刚刚热闹的气氛一下都安静下来,我妈和小周阿姨目光里充满着审视,陆叔叔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也配合的看着我们。 陆与之却不以为然,一边淡定夹着菜一边说:“很奇怪吗?我和张未乙总会在一起是大家心里的默契呢。” 没错,我又一次害羞了,为了掩饰我没出息的煎锅,我只能低下头爬到桌肚下面去捡刚刚掉下的肉圆子,并且久久没有上去,因为上面早就炸开了。 几位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我心惊胆战的。 “怎么回事,你怎么一直不说?什么时候的事?” “张未乙也没跟我说啊,她现在不得了了,回去我好好收拾她!” “这个与之啊,你….你….你既然和未乙这个丫头确定了关系,就….就好好待人家!” “老陆,你这说的什么话,他敢对未乙不好,我就饿死他个小兔崽子!” “哎,与之啊,你怎么又看上我家未乙了,难为你了!” “…………..” 这句话我倒是听出来了,是我妈,哪有当妈的这么贬低自己女儿的,我起身就想反驳她,哪知道头抬的太快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桌肚下面,“砰”的一声脑袋就撞上了红木桌子,我虽然疼的眼泪直流,但还是没忘了反驳我妈:“妈,你说什么呢,我能看上路与之,是他赚了,是他!” 陆与之赶紧靠过来掰过我的脑袋仔细看,小周阿姨也赶紧去拿医药箱,张女士愣着没说话,我看着陆与之焦急的眼神委屈的说:“你别看了,你快告诉他们,是你赚了,就是你!” 陆与之轻轻吹了一下我撞的已经发麻的地方,哄我似的开口:“好好好,是我赚了,是我赚了,我赚大了,你让我好好看看伤着没!” 小周阿姨看陆与之这个样子,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医药箱,跟张女士神秘的交换了个眼神,然后都笑了。 我突然有点尴尬,只能往后撤了一撤,自己摸了摸肿起来的地方,傻笑着说:“没…没事了,没伤着。” 陆与之不大相信的看着我,三翻四次想靠近我,但我坚持不让他靠近,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赌气似的推开碗筷,撂下一句“我吃饱了!”就回了房间。 我眼看着他上了楼,再看了看眼前虎视眈眈的三个人,立马也丢下一句“我也吃饱了!”就逃也似的跟上前去。 陆与之余光瞄了我一眼,满意的笑了笑。 有时候,我觉得陆与之不是高冷,不是自闭,不是….总之他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太幼稚! 看我推门进来,陆与之故意装作不理我,去翻书架上的书,我打眼一看,是鲁迅的《呐喊》,我忍不住的打趣他:“呦,想呐喊什么呢?张未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陆与之将大拇指放在刚刚翻开的那一页以作标记,接着合上书看了一眼书名,然后淡然的说道:“嗯,想呐喊张未乙太蠢了。” 我气得就过去打他,他灵巧的闪过,眼看着我扑空之后就要摔倒在地,他反手一下接住我,他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我紧张的几乎忘记了呼吸,只能跟着他的频率在喘气,他的呼吸温热的吐在我脸上,但他倒是洒脱,一下就松开我,并且假正经的正色道:“张未乙同学,在我的房间,对我投怀送抱,不太好吧?我也不是什么柳下惠,还能坐怀不乱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轻佻的语气,好看的眉眼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白皙的脸上因为屋内的热气产生了令人迷醉的红晕,我在这份红晕里,几乎迷得晕头转向。 我在心里悄悄说:陆与之,就算你是柳下惠,也不能对我坐怀不乱啊。 二十三 大年初一的早晨,昨晚还窸窸窣窣下着的零散的雪花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堆成的帽檐实实的盖在房顶的屋檐下,天上少见的出了太阳,放了晴,本就不太结实的雪景中零星透着要化不化的雪水,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金亮。 按照中华民族传统的习俗,大年三十是团聚的日子,大年初一就该走亲访友了,但我自小就明白我家特殊,没什么可以拜访的亲戚,我和张女士只会在大家都各处奔走的时候打车去乡下的外婆家小住几天,以躲开城市热闹的万家灯火和那令人讨厌的欢聚一堂。 我像往常一样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出门,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及时想起自己本身的御寒程度实在不怎么样,只好又折回房间换了一件硕大的羽绒服,这羽绒服是年初跨级大减价的时候,我在一个很贵的奢饰品牌中淘的,一则大牌子,确实穿着暖和,二则…..我想让年老的外婆知道,其实我过的还是挺好的,她年纪也大了,就别天天操心我了。 等我换过衣服再次走到门口鞋柜边上准备换鞋的时候,偶然听到张女士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厅传来。 “妈,我知道,您别担心了,我待会让与之那孩子把未乙送过去,我过了初二再回去。” 中间张女士停顿了一会儿,应该是那边正在说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张女士才接上话。 “妈,我不后悔。” 张女士挂电话的时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往门口这儿看了一眼,我有意不让她发现,就后退一步往墙后躲了躲,她狐疑了一下又收回目光,转而快步回了房间,“扑嗒”一声轻轻带上了门。 我将行李搁置在门口,故意将时间拖长一会儿再蹑手蹑脚回了房间,果然,没一会儿,张女士的脚步声便亦步亦趋的传来,然后在门口停住,紧接着,就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有记忆以来,张女士很少这么跟我见外,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直接大力的推开门然后走到我的床前,一下掀开我热乎乎的被子,指着我不停的叨叨叨。 她这突然的正式敲门,我还有些受宠若惊。 “进来啊。”我一边假装收拾衣服一边朝门外喊。 门被轻轻推开,张女士没有进来,只是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外看着我,纠结了半天,才下定决心的开了口。 “今天你先回外婆家,我昨天跟你小周阿姨商量了,让与之送你。” 我装作一无所知的问她:“那你呢?医院有紧急外派?” 其实我知道没有,自从三年前她被调到市医院开始,就过上了养老般的坐诊医生的生活,那可能有什么外派。 我这只是找个理由,给她找个理由,借她根杆子,让她顺着爬,通常情况下,张女士都会很配合的说是啊,那我就会欣然同意她的安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但很出乎意料的,张女士没有接我的话反而单刀直入的回答我:“我去你爸那儿一趟,后天去找你。” 我手下的动作一下顿住,我没想过她会这么直接的告诉我,所以我完全没有想好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我一直不觉得坦诚并不是一种魅力,这反而是一种道德绑架,他就是直接的让你知道这个事情的结果,而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相反的你还必须得欣然接受,不然他们就会说,你看看,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明白,还不依不饶呢? 我将最后一件衬衫叠好丢进抽屉里再拉上抽屉,然后才说:“哦,这样啊,行!” 张女士脸上顿时如释重负的表情,但她好像还想说什么:“要不你….” 她的话说的断断续续的,我适时的“嗯”?了一声,她摆摆手:“没事,没事,算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我的给自己鼓足的勇气好像立马从嗓子眼一下泄下去。 我知道她刚刚想说什么,她想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你爸爸,反正都很多年没见了。 但我不知道该作何回应,但好在张女士仁慈,及时收住了,没有让我陷入很直接的选择中,毕竟,逃避,才是我的人生准则。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对我爸的感觉,小时候是害怕,因为他总是时不时的就在我学校门口等我放学,给我买好吃的,但三年级的我都知道那些玩意儿都是糖衣炮弹,因为每每我接受下来,张女士就会要拼命帮别的医生阿姨叔叔值班以赚点加班费然后给他,那时候的我还是太过愚蠢,不知道其实就算我不接受,张女士还是要这么做,她这么做不在于我收到了什么好处而在于他需要,他需要,她就忍不住去给。 后来啊,到了初中高中,我倒是没有像其他青春期的学生一样那么叛逆,但我内心总还是有躁动的因子在的,我是讨厌他,恨他,恨他为什么要摧毁我原来那么幸福的家庭,恨他让张女士这么辛苦,当然了,这些恨中难免有一些青春期少男少女独有的诗人情怀,大都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思在里面。 再后来,到了大学,我每天追着陆与之,基本对这个爸爸属于可有可无的状态,只要不影响生活,都还算过得去。 直到那件事发生,我才深刻的认识到原生家庭的悲哀,从那以后我对这个爸爸总归是有些愧疚在的,更多的是无奈和责怪,他直接摧毁了我一直幸福的假象,间接摧毁了我的爱情,可以这么说,我和陆与之几年错过的时间,他要负主要责任,当然了,我知道我这么说有些不公平。 可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找到一件能够让我心安理得去责怪他埋怨他的事,那我的愧疚只会越来越浓,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对自己讨厌的人愧疚还要痛苦得事了。 所以,我现在没有资格去阻止张女士的选择,就像许格子说过的至理名言,你不要想着去理解或者插手别人的人生,包括你的爸妈,因为他们是成年人了,他们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是她放的火你不能代替她坐牢,是她中的奖你也没办法代替她领钱,你看,她人生两大极端事件,你都没办法替她参与,你哪来的自信左右她的人生,对她指指点点,过多评价。 许格子这个人,大多时候,还真是话糙理不糙,你别看她,人什么也没什么狗屁成就,但她的歪理向来让人大彻大悟。 我时常想如果有一天,她能得道成仙,修炼成什么千年怪万年龟,我一定每天在他的座下,聆听她的教诲。 二十四 陆与之来的时候,张女士已经出门了,我一个人提着行李从五楼爬下来,等到单元门口看到陆与之人的时候,我已经累的一步也不想动了。 陆与之赶忙上前接过我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里,他脸上带着怎么也无法理解不了的眼神问我:“你干嘛?以你的运动水平来看,你今天的行为就是慢性自杀,电梯坏了?你怎么没喊我上去给你拎?” 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对他说:“没坏,我就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靠自己把它拖下来,这叫挑战自我。” 陆与之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张未乙,你永远改变不了一有不高兴的事就钻牛角尖的坏毛病。”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转移话题:“其实你不用送我的,我自己过去也是一样的,大过年的,你没必要跟着我瞎跑。” 陆与之将方向盘转的飞快急速转过了一个山口,然后才回答我:“谁说我是送你。” 我没听命白他的意思,但看他丝毫没有解释的打算,也就没再说话,我不在像平常一样努力找话题,话少的陆与之更不可能主动挑起什么话题,一时之间,车上的氛围安静下来。 安静的环境,再配上均衡的车速,很快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我们进了一个收费站,陆与之问我有没有零钱,我将钱包递给他,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习惯性捞起手机一看,已经五点半了,我睡在外婆家熟悉的房间里,房内带着熟悉的一丝陈旧的味道,好像就是这撩人的味道让人睡得更沉。 一直都是这样,在这里,我才睡的安心,这大概就是矫情女孩子所说的安全感吧。 对于冬天来说,五点半正是傍晚的时候,我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昨天城里停住的雪原来都迁徙到了这里,到底是乡下,天气好像也失去了城市里的那些束缚,来的很随性,外面白茫茫的大雪将整个大地照的亮堂堂的,积雪不厚,不过刚到脚踝的深度,所以径直的小道上,都是深深浅浅的脚印,瑞雪兆丰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了。 我正看着雪景出神,有人推门而入。 “看什么呢?外婆等你吃饭呢。” 我回过头,是陆与之。 我突然感觉到很幸福,在这个外面冰天雪地的气候里,我最爱的外婆和我最爱的陆与之,正在外面等着熟睡的我醒来一起吃饭,人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我发自内心的笑了一下,回复他:“好,去吃饭,我就是饿醒的。” 外婆也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她在厨房忙的脱不开身,只能扯着嗓子朝我们这里喊:“别聊了,来吃饭了。” 外婆耳朵不再灵敏了,我怕她听不到,故意放大的音量应了声“就来!” 但她好像还是没有听到,只是一边端着菜一边嘴里念叨:“你说你这孩子,就只知道睡觉,难为人家小陆一路从老远的停车场给你抱回来,外面这个雪哦,大的嘞!你倒好,睡得纹丝不动,人家小陆脱了羽绒服给你披着,自己冻得手都通红的,来了以后也不休息,就帮着我这个老婆子忙前忙后,我看着都心疼,真是谁家孩子谁心疼。” 我坐在桌子的左边,陆与之面无表情的在我旁边落座。 我看着陆与之调笑,话却是回复外婆:“外婆,你心疼孩子,他心疼老婆,一样的,一样的。” 陆与之的脸上立马泛起笑意,手上依旧冷静的给我夹菜,外婆正好端了最后一样大菜上桌,也落座在正位上,一脸不情愿的数落我:“你这孩子,害不害臊?哪有女孩子这么主动的,小心人家小陆不要你!” 陆与之终于有了反应:“不会。” 我情不自禁的笑出声,外婆的眼角也是难掩的笑容,一顿饭吃的温暖又甜蜜。 饭后,外面的大雪依旧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我担心的向陆与之建议道:“要不你别走了,外面雪这么大,开车太危险了。” 哪知道他不知道从哪儿拖出了个行李箱,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揶揄我:“谁跟你说我要走了,我早答应过外婆了,今年过年要来住几天。” 我真是……对陆与之这个人不要脸的程度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感情到最后是我多此一举,瞎操心了? 我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有意的对外婆说:“外婆,没地方睡啊,让他睡沙发好了。” 外婆将碗筷摞好,然后看着我淡然的说:“瞎说什么呢,小陆睡你屋,你嫌挤啊?那行,小陆睡床上,你睡地上,我等下给你加床被子。” 我气的脸都绿了:“您是我外婆还是他外婆啊?您就不怕他欺负我啊!” 外婆的耳朵在此刻倒是异常灵敏,她想都没想就回答我:“你这意思在我踏进黄土前还能抱上重孙喽?那感情好,小陆,要努力啊。” 我实在感慨于现在老年人的开放程度,我严重怀疑,互联网和媒体的多元化,不仅荼毒了新一代的未成年,更多的事荼毒了这一代的老年人。 正在我准备批评外婆这个肮脏的想法的时候,陆与之很不识相的接了话。 “呃…..我尽量试试。” 天知道,我又多希望陆与之此刻立马自闭,闭上他的嘴。 “你睡了这么久,晚上应该不困了吧。”陆与之凑过来打搅正在生气的我。 我没好气的回答:“干嘛?” 陆与之神秘的眨眨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新年礼物。” 然后他就跑了出去,那么冷的天,我也不知道他出去干嘛,难不成他在隔壁看上什么二丫,翠花之类的小姑娘了? 但一想到他刚刚说的新年礼物,我心里到底还是充满了期待,我自己也很认真的考虑过,他送我什么会让我很开心,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 房产证可以,钻石我也能接受,要是他求婚的话,我就勉强答应。 这么算下来,我还算吃亏的,人家老一辈的让你,都有看门档子这一说法,我虽然知道他家有钱,但我还不知道他的情况呢,毕竟艺术家这种工作,看不见摸不着的,谁知道他是不是明面上住着大别墅,背地里其实偷偷兼职打工还房贷。 但没关系,他帅,我来养他,也行! 二十五 一整个晚上,我都很有耐心的坐在厅陪着我那爱国主义情怀颇浓的外婆看着轮播的春节联欢晚会。当然了,期间,我一直不停的往外面伸着脖子看,连外婆都笑着睨我:“囡囡,这大冷天的你脖子伸那么长做什么。” 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手机“叮”的来了短信,简单的两个字。 “出来!” 我从衣架上拿了外套就朝外面走去,刚打开门,陆与之就站在门口,风尘仆仆,跑过来的样子。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上很不自然的泛起红晕:“我本来想在原地等你的,又怕积雪太厚,你会摔倒,就只好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接你了。” 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青涩的陆与之了,他回国后一直都表现的从容而冷静,很少有这么孩子气十足的时候,我伸出手示意他牵我,他心领神会,一把抓住我的手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一样,蓦地停下,抬手将自己的围巾解下一圈一圈的绕在我的脖子上,只露出我的两个眼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围巾上还残留着陆与之刚刚呼出的热气,带着这独有的雪天的味道,一齐涌入我的身体里,一路直窜,精准的将这股热流放进我的胸腔里,我一路跟着陆与之步履蹒跚,心思确是像做了最陡峭的过山车,疾驰而上,又飞速落下,百转千回。 冬天的路途走起来还真是缓慢,我在心里坐了一整趟的过山车顺带还尝试了附赠的跳楼机服务,这才到了陆与之要带我去的地方。 这里是整个村庄最人烟稀少的地方,位于后山的附近,大雪白白下了一场,愣是没有半分让人看见的意思,平铺过去,一个脚印也没有,白色的毛毯一样,看上去软乎乎的。 但若是你仔细看,便可以发现山路的蜿蜒处,零零散散有些杂乱的印记,我猜,这些杂乱的印记背后,必然就是我的新年礼物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哦!”陆与之轻轻对我耳语一声就快步离开。 我四周看了看,这大晚上的,我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难免有点阴森森的后背发凉的感觉。 突然,“嘭”的一声,平地一声惊雷,“嚯”的炸开这原本属于夜晚独有的静谧,带着非凡的热闹和喜庆整个像我席卷包围而来。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眼前原本黑漆漆的天空在一道金光下瞬间亮堂起来,烟花像坐了火箭一下冲到最高处,久久不坠,给了它的观众足够做好准备的沉寂的时间,然后极尽可能绚烂旖旎的绽放。 烟花“砰啪”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迅速弥漫了整个山间,地上白雪皑皑,天上星火连绵,我生命中最欢喜的那个大男孩,带着漫天的的璀璨烟火信步走近我,温柔的对我说:“新年快乐!” 我发誓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礼物,不是因为礼物是什么,在什么时间,以什么理由送给我。 而只是因为,送这个礼物的人,他叫陆与之。 我对他的喜欢,像连绵的山,无尽的海,呼啸而过的风,直耸入天的大树。 生于自然,长于自然,没有源头,不问尽头。 我跟陆与之度过很多次新年,我也送给过他很多礼物,当然了,我送的礼物跟过不过年的毫无关系,有时候只是看到了,觉得适合,就会找很多理由送给他,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其实送自己喜欢的人礼物,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我喜欢你这几个字,抵得过万语千言。 高二建军节的时候,我送了他一盒很贵的颜料,美其名曰,共镶盛事,害的陆与之一边极尽可能的委婉拒绝一边用他那惨白的语言跟我解释他并没有参军的打算,我皱着眉头将颜料塞到他的怀里,以一个过来人的语气对他批评道:“不要轻易对自己的人生下结论,你现在不想当兵不代表你以后不想当兵,所以就当恭喜你入伍了。”实在被我的心灵鸡汤缠得没有办法,他只能收下了。 那盒颜料价格昂贵,花了我半个月的生活费,但后来我发现,除了黑色,他再也没用启封过其他颜色,那时候的我就想,他大概不太喜欢各种颜色吧。 于是高三那年国庆节,我送了他笔墨纸砚,我刚拿到他面前,他就立马推搡着拒绝问我:“建国也有我的份?不能够吧,那年我妈还没生呢!”我再一次用老者的心态告诉他:“做人不能忘本是不是?国家给了我们幸福的社会主义生活,我们怎么能忘记他的生日?” 他将眉头皱的紧紧的,思考了半天才试探性的回答:“意思是这么个意思,道理我都懂,可我不会画国画啊!” 不管怎么样,后来我还是强行不讲道理的把文房四宝送了出去,并在我的强烈建议和吹捧下,陆与之尝试性的画了一幅黑漆隆冬叫不出名的东西,我问他是什么,他说,大概是你爱国的心吧,毫无逻辑,不讲道理。 我对他的这层绘画意境,大大称赞,果然,艺术家讲话,就是有一套。 大学的时候,为了继续维持我和平鸽的形象,我有意把一盒夏天就买的巧克力拖到当年的9月21日才送他,当我拿出柜子里的巧克力的时候,已经化了大半,我尴尬的开口:“化是化了点,但应该还没过期,你尝尝?” 陆与之用食指和大拇指厌恶的夹出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问我:“今天什么节日?” 我坦然一笑:“嗨,世界停火日。” “你这历史,还课外补习了啊!”陆与之对着我弯了弯嘴角,笑道:“那你今年怎么不送笔墨纸砚了?” 我理直气壮的告诉他:“高中生,学习是硬道理,大学生,谈恋爱才是正事情。” 陆与之丢下黑乎乎的一团,抽了张纸擦干净手指,嘲讽道:“你要真有那么大觉悟,高中我还费那么多工服干嘛?” 我不满的撇撇嘴:“就是因为高中认知不够深刻,这不大学才奋起直追嘛?” 二十六 我自认为,每次我送出的礼物,虽然谈不上多名贵,但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可我缺一直没有收到过陆与之太用心的礼物,只是在我每个生日的时候,都会收到他的一幅画像,画的是我,大都是侧脸,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正脸实在太难看了,以至于他挑来挑去,只能描个我的侧脸敷衍我,但这对于当时满心欢喜的我来说,随手的素描却被我偷偷蒙上了暧昧的色彩,在我看来,这是陆与之喜欢我的证据,我将每一副侧脸都藏在床底的箱子里,过了许久,那里落满了灰尘,但没有人知道,那里存放着一个花季少女最甜蜜的心事。 其实一开始,连这张侧脸都是没有的,但在我每天晚上下晚自习的路上呼天抢地的悲惨申诉下,陆与之终于心软了。 好吧,事实是我的哭声太大,以至于学校的门卫叔叔以为我被什么奇怪的坏学生敲诈勒索了,所以坚持每天送我和陆与之回家,陆与之感觉太丢人了。 不过无所谓,前人说的好啊,过程不重要,结果是你要的就行。 我突然想起来这茬,于是在回去的路上问陆与之:“唉,陆与之,你那时候为什么总送我侧脸的画像啊。” 陆与之依旧伸过手来牵我,怕我摔倒:“你当时烦人的厉害,随便画的。” 即使一早就知道答案,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心里有些难受,可我不死心啊,继续问他:“那年后就是我生日了,你准备照旧吗?” 见我迟迟不伸手,他将悬在空中的手掌再往我面前递了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点,冷。” 我没办法,对于他的要求,我永远硬气不起来,我将手放进他宽大温热的手掌里,吸了吸鼻子道:“知道啦。” 之后的一路相顾无言,应该是雪天更加安静的原因,我隐约听见陆与之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并且越来越热烈,越来越迅猛。 到了家门口,掸了掸帽子和围巾上的积雪,又跺了跺脚给麻木的双脚恢复一点知觉,然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陆与之,他果然再变也变不了爱干净的毛病,我看见他将身上每一寸都清理的仔仔细细,干干净净,慢条斯理的。 我不再管他,径直去开门,哪知道手刚覆上门把手,大门“扑嗒”一声自己打开了,我心里狐疑,暗想自己之前明明关好门了啊。 等我轻轻推开门,正巧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里,我“啊”的惊呼出声,对方也显然慌了神,立马不知所措的解释道:“我....我就是送你妈妈过来,没别的意思,天冷了,怕她冻着。” 我楞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里乱成了浆糊,甚至齐排排的划过一页页的化学元素周期表,我想如果高中化学老师知道我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还能背下化学基本知识,他一定很感动。 陆与之闻声赶上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对方一眼,接而很冷静的打招呼:“叔叔好。” 我一下反应过来,下意识跟着陆与之喊:“叔....”然后又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改口:“爸.....爸爸。” 我的声音平稳而没有温度,就像是收了快递后跟快递师傅说谢谢那样自然而冷漠 对面的男人不可置否的忘了应声,又像是狂喜般开口道:“哎,我这就走,这就走,不打扰你们。” 我不做声,还是陆与之礼貌的问道:“叔叔好走吗,需要我送你去车站吗?” 我在下面扯了扯他的袖子,还龇牙咧嘴的瞪他,示意他别多管闲事,哪知道他只是反手扣住我继而轻声安抚我;“未乙,别闹。” 男人看到我们这里的气氛立马上来主动打圆场:“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一会儿就到了。” 我突然感觉有一丝愧疚,但男人已经摆手准备离开,这时,张女士从房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我猜里面应该是厚厚的一沓人民币,如果要我挣的话起码得三个月,靠我妈值夜班的话得值一个月的通宵,外带我们娘两不吃不喝。 张女士看到我的时候面上一阵煞白,我的内心那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面上难以避免的露出难看的脸色,这脸色过了面部再到嘴里,就必然会形成各种夹枪带棒不好听的言语。 我上手夺过张女士手里的钱,张女士惊呼出声,我转脸看向那个讨厌至极的男人:“呦,你这送一趟车费真丰厚啊,你哪找的工作啊?带你女儿我也发发财呗,刚付完房贷,正没钱呢。” 说着我又转向张女士,我发誓,我绝对不想伤害她,但怒气一路上涌,冲破了我的太阳穴,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张英莲,你真大方啊,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又从我婆婆这里借?” “未乙,我发了工资就….” “发工资?就还?你还的上吗你?你还了,我拿工资养你?就拿我那个社会补助才能活下的工作?是,我是应该养你,我活该的,谁让我是你们两个伟大基因下的产物呢。” 陆与之上来拉我,我一把甩开他,然后再将钱塞到男人的手里冷笑道:“多花点,别怕,我们这儿不是还有房子吗,刚还清房贷,还热乎,来得及卖!” 男人捏着钱,脸上是令人恶心的畏畏缩缩,我看够了他的那副样子,在我的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张女士的床头藏着一张他的照片,照片上的他背后是广阔的机场,他意气风发的站在中间,直挺挺的,像一根柱子又像一颗参天大树。 而现在的他,只令人不住的恶心,头发三四天没洗的油腻,身上裹挟着已经早就不时兴的长风衣,仔细看,上面还有一些线头,他将脸裹进一条黑乎乎的格子围巾里,看不清五官,但我知道,里面一定丑陋的厉害,只有两只眼睛,里面充满了瑟缩,可我知道那瑟缩的背后是残忍和….残忍。 我用凌厉的眼神直视着他,他不敢抬眼看我,手指在信封上来回描绘,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立马离开了,他带走了那个信封,也带走了我对他最后一丝愧疚。 张女士过来伸手拉我,我不耐烦的甩开,陆与之见状上来隔开我和张女士对视的眼神,他对着张女士说:“阿姨,我等下就要走了,能跟您谈谈吗?” 张女士看着落空的手,再看看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疑惑的瞪陆与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拍我的头然后宽声安慰道:“没事,有我在。” 二十七 陆与之和张女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他们为了避开我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光是站在窗边掀起窗帘看着他们都不由感觉到肢体逐渐在僵硬。 但是我固执的不肯离开,我尝试着将注意力放在他们的嘴巴上,可我毕竟不是金庸里可以读懂唇语的什么江湖高手,我只看到他们的嘴巴不停的张张合合,聊到互相不太认同的地方,陆与之会习惯性的皱眉头。 陆与之不经意间扫到我这里,我像他招招手,再指了指屋檐上的积雪,示意外面天气很冷,赶紧进来吧,陆与之朝我点点头示意我安心。 我竟然真的就放下心来,陆与之,总是能给我很多的安全感和莫名的安心。 没过一会儿,陆与之和张女士就双双推门而入,陆与之看到我立马松了一直皱着的眉头微笑的对我说:“刚刚许格子电话打我这儿来了,说是打不通你电话。” 我对于他突然提到许格子有些不大理解,刚刚我看的很清楚他并没有接到过什么电话啊!但我还是掏出手机证实他的话,果不其然,屏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来电的痕迹。 我刚想开口,陆与之抢先接话:“许格子说要见你,你跟我一起回吧,让阿姨在这里好好陪陪外婆。” 我狐疑的看了看陆与之,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反而对我笑得坦荡荡的,我突然明白了,这丫哪是替什么许格子传话,分明就是想带我走,他知道的,我是不会拒绝他的。 张未乙永远没有办法拒绝陆与之。 想想也是,以我现在的状态,实在没可能和平友善的跟张女士共处一室长达一周。 但我这人没办法像陆与之一样,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还一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 所以,回去之后,我真的约见了许格子。 好吧,事实是,陆与之回来之后就积极的投身到工作当中,日夜不分。 总之,就是我去见了许格子,同时跟她一起来的,还有我非常不想见到的人——顾方年。 我这个人,性子比较直又护短,所以即使曾经我和许格子有天大的不对,我当然也没有放过对这个男人冷嘲热讽的的机会。 “顾总,这新欢旧爱坐一桌,您这饭还真吃的下去啊。” 我没有办法掩饰我对顾方年的讨厌,因为我没有办法接受那个怼天怼地,对爱情充满希冀的许格子就要这样嫁给他,在他的威胁之下。 许格子夹了块鲜嫩的排骨放进我的碗里,又夹了同样鲜嫩的一块放进顾方年的碗里,这才对我说:“张未乙,你少阴阳怪气的,你对我男人气点,你别忘了,这还是你甲方呢。” 顾方年安抚似的看了一眼许格子,又朝着我得体绅士的微笑:“你放心,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甲方。” 我冷哼一声,鼻子里都是哼哼声:“我的心放着呢,再说了,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做不做成,我都那点工资,况且陆与之还养.....” 话没说完,我自知失言自己先愣住了,许格子跟我一样慌张,拼命给我使眼色让我不要提起不该提的人。 对比我们两个惊慌失措的样子,顾方年反倒是没事人一样轻轻撂了筷子整齐的放在筷架上,用手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恭喜你们啊,这么多年了,总还是在一块儿的。” 顾方年眼睛受过伤,看人的时候迎着头顶的灯光,不自觉的会微眯起眼睛,这多少让这个男人身上蒙上一丝意犹未尽的味道来。 他擦完嘴,许格子默契的递上杯子,还贴心的将杯中冒热气的那一头朝向自己,在我看来,许格子特别像古代指“指鹿为马”的那个谁来着?哦对!赵高! 反正是不是赵高无所谓,只要足够狗腿的都像她。 但我唯独忘了,往往真情流露也是会这样,默契十足。 “你会来给我们当伴娘的对吗,许格子可只有你这一个好朋友。”顾方年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温柔的看着许格子,好像我不答应下来,那我就是毁坏他们天作之合,珠联璧合的多大坏人似的。 许格子朝他俏皮的眨眨眼,然后眼都不抬着看我的说:“放心吧,她一定会来的,她不来,我就把她户口本卷成麻花烧掉然后丢进海里。” 听完这话,我立刻捂住背包,防备的问她:“你...你...你想干嘛?” 许格子终于正过脸来看我,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意思就是,我不能好好结婚,你这辈子都别想找机会跟你家陆与之双宿双栖,持证驾驶。” 我再次将背包往后塞了塞,许格子嘲讽我:“放心吧,我没觉得你会蠢到随身带着什么户口本,更不会以此为由抢劫你那个比脸还干净的钱包。” 我望了望许格子精致的五官再配上所谓“姨妈色”的口红,没来由的心里就出现一条五彩斑斓的蛇吐着蛇信的模样。 我不自觉的抖了抖,赶忙岔开话题:“那个方案都定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个会商量一下男女主的甄选,看是由你们来邀请还是我们这边提供备选名额你们选择。” 顾方年低头思考了一下问我:“你看呢,作为项目负责人,我想你的想法会比较有用。” 我诧异于他对我的信任,第一次被一本正经的称呼为负责人一类的名头,白白戴了一顶高帽,我还怪不舒服的。 我有意的清了清嗓子,以示对我接下来的建议的高度重视:“我个人认为,如果你这边有认识的知名度较高的人物,你完全可以邀请他们,拿到比较好的价格,如果没有,反而可以全权交给我们来处理,毕竟我们选的人,性价比会稍微高一点,对于你们也可以合理控制住宣传成本。” 顾方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在理,我刚刚将工作重心从美国转移回来,现在正是打开中国市场的关键节点,名人效应这回事还是很对国内大多民众的胃口的,所以.....” 二十八 “所以什么?”我很没有耐心,我极其讨厌这种讲话吞吞吐吐,云里雾里,一幅高人的样子的人,这会显得我看上去很蠢。 许格子也被他的所以吊起了好奇心,转过来等他下面的话。 顾方年见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足,自己俨然成了席上的焦点,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所以我的未来岳父很适合这次出镜。” 一时之间,气氛僵住,许格子的脸上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而顾方年则是淡然的招手招呼服务员买单。 “许叔叔居于高位,据我所知,他从去年开始提案鼓励海归回国创业,致力于将国内市场交还于本国精英,我想助我打开国内市场,应该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和了吧。” 顾方年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手指和玻璃接触的清脆声立马透过桌面传过来,我莫名感觉这一下下的响声了我的心上。 “可是你明明知道,许叔叔正处于竞选扶正的关键时期,你这样做等于把他和你拴在一条绳子上,你刚回国,还没站稳脚跟,这一战,打的响还好,若是打不响,那你的对手必定会在许叔叔身上下手,那该如何?”我连环炮似的提问。 顾方年不以为然。 “公益事业,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再者,我是个商人,不懂得弃车保帅那一套,我所知道的只有...”他有意顿了一顿,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许格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许格子久久才拾回了理智,平缓了一下情绪:“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顾方年笑了,右手覆上许格子的左手微微用力:“威胁?话别说这么难听嘛,各取所需罢了,你要你所谓的赎罪,我拿我能得到的利益,很划算,,很公平,不是吗?” 许格子一把甩开他的手,提了包就离开。 她将椅子踹开的时候,椅子在瓷砖上发出难听“呲呲”声,不少邻桌的人都将目光投掷过来,一脸看好戏的意味。 许格子像是浑然没有看到一般,头也不回的走出餐厅, 我厉声呵斥顾方年:“你别做梦了,许格子不会同意的!” 顾方年端起手边的茶水,对于许格子的恼怒,眼皮都没抬起来看一眼,只是很笃定的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她会同意的,毕竟在你们这种人眼里,自己善良的厉害,不是吗?” 我突然像被异物堵住嗓子眼,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正当我也准备离开不再搭理这个疯子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他的喃喃自语:“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我来扮演这么坏的绝色,以此来抵消你们心中的罪恶感,你们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我忽然感觉到他有一丝凄凉,他坐在那里,整个阴霾笼罩着他,他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但我毕竟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不过一刻的同情,立马又被其他复杂的情绪压下去。 我出门追上许格子,却没有上前拉住她,她的背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显得孤单又茫然,本就是年后,马路两侧的门店冷清的厉害,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偶然有两辆车极速的呼啸而过,“唰”的一声,溅起一地尘土,然后什么也不留下,许格子驻足观望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我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很好的控制住速度,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她经过了车站,也丝毫没有叫车的打算,只是绕着市中心,一圈又一圈的晃荡着。 我知道她在做决定,做一个很难的决定。 大概到了傍晚,她伸手拦了出租车,车门关上的同时,我收到了她的信息:回去吧,外面风大。 我的心里难受的厉害,整个喉咙都是干涩的,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的无能为力,包括陆与之离开的时候。 我回去就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陆与之,陆与之跟顾方年说了一样的话:“许格子会同意的。” 我抑制不住的愤怒:“为什么,顾方年明明有很多人可以选择,我都说了,我们这边会提供备选名单!” 陆与之看着我躁怒的样子,伸手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可是我的傻姑娘,你知道的,这虽然不是唯一的选择,却是最好的选择。” 我不满的嘟着嘴:“可是他没必要把许叔叔拖下水啊,他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好了,别不高兴了,你做好自己该做的,许格子也会做好她该做的,对吗?” 他的话音刚落,手机不适时的响起来,陆与之掏出来,看了一眼,又掐掉,紧接着,电话再次拨过来,陆与之又想掐掉,我伸手拦住他:“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接吧。” 陆与之想了想,接过电话,然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尽量压低声音,故意躲着我似的。 没过一会儿,他就收了线,但看他的表情,我想刚刚的电话里的内容并不是很愉快。 我问他:“怎么了?” 他推说没事,又像岔开话题似的说:“这个月底你有空吗?” 我翻了翻手机日历说有空。 “那你把时间空给我。” “干嘛?”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国内的首展,就在这个月底,我希望你来。” 我心下雀跃,我没有想到陆与之会这么正式的邀请我,我以为,在他的心中,我这个人的人生根本跟艺术一类的东西一点不沾边,我还想着,等他开展的时候,让许格子色诱售票处的小哥哥,给我留张票,这样看来,许格子的美貌好像使不上什么劲儿了。 但我这人,装啊,架子足啊,于是我听见自己回答:“这样啊,我考虑考虑吧。” 陆与之笑我:“考虑什么?” 我答:“考虑你拿什么买我好不容易的休息时间。” 陆与之凑近我,轻轻在我嘴角落下一吻,又立刻拉开距离:“这个够吗?” 我不满的撇撇嘴:“就这个啊?切!” 陆与之笑的更欢:“那你想要什么?”他想了一下又说:“还是你想…..让我献身?” 我向来属于嘴上废话啰嗦但实际上怂的不行的那种人,听完这话我立马吓的弹开,立马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二十九 在月底的前一天,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我那个周扒皮的老板——柏冬凛,让我提前开始上班,说今天要跟顾方年他们正式敲定所有方案的详细细节。 没办法,老板去年给了还算丰厚的年终奖,我当然要表现表现我优秀员工的架势。 推开会议室的玻璃大门,我瞬间感觉眼前一片黑暗,如果我早知道今天参加会议的人员关系之间这么复杂,我一定会去商场挑一个最精致昂贵的红包然后将年终奖只多不少的包进去接着双手退还给我的老板,最后告诉他:“爱谁谁,姑奶奶我不伺候了。” 但万事难买早知道,从我踏进会议室开始,我就骑虎难下了。 这么说吧,里面的气氛尴尬到我想立马从十二楼高的阳台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我转眼看看这个办公室里,倒也不是我最不自在,我看我老板已经脸色臭的要杀人了。 我估计他也没想到,新年头一天上班,是这么副情景,也是活该,压榨我们小老百姓的劳动力,老天总是要收拾收拾他的。 我用尽量得体的微笑看着眼前的众人,转脸问坐在顾方年右手边的许格子:“怎么了?明天世界末日,今天过完大家反正都不过了是吗?” 许格子摊开手无奈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这么个情况,早知道我就带了炸药来,索性炸了这栋楼好了。” 顾方年微微侧过脸来,不说话,但用眼神无声的询问我,我连忙摆了摆手推辞:“别别别,我解释不了,你问许格子好了。” 许格子一下往后靠倒在座椅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开始给顾方年介绍:“来,给你介绍一下,对面那位,你的合作方,我的前男友。” 又抬手指了指坐在柏冬凛旁边的朝阳:“这位,我前男友的正牌女友,也是张未乙的初恋情敌。”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假想敌!” 我抬手作势要打她,她吐了吐舌头,不以为然。 “奥,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吧,我是他们俩的小三,但他们俩个实在情比金坚,我就被甩了,这感情,真令人羡慕!” 许格子说完,还很配合的咂咂嘴,柏冬凛脸上充血,梗着脖子,我隐约能看到他爆起的青筋,朝阳倒是没什么,依旧淡定的喝着茶,翻动着会议资料,好像大家说的事情跟她毫无关系一般。 我在想,怪不得人家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呢,跟我们这一比,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忒能拿的住了。 许格子嘴角噙满嘲笑,又反手指了指顾方年:“这个,你们的甲方,我未婚夫,你们理解一下,恩爱情侣,难免难舍难分。” 柏冬凛极不自然的咳嗽两声,我看情况不太对头,赶紧出声打圆场:“你别听许格子瞎说,我们还是干正事,开会,开会....” 顾方年到底绅士的多,点了点头然后就默然的翻开会议资料,并没有被许格子一翻夸张的介绍影响到的样子。 朝阳也适时的开口,不着痕迹的转移着尴尬的气氛。 “我是做画展营销策划的,手上有比较丰富的宣发资源,听说你们双方都挺重视这次合作的,所以基于友情关系,来帮个忙。” 朝阳的声音细腻温柔,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吴侬软语的意思。 顾方年停止翻页的动作,第一次正式把目光放在这个优雅知性的女人身上,眼神飞速的在她身上打量一圈然后淡淡的开口:“看来我没有选错合作方,合作愉快。” 柏冬凛往朝阳的身边再靠了靠,这个细小的动作在我看来就像妻子证明自己忠贞不渝的古代嫖。 虽然我出入风月场所,红颜知己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但我心不变啊,我爱的还是正妻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等我反应过来,大家的目光都已经聚集在我身上,我呵呵笑了一声,解释道:“我也觉得,合作的好,合作的好。” 一直默不作声但随时暴怒的像个狮子的柏冬凛开始把控会议节奏,老板嘛,都是这样,专长就是开会。 “我刚刚翻看了你们那边助理送过来的资料,公益短片的主角,您这边是有合适的人选,确定不需要我们准备备选了是吗?”柏冬凛的看向顾方年,双手交叉相握,气势十足。 我再一次听到讨论这个话题,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从柏冬凛的问话中,我多半已经知道最后许格子还是妥协了,可总是不死心,心里存着一些侥幸。 我多怕顾方年和陆与之一语中的,他们曾异口同声的笃定,许格子会同意的。 顾方年反倒是很放松的神态,右手的指节微微弯起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的,好像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故意将沉默拉长了很长的时间,等大家的等待到达最高点再沉稳的回答:“我的助理已经去接洽我岳父的时间了,等敲定好双方的行程,这边就可以开机拍摄了,想必你也清楚,我的岳父是市内有名的代表性机关干部,形象正面,又他来做代表,再合适不过了,不仅博了好名声,也能有力的替我打开国内市场,一举两得。” 后来他们又再聊了一些细节部分,我没注意听,难得的走了神,我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许格子的身上。 我很少在许格子身上看到安静这两个字,她垂着头,耷拉着脑袋,外面微弱的阳光透过玻璃零散的落在她黑色的发梢上。 许格子有一头乌黑透亮的头发,她的发质很好,发尾从没有什么发黄分叉,她告诉我那是因为她家是老一辈的老古董,她妈妈娘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老爷子曾放过话,家里的小辈谁要敢折腾头发,五颜六色的或者穿着奇装异服,就把他们的腿打断。 我还嘲笑她表面功夫,面上装的人五人六,骨子里到了多大都是叛逆青年。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的样子,真到了看她低眉顺眼,无可奈何的时候,我心里总归不是滋味。 三十 最终的结果倒是板上钉钉。 许叔叔到底是宠爱女儿的,听说之前过年的时候许格子带着顾方年见了父母,许叔叔对温文尔雅,进退有礼又事业有成的顾方年特别满意。 又听说顾方年先在美国打下商业基础,有所成就后立马回国准备在国内大展拳脚,许叔叔就更加对这个未来女婿刮目相看。 这一次,顾方年带着许格子找到他说是要请他给自己家的产品打广告,并且这个广告还是有一定的公益性的,许叔叔当然是.....当然是没那么傻就满口答应。 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怎么可能就被这毛头小子轻易拿捏在手里,但互联网行业新鲜啊,而且我想是顾方年没少许好处给他,再加上许格子在中间撺掇,许叔叔最终是答应了。 但这是个赌局,如果到时候出来的反应好,顾方年能真的把这个行业推动起来,许叔叔正值竞选的关键时候,自然是利大于弊,但是万一......一切都是未知数,一切都不好说。 算了,都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一个个都很精明,我也懒得操这份心。 因为我在当天晚上遇到了第二件真的需要我操心的事,我接到了警察局打来的电话,以我小时候被张女士用警察叔叔恐吓的频率来看,我没直接挂掉,也算我长进不少。 警察叔叔声音严肃而浑厚,说是我男朋友打了人,被逮进去了,但我男朋友从始至终一个字不肯说,他们既不知道他名字,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被打的人已经被带到医院做检查,伤情不详,实在没办法,他们只好强行翻了手机,打电话给他的最近联系人,让我赶紧去保释他。 警察叔叔很有意思啊,见惯了大风大浪,临挂电话还跟我开玩笑:“小姑娘,幸亏你及时接电话了,不然你男朋友冷的跟块冰似的,明明是他打了人,还一脸无辜的样子,我这警察局都成电冰箱了,我还寻思要不赶紧拷了他先拘留起来再说呢!” 我陪着笑忙说:“别别别,您别呀,警察作为人民的公仆行业,他的使命是为人民群众服务,我这男朋友从小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人民警察,这不就是没考上警察学院才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才养成这幅不死不活的性子,尤其碰到当警察的人,心里更难过。” 我估摸着我这个少年一朝梦想遇阻,内心创伤后遗症的故事真实的打动了人民警察,因为当我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堆警察围着陆与之端茶递水,温声细语的场景。 看见我进来了,陆与之的眸子亮了亮,随即立马起了身。 他朝我咧嘴一笑,头顶的灯光在他脸上来回描绘,将他的轮廓放置一半在阴影里,像画了一半的一幅素描。 左边的警察大哥大概就是刚刚跟我通电话的那位,看我过来立马上前熟稔的打招呼,没想到他长得挺年轻的,在电话里我还为他浑厚的声音下私自想象了一幅老叔叔的形象。 “你来啦,赶紧跟我办手续顺便了解下情况去吧,证件都带齐了吧?” 我朝陆与之凶狠的瞪了一眼转脸又立马换上甜美的笑容回答:“带了带了,警察叔叔,您看,给您添麻烦了。” 说完我就要跟上去,陆与之将脑袋埋的低低的,一脸心虚的错开我的眼神。 我跟着前面的工作人员进了一个半透明的看上去像审讯室的办公室,我天生害怕这些,不自觉的抖了抖:“警察叔叔,这还挺正式啊,搞得跟我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似的。” 年轻的警察叔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这不明天月末了嘛,好多案子都堆到今天来解决了,所以局里人有点多,我怕你一小姑娘被吓着所以带到里面来的,你别介意啊。” 我觉得一定是警察叔叔见惯了穷凶极恶的罪犯逃犯,所以乍一见我这种小白兔似的良民,一时之间竟然紧张的手也不是脚也不是,不自觉的就想笑。 正当我沉浸在调戏警察叔叔的快乐里,他努努嘴朝外面示意,我不解的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是一面落地的大玻璃,陆与之正透过玻璃死死地盯住我,目光里有隐忍的怒火,我莫名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的感觉。 我在想,这警察局真不愧是国家官方机构,就光这建造格局就足够讲究了,不管什么犯人,有多硬汉,只要往这大玻璃面前一搁,恐怕心里也就开始打鼓了,再加上警察叔叔们人畜无害的小脸,就这么对你一笑,你也赶紧缴械投降了。 但我我一样啊,我反正是看到陆与之这么对我一瞪,立马就收了笑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迫于陆与之的淫威之下,我也不敢耽误,连忙掏出证件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您好,这是我证件,家世清白,档案干净,别说违法犯罪了,我连上学的时候,都从来没有顶撞过老师,更没有逃过课。” 警察叔叔看我一眼,隐隐的憋着笑。 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好吧,是逃过那么几回课,但我真没翘过班。” 说着我举起手放在太阳穴边上,三指握紧,就留下中指和食指竖起,一副对天发誓的架势:“我说真的,我保证。” 警察叔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手别举着了,拿下来吧,我一不是你班主任,而不是你老板,管你逃课翘班做什么,我这就是例行公事,查下证件,才好具体跟你了解情况。” 说到了解情况,反正我接到电话说陆与之打架还被逮进来后,第一反应,就是,他们逮错人了,后来在路上仔细这么一想,国家权力,不予质疑,应该不是逮错人了。 那能是什么事,让陆与之打人了?那一定是陆与之见义勇为了。 反正悟无论如何,我都不相信,陆与之会主动去打架,我到现在位置也就高中见过他和顾方年那一次,可那时候,他不是病还没好吗,可以理解的。 他可是陆与之哎,在我的认知中,从来都是五讲四美好学生的陆与之是怎么也没有办法跟打架斗殴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的。 绝无可能! 三十一 “当事人姓名?”警察叔叔突然严肃认真起来。 “不会吧,你们在这里围着他半天了,名字都没问出来啊,您这效率不太行啊。”我这人随性惯了,什么场合都严肃不起来。 警察叔叔提高了音量:“你....你严肃点,不然我连你一块儿铐起来。” 我赶紧把翘着二郎腿的左腿放下来认真回答:“陆...陆与之。” “还有人姓陆陆呢?真新鲜!” “不是,您怎么这么容易开小差,就姓陆,陆!我那是给您吓结巴了。”我敲了敲桌子。 “噢,年龄。” “哦,跟我一样大。” “年龄!” “二...二十四。” “职业。” “艺术家!” 警察叔叔被我一折腾,脸上终究还是忍不住缓和下来,半开玩笑道:“呦艺术家,都爱拿拳头说话啊。” “啊....真的吗?”我其实不太相信,所以言语里多有敷衍的成分在。 “还真的吗,你男朋友,下起手来可真黑,喏,刚接到的消息,检查结果出来了,对方肋骨断了三根,尾骨粉碎性骨折。”说着他还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话记录上来回翻动,以证明他的话的可信性。 我的脑袋瞬间空白下来,只零零散散的划过几个字,陆与之,真的打人了? 不过一瞬间我就冷静下来,用平常对付工作的那一套模式开始对付眼前的人。 “那个,警察叔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比如说,你们其实没搞清楚,事实是陆与之打人其实是为了见义勇为,或者是有人觊觎他的美貌朝他挥拳头,他做这一切属于正当防卫,再或者陆与之其实是什么隐藏的便衣警察,正在惩奸除恶,你们却不知道,总之,我不相信....” “你别瞎总之了,小姑娘想象力挺丰富啊,那港剧没少看吧。”警察叔叔毫不留情的打断我:又继续道“不过说真的,现在对方已经请了律师准备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你这男朋友话少脸冷,性子又犟,我的建议是由你出面给人家赔礼道歉,看看能不能私了。” 直到此刻,我才清楚的认知到,陆与之进警察局了,他真的因为打人这种几乎可以算作违法犯罪的事情进警察局了,对此,我开始惶恐到不知所措。 “您看对方的态度来说,对方有跟我们和解的意思吗?”时间不早了,我的嗓子因为熬夜变得有些干哑起来。 对面的人看了我一眼,起身去背后的饮水机给我倒了杯水,然后看着我说:“先喝杯水吧,对方有我们的同事做过笔录了,说是农村来的城里打工的,还有个女朋友,女朋友做前台工作的,高中就辍学了,估计和谈把握挺大的。” 我眼睛巴巴的看着侃侃而谈的警察叔叔,不禁忍不住的感慨:“您作为人民警察在这跟我说这么些话不妥吧。” 对面人“噗嗤”笑了笑:“你想什么呢,我们人民警察的职责就是解决这些家长里短,赶紧去缴费保释,把人带走,明天找时间赶紧去看看伤者。” 我将手边的温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推门离开,临了又想起什么回头问他:“对了,叔叔,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话音刚落,对方立正站好,朝我行了一个大大的军礼,目不斜视的回答:“工号213561,周怀安。” “叔叔,不用这么正式吧!”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周怀安将手放下,小厨两颗虎牙:“你以后别叫叔叔了,我就比你大两岁。”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周怀安叫住我:“唉...”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周怀安看上去有几分局促,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支支吾吾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的开口:“其实,我看他好像...嗯,怎么说呢,如果他之前有心理方面的求诊病例,这事就....” “没有的事,没有。”我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说完有些后悔,又不太想开口解释,踌躇了良久,只好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推门出去。 刚走出来,陆与之起身走近前来,别扭的看着我,也不说话,满脸的不高兴。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有些恍惚,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想起许格子跟我说过的话,陆与之伸手牵了牵我,我才反应过来。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他交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办保释。” 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深夜两点钟了,我没有问陆与之打架的事,我知道,他不会告诉我的,他是多有自尊的人,无奈如何,即使他打了人,那也一定是那个人罪大恶极,该打。 你看,我总是这样,对陆与之有偏执的崇拜,我常常怀疑,有病的不是他,是我,相思病。整座城市的霓虹都已经沉睡过去,偶尔有风经过便是他的鼾声,我看了看零散的灯光,萧条的街道,颇有兴致的问陆与之:“我们去喝酒吧,吃以前最喜欢的那家烧烤怎么样?” 陆与之望着我,他的眼神懒散而倦怠,更为他平添了几分眼波如水的意境。 “好,我去开车。”说完,他就去了车库。 我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脑袋里开始胡乱的回忆,在我的记忆中,我曾经很多次要求他跟我去吃这种被他称为“垃圾食品”的东西,但他从来没有同意过。 我从来不这么觉得,从我实践检验的结果来看,美食都是藏匿于这种街头巷尾的小角落里,并且他的环境通常看上去都脏乱差。 当我把我的实验结论,不对,生活经验,通过我头头是道的分析以及摆事实,举例子等等手法一一讲给陆与之听得时候,陆与之用一幅看智障的表情看着我,说:“张未乙,你知道吗?美食都在街头巷尾,癌症患者,也在。” 我刚想反驳,他又怼我:“你想死自己去,别拉上我,我想死的体面点。” “你这个人,怎么活的这么庸俗,我们难道就是为了活的更久才努力的吗?”我急了,大声吼他。 他悠悠的收拾完书包,对我说:“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总不能是为了提前结束而努力你说是吧。” 说完,他就踹开我旁边的椅子,越过我走出了教室。 徒留我一个人,在原地龇牙咧嘴的诅咒他,当天晚上,我在梦里想了无数种杀人方法来对付陆与之,但都被梦里的我一一否决了,后来的梦就不太记得住,反正梦的结尾是我绑着陆与之,生生往他嘴里塞了六个加了臭豆腐和辣椒的煎饼果子,然后他拼命向我求饶,我视若无睹,最后他被煎饼果子活活噎死了。 梦境太真实,以至于第二天醒来,我推开厕所门看到陆与之在洗漱的时候还以为看到了鬼,惊叫着满屋子乱窜。 陆与之含糊牙刷也不看我,声音里充满嘲讽:“张未乙,装疯是没用的,疯了也得上学,教育是国家的根本。” 我听完这话,抱住头倒在沙发上痛哭,五分钟后,我收拾好认命的投身进学习这个万恶的大染缸。 三十二 我曾经坚持不懈的向陆与之建议,但无一例外都被一一驳回。 所以,当我看见陆与之拉开易拉罐啤酒的盖子坐在我对面,一双手肘撑在油乎乎的桌面上,面前还放着一堆烟熏火燎过芳香四溢涂满辣椒粉的烤串时,竟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手机叮咚来了一条信息,我将啤酒放在桌子上,划开手机来看,是微信添加好友的消息,申请人上赫然写着周怀安三个字,我愣住,陆与之用他的啤酒罐子靠靠我的啤酒罐子,在我手边发出“咚”的声音,我茫然的抬头,他眼光聚焦在我,无声的询问。 我把手机给他看,他也看到了这个名字,立马脸色冷下来,闷声灌了自己好大一口啤酒,才终于开口说话:“别加,他看上去对你不怀好意。” 我洒脱的点击添加,也学他喝了一大口啤酒:“别闹了,人家是为了给你解决事情才加我的。” 一整个晚上,我们都闭口不谈这件事情,我执着的不肯问,他也找不到合适的档口出声解释,以至于他整个晚上都局促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 我很少能在他的身上看到这么孩子气的时刻,他就像一个发育不健全的孩子,一直活得不太完整,突然有一天考试发育,在别人都已经成熟的开始长成大人的时候,他却终于突破少年的界限进入了歇斯底里的青春期,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至少在我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你生气啦?”陆与之突然考试卖乖。 我当然是生气的,但是对上他这张脸,我实在又没办法生起气来。 “唉,陆与之,我说,你刚刚怎么不用你这幅可怜兮兮的神情再配上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对着那些警察叔叔卖萌啊,我保证,他们说不定就鬼迷心窍直接把你放了。”我实在是哭笑不得,只能靠挖苦讽刺他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哪知道他一脸坦然的回答我:“哼,他们一个个都对你图谋不轨!” 我实在没憋住,笑出声来:“你别总说的好像全世界人都喜欢我似的,我是人民币啊。” 良久,他才委屈兮兮道:“可是人民币我赚的回来,你,我不行啊。”末了,他又颤抖着补了句;“我试过,在美国,整整三年。” 我不知道是熬夜到凌晨眼睛实在干涩的厉害,还是午夜的风更加肆无忌惮卷起的尘土迷了我的眼睛,抑或者是情绪到了,总之,我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来,眼眶酸酸胀胀的。 我承认我有所有女孩子的通病,有时候矫情的厉害,可是没办法啊,他是陆与之啊,是那个一讲情话我就会脸红,一说永远我就会感动的的陆与之啊。 我的手机有一个分类列表,挨挨排排的列表连起来是一句我不知道在哪里看来的情话:你连皱眉也风情。 我想,这句话说的大概就是陆与之吧,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离开我的所有时间里都在努力的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他那样。 我曾以为一定是我足够虔诚,才能在上帝的庇佑下,凭借着一腔孤勇,在追逐陆与之的这条漫漫长路上披荆斩棘,斩妖除魔。 殊不知,陆与之,才是我的上帝,他大手一挥,倾囊收下我所有无厘头的莽撞的喜欢,允下我成神成佛的执念。 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得真经,不是因为他的苦难足够难熬,而是他本就得了佛祖偏爱,度他一切苦厄,塑他金像佛身。 哪有什么放下屠刀,不过都是被偏爱之人的鬼话罢了。 陈奕迅唱: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陈粒唱:我拒绝更好更远的月亮,不拒绝你。 谢安琪唱:没有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 凉风抚过我的发梢,将陆与之的声音悄悄放进我的耳朵里。 他说:“你别哭啊,张未乙,我会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酒精真的是个好东西,他会让你的情绪更加饱满,并且无处隐藏。 因为下一秒,我就听到我不受控制的对着陆与之笑着说:“陆与之,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我从自认为长大的时间以来,就再也没说过这样甜腻腻的话了,人都是这样吧,装着自以为是的成熟,端着自视甚高的少年老成,在时间的洪流中越来越吝啬于说爱。 但是此刻我才发现,说完爱之后的奖励真的很令人满足,因为我看到陆与之脸上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在朝我招手,他真的好帅啊。 我想我大概是喝多了,我第一次喝多,没想过竟是这种奇妙的感觉。 意识很清楚,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陆与之把我扛回家的这一段时间里,我至少对他表达了10八次我喜欢你。 为什么是10八次?因为,梁山上好像有10八个好汉。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哦,没有关系,只是我真的还挺喜欢《水浒传》,喝多了之后,我的脑子里ppt一样闪过10八个好汉的样子,九八年李雪健那一版的,我这人,特容易怀旧。 在我八字形躺在床上大喊完:林冲兄弟,好样的的时候 我听见陆与之趴在我的脸旁边说了些什么,但他声音太小了,我又燥热,完全听不清楚。 但我记得我很有自我认知意识,我嘟囔的对陆与之说:“与之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我可能聋了,你明天赶紧带我去买助听器吧!” 再然后,我就断片了。 第2天,我一醒来,就看到许格子坐在我床边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我。 我眼疾手快立马拉着被子一把挡在胸前,对着许格子抗议:“你....你可不能饥不择食啊,我功能可不太齐全。” 许格子一掌拍在我脑门上怒斥我:“说什么呢你,你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可别说这种丧气话。”然后又挤眉弄眼的看着我说:“唉,张未乙,你知道吗?刚我进你家门的时候,你妈带着你家最后一只蟑螂背着行李出去了,说你家太臭了。” 我睨她一眼:“不跟你在这儿瞎废话了,我去洗澡。” 我转头就进了浴室,后面还有许格子催命的叫唤:“你可快点,不然我直接走了不带你了。” 我扯着嗓子朝浴室外的她喊:“我男朋友的展,你这么积极做什么,挖我墙角啊!” 三十三 三十三 “老娘要真挖你墙角,我还能有个这么悲惨的初恋吗?再说了,说起来也是你挖我墙角吧,要不是我洒脱放手,能有你现在的幸福姻缘吗,你个小没良心的。”许格子在我的衣柜前一边帮我选衣服,一边嘴里数落我。 我没关浴室门,听到她的声音和“哗啦啦”的流水声融为一体,伴随着迅速升腾的热汽断断续续的传进来。 我只得洗完关了水再回她:“是是是,感谢许格子,成全我等凡人姻缘,对了,去展之前陪我去趟医院。” 听完这话,许格子立马丢了手上正在挑选的衣服,走过来一把抓住我手往我额头上伸;“你怎么了,发烧?” 我身子往后仰了仰,跟她的手拉开距离,嫌弃的说:“没有。” 她立马一幅这我就放心的架势松了手,一边重新回到衣柜前挑衣服,一边说:“那你去医院干嘛?找你妈?不会啊,阿姨刚出去啊。” 我用干毛巾使劲搓着头发回答她:“不是啦,这样我告诉你之前,你先把嘴巴捂上,我怕你等会尖叫会扰民。” 许格子听话的捂上嘴,一秒后又拿开交代我:“你要是敢告诉我你怀孕了,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地震。” 说完,她再次捂上嘴。 我不争气的笑了下又开口:“不是,你别瞎猜了,是陆与之打人了,据说对方伤的还挺重的,我去医院看看能不能道个歉和解。” “我靠真的啊,陆与之打架啦,这么刺激?”许格子再次丢下衣服,嘴巴惊的半天合不上。 我上前把她的嘴用外力合上,无奈的叹气:“真的,我昨晚凌晨刚把他从警察局捞出来。” 许格子拿开我的手嘲讽道:“你们这生活真精彩啊!”转念又想:“唉,不是.....他为什么啊?” 我摊开手反问她:“你问我,我问谁啊,你看我敢问他吗?” 许格子鼻子里哼哼道:“张未乙,你的爱情挺胆小怕事的样子啊。” 我从床上捞起她刚刚丢下的衣服准备换上;“嗨,我的爱情不仅胆小怕事,还挺盲目的呢。” 她背过身不看我,嘴里还在念念叨叨:“我看你这爱情很危险。” 我也转过身开始换衣服:“没办法,危险的男人更令人着迷。” 不得不说啊,许格子到底是有钱人家长大的小孩儿,比我会来事多了。 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在我们去医院的路上买了一大篮看起来很贵的进口水果还顺带买了一束看上去娇艳欲滴的, 我在车上问她:“哎,许格子,我们看病人你这花这么…呃,妖艳,不太好吧。” 她很懂的教育我:“这就是你们这些傻子的误区了,你想想看,人家都生病住院了,你还买些看上去很丧气的花,人家真的开心吗,人家那是装给你们这些傻子看的。” 我总觉得她这个许氏理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鉴于我也说不上来,所以只能很赞同的点点头。 怪不得,陆与之永说,许格子要是有一天死亡就是死在我的捧杀之下。 再后来,到了医院,许格子一口一个阿姨甜甜的叫,叫的比对她妈妈都亲,把对方的母亲夸的天花乱坠。 什么:“阿姨,你也太有品味了吧,你这件衣服真好看,比那些大牌看着上档次多了。” “阿姨,你们那是不是美容所也能打针啊,你这脸打针了吧,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阿姨,你这头发哪里做的,介绍给我呗,我去办卡。” “……” 我觉得陆与之错了,眼前这位阿姨看上去更像被捧杀的那位。 我怀疑如果不是我及时拉开了许格子,那位阿姨笑的眼角会立马多好几条皱纹。 不仅我无奈,躺在床上的伤者也很无奈,半天了,他半句话都没插上。 我跟他同病相怜的对视了一眼,仿佛一秒钟就成为了挚友。 不过,观来说,我这位挚友伤的是有点严重,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两条腿也绑的实实的吊在病床上面的挂钩上,嘴角淤青,眼角黑紫。 看上去很像初中历史课本上金字塔里挖出来的那些木乃伊,受了伤的木乃伊。 “那个,我是昨天打你的当事人的女朋友。”我逮着机会终于插上话。 那个刚刚被逗得咯咯咯笑的合不拢嘴的阿姨立马脸色冷下来,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 果然,都是表象,谈到这种事情,本性就暴露了。 漏出衣服也不好看了,脸也没打针了,头发五块钱剪的那种凶凶的样子:“奥,就是你男朋友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啊,就拿这些破玩意就想收买我们啊?告诉你,没门!” 说着,她还把包装的很好的鲜艳欲滴的花丢到地上。 我心想,这阿姨,精明啊,生气也没丢掉昂贵的进口水果。 在我开口之前,许格子立马陪着笑开口:“是是是,您说的对,这样,医药费我们全掏,什么精神损失费,疗养费,误工费,您尽管开,只要不上诉,这不是一切好商量吗。” 我在旁边应和:“是是是,咱们好好商量,都不是什么非要闹到法庭上不可的事情,您看这法官都挺忙的,咱就别增加人家工作量了。” 阿姨用力的“哼”了一声,我仔细观察了下,她哼出了两道很深的法令纹。 “你们这小姑娘说的,我们家是那种只认钱的人吗?我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钱就能解决吗。”说着换了个姿势坐下继续说,:“这样吧,看你们都是小姑娘,我们看个合适的价格,再让打人那个小子来道个歉,我也不想为难你们,这事就算了。” 我和许格子交换了个眼神,我自认为还没将眼神完全表达清楚,许格子那里就抢先答应了:“好好好,阿姨,您真是人美心善。” 我呵呵呵的假笑了几声,说了句去厕所就把许格子拉出来。 我们找了个楼梯间,我问许格子:“许格子,你是疯了吗,陆与之来道歉?你杀了我吧。” 许格子苦口婆心的劝我,:“哎呦,先答应下来再说,那老阿姨一看就是要钱的主,到时候多给点钱,都好说,再说了,你家陆与之是什么深山老林里长了几百年的树精啊,弯个腰都不行?” 三十四 三十四 “不是,陆与之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别扭的像青春期的高中生,我今天来这儿还是瞒着他来的,你待会儿可千万别给我说漏嘴,不然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你。”我叉着腰靠在楼梯间的护栏上。 许格子摇摇我的胳膊,不以为然道;“哎呀,你去给陆与之撒个娇,再不行你衣服扒光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那睡一觉起来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一脸认真的看着她:“你说的有道理啊,要不这样,你去献身,我不介意,真的。” 许格子脸上的婴儿肥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别啊,你想让我死就直说,我跳楼上吊喝毒药,怎么也比死在你家陆与之手里体面点,你说呢?” 我越过许格子的咬牙切齿,眼神不自觉的看向楼梯门的那一边走廊,无意识的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我想了半天竟然没有想到,也就没有在意。 倒是后来回病房收拾东西的时候,意外的想了起来。 倒也没什么意外的,主要人家就站在我眼前,我想不认出来也难。 是我们公司的前台,那个陆与之用过美男计的程丽丽。 我有些吃惊,她看到我也十分惊讶,手一抖,打碎了热水壶。 在大家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之后,她主动跟我攀谈起来;“未乙姐,原来是你啊,你放心,这是我男朋友,我跟他商量商量不会上诉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躺在病床上的她的男朋友好像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往窗户那边侧过脸休息,一言不发,刚刚盛气凌人的老阿姨也安静的厉害。 不管怎么样,我心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许格子倒是没这么多心思,大咧咧的拉着程丽丽姐妹长姐妹短的。 我伸手拽拽许格子,意思我们差不多该走了,许格子一脸意犹未尽,临走还跟小姑娘约着周末一起逛街吃饭。 我心里感叹,许格子这个人魅力,没能有机会为祖国的外交出一份力,倒真是祖国的遗憾了。 在我们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周怀安的电话长了眼睛似的同时响起。 我下意识在自己什么身上翻了翻,没找到隐藏的摄像头,这才敢确定这真的是一件偶然性事件。 我接起电话,许格子在一旁挤眉弄眼的代替我说“喂!”,我假装生气的瞪她,走远些接电话。 要不说人家做警察呢,这感官就是比一般人灵敏,立马警惕的问:“是张未乙小姐吗?” 我笑着说:“是我,但您能不能不称呼我为小姐,我听着都想立马给自己带上手铐为扫黄打非做贡献。” 周怀安岔开我的话题,单刀直入的问我:“你今天去见当事人了?怎么说?” 我打趣他:“哎,周sir,你这工作也太细致了吧。” 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命令我;“你好好说话。” 好像他真的能看到一样,我认真的立正站好回答他:“yes sir,报告,任务成功!对方接受私了并同意撤诉。” 对方“噗嗤”笑出声说了声知道了就说要挂电话,临了又说:“不过我们最近查到点东西,你要有空,跟你男朋友来局里一趟看一下。” 我还想再问什么,对方却掐了线,听筒里只有“嘟嘟嘟”的断线声。 我无奈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许格子立马凑上来一脸八卦:“怎么回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有权保持沉默,不对,你敢沉默我就拔了你的舌头,你这辈子都别想说话了。” 我冷哼一下道;“求求你了,许阎王,赶紧拔了我的舌头,最好你还能戳瞎我的眼睛顺带割了我的耳朵,总之不要再让我接受你的摧残了。” 她整个人楼主我,挂在我的肩膀上撒娇:“好未乙,你说嘛,求你了,你就大发慈悲的满足满足我这豆蔻少女的好奇心吧。” 我拉开她;“别别别,您有事说事,恶心我算怎么回事儿?” 许格子不依不饶,我只能坦白从宽。 我告诉她周怀安帮我处理陆与之事件的民警,她听完大概凭空自己脑补了一本什么警察男友爱上我的脑残,一直阴阳怪气的对我眨巴眼睛还“啧啧啧的”砸吧嘴。 我再三解释我跟人民公仆关系的清白,人家只是关心事情的进展,好早点结案。 她前一秒应着是是是,下一秒就妙语连珠的炮轰我。 “还关心事情的进展,这一天天的流氓打架,家长里短的口角纷争多了去了,我可没听说哪个警察叔叔还挨个打电话指导建议的,那这样的话,照这工作量算,怎么着警察局也得招聘个服才对,你说是吧。” 我实在没辙,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是是,情感大师,您的分析完全正确,这王八羔子,狗胆包天的警察居然觊觎我的美貌,想引诱我这个有妇之夫爬墙出轨,这要搁旧社会,他得浸猪笼啊。” 许格子掏出钥匙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对我说:“行了行了,你别在那儿跟我拨弄嘴皮子,也就你家陆与之能治你。” 我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警告她:“我跟你说,你要敢把周怀安联系我的事情告诉陆与之,我就在南山边上给你买块墓,活埋了你。” 她扭头看我:“哎,先别急着埋我,我问你,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问过陆与之没?” 我故意装傻一脸茫然的问她:“什么啊?” 她斜我一眼:“你别跟我装傻,陆与之很不对劲,包括这次打架,你觉得他还真是什么十七岁的青春期,血气方刚啊。” 我其实真的不太想去想这件事,这件事就像一道难于逾越的鸿沟,总是时不时的跑出来膈应我一下,让我如鲠在喉,我知道事情可能在朝我不想承认的的方向发展,但是我就是害怕。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许格子无奈的捏了捏我的脸:“张未乙,逃避不是一个好习惯,你真的要好好想想这件事,如果他没事就当我们多事,皆大欢喜,如果他真的复发了,我们就积极就医,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心理疾病也是病,不能拖啊,你想清楚。” 三十五 三十五 陆与之的展开在市内最大的展厅里,展厅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那里的商场中央有一块巨大的银幕,平常总是来回播放一些国际模特的奢侈品广告。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银幕上正滚动着陆与之画展的宣传片,宣传片的名字叫“心事”。 陆与之的脸和朝阳的脸在银幕上来回晃动,不断的,出现,消失,出现,再消失。 这种朦胧渐变的播放广告的方式让人忍不住会驻足多看一会儿。 我忽然有些恍惚,思绪便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 我终于明白,那个能邀请陆与之来拍宣传片的神秘甲方原来就是陆与之本人。 我曾经一度在心里千万次腹诽过这个奇怪的甲方,自己定了主题,自己定了主角,自己选了故事,末了还不用我们配合宣传,拿了片子就走,给的价格也是业内最高,这一系列操作看上去特别像只付钱不办事的嫖,要我说,总结起来,就是有钱烧的。 在此刻,我突然醍醐灌顶,陆与之真的是个很好的艺术家,同时,他也是个很聪明的商人。 陆与之要回国内开国内首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更是艺术界早就有了共鸣的事情,但陆与之很大胆,画展的主题,风格全都是保密的,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去,还听说这次展出的画都是他从来没有面世过的私作,这一营销手段已经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再加上筹备到开展的这段足够的时长,观众更是都被吊足了好奇心,最后在开展的当天播放主题宣传片,一击即中,众人当然是前赴后继的前来观赏。 神秘最令人着迷,而陆与之,足够神秘。 “想什么呢?”看我望着大屏幕发呆,许格子在我眼前招招手。 我一下回过神来:“没什么,就觉得陆与之还挺帅的。” 许格子扯了扯嘴角;“好了,视频再好看,能有本人好看?走走走,快进去吧。” 我被她推搡着到了检票处,才突然想起来陆与之好像没有给过我票。 许格子眼睛瞪的像铜铃:“你们没搞错吧,陆与之没给你留票?” 我吐了吐舌头:“我天真的以为他的口头邀请就算门票了。” 许格子打发我:“去去去,赶紧去买。” 售票处在离展厅不远处的左侧面,我通过跟售票处美女售票员长达十分钟交涉,最终得到了早就没有票了这个惨痛的消息,悻悻而归。 谈话期间,我高频率的使用“漂亮”“美女”“善良等等很殷勤的词汇,但显然,效果不太显著。 我回到展厅门口,无奈的对许格子摊摊手,她立马心领神会。 “那我们怎么办?”她问我。 我想了一下,然后立马从背包的小格档里翻出一些零散的硬币指着不远处的超市朝她建议:“要不我们去对面吃个泡面,这种展很快的,等结束我们再走,这也算是看过了你说呢?” 许格子朝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回头在看了我一眼说:“张未乙,虽然我真的觉得你这个建议很瞎,但目前来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随后她就要默契的跟我击掌,我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只大手从后来伸过来牵走,我立马回头看。是陆与之。 “虽然你们是同性,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少有肢体接触,毕竟科学研究证明,过量的身体接触会造成过量分泌多巴胺,产生情感,这项研究应该是男女通用的。”陆与之对许格子说完又转过来问我:“你们在说什么?” “在说去对面吃什么口味的泡面。”许格子先回答。 陆与之眉头微皱:“吃泡面?你们怎么不进去?我在里面等了很久。” 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唉,到了这儿才发现,你没给我票啊,我也拍不好门口售票处的小姐姐的马屁,卯着劲把她从头发丝到脚尖来回夸了好几遍,她也没能给我弄张票。” 陆与之一脸疑惑:“这个展就是为你一个人筹划的,你还要什么门票?” 我“啊”了一下,脑子逻辑打架,分析能力瞬间分崩离析,整个人无法思考,但是没关系,还好我有一个好朋友,她叫许格子,她在这种时候,总是能有惊人的想法,这么一对比之下,她的分析逻辑太强大了。 她说:“那陆与之,既然你这么爱我家张未乙,要不你爱屋及乌让我把泡面带进去吃呗?”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秒,我想把许格子打晕,在她的嘴上贴上封条然后撞进麻袋里,用绳子扎紧,然后丢到亚马逊森林,好好让那里其实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食人族好好饱餐一顿。 “其实我觉得泡面真的不太好,致癌率太高。”陆与之回答的很认真。 我很满意我身边还有个正常人,但是下一秒我就听见陆与之继续说道:“我建议你吃火锅,品种多,口味丰富,幸福指数更强一点。” 我震惊的扭头看他,内心默默打开装着许格子的麻袋,把陆与之也敲晕扔进去,然后还不忘告诉亚马逊流域的食人族:就当今天过年了,我给你们加餐。 许格子到底还是要脸的,也有可能是附近实在没有火锅店,她没有带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入展厅,不然,像这种比较大型的展览,门口都是有安检人员的,为的是怕出现一些意外。 但我想了想还是不妥,因为就我带着许格子这个人,就挺危险的。 许格子听完我的论断,当然是给了我响亮的一记,她真的是人不胖,但胜在力大如牛。 跟着陆与之果然是享尽了资本主义那一套,虽说门口礼仪小姐没有给我点头哈腰,但那标准的八颗贝齿看上去也殷勤的厉害。 陆与之一直握着我的手,一路上不停有人对我们指指点点。 其实我也能理解,陆与之这个工作其实跟明星的包装差不多,他的....可以算作粉丝吧,倒也不少。 我大致观察了一下,他的“粉丝”大多分为这几类,有钱看上去很懂艺术的商界女强人,有钱看上去完全不懂艺术的富家千金,和有钱看上去和实际上都很懂艺术的艺术生和艺术家。 当然了,有一个前提,都得有钱。 这些女人看我的眼神仿佛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他们的目光里大多有着这几类意思,鄙视,鄙视和鄙视。 而里面藏着的都是嫉妒,嫉妒和嫉妒。 这么看来,陆与之还真挺吃香。 照这么看来,我好像绝对不能在这些恶毒的眼光下活过这场画展,为了人类长命百岁的千古大业,我想从他手里把手抽出来,但却反被他借力握的更紧,我用另一只手翻开手机偷偷给许格子发信息:记得给我买块好墓。 许格子低头看了眼手机,再抬头对我比了个k的手势,我心里感动。 真是好兄弟! 三十六 三十六 展览还没正式开始,陆与之被助理带去参加一个访谈,他叮嘱我和许格子别乱跑,呆在这里。以我们俩的性格当然是表面答应,实际上.....他一离开,我们就到处逛着玩来着。 整个展厅在没开展之前都灭着灯,只有墙壁里镶嵌的一排排装饰灯闪着微弱的灯光,整个展厅的正中央,用画架支着一张黑布遮盖着的一幅画,因为篇幅比较大,所以足足用来四个画架放了一排,看这架势,应该是本次画展的主画,一早便引得众人驻足围观。 其余的画都被以各种排版放置在墙壁上,整座展厅的墙壁又都被一层白色的薄纱盖住,给人若隐若现的疏离和神秘感,这场展可以说。是花尽了策展人的心思,也看上去很大手笔。 之前在外面看到宣传片的介绍,说是这场展跟其他的展不太一样,说是展,其实就是一场高级酒会,众人买票提前进场,这边到点开展,酒饮美食一应俱全,画展的最后一项安排就是末尾的竞拍,众人举牌从低价开始竞拍画展中的画,价高者得,所以来的各位,皆是非富即贵。 我到处看着琢磨,最终得出了陆与之真的饿很会赚钱这一结论,感觉自己找他真的是赚翻了,并且把这一结论高速路许格子。 许格子也大加赞同,痛心疾首的跟我说;“我现在特后悔,当时把陆与之让给你,我这感觉损失惨重啊。” “哎哎哎哎,请你注意措辞,不是你让给我,是我靠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好吗?” “在说什么呢?什么人格魅力?” 我正说话间,一道男声出声打断,我看过去,居然是周怀安,心里不小的震惊了一下。 许格子也随着我看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朝我挤眉弄眼:“这谁啊?你人格魅力的另一产物?” 我伸手打她,不去理她,出声询问周怀安:“你怎么会?你不会在我身上装摄像头了吧?” 他朗声大笑:“你想什么呢?我陪我妹妹来的,她在意大利读的艺术系,主修画画。” 我朝他身后看过去,果然有一个长的很甜美的女孩子站在那里,看我目光扫过来,立马跟我挥挥手,真甜! “你呢?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上午才听你说去过医院吗?” 周怀安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我心虚的左右看了一眼,下意识上去就用右手捂住他嘴巴,右手握紧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对他轻轻的“嘘”了一声。 行云流水一顿操作之后,身边的气氛尴尬起来,我眼看着周怀安近在咫尺的脸由白变红再变烫。 我当时的想法是,这警察叔叔身体素质不行啊,怎么说发烧就发烧啊。 再一想,不对啊,这人谁?怎么离我这么近?我的手怎么在他脸上,另外,陆与之不在吧? “咳咳咳”许格子很做作的咳嗽声传过来。以我和许格子多年的默契来看,我多半是完了。 要么有人把我和周怀安亲近的姿势拍照传给了陆与之,要么有人拍了完整的视频拿到陆与之面前疯狂巡回播放,要么......陆与之就站在我身后,此刻,现在。 我回头,好家伙,这么帅的一张脸,除了陆与之还能有谁呢?当然如果他能把脑门上写着的我很生气几个字拿下来就更帅了。 “你们在干吗?”陆与之讲话的时候习惯性皱眉,我以前总觉得他在装深沉,就是为了哄骗我们这种无知单纯的小姑娘。 现在,看到这双紧皱的眉眼,莫名就会觉得脊背发凉,浑身不对劲。 我的反映在真的很慢,因为我都看到陆与之了还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要跟周怀安赶紧保持距离,但许格子旁观者清啊,她一把拽我回到她身边然后代替我回答陆与之:“他们俩刚刚在表演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你知道的,著名话剧,他....”许格子着急的用手指着周怀安:“就他,艺术学院学表演的。” 一天之中,总有那么几次我想把许格子的嘴巴封起来丢进海里喂鲨鱼,她明明连认识周怀安还来不及,居然能编出这么扯的理由,并且扯起来面不改色的。 “周警官,你好。”陆与之完全不理许格子的胡言乱语自顾的上前对周怀安伸手打招呼。 周怀安也早就从刚刚尴尬的气氛中恢复过来,大气的握过陆与之的手回答:“你好,期待你的展,一定很精彩!” 看着这两人一来一回的打招呼握手,许格子悄悄凑近我:“你怎么不早说他们认识啊?” 我尽量保持嘴角动起来的幅度不是那么大:“许格子,你人生唯一的遗憾就是上帝创造你的时候没把嘴给你去掉。” 许格子再凑近我一点:“说实话,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那么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她很灵性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一幅自求多福的样子,我忽然就想到了高三那年,有一段时间班主任处处挑我刺,看我不顺眼,那时候,我以为,每个学生总会经历那么一段时期,现在想来,一定是许格子蔫坏的跟老师打我小报告了。 陆与之跟周怀安道完谢,整个大厅的灯光“唰”的打开,熟悉了长时间的昏暗环境,突然一下,眼睛有些吃不消,本能反应的去闭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陆与之悄悄在我耳边说:“准备好了吗,要开始咯!” 说完不给我反应的时间,自己独自迎着众人的目光走大厅中间的主画前。 不知道哪里出现的工作人员递给他一支话筒,他微笑着接过,然后头顶的灯光就长了眼睛似的一路乱窜最后定格在他身上。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成套的黑色西装,里面是纯白的衬衫,他没系领带,我知道是为什么,他一向不喜欢领带绑在身上的感觉。 大学的时候,学校派他做代表去交流会上做演讲,我死皮赖脸的跟着去了,学校负责搭配的随行老师,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用领带把陆与之的脖子勒的通红。 在底下候场的时候,服装老师说肚子疼就去了厕所,留我一个人陪陆与之。 我问他:“你紧张吗?” 陆与之回答我:“不不不不紧张。” 我再问他:“真真真的吗,我还挺挺挺紧张的,要不我两说说话吧。” 陆与之问我:“说什么?” 我生气了:“我不知道啊,你说你说,紧张的是我又不是你,我紧张的都不能思考了。” 陆与之很讶异的盯着我;“你心里有什么我临时出问题会要你来代替我的可笑错觉吗?” 我回答:“不是,我的错觉不知道可不可笑,反正挺恐怖的。” 他若我所愿接下话茬问我:“怎么呢?说来听听。” 我靠近他,放低声音;“我觉得刚刚那个服装老师想勒死你,但没成功,所以她去厕所想其他办法了。” 让人意外的是,陆与之没有骂我智障,你在想什么鬼东西呢,而是英雄所见略同的朝我竖起大拇指:“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有这个想法。” 然后我两默契的点点头。 三十七 三十七 自那以后,陆与之就对打领带这件事有了阴影,所以无论多重要的场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打领带,后来他去了国外,也上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交流会,那时候,我总扒在屏幕前看,然后欣慰的发现他依旧也是不系领带的,他说过的,那不是领带,那是凶器。 但是好像至今也没有人发现他的这个小秘密,这似乎是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小默契。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许格子用手肘戳戳提醒我:“喂,笑什么呢你,都在看你。” 我茫然的抬头,发现陆与之正站在光亮底下拿着话筒深情的望着我,仿佛一直在等我回神发现他的目光,然后再给他有所回应。 见我终于把目光回应于他,他才像彻底放下心来,缓缓将话筒靠近嘴边,低沉的声音涓涓流淌出来。 “首先,非常感谢大家来到我在国内的首次展览。”说着他浅浅的鞠了一躬,然后扶正身子:“众所周知,我是美术专业生毕业,但其实早在我的高中时期,我就迷恋上了画笔的魅力,不过那时候,我的心态不太健全,画调多以黑白灰黄为主,画风单一,颜色不够鲜明,风格不够多样,一开始我喜欢画风景,后来,我记得那时候我家对面有一个混沌摊,阳光透过主干道轻轻的洒尽摊子里,我越过阳光看过去,是妇人忙碌着的身影,我开始着笔画人物肖像,但可能天分不足,我怎么也画不好,后来有一天,混沌摊多了一个女孩,妇人忙着收拾下混沌,女孩儿就坐在摊子前,满手油腻的端着汤匙喝混沌,从此我的画里有了两个人,我很少会对自己的作品达到满意的程度,因为我总觉得,我知之甚少且经历不足,这样出来的作品只能叫画不能称之为作品,它没有灵魂,但自从这个女孩儿出现之后,我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每一副人像,尽管这每一副画上都是同一个人,她真的好可爱啊,生气的时候满脸写着不高兴但是混沌还是能喝两碗,开心的时候连头发丝儿都不听话的乱翘,难过的时候整个人都可怜巴巴的让人想把她一把放进怀里,她总觉得是她先喜欢我,很努力的追了我很久,才跟我走到一起,其实呀,她不知道,自从第一次她的指尖放到我画板整块的橙黄上,我就好喜欢好喜欢她。” 陆与之的声音在大家的耳边来回盘旋,整个展厅静默了好几秒后,而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而我整个人都被震惊的不能动,陆与之这是在....跟我当众表白?陆与之?表白?当众? “我靠我靠我靠,陆与之这丫的可以啊,你听没听见,听没听见,跟你当众表白啊!”许格子就像嫁出了多年待字闺中的女儿的老父亲一样激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被表白的是她。 不远处的周怀安也从另一面的角落投来悠悠的目光,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整个展厅的气氛在这一刻被点燃到了最高点,陆与之有意无意的往我这里乱飘,大家也有意无意转头往我这里看,许格子站在旁边一幅千万别误会,跟我没关系,一切都是我身边这个虽然比我丑但是比我幸运的死女人造的孽的样子。 我用眼神威胁陆与之,示意他不想死就赶紧闭嘴就别说了,但我估计他是没看懂我的示意,当然也极大可能是我对他的威胁根本不起什么实质上的作用。 因为下一秒,他又拿起话筒,轻咳一声,瞬间将所有的注意又收回来后开口:“大家不要去找她了,她是一只猫,见了生人会跑的,你们可别把她吓跑了,下面,就请工作人员揭纱,画展正式开始,大家尽情享吧,再次对各位来宾表示诚挚的感谢。” 说完,他又深深鞠了一躬,接连不断的掌声再次响起。 在他起身之后,一直定格在中央的灯光“哗”的散开,照亮展厅的每一个角落,工作人员将尽头墙壁上的白纱解开,一瞬间的时间,所以的纱幔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应时落下,之前朦胧看不清的画一下子摊开在人前,引得众人侧目。 我其实是不太懂画的,一直以来,都以陆与之下笔的地方为最高审美,在我久远又不太久远的记忆里,陆与之早就完全丢弃了非黑即白单一的绘画风格。 但此刻,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第一次见到他的夏天,他支着画板,落笔黑色的天空和姜黄色的云朵,涂满了整幅画布,不留一丝缝隙,让人感到窒息,一点都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这些黑漆漆的和几乎都是画着同一张脸的画作里看到造诣颇高这四个字的,我想要么是他们集体疯了,或者就是他们集体瞎了。 我当然看的出来,这里面画的都是我,可我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爱意,人们都说,艺术家都会把自己的情绪倾注于他的作品里,你从他的作品就可以看出他的情绪。 如果这条结论真的有理有据的话,我基本可以确定,我的陆与之,他真的生病了,或者说,他一直在生病。 我看着台上的男孩儿,他长着那样好看干净的一张脸,却同时也好像拥有着一颗怎么也捂不热的一颗心。 我眼看着他从从前的生人勿进走到眼前的左右逢源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还是那个冰冷的少年,一点都没有变过,不,变得更加让人无法接近。 虽然他在笑,但我知道,他一点也不想笑的,因为若你仔细去看他的眉眼,你会看见,那一双好看的眉眼啊,早就皱成了麻花,我太讨厌他皱眉的样子,一点也不喜欢,这让我难过,让我无能为力,让我无法自拔。 即使我知道这里所有的人像上都是我,我知道的,可我没有办法开心起来,我知道现在我真的必须去面对,一个正在生病,内心接近癫狂的陆与之。 三十八 三十八 我远远的看见陆与之想朝我走过来,然后就被一个打扮的很妖艳的女人拦了下来,那个女人穿着红色的抹胸长裙和很细高的高跟鞋。 她正面面对着陆与之倾着身子跟他说话,我想,站在陆与之那个方向,一定能看到大片白花花的五花肉,还有她那个鞋子,我保证,只要陆与之敢拒绝她,闭眼不看她的五花肉或者转身就走,她立刻就能一脚下去戳穿陆与之的脚掌,当然如果他的皮鞋质量够好的花,还是有机会可以留下一块完整的鞋底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女人围过去,陆与之特别像刚从西伯利亚搬家过来的什么稀有棕熊,许格子递过一杯饮料然后笑我:“怎么,还不过去捍卫你正妻的地位?看这情况,很快你男朋友就要被生吞活剥了啊!很危险啊,我的朋友!” 我接过饮料,喝了一口,浓缩橙汁的酸涩感让我的整个口腔都蜷缩起来,讲话的时候还带着嘟囔的模糊声:“你还记得我高中给陆与之起的外号吗?” 她看着我想了想,如梦初醒般回答:“啊....唐僧。” 我点点头继续说:“所以啊,这些人都是来渡劫的,唐僧要是能感化他们就好,不能感化,我们再去等着大家见者有份的分我们两口,你说呢。” 许格子震惊的看着我:“可以啊,张未乙,离开陆与之跟着我修炼了几年,得道了啊。” 我谦虚的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小有所悟小有所悟,年纪大了,追来追去这种事提不起劲了,现在就想等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回来就行。” 许格子大彻大悟的看着我:“明智啊,出师了,出师了。” 陆与之看上去很焦急,但还是很好脾气的解决那些人的问题,尽管这些问题真的听上去非常蠢。 “陆师兄,您一开始画画的时候用的是哪个牌子的工具?” “啊……我是父母一直帮我准备的,我觉得都还好,没有过多去了解过。” “那陆师兄这次画展以后还会再开画展吗?” “我是靠这个吃饭的,当然有机会的话会再开的。” “师兄,在美国的时候谈过几个女朋友啊?” “呃……私人问题,无可奉告。” 接下来是一阵唏嘘后再次猛烈起来的脑残问题。 “……” 其实我很了解陆与之的想法,当人家陆师兄陆师兄的叫着的时候,他一定在想这个袒胸露乳的女人应该比自己大了不止一岁吧,还有问到有没有在美国谈对象的时候,他一定也想回她,我谈对象还用去美国吗,我高中就谈了。 当然这些都是我和他在心中的小嘀咕,为了维持他完美艺术家,忧郁王子的脑残形象,他怎么也会耐心应付的。 直到有一个大胆的女孩子轻声问他:“陆先生,您今晚拍卖这些画的价格都会很高吗?” 她的声音实在太小了,就是那种废了老大力气才刚好可以听见的蚊子哼哼声。 这让我不得不好好打量她。 我收回之前观察过的来看画展的三类女人的结论,至少这个女孩子看上去跟那些浓妆艳抹血红着嘴巴嗲着嗓子的女人不一样。 她俨然就是一副大学生的样子,上面穿着黑色的牛仔外套里面搭配着纯白色的t恤,底下简单的休闲裤和白色运动鞋,马尾随意的扎起来,袖口也洒脱的挽了一半,仔细看的话,牛仔外套的边缘还沾着圈圈点点的颜料。 这场画展本身就是不太对外界公开的,价格也比较昂贵,不对,应该说一直以来,陆与之的画展都看上去很贵,很市侩,所以能在他的画展这样淳朴的女孩子真的很少见 我曾经问过陆与之:为什么要把画展办的这么市侩。 他回答我:“你知道吗,一开始,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高高在上的艺术家,可是不行啊,如果不能彻底的贫穷,那就彻底的恶心好了。” 我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也不太能懂他非黑即白的世界观,总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太偏激了。 所以我以为陆与之会翻个白眼直接掠过这个毫不起眼并且问了同样愚蠢问题的女孩子。 但他没有,他将眼光毫无顾忌的放在她的身上,再随意的将手插进裤袋里很认真的回答她:“说实话,很贵,但我保证,你挑一副你喜欢的,可以带走。” 女孩子听完,整颗瞳孔都开始晃动,然后手足无措的问他:“真的吗?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太感谢您了。” 说着她还不断的鞠躬,我怀疑如果不是我及时上去把她拉住,她会直接拦腰鞠断自己本就瘦弱的不行的腰。 为什么是我上去?因为,陆与之有洁癖,他是绝对不会碰她的。 陆与之看到我走过来立马顺着我扶女孩的间隙,一个大步走到我的身后,就像多年前去写生的路上遇到缠着他的女人一样,他就这一招,所有不想应付的女人,都交给我,让我成为所有女人的公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从小是什么白雪公主。 陆与之站在我身后回答她:“是真的,没有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上有我丢掉的太多东西。” 我更加震惊了,在我的认知里,陆与之从来不会解释他做的任何事,不管对的错的,按照陆与之这个人的设定来看,他今天可能讲完了他一辈子都说不到的话量。 根据能量守恒定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回去后代替十八层地狱的小鬼抢先拔掉他的舌头,这样才能正常。 女孩不断的道谢,展厅里那些花枝招展,卖弄风情的女人成功把对我的敌意全都放到她的身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坟头的草应该有几仗高了,陆与之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活到多大,都永远不会懂得女人之间的战争。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欣赏这个女孩,更是真心的想把她喜欢的画送给她,但我可以用我未来五年的可乐来发誓,她绝对不能把这幅画带出这个展厅。 三十九 三十九 正在我盯着中间那副盖着黑布,始终没有得见庐山真面目的那副主画时,陆与之轻轻出声打断我:“怎么,很想看那副画?” 我斜他一眼:“没有,我是在想,我要的工资够不够买那副画。” 我其实是开玩笑的,我疯了吗?花我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没准还是一整年的工资买我男朋友一副画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画。 但陆与之真的很认真的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才极其慎重的回答我:“别人的话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给你打折。” 我脸上尴尬的扯出一丝笑容:“感……感谢你?” 陆与之大气的摆摆手:“小意思。”说着他抬手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然后向后面的工作人员招招手,再转头对我解释道:“时间差不多了,要进入拍卖环节了,你在这里等我。” 我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他很不放心的继续交代:“你千万别冲动。” 我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挠了挠头非常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之前总是听别人说,家里的女人容易冲动消费,我意思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待会千万不要冲动的举牌子。 我这个人真的不太能同时接受太多信息,比如此刻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在想,陆与之会不会是在暗示我,他等会的画会没有人买,所以,他想提前跟我打好招呼,然后等下拍卖的时候让自己不要太难看? 我越想越觉得靠谱,陆与之这种人真的很奇怪,你说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我们都什么关系了,我还能不那什么吗? 我一把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的向他保证:“陆与之,你放心吧,虽然我没我钱,但许格子有啊,你放心的追求自己的梦想,至于飞的高不高,远不远之类的问题,就交给我和许格子,她出钱,我出力!你就放心吧!” 我这话说眼,许格子和陆与之同时扭头瞪住我,陆与之几次想开口但又都咽了下去,最后只能作罢的跟许格子说:“你照顾好这个智障,我先去忙。” 许格子点头的样子特别像抗日期间英勇就义的红卫兵,我都怀疑小日本在我身上装了什么雷,她被陆与之派来排我身上的雷了。 “放心吧,照顾祖国千千万万的人民我不行,照顾智障我还不行吗?” 这话我听懂了,他两都在人生攻击我,我立刻作势抬手要打他两,许格子装作柔弱晕倒的样子倒在我身上,陆与之灵活的躲开,笑着往前面走了。 我吹了吹我身上女人的头发问她:“哎,你钱带够了吗?” 她立马睁开眼睛防备的开口:“干嘛?要劫就劫色,劫财我可誓死不从。” 我扶正她的身子,把她从我身上拉起来:“哎呀,别闹,你说万一,真的没有人买陆与之的画,那他自尊心多受损啊。” 许格子没骨头似的继续软在我身上:“张未乙,你脑子里左右晃晃都是可乐吧,还带汽的那种。”她一边在我肩膀上嘴巴张合一边指着远处的人群继续道:“你看那个,胸大屁股翘的,吴氏建筑的独生女,你再看那个,衣服穿的都快掉下来的那个商业女强人,唐山投资的负责人,你再看那一窝嘴唇涂得像吸血鬼的小女生们,各个常春藤名校的在读生,你告诉我他们看上去像喜欢画画的样子或者有什么美术造诣的样子吗?” 我认真打量那群人,仔细从上到下的分析,然后回答她:“嗯……不像。” “所以啊,就这群傻大姐们,你以为他们是来看你家陆与之画的那些黑漆漆的你的大脸吗?他们都是来看陆与之这个小人参果的,所以你放心吧,为了在你家陆与之面前好好表现,她们会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举牌送钱的,用金钱支持陆与之的事业这种事,轮不上你这个社会低保下艰难生存的穷鬼,你就精神上支持一下得了。” 许格子得波得波得长篇大论似的分析,我觉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很有骨气的为自己辩解:“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下次能不能不要人生攻击我?” 许格子两只手整个圈住我,将我身上灌满她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我这是帮助你合理认识自己,我没收费就不错了。” 我还想在说什么,有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漂亮女人拿着话筒,来到了展厅中央,话筒匆忙被打开,一下发出难听的电流声。 漂亮女人也下意识的拉远了话筒,等声音完全消失,才正式开口:“各位来宾大家好,我是本次展览拍卖环节的主持人,现在的时间是1八:1八分,现在我宣布,拍卖正式开始。” 漂亮的美女主持很有意的在宣布开始后停顿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底下的人立马开始卖了命的鼓掌。 等到掌声的回音都已经完全北黑色的画布吞噬进去,她才开始继续流程:“首先,我们第一幅拍卖的是ald lu在美国街头创作的第一幅私人情绪作品,他从未给它命名,所以我们赞称之为无名,起拍价七十万,每举牌一次加十万,现在开始举牌……” 我承认,美女主持的声音真的很甜美很好听,但我实在在听到起拍价七十万后就实在忍不住分神去跟旁边的许格子吐槽:“许格子,你说他们都是智障吗?七十万,疯了吗,那是我好几年的工资?他们用来买那些黑漆漆的我的大脸?” 许格子赞同的回答我:“是的,他们疯了,爱情……不对,是好看的皮囊使他们疯狂,你看。” 我顺着看过去,只见那个所谓唐山投资的商业女强人面色冷静从容的将牌子举的老高然后胸有成竹的吐出几个字:“两百万。” 许格子伸过手来放在我的嘴巴上:“张未乙,把你土老帽的嘴给我合上。” 我把拉开她的手问她:“许格子,你们有钱人平常的消费观就是,只要愿意,随时可以送掉一套房吗?” 许格子摆摆手:“我可不是我可不是,我虽然有钱,但我实在看不懂这些艺术品。” 我指了指前面举牌举的不亦乐乎的那群人:“那你看他们懂吗?” 许格子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煞有其事的跟我说:“你别说,一开始,我真觉得他们狗屁也不懂,现在看他们这样子,我真是有点搞不清楚了,总不会,就我俩不懂吧?” 我也学她的样子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我看,很有可能!” 四十 四十 夜晚,华灯初上,外面的霓虹也热闹起来,展厅内的拍卖也到达了高潮,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就算许格子把我的脑袋按到漱口水里淹死,我也不能相信,上一副画卖了整整两千万。 美女主持妖艳的敲锤,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在诱惑别人花钱的时候真的太妖艳了。 许格子死命地掐着我的胳膊,我现在脱下衣服看,一定紫红了一片:“许格子,那个露背女花你钱了吗?” 许格子再次用力,我情不自禁的“嘶”了一声。 她回答:“没有!” “那是我花你钱了吗” “也没有!” 我反手在她胳膊上用力一扭:“那你在我身上泄什么愤?” 她看看我,眼睛里竟然闪烁着虚假的雾气:“我太后悔了,我原来以为陆与之就是个男娇郎,我没想到,他还是个金龟婿啊,没想到……没想到。” 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赚大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但我觉得,人人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站着一个成功的女人,我……” “打住,你不会想说那个成功的女人是你吧?”许格子毫不留情的打断我。 我趾高气昂的抬头挺胸,故作高深的不回答。 “您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就觉着,即便陆与之背后那个成功的女人是他家烧饭阿姨,都不可能是你的,哎你别说,他家烧饭阿姨还在吗?不不不我意思还在他家工作吗,高中那个,做饭是真成功。”许格子边回忆边砸吧嘴。 我刚想回答,展厅突然静下来,我的目光只能好奇的看过去。 美女主持眼波如水的扫过所有的观众,等到确认大家的目光无一例外的都落在她身上的时候,这才巧笑着开口:“各位来宾,感谢你们的大力支持,使得今晚展出的画每一副都卖出了很好的价格,现在,展览也进行到了尾声,我们就来揭晓今晚的重头戏。” 说罢,美女主持依旧停顿了一分钟的掌声时间,等掌声安静下来,就有六七个服装统一的工作人员上去,站在主画的两侧,然后背着手,面向大家,一脸严肃。 我最受不了这种严肃的气氛,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忍不住想说话,于是诺大安静的展厅就听到我孤单且搞笑的声音:“哎,许格子,你看这几个大叔像不像保镖?他们觉着这一屋子穿着大长裙,高跟鞋,各个袒胸露乳的少妇们,能有把这么大幅画扛走的能力吗?” 霎时间,大家的目光都凛冽的扫射过来,明明屋子里开的暖气十足,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气氛诡异的安静下来,我抱歉的看着各位大哥大姐,许格子躲在我后面,死活不出来,美女主持几次拿起话筒但都忘了台词。 正当我尴尬的不知所措,在想要不要跟着许格子就此逃离现场,疯狂奔跑的时候,陆与之很配合的笑出声来,他的旁边是多余备用的耳麦,他的轻笑声通过耳麦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我随即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并且在心里默念高中语文课本,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后面记不得了,但就这两个敢于,我就很佩服了。 美女主持毕竟主持功力高深,立马出声打破这个尴尬:“好,现在就让我们倒数五个数,一起来揭晓今晚最大的谜底。” 果然厉害,大家都被吸引过去数数了,场面堪比新年中央商场门口的集体跨年。 “五……四……三……二……一……” 吊顶的灯光瞬间打开到最大,甚至有些刺眼,全部毫无保留的映射到揭开黑布的花架上,我看到上面,是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正脸,完完整整,我的,十七岁那年的正脸。 画面的正上方提了名字,两个字:心事。 画面女孩的脸颊上,有红红的腮红,头发黑直的发亮,纯色是令人心动的桃红,睫毛上闪烁着来自头顶耀眼的阳光。 天上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草是绿的,花是姹紫嫣红的。 我不知道在场的人懂不懂这幅画的含义,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幅画叫心事。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幅颜色分明,笑容娇俏的少女的脸是男孩十七岁最美丽,最隐秘,最醉人的心事。 陆与之才是山中人,我是海上,我带着世间的繁华与海船上的热闹,穿越了整座最神秘的海域,来到他的这座荒芜的小岛,然后轻轻地跟他打招呼:“嗨!你叫什么名字。” 他带着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和对热闹的向往试探地朝我伸出手:“我是……山中人!” 我大方接过他冻的冰冷的手掌,放在手里拼命捂热然后笑着对他说:“好有趣的名字啊,我是海上。你要跟我走吗?” 他同意过,却也被背叛过,从此回到孤岛,想要孤独终老。 但他没想到,连着整片海面都被他刻满了心事,刻满了一个叫做“海上”的姑娘。 四十一 四十一 “所以这件陆先生最珍藏的藏品,起拍价,五百万,举牌一次一百万。” 虽然我真的很感动,甚至也想过冲动的举牌子,但是,真的太贵了,我怕我完全没有机会从那几个看上去保镖能力很强的保镖手里逃脱。 “六百万。”许格子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 我连忙按下她的手:“许格子你疯了吗,那是六百万!六百万!不是六百块,为了我那张大脸,不至于,不至于。” 许格子白我一眼:“闭嘴,瞧你那出息!” “好的,29号来宾出价六百万,还有加价的吗?” “一千万!”说话的还是刚刚那个唐山投资的女强人。 我用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紧紧盯着她问许格子:“她说的是一千万吗?一千万人民币?他们不会说的是越南盾吧!一千万哎,一千万,她要是我女朋友我立马就上去掐死她。” 话音刚落,好听的男声接话:“两千万。” 我下意识“哦……”了一声然后看过去,嘴里还念叨着:“许格子,就没有个有关部门来管管吗,他们这是在烧钱!烧钱!是极其不尊重人名币的表现。” 许格子立马冷笑一声:“得嘞,您老人家有没有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我终于找到声音的源头,就看见陆与之挺拔的背影抬手举着牌子。 我面如死灰的回头对许格子说:“许格子,你帮我找个麻袋吧,等下我上去把那个败家玩意儿打晕过去,你负责装袋,我们今晚就把他沉塘,一刻都不带耽搁的。” 许格子拱手作揖:“得令,你放心,今天长江边上,我帮你清的干干净净。” 在我比了个k的手势中途,美女主持干净利落的落槌定银:“恭喜陆先生以两千万的价格最终拍得自己的私藏,果然是私藏,花了高价也要自己拍回家继续珍藏。” 我看着美女主持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解说,心里烦闷的厉害,你说说看这些女人,真是厉害啊,就嘴皮子上下翻动两下,我男朋友的两千万就没了。 等等……我男朋友竟然有两千万????? 回去的路上,我依旧没有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陆与之先开口:“你怎么了,怎么一路上都不说话?” 我回过神:“我在想,你为什么会有两千万?” 我嘴里的话和脑袋的疑问统统被我脱口而出,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也显的我这个人掉钱眼里了吧。 陆与之轻笑一声:“我有很多个两千万哦。” 我吃惊的望着他,想了好久才难为情的轻声开口:“陆与之,最近大学生裸贷很猖狂,你虽然长得挺年轻挺帅的,但你不能走弯路啊……我虽然没什么钱,但我还真的挺喜欢你的,要不你有困难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扑兹”车盘下面因为急刹车,车胎和地面用力的摩擦发出奇怪的声音,陆与之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半天。 我被看的手足无措的,情不自禁拉高了衣领:“别别,两千万,我……我……我也不能贷啊。” 陆与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能能能,从我这儿贷,而且不用还的那种。” 说着他暧昧的打量了我一眼。 我心里斥责他这种龌龊下流的思想,但抵不过嘴巴反应快啊:“真的吗,那我试试?” 气氛在狭窄的车里立马升温再燥热,陆与之的眼睛开始变的红红的,然后后莫名的像我靠近,所以说他之前一定做了太多坏事,不然手机铃声怎么会这么及时? 陆与之懊恼的看了我半天,我偷笑着从他衣服口袋里帮他拿出手了按了接通放在他的耳边。 就听到他说:“嗯……我是。” “怎么?好,知道了。” 简短的几句话,对方就收了线,我默契的将电话拿下来然后放进他的口袋里,问他:“怎么了?” 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回话,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底有隐约的怒气,看得我心头一凉,但我还是试探性的继续问:“怎么了,到底?” 过了良久,他才掩下怒火,尽量平稳着情绪跟我说:“刚刚是助理给我打电话。” 我配合的“嗯?”了一声。 他继续开口:“他告诉我,说对方当事人同意撤诉了。” 我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心里又开心又心虚,开心这件事总算圆满解决了,心虚陆与之肯定猜到我去医院了。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便是质问我“所以你去道歉了?” 我装傻着打哈哈:“你在说什么呢?我都听不明白。” “我是说,你去医院找他们道歉了,然后他们就同意撤诉了,是这样吗?”陆与之一句一句,步步紧逼,我感觉下一秒我就要窒息了。 我不敢看他,也不敢抬头。 又过了很久,他像说给我听,又像是喃喃自语:“你终究还是觉得我是个废物。” 我的眼泪,立马跌出眼眶,汹涌而出,我背过脸,不让他看见,但我感觉得到,他灼热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很久很久,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最终慢慢冷淡下去,然后消失不见。 那天晚上,我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我跑了好久好久才到陆与之的家里,那时候的我好痛苦,心痛的快要死过去,但陆与之关着房门,不理会我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敲门声。 “与之,你开开门好不好。” “与之,我想见你,我好害怕。” “与之,我求求你了,你开下门把” “……” 我在门外哀求了很久,我跪在门口,直到整个膝盖都在抽搐发麻,喊到整个嗓子干哑到发不出声,到最后我连拍门得力气都没有了。 最终我瘫软在陆与之的门口,我知道他就坐在与我相对的门边上,看着我一步步崩溃,但他不出来,他怎么也不肯出来。 于是我对他用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陆与之,活该你一辈子自闭症。” “陆与之,我讨厌你,我恨你,你这个懦夫。” “陆与之,你这个废物。” “……” 四十二 四十二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周怀安的夺命连环all给吵醒的,我从暖和的被窝里要命的伸出一只手捞过手机。 “喂,是我,周怀安。”周怀安讲话总是这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刚睡醒,嗓子里有莫名的颗粒感:“我知道,可是周警官,人民现在要睡觉啊,你这一大早的,你这属于谋杀你知道吗?” 周怀安极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理会我自顾的开口:“我昨天跟你说过的,你男朋友那件事有蹊跷,虽然你们和解了,但我觉得还有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陆与之?对哦,我差点忘了。”听到跟陆与之有关的事情,我立马一个激灵,醒过来。 周怀安明显被我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你还过来看吗?” 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回他:“嗯,我等下就来。” 周怀安语调里带着些许的放松:“嗯好,等下过来直接找我就行。” 我急着掀被子找衣服,便将手机按了免提放在床头柜上,大概是我的声音太远他听不清楚以为我这边断线了,所以没多久他也掐了电话。 第二次到警局,说实话,我还是有点紧张,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上学的时候被叫去班主任办公室。 无论班主任是笑着跟你说:“来我办公室一趟啊。”还是严肃的跟你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总之,只要你被通知要去办公室一趟,你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手脚冰凉,拼命在脑袋里搜索到底自己最近又干了什么违法犯纪的事情。 而我此刻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情,一路上都被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来回洗礼着。 我实在太紧张了,临时揪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和蔼可亲的门卫大爷赶忙问他:“大爷,那个你知道周怀安周警官在哪个办公室吗?” 大爷随手一指,手指还很灵性的画圈:“就那儿。” 我的脑袋随着他的手指转圈圈然后满脑袋问号的又问:“哪儿呢?!” 大爷将手指转得更快,看上去有点着急:“哎呀,就那儿嘛!” 我猜他内心想法一定是:这姑娘看着挺正常,怎么脑子有问题啊,我这都指两遍了,她看没看懂啊。 我的脑袋再次跟着转了一圈,以我多年在这个社会摸爬滚打的经验,我知道这大爷我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于是我笑着回他:“得嘞,谢谢大爷!” 说完我就要往前走,大爷一把拉住我:“你真知道了?” 哎!这大爷,还挺热心。 于是,我也伸出一根手指,随手一指,学着他很灵性的转了一圈笑着告诉他:“知道,不就那儿嘛!” 大爷看看我,满意地点点头,松了手然后大手一挥,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连忙离开,生怕他拽着我再问那儿是哪儿!我哪知道。 说来也巧,我摸索着上楼的时候,正好就碰到去资料室交文件的周怀安,所以你看,命运不总是把你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吗,他安排我来见周怀安我就一定能见上,我就不该不相信他,非要在门口问个不该出现的老大爷。 周怀安看到我时,眼睛里的眸子亮了亮,不过一瞬,又灭下去:“来啦,我刚还想出去接你呢,怕你找不到我。” 我拍了拍胸脯:“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们警察局门口热心的看门大爷。” 周怀安笑笑然后疑惑的问我:“我们警局门口没有看门的大爷啊。” 我朝楼下努努嘴:“就那个大爷啊。” 周怀安看过去,这才醒悟过来然后纠正我:“那不是看门大爷,那是你们家那块区的片管。”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寻思这看门大爷怎么都随身配电棍呢。 哎,不对,周怀安怎么知道我住哪?我没说过吧? 我刚想问,却被周怀安不着痕迹的转开话题:“走吧,先去监控室,给你看看我们发现的东西。” 我见他不愿多谈,也就没多问,其实仔细想想,警察掌管各个地区也是正常的吧,我总不能不要脸的以为他其实喜欢我所以偷偷关注我吧。 于是我应了“是”就没再理会跟着他去了监控室。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型的监控室,我见过最专业的监控设备,就是小区门口的大爷房间里那个能见度从门外到门内不过十来米距离的摄像头。 当天下雨,我躲在看门大爷的小房子里,听他吹嘘着“我这监控,能看清小区里每个角落,连过来人身上衣服线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别想有一个违法犯罪分子从我这道门走进去。” 我听着他慷慨激昂的雄心壮志,再看了外面瓢泼的大雨,即使我只能看到摄像头老化的锈迹斑斑,我也还是后腿的附和:“是是是,您这,火眼金睛啊!” 主要我怕被他丢出去。 现在我才可算知道,真的有摄像头可以放大到你脸上看到你有几根皱纹。 我情不自禁很没出息的问我身旁的周怀安:“哎,周警官,这里东西是不是都挺贵的啊。” 周怀安看了看我,显然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感慨一下我国公民纳税能力很强啊。” 周怀安没听见我说话,整个人趴在监控底下的电脑边上跟专业人员进行一些我不太听得懂的交涉。 我从后面看他,合身的制服,过踝的马丁靴,鞋带绑得紧紧的,发型是刚剃过的寸头,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他时不时俯身,衣服绑在身上露出一丝丝的线条,不难想象出,他的身材一定也很精壮。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我立马拼命的甩甩头,心里默念陆与之的名字,以此来消除内心的罪恶感。 但我转念又想,陆与之的身材,也不错啊。 “过来看,找到了。”周怀安完全没注意到我在这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头也没回的朝我招呼。 我快步走过去,他很默契的侧身让出一半的位置,让我正好可以走进去。 果然前面视野好,监控屏幕瞬间放大在我眼前,我盯着画面目不转睛。 周怀安有条不紊的指挥技术人员倍速播放。 没过几秒,我竟然看到画面上出现了我,再一看,这不是我家小区附近吗? 四十三 四十三 “这这这……”我指着屏幕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怀安个字比我高,他站在外围,我站在内侧,所以看上去,像是他完整的把我圈在怀里,注意,是看上去。 他为了听清我说话,有意把头低过来,我立刻感觉到两人的距离猛的拉近,我来不及多做想法,手比脑快的一把把他推开,他一开始就为了保持和我的绅士距离,手轻轻靠在桌子的一角作为支点撑住自己的整个身体,所以猛的被我一推,他受力不匀,一下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旁边还有几个零散的技术人员和管控人员,也都被我们这边不小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刷的看过来。 等了好一会儿,周怀安站稳身子,这才诧异地盯着我,我立马心虚的摆手解释:“不不不是,我我我只是,我我我那个……” 我讲话结结巴巴,周怀安脸色泛红,他应该是局里的小头儿什么的,旁边的人立马起哄“哦……” 周怀安一一瞪过去,他们果然噤声不再敢说话。 周怀安无奈的摇摇头朝我招手:“马上到了,你赶紧过来看,我站另一边。” 本来只是我心里对他很奇怪的感觉,被他这么直白的突然说出来,难免有些难堪。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再次走过去,果不其然他站在我身后挺长一段距离,双手插着裤袋,一身军绿直晃我的眼睛。 我心虚的回头看他一眼,没想到,正好直直地撞入他的眼睛里,我像被逮到作弊的学生,立马转过头不敢看他。 我一边在心里代替陆与之疯狂谴责自己的“水性杨花”,一边强迫自己去看屏幕转移注意。 画面上显示我进小区,后面有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的跟着我,我竟然完全不知道,现在看起来都后怕,视频继续往后倍速播放,这个陌生男人好像很了解我的作息,基本上每天都能等到我下班回家然后跟着我进小区。 后来画面切换到我从陆与之的车上下来,陆与之好像发现了这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然后我进了小区,陆与之一直得车一直都没有离开,一整夜。 再后来有好多个这样的一整夜,直到日期跳到陆与之进警察局的那天,我那天开会提前回家,陌生男人在门口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我,正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陆与之“刷”的出现,把车停在低头走路的男人面前。 陆与之当时的样子特别像电视剧里慢镜头来回播放的赛车手男主角,然后他把大灯打开,推开车门,戏剧性地走出来。 男人被大灯刺的紧闭双眼,伸出胳膊挡在眼前,强烈的灯光下,他所有的污秽都原形毕露。 我原以为陆与之下车后会像所有电视剧里的剧情那样,手插口袋,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台词,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帅气逼人。 没想到,陆与之下来就迎面给了他一拳,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内,他们两个,不对,是陆与之单方面对他进行了长达十五分钟惨无人道的殴打。 来往的片管报了警,我一看,哎这不是,门口那大爷。 他一电棍就电晕了已经接近疯狂的陆与之,然后没过一会儿,警车“滴咚滴咚”的就来了。 画面戛然而止,我一下醒过来,周怀安从后面拍拍我:“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我呆滞的点点头回答他:“嗯嗯,看见了,哎,你说陆与之从哪学的这一身功夫啊?” 周怀安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咳嗽了一下嗓子:“你……你的关注点挺……挺奇特啊。”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一下笑起来,周怀安再次瞪他们,他们瞬间安静,大笑改成偷笑。 我一脸淡定了扫了他们一眼:“还行吧。” 周怀安安排着工作人员倒退画面,然后等到那个陌生男人出现的时候,大喊一声“停!”,画面立马停住。 他指着画面上的人问我:“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摇摇头:“不认识。” 周怀安捏了捏跳动的太阳穴,尽量压低声音对我说:“那个,你不是昨天去过医院了吗?这是被你男朋友打伤的当事人。”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哦,是他啊,他昨天在医院裹的跟个粽子似的,我哪里看得出来。” “好,那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男朋友好厉害啊,出拳快准狠。” 周怀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算了,你跟……好吧,你男朋友,商量一下,看什么时候双方再交涉一次,对方这种情况,可能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目前来说,不知道他想对你做什么,如果不查清楚,你可能会受到人身威胁。” 我被他的话吓的一愣一愣的,不由得也跟着他重视起这件事来。 我终于明白,陆与之怎么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原来他是在用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来保护我,不知道哪本书上说过:一个绅士的男人总会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动一次拳头。 说实话,我有些沾沾自喜,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开心,我真的好喜欢陆与之啊,越来越喜欢的那种喜欢。 所以我出了门就给他打了电话,第一个电话内线响了四声被对面挂断,我拿出高中打不死的小强的精神契而不舍地拨过去,果不其然,陆与之最终还是沉不住气,接了。 我率先就不给对方反应时间的开口:“陆与之,你别生我气啦!我好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的那种喜欢!” 对方愣了半天没有说话,我也举着手机举了半天。 然后就听到陆与之的声音轻轻的传过来:“我也是。” 虽然是年后最冷的天气,外面的寒风也一点不给面子的呼啦啦的吹,但是我的心里很暖很暖,像是有人在里面放了一整瓶的热水,不断散发着热量,让我全身都充满暖流。 陆与之真的很好哄,只要你服软,不断的服软,他便对你,束手无策,束手就擒。 四十四 四十四 我是去公司前台拿快递的时候看到前台新来了一个小姑娘,才知道程丽丽已经离职的消息的。 新来的小姑娘叫陆雪,她告诉我,程丽丽走的很着急,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所以自己刚面试完就当场被通知第二天就过来正式上班。 我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毕竟她男朋友莫名其妙的跟踪我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被我男朋友恶揍一顿,按理来说,她离职躲开我也是理所应当,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但我很忙,也就没多在意。 下午我去财务李姐办公室报销,李姐是整个公司的百事通,八卦女王,我一过去,果不其然,她就立马开始给我八卦。 她一边给我填着报销单一边眼睛不住往外面瞟,见没有人往这边看,这才合着嘴巴偷偷告诉我:“哎,小张你知道吗?就那程丽丽,哎呀,就前台那小程,离职了,知道为什么吗?” 说着她朝我很有意味的渣渣眼睛,我拿过报销单一边签字一边故意凑着她的话问道:“为什么啊?” 李姐神秘的对我招招手,我赶忙小碎步走上去:“我听说啊,是因为她,怀孕了。” 说实话,我想过可能是因为程丽丽觉得没法对我解释,怕我追究之类的原因,但我实在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李姐见我丝毫没有被她这个惊天大八卦惊到出现该有的反应,不由的面色难看起来,讲起话来也不由自主的夹枪带棒起来:“呦,现在的小姑娘,都把这未婚先孕不当回事儿了。” 我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双手递上签完字的报销单眼睛眯眯笑的殷勤道:“哪能啊,这么大事,真的假的啊?” 真的假的?其实关我什么事,我一点都不想关心,但没办法,李姐就好个八卦,如果我不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跟她攀谈,那以后我在这个公司就会像回答大清一样闭关锁国了。 李姐见我兴趣颇深,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嗨,当然是真的,我们公司那个新来的文员,周末在医院碰着她了,听说看见她鬼鬼祟祟的,你说真的假的?” 我听的云里雾里的,周末?医院?那不正是我和许格子去医院求她男朋友和解,正好碰着她那天吗?这些老阿姨,真是想象力丰富,每天一副生活经验丰富的样子,结果这些莫须有的帽子都是被他们瞎扣上的。 但我也不便解释,我想了一下,如果我现在告诉她,程丽丽不是怀孕了,而是她男朋友脑子有病不知道想干嘛的天天跟踪我,所以我男朋友很生气就给他打了一顿,打进了医院,所以程丽丽不是去医院看自己有没有怀孕,而是去照顾她那个脑残的男朋友。 那明天公司的头条八卦一定会是,程丽丽不是怀孕,但她男朋友是一个坐牢刚被放出来的杀人犯,程丽丽多年不离不弃生死守候,而我男朋友则会被描述成泰拳首席接班人,脚踢北海幼儿园,拳打嵩山少林寺。 想到这里,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掏出手机给陆与之发了条信息:晚上一起吃饭? 信息几乎是立即被秒回,我打开手机,果然是陆与之:好,想吃什么? 我捧着手机,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样甜,连带着手指都在键盘上轻快的飞起来。 “想吃东街新开那家日料!” 想着我又飞快的按键添了一句:“听说贼贵贼贵!” 没过一会儿,手机连续收到两条信息,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 第一条是:“好!” 第二条是:“没关系。” 这是陆与之高中时期就养起的良好习惯,他虽然话少,但如果我给他发一条信息,他就一定会回一条,我发两条,他也会回两条。 但是我有所有女孩子特有的习惯,不管是非常开心还是非常难过哪怕是非常无聊,我发起信息来都会一条街着一条。 但好在,陆与之的耐心很好,不管我哗啦哗啦发多少条驴头不对马嘴,从里面挑都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的信息里提炼出重点部分,回复我。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陆与之虽然耐心好,但他讲话通常都直接的能气死人。 我们高一的那会儿手机在我们这群穷学生之间还不是太普及,但陆与之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土大款的土财主,他有。 又因为他成绩好,长得好看,当然了,我觉得主要是因为长得好看,反正不管怎么样,总之,陆与之是严肃教育之下的少数漏网之鱼,他不仅可以随意携带手机,更能明目张胆的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玩手机。 他堂而皇之的样子实在是引起了班里正义人士的强烈反对,于是,正义人士纷纷举手打小报告,通告陆与之藐视学校权威的恶劣行径,忘了说了,正义人士主要成员,就是我和许格子。 但可能是平常我和许格子讲的话可信度太低,反正当时班主任是这么说的:“你们两个,如果想带手机来学校就直接坦诚的说,当然了,我也是不会同意的,但你们拉别的同学下水,诬陷别的同学,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去,去办公室门口站着把求根公式给我抄一百遍来。”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和许格子蹲在办公室门口唉声叹气地抄公式。 抄了一半我突然想起来于是问她:“哎,许格子,你家里那么有钱,你爸有那么宠你,没给你买手机吗?” 许格子把抄满一面的白纸哗的一声翻页过去然后再回我:“谁说的,我有啊,但我这人正义啊,我主要是看不惯陆与之他们这种人破坏学校纪的歪风邪气。” 听完这话,我对许格子的佩服油然而生,对着她的肩膀有力的拍了三下然后说道:“果然是同为教育事业献身的好兄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们两就是国家教育的最后防线啊!我们一定要严防死守,捍卫国家教育,不能让这股歪风邪气蔓延!” 话音刚落,我脑袋后面传来班主任阴森森的声音:“聊什么呢你俩?我看你们两才是国家教育衍生出来的妖魔鬼怪,求根公式,两百遍!哦不!五百遍!” 四十五 四十五 所以最终,陆与之的手机也没被收掉,他反而更加猖狂,我经常在他鼓弄手机的时候拼命搞出点动静来,以此引起老师的注意然后看到我们这边接着发现陆与之的狼子野心以及坏学生的真面目! 但是,陆与之收手机的的是反应太快了,以至于每次的结果都是老师以我影响课堂纪律为名罚我站在走廊听课。 当然,跟我一起的,还有我的好兄弟,许格子。 我问她:“哎,你怎么出来的?” 她回我:“玩手机,被逮着了!” 我又着急的问:“手机呢?” 她面色平静的回我:“喏,在老师手里捏着呢!” 我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老师的教棍底下果然挂着许格子的粉色手机,上面还挂着我送她的吉祥娃娃。 我跟她要了命的对视一眼,然后怒吼一声“苍天啊!”,接着就被罚站更远一点。 自那以后,我三天都没有跟陆与之说话,陆与之倒是坦然,我不理他,他也不见的多想搭理我。 但我又实在想跟他讲话,可我在心里发过毒誓,绝对不主动不跟他讲话,不然喝可乐被人家放汽,看电视剧家里断电,吃牛羊肉面遇到抠门老板一块牛肉都不给我放! 所以,我就开始给他写小纸条。 那时候qq这种社交软件盛行,我就给他写了张纸条:在吗? 然后顺手塞到他课本里,等上课的时候打开课本,我眼看着他把课本打开,然后盯着看了很久,就在我目不转睛提心吊胆的等他发现纸条的时候,他突然侧头看我:“你干嘛!” 我一下被他突然放大的五官给吓到,紧张的舌头打结:“我我我没干嘛啊,我我我意思你好好看书,好……好好看书!” 他狐疑的看着我,然后又去慢慢的拨弄书,翻着翻着,就被某一页吸引住一样,用食指和中指捏出我刚刚写的纸条。 他仔细拿着纸条端详了好久然后再次侧过头来看我:“没啦?” 他在我眼前晃了晃纸张,纸张立马在他手里霹雳吧啦作响。 我在心里飞速的分析,确定刚刚是他主动跟我讲话了,我才搭话的,确定了自己保住了后半生带汽的可乐,电力全开的电视剧还有牛肉面里的牛肉后,我立马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这才回他:“没没……没啦。” 他“哦”了一声然后就回过头去,用力把纸条揪成一团接着纸条在空中完美的划了个弧线就丢到了后面的垃圾篓里。 我的脑袋也跟着弧线凭空划了一道弧线,你还别说,陆与之投篮真准,当初进校的时候还被邀请进校队呢,不过他拒绝了。 意识到自己想远了,我拼命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然后也顾不得自己对着可乐发过的毒誓了,对陆与之进行了长达十分钟,也就是一整个课间的思想教育课。 “哎,陆与之,我跟你说,你这种习惯真的很不好,你不能靠着自己投篮厉害就不走到垃圾桶旁边丢垃圾,万一你没投准呢?你这不是为值日的同学增加工作难度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收到别人的纸条难道都不回复的吗?别人问你一句你就该回答一句啊,别人问你两句你也应该回答两句,别人……哦,也不是别人,就是我啦,我在这里说了那么多,你都应该给点反应的,不然我多难过啊!” “主要也不是我难过啦,主要这是礼貌你懂不懂?不然以后我俩在一起了,别人会说,哎呀,张未乙你男朋友太没有家教了,这样我多难堪啊!” “……” 我依旧霹雳啪啦停不下来的说话,陆与之可能实在受不了了,所以他选择突然站起身来吓到我立刻失语。 就在我以为他要把我从五楼窗户扔下去的时候,他却轻轻垂了脑袋,像是回答我似的开口。 “好,知道了!” “你别难过!” “我会注意的!” 他说这三句话的时候,中间有故意停留的间隙,但我实在听不懂,不过见他认错,我还是很欣慰的。 并且至此以后,他就养成了回复我的好习惯,而我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爱上了这种给他传纸条的神奇方式。 我还写纸条问他,我说:陆与之,你说为什么啊?我会这么喜欢给你写纸条? 他看了一眼纸条,眉头皱了很久,好像经过了很认真的思考,然后提笔刷刷刷几下写下回复一把丢给我。 彼时正在上班主任的课,我被他堂而皇之的传纸条给我弄的心惊胆颤的,等到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的那一分钟,我立马打开纸条,他在上面写着: “可能是因为你买不起手机。” 我被气的吐血,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这人眼光犀利,见解独到,而且一针见血。 不过我再也没有兴趣给他写纸条,他好久没收过我写着奇奇怪怪的话和画着奇奇怪怪图的纸条,可能感到很不自在或者很想念,终于,他忍不住了,问我:“你为什么不给我写纸条了?” 我正在啃着一个巨大而且很酸的苹果,我的牙龈都被酸到发抖,所以讲话的时候含糊不清:“嘶……哦嘶……因为啊,我买不起笔!” 他看着我被酸的要死要活的样子很少见的话多:“张未乙,我还是觉得小区后面那家水果店的水果不太好,苹果都是生的。” 我被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信,那个大爷每次都把零头给我抹掉。” 陆与之不再理我开始埋头写作业,但没过一会儿他又侧头过来:“所以看过营销策略这本书吗?我的意思是,这可能是一种变相营销。” 我恶狠狠的咬下一大块苹果瞪他一眼:“我!不!相!信!哼!” 陆与之没办法只好去给我买糖,我看着他手插裤袋,晃悠着去小卖部的背影,心里感觉无比的愉悦。 四十六 四十六 晚上下班的时候,陆与之来接我去吃饭,他不认识地方,坚持要用导航,我不同意,坚持要帮他指路,所以最终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本来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被我们开了整整一个小时。 陆与之把车停在巷子里,然后熄火,拔钥匙,接着解开安全带,最后叹气。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我心虚的抢先开口解释:“那个……我本来真的是认识的,但是我不知道高架上不能掉头。” 陆与之揉了揉眉心:“那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个巷子停车,然后走过两条街去吃饭?” 我正过身子大言不惭道:“那大概是我怕你被贴罚单,我这是帮你省钱呢。” 陆与之拗不过我,只好相信了我的鬼话,也有可能他真的很饿,所以不想多跟我废话。 总之,不管怎么样,那一顿饭我吃了他一千块大洋,还是很满足的,哪怕他当晚打我一顿,只要不让我吐出来,我都是没什么意见的。 走出日料店门口,我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灯火阑珊的样子,摸了摸吃的圆滚滚的肚子感觉到,人生啊,什么都不用计较,只要饱餐一顿,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一结论在我们走回那条停车的巷子后,就被车上贴的明晃晃的罚单给推翻了。 “怎么说?”陆与之指着罚单问我。 我却指着巷子口大爷刚出的烤冷面摊子真诚无比的跟他建议:“陆与之,我跟你说,你这个人就是太严肃了,不会苦中作乐,你说反正这分也扣了,这罚钱也是板上钉钉了,这样,我们再去吃一份烤冷面,绝配这个即将要离开的寒冷冬天,你看怎么样?” 陆与之闻言就去口袋里摸索着,我一把把他的手牵过来,然后扬了扬另一只手上的一堆零钱,说:“哎呀,别掏了,都在我这儿呢。” 陆与之愣住,坚持甩开我的手继续去口袋里掏,果然,空空如也,他呆滞着目光看着我说:“厉害啊你,我一点都没感觉到。” 我摆摆手谦虚道:“哎呀,小问题,小问题。” 所以,最后我在陆与之的车上又吃了双份的烤冷面,他在我用竹签插上最后一块烤冷面往嘴里送的时候,极其自然淡定的问我:“今晚……你要去我那里住吧。” “咳咳咳咳……”我被他面色冷静的张口说这种流氓话的特殊能力着实给震惊了,我连忙把最后一口烤冷面给咽下去这才空出嘴来拒绝他:“不不不了吧,我家买房子了,你还去过的,就是你每天送我回去的那个小区,风景好,空气好,绿化好,环境好,依山傍水,邻里和睦……” 我这人就这样,一紧张就废话多,而且没有逻辑,没有重点,乱说一通。 而且他也很过分,一般这种情况下,男孩子都是会这样问:“今天,来我家吧?”或者是:“今天去我家住吧?”再或者直接说:“今天,我想让你去我家住。” 他倒好,硬生生把疑问句说出了肯定句的架势,你要去我那里住吧……你要去?还吧……说的好像我在背后密谋很久要对他霸王硬上弓,但他一直没同意,今天终于大发慈悲决定宠幸我一回的那种意思。 “可是,我想你去住啊。而且我家也依山傍水,风景宜人,邻里和睦……”陆与之越说越委屈。 他突然就像我心里吐槽的那样直接说出口,我又有点不知所措了,在心里严肃批评他,不知廉耻,非常不绅士,怎么可以对女孩子提出这么流氓的请求,于是我就听见我嗲着嗓子问他:“那那那我问下我妈呗?” 陆与之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狡黠,语气里却带着更浓的委屈:“这样啊,那算了,这么晚阿姨肯定已经睡了……” “没没没,没睡,她同意了。”我见陆与之就要反悔,立马口不择言的打断他的话。 话一出口,立马意识到,刚刚的自己特别像那种待嫁多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愿意娶自己的大龄剩女,更像急于住进他家的什么奇怪女人。 陆与之倒是没多想什么,心情看上去很好的样子,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嘴角也弯着一个恰好的弧度,外面路灯微弱的光透进车窗岁月静好的躺在他脸颊上一深一浅的两个酒窝里,像卧着一条亮闪闪的银河,好看极了。 其实我压根就没问张女士,但让我猜一猜,如果我问她的话,她应该会立马挂断电话,然后立马联系搬家公司把我所有东西都直接送过来并且让搬家的人带一句话给我。 既然住都住了,就别住一天啊,先小住几年再说。 真的不是我夸张,是我那个神经大条的老母亲真的能做的出来。 第二次来到陆与之这个小别墅,心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上次紧张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儿然后被他一盆冷水就给灌下去了。 今天的话,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我想如果我的心里住着一只小鹿的话,它大概已经兴奋的撞死了。 我一路进门,一路埋着头默念:没关系,没关系,是他邀请我来的,我紧张什么,我不紧张,他才紧张吧,他这个人思想不纯,想法邪恶,他紧张,他紧张…… 哪知道走在我前面的人突然转身,他个子太高,我又低着头,一下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他立马伸出两只手举的高高的,嘴角带着我熟悉的坏笑对我说:“这么热情啊,一进门就投怀送抱?” 我摸着被撞的一阵生疼的脑袋龇牙咧嘴的反驳他:“哼!明明就是你想多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双手落下放在我的肩膀,然后低头轻轻凑到我的耳边说:“你知道吗,有一个词,叫欲拒还迎……” 他在我耳边吹气,吹的我耳朵痒痒的,连带脖子都各种不舒服,我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霎时升高,连他碰着的我的肩膀都开始烫人,下意识的我就用力一把推开他,转身跑进厅,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无情的嘲笑我。 四十七 四十七 陆与之很体贴的在门口墨迹了好一会儿,等我把刚刚那股莫名的情愫和上升的体温安顿好,才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奇了怪了,我刚刚降下去的体温随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我又蛮不讲理的“腾”的升上去。 我看他的脚步越来越近,脑袋里胡思乱想了无数少儿不宜的画面,然后又ppt似的脑补了陆与之在我眼前脱衣服的样子,整个人都像被钉在了沙发上,动也不能动。 陆与之一脸坏笑朝我靠近,我紧张的一点点的往后退,他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另一只腿直立撑住身体,因为个子太高,所以为了维持平衡,他把腰身放的很低,整张脸几乎都贴在我的脸上,我害羞的立马想从他的胳膊空隙处逃走,他反应奇快的单手按住我的肩膀,我惊吓着将眼睛撑的很大很大。 他的嘴唇慢慢贴近我,我几乎紧张的忘记了呼吸,在他快要碰我的嘴唇的时候,立马闭紧了双眼。 一秒,两秒,三秒…… 我等了很久很久,但都没有等到皮肤触碰的温热感,我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只见陆与之笑的剧烈抖动的看着我,丝毫没动。 我恼羞成怒,一把就想推开他,甚至决定在他的脚上死命的踢一脚。 但他的力气占了上风,他死死的摁住我,我就一分一毫也动不了了,我没办法,只能用愤怒的眼神死死瞪着他,他也不气,还是淡然的照着,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起身的时候,他又突然的再次贴过来,我这个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只会认命且抱有小小期待的闭眼睛,然后就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间,然后低沉的开口对我说:“媳妇儿,你压着我衣服了,你再不把衣服送开,我的腿就麻了。” 我脑袋“轰”的炸开,他刚刚……刚刚!!!!叫我什么???!! 媳妇儿!?他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胡乱称呼别人?这会给别人带来多大误会他知道吗? 我用力一把掀开他,他果然因为腿麻没有力气支撑,一下就被我掀翻倒在沙发上,我站直身子对着他:“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他反正动不了,索性安然的躺下来,然后双手交握放在脑袋后面枕着,两条长腿随意的摊开在茶几两侧,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我的暴跳如雷,并时不时在旁边添油加醋,维持他的恶趣味。 “喂!媳妇儿,你在想什么啊?” “媳妇儿,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媳妇儿,你长大了啊,都会瞎想些少儿不宜的事情了。” “媳妇儿,你脸怎么越来越红啊,跟个红苹果似的。” “……” 我又好气又好笑,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复杂澎湃的情绪,只好直接蹲下来抱着膝盖“呜啊”一声哭出声来。 陆与之见我哭了,一下慌了神,立马一个箭步走到我身边不知所措的哄我,由于他的腿还没有恢复知觉,走过来的时候一路撞到了很多柜子。 我猜他的腿上肯定已经青一块紫一块了,不过他也顾不得了:“别别别,你别哭啊,我……我刚刚就是跟你开玩笑,你别生气。” 我不理他,哭的更大声,他急的满脑门子汗:“我求求你了,祖宗,你别哭啊,你你……” 我其实压根没掉眼泪,就是装装样子唬他,谁让他天天就知道欺负我,我一边假装啜泣,一边压着嗓子带着哭腔道:“你欺负我,你还不让我哭,呜啊啊啊……” 他一边帮我拍着后背顺气一边无奈道:“我哪敢欺负你啊,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吗,我把你供起来。” 听了这话,我立马见好就收一下站起来身来,狡黠的笑道:“哈哈哈哈我骗你的,刚刚这可是你说的,反悔的是乌龟王八蛋!” 他一下愣住了,蹲在地上,手还保持着帮我顺气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我压根就没哭,他被骗了。 不过他很奇怪,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说:“还好还好,你要是真被我搞哭了,以后不嫁我了怎么办。” 我突然心里一暖,我完全没想到,他唯一考虑的居然是我愿不愿意跟他共度余生,我一个感动一下扑倒在他的背上,他本就半蹲在地上,受力不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他手够长,撑在地上,稳住了我俩的身子。 他嗔怪我:“小心一点,我撑不住怎么办,就要摔倒了。” 我不讲理的越抱越紧:“才不会呢,陆与之才不会让张未乙摔倒呢!绝对不会!就算摔倒,你也不会让我痛的。” 我感到陆与之身体一下僵硬,然后他一个翻身,我的身体立马悬空,他眼疾手快的双手接住我的身体,接着坐在地上把我放在他的双腿上,最后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脸颊,道:“是啊,陆与之会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保护张未乙的。” 我突然就想到过去的那个夏天,那个甜蜜而燥热的夏天。 陆与之第一次对我承诺,他说:“你好,张未乙,我是陆与之,以后,我会一直保护你。” 我问他:“一直是多久?” 他看了看天台外面成群飞过的燕子,想了很久才回答我:“我不知道一直是多久,但我从前总是觉得生命冗长,现在才好像没有那么难熬。” 我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他总是这样,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可是现在我却好像突然明白过来,陆与之跟别人不一样,他从难熬冗长的生命慢慢走向人人期待的永远,花了好大好大好大的力气。 并且这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这会让我更加欢喜。 张女士以前常说,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可我却经常偷偷指责上帝对陆与之未免太过苛待,不过还好,孤独是常态,但两个人一起,总是容易的多。 陆与之有了爱之后,整个都温暖了很多,他会说好听的情话,会做情侣间亲密的事情,也会对往后余生充满想象,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惊喜且幸福。 四十八 四十八 其实我不是第一次跟陆与之…呃……怎么说呢,同居,对,我整个高中都是跟他住在一起的。 一开始,我很害羞,每天至少提前半个小时起来洗脸,刷牙,上厕所。 通常情况下,陆与之揉着眼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房门的时候,我都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人了。 看他出来,我会轻轻一笑,尖着嗓子跟他说:“那个……你起床啦,我去吃早饭上学啦,再见。” 当然了,说完,一定要极其做作的跟他挥挥手,不过,不难想象,他从来没有理过我,而是自顾的走进厕所“啪”的一声无情的关上门,独独留下在原地笑的一脸僵硬以及挥手挥到胳膊麻木的我。 我做这一切,无可厚非,就是为了营造一种我勤学肯干,良家乖乖女的光辉形象。 但那谁不是说过,这时间啊,是人类最大的敌人,我看,说的很正确啊,简直金玉良言啊。 所以我的这种做作仅仅坚持了一个星期,在第一个周末完美过去的星期一,我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就此死亡,我安慰自己:“我多睡二十分钟就行,时间宝贵,及时行乐。” 最后的结果是,我起来的时候刚好陆与之也起来,而离到校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跟被班主任骂的狗血淋头然后在门口罚站一整个早自习比起来,谦让还算什么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分秒必争才是! 我和陆与之很不自然的对视一眼,然后就投入进了抢厕所大战,幸好,我以力气大人又很野蛮,紧急时候牙口还好的这一微弱优势强行碾压性取得了胜利。 再后来,陆与之索性就不跟我抢了,他起床后会直接倒在沙发上再睡十分钟,以此来消磨等待我在厕所磨蹭的时间。 我不得不在心里好好夸夸这个优秀的青少年,知难而退何尝又不是前人的优秀经验呢? 不过后来的陆与之却是这么解释的:“被我妈强行拉进医院打狂犬疫苗这回事,我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当然是非常不以为然的反驳他:“你可以直接告诉小周阿姨是我咬的啊。” 他听完以后无奈的笑了下说:“你以为你咬的我就不用去打针了吗?” 我总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好像是在侮辱我的感觉,可实在的让我找,我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于是便只能就此作罢。 至那以后,我和陆与之每天都非常真实的跟对方生活在一起。 他半夜起床去厨房倒水会遇到正蓬乱着头发,闭着眼睛吃泡面的我。 他半夜上厕所会遇到在马桶上睡着的我,然后无奈的把我抱回床上去。 他半夜还会开错门,莫名其妙打开我的房门,然后莫名其妙跟我睡在一张床上睡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当然不会放弃模仿电视剧里被侵犯的女主角尖叫的画面,但我受到的并不是男主角温声细语的会负责任的保证,而是被枕头砸了脑袋,还被批评:“你鬼叫什么,闭嘴。” 我只能讪讪地闭上嘴巴,然后安静的躺下,极不情愿的继续睡着。 不过那时候我还真的挺难过的,感觉他完全不把我当女孩子看啊,亏我还那么喜欢他,所以为了报复他,我也不把他当男孩子看,他偷偷来我房间睡,我就偷偷去他房间睡,久而久之,剧情好像就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但是现在想起来,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一定就是故意的,他就是在利用大家住在一起的方便,长辈们对他的信任以及我毫无原则对他的喜欢,然后偷偷占我便宜。 这么一想,我还挺美。 就在我以为他今天终于要光明正大的占我便宜的时候,心里充满奇奇怪怪看上去还有点不要脸的期待的时候,他倒好,一人安排一个房间,洗完澡就睡了,就睡了,睡了,了…… 是这样的,他讲完一堆让我心惊肉跳,小鹿乱扑腾的情话,然后顺手就把我推开跟我说:“嗯,不早了,你去洗澡吧。” 我心里那个想象啊,洗澡?洗完澡要干什么?我穿着浴袍,长长的浴袍遮住我粗壮的小腿和腰间的小肚腩,然后陆与之看见我从水汽弥漫的卫生间里走出来,瞬间体温升高,然后…… 想象很美好,现实,谈不上骨感啦,反正就是平淡的像杯白开水,哦不,一杯难喝的苏打水! 等我从闷的要死的卫生间好不容易走出来喘上一口气的时候,发现陆与之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完全没有抬眼看我一眼,甚至呼吸非常平稳,平稳到我想立马手机淘宝给他看看风水找个好墓。 他邀请我来他家就是为了让我在他家超级大大到能养鲨鱼的卫生间里洗个澡,然后看他在超级贵贵到能买整只鲨鱼的真皮沙发上睡个觉? 感情,他是在跟我炫富啊?! 但我这人死要面子啊,这要让张女士知道我大半夜跑去陆与之家里,就是真的简单的睡了一觉的话,我觉得她应该可以凭借这个梗笑我一年。 所以当我回家后张女士眼神暧昧的揶揄我昨天是不是过得很开心的时候,我极其有演技的娇羞一笑,嘴上推说着没有没有你别瞎说,别问了,脸上写着是啊是啊,昨天发生了很多很刺激的事情,你快来问啊。 张女士这人一向很没有眼力见儿,平常不该问的时候叭叭叭的问个不停,这下我做好准备了,她倒是不问了,只是嘴里不停的贬低我来抬高陆与之,感慨着什么:“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陆与之这么好一小伙子怎么就交代在你手上了,怪不得现在网上都流行说什么好白菜被猪拱了,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我实在听这意思越走越偏,只好出言打断她,不,纠正她:“妈,我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把我骂成猪可对你没什么好处。” 张女士突然很吃惊的看着我,观察了我很久,久到让我误以为脸上是不是有一只因为撞墙无辜惨死的苍蝇而不自觉的在脸上抹了一把。 很显然的,空空如也,我被她看的心里发怵,只好出声问她:“妈妈……妈,你别这样看我啊,怎怎怎么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事儿,别怕,我就是在想,你是怎么确定你是我亲生的?我也没说过这话啊。” 我…… …… …… 四十九 四十九 李姐可能是对我上次十分配合她的八卦传播精神感到非常满意,单方面的就大手一挥强行将我加入了公司诺大的八卦组织里面,所以我早上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她就迎上来开始又给我分享昨天晚上的惊天大八卦。 我进门的时候,她正靠在前台跟新来的前台小姑娘讨论最近某品牌刚上的什么衣服还是包之类的,小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逗的李姐笑的花枝乱颤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在唱什么双簧。 陆雪刚这个小姑娘虽然刚来没多久,但不难看出,她倒是深谙社会洪流中好好做人那一套前人经验,可能是知道掌握了李姐这一号人物就等于掌握了整个公司的三姑六婆,信息命脉,所以对李姐殷勤的厉害,听说昨天晚上就借口庆祝入职让李姐张罗着请了公司里面几个难搞的老人好好吃了一顿,厉害啊,我们这公司,财务部以李姐为首搞信息传播,行政部以李姐的好闺蜜蔡姐为首负责组织相亲之类的文娱活动,只要把这两巨头搞定,博个好名声,嫁个好老公,这一条龙服务啊! 我盯着陆雪眼睛眨都不眨,李姐在我旁边叨叨叨了半天,我竟然胆大妄为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李姐果然有点不乐意了,嗔怪我:“小张,小张,你听没听到,是不是?” 我立马缓过神来,“啊”了一声又迅速整理了下语言回她:“李姐,您说太快了,我没捋清楚,你再给我说一遍呗,走,去茶水间喝杯咖啡,我朋友从日本给我带的,我昨晚刚收到。” 说着我摇了摇手里的包,推搡着她往茶水间走,她嘴上说着“这样不好吧!”之类推辞的话,脚步倒是一点没耽误,一路就进了茶水间。 正是早上刚来上班的时间,茶水间人来人往的,直到我把咖啡冲好,人群才走光,李姐这才左看右看确定没人了再开口:“你不知道啊,公司遭贼了?” 我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 对于急于讲八卦的人来说,你要命的“哦?”一声比吹捧她半天来的有用的多。 果不其然,她以为我不信,立马开始侃侃而谈:“是真的,就前段时间年前那个大案子,说是公益宣传片那个,哦,对了,你不是跟那人认识吗?” 我下意识脱口而出:“谁啊?顾总?” 李姐立马想起来说:“对对对,是姓顾,就国外留学然后创业成功之后回来那个,对,是姓顾?” “他来我我们公司偷东西了?不可能吧,他什么也不缺啊。” 李姐见我没听懂,急了:“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哪是人家顾总偷东西了,是顾总那个宣传片,这边还没正式开拍宣传呢,网上已经有泄漏名单了,听说把那个要担任公益片主角的许副市长的签约资料都给暴露上去了,还买了水军一路带节奏,现在网上一片骂声,说什么官商勾结,哎呦,说的难听的狠。” 我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李姐,你这话哪儿听来的?真的假的?这话不能瞎说啊可。” 李姐气的鼻子开始哼哼:“不信你去问啊,公司上下差不多都知道了。” 我又问她:“那柏总知道吗?怎么没通知我啊。” 李姐悄悄压低声音:“哎呀,昨天晚上才出的事情,今天一早柏总才收到消息,忙着公关呢,之前那边不是说不需要我们宣传吗?我们这边就没有宣传方,一时还找不到公关的路子,总经理办公室都炸开锅了。” 我赶忙放下手里的杯子凑上去继续问:“那顾总那边呢,他们公司知道了吗?” 李姐想了想,还是回答:“那就不清楚了,但是听前台小陆说,刚柏总助理才过来安排了等会的接待,说是临时邀请顾总来开会,我估计是知道了。” 我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心里着急,立马就要去找柏冬凛,后面李姐“哎哎哎”的叫住我,我停住脚步问她:“怎么了?” 李姐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小张啊,你先别忙着找柏总,你看啊,事情已经这样了,等下顾总来了,肯定要了解相关资料,你不如提前去准备准备,等会儿看看怎么解释,解决。你现在什么也不了解呢,这儿听我说了两句,就去找柏总,那里几个领导都快打起来了,哪有空和心思听你说话,再说了,柏总女朋友来了,听说还带了一个公关界的厉害人物,你啊,帮不上,要我说啊,就别给自己找事。” 究竟是经验老道的老人了,分析问题,看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毕竟还是太年轻,遇事只知道一股脑儿的往前冲,也不想想,这个事我能在哪里帮到他们,或者是现在我到底是能不能帮上忙,说不定我奔来走去,最后还是白忙活一场。 我看了看眼前的李姐,心里突然有些愧疚,之前总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他们这些每天瞎八卦之类的事情嗤之以鼻,但仔细想想,他们究竟是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还多,遇事冷静,条理清晰,怪不得,有这么多坏毛病,公司还是要花钱养着。 总的来说,关键时候顶用啊,总比一些遇到事情就瞎叫唤的小姑娘小伙子强多了。 “小张?小张……”李姐见我又发呆,出声惊醒我。 我又“啊”了一声,她笑了一下揶揄我:“你这个小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喜欢发呆,老是出神儿。”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放下杯子,就要回办公室。 李姐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叫住我,我再次停下来回头,她又自言自语什么算了算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她,就见她又叭叭叭的去了前台。 两人又不知道聊了什么,笑的哈哈哈的。 我摇了摇头,还是回了办公室。 我回办公室的路上的时候正好经过老板办公室,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所以有意驻足在门口看了一下,里面时不时有争吵的声音,我耳朵不太好,实在听不清楚,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目光却瞥到了坐在一侧的朝阳,她好像也很配合的看到了我,两人都惊了下,不过一瞬间,她立马恢复一贯的笑容朝我微笑着点头表示打招呼,我愣了一下,也只能回以一个微笑。 果然是从小好教养的女孩子,这种时候,也表现的大方得体,我从小就没人这么教,我向来就是那种遇到事情叽哇乱叫的那种女孩子。 讨人烦得很。 五十 五十 我在办公室里听着隔壁的声响坐立不安,心里想着,他们吵的那么大声,到底有没有解决办法了?事情究竟发酵到哪一步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现在打电话给许格子的话,她会不会哭啊。 我一直都很清楚,资料泄漏,顾方年大不了危机公关一下,反正他还没有在国内站稳脚跟,实在不行,挥一挥衣袖,回他的美国好了。 其实分析下来,他真的谈不上损失惨重。 可许叔叔不一样,他正位于竞选扶正的重要节点,官商之间,关系太微妙了,官商勾结是人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常态了,但就是这一常态,恰恰是最拿不上台面的东西。 打个简单的比方,这就好比,我知道你是坏人,但我不能说,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坏人,可我也不能说。 好像这个比喻也不是太恰当,不管了,总之,这件事总体来说,在外人,在大众看来,就是许叔叔这个大官明目张胆的告诉大家,对,没有错,我,许志国,准备勾结一下商人,大方的贪点钱了。 这要放在以前,可能还不那么严重,可是现在民众话语权多大啊,网络多发达啊,他们能同意吗,那肯定是不能啊。 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大众很容易被我们带着走,我们如果做好了万全准备,将事情往正面去引导,他们就会觉得,哦,这个官和这个商是在为公益做事业,但是现在有人将我们没有准备好的一切提前公之于众,再加上一丁点的负面效应,事情立马,就不一样,他们只会觉得你们在狼狈为奸,利用职权做一些满足私欲的事情。 一开始这就是一场赌局,将名利都绑在一起,赌的,就是大众的态度。 我知道这件事非常棘手,顾方年那里,暂时还没有出来具体的结果,但我想许叔叔那里,已经焦头烂额了。 我没忍住,还是给许格子发了条信息,我没问她怎么样了,而是少见聪明的问她:你在哪儿呢? 出人意料的,她很快就回我了:在去你工作室的路上。 我突然就有些放心了,因为事情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最起码,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为许格子还有空来我们这儿看看这个烂摊子,说明那边还能应付。 没过一会儿,陆雪过来我办公室敲门,说是柏总叫我过去开会了。 我应了声“好”,就赶紧过去了。 推开会议室的玻璃大门,里面已经不再争吵了,但尤然可见,几个大领导领带也歪了,头发也塌了,各个面红耳赤的。 倒是朝阳没什么变化,她一直很冷静很矜持的坐在那儿,像朵百合花似的,没有一丝起伏。 见我进来,她招呼我:“你来啦,来,这儿坐。” 我点点头就坐过去,柏冬凛看了我们两个一眼然后很严肃的对我说:“想必你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看?” 我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我没想过他会问我怎么办,我就像一个上课时候被点到名的差学生,毫无疑问地又没有听讲,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办?我哪儿知道怎么办,我就是一个策划视频的,老板让我现在滚回去熬夜班重新做个策划我肯定麻溜儿就滚回去了,这突然这么正式的问我,我还真有点慌张。 “怎怎么办?要不我再重新策划一份方案?”我瑟瑟缩缩的开口。 “对,就是这个意思,很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定甲方情绪,告诉他们我们还有备用方案,这样才能全力解决网络公关问题。”我话音刚落,柏冬凛突然没来由的对我一阵夸赞,让我受宠若惊,不对,不是惊,是惊吓。 “那那那我回去做方案了现在?”我又问。 总感觉现在说话很危险,我就像古代在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皇上随便指着我问:“你说怎么办啊。” 我就必须一下猜中小皇帝的心思,不然,就会被拖出去斩了。 “不,顾总那里马上就到,你跟顾总是旧相识,等会儿周旋起来,也能在旁边添柴加火。”柏冬凛拦住我。 我立马反驳:“其实不是,我跟他不是很熟。” 柏冬凛摆摆手:“你别谦虚了,一个高中还不够熟啊,我跟我女朋友一个高中都要结婚了。” 你说也是巧啊,正在柏冬凛在跟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的时候,好死不死,陆与之给我来电话了。 我明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还是心虚的手直抖,我溜出来后躲在厕所接起电话,迎头就噼里啪啦开口:“不是,不是,陆与之,你听我说,我跟顾方年之间是清白的,真的,我骗你,就罚我去超市买可乐都是没汽儿的。” 说起来还是他给我打电话,我这里劈头盖脸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胡乱解释一通,他那里肯定听的一头雾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话中带话似的开口:“张未乙,你看你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我撇撇嘴说:“你不懂,我这是犯错就认,挨打就立正,态度好着呢,不对啊,我没犯错啊。” 他冷笑一声:“哼,我看你错多了,打一次都不带抵债的。” 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他倒是难得主动开口问我:“你那里出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他关心我的声音,我一下就松了神经,抠着指甲回他:“对啊,连你都知道了,现代网络这么发达?传播速度这么快?” 他听言笑了一下回:“你别贫,是许格子上午给我打电话,我爸跟她爸不是同事吗,她喊我帮忙打个招呼,压一下事情,暂时别捅出去,不过我本来不想管她的事情的,因为她老是在你面前打我小报告,不过我又怕我不答应你会烦死我,只好答应了。” 陆与之很少讲这么多话,叽里呱啦的,听上去竟然还带着孩子气,语气都是我一贯的语气,但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 我看着洗手间里的镜子微微出神,可能是没有听到我的回答,陆与之紧张的轻轻出声:“未乙?其实我就是想说,别担心,有我在。” 五十一 五十一 “陆与之?” “嗯?”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发现你这张嘴挺会骗人啊。” 陆与之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语气中还带了隐约的委屈:“我才不会骗你呢。” “你是不是选修了一门情话课啊不然为什么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心跳不止!没发现你原来这么会谈恋爱啊?” “你不知道吗,那个男人天生都是谈恋爱的高手。” 即使明明隔着电话线千山万水的距离,我还是控制不住,很没骨气的脸红了。 陆与之好像在我身上装了什么针孔摄像头:“你是不是脸红了。” 我惊吓的不自觉朝身后看了半天,确定他真的不是通过什么哆啦a梦的任意门瞬间来到了我身边,这才嘴硬的开口:“哼!才没有呢,不可能。” 正说着话,我就透过门口看到许格子和顾方年一大堆人马气势汹汹的就从电梯里出来了。 我留下一句:“那什么,你等会,许格子来了。”就匆忙掐了线。 我整了整情绪,这才走出去,很显然许格子也看到了我,她朝我招招手,柏冬凛也及时从办公室里出来,说实话,他弯腰握手的样子,也太狗腿了吧,也不知道,当初朝阳和许格子是怎么看上他的,没道理啊。 柏冬凛见我发呆,用手肘戳我,我回神,问他:“怎么了?柏总。” 他指指许格子说:“接下来我要和顾总单独开个紧急会议,你代我好好照顾顾总的女朋友。” 说完他还疯狂对我眨眼睛示意,我猜想,他一定是想逐个击破,想内里他来稳定顾方年情绪,外面由我攻破他的女朋友,对于他这个对女人理解不如小学三年级的残章儿童的人来说,他肯定,完全,绝对没办法懂得,许格子这个人我完全搞不定,当然了,她同样也搞定不了顾方年。 但没办法,我实在没办法对我老板说出这种残忍的话,所以我只能很听话的把许格子拉到了一旁的休息室。 许格子好像看上去丝毫不担心,也不在意的地方,因为她居然还有心情观赏一下我们狭窄简陋的休息室。 “哎,张未乙,你们这儿这个咖啡机不错啊。” “哎哎,张未乙,这沙发真皮的吧,没看出来啊,柏冬凛工作室开得不怎么样,家里还是有点底子的嘛,不然哪里经得住他这么造。” “我靠,这杯子,肯定老板专用吧,限量款,可以啊,我之前还想买来着,买不到……” “喂!您能别在这儿转了吗,坐下!”我实在受不了了,拉住她到处翻箱倒柜的手。 她也不反抗,顺势坐下,然后开始劝我:“哎呀,你着什么急,我都不急,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皇帝不急太监急。” 我说:“你别闹了,许叔叔怎么样了?” 她不以为然:“没事,奥,对了,你男人真厉害,不过还是你的名字好使,我找他帮忙,他说不行,我说那我活不下去就拉着张未乙去跳黄浦江,她肯定会同意的,然后你男人就答应了。” 说着她色眯眯的摸了一把我的脸还淫笑着说:“你这张脸真好用。” 我嫌弃的挪开她的手冷哼一声:“那是他被你唬住了,你跳进黄浦江,我顶多提前帮你买幅棺材,不过凭我两这关系,我可以买水晶棺给你,永葆青春嘛毕竟。” 许格子切了一声,就很没有形象的四仰八叉的躺在她刚刚夸了无数遍的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 我见她这幅样子,还是没忍住问她:“究竟怎么样了?你倒是说话啊。”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认真的回答:“就是,我爸要下岗了。”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因为你男人,我爸不用被关起来查,还是谢谢啦。” 她说的轻轻巧巧,说完又再度闭上眼睛。 我心里像打翻了一整瓶的柠檬汁,酸的几乎要将我的整个身体皱在一起才能缓和。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自己已经带了哭腔。 许格子转过脸去不再看我:“你还真是天真啊。” 我突然醒悟过来,这件事也太蹊跷了吧,我们压根还没有开始实施这个方案,怎么会被提前泄漏?用张女士的话来说,我们这个工作室能存活下去,全靠国家扶贫,民众同情,不存在会有竞争对手恶意竞争的情况啊,再者,这件事发生之后,对双方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对,不是的,对我们和许叔叔是百害而无一利,但对有些人,可能不是这样。 仔细想想,看上去大家都被打击惨重,有人失了名,有了失了利,但有的人,本身就是干干脆脆,什么都没有的来的,哪里又存在失去什么了? 反而,作为商人来讲,其实跟明星是一样的道理,口碑好坏固然非常重要,但是对本身就毫无名气,一无所有的他们来说,拨人眼球,在观众心里占有一席之位,好像更加重要,等时机成熟,再加一些外力将形象口碑这些可以改变的东西完全洗牌,最后,可谓是,名利双收。 “是顾方年?”我惊呼出声。 许格子依旧没有回过头来,语气淡淡的夸我:“你还不算太笨嘛,下次陆与之说你笨,那我可要好好跟他理论理论了。” “你早就知道?”我问她。 “也不算早就知道吧,顾方年的助理发布小道消息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早吗?还好吧。” 我的瞳孔骤然放大,满眼不可置信:“你亲眼看着他推你爸爸下地狱?你却不阻止?” 许格子一个翻身终于转过脸来,音量微微抬高:“阻止?怎么阻止,我哭我喊我跪下来求他?张未乙,你好好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陆与之,我也不是你,哭一哭,他就心软,闹一闹他就缴械投降,没用的,我们天生要一起互相折磨,然后把对方推进地狱。” 我整个人震住,不能动弹一点,脑袋里居然开始胡思乱想,我突然想到,许格子这个女孩子真奇怪,总是神啊鬼啊地狱人间的,那是因为从来不爱看书的她曾经看完过整本的聊斋志异,还都是文言文版本的。 五十二 五十二 许格子对志怪类的兴趣起源于高中,许格子高中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件轰动全校的大事,当然了,她做过的大事多了去了,但尤其这件事最轰动。 她曾经烧掉了学校的图书馆,好吧,我夸张了,其实就是,她在图书馆自制bbq然后一不小心点着了窗户边上的窗帘,这图书馆什么地方啊,书啊,书是什么?燃料啊!于是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许格子心里紧张啊,你想想看,一个二八少女,大好年华,只是想吃一顿烧烤,多艰难,多难过。 所以,她自己很果断的报了警。 据体委声情并茂的描述,当时,她是这样跟警察叔叔说的:“喂,您好,请问是119灭火中心吗?” “对,没错,我这里失火了。” “没错,我是某某高中的一名高中生,我叫许格子。” “对,没错,我还在火里。” “为什么不逃?呵呵,我逃不掉啊,这里六楼!!!!!!” 后来,消防员叔叔拯救了花季少女,成功灭火以后,还拍着许格子的肩膀说:“小姑娘,够厉害的啊,报警的时候冷静的我还以为你是个目击者。” 许格子学着书里的侠拱手作揖说道:“好说好说,我风里来雨离去,征战江湖多……” “许格子,你立马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立刻!还有打电话喊你爸来学校一趟!” 许格子的豪言壮志被班主任的尖叫,打断,她立马拜拜了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消防员叔叔,奔赴眼睛鼻子都扭到一起的班主任那里。 班主任问她:“去图书馆干嘛了?” 她一脸吃惊:“去图书馆?当然是看书了?” 班主任盛怒,中气十足的猛拍了一下桌子,震的桌上的保温壶盖子很有节奏的翻了一翻:“我当然知道图书馆是看书的!我……” “那你还问。”许格子这人跟我一样,一天到晚吊儿郎当,废话还多,通常情况下,也不会看眼色,而且她在讲话大言不惭,胆大包天,大大大无畏的精神上非常跟我聚拢,所以她吃了雄心豹子胆,打断了班主任的雷霆之怒。 “我是问你看什么书!” “啊,聊斋志异,那个蒲公英写的。” “是蒲松龄!” “啊,好像是的,挺好看的,上面说……” “上面说在图书馆烧烤能成仙?” “那倒不是,我烧烤那是饿了,真饿!” “你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你会去图书馆看书?我看你跟许格子两个人就是天仙配,指不定在背后憋什么坏呢,你俩真是一对,什么时候同性合法,我看你俩凑合凑合一块儿过就算了,天赐良缘啊。” 果然是暴怒,该说的不该说的,班主任都说了。 但是,班主任也是班主任啊,许格子也是许格子啊,不得不说,她这说一句回三句的本事,哈哈哈,跟我还真是挺像的,她说:“别啊,您说我就说我,您拖张未乙干什么,她挺无辜的啊,不过我那羊肉串确实是她给我弄进来的。” 班主任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许格子上赶着添油加醋:“她还挺有本事的是吧?” 我在教室里理所当然的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于是,班主任被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指着许格子大骂:“我教书这么多年,从来就没见过你这种学生,去,去操场给我跑圈,跑到你家长过来为止!” 许格子不以为然的把校服拉链拉开,一边出了办公室,嘴里还贼不要命的嘟囔:“您这是体罚啊,这是教育失败的征兆啊,这是革命教育体制的拦路虎啊!” 班主任在背后尖叫着问:“你还在啰嗦什么!!!” 许格子头也不回挥挥手,说道“没什么,我是说,我爸那司机技术还好的,估计我走下楼他就来了。” 后面还有班主任的怒骂声,听不太清楚了,我在门口听了半天,不过,对于许格子的态度还是非常不敢苟同,就拿她把我供出来的这一事情来说,就非常的不地道。 后来当然是我陪她一起跑的,也就跑了一圈吧,她爸就真来了,许叔叔带着好几个助理,架子十足,各个穿着黑色西装,看上去特别像刚从拳王争霸赛夺得金腰带然后完美退役的拳王卫冕者。 许格子问我:“哎,你干嘛陪我跑?我还挺感动的。” 我摆摆手说:“嗨,还不是知道你爸肯定一会儿就来了,你也跑不了几步路,我这不赶紧下来跑两圈,给班主任做实我们两姐妹情深的真相。” 她突然警惕的揪着领口对我防备道:“你你你别啊,我可是个黄花大闺女。” 我故意色眯眯的凑上去,将她扑倒在操场的足球场上,挤眉弄眼的说:“嗨,谁说不是呢。” 最后还是迫于许格子爸爸屁股下那把椅子的淫威,许格子没被开除,只是一个警告处分。 我问她:“不错啊,恭喜恭喜,喜提警告处分啊你。” 她脸上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有什么好恭喜的,许志国那人,你还不清楚,厉害着呢,这次我还背了个处分,已经让我大吃一惊了,我还以为学校会让我许志国把我领回家关起门来教育呢。” 我眨巴着眼睛纯真无邪的问她:“关起门怎么教育。” 她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轻轻在我耳边说:“一顿毒打,打完扔进河里。” 我被吓住,不由自主的感叹:“老许好身手啊。” 许格子点点头赞同道:“简直老当益壮,挥起棍子来,筋骨不要太灵活。” 我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看我一眼,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读书,读书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根源。” 我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只要她好好开始读书,没准老许一高兴,就绕她一条狗命了。 直到第二天,我在她桌上看到了十二本不同出版社不同版本的聊斋志异之后,我知道,我输了,一败涂地。 五十三 五十三 “对了,那个陆与之打人那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许格子突然莫名其妙的提到这件事。 我愣了一下才回她:“没事儿吧,也不知道是我们两拎去的果篮还是你送去的花起了作用,反正好像对方撤诉了,具体怎么搞的我也不清楚,陆与之自己解决的,也没告诉我,他之前发现我和你偷偷背着他去帮他解决事情,气死他了,眉毛鼻子连在一起的批评我!” 我一提到陆与之就会这样,滔滔不绝。 “是嘛?”许格子语气有点奇怪。 我问她:“怎么了?怎么想起来提到这件事?” 她眼神躲闪:“啊,没什么我这不关心关心我的恩人的生活嘛,那个被打的那个,是你们公司前台的男朋友?” 我没发现异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对啊,不过,那个前台辞职了,挺匆忙的,好多东西都没拿走,你干嘛,对我们的前台有什么企图?我们公司可不养闲人。” 她笑我:“放心,我前男友公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买卖不在仁义在嘛,我能有那企图?” 我发现许格子这个人真的很洒脱,不管是初恋陆与之,还是现在的前男友柏冬凛,她都是喜欢的时候惊天动地,离开的时候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高中刚见到许格子的时候,她正每天沉浸在陆与之那张人神共妒的脸上无法自拔,那时候高二我刚转过去,是那种一眼就看上去的土包子。 我站在讲台前瑟瑟缩缩的跟大家打招呼,半天也就憋出一句:“你们好啊,我叫张未乙,怎么努力也不怎么样的未乙。” 老师看底下同学都兴致不高的样子,也就匆匆结束了这场其实也不怎么重要的转学生的自我介绍。 老师往下面扫了一眼,很做作的说:“陆与之同学旁边位置空着,你去那儿暂时坐着吧。” 我当时就被老师这种面不改色走后门的精神感动了,我的入学手续就是小周阿姨帮我办的,他能不知道我和陆与之那个说也不说不清楚的关系吗。 我估计陆与之是迫于小周阿姨的压力,或者是他也不关心旁边坐的是人是鬼,总之,他很无所谓,无所谓到头都没抬起来看我一眼,反而是我屁颠屁颠跑过去,很是矫揉造作的跟他打招呼:“你好啊,好巧啊。” 他还是头也没抬,我发现他这个人真的是很没有礼貌,不过我这人大度,也就没再跟他计较了。 不过许格子不啊,她在我屁股还没坐热的时候拍案而起,大声喊:“我反对!” 当时那个气氛,我仔细想象了一下,就特别像我和陆与之正在步入教堂,交换戒指,神父问我:“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我很积极的回答:“我愿意我愿意!” 然后神父又问陆与之:“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陆与之摆摆手回答:“随便吧。” 神父满意地转过头问大家:“我站在宣布我眼前的这对情侣将接受主的示意正式结为夫妻,你们有人反对吗?” 许格子跳出来大喊:“我反对。” 神父,哦不,老师面上很难看,但还是问了许格子:“怎么了?” 许格子站起来指着我说:“老师,我觉得这个女人,不怀好意!” 我震惊的转头看她,哎,这位少女,你这个用词,很是大胆啊。 不过以老师多年的教学经验,当然不会被许格子这个小妖怪吓住,只见他到淡定的翻开教案,头也不抬的说:“反对无效,开始上课。” 至那以后,许格子天天坐在陆与之的对面趴在他的桌子上指着旁边的我给他洗脑:“哎,陆与之,你知道吗?你旁边这个女的,对你别有所图。” 陆与之不说话。 “哎,我告诉你,我看见她晚上天天跟踪你了。” 陆与之继续不说话。 “哎,陆与之,你要注意她,她早上也跟踪你!” 陆与之还是不说话,但我,作为21世纪信奉平等教育的新青年,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一句了:“喂,同学,你要说我坏话,能不能挑一个我不在的时候?” 她很不能理解的看我一眼:“你跟陆与之就像个连体怪,每天粘着他,我倒是想啊,我找不到机会啊!” 我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是这样,于是站起身跟她说:“那这样,我去上个十分钟厕所,你多骂一会儿。” 她很自然的把水壶递给我:“那什么,顺便帮我打壶水,多让我骂五分钟,下节课语文课,迟到没关系,我罩着你。” 我接过水壶,点点头说:“好嘞,兄弟。” 她抱拳:“好说好说。” 陆与之终于被吸引了目光,吃惊的看着我两,眼神里都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迷茫。 我猜他一定在想,我的天,我这旁边,坐了怎么样两个智障? 我跟许格子的友情就是开始的这么莫名其妙。 后来,许格子知道了我和陆与之住一起,当场就带我逃了语文课,把我拉到操场上,对我进行了长达四十五分钟的心理教育。 大概内容包括,对我我做人不地道,心里抱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投机取巧想法的深度剖析。 然后是对我和陆与之关系的升华的肯定。 最后对自己的战况进行总结并得出要放弃陆与之这一有效结论。 她还把这个结论经过,举例子,摆事实,讲道理等等手法讲给陆与之,并一再对他强调自己不再喜欢他绝对不是因为自己三心二意,水性杨花,见异思迁,而是对问题进行了深度理解,发现自己的胜率奇低,自己这是对时间的有效利用和把握。 我在一旁表示非常赞同。 陆与之听了半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怒而离桌,而且一下午都没来上课。 我为了表达对同学尤其是同桌的关切慰问,特地跑到办公室向班主任了解情况,班主任一看是我竟如实的告诉我说:“陆同学说他有点出现幻觉了,好像看见了两个女妖怪,想回去休息休息。” 我听完以后很是遗憾,心想,陆与之这哥们也太不地道了,怎么看到这种好事情都不告诉我? 对比我,许格子就显得聪明多了,她告诉我:“张未乙你是不是傻,他那是因为我不再喜欢他了,一时悲从心来,控制不住情绪,回家哭去了。” 说完还自己配合的啧啧嘴。 我一想,哎,有点道理啊,我放学回去一定给他带碗混沌安慰安慰他。 五十四 五十四 晚上回去的时候,门口混沌摊子已经收摊了,我很可惜的在心里推脱了责任,我不买混沌绝对不是因为我又抠门又穷。 家里厅灯是黑的,但陆与之的小画室关着门,门缝里都是光线。 是这样的,我家,哦不,陆与之家这个小公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三室一厅的房子,正好多了一间房间,就给陆与之做了独立画室。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批评一下资产阶级不值得提倡的奢侈生活了。 同样都是十七八岁的花季少男少女,有些人小小年纪已经坐拥二十几平米的独立画室,有些人却还因为贫穷卖了房子只能租房子住现在还甚至一度沦落到寄人篱下的境地。 就因为我对他们资产阶级铺张浪费的嗤之以鼻,以至于我开门的力气特别像来催高利贷的社会哥。 陆与之听到声响,应该是被吓了一跳,特别吃惊的回头,手上还有一盘花花绿绿的调色盘。 好吧,并没有花花绿绿,黑咕隆咚的,看着就渗人。 “混沌摊子关门了。”我说这话的时候还有点气冲冲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因为对他太有钱的嫉妒,还是对他每天跟许格子眉来眼去的不齿。 人家许格子都不喜欢他了,他还在这儿独自伤心,画画泄愤。 他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很是无邪的指了指旁边桌子上一碗吃了一半的蛋炒饭,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已经吃过了。 我摆摆手:“那就行了,我回去了。” 他少见的“哎”了一声叫住我,我吃惊的回头。 他就突然说话了:“厨房,还有。” 我顿时灵台清明,一个激灵贯穿全身,陆与之给我做饭?陆与之哎?就是那个长得帅的不行的自闭少年,给我做饭哎。 我对这件事还沾沾自喜了好久,第二天一早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许格子,并一并高度赞扬了她及时放弃的明智之选。 许格子也被惊掉了下巴,不过她显然跟我的关注,不在一个点上:“什么?陆与之还会做饭?失策失策了,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被吓得花容失色,立马说道:“别,他会做,但难吃啊,真的!” 许格子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冷哼一声:“呵呵,他学习那么好,长得也好看,做饭还能不好吃?我看这锅看到他都能自己掂勺。” 我一向佩服许格子的语言丰富程度。 “……” 正在我沉迷于回忆无法自拔的时候,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我拿起一看,居然是周怀安,许格子眼疾手快的抢过手机,然后大怒道:“好啊,张未乙,你这个女人,好歹毒的心,居然敢红杏出墙,看我不替陆与之砍了你这根水性杨花的树枝!” 我连忙抢下手机,捂住她的嘴对她又嘘又哄:“你别嚷嚷,你别嚷嚷,这是在公司呢,你还让不让我做人了,没有的事!” 许格子两个鼻孔都在出气:“那你接啊,就在我面前接,快!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小妖怪敢动我们陆与之的这块肉。” 我虽然在心里大骂许格子这个后腿的行为,但还是不得不迫于她的淫威,当场免提接了电话。 “喂,张未乙吗?” 声音一出,许格子就在旁边对着手机张牙舞爪,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按住她蠢蠢欲动想要砸手机的手。 另一边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接电话:“喂,我是,那个周同志,有什么事吗?”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我喊他周同志完全是为了在许格子面前跟他撇清关系。 不知怎么的,周怀安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居然从这个称呼里听出了什么奇怪的类似于spy的暧昧来,居然很诱人的轻笑一声说:“小乙同学,我想约你吃个饭可以吗?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一下。” 我的天许格子当时就炸了,我对那个场景的唯一记忆,就是一个崩溃了在疯狂边缘的女人,捧着手机破口大骂:“小乙同学?你怎么不小甲同学,小丁同学,小丙同学啊,你以为小学数学课呢,跟我这儿甲乙丙丁的,小乙朝你走了五百米,请问你再走几百米能跟她吃上饭,我告诉你,做梦,题干错误!小乙同学不吃饭!” 我第一次被许格子的战斗能力震惊了,她挂电话的时候差点把我的手机戳个洞出来,说实话,我半天都没敢从她手里把电话拿回来。 “那个,许姐姐,我……我我真的是清白的。” “清白?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敢说自己是清白的了,那潘金莲还开着窗户晃着女乃子说自己清白呢。” 我再一次被许格子的语言丰富程度震惊。 “那个,他真的就是找我有事,很重要。”说着我就想偷摸从她手里拿过手机。 许格子灵敏的打开我的手:“哼!重要的事?我告诉你,陆与之现在可是我恩人,没有事能比我恩人的个人幸福更重要!” 我连忙应和:“是是是,可是许姐姐,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呢,你怎么也不为我想想。” 许格子再次爆炸:“我告诉你,你的个人幸福,就是我恩人,你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别的野男人,暗通取款,暗度陈仓!没门儿!” “许姐姐好文采啊,我一定不负您的嘱托,会负责你恩人的后半生幸福的,放心吧。”我一直觉得溜须拍马这种事,没人能比我更合适了。 许格子终于被哄高兴了,将手机还给我。 我一度怀疑,我上辈子杀了周怀安全家,不然他怎么敢在许格子雷霆之怒下,再给我发信息? “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许格子冷眼看我,突然严肃起来:“张未乙,你不是情窦初开的高中生了,我只见了这个人一次,就知道,他对你别有所图,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但是!我告诉你,别人或许离了你张未乙照样能活,但陆与之不行,他在美国权威心理医院的就诊资料我弄到了,看不看随便你。” 她刚说完话,会议室的门就开了,柏冬凛的问题似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因为,他和顾方年出来的时候,都带着商人虚假的笑意。 五十五 五十五 我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么解决的,我只知道我被要求重新做策划,然后重新甄选女主角,因为男主角由顾方年本人出演。 许叔叔没有被撤职,但我听说他竞选和转正的事情算是交代在这儿了。 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到底这个事儿是怎么传出去的,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方案居然就这样赤裸裸的被放到网上,虽说顾方年知道所有方案的内容,可是跟许叔叔合作的合同文件,以及方案文件的原件都是在我们这儿存着的,他又是怎么拿到的呢? 难道他真的安排了一个人半夜过来翻墙,入室行窃?没可能啊。 不是本公司人,根本就不可能没有预约的就堂而皇之地进来,毕竟我们大楼门口的保安叔叔工资还算可以的。 而有预约进来的人,则都是记录在案,清清楚楚的,不可能存在什么漏网之鱼。 那到底是谁呢?不是外忧,那必然是内患,所以,我们公司,有内奸? 当我把这翻自认为很有道理的推论告诉陆与之的时候,陆与之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怎么样怎么样?我是不是说的很有道理!快!是不是,是不是!”我很激动的揪着陆与之的胳膊疯狂来回摇晃。 彼时,陆与之正躺在阳台的榻榻米上看书,那个榻榻米,他说是特地帮我弄的,不过我不太相信,因为旁边榻榻米上还做了一个书架,一看就不是我的风格。 我,张未乙纵横学校二十余载,从来就没跟看书挂上过边。 陆与之从所谓特地给我坐的榻榻米上起身,一脸无辜的看着我说:“所以呢?” “所以呢?什么所以呢,所以我们公司有内奸啊!” 陆与之又重新躺回去不以为然的回答我:“哦,你们公司有内奸这个事,应该全公司上下包括你的好朋友许格子,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许格子也知道?”我大声嚷嚷。 陆与之像没听到一样若无其事的翻页:“应该吧,说不准他们连是谁都查清楚了。” 我一下激动的扑到他身上,可能是我最近吃胖了,隐约还听见他闷哼一声。 “真的啊?你也知道吗,是谁啊?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陆与之索性把书合上放在旁边,又怕榻榻米的边边膈得我不舒服,将我往上提了提才慢慢说道:“我倒是不太清楚是谁,不过,你们公司最近有人离职吗,那应该就差不多是他了。” 我顿时犹如醍醐灌顶,撑着他的肩膀把自己身子立起来,惊呼出声:“程丽丽!就是那个前台,你也认识的!那个……对了她男朋友就是挨你揍的那个!” 陆与之揽住我的腰怕我在榻榻米上又蹦又跳会掉下去:“哦,是她啊,那就说得通了。” 我没听明白,疑惑的问他:“怎么了通了,什么明白,你快告诉我!快点!” 陆与之想了一下,估计是在组织语言,才回答我:“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她男朋友每天跟踪你。” 我突然没来由的心虚,嘴里开始不自觉的谎话连篇:“没……没啊,我不……不知道啊。” 说完又惊觉自己的反应不对,知道自己被跟踪,应该是吃惊才对啊,于是赶紧又做作的补充:“什么!他跟踪我。” 陆与之好整以暇的看着我胡说八道,各种表演。 我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眼神躲闪的就要离开他的身体自己站起来,没想到,他却突然用力,一把把我往下拉。 我一下子就跌进他的怀里,他真的太瘦了,我的脸因为冲击装在他的肋骨上,生疼生疼的,也不知道他的肋骨疼不疼,有没有“咔嚓”一声就断掉。 正在我揉着脸准备问他他的肋骨还健不建在的时候,他却是先开了口:“张未乙,你是不是以为你跟那个周怀安,偷偷见面的事情,我不知道?” 我这个人,本来就爱胡说八道,等遇到心虚,紧张,大悲大喜等等一系列剧烈情绪的时候,就会更加口不择言。 于是我就听到我大言不惭的抵赖:“没有的事,你别胡说,我没有跟他偷偷见面,我跟他是正大光明的见面,就在警察局,毛爷爷都看着呢!就是他给我看了我们家门口那个的监控录像,你别说,他们警察局的设备就是专业啊,这像素比我们小区门口看门大爷那里的清楚,哎……我跟你说。” “闭嘴!”陆与之突然打断我,而且态度非常不好,导致我的小心肝也跟着抖了一抖。 “干……干嘛啊。”我猜我的头顶一定写着一行大字:大哥,饶我一条狗命,我再也不敢水性杨花了。 陆与之低沉着声音,殷红着双眼对我说道:“你再不闭嘴,我就要亲你了。” 我又紧张了。 “你很奇怪哎,哪有人亲自己的女朋友还要提前打招呼的,而且……” 我的头被猛的力量拉的下沉,剩下的话都被淹没在一个绵长又剧烈的吻里。 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陆与之仿佛带着很大的怒气,灼热的气息不断扑在我的脸上,好像要快把我的皮肤烫化掉。 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一把就要把他推开,但男女之间,毕竟是力气悬殊,他反而借力把我扣的更紧。 他用舌头灵活的撬开我的牙床,然后我好像就得到了救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不过两秒,他又带着兵荒马乱席卷而来,我不知道这个吻有多炙热,但我委实不得不感慨一句,陆与之的肺活量也太大了吧。 他不给我换气的话,我肯定会当场憋死的。 我感觉嘴唇上还带着湿润,但他却很迅速了离开了我的唇边。 我扶着他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枕在头上,很不要脸的嘲讽我:“张同学,你这,实战经验不足,技术欠佳啊。” 我用力扭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疼的情不自禁倒吸一口气。 “你干嘛?谋杀亲夫?”陆与之笑着对我说。 我冷哼一声说道:“哼!哪能啊,我这是在学习呢!” 他问:“学什么啊?” 我恶狠狠的瞪他:“学习如何大白天杀人藏尸。” 他大声笑起来,脸颊上一深一浅的酒窝里都盈满笑意:“别啊,张同学,与人为善啊要。” 窗外的阳光洒在陆与之的脸上,他就躺在那里,慵懒而迷人,我想,我可能就是陷在这个笑容里,怎么都出不来。 五十六 五十六 第二天,我又一次狗胆包天的联系了周怀安。 当然了,我不是为了听他所谓非常重要的话,管他说的什么,我反正是没什么兴趣听的。 我找他,主要是为了……呃……走后门。 当我再次来到警察局的时候,说一句非常不恰当或者说非常矫情吧啦的话,仿若隔世啊。 这次拿电棍的老大爷不在门口蹲着给我指路了,我还怪不自在的。 不过还好,这次,周怀安提前就在门口等我了。 见我来了以后,还特不好意思的说:“没想到你会主动联系我,那天你在那边咋咋唬唬的把电话挂了以后,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联系我了,我都没敢给你再打电话。” 我挥挥手,一把拉过他神神秘秘地说:“别别别,别的话我们先别说,我来主要是为了问你……” “问我什么?”他搓搓手,满眼期待。 我虽然非常不好意思泼他冷水,但实在是事态紧急,我再不把程丽丽的住址问出来,她就已经拿了顾方年给的贿赂钱卷铺盖跟男朋友夫妻双双把家还了怎么办。 虽然通过陆与之这颗聪明的卤蛋,不对,聪明的脑袋,我知道了是顾方年收买了程丽丽然后偷了文件,再用自己的势力在网上造势,这么一套下来,成功打响自己的名号,又把许格子的老父亲拉下马,一箭双雕。 但程丽丽的男朋友跟我是从顾方年跟我们工作室合作之前就开始了,我总不会相信是因为自己长得实在太过美丽,所以被她男朋友盯上,想趁机把我拉到小巷子里嘿咻嘿咻一下,那他有那么长时间没被陆与之发现,他也没动手啊。 那我就更不会相信,程丽丽是他女朋友然后又在我们工作室工作还被顾方年收买,主要就是为了一步步给许叔叔布圈套,等他落网,这些都是巧合这种鬼话。 而且,我有合理的理由怀疑,许格子那个傻子也没想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呢,所以我先来找周怀安,使个美人计,迷惑一下人民的公仆,让他帮我偷偷查下程丽丽现在的住址,这样我就立刻杀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然后严刑逼供,看看顾方年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是要问你能给我走个后门吗?” “什么……什么后门啊?”周怀安挠挠头,极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实在看不得男孩子扭扭捏捏的样子,扭扭捏捏这个词放在陆与之声上叫内敛羞涩,放在我现在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声上就是娘里娘气的。 “哎呀,就是我想查个人。” 他惊呼出声:“查……查个人!你又不是什么地下组织,你查什么人,你要干什么。” 我突然觉得周怀安这个人跟许格子很是登对,一天到晚就知道嚷嚷。 “你别嚷嚷啊,这在警察局呢,都不用出警,我就被抓了。” 他讪讪的闭嘴,转头又问:“你要查谁啊,干嘛啊?” 我回他:“没事儿,就你还记得上次跟踪我那个男的吧,就后来被我男朋友打了一顿那个。” 我有意将男朋友三个字咬的很重,语气里莫名带了一丝炫耀。 他置若罔闻,还是一股脑儿凑上来问:“记得啊,怎么了,陆先生后来都过来解决了。” 我诧异:“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他“嘿嘿嘿”笑了两声:“那什么,国家机密,当事人没有允许,不能外露。” 我切了一声:“该当事人呢,你去告诉国家,我是当事人他祖宗。” 他不理我继续问:“所以你到底要干嘛。” “嗨,就是她女朋友也犯事儿了。” “啊?他女朋友也被打了啊。在那个医院呢?还是你男朋友打的?要我帮忙吗?” “停停停……你说什么呢。”我睨他一眼,然后继续说:“我是说,他女朋友在我们公司上班,然后她偷了公司重要文件,导致我朋友的爸爸……哎,我跟你说那么多干嘛。”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倒是先笑了:“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敢给你开后门,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哎呀,放心吧,警察叔叔,我卖自己都不敢卖你的,你什么人啊,国家的人,我在国家的眼皮子底下买卖国家的人,我这不是找死。”说完我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他终于点了点头说:“行吧,我就暂时把小命放在你手里,走吧,我带你进去。” 我看了一眼里面,又想起上次他的同事们的起哄,很莫名其妙的又脸红了,于是摆摆手一本正经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进去,就会留下证据,真正的完美犯罪,是你搞到东西再偷偷传给我。” 他笑的更欢了:“你是什么奇怪电视剧看多了吧,张同志,得嘞,我去查,你先回,查到了我给你发短信。” 我转身就走,背过身子的瞬间还朝后面摇了摇手说:“知道了,回见。” 周怀安应该是在警局里做个小领导的,从他肩上比人家多两颗星星就能看出来,再加上他速度太快了,当天晚上就把程丽丽的资料给了我。 不过他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除了地址那一栏,其他都被p图软件用马赛克挡起来了。 我收到地址后,立马转发给了许格子。 当然了,我一个人是面对不了这种大场面的,我必须要拉上许格子才能壮胆。 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三人成虎,不对,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总之,就是,当你不敢去做一件事,或者没有足够的勇气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陪着你去做,你就会立马鼓起勇气,信心百倍。 我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开始是不敢一个人逃课,因为一个人被罚跑操场,或者站在走廊的时候,真的太丢人了。 后来有了许格子,我就再也不怕了,跑操场的时候是开心的,站走廊也是开心的,连被叫去办公室被班主任当着一众老师的面一通臭骂一顿,都是开心的。 主要因为,许格子还嘴起来比我快,老师总是骂她骂得比较凶,况且,许格子其人,语言系统极其复杂,词汇量极其庞大,语言整合能力也是极其厉害,所以,每次,我都是受益良多。 总结起来一句话,许格子对我来说亦师亦友,良师益友! 五十七 五十七 果然,我的良师许格子在听完我胡乱的一通分析以后,欣然同意跟我一起去找程丽丽和她男朋友。 她一直到程丽丽家小区附近的时候嘴里还不在不住的唠叨:“呵呵,我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顾方年这个老狐狸还敢联合小妖精来给我使诈,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我在后面不停的安抚她:“哎,许总,许总,秘密别激动,我这还是怀疑呢,还没确定,还没确定,说不准这就是个意外。” 她恶狠狠的回头瞪我:“什么意外?哪来的意外?我告诉你,空穴不来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之间没鬼,她一个小前台,辞什么职?” 我再一次被许格子的强大的语言组织能力所震撼,任我想破这颗晃一晃都是可乐气泡的脑袋,也想不通,她怎么能够把“空穴不来风”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联系在一起形容同一个人。 “许格子,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特别像逮到老公出轨的怨妇,现在要去捉奸。” 许格子突然扭过头吃惊的看我:“张同学,麻烦你搞搞清楚,如果他们是单纯的肉体关系,谁还管他们这档子事,现在是这几个小妖怪敢在我许奶奶的头上动土,看我不弄死他们。” 我刚准备再说什么,程丽丽就从小区门口出来了,许格子不认识程丽丽,仍旧看着我等我接下来的话,看我半天没言语,推了推我的胳膊“哎哎”了两声。 我拉住她的手,对她轻轻“嘘”了一声,再指了指前面刚出来的一对人,她立马心领神会,也情不自禁的“嘘”了一声。 对面的两个人可能是刚去了超市回家,大包小包买了一堆零食东西,开开心心的手挽着手,双双夫妻把家还。 “这两人,够惬意的啊。”许格子附在我耳边轻轻说,言语中带着嘲讽。 我注视着前面也没回头,点点头赞同道:“应该是你未婚夫没少给钱。” 听了我这话,许格子立马就要撸起袖子冲上去,我一把把她按下来,低声问她:“你你你要干嘛?” 她转头睨我一眼吃惊道:“我当然是上去找她问清楚啊。” 说着又要往前冲,我再次费力把她拉住:“等等等,你上去怎么问?奥,问人家你跟我未婚夫什么关系?我未婚夫给了你多少钱?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以为你fbi呢?再说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她喊一嗓子,我两就要双双去警察局见周怀安了。” 许格子终于冷静下来,问我:“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拍拍她的肩膀,朝她挤挤眼睛说:“这样,我们跟踪她,到他家后假装查水表的,等进了门,一切就好说了。” 许格子看看我又看看前面的两人,头也没回的走过去,我在后面吓得大叫,结果,就看她和对方来回交谈两句,她就回头对我招招手示意我也过去。 我低着头,用手挡着脸,快速跑过去,过去的时候,还在数落她:“你真的太冲动了,你看,这下没法解释了吧。” 许格子笑了一声回我:“想什么呢你,人家邀请我们去她家了呢。” 我愣住,问她:“你跟他们怎么说的?” 她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就说,有事找你,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你美剧看多了吧。” 说完,许格子就跟上前面两人进了小区,我也不容多想的跟上去。 程丽丽跟她男朋友住在一个出租房内,房子不大,但是是精装修的,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两个文化水平都不高的外来打工者,要想租住这样一间房子,恐怕还是有点困难的。 程丽丽把我们一边往家里领,一边嘴里不住的说:“来来来,快进来,家里刚搬家,有点乱,别介意。” 她男朋友则截然相反,眼神躲闪,有些奇怪,特别是看到我之后,他的目光更不自然,仿佛我是什么怪物。 我抬眼打量一下四周,确实是刚搬进来没多久的样子,沙发边上还有一堆搬家后来不及整理封合的整整齐齐的纸箱子。 程丽丽一脚就踢开了纸箱子,然后招呼我们坐下:“来来,坐沙发上,姐,我这就去给你们倒水。” 说完就忙活着进了厨房。 厅一下就只留下我和许格子,还有程丽丽的男友。 听程丽丽叫他,好像是叫小风。 也不知道小风是被我男朋友打怕了,还是知道了我知道他跟踪我的事,总之,他面对我的时候极其不自然,一眼也不敢抬头看我,低着个头,像斗败了的公鸡。 程丽丽倒了水出来见我们还站着,立马冷脸开始骂站在一旁呆呆的小风:“你怎么回事,怎么还让人站着呢。” 许格子最看不得这些,忙摆手阻止她切入正题:“那个,程丽丽小姐是吧?我是许格子,我是张未乙的好朋友,这么说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那这么介绍可能会好一点,你好,我是许格子,顾方年的未婚妻。” 我对许格子顺带还要贬低一下我的知名度,感到非常不齿。 但,我大度,于是单方面在心里宣布不与他计较了。 程丽丽在听到顾方年的名字时,正端着水杯预备递给我,手一抖,很不意外的洒出了很多水在我身上。 她惊了一下,连忙拿了旁边的纸巾递给我还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姐,你看我笨的。” 我接过纸巾自己擦着衣服,又转头望向许格子,许格子正巧也在看着我,我们两人很自然的交换了眼神,心里就对事情明白了八九不离十。 “没事,坐吧,我们好好聊聊吧。”我将用完的纸丢进垃圾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正色说道。 程丽丽的手微不可见的又抖了一下,这才拉了椅子坐在我们对面,第一次抬眼跟我们正式的四目相对。 许格子也挨着我坐下,只有小风还是站着,许格子“噗嗤”笑了一声说他:“你也坐下吧,站着干嘛,我又不是警察来审判你的,我不过是来了解了解情况,好歹也得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不是?” 五十八 五十八 小风看看许格子,又看看我,接着扭头看看程丽丽,最后还是坐下了。 “说吧。”许格子翘起了二郎腿,眼睛盯住对面的两人。 小风吓得身子一震,我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明明胆子那么小,还敢每天偷摸着跟踪我,到现在眼角还有被陆与之一拳猛揍的淤青没消下去。 程丽丽到底是机灵一些,敢在小风前面抢先开口,不过脸上堆了一堆强挤出来的笑容:“那个,姐,你们这说什么呢,没头没尾的,我们也听不明白啊。” 许格子轻笑一下,然后眼睛里冒着凶光说道:“姑娘,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在这个城市打拼,不容易吧?”说完有意顿了一下又说:“你知不知道,现在公司这摄像头都可智能了,把你的脸可是拍的清清楚楚。” 程丽丽脸色冷下来,手不自然的开始揪着衣服下摆,语气却还算镇定:“姐,我实在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公司摄像头是机密,我想您这骗三岁小孩儿的话,拿来骗我,不合适吧。”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这个不过刚满十八没多久的小女孩,心里暗暗震惊,高手啊。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姑娘要是遇到个平常的小妖怪,也就糊弄过去了,可她遇到的是许格子啊,许格子是谁?许格子就算是妖怪,也是佛祖面前开过光的老妖怪。 因为下一秒,我就听到许格子用极其淡然的语气回她:“小姑娘,你不会以为我一点东西没有就这么来诈你吧?我实话告诉你,甭管顾方年怎么跟你保证消灭了多少证据,都没用,因为我睡了你们公司的保安室的保安队长,拿到了当天所有的备份监控资料。” 许格子,这高高手啊!她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能有人把肮脏的肉体交易讲的这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 饶是许格子跟我认识了七年了,我还是不得不佩服她不要脸,面不改色撒谎的能力。 显然被震惊到的不只是我,因为程丽丽的眼珠子都快被惊的掉到了许格子的身上,说话的时候还有点不知所云。 “不……不会吧?” “不会吧?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许格子是什么人物,别说让我睡个保安室大爷拿点备份视频,就是让我睡了你男朋友怂恿他半夜把你掐死,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许格子说这话的时候还指着程丽丽旁边的小风,小风被指的浑身发抖,我怀疑他回房间一摸裤裆,都是湿哒哒的。 毕竟还是道行太浅了,你说都是十几二十岁的青春期少年,哪见过许格子这种得道高僧啊,还不是许格子亮个金钵,小小妖魔鬼怪就排着队往她钵里钻。 我在旁边扯扯许格子的袖子:“哎哎哎过了,过了。” 许格子冷哼一声,偷偷在我耳边说:“这算什么,我还没说,我睡了门口扫地阿姨呢。” 我再次被吓到闭了嘴,许格子这人我了解,她真的做的出来。 “那个,姐,你想怎么样你就说吧。”程丽丽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开口。 许格子激动的在我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面上还是一派成着冷静的样子。 我疼的扭过身子龇牙咧嘴了一番,转回身子的时候,眼角还闪着点点的晶莹。 “我不想对你怎么样,再说了,我对你怎么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啊?你有有财给我图,还是你有色能让我送给公司门口的大爷贿赂他?” 不得不说,无论什么时候,许格子说起话来都还挺难听的。 程丽丽果然脸色难看起来。 许格子趁热打铁,又攻入对方的心房:“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该拿的钱我也不会让你退出来,你就还是跟你男朋友好好过过小日子,并且在我看来,顾方年也不像会揪着你们不放的人,他没这闲功夫。” 程丽丽还是年轻,没两句就开始交代自己的“犯罪过程。” 虽然,我早就猜到,她和她男朋友都是顾方年用来对付我们的,可是我只是以为,他们是被收买的,带我万万没想到,早在顾方年还没回国的时候,他们就是被安排进公司的。 一开始,只是由程丽丽每天监视我,然后报告给远在大洋彼岸的顾方年,后来,发现我搬家次数频繁,公司没有实时更新具体的资料,所以她的男朋友就被安排上场,每天跟踪我,直到我的住处。 说来也怪,据程丽丽说,顾方年还特地交代了他们,千万注意别被我发现,更不要吓着我。 我寻思这顾方年还挺有病的,你都快威胁到我人身安全了,还管什么我的心里健康程度啊。 再后来,陆与之回国,每天送我上班下班的,程丽丽这边刚把消息报告过去,顾方年就放弃了美国的发展,也回了国。 许格子打趣我:“呦呵,顾方年还挺深情啊。” 我作势要打她,被她灵巧的躲开:“你别瞎说,听人家说完。” 程丽丽喝了桌上的一大杯水,然后继续说道:“然后,顾总就跟公司合作了,并交代我时刻注意公司的动向,直到我男朋友被发现,然后被张姐的男朋友打了一顿,我去找顾总,说不干了,钱也不要了,顾总同意了,但要我做最后一件事,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我知道此刻我最应该关心的是这件事情怎么解决,但我还是控制不住的问她:“所以顾方年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话一出口,大家都愣住了,程丽丽“啊”了一声,许格子用很复杂的眼光盯住我,我赶紧开口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想着把你告上法庭什么的,我就是……就是……呃……” “她就是好奇,她是真想知道,做你们这行到底赚多少,你也知道的,她实在是有点穷。”许格子无缝衔接我的话茬,我默默在心里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并且感慨一句,知我者,莫若许格子也。 五十九 五十九 “顾总答应,事成以后,一次性付清五百万,现在我们住的这个房子也是顾总花钱租的。”程丽丽有点紧张,不断的拢头发。 我情不自禁“哇”了一声:“那个,要不你给顾方年商量商量,我每天把自己的日程做成ppt邮件给他,他也付我五百万,你看怎么样?” 程丽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姐,怪不得你招男孩子喜欢,你总是这样,特别可爱。” 许格子抢我前面接过话:“我也不用你夸我可爱了,我把张未乙打包用麻袋裹了直接送你顾总床上,你问他能不能分我两百万?” 程丽丽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大笑:“行了,姐,这钱,不要也就罢了,不过,你们要小心啊,我觉得顾总这人,挺……挺……” “挺无聊挺变态的。”我顺其自然的补充。 程丽丽讶异的看我一眼,没做声,也算是默认了。 大家聊的正热,陆与之突然来了电话,电话铃一响,许格子就问我:“谁啊。” 我头也没抬:“陆与之。” 伴随着许格子“哦”的一声,小风一下从椅子边上摔了下去。 我被响声吓得下意识抬头看,许格子却是笑的扶住了腰:“你怕什么啊,陆与之怪归怪,也没什么暴力倾向,你不惹他,他不会再打你的。” 此话一出,小风有些尴尬,两只手交握住,不断的来回搓动。 我也笑着掐了电话,许格子敛了笑声问我:“怎么不接?”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决定先看了你的资料,再好好考虑以什么态度来对待他。” 许格子懵住:“什么资料?” 我答:“陆与之在国外的就诊资料和过程,我要最详细的。” 许格子恍然大悟:“奥,我都把这茬给忘了。” 许格子特地挑了一个天气回暖的日子,给了我一份厚厚的文件夹。 我接过后,紧紧的盯了很久,一直也没敢打开。 这份文件夹,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你不知道打开以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但只要打开,世界就会不一样。 我吸了一口气,憋住,然后就想伸手打开,许格子一把按住我,我抬头疑惑的看她。 她也吸了一口气,然后过了好久好久才难得严肃的开口:“张未乙,你确定要看?你最好做好准备,可能……可能结果比你想象得更糟糕,过程比你想象的更艰难。” 我看着她,重重的点头,然后一鼓作气打开。 都是些专业术语还夹杂着很多晦涩难懂的专业英文词汇,我都不是看的太懂。 我想要是陆与之在就好了,他那么聪明,懂得那么多,学习那么好,一定都能给我解释的清清楚楚。 但是不行啊,他不在,所以我只能靠自己寻找一些看的懂的简短z文来乱七八糟,自以为是的理解这个卡尔医生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突然想起,某一天晚上,陆与之背着我接了一通电话,上面好像就是什么卡尔什么的。 原来那时候,陆与之就已经生活的这么困难了啊,我特别后悔,没有好好抱抱他。 资料太长了,我能看懂的只有:重度抑郁,前期自闭,多次自杀,偏执型人格障碍,后期发展失忆倾向,出现幻觉。 零零散散的,还有最后一行,应该是卡尔医生亲手写下的总结:消极治疗。 天气真的在回暖,可我就是觉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凉,过后又开始冒冷汗。 我又像被丢进了火海里疯狂炙烤,下一秒再被丢进冰窖里瑟瑟发抖。 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我会忍不住一个激灵,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发抖。 许格子上前拍拍我发抖的背,轻声询问我:“还好吗?” 我摇摇头示意她我没事,她这才放下心来,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抓住她的手问她:“他会失忆吗,会忘记我吗,会忘记我们吗?” 许格子故作轻松的安慰我:“不会的,那个什么海尔还是卡尔医生不是说了吗,那个是发展趋势,什么是发展趋势?就是有可能,那这世界上有可能的事情多了去了,也没都发生啊,再说了,现在医学多发达,只要好好治疗……” 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突然止了声。 我的眼泪几乎在眼眶打转,我可不停:“怎么办啊,许格子,陆与之他不肯配合治疗。”我把资料翻开给她看:“你看,这里还写了,多次自杀,怎么办啊,陆与之要死了,我要守寡了!” 许格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张未乙,我是真的佩服你,还守寡,人家陆与之答应娶你了吗?” 我很紧张的问她:“怎么?陆与之不想娶我吗?” “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这个吗?” “那我关心什么?” 许格子叹了很长很长一口气,然后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给我:“去,给他打个电话,你知道吗,他最需要的是你,你才是他的良药。” 我愣了一下,一阵犹豫下还是拨了电话。 电话“嘟嘟”了两声,对方一下接起,好听的声音伴着电流的“磁啦”声传过来:“怎么了?” 我突然紧张起来,握着手机的手心不断的冒汗:“那个,我……我……那个……” “嗯?什么?”陆与之应该是一头雾水。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助似的看向许格子,许格子指了指自己的左心口,对我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我鼓起勇气:“那个,陆与之啊,我喜欢你。” 对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调笑兄妹:“张同学,你这是干嘛,求婚吗?” 我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陆与之追问道。 我被问的没有办法:“就是就是喜欢你啊。” 陆与之心情很愉悦,语调都不自觉的上扬:“你在哪儿呢?” “跟许格子刚见了面,现在许格子丢下我跑了,我怀疑她是故意的。”我老实回答。 陆与之笑的更欢了:“许格子胆大包天啊,敢把我小媳妇儿给丢了,她结婚我可不包红包了啊。” 我着急了:“那个,你原来还准备给许格子包红包的啊,那你包……你包,我就……我就不包了。” “喂,我平常有这么虐待你吗?连红包都出不起了?” 六十 六十 “陆与之,我们回去看看吧。” “嗯?回哪儿?” “回去,回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回我们分手的地方。” 突然死一样的安静下来,陆与之没有答话,我也不着急,就这样握着手机等着。 我知道他的内心在挣扎,就像我也挣扎了好久才去面对这样的他。 冬日的风一阵凉过一阵,我百无聊赖的踢踏着脚下的石子静静地等着命运的审判。 良久,劲风在我耳边呼啸过去,陆与之终于轻轻的回了话,他说:“好,我们回去。” 我一下如释重负,一下又提心吊胆,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一时竟不知到底是什么感觉。 莫名的就晃了神,回忆纷踏而来,我终究是想起了那个怎么也记不清楚的夏日。 那个午后,那个午夜梦回出现了无数次的午后,我在门外声嘶力竭的拍着门,我喊破了嗓子,对着门内的陆与之又哭又喊,又跪又求,求他出来,但门的那一边像一滩死水,丝毫没有反应。 我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恶毒的语言,并且通通出自我的口里,他们像一把把蘸了毒汁的利剑,疯狂撕裂陆与之的每一寸皮肤,血流不止,难看的伤口就这样毫不避讳的外翻着,格外的瘆人。 大三快要期末考的那个夏天,学校的图书馆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热闹,我和沈秋渡,好吧是沈秋渡一个人,都要提前两个小时去图书馆占位置。 那时候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上陆与之了,整个人都陷在一种莫名的阴郁里。 沈秋渡其人,表面上看,跟我一样,每天逃课睡觉,吃喝玩乐,一样不落。 但骨子里其实是个百分百的学习届的种子选手,那时候流行叫什么来着?奥对,学神! 她每天计算好最佳的抢座位时间,听说还画了一个曲线函数来计算,反正就是,她每天都能抢好两个绝佳学习好位置,等我从食堂晃晃悠悠吃完午饭过来,就能看到她像个胜利的王者坐在位置上朝我招手了。 我们学校的生活楼和学习楼分别列于马路的两侧,一边是学习,一边是生活,也算是学校的一大特色了。 我吃完午饭从生活楼的食堂出来已经是快一点钟了,尽管我拼命奔跑,但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是在出了生活楼准备直奔对面的时候很不巧的遇上了一个红绿灯。 我安慰自己,算了,赶的上是我努力,赶不上是天命。 然后就堂而皇之的停住脚步,一边喘气,一边等红绿灯。 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我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见过陆与之了,给他发了无数信息他也没有回,我去他的公寓找过他,但也只是难逃在门口敲了一天门然后被小区保安大叔劝退的命运。 不过我几乎有些习惯了,陆与之这个人特别像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你联系不到他,他也不会联系你,他像个蜗牛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 我几乎可以预见他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干些什么,不过就是重复的构图,上色,撕掉,然后继续构图,上色,再撕掉。 一开始我会恐慌,找不到他的恐慌,一次,两次,三次,我终于习惯了。 当我不再疯狂寻找陆与之的时候,连沈秋渡都感到诧异的问我:“陆与之的跟屁虫,怎么不去找陆与之了?” 我摆摆手:“算了算了,他这个人不想被你找到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 我虽然头脑简单,智商不高,心智不全,但也难免开始好好思考我们这段本来就不对等的感情。 原先就是我追着他不放,所以他对我的可有可无,若即若离,也看上去无可厚非。 但他说过了啊,他要开始好好喜欢我的,我不是一家东西,你需要的时候招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挥之即去。 我是一个人,一个会难过,会伤心的人。 可能是我太过放纵他的感情或者也可能是我太过放纵自己的感情,最终才会导致了这样一个局面,就像上帝的天平,始终倾斜着,而我被吊在半空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连沈秋渡那个对情情爱爱一窍不通的白痴都会在我某个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失眠的夜晚突然出声问我:“张未乙,这就是你一直追追赶赶然后想要得到的生活吗?” 我突然就不再翻身了,整个人陷入沉思里。 小周阿姨总是说,是我改变了陆与之,是我安慰了陆与之,是我给了陆与之生活的希望。 可是我想她错了,陆与之需要的不是改变,不是安慰,不是希望,他需要的,是救赎。 他病了,很严重的病。 我知道他可能在恢复,但他没有痊愈啊,他会复发,并且越来越严重。 我救不了他,或者说,没有人能救的了他,包括他自己。 我总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会生病的,那种深深的失落感和无力感是会害死人的。 特别是我清楚地认识到,我救不了他,他不需要我。 日头越来越大,红灯也开始闪烁,3……2……1,就在绿灯亮起的那一秒,我想要踏出步子的那一刻,一辆破旧不堪的面包车“磁啦”一声急刹在我的面前。 面包车的年限比较长了,停下的那几秒,发动机还是“轰隆隆”得发出难听的声音,车胎扬起的尘土全都钻进了我的呼吸里,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时,车门“唰”的被拉开,里面出来三四个赤膊着上半身的中年男人,其中有一个胳膊上是复杂形状的描龙刺青。 我紧张的捏紧了手指的骨节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油腻的中年男人用他肥胖的双下巴艰难的挤出一堆恶意满满的笑容来:“什么事?李明成是你爸吗?” 李明成?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这个在我生命中消失良久的名字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我突然就不再害怕了,冷冷的瞪着前面的男人回答:“不认识,走开。” 男人笑的更加夸张,言语里竟是嘲讽:“呦呵,怎么,现在的小姑娘连自己爸都不认了?” 六十一 六十一 我冷哼一声:“亲爸?我想这么大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我还有个爸爸。” 对方眼里充满嘲讽,满口不耐烦的对我说:“好了好了,小姑娘,哥哥我可没空在这儿跟你耍嘴皮子,听你说什么亲情爱情的,你爸欠了我们两百万没还,现在人已经被我抓了,我现在就把你带过去,让你们父女俩见个面,看看怎么还我钱!” 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股很大的力气甩进了面包车内。 车门“呼啦”一声被拉上,前面开车的司机立马放下手刹“轰隆隆”的启动发动机。 狭小的空间一经密闭,夏天男人身上难闻的汗味,不常清洗的霉味以及空气中夹杂的零星脚臭味和残留的食物味道一齐朝我的脑门涌了过来,让我的胃里立刻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就要呕出声音来。 我用残余的意志稳住情绪和胃,让自己尽量平稳呼吸,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直接不呼吸。 旁边坐着的一个大叔,看了我一眼奇怪的举动和莫名的冷静,又是嘲讽一笑的开口:“小姑娘,你以为演电视剧呢,别瞎想什么歪心思,这一条路上都是我们的人,你跑不掉的。” 我一边咧嘴笑着敷衍他们,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一边偷偷翻出手机给陆与之发信息,正当我想拨通110电话的时候,旁边的人注意到了我的动静,恶狠狠的夺过我的手机就往外面用力一丢。 然后又狠狠的甩了我一个巴掌:“臭婊子,让你不要动歪心思,不要动歪心思,我看你小命是不想要了,你要是想和你爸好好的活着,就他妈给老子老实点!” 我猜他一定用了十成的力气,不然我怎么会被打的耳朵也“嗡嗡嗡”的开始耳鸣听不清,半边脸也肿的高高的我斜眼都能看见,眼睛也模模糊糊快要失去知觉。 我的脑子里突然就开始做梦似的走马观花的放映我的前世今生,大多内容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我胡思乱想陆与之的内容还是记忆犹新的。 我就想啊,怪不得电视剧里,好人偷听墙角总是很巧的踢倒花盆被发现,前世注定的爱人总是很巧的擦肩而过,女主故意赌气说自己不爱男主的时候又会很碰巧的恰好被男主听到。 以前我总是想,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巧合啊,都是骗人的狗血剧情罢了。 可是现在我信了,你看就是这么巧合,我刚把信息发给陆与之想要再去报警的时候,就被坏人大叔发现然后我的手机就壮烈牺牲了。 就在我受到威胁,感到危险的时候,我就很巧合的想要发信息打电话告诉陆与之。 如果我把第一个电话的宝贵时间留给人民最敬爱的警察叔叔,那么现在,外面就该响起警车“呜啦呜啦”为人民服务忙碌的声音。 所以电视剧里也不全然都是假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艺术嘛,都是来源于生活。 可我怎么也不知所措的掉进这种艺术的陷进里了呢? 张女士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带我去山上拜佛,为了展现自己的虔诚,她固执己见的要用一双腿爬上去,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自称天神使者的神棍。 但张女士对他深信不疑,虽然我小,但我知道他在骗人,不然哪个神婆没事自称自己是天神使者啊,天神那一套还不是西方传过来的,这神婆怎么还东西通吃呢。 她在我额头点点,然后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官方术语,最后在张女士的殷殷期盼下,对我的人生做了一个大致性的总结,她说:“这孩子,以后的生活安稳中带着些许的戏剧性。” 你们听这总结,大学没少辅修艺术通史吧。 不过现在看来,我倒是有点误会她了,竟然不由的开始想起她的话来,一度后悔当时没有多给她一点香火钱。 我和最喜欢的陆与之在一起了,但他就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你看,多安稳,多富有艺术偶然性。 对啊,所以为什么呢? 可是人生哪有那么多一定能得到结果的为什么,事实就是我在最危险,最无助,最恐惧害怕的时候跟陆与之说,我说,陆与之,我那么喜欢你,你救救我吧。 然后他毫无回应,他说不定就是在想,张未乙,这个姑娘多烦人啊,又烦人又穷又笨,长得还不好看,外面多少好姑娘啊,前凸后翘大长腿,聪明美丽家世好,所以我为什么要在张未乙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啊,但我主动分手又显得我这人始乱终弃,不是好人,正好她被绑架了,就此消失,正合我意。 我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眼泪就想断了线的珠子,“扑踏扑踏”的往下掉,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我只知道,我真的好讨厌陆与之啊,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哭的情绪崩溃,眼睛酸涩,再加上面包车司机车技实在是好,一路平稳地开着,不一会儿,我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就在我几乎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有人大力推了我一把说:“到了,还他妈不快点下车,还要老子请你吗。”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对这些赤身裸体的绑架者能力的不信任和不尊重,而是真的有点累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了。” 那人笑了,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你跟你那个爸爸还真不一样,他是怂的要死,你是心宽的要死。” 我朝他拱拱手,眼皮都不抬一下:“感谢夸奖。” 那人也不介意,自顾的让开前面的路,我一看,“霍”好大一个车库。 车库的拉门半开着,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到了,特地开了一半在等我们。 旁边是个大型垃圾处理厂,怪味异味不时的传过来。 我忍不住对他们赞叹:“兄弟,你们毅力够强啊。” 那人有意识的朝垃圾处理厂扫了一眼,然后心灵神会得笑了回我:“还行,好了,也别在门口拖延时间了,没用的,赶紧进去吧,你爸可等你好久了。” 六十二 六十二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后面很多只手推搡着进了车库。 原来里面是一个小型的修车厂,怪不得门口机油器械倒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样子。 带头的大哥还靠在门边随意的点了一根烟,我心头一阵紧张,生怕他把脚底下不断涌出的机油点着,那大家都不用在这儿谈了,一起同归于尽算了。 大哥慢慢的燃尽手头的香烟,底下一众人也不着急,都站在侧面唠嗑等着。 当下的情况,我却是很尴尬,也没人跟我说话,看上去我又完全不像什么堂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好不过一会儿,大哥就把烟蒂掐了往外一丢,立马就有小弟上前把车库门“唰”的拉下。 顿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目不能视。 我的心里想,这跟电视剧里演的差不多啊,先把你放到黑暗的环境里,摧毁你的心里建设,然后打开一盏昏暗且冒着电流的灯,当然了,供电系统一定也要戏剧性的供电不足,那个灯光就忽明忽灭,忽明忽灭,然后暗点,“磁啦”一声又再次亮起。 刚想象到这儿,四周居然真的“啪嗒”亮起一盏灯,不过不是电视里那种橙黄的老旧的老油灯,而是最平常不过的白炽灯。 我不由得“啧啧”嘴,大哥吐出嘴里最后一口留了许久的烟气,一圈圈的在灯光下转来转去然后问我:“怎么了?” 我看他一眼,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了,我早就一点不害怕了,反而不要命的跟他开死玩笑来,现在想来,我当时还真是,临危不乱,大智若愚啊。 我回他:“没怎么,就觉得你这灯没选好,太亮了,一点气氛都没有了。” 大哥扭头,对我颇有刮目相看的意味来,笑着说:“小姑娘,可以啊,见过大世面啊。” 我摇手:“哎,还行还行。” 大哥不再理会我,拍拍手吩咐左右:“去,把人带上来。” 我的目光随着跑进里面黑暗处的小弟看过去,不一会儿,那儿也亮起灯,刚刚的小弟架着李明成,也就是我那个可爱可敬的爸爸,走了出来。 李明成一眼就看见了我,然后就心虚的移开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看我。 我突然就觉得好笑,打着声音问他:“呦,您还不好意思呢?你都能借了高利贷还不起然后把你女儿供出来了,你还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您跟我这儿演电视剧呢?” 李明成不答话,继续不敢看我。 刚刚的大哥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呦,小姑娘,脾气挺冲的啊。” 我扭扭身子,打开他的手:“你少跟我在这儿废话连篇的,反正要钱你跟他李明成要,我是没有的,我一个学生,去哪儿给你弄钱?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看大哥也不是个什么非要犯罪的人,为了这点钱要我一条小命,也不值当,当然了,你要是非要跟我为难,那我只有要钱没有,要命……”我想了一下讨好的笑了一下继续说:“您不会真想要我命吧。” 大哥听言,哈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你可真有意思啊,我要再年轻个十几岁,可要追你了。” 我吓的连忙摆手:“别别别,大哥,不至于,不至于啊,你冷静,冷静。” 大哥又笑:“放心,我和这帮兄弟就赚点小钱,还是守法守纪的好公民,至于你嘛……”大哥从头到脚扫我一眼,语带嘲讽的继续说我:“太小了,我没兴趣。” 我立马警惕的捂住前面凸都凸不起来的地方恶狠狠的瞪他:“我说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可不能人生攻击啊,再说了,您都搁这儿放了高利贷了,还跟我守法守纪呢?” 大哥不乐意了纠正我:“我这是合法生意,合理利率贷款给你爸,这要不是你爸欠钱不还,还到处逃害得我总是找不到人,我能这么大费周章搞这么大动静吗?” 我想想也是有理,李明成那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啊。 以前我家还在小县城住着的时候,他总是能翻进来翻箱倒柜的找钱,找到了就跑,八匹马都追不到。 后来张女士把县城的房子卖了给他还钱,我来了市里上学,张女士也调来了市里工作,我们就搬过来租房子住了,他也就再没来过。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两点原因。 这一可能是他找不到我们住哪儿了,但是我猜张女士肯定早就告诉过他了,所以这点可以直接推翻当做不存在。 那么只有第二点了,我们是真没钱了。 “小乙啊,小乙啊,你可一定要救救爸爸,他们要砍爸爸的手啊。”李明成突然开始鬼哭狼嚎。 我冷哼一声回他:“呦,你可别叫的我身上起鸡皮疙瘩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小乙小乙的叫过我,所以当我求你了,闭嘴别恶心我好吗?还有啊,是他们要砍你的手,又不是我要砍你的手,你跟我鬼叫什么?你朝他们喊啊,要不你跪下来求求他们叫叫祖宗试试?” 话音落下,李明成脸上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我也开始后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不知道我到底对他有多少恨意,只要遇见他,就会浑身竖起毒刺来,就想把他刺的满头包。 我会想尽最难听的话,来讽刺挖苦他,好像这样,我才能稍微舒服一点。 不过我还是非常能理解我自己的,你想想看,任何人碰上这样一个爸爸,都不能比我做的更好了吧,说不定早就先我旁边的大哥一步,上前捅他一刀,让他赶紧去死。 不过我不会,捅人要坐牢,为他,不值当。 大哥在旁边尽情的看我耍嘴皮子,讲难听话,不时配合的发出夸张的笑声。 笑声太刺耳了,让我不得不也把一部分怒气发泄到他的身上:“呵呵呵,傻笑什么啊,不是要砍他的手啊,你上啊!怎么?不敢,刀不够快?你早说啊,买刀钱我付,你不敢我来,反正他那双手也没什么屁用吧?” 六十三 六十三 大哥突然就板起脸来,啐了我一脸说:“小丫头,耍我呢是吧,跟我这儿玩什么红白脸呢是吧,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你孙爷爷的厉害。” 说着他朝架着李明成的两个小弟努努嘴,两个小弟立马心领神会,双双出拳对着李明成胖揍一顿,然后他又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奸笑,我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的那个奸臣和珅,记忆中电视机里和珅的笑脸跟面前大哥的脸交影重叠在一起,两人表情如出一辙,这大哥简直和珅转世。 我冷哼一声:“呵呵,还孙爷爷,孙爷爷能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您呢?您滚一下能出这车库门吗?” 大哥终于火了,撕开刚刚一直矫揉造作,伪笑的假面孔,伸手就“啪”的一声给了了我一耳光呵我:“小丫头片子,不好好真给你点教训,你以为我是什么活菩萨呢?” 耳光打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我甚至开始耳鸣,脑子也不太清楚,以至于,带头大哥的话在我耳边一直噩梦似的回响“活菩萨活菩萨,菩萨,萨……” 我甩了甩头,耳鸣的症状渐渐开始缓解,但我的嘴还是快过脑子,抢先开始呛他:“活菩萨?这晋朝以后,菩萨可是女身,您是智商太低,还是……”我说着别有意味的朝他下半身瞄了一眼继续说道:“还是您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哥怒火更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怀疑他男人的能力比打他一巴掌可是更能惹怒他。 大哥亲自走过李明成身边,然后拍电影般的从背后掏出一把瑞士军刀,自以为很酷的但在我看来很艰难的在手上转了几圈对我说:“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告诉你,小丫头,你今天要替你爸把这个债一齐认下,赶紧给我还钱,我就算了,给你们三天时间筹钱,立马放你们回去好生歇着,不然……”说着,大哥又奸笑两声,旁边小弟也跟着附和连连:“不然我立刻就剁了你老子的手指。” 我感觉背后凉凉的,心里也凉凉的,忽然就想到我小的时候,张女士总是抱着和他的照片在床头自己仔细的看着,还不停的擦拭,仿佛在擦拭什么珍宝。 知道的邻里邻居都说,张女士是个活的明白的人,在最该做选择的时候做了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只有我心里明白,张女士真的很喜欢李明成,但她也恨惨了他,不然也不会连个姓都不让我跟他姓。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很久很久,我还没有出现的那个以前,我也相信,我一定有一个非常优秀的爸爸,他长得又帅又会赚钱,只有这样,我的妈妈才会爱惨了他。 我曾经无数次想象,在脑袋里描绘过,从前的张英莲和李明成,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同样优秀,同样在为一个家努力着。 可是现在,我看着眼前落魄,浑身脏兮兮散发着难闻的烟酒气味,穿的破破烂烂的男人,却怎么也不能将他和想象中的父亲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不是没有恨过,埋怨过,而是恨的太多,埋怨的太多。 在别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着一起参加幼儿园的亲子活动的时候,我埋怨过。 在无数个生病难熬的夜晚,没有爸爸背我骑大马哄我的时候,我埋怨过。 在作文比赛中,我的父亲的题目下,我久久无法下笔的时候,我更加埋怨过。 父亲,爸爸,这种本该光辉的像圣母玛利亚的形象,在我的心里,却从来都是模糊的。 我记得最清楚的他的面孔,就是一次一次,不断的伸手跟张女士讨要一个单亲妈妈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钱。 我听过他跟张女士讲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大概是z文汉字中最让人感到绝望,最残忍的句子了。 做错了事才会对不起,伤害了别人才用对不起,没有任何其他的补偿所以才会只用一句对不起来安抚。 可张女士,甘之如饴。 我实在不明白,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她辗转反侧,日夜留恋的。 我问过她,她告诉我:“因为曾经,他给我的爱也是那么的浓烈。” 我质问她:“可是你也清楚,那都已经过去了,是从前,是回不来的了不是吗?” 张女士笑着告诉我:“等到有一天,你也遇到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明白,只要生命中曾出现过那些美好,只是一瞬间,也够你下半辈子夜夜回味了。” 当时,我不懂,说实话,就算现在我也不懂,我自问对陆与之的喜欢不比他们之间的喜欢要少,但我不会像她这样。 是,我是追着陆与之,我是厚脸皮的缠着他,但是那是因为他没有伤害过我啊。 如果有一天,陆与之也像那样伤害我,那我可以肯定,我一定会潇洒的离开。 喜欢本身就是一件甜蜜的事情,如果给彼此都带来了伤害,那么这样的喜欢就已经变质了不是吗? 无数文学作家都把喜欢和爱情这么回事,描写的荡气回肠,缠绵悱恻,或者是祸及生死。 我从来就不赞同这样的感情,人生已经太难了,如果连喜欢这么单纯的事都要附上这么多戏剧性的色彩,那我们真的太狭隘了。 喜欢就是喜欢,你对我好,我感到快乐,那就是喜欢。 你对我不好,我感觉到难过甚至伤心,那这样的喜欢就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因为没有必要。 同理,亲情也是,你对我好,养育我长大,那我必然是要对你孝顺恭敬的。 但是如果你只给我带来伤害和痛苦,那么,我也不必抱着什么父债子偿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来为难自己吧?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还有什么“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这些所谓的圣人观点,我可能是真的学不会了。 就目前来说,我,还不上钱,我,也不想被砍手指头,所以,没办法,不是我不救他,而是我没有这个能力。 我知道这些所有一切都是我在安慰自己,让自己不管不顾眼前这个令人生厌的男人的心安理得,可是没办法,我还是说了:“麻烦你们了,挥刀的时候利索点,我等下送医的时候方便。” 六十四 六十四 大哥的怒气突然明显的降下来,周遭的气氛也突然瞬间缓和下来,大哥将瑞士军刀递给一旁的小弟,自己自顾的在裤子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个已经瘪了大半截的烟盒子,竖起两只指头在盒子的上面敲打了半天,才从里面冒出一根仅存的香烟,然后自己忽然愣了一下,没有拿出来。 过了不过数十秒的时间,他才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又把那只烟拿出来点燃急不可耐的放进嘴里,猛吸一口,等他开口讲话的时候,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中鼻子里肆无忌惮的窜出来。 “小丫头,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性格的,我也清楚,做我们这行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但祸不及家人,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你瞧。”说着,他把空烟盒揪成一团扔到我的脚底下:“你瞧,烟都买不起了,我也是没办法,这两年本身就经济紧张,我们生意也不好,钱也追不回来,也不是我非要为难你,我也知道你没钱,但没办法,我也是为别人做事的,我家里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的年纪,也在一个什么大学读书,不过我太久没回去了,都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了,今天,我没办法让李明成也全身而退,但我保证如果你真的不管的话,我让你安全离开,你做的对,管不了的事情,就别为难自己了。” 大哥的嘴巴张张合合,讲了很多话,除了一开始吸了一口烟外中间没再吸一次,任凭那根烟在两指之间燃尽。 我看了一眼大哥,又看了一眼李明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这大哥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放高利贷的,迟早是应该被法律制裁的,可是他说的这一段话,却突然让我眼眶有些湿润。 李明成自始至终也不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堆着满脸的歉意,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皱着脸。 鬼使神差的,我就叫了一声:“爸。” 话音落下,李明成的眼睛里像发生了一场泥石流,竟是我看不懂的凌乱和激动。 他抬头第一次正经的看着我,嘴巴上下抖动,想应一下我这一声,最后还是半天也没发出声音,我理解,也不埋怨,但我要把自己的真心话说给他听。 “爸,我很少叫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是那么愿意叫你一声爸,我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给我买过一颗糖,一罐奶粉,你要是指望我对你有什么父女亲情,也是有点自欺欺人了,如果今天在这里要被砍手的是张女士,陆与之甚至是小周阿姨,毫无疑问的,我胆子再小也会去代他们受过,可你不行,你知道的,我不是圣人,对你更没有什么感情,我说服不了自己,所以你可以怪我,讨厌我,恨我,这些都没关系,反正你的喜欢宠爱我一点都不在乎,所以,你就安心接受你该接受的,至于出去之后,我会帮你报警叫救护车,这些我都会做,因为是任何一人我都会做的,你明白吗?”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就背过身去,后面李明成来不及思考和回答我的这一通内心话,就“啊”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接着我就听见背后“乒乒乓乓”一片狼藉的声音,大哥在这堆凌乱的声音里显得尤为冷静,他临走还不忘交代李明成:“这是个小教训,我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不把钱送过来,你另一只手的手指也别想要了。”说完就带着一群小弟拉开车库门,坐上之前的小面包车,扬长而去。 我强迫自己回过头,只见李明成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来回打滚,脸上都是痛苦的神色,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他身边的地上鲜红一片,我观察过了,大哥终究是心软了一下,没有剁掉他的整只手,只是剁掉了三根手指头,正好是摸牌的那三根。 我强忍胃里即将翻涌而出的异物,走过去蹲在他面前,问他:“你还好吗,我的手机被丢了,现在我要打电话报警还要帮你打电话叫救护车,所以我要用你的手机。” 他看着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来回答我,只是瘫在地上大叫,疼痛难忍。 我不等他回答,自己在他身上摸索,果然在上衣口袋里摸到了手机。 等一切事情安排妥当,警察和救护车双双赶到的时候,我把手机塞回了李明成的上衣口袋里。 在救护车的护士用担架把李明成抬上车的时候,附耳对他说:“爸,这医药费可能得你自己出了,老家房子卖的钱都给你了,我的生活费用来交了房租,我妈至今感冒都没好,买药都没钱,所以啊,没有人活的比你容易,你多担待了。” 李明成看着我一字一句,突然就不再叫疼了,旁边的小护士也看着我,眼里是难掩的鄙夷之色和吃惊的神色。 我不管他们,反而是被警察叫走,说要做口供。 他们分了一个刚毕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警察过来给我录口供。 长得还不错,但我没有心情多看,只是他问什么我答什么,像个提线木偶,新上任的警察真的很聒噪,事无巨细,边边角角都问到了。 甚至还问了我大哥和那几个小弟身上的纹身是什么图案,我一度以为小警察刚上任被这种社会大哥组织吸引,想要加入。 即使我当时已经身心俱疲,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大的空虚状态,但为了保护国家人民警察的新兴力量,我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挺丑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厉害。” 果然,小警察大失所望的“哦”了一声,然后就终于结束了我毫无心思的口供盘问。 他推过一份文件给我签字,我提笔就签,他“哎”的一声拦住我说:“你要检查一下啊,看是不是符合你刚刚说的。” 我看他一眼说:“嗯,好。”然后还是一眼也没看的签了。 可能是我实在心情不佳,现在想来,那份口供上也是有警察签名的,到底是什么来着,是?是……姓周好像。 哦,想起来了。 “周怀安。” 六十五 六十五 我是一路走回学校的,对我来说,恐怕这一次是我人生中运动量最大的一次了。 周怀安说可以用警车送我回去,我拒绝了,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用很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只能很体贴的跟他解释:“这位警官,我的手机被那些e…匪徒,丢到路上了,可我是个穷学生,没钱换,只能回去的路上一路找找看。” “那我也可以送你回去顺便沿路帮你找一找啊。”周怀安这话说的真诚,但我却觉得烦躁无比。 “您就没看出来,我现在很烦躁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吗?”我说的很直接,很坦白,以至于周怀安的面色有点尴尬。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面子上过不去的原因,直到我离开,他也没再在我眼前出现过。 我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是一个初出茅庐,刚刚进入社会历练的祖国花朵,我是不是对他稍微残忍了一点。 不过,我没有太过沉溺在这种愧疚里,因为很难想象,我居然真的在沿路的草丛里找到了屏幕被摔的粉身碎骨的手机。 我尝试开机,幸好,虽然被摔的也已经不能看了,居然还很坚强的能开机。 我迫不及待的刷新,连接网络,上面只有许格子发来的零星几条有一搭没一搭的微信,什么“你在干嘛啊”,“周末来找你玩吧。”“我好无聊啊。” 显然,她对我发生的状况一无所知,不过也可以想象,如果她知道了,应该早就打了飞的过来,然后跟我一起把刚刚那个做个口供都像是在泡我的实习警察给恶狠狠的揍一顿,揍到鼻青脸肿。 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的笑笑,继续往下面拉屏幕,屏幕碎的很厉害,很多画面都看不太清楚了。 但我还是能猜到打爆我电话的头像上面显示的是沈秋渡,不是陆与之。 我之前约了沈秋渡一起自习,她帮我在图书馆占座位,我一直没有过去,她又找不到我,担心我,情理之中。 那陆与之呢?我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短信,甚至把本来应该报警的那个打电话的机会也给了他。 可是他呢,我不怀疑他绝对也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因为我甚至可以预见,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像许格子那样飞奔过来替我挡开子弹。 有些事,我确定许格子会做,但我不确信陆与之会为我做,我也当然清楚绝对不是因为他对我没有真心,贪生怕死之类的。 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但是,他生病了,他现在很痛苦,所以,他顾不上的我。 我突然就感觉很疲惫,从来没有过的疲惫,比之前一路追着他他毫无回应更加疲惫。 如果我这个时候跟任何人说这样的感觉,他们肯定都会劝我,算了,陆与之过的也很辛苦,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顾不上我。 可是为什么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形形色色,可被我认真喜欢过,一门心思付出的只有他一个,他凭什么啊。 我也是人,我会累的,他沉溺于过去不肯走出来,所以就活该我得不到男朋友的照拂和保护,我就活该在被欺负的时候,也要忍气吞声的告诉自己,他也是无奈奈何,他也是身不由己,说这些很没有意义的话吗。 是,我是恨李明成,恨他抛妻弃子,恨他像个吸血鬼,吸干了我妈妈身上的每一滴血。 可是血浓于水,我的心终究不是石头,我尝试过向他妥协,尝试过勇敢的去承担他的过错,可是不行啊,我害怕的,我没有那么勇敢,我不过是个在刀子下面就会颤抖的没法直视的小女孩,我也需要被照顾。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足够孤勇,只要我对陆与之的爱情足够绵长,我就可以忍下他所有的古怪,病态,冷淡。 可是我错了,我在太小的年纪说了足够多的爱,所以上帝惩罚我,轻易许诺感情的那个人注定得不到她想要的安全感。 果不其然,我生命中的每个难过的瞬间,陆与之都从未参与。 我真的害怕,当我背过身的时候,我竟然耳尖的听到了瑞士军刀扬起来的锋利的声音,但其实耳边静的可以听到自己胸膛里不断发出的“咚咚”打鼓声。 我在紧张,我在想,李明成不会就这样死了吧?我又安慰自己,不会的,只是砍掉一只手,不会死的,杨过大侠还被砍掉一整只胳膊呢,不也活到白发苍苍吗。 但我又想,失血过多也会死的吧,我等会要先给他止血包扎吗?可我不会啊,要是手机在身边就好了,我还能百度一下。 刀子落下来的那一段时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等到实实在在听到后面人发出的“惨叫声”的时候,我突然也就愣住了,不再害怕了。 我武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冷漠而不近人情,说出的话也像是在放什么暗器一样无孔不入的插进李明成的身体里。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是在后悔,愧疚,所以不知所措。 不如让他彻底的恨我吧,我恨他,他也恨我,他把我的家变得支离破碎,我对他的伤痛袖手旁观。 是哪个文人墨说过,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我跟他果然是彻头彻尾的一脉相承。 我们都是表面温暖,内心其实凉薄彻底的人。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脑袋里想的东西也是上篇接不上下篇,我又想起了陆与之。 他真的好讨厌啊,他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他就应该过来替我承受这一切啊,他不是我男朋友吗?他不是说要开始喜欢我吗? 或许他就是不喜欢我,或许他就是故意的不接我电话,或许他就是想:那个烦人精,死了算了。 我气极了,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陆与之的房门。 “与之,你开开门好不好。” “与之,我想见你,我好害怕。” “与之,我求求你了,你开下门把” “……” “陆与之,活该你一辈子自闭症。” “陆与之,我讨厌你,我恨你,你这个懦夫。” “陆与之,你这个废物。” “……” 六十六 六十六 那一段回忆,就像是你心头间的魔鬼,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日子里,变成纠缠你的梦魇,使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安稳的睡去。 梦里的情景都相当真实,我甚至感觉,可以摸到冰冷的大门,而当我满身大汗的醒来的时候,指尖也竟然是一片冰凉。 直到再次身处公寓的中央,我才发现,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昨日,清晰可见,每个细节都经过我后天的个人色彩进行雕琢后,显得那一段更加痛彻心扉。 那是我和陆与之唯一分手的那一次,那次以后,他,远赴大洋彼岸,而我,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在我的生命中一般,自顾的生活着。 一切,都好像随着陆与之乘坐的那架飞机一样远走,生活也毫不避讳的归于平静。 但我知道,我炙热的情感却从来没有平静过,我还是爱他,就像冰雪爱夏天,红花爱春天,顺其自然,没有缘由。 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像我一样,心里总是有一些难言的悲伤,不过我猜,我那样伤害过他,那样将自己的痛苦加驻在他的身上,换做任何人,都是不会原谅我的吧。 我太讨厌那个夏天了,因为我极尽所能的伤害了身边的所有人。 可是,我也太怀念那个夏天,因为我终于认识到什么是成长,不过就是,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并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只不过跟大家一样,自私而自私。 “进去吗?”陆与之指着那扇房门问我。 我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看向他,然后耸耸肩笑道:“我是无所谓,你才是受过伤的那个。” 陆与之眸光微动,然后叹气似的摸了一下我的头顶说:“其实不是,我们都是受害者,都被命运无情的捉弄。” 我又问他:“你在美国的时候接受过治疗对吗?” 陆与之愣住,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的挑明这件事,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样的点点头。 我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自从你高中第一次治愈后,再也不愿意接受治疗了,为什么到了美国反而想开了,你不要跟我说,你更相信美国的白衣天使们。”我说话的语气尽量轻松,带着半开玩笑的意思。 他望向窗外,好像陷入了沉思,又像是回答我,又像是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呢,可能是因为,你值得拥有最好的吧。” 他的声音很小,却像是寺庙里晨起的早钟,一下一下撞在我的心上,撞的我生疼生疼,太疼了,不然,为什么我就突然掉了眼泪,酸了眼角。 我情不自禁的从背后搂住他,他愣了一秒立马就想转过身来回抱我,我一把按住他吸着鼻子说:“别,别转身,就这样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他果然听话的不再动静,却是双手握住我揽在他腰间的手,安慰似的轻轻拍打说:“你要乖啊,你难过,我会不知所措的。” 我的鼻尖更酸,吸了半天的眼泪和鼻涕泡子一下喷涌而出,我惩罚似的全都擦在他的大衣上,他好像有感觉一样不满意的扭动了一下,但最终也没拒绝,任凭我去了。 “那治好了吗?”我带着哭腔问他。 他立马就要回我,我在他的腰间捏了一把,他吃痛的咽下要出口的话。 “不许骗我!许格子把你的资料都查清楚了,我连给你做心理治疗的女医生脸上有几颗痘都一清二楚,你给我好好说!” 陆与之笑了,虽然背对着他,但我好像还是看见了他脸上一深一浅两个酒窝肆无忌惮的在向我招手。 “好,好好说,一开始啊有很明显的治疗效果,因为我积极配合,但后来我才知道,过于积极反而适得其反,就是因为我太积极了,所以自闭变成了偏激,后来啊,我真的很想你,你知道吗,我在华盛顿的街头看到了一个背影特别像你,所以我硬生生追了人家四条街,后来还被送进了警察局,那才是我第一次进警察局,美国的警察对国外留学生看管很严的,我差点就被遣送护国,不过还好我第一次参加美国艺术大赛就得了金奖,也算是社会名人了,这才被留了下来,不过我想,其实我是很想回来的吧。” 他说了很长很长一段话,是我从认识他以来最长的一段,他的声音磁性好听,就像在讲述一本书上的故事,情感到位却不带一丝个人色彩。 ‘’那然后呢”我晃晃他意思让他继续说。 他很听话的继续开口:“然后啊,然后我的导师推荐我参加美国最权威的美术大赛,我却画不出画了,我甚至辨别不出颜色了,不过还好,我本身对画除你意外的任何人事都不太用色彩的,不过我原以为我会草草画一幅交上去了事的,但你出现了。” “我?我没去过美国啊。”我抢话说道。 他解释说:“不是,我是说你日夜出现在我的梦里,轮廓清晰,五官却很模糊,于是我又一次提笔画你,效果很显著,我又拿了第一,一时之间名声大噪,甚至还开始办个人画展,但我清楚,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我只能画你,其他任何东西,都没办法下笔。” “后来呢?” 陆与之松开我的手突然截断了话:“后来就没有了啊。我回来了。” 我在后面点点头又问他:“那你有继续接受治疗吗?” 陆与之摇摇头说:“没有。” 我出手捶他怒道:“为什么不继续接受治疗?” 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一闪一闪的,就像夏夜的星星。 “因为药不在啊。” 我疑惑的说:“药?什么药。” 他突然一把把我搂住,然后低沉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你是药啊,我从来的欢喜和忧愁,都不过是因为你。” 我征住,一遍一遍回味刚刚陆与之的话,他说什么?他说他欢喜是因为我,忧愁是因为我。 男人果然都是天生的情话高手,他随意撩拨,我就心跳加速。 没过一会儿,他又轻轻出声:“张未乙,你可不能,可不能不喜欢我啊,那我会疯掉的。” 六十七 六十七 几天后,一个大晴天,许格子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瞒着我强行带我去见了一个人—陆与之在美国的心理医生。 我发誓,如果我知道许格子带我见的是陆与之的医生的话,我一定会三推四辞之后然后再勉强答应的,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直接的跟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笑起来的时候像个机器娃娃一样不动嘴角的美女医生坐个面对面。 我太了解陆与之了,陆与之太骄傲了,特别是在我面前,不太谦虚地说一句,我还算是陆与之心中很在乎的那个人吧,所以,任何雄性,特别是特别优秀还长得帅的雄性,在他喜欢的雌性面前,都肯定想表现的毫无破绽,运筹帷幄的样子,而我恰恰相反,我是一个非常藏不住事,并且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如果我对一件事存了疑问,我就一定会不要命的去了解,打听,但是好在,我这个人胆子小,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但是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我怕陆与之因此大发雷霆,然后终于找到机会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我们分手吧,你这个八卦的长舌妇!”而我,我一定会对他又跪又求的厮吼道:“官人,饶奴家一命,奴家只是为了你的心理健康着想啊。” 当然了,对于其他人,我确实只是八卦,但对于陆与之,我肯定是真心的关心,但我还是不敢主动逾越雷池,不过,上帝真的是神来之手,他安排女娲造人的时候,女娲在巧妙的创造我的祖先之前,更很有先见之明的创造了许格子的祖先,哎,难免的吗,一个有贼心没贼胆,就一定要有一个又有贼心又有贼胆,我时常在想,我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其实就是在演电视剧,然后上帝就把我们全都装进电视机里,一边咳着瓜子,一边看我们演剧情,看到激动的时候,说不定还会狠狠的啐我们一口然后吐槽我们说:“你看这两个丫头片子,都演的什么玩意儿,拖出去,斩了。” 算了,扯远了,早就说过了,我这个人想象力比较丰富,思维也比较……嗯……广阔。 再来说回这个我被许格子人格威胁来见陆与之的美女医生这件事,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在我难得起了一个大早的周末,许格子仿佛有什么心电感应一样给我打了夺命连环all电话,我以前看过一部香港恐怖电影,里面那个看见鬼的女主角就是被一个女鬼总午夜夺命连环电话呵呵活生生吓死的,不如我们这样设想一下,许格子其实就是那个再次修炼过的女鬼,而我流失那个孱弱,娇滴滴,一吓就倒的女主角……果然!许格子就是想吓死我,然后抢走陆与之,想到这一点,所以我接电话的非常不气。 “女妖怪,你要干嘛?” 许格子一听我这称呼,立马捏尖了鼻子,吸着声音阴森森的说:“张相公,就让小女子来伺候你读书吧。” 我一想,不对啊,聂小倩?剧本不对啊。 “好了,没空跟你废话,快点带你去见个人,五分钟后你在楼下等我。” “见谁啊?” “哎呀,你别墨迹了,一个帅哥……嗯……美女。” 我撇撇嘴:“许格子,帅哥我还能考虑考虑,美女,我没那特殊爱好啊。” 许格子不耐烦的换了一个手接电话,因为我听到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说:“哎呀,你就当是我三番两次为情所伤,终于明白了女人和女人之间才是真爱,这就要带你去看看我的新欢,你看这行不行?” 我一听,刺激啊,作为许格子的革命战友,这事我得去掺和一脚啊,然后就一口答应了下来,并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告诉其他人,她挂电话之前还不忘了对我一通感人肺腑的感谢。 直到我面前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我这才心里有些疑问,并偷偷的轻声问许格子:“原来你好这一口?” 许格子极不自然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尴尬的笑了笑,不理我而是自顾地开始介绍:“那个,华医生,这是陆与之的女朋友。” 我心里腹诽许格子,介绍我就介绍我,为什么要给我加个前缀,难道陆与之的名头听上去就比我厉害很多吗,不过想虽然是这么想,但我还是非常得体的笑了一下,然后用我蹩脚的英文跟她打招呼:“hi.i a那个那个陆与之的girlfriend,那个……hi。” 不得不说,关键时候,还是我问大中华的好使。 那个外国美女在听到许格子的介绍后,眼睛亮了一亮,不过只是一瞬间,然后就也回以我一笑,用标准的z文跟我打招呼说:“你好,我是华婷,美国……心理研究所的……” 不是我有意不说清楚,是我真的没听清楚她那一通听起来就很厉害的称号,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是个心理医生,非常厉害,给很多国家级别的高级政要都做过家庭心理医生。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好?难道是她把我想象成许格子在国内的老相好,所以把我想象成假想敌,然后就搬出自己优秀的履历想给我下马威? “我是陆与之在美国的心理医生。” “哦,你是……”我一下反应过来站起来大叫:“你说你是陆与之的心理医生!??!” 我的这一激动的壮举,立马引发了餐厅众人的围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里是什么正主夫人和小三对峙的现场,当然了,许格子是那个正主夫人,因为她看起来有钱,美女医生看起来像小三,因为她足够漂亮,你问我是什么?怎么?不够明显吗?正主夫人带过来的打手啊,因为我足够暴躁。 许格子感到十分丢人,急忙把我拉下来,然后半捂着脸对我说:“你说话就说话,这么激动干嘛!” 我看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大家的眼神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也立马用手挡住脸,回许格子说:“你还说呢,你干嘛,你是不是想让我立刻被陆与之抛弃,然后你就趁虚而入?我告诉你!没门!” 六十八 六十八 不过,美女果然是美女,我跟许格子激动的仿佛两个唱大戏的,华婷倒是没事儿人一样,很淡定的喝着咖啡,还嫌咖啡太甜又招手叫了服务员再加了一杯浓缩,果然是气质美女,跟我们这种喝了卡布还要再加两份糖的土包子真是区别太大了。 我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有些丢人,只得立马自己转移话题,想让大家忘记刚刚那一茬:“那个,我的意思,你们美国人,z文说得挺好的啊。” 华婷看我一眼,嫣然一笑,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不过她倒是没回眸啦,就是形容那个漂亮啊,差不多的意思。 “我的父亲是美国人,我的母亲是中国人,不过我的爷爷是英国人,所以算起来,我是个混血,所以z文是我的第二母语,而且我毕业于皇家贵族学院,所以精通七门语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她讲话的时候,语气平常的像在跟我说,哎,我这件衣服不值钱,也就两百来万。 对我来说,能把汉语这一门语言说说通,已经就很不简单了,人家倒好不仅会七国语言,而且长得漂亮,而且长得漂亮,而且……长得漂亮! 这也不能怪我,你想想看,陆与之在国外的那几年,每天都跟这样这个又博学又好看的美女在一起,而且,心理治疗,肯定都是单独相处的,这孤男寡女的,郎才女貌的,我现在的心情就无异于还珠格格里紫薇知道了尔康和晴格格在某个地方看雪看星看了一夜,然后还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那时候看电视的时候,我还觉得紫薇这个人,真矫情,现在想想,女人都是这样的,而且,紫薇心里想的是,哼!我也能跟你看雪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说不定还能再从人生哲学聊回到诗词歌赋,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心里想的是……哼!真厉害! 华婷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哦不,美女,她显然看出了我的内心,并且我以我后半辈子的财运起誓,她这个女人绝对对陆与之用心不良,不然她没事在我面前炫耀什么,而且,我听许格子说,之前许格子通过一些手段找到陆与之的就诊资料的时候认识了她,所以这一次我和她的见面,也是她主动要求的,美其名曰,为了陆与之的心理健康,嗨,拜托,我男朋友的心理健康,你瞎操什么心,作为一个另一个女人,我对这些小妖精们的妖魔鬼怪,了解的门儿清,毕竟大清已经亡了,你要把尔康跟晴儿搁现代来,我就不信他两能光看雪看星星看一夜,他们两同意,那外面小广告上钟点房五十一晚的推销员也不能同意! 想到这里,我难免对这个女人的态度不甚友好起来,不过许格子这个神经大条的笨蛋应该是以为这只是正常的当一个女人看到另一个比自己又好看又聪明的女人的时候,应该有的正常反应吧。 “听说是你主动要跟我见一面?所以你有什么事吗?”我尽量也表现的很像古代宫里运筹帷幄,宫斗多年的……老麽麽。 许格子这个智商时常下线的家伙特别像古代老麽麽身旁同样心狠手辣但很愚蠢的小太监,因为她极其后腿的凑着我的话说:“对啊,你找她有什么事啊?” 但我太低估对方的实力了,竟然没看出来,她才是麽麽中的第一人—蓉麽麽,因为她面对我的质问,丝毫没有一丝紧张,反而直截了当的挑明:“对,你想的没错,我喜欢陆与之,之前陆与之要求结束治疗我没有反对的原因,就是作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个人的情感会影响我专业的判断,所以我就答应了,但我没想到,他居然回了中国,并且听说还谈了一个女朋友,我从小接受的就是西方自由民主的教育,所以理所当然的,我要来看看,他喜欢的女孩子,到底怎么样。”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稳,不卑不亢,不躲不闪,整段语言组织下来,我仿佛才是那个想要横刀夺爱,破坏这对金童玉女的第三者,并且,我还很怂的脱口而出问道:“所以……怎么……怎么样?!” 她可能也没想到对手这么不堪一击,所以笑出了声并且嘲笑我说:“你们中国有句成语叫什么来着,奥对,不过如此,还有大失所望。” 我作为一个女人的战斗力在听到她的这份嘲讽后“腾”的疯涨,我心想比英文比美貌比不过,比汉语我还能输吗? “哼,我们中国还有一句成语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华婷果然是个半吊子的文化人,这一下就听不懂了,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还很得我心的“嗯”了一声。 许格子看我们这一来一回的刀光剑影,终于也看出来情况不对,所以很贴心的给她解释了一下中国文化:“哎呀,她意思就是说,你虽然长得不错,但水平不行,说不定她还想说你人品不行。”说着,许格子还看了我一眼想得到我的认同,我自然是很配合的点点头。 不过我怀疑华婷的座位上有什么502胶水,哪怕我跟许格子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了,她也没“哗”的站起来然后踹开椅子然后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直接威胁我:你要是不离开陆与之我立马就掐断你的大血管。 她依旧很淡定的坐着,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晃动一下,不理会我的恶语相向,自顾的说道:“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没用的,我来中国也不是想跟你无聊的抢男朋友,只不过听说你跟陆与之高中就在一起了,应该对他很重要,所以对他的心理治疗也很关键,我是想让你说服他继续接受我的治疗。” 我觉得华婷这个女人真的很奇怪,她刚刚自己不是说了,她喜欢陆与之,所以不能给他治疗了,说是会影响专业判断,现在这种明明就是想以权谋私,公费谈恋爱的套路,她当我傻看不出来吗? 就在我准备反驳她的时候,她却早就看穿了我的内心,抢在我前面解释道:“你放心,这段时间,我的专业有所提升,而且我认识很多前辈心理学家,所以会做出更专业的判断。”说着不给我机会开口,又补充了一句:“麻烦你了,陆与之现在,很危险!” 虽然我觉得她最后一句话有危言耸听的成分在,但出于对陆与之的担心和她突如其来的气,我还是心动了。 我知道的,陆与之事我不能去冒的险。 六十九 六十九 许格子先我一步给对方下马威:“怎么,你以为我们国内就没有好的心理医生?” 华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却在回答许格子的话:“不,我是认为,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比我更了解陆与之的病情。” 听了这话,我心里莫名其妙的酸酸的,感觉喝了一大杯柠檬汁的,然后嘟嘟囔囔的问她:“那你找我干嘛?” “我希望你配合我?” “配合你?什么意思?” “陆与之不肯接受治疗,多半原因是因为你。”华婷将咖啡杯放在桌上,那陶瓷制作的咖啡杯和大理石的桌面,硬是相碰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着华婷的咖啡杯,眼睛一转也不转的观察:“因为我?你说清楚。” 华婷看我终于上钩,这才开始一字一句的解释:“我曾经跟他说过,有一种疗法叫深度催眠,就是抹去他记忆里最深的那一段,当然了,这种疗法是机械性的,他不仅抹去你最痛苦害怕的那一段,也会同时让你遗忘最快乐最喜欢的那个人。” 华婷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我也不约而同不受控制的盯着她看,直到确信我被她的话唬住,这才转开了视线。 许格子最先沉不住气,立马开始对她冷嘲热讽道:“怎么?你能力不行就搞这一套吗?你心里什么鬼主意我能不清楚吗?你想让陆与之忘了张未乙然后你就能后来者居上?做梦!” 华婷脸色也突然冷下来毫不气的回道:“你不认识z文汉字吗?我的那份资料上写的很清楚,如果陆与之在不接受治疗的话,可能会完全失忆,反正都是会忘的,你白激动什么?” 我这个人,别人可以怼我,可以对我讲话不甚气,但对我身边人不行,所以蔫了很长时间的我也不禁开始对华婷恶语相向:“你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你真正心里是什么想法,恐怕你自己清楚的很吧。” 华婷好像毫不在乎被戳穿心思,又是很坦然的就承认了:“对,没错,我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决定权在你手上,不是吗?” 高手啊!以前我听信了古人的谣言,总是下意识的主观认为,长得好看的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没什么脑子的,不然古人也不会感慨:哎,胸大无脑,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我遇到了美女朝阳,又遇到了美女华婷,我觉得古人的话实在不能相信,没准这就是哪个跟我一样的深闺怨妇躲在房间里,看到外面美女如云,还和自己的爱豆什么的郎才女貌,比翼双飞,这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故意诋毁众多长得好看的美女。 你想想啦,女娲花了大手笔捏出好看的人类,怎么可能不再给她赋予聪明的脑袋和灵巧的双手? 所以作为普通人类的我只能望尘莫及的在美女的质问下怂的要死的说:“好,我同意!” 华婷听完我的回答,表情不起一点波澜,一副“我早就知道”的那种样子,运筹帷幄的给她一把羽毛扇,我怀疑她立马就能去演诸葛亮。 许格子跟我一样,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应该已经发生了八九级的地震,不然你怎么解释她掐的我的大腿都快断了这件事。 直到出了餐厅回家的路上,许格子还在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呸!小贱人,敢算计姑奶奶我?装的一副纯洁无害小白兔的样子让我把你约出来,立马就变了脸,她以为她唱戏呢?” “还有你也是,人家都骑到你脖子上了,你在那儿慷慨激昂的发表什么我同意的精彩演讲呢?你就不会把她加了两次浓缩的拿铁泼她脸上?” 我只能在一旁安慰这只暴躁的斗鸡:“好啦好啦,咖啡很贵的。”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又说:“那你不会大嘴巴上去抽她吗,警告她,别一天到晚花枝招展的勾引男人。” 我摇摇头:“不行,打架这事,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不值得尝试。” 许格子不跟我瞎贫嘴,而是问我:“你想清楚了吗?考虑好了吗?” 我耸耸肩:“这事儿,我想清楚没用,得陆与之想清楚。” 许格子想想说道:“也是,陆与之不会同意的。” 我警告她:“我和华婷见面的事……” 我还没说完,许格子已经把手机聊天界面放到我眼前说:“晚了。” 我看到陆与之最后一句是:让他呆在的原地不要跑,我马上就到。 正在我准备把许格子的脑袋拧下来当皮球踢着玩的时候,许格子朝我后面努努嘴,我回头,果然,陆与之正在我背后默默的看着我。 他可真帅啊,水蓝色的呢子大衣外套,里面只穿一件单薄的白色毛衣,依旧是我熟悉的圆领,他好像从不怕冷,不管什么天气,我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总是感觉热热的,一点都不像他外面看起来的样子。 见我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一点过去的意思都没有,他双手张开,对我挑挑眉眼,示意我过去,我果然奔过去,一下扑倒在他的怀里。 “我还以为会很冷呢,结果一点也不,反而热乎乎的。”我埋在他的颈窝处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陆与之显然没听懂,低头朝我“嗯”了一声,我又没头没脑的直晃脑袋,他一把按住我轻声说:“别动脑袋,我没刮胡子,怕刺着你。” 我闻言抬头看他,他的下巴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胡茬都没有,我怀疑他骗我,情不自禁的就要伸手去摸,陆与之拦住我,我不依不饶,还有意的在他下巴上来回抚摸。 抱着我的身体明显一愣,直直的僵住,我感觉他的怀里越来越热,正想问他,突然醒悟过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时害羞的埋住头在他怀里无声的反抗:“流氓!” 陆与之哭笑不得的委屈道:“是你非要惹我的啊。” 我一想还真是这样,但又羞于承认,一时不知所措就要离开他的怀里,却被他反手死死按住动弹不了。 许格子从旁边经过,轻飘飘留下一句:“好了好了,别秀了。”然后就离开了。 七十一 七十一 “哎,陆与之,你其实就是想过来警告我不要去接近你那个美女医生,但是鉴于你在美国的时候拈花惹草,到处风流,所以你现在不太好意思开口是不是?”我故意扯开话题,跟他胡乱的侃大山。 陆与之看都不看我一眼说:“你想什么呢,她跟我表白后我就拒绝她的治疗了。” 我冷哼一声:“哼,还不是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 陆与之连连笑着称是说:“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啊。” 我立刻暴跳如雷,手舞足蹈的就要去扭他的胳膊:“哼哼哼!被我逮到了吧!你就是看人家华医生长得好看,对吧对吧……” 陆与之一手稳稳的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我不让我乱动:“你想什么呢,我要是喜欢好看的我还能高中就被你收服的妥妥贴贴了吗,还不是因为我眼光不好又认死理,遇到你的时候太年轻。” 看他唉声叹气,一副被猪拱了这颗好白菜的样子,我反倒有些开心,他刚刚说了高中就喜欢我了,原来,不是单恋啊。 “所以华婷跟你说什么了。”陆与之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到他想知道的地方。 我没脑子的问一句答一句:“哦,没什么,她说要想治好你,我们两就得分手!” 我有意将分手两个字咬的重重的,想要以此来提醒陆与之,美女虽然好看,但是心思恶毒。 没想到陆与之只是笑笑,然后无所谓的说:“我无所谓,你选吧。” 我被他的这种态度成功点燃起了好胜心,也装着他的样子无所谓的回他:“反正你看上去正常的很,要不就别治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一只潜力股,我可得好好抓紧啊。” 陆与之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觉得你说的非常有道理,要不就这么办吧。” 我甩开他的手,坐正自己的身体,开始闭目养神:“不行!还真是给你根杆子你就顺着爬啊,你给我好好接受治疗,不然我饶不了你。” “未乙,我真的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你看我一切都很正常。” 我扭过头去,感到晚间有一股热流想要喷涌而出,连声音都带着不自知的颤抖:“我都知道了,你多次自杀的事情。” 我感觉到陆与之的目光放在我的身上,虽然只有一刻,但也快要将我灼伤。 一周后,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号码很长,看上去像一些偏远国家拐卖人口的特殊联络电话。 为了安全着想,我挂了电话,没过一会儿,他又拨过来,我被铃声吵得头疼,只好接过来。 本来我以为对方开口会是什么听不懂的语言,至少也应该是“hall,hi”之类的标准国际化语言,没想到,对方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声音好听的像导航地图里的女主播。 “张未乙吗?我是华婷。”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华婷是哪一号人物:“哦哦,华医生啊,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上次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上次的事情?我从脑子里来回搜索,终于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情。 “我还以为你很明白的,我哪还用考虑啊,任何对陆与之有好处的事情,我都会去做的,别忘了,你只是喜欢了他不过三四年,我可是爱了他整整八年。” 华婷笑了一下:“怎么?你这是要跟我竞争吗?” 我极其讨厌她的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于是难免故意杠上她:“争什么?陆与之本来就是我的,你拿什么跟我争?拿你的医术?拿你救死扶伤的精神?据我所知,陆与之不吃这一套吧。” 果然,美女的气质和端庄都是装出来,因为她听完我的话后招呼都没打就挂了电话。 我拿着电话静静地发呆,我真的有我自己说的那么自信吗?其实我一点都不知道,更没有办法确信,其实我自卑的可怕。 挂了电话后,华婷又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上面写着需要我做的配合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问清楚陆与之的病因,说是她用过很多的方法都没有办法让他说出来。 我倒是听小周阿姨提过一句,说是因为他有一个弟弟,死在他的眼前,但具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好确定,后来大家都没提,我也就不大好去问。 不过现在的气氛很奇怪,我特别像华婷付了工资的助手,她现在已经开始驾轻就熟的对我发号施令了,而我却被拖欠了工资似的,感到很不舒服。 但也就是心里这么腹诽一下,我还是去问了小周阿姨。 毕竟让我去当面问陆与之这件事,我很怕陆与之当场把我剁了去包饺子。 不出我所料的,小周阿姨不太愿意说,很多细节部分都是一笔带过,一圈下来,我零食吃了不少,但得到的资料还是跟第一次见到陆与之那天差不多,不过就是知道了,陆与之的弟弟在陆与之面前死了,怎么个死法,不知道,为什么而死,也不知道,跟陆与之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更不知道。 作为陆与之正经的女朋友,我也不能直接的威胁我的未来婆婆,告诉她,你赶紧老实的事无巨细的告诉我,不然你儿子很危险,我向来看电视剧里,婆媳关系都很微妙,所以我一直对小周阿姨的态度都更加微妙,毕竟她大门一关,我就再也嫁不了陆与之了。 之前我也跟陆与之探讨过这个问题,没想到陆与之一个未婚男性,倒是对婆媳相处之道颇有心得,他告诉我:“张未乙,你多吃点,再多吃点,我妈保证就更喜欢你了。” 我一想,很有道理啊。 然后末了,陆与之又补了一句:“其实都指腹为婚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贤妻良母啊。” 我一想,更有道理啊,我妈给我创造了这么良好的环境,我能做的不多,只有拼命享受啊。 陆与之很是赞许我的举一反三,更加不遗余力的给我和小周阿姨创造相处条件,只要逮到机会就会把我往家里带,以至于邻里邻居看到我都会很亲切的打招呼说:哎呀,陆家的小媳妇儿来啦。 我当然是很害羞的应下:“是啊!是啊!” 七十二 七十二 从小周阿姨那里一无所获的回来后,我沉默了好几天,绞尽脑汁的想办法看怎么才能知道事情的始末,直接去问陆与之,我是绝对不敢的,小周阿姨也是闭口不谈,不过想来也是,毕竟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太乐意提起,我却三番两次去揭人家伤疤,未免显得有点太不厚道。 而且我断定,陆与之这个弟弟的死一定跟陆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不然怎么会在他的心理上留下那么大的伤痕?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想打人就给棒槌,想睡觉就给枕头,我想知道这件事,周怀安就又屁颠屁颠的过来找我了。 人民警察,真是精神可嘉,契而不舍。 我已经不是什么十八岁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了,一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对你好,大概有三种可能,要么他是你爸,要么他是你老公,要么他就是想变成你老公。 我当然清楚周怀安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一开始我不要脸的以为他只是对我一见钟情,后来才明白,他是对我蓄谋已久,不过也在所难免,我是他从业以来接手的第一个案子,而且当时我还极度十分配合的让他怀疑人生,也难怪他对我充满感激然后念念不忘。 我更不是什么单纯无知,心地善良的好好女孩,我也有全世界女性共同的缺点,虚荣以及讨巧,我理所当然的再次去央求周怀安帮我这个忙,看看当时这件事情在警察局有没有什么记录。 周怀安虽然知道我主动找他肯定是有事要他帮忙,但是他每次还是很开心,激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以至于我满腔疑问憋不住,很直接地问出口:“哎,你看上我哪点了?” 周怀安愣住,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等他反应过来,早就脸红的像我第一次跟陆与之表白那样。 “我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就是就是只是喜欢你而已。” 听到他这么诚恳,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像白雪公主的后妈,恶毒到了极点,利用一个喜欢我的男生去对我喜欢的男生好,他的心里应该也有过很多挣扎吧,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无数次,哼,这个女人,我才不要帮她呢,然后就闭眼睡觉,结果第二天醒来却还是理智被情感打败,认命的帮我忙前忙后。 我其实是理解这种感觉的,就在高中的时候朝阳出现的那段时间。 我跟陆与之同居的时候,好吧,是我暂住在陆与之家的时候,为了讨好作为房东的他,我每天会帮他烫好温热的牛奶以此来抵自己的房租,一开始,我只是怕自己表现不好,陆与之又这么……嗯……难说话,他会把我赶出去,所以每天都表现的很殷勤,后来,我是真的爱上了帮陆与之热牛奶,那种感觉就好像……嗯……我是陆与之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组成,因为陆与之这个人真的很矫情,喝牛奶就像吃饭一样,一天都不能少。 后来我看到了朝阳,作为一个有尊严的花季少女,当然是生气到了极点,那段时间的夜晚,每当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会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并在心里咒他们两一定会分手,然后气呼呼的发誓,绝对不会再帮他热牛奶,结果第二天到点我还是会像个定了闹钟的机器人重复这项活动,等到我反应过来昨天晚上怎么样大言不惭的时候,牛奶已经热乎乎的到了陆与之的手上,而他,喝牛奶的时候纯真无邪的好像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一样。 我估计周怀安现在就跟我当时的感受一样,所以出于同病相怜的同道之人的同情,我开始谴责自己的行为,但其实我的内心反倒觉得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这件事有一些难以言喻的道德绑架。 这么说吧,如果周怀安是我一个普通朋友,就像许格子这样,那我肯定还是会去找他帮忙,并且还会很轻松,他不同意也没关系,被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也会用朋友之间的情感来回馈于他。 但是他对我不是单纯的朋友情感,所以我和他都在互相绑架对方,我确信他肯定不会拒绝我而去绑架他给我帮忙,他确信如果给我帮忙了我就必须要以他想要的情感去回馈他。 所以谁说男女之情是世界上最单纯,无私的情感,其实在我看来,这样的感情才是世界上最公平的没有温度的买卖关系。 大家不过都是在凭借着这样所谓的情感去绑架对方去做自己想要的事情而已。 我真的是个容易多想,并且习惯给自己找借口的人,周怀安显然没有想到我的那些谬论,反而是轻车熟路的带我去了一家一看就是他精心挑选过的餐厅,点了一餐提前做好准备功课的饭菜,然后手足无措的等待我的评价。 我当然没有心情来品尝饭菜的味道,只是随意夹了几筷子然后囫囵吞枣似的咽下去,然后告诉他:“谢谢你请我吃饭啊,很好吃。” 果然,他的脸上立刻充满笑容,应该是常年运动和在外奔走的原因,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每当他笑起来纯洁无害的时候,我就想起姥姥家之前养的那只大黄狗,也是这样,笑起来甜甜的。 “那个,你让我查的事情不太好查,因为你给的事件时间有些久了,并且年份不详,事件也不详,所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尽力而为,不用太勉强。” 他像是怕我不相信他的实力一样,赶忙接过话来说:“不是不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只要有记录,我都能查到的,好歹我也是个队长不是。”说着他朝我耸耸肩,示意我看他肩上的勋章。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又突然懒得解释,说不定越解释越乱,还会造成他不必要的误会,于是我只是再次点点头然后说:“嗯嗯知道了,谢谢你啊。” 他极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上泛起微红小声跟我嘟囔:“没什么的,都是我自己愿意的。” 是啊,都是他自己愿意的,这句话听起来好悲伤的,让我想起了张女士,她何尝也不是呢? 如果我没有遇见过陆与之,周怀安长得不错,工作不错,人品不错,我不是什么尊崇爱情至上的圣人,我可以肯定我一定会跟他在一起。 可是我遇见了陆与之,我遇见了爱情,人啊,一旦见过神仙,就突然无法不虔诚了。 七十三 七十三 许格子每天忙碌于我的事情,仿佛即将要嫁作人妇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旁敲侧击的问过她,要不要最后再考虑考虑,她满口拒绝我说:“嗨,我跟你说,既然总归是嫁不了喜欢的那一个,好歹顾方年长得不错还挺有钱,也不失为一个很棒的选择不是吗?” 我是个很擅长于纠错以及钻牛角尖以及不会抓重点的人,因为我接下来就很没有水平的问她:“喂!你不会还喜欢柏冬凛吧,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许格子笑的很开心回我:“那你说,你喜欢陆与之什么?” 我很认真的掰着手指头开始数:“那可多了,首先,他有钱,然后,他长得帅,而且,他长得帅,最后,他还是长得帅。” 许格子轻轻捶我一拳:“你这人怎么这么肤浅?” 我笑笑:“还行还行,一般一般,所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许格子扭过头去不看我:“你觉得柏冬凛不帅吗?” 我想了想回她:“还行,嗯好吧,挺帅的。” 许格子又反问我:“那你觉得他有钱吗?” 我又很认真的想了想回答她:“说实话他有没有钱我真不知道,不过看他开个工作室亏损成这样还能撑住,估计他家肯定挺有钱的。” 许格子彻底被我的说法逗笑,然后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那下周陪我去试婚纱吧。” 我没多想顺着回答:“好说好说,下周我……”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我惊呼:“什么?你要试婚纱?定日子了?” 许格子丝毫没有被我狮子般的怒吼影响到,反而是继续自说自话道:“对啊,用你的话来说,同理可证,顾方年长得不错,又很有钱,所以他跟我求婚了,我又有什么理由能拒绝他呢?” 我被气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我怀疑自己把嘴张大一点,心脏就会从嗓子眼蹦出来。 “你这没逻辑啊,从柏冬凛跳到顾方年,毫无逻辑啊。对,况且你的情况跟我和陆与之不同。”我斩钉截铁的以一副过来人的姿势教育她。 许格子不以为然的笑的更大声问我:“什么逻辑?感情这回事什么时候还讲起逻辑来了,还有,有什么不同,你是不是以为就你和陆与之是真心相爱所以才能白头偕老,修成正果?我告诉你,恋爱这回事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感觉幸福,不过是陆与之替你承担了所有的不开心,而我和顾方年属于互相承担,怎么样,听起来,我们两的爱情是不是更伟大一点?”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说不过她。 她捏一把我的婴儿肥又说:“姐妹,我这是得道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对多么在乎的人,还是没有一丝相关的人,她都一句不让,总是要说赢了才行,可是很令人费解的是,每次从她嘴里出来的话都是话糙理不糙,你不能说她完全正确,你更不能说她毫无道理。 许格子是个风风火火,果断的不得了的性子,别看她看上去好说话,敢爱敢恨的,为我出这个头出那个头,可是一旦涉及到她已经决定的事情,她是死也不会让步的。 所以没有办法,虽然我对她要去试婚纱这件事持双手反对意见,也不得不迫于她的淫威之下,还是去了婚纱店。 我在换衣间外等里面正在换婚纱的许格子,嘴里应着她有一句没一句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是脖子脑袋却是伸长了往外面看。 许格子:“哎,你是不是啊?” 我没听清楚,随意“嗯”了一声。 许格子把换衣间的帘子“哗啦啦”的一把拉开,发现我正魂不守舍的往外面直看,用力的推了我一个踉跄问我:“看什么呢?也不回我话。” 我看她换了一半的衣服,很不雅观的样子,只得把她往里面一边推一边说:“我在等顾方年,我们两先进来了,我怕他找不到。” 许格子被我推进去的脑袋又不老实的伸出来很天真的问我:“你等他干嘛?谁告诉你他要来了?” 我身体前倾然后跟她的脑袋一起塞进了试衣间问她:“什么?顾方年不来?你试婚纱,他不来??” 许格子赶忙跟我拉远了距离,拽了拽耳朵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的新郎不来我都不激动,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你们两到底在搞什么?” 许格子无视我的怒火,无所谓的说:“我问你啊,这婚纱他能替我试吗?” 我摇摇头说:“不能。” 她又问我:“他的礼服西装我能帮他试吗?” 我又摇摇头说:“也不能。” “所以啊,你说我为什么要让他来,不过,他看上去也不是太愿意来的样子。” 我被许格子的脑回路震惊了:“许姐姐,您到底想怎么样啊?” 许格子突然认真的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爸担任执行董事的公司破产了还牵扯到大笔债务问题,帮我还上这笔钱的,是顾方年。” 我整个人都被震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突然很想抽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每次我有什么事的时候,许格子就算再难也会帮我奔走在第一线,可是我不行,我甚至不了解她的真实状况,许格子是那种你轻轻拍她一下,她就会呼天喊地,指责你谋财害命,但是当她真的被伤到了,只会笑的比谁都无所谓,仿佛没事儿人一样。 我了解她,我又不了解她,我不知道,是我这个人做人有多失败,才会对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感觉。 陆与之是这样,我了解他的冷漠,可同时我又不理解他的冷漠。 张女士,也就是我妈也是这样,我了解她的爱情,可我也不懂她无谓的坚持与退让。 现在许格子也是这样。 我身边的每个人好像都开始变成了一团又一团迷云,让我怎么也看不清楚,看不真切。 曾经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他们,甚至完全知道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我怀疑了,我犹豫了。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这些亲近的身边人突如其来的陌生呢,毕竟来这人世之间走一遭,每个人,都是神秘的天外来。 七十四 七十四 许格子选了一件纯白婚纱,上面坠着几颗很庸俗但很闪亮的宝石,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旁边的工作人员看到许格子选的婚纱的时候,几乎都亮了眼睛,从他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对这家婚纱的制作有多精良以及十分违心的恭维许格子长得有多漂亮穿上这件衣服简直就是天仙下凡这些种种迹象来看,只要许格子拍板定下这件衣服,这些人的提成绝对不低。 许格子也像个满足人类愿望的阿拉丁神灯,金卡一刷,买下了这件婚纱,刚刚忙前忙后,左右忙活的柜姐们立马眼睛都亮了,端茶倒水,一点都不含糊。 等到身旁的柜姐们都像保护国家文物一样一齐护送了那件一刷卡就刷掉了我半套房子的婚纱去后面打包的时候,许格子扭着身子从沙发那头爬到这头我的身边问我:“怎么样?够俗吗?” 我讶异的看她一眼,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 “俗到家了。”我回她。 “那够贵吗?”她又问我。 我点头如捣蒜:“够我赚好几年了。” 许格子满意的砸吧嘴,终于放心似的说:“那就行,顾方年这个狗儿子,三番四次套路我,把我玩的像个海里的老鳖,看我不好好让他放点血。”说着狠命的拍了一下我的后背说:“去,你也赶紧去选一件,选个珍珠多的,最好上面也有丁玲哐铛的死贵的石头什么的。” 我不解地问她:“怎么?我结婚顾方年也包了?” 她伸手给我头上一下怒道:“伴娘服!伴娘服!”然后特别激动的指挥刚刚打包回来的柜姐指着我说道:“去,给她挑件伴娘服,要贵的,死贵死贵的,好不好看不重要,关键要贵!” 柜姐一听许格子这气势,我怀疑这要不是在现代搁在古代的话,她们立马就忍不住要跪下高呼“谢主隆恩”了。 不过也有可能他们觉得许格子是刚拆迁结束或者从泰国种树回来的土大款,除了钱实在找不到什么存在感了,不过要我说,她们这种想法不对,你想想啊,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了钱,还要啥存在感啊你说是不是? 我把许格子婚期已经定下来这件事用一种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了陆与之,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陆与之回了我一句同样轻描淡写的“哦。” 我反问他:“哦?你就说个哦?” 他非常不理解的看着说:“份子钱我不会少的。” 我没听清楚下意识的回他:“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呵他:“谁跟你说份子钱的事了!” 陆与之更加一头雾水,眼睛里闪着求知欲的光芒:“那你想跟我说什么?还是你的那份我也帮你出了?” 我简直被他磨到了没有脾气,半笑半威胁着揪着他胳膊上的嫩肉咬牙切齿道:“都说了不是份子钱的事儿!” 陆与之被揪的往后直躲,大呼救命,我追着他围着餐桌跑了一场马拉松,最后还是由我体力告急结束了这场长跑。 我停下来扶着餐桌拼命灌自己凉水,陆与之上前夺过我的水杯教训我:“剧烈运动过后不能这么灌凉水。” 我伸手去抢水杯,奈何他的身高实在是高我太多,我没办法只好放弃,但还是示威似的抹了一把下巴上喝漏出来的水朝他狠狠的哼了一声。 陆与之向来拿我没法子,直好转身去烧热水,正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我从沙发的缝里好不容易把手机摸出来,解锁一看,警察叔叔几个大字在我面前直跳,我实在是太心虚了,立马掐了电话,可是对方跟我实在没有一点默契,以为我是误挂了电话,赶紧又拨回来,这一来一回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正在烧水的陆与之的注意。 陆与之回过头问我:“怎么不接?都打第二次了,应该有重要的事情。” 我赶紧挥手说:“没有没有,买房子的,我没钱,不买,不买。”说完还极不自然的干笑了两声。 陆与之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下,将烧水壶放在插座上,按下开关键,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果然,看帅哥烧水,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哦?你拨过去,就说房子你买了,我出钱。”陆与之有意为难我。 我又是摇头:“别别别,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我不能花你钱啊。” 陆与之脸色突然冷下来:“不准跟我贫嘴,拨回去!” 我像是古代上了刑场被大砍刀架着脖子的罪犯,心里紧张的像无数匹骏马来回奔跑,但箭在弦上,骑虎难下,你别看陆与之平常是个特别好讲话的好好先生,但是一旦涉及到他原则上的问题,他就会倔的像头驴,怎么都拉不回来。 我一边慢悠悠的打开手机,一边在心里祈祷,等会儿周怀安一定不要主动先提起陆与之的事情,等自己给他暗号后随便侃几句就糊弄过去,可是可以预见的,周怀安这人跟我真的很没有默契。 “陆与之那件事我查到了,确实有警局记录。” 周怀安上来就噼里啪啦把我的犯罪行径用一句话总结给了电话这头的陆与之听。 陆与之果然狠狠的瞪我,我无声的摊开双手表示我是无辜的,可周怀安简直是上帝派来惩罚我无知的什么法官,他看我没有回答,又接着说道:“上次你找我帮忙查陆与之和他弟弟小时候的事情,我还挺高兴的,虽然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但我还是很开心,我想过了,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安心接受我对你的喜欢就是对我最委婉的拒绝了。” 天啊!如果注定我今天必将死亡,我想选择找一棵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或者让许格子搭把手,直接用裤腰带把我勒死,或是张女士在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把我在襁褓里闷死,不管怎么样,总之,怎么死都比被陆与之瞪死这种死法强一点。 “要不,您努努力,听我解释解释?”我赶紧挂了电话,想让周怀安赶紧给我闭嘴! 七十五 七十五 陆与之不作声,我又凑上前去用额头蹭几下他的下巴,就像小狗一样故意讨主人欢心似的:“哎呀,陆与之?帅哥?小宝贝,男神?你就听我解释解释嘛!” 陆与之扭过头去错开我的额头,我一下扑空,额头重重的砸在他的肩膀下面,疼的我眼冒金星。 陆与之想是有些想回过头来看看我,但又觉得就这么轻易的原谅我十分的没有骨气,所以他一把推开我,背过身去很认真的观察烧水壶工作的样子。 我觉得他可真奇怪,我俩这都吵架了,他还有心情去观察烧水壶。 我发挥死不要脸的精神,继续凑上去又把额头抵在陆与之的背上,然后来回蹭,陆与之觉得有些痒,身体很不自然的动了两下,我一看机会来了,一把搂住他的腰撒娇:“亲爱的,你就听我解释一下呗,就一下。” 陆与之泄了气,背对着我沉声对我说:“好,我听听,你来说。” 陆与之的声音从腹腔传出,我的脸贴在他的背上,被这声音震的很舒服。 他突然很坦然的说要听我解释,我反倒没话说了,这怎么解释? 我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那个,华医生说了,要对症下药,可是我们都不知道你的症结在哪儿啊,她让我去查,我又不敢直接问你,我怕你直接就地处决我,还有还有,我也去问过小周阿姨的,她跟我弯弯绕绕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就是没说到点上,我实在没办法,只好去找周怀安帮忙,先说好,你别生气啊,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我都认了,但别分手啊,不行的。” 陆与之听我在后面说了半天,什么反应都没有,是这样的,把刀搁在你脖子上的那个时候是最让人难受的,反而直接手起刀落的,一下对着脖子割下去反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你也感觉不到了嘛。 所以陆与之这段长时间的沉默,简直比凌迟还让我难受,我是试探着叫了他一声:“陆与之?你在听吗?” “我在听,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那么听华婷的话?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啊?你什么意思啊?”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从来就不听我的话?”陆与之转过身来,我被他突然转身吓到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正好抵在吧台上。 我不敢看他,低着头问他:“我挺听你话的啊。” 我看着地面瓷砖上的光线斑斑点点的,很有顺序,突然却被一个巨大的影子完全盖住,我抬头,陆与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声音骤然抬高了好几度说:“那我让你不要跟周怀安联系,甚至不要认识他,你为什么不听的我?” 我被他的声音吓到不得不赶紧仔细思考他的问题,哎?周怀安?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我去联系周怀安吗?难道他不应该生气我去打听他的私事嘛? 我这个人向来一条筋而且一贯秉持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不懂就问的良好习惯,于是我就脱口而出问他:“那个?您重点错了吧,周怀安是哪儿跟哪儿啊?我说的是那个……” “搞不清重点的是你,你不许再联系他了,你是笨蛋吗?他对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我的良好习惯又使得我不得不下意识的跟他顶嘴:“我当然知道啊,我是觉得反正我也跟他明确表示过了我不会喜欢他的,就把他当作一个朋友一样,再说了,要是许格子能当上警察,我还干嘛找他啊!” 陆与之被我气的够呛,用力捶了一拳吧台的桌面,不过我回头悄悄的看了一眼,吧台的桌面虽然是玻璃的,但没有像电视剧里男主捶镜子那样,镜子“哗啦”一下碎开,我还在心里腹诽了一下陆与之实在是学艺不精。 陆与之看我走神,感觉肺都要气炸了,但他深呼吸了半天还是放低了声音跟我说话。 “没有吓到你吧。” 他这没头没脑一句话让我很不能理解,但我这人豪迈,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好说好说,你想想我被张女士吼了那么多年,你这点东西不在话下的。” 陆与之气极反笑,阴阳怪气的说:“你还真是心大啊,反正就没有能吓住你的是吧。” 凭借我多年的经验来看,陆与之的怒火应该已经消了大半,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我趁势凑上去,垫脚亲他,他故意昂头不让我得逞,我只能亲到他的下巴,你别说,男人的下巴摸着不剌手,亲起来还有有点扎嘴的。 “哎呀,当然有啦,你一说不要我,要跟我分手,那我就怕啦。”我真是聪明机智,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捡他爱听的说,多半可以保我一条狗命。 果然,陆与之面色好看起来,虽然依旧一副你死定了的样子,但他低头轻轻亲了一口我的脸颊,温热的触感立刻让我体温上升。 正当我小鹿乱撞的时候,陆与之开口:“你总是知道怎么抓住我的软肋,你明明知道,只要你一撒娇,一示弱,我就会束手无策,举手投降,你明明是知道的。” 我听了这话,心里像灌了蜜一样,可是在我的记忆里陆与之没有这样对我啊,他总是对我很冷漠,不管我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什么,他连头都不抬一下,眼皮都不动一下的,更别说我撒娇求他原谅我,要知道,只要我惹毛了他,我就会像古代被送进冷宫不受宠的妃子,日夜遭受他的冷眼,好吧,是完全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任凭我磨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按理来说,他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应该从不生气才对,确实他对别人都是这样,哪怕别人在背后指着他揭他伤疤,说一些很难听的话,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好像完全跟他没关系一样,但他这个人对人太双标了,对绝大多数人是一种态度,对另外极个别人又是另一种态度,我就是被他另一套方式对待的可怜人。 我那时一直在想,是不是就因为我住他家没给房租,他就这样区别对待我,那我也太惨了吧。 七十七 七十七 我原以为陆与之本就是这样,寡情薄义之人,对谁都是一样的,喜欢的时候多看你两眼,不喜欢或者离开的时候,一丝情绪都不会多给你。 直到后来有一天,是一节体育课,陆与之从来都有特赦令,不用参加任何他不想参加的体育活动,我和许格子想着“白眼狼”的牛奶应该都喝完了,所以去了小卖部买了一整扎的养乐多准备去拜祭“白眼狼”,等我们走到埋葬“白眼狼”的那棵树旁边的时候,我看到陆与之拿着一瓶牛奶,像每个早晨一样,倒出一半在“白眼狼”的碗里,然后蹲下,蹲在它的旁边,安静的喝着另一半,他的眼神依旧没有温度,脸上倒是带着对“白眼狼”特有的温柔,那个画面熟悉的就像“白眼狼”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许格子不明缘由的就要上前去,我一把拦住她,她问我:“哎,陆与之怎么这么小气,牛奶都要分白眼狼的一半。” 我笑笑说:“你不懂,那是他们两特有的相处方式。” 我突然开始有点了解陆与之了,他不是冷漠,不是没有感情,他好像只是……只是太内敛了,或者说,在情感表达方面,他太笨拙了,像个学习不好的孩子。 我还以为他对谁都是这样,可有可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他真的很喜欢“白眼狼”,我还是第一次看他付出感情的样子。 许格子推推我问:“我们还去吗?” 我看看那边一人一猫喝牛奶的样子,在看看自己手上的养乐多,一把撕开包装,拿出两瓶插上吸管,然后递了一瓶给许格子说:“不去了,我们就在这儿,陪白眼狼一会儿吧。” 然后画面就是,那边一人一少年,这边一边一少女,四个物种蹲在校园一个犄角旮旯里喝牛奶的喝牛奶,喝养乐多的喝养乐多。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在陆与之面前提起“白眼狼”,陆与之更是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但我一直心存愧疚,所以,校园里一度还流传了闹鬼的谣言,说是有人看见,学校二号教学楼附近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坟堆,旁边总会莫名出现各种零食和饮料。 谣言越传越大,校方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后来恰逢二号教学楼旧楼改建,于是移平了那一块用作改建土地。 你看,人类就是这样,一点念想都不留。 校方宣布开工动土的那一天,我在天台上找到了陆与之,他无拘无束的坐在地上,一个人喝着整瓶的牛奶,天台正好位于风口,风过扬起陆与之半开的校服一角,让他显得特别像里郁郁不得志的剑,颇有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觉紧紧包围着他。 我走过去,也在他旁边大剌剌的一屁股坐下去,他眼睛都没眨一下,自顾的喝着牛奶。 “你已经很高啦,不需要总喝牛奶了,需要补钙的是我才对吧。” 陆与之不说话。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因为我变得越来越糟糕了呢,我来了以后,你的生活乱了,白眼狼离开了,现在连它的坟都让人移平了,好像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不是法官,你没有必要跟我忏悔。”陆与之声音冰冷,语调平稳。 “可你是受害者。”我回他。 “哪有什么受害者,只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色里按部就班的生活罢了。”陆与之将空了的牛奶瓶稳稳的射中在远处的垃圾桶里。 “所以你一定很讨厌我吧,你对别人虽然谈不上亲近可也是很绅士的,只有对我不一样,过于冷漠。”我第一次这么大胆,方面指责陆与之。 陆与之突然眼中涌现了吃惊,然后扭头看着我问:“所以,你一直都认为我很讨厌你?” “难道不是吗?你对一只猫都比对我好很多。”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脑儿全把自己心里的埋怨说出来。 “不是。”陆与之回答的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那为什么……” “因为你蠢。” 陆与之还学会了抢答,我问题还没问完,他就抢先回答,尽管这个答案让我不太满意。 气氛突然静下来,我难得的不聒噪,陆与之也不是一个善于主动挑起话题的人。 过了好久好久,陆与之才破天荒的主动开口:“谢谢你。” 我一头雾水,谢谢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谢谢我?谢谢我什么啊?” “谢谢你不曾离开,留下的那个人真的太难过了。”陆与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的看着远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白眼狼”,可总觉得他说的另有其人。 我一时语塞,只能嘴笨的说着:“啊啊,那个,不用谢,气了。” 陆与之又看我一眼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跟白眼狼真像。” 我又发挥我非常不会找重点这一优点吃惊的问他:“你怎么知道它叫白眼狼?” 陆与之难得心情好的开玩笑说道:“我威胁了许格子,说她不告诉我的话,我就找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直接用枕头把你闷死。” 我再一次找错重点,一下站直身子指着陆与之怒道:“果然啊!还什么禁欲系美男呢!呸!你不是一副谁也不关心的样子吗!班长的名字你还没认全呢!你怎么就记住许格子的名字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不知道从哪边小道消息听说许格子喜欢你了吧,然后就想对她下手!呸!我告诉你,没门,在你姑奶奶我的不懈努力下,许格子早就对你死心了!哼!”说完我还很配合气氛的踢了他一脚,然后眼见他的脸色表情由白变红再变绿,越来越难看,于是赶紧连走带跑,三步并作两溜之大吉。 其实我才没有乱吃许格子的飞醋呢,只是陆与之看上去太没有人味儿了,活的像个冰冷的石头,所以我有意激怒他,让他多拥有拥有我们人类正常的情绪,主要是一些负面情绪,比如失望生气想打人一类的。 当然了,如果顺便能让他对身边的所有女生都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就是明确了解,他的身边非我不可这样的,也是另一桩不小的收获啊。 七十八 七十八 任凭我怎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最后的结果是,陆与之决定亲自开口告诉我他的过往以此来阻止我去跟周怀安见面。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贯冷漠自信如陆与之竟然会被一个小小的周怀安带来那么大的危机感,其实我一直觉得周怀安对我并不是什么他个人所认为的追寻多年的那个一见钟情的女孩儿,他对我仅仅是一种归属感,就是在他还很稚嫩的职业生涯中第一个遇到的人是我,而我又表现的那么特殊,他这份职业也很特殊,两份特殊放在一起,自然而然就碰撞出了火花,只不过这火花只把他烧的滚烫,完全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所以,这种感情完全就是一种依赖和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我没有想过陆与之会这么在乎我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名叫周怀安的男人,或者不要脸的说,说不定陆与之事足够在意我生命中曾经或者即将出现的每一个男人,这种认知成功让我产生了小小的优越感,并为这个并不太明显的优越感沾沾自喜了很久。 我当然是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陆与之不允许我去见周怀安,我就偷偷见,陆与之发现我偷偷见周怀安,我就立马举手投降。 最后,我真的没有去见周怀安,周怀安这一次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再给我打电话催促我,这一点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 我原以为陆与之会营造一个很悲伤很浓厚的气氛,至少也应该选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然后我和他两个人双双坐在一盏昏黄的灯光下,空间里弥漫着薰衣草香薰的味道,最后再配上陆与之低沉性感的嗓音,由他这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给我慢慢讲述关于他小时候最痛苦的那一段记忆。 说实话,不管他说出什么来,我至少都想了十几种安慰他的方式,我甚至想过如果陆与之突然在我面前嚎啕大哭的话,我一定会像个母亲一样将他搂在怀里,然后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给他最大的安慰。 可是,都没有,他只是将烧开的水有条不紊的倒入保温瓶里,然后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厨房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水杯,接着倒了半杯水递给我,还不忘温柔的嘱咐我:“小心烫。” 在我接过水杯以后,他走到我的身侧然后跟我一样靠在吧台上,眼神若有似无的看向窗外,声音波澜不惊,没有起伏的开始简述那件事情。 “那一年我九岁,小航六岁。” 我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他:“小航?你弟弟的名字叫小航?” 陆与之瞥我一眼,无奈的解释道:“对,因为我生下来不哭不闹比较安静,我妈觉得想让我多跟人接触,所以起名与之,和人相处的意思,弟弟刚出生的时候,我把最喜欢的帆船放在他的摇篮里,他喜欢的不得了,一看见帆船就立马也不哭了,我妈说,以后可以做个航海员,所以起名远航。”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陆远航。” 我“哦哦”了几声,然后又想来什么似的揶揄他:“谁问你了,自作多情。” 陆与之无奈,不再理我,继续说:“我和小航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我安静,寡言,小航活泼好动,所以,通常情况下,我们家的状态都是,我在一旁玩自己得或者下了课以后就趴在那里写作业,小航跑个不停的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说实话,我有点嫉妒小航的,他好像拥有所有人的喜爱,但我却像个怪人,像个局外人,不过小航不这么认为,他好像特别喜欢粘着我,只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哥哥哥哥叫个不停,也不管我应不应他,嫌不嫌他烦,那天,我放学很早,家里没有人在家,小航被保姆从幼儿园接回去以后,保姆突然有急事要离开一下,可是她又怕小航乱跑,于是就把他锁在了房间里,我很小就独立了,一直都是自己放学自己回家,说来也怪,我经过二楼房间的时候,小航好像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我回来了,他在房间里拼命叫,说哥哥我想出来和你玩,我一开始不想管他的,可是他一直叫,真的很吵,我就只好到处翻钥匙,可能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没找到钥匙,保姆居然也没有把门锁好,小航多拍了几下房门,房门就开了,接着我就想回房间,可是小航不肯,他一定要我陪他玩,我被他推搡着一直到了楼梯边上,然后……” “然后怎么了?”我见陆与之突然停下,只好出声追问。 陆与之看我一眼,然后自己陷入了一种莫大的悲伤,最后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顺道:“然后也没什么,我没站稳要往下摔下去,小航拉了我一把,我用力站稳以后小航却摔了下去,当场没了呼吸。”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说安慰吧,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实在也没什么好安慰的,可是这就是个意外,并不能怪陆与之,但我也知道,即使陆与之嘴上表现的小航有多么烦人,他心里一定也是非常爱他的,不然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怎么会舍得把自己最喜欢的帆船送给弟弟。 当自己那么亲近的弟弟从自己的手中滑落,然后自己眼睁睁的看着他摔下楼梯,紧接着就结束了他太过短暂的一生,任谁都接受不了。 或者自私的说,所有人的悲伤和难过都比不上陆与之,包括他们的父母,因为小航对于他们的意义真的太不一样了。 我渐渐开始有些懂陆与之的冷漠了,他其实内心像火一样炙热,在他付出情感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比身边的人少,他只是羞于表达,后来,他是害怕,他怕离开,他更怕被离开。 我突然想到他之前在天台上说的那句话,他说:“你不知道,被留下的那个人有多难过。” 他真的很努力在爱这个世界,可是没有人懂他,所有人都认为他跟这个世界背道而驰,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白眼狼”和小航,或许,还有我,都是他在和这个世界握手言和的证据,他比谁都努力。 七十九 七十九 周一上班的早上,我收到了一封陌生的邮件,邮件没有署名,上面写着两个字:感谢! 我一度以为一定是邮件的主人发错了id,而且这种以163结尾的邮箱通常都是工作邮箱,如果这个人还不知道自己发错了邮件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他的工作,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或者助人为快乐之本的**精神,反正我决定回一封邮件。 但是对方好像很忙或者就是单纯的没有礼貌,也不知道他到底收没收到我的解释邮件,因为他一直没有回应,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人,不管怎么样有来有往,你随便回我个邮件表示你收到了是最起码的礼貌吧。 所以说啊,人的心里就是不能装着事儿,明明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我却在心里记了很久,总是惦记着,其实根本没什么好记住的。 不过人的忘性也很大,很快我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直到周五快要下班的时候,在我准备伸手关电脑的时候,“叮咛”一声,电脑右下方显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我晃了晃鼠标看了一眼发件方,意外的,竟然是上次那封陌生邮件的主人,我放下包打开邮件,这一次上面写着署名。 十分感谢你来参加我和许格子的婚礼顾方年。 靠!这丫有病吧,什么年代了,还流行发邮件交流?这就算了,有什么好感谢的,怎么的,顾方年这个脑子有问题的还指望我其实对他有所觊觎,所以希望我和许格子能为了他大打出手吗? 我觉得顾方年这个人真的很无聊,当然了,我一直圣母一样惦记着一封莫名其妙的邮件更加无聊,顾方年明显就是有意来向我示威,他表面上装的五好青年一样讲文明,懂礼貌,其实暗藏在这邮件背后的,指不定就是他笑的春光满面的脸,嘴里念叨着,呵呵,张未乙,许格子,你俩有什么可牛的,最后还不是得围着我转,还不是我想要什么就是什么。 其实更多的可能他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候,但是通过被我的情绪加工以后,就觉得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呢?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生活的世界是电视剧的世界,那顾方年一定就是那种邪恶变态的反面角色,不过实话实说,他长得还是不错的。 我回他:怎么?在给我下马威? 他没再回邮件,可能是没看见,也可能是他自己也发现了,发邮件聊天这种方式真的很老土。 我关了电脑的那一刻,电话响了,电脑屏幕一下黑掉,电话铃声就在黑暗的环境里显得突兀而瘆人。 我看了一眼,果然,是顾方年。 我接通“喂”了一声,对方没有回应,我又叫了一声“顾方年?”,对方还是没有回应,我失去了耐心冲着听筒里说道:“喂,顾方年,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说我挂了。” 顾方年果然被我威胁到,开口说话:“张未乙,好歹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即将结婚的未婚夫,你的态度,不太对吧?” 我冷笑一声,听筒里传来我冷笑的回应,在黑暗的环境下使我不得不后背发凉。 “怎么?我还得恭喜恭喜是吗?不过也是,你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啊,这辈子娶到许格子这么好的女人,我告诉你,如果你对她不好,一定会遭报应的。” 我话音落下,对方却突然没了声音,我也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一点,毕竟人家只是单纯的一句感谢,但是莫名其妙被我延伸出无数不好的意思,然后还对他一通冷嘲热讽,我心虚的又“喂”了一声。 对方终于又开始开口,声音带着听筒里的电流,直接灌到我的脑袋里,让我的脑袋一阵空白,他说:“可我不是早就受到报应了吗,我现在只是,完成我受到报应应该干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那么讨厌顾方年,他威胁许格子,成功的踩着许叔叔上位,还顺带恶心了我们一把,可是现在,听着他的声音,我好像又心软了,毕竟,我们才是先做错的那一方不是吗? “那个,顾方年,其实,该还的她已经还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呢?” 顾方年笑了一下问我:“什么是放过?就是互相妥协呗。” 我想了一下,回他:“对,就是互相妥协。” 顾方年想了一下,出声:“那我们现在不就是互相妥协吗?” 我顿住,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正在我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顾方年突然问我:“张未乙,你知道许格子高中的时候喜欢谁吗?” 我下意识回他:“那我还能不知道吗,她喜欢过陆与之,不过后来不喜欢了。” 顾方年又笑:“你应该不知道吧,我这辈子收到过最花里胡哨的情书,是许格子给我的。” 我愣住,对方却悄无声息的挂了电话。 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不理解,不明白,不知道都来源于,你不足够的关心。 我不由的想起来,我是怎么跟顾方年走近的,好像是因为许格子吧,她告诉我,她突然发现我们班上有一个男生打篮球超级好,看他打篮球就像在看灌篮高手。 我当然是不信的,许格子讲话喜欢夸大事实的毛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许格子急了,拉着我就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头也不回的冲我嚷嚷:“哎呀,你懂什么,我许经纪人的这双眼睛是不可能看错的,我跟你赌一个星期的可乐,只要我把他打篮球的视频放到学校的贴吧上,必火!” 我被她拉的一个踉跄,几次都差点和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吻,嘴里还是不依不饶的揶揄她:“你不会是看上哪个小男生了,想让我过来帮你说媒吧。” 明明是一句玩笑,我绝对想不到,竟是一语中的。 许格子回头瞪我:“瞎说,我这是在帮你物色备胎,你说你这个大好年华,总不能在陆与之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 我从背后打她,怒斥:“许格子,你不要妄想挑拨我和陆与之的革命情谊!” 许格子敷衍我:“是是是,我就是为了让你移情别恋,好让我趁虚而入好吧。” 八十 八十 然后我就在操场上第一次很认真的观察了这个被称为可以直接拉去拍灌篮高手的男生。 其实他的名号挺响亮的,毕竟一个学校就那么几个长得又帅又高还会打篮球的稀有物种,自然是远近闻名,引得大众跟看大熊猫一样,经常绕两座楼来我们教室门口稍微观赏一下。 不过我是那个例外,但我绝对不是里与众不同故意引起男主注意的女主角,而是因为我的男主角是陆与之一个人,所以别人再优秀,我也都看不入眼了。 其实我真的很奇怪,按理来说,人类群居在一块土地上的时候,都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学习好的跟学习好的一起玩,学习差的跟学习差的一起玩,长得好看的跟长得好看的一起玩,比较有钱的谁都想跟他一起玩。 所以,无论从哪一点来看,我都是绝对加入不了任何一个圈子的,首先我学习不好,其次我不会打架,别人大声吼我两句,我就怂,然后,我长得也谈不上多好看,最重要的是,全国人民都知道,我穷的叮当响。 但我的圈子极其复杂,好像谁都能聊得上,也好像谁都是只是聊的上而已,后来,通过许格子的不懈努力,我和她成了一个圈子,主要特点是,游走于被处分的边缘但偏偏档案干净,就是抓不到处分我的理由。 再然后,许格子将顾方年拉入我们圈子,当然了陆与之是被默认的属于我们圈子里的一员,所以,由他们三个鼎力支持,我们这个小团体自然而然的被归类于长得好看学习又好还很有钱的那一类,当然了,我是那个拖后腿的,我纯属凑人数的,三人成虎,四人成团嘛! 顾方年突然有一天就开始和我们同进同出,特别是陆与之高三去了美术班以后,这种境况越来越明显,一开始陆与之在的时候,我们四个一起去食堂,一起去上体育课,小组实验坐一起,就连写检讨都是一起的,当然了,陆与之都是被动留下来的那个,因为我把他的钥匙藏了起来,威胁他如果不等我写完检讨一起回家,我就把他的钥匙扔到海里喂鲨鱼! 哪知道他看我一眼就走说:“我们这个城市没有海。” 我一把又拉住他,可怜兮兮的求他说:“你等一等我嘛,外面天都这么黑了,万一我要是遇到一个暴露狂或者是杀人犯,那……” 陆与之又看我一眼,嫌弃的说:“那好吧,你快点。” 我对着顾方年和许格子比了一个k的手势,然后四个人就坐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咳着瓜子写着检讨,聊着八卦,不亦乐乎。 顾方年早就知道我们在背后讨论他灌篮高手的形象,青春期的男生嘛,总是有意要在女生面前展示展示自己的,他说着就要起身给我们做各种投篮的姿势,许格子激动的拉着我的胳膊晃来晃去,嘴里还念叨着:“你快看,快看。” 我当然也很激动,回她:“我看着呢,看着呢。” 这时,陆与之很刹风景的拉拉我,我头都没回的问他:“怎么了?有事说。” 他语气听上去很不好:“你为什么又被留下来写检讨了?” 我回头吃惊的看着他说:“你不知道吗?体育课的时候我和他们两个翻墙出去想去隔壁音像店看漫画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陆与之摇摇头,示意他不知道,我突然想起来,陆与之从来不上体育课,基本上体育课他都留在教室里或者去画室,孤独的像个城堡里的小王子。 虽然陆与之每次的理由都是身体不适,但其实只有我知道,陆与之打了一手的好篮球,就在我们写完检讨的那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跟许格子顾方年他们分开以后,陆与之突然对我说:“我要去打篮球。” “什么啊?”我怀疑我写检讨写出了幻觉。 陆与之再次开口证明我没有幻觉:“我要去打篮球。” 我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脑袋上有无数只乌鸦飞过,只好耐心的劝解这个?青春期叛逆少年:“可是陆少爷,天已经很黑了,我们没有篮球,篮球场也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要不算了吧,明天,明天我们再去。” 陆与之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朝篮球场跑,其实路灯下的篮球场还是很有味道的,复古而忧郁,就像陆与之一样。 陆与之轻车熟路的从旧楼梯的楼梯口找出一个篮球,看样子,他没少大半夜自己来打篮球,真奇怪,白天体育课有那么多同学一起他不打,偏要自己晚上一个人孤独的在这里打篮球,太奇怪了。 就这样,我在路灯下看着陆与之运球,投篮,再运球,再投篮,几乎是百发百中,不是这么说的吗,检验一个男生是不是真的帅,看他打一次篮球就好了。 经过我的鉴定,陆与之真的帅。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与之终于累了,他将校服外套脱下扔在我的脸上,趁我把衣服拉下来的间隙从我包里翻出没喝完的半瓶水,然后“咕噜咕噜”灌下去。 第二天,我把这件很奇怪的事情告诉许格子,许格子果然没有抓住重点,她立马出卖我指着我扭头去问陆与之:“什么,你喝她水了?” 陆与之头也没抬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我无奈的说:“许格子,你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 许格子特认真的看着我说:“我的重点抓的很对啊,陆与之上次买了一瓶水,顾方年不小心碰了一下,陆与之就扔了。” 我吃惊的拍拍陆与之,他抬头看我,我说:“你真的好浪费啊。” 陆与之无语,低头不再看我。 许格子回过头一直自言自语:“有奸情,真的有奸情。” 我不理他,继续问陆与之:“你不觉得许格子这个人很不会抓重点吗?” 陆与之翻了一页回我:“不会抓重点的是你。” “你为什么处处维护许格子,说,你是不是跟她有奸情!哦,我知道了,怪不得呢,刚刚她嘴里念念有词,我知道了。” 陆与之嫌我烦,把书塞进桌肚里,头也没回的走了。 我从后面狠狠给了许格子脑门一下,许格子不明所以地回头看我,我不理他,拿了语文书出来读,许格子把我的书翻个边说:“姐妹,拿倒了。” 八十一 八十一 再后来,我和许格子和顾方年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关系”,在学校犹如钉子户一般存在,这种时候,陆与之通常都是不太参加我们的,比如说,我们三个人满学校逃课的时候,陆与之虽然也被从课堂上拽出来,但他都是直接去画室。 不过,也有时候,我们三个实在没地方去了,就会跟着陆与之去画室,空空荡荡的画室内,陆与之一个人支着花板,素描笔在空旷的环境下“唰唰唰”的来回运动,我们三个人就坐在最后面一排放置石膏雕像的桌子上,吊着三双六条腿,一人一根真知棒,在后面斗地主。 许格子和顾方年胆子很小,不太敢发出声音,叫地主的时候都是用龇牙咧嘴的表情,其实我也是不敢发出声音的,毕竟画室在六楼,陆与之如果把我直接丢出去的话,我至少也是个半身不遂。 但我是个臭牌篓子的水平,每当我输红了眼或是三把以上叫不上地主的时候,我的勇气就会随着怒气直线增长,也就顾不了什么六楼不六楼了。 “不来了不来了。” 许格子按住我的手:“哎,张未乙,你牌品怎么这么差啊,输了就不来了?” “我都输你一个星期早饭了,你还要怎么样,我不来了。”我耍无赖的本事也是从陆与之身上得到过验证的。 “是吧,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别跟张未乙打牌,她牌品真不是一般的差。”顾方年丢了牌,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急了:“哪是我牌品差啊,明明就是你俩一伙儿的,故意让我输,对付我。” 许格子好笑道:“张小姐,祖宗,你的牌加起来都没几张比十大的,你闭着眼睛叫地主,能怪我们吗?” 我把牌全都用手打乱道:“我不管我不来了,不来了,打死你我也不来了。”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让你尝尝我九阴白骨爪的厉害。”许格子作出要挠我痒痒的样子。 我吓的拔腿就跑,画室就那么大,许格子沿着画室追了我十好几圈,我实在跑不动了,许格子却跟没事儿人一样,我突然想起来,许格子跟我说过,初中的时候,她是校田径队的,所以她考高中优先加了二十分。 我累的气喘吁吁,偏偏我又特别怕痒,最后我躲在陆与之的背后,抓住他拿着画笔的胳膊,被许格子挠的扭来扭去。 陆与之的脸色越来越差,顾方年走过来用胳膊肘碰一碰我和许格子,我和许格子有默契的交换眼神,立马心领神会的停止内战,一致对外。 许格子停手站直身体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你画画了,你那个好好画,好好画。”说着还拍了拍陆与之的画板一边说一边往外面撤退道:“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 顾方年跟在后面不停的赔笑也跟着许格子说:“对,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说完也就溜了出去,我看了看门口已经逃之夭夭的两人,也想如法炮制,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陆与之突然起身一把把门按上,我被一个推力推到墙边,我看了一眼陆与之的脸,又看了看玻璃门外面的许格子和顾方年,用口型小声说了两个字:“救我!” 许格子摊了摊手,拽着顾方年抱歉地笑了笑就一溜烟跑了,同时我收到了一条信息,我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上面写着:“牺牲你一个,幸福我们两,值了。” 这两个人!太过分了,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全是狗屁!关键时候,他们就是卖主求荣的大奸臣! “那个,陆……陆……陆与之,你冷静,冷静一下,要不这样,我现在出去,把那两个也揪回来听候您发落,您看怎么样?”我看着陆与之越靠越近,心里直发毛,后背直发怵。 “不用了。”陆与之声音低沉,干净好听。 “那个,是这样,你看,这个打牌什么的他们都有份,您作为法官,您不能只罚我一个,这有违社会公平是不是?”我尴尬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紧张的嘴里七扯八扯,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怕陆与之生气,还是因为……陆与之真的离我太近了。 我的话音落下,久久没有回应,诺大的画室,只有这一个角落,兵荒马乱,热汽上升。 我又想开口,陆与之又突然靠近一点,我感觉到他的温热的气息已经扑在我的唇上,痒痒的,不难受,很奇怪的感觉,我吓得立马闭了嘴,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是你一个人的法官。”陆与之压低声音开口:“我不审判众人,我只审判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胸膛里捶鼓一般“咚咚咚”起来,我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陆与之的喘息声。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感觉,身体像一个热气球,不断被加热加热再加热,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会直接受热过度而炸开。 我一把推开陆与之,然后拽开门,溜之大吉。 我果然在小卖部看到了那两个奸臣,顾方年看我过来,立马递上酸奶:“喏,酸奶给你,怎么样?我们陆刽子手没有把你……”顾方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没再继续说下去,但我们都知道他的意思。 许格子把酸奶先我一步抢过来说:“先说好,你现在是人是鬼,是来索命还是来索酸奶?” 我做了个鬼脸:“不仅索命,还索酸奶!” 顾方年从许格子的背后再把酸奶拿过来塞我手里:“好了好了,这是小的们敬你的,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们吧。” 我戳开酸奶,咬住吸管含糊不清道:“算了算了,原谅你们了,不过说实话,陆与之生起气来也太可怕了吧,我以为他要把我吃了。” 许格子夸张的瞪眼睛问:“吃了你?那不正好吗?你这是死得其所了啊。” 我立马听懂她的意思,推她一把:“说什么呢,你也太污了。” 八十二 八十二 自那以后,我们都不太敢拉着陆与之了,主要是害怕陆与之一了百了的把我们都给分尸了,陆与之也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我行我素。 但我的心里总是怪怪的,我总觉得,陆与之变了,或者说是我变了,总之,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不过接下来就是期末考试了,期末考试要分班,如果我的成绩还是吊车尾的话,就会被分到另一个班去,据说,那个班专门收纳各个班上最差的学生,我真的觉得学校很现实,表面上看,是为了单独给这些差学生补差,其实主要就是为了不让我这样的人影响陆与之这样的人。 所以我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人生第一次全心投入了学习的海洋中。 但可惜我空有一颗想学习的心,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三角函数,交集并集,数列极限,我真的是,他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我时常在通宵学习的夜晚苦思一个问题,同样是人,吃着一个学校的饭,睡在一个屋子里,为什么陆与之笔下都是答案,而我的笔下,只是一个解。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上次以后,我很久没有跟陆与之讲过话了,好吧,也没有很久,大概三天,不过对我来说,好像已经一万年那么长了。 陆与之更是一个闷葫芦,我不跟他说话,他更加不可能主动挑起话题。 直到我抱着数学册子和黄冈大试卷敲开了陆与之的房门,我终于主动说了这三天来的第一句话:“那个,要不您受受累,给我讲讲呗?” 陆与之一脸被吵醒的样子,自顾地走进去坐在书桌前,我立马眼明脚快的跟上去,然后拉过一个椅子来在旁边坐下。 陆与之打了个哈欠:“你写吧。” 我苦着脸说:“我……我不会。” 陆与之从自己的抽屉里掏出试卷和册子:“抄吧。” 我一口拒绝学着班主任惯常的语气说道:“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可以抄,考试的时候还能抄吗!” 陆与之无语的看着我说:“能啊。” 我后面准备的大套道理一下被噎住:“咳咳咳……那个,怎么说话呢,陆大哥,你救救我吧,期末考要分班了,你忍心看我和别人做同桌然后被嫌弃吗?” 陆与之无奈道:“离考试还有几天?” 我老实回答:“三天!” “那你跟倒数十名相差多少分?”陆与之又问。 我掰着手指算了下:“总分的话八十来分吧。” 陆与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下:“来得及吗?” 我摇头:“来不及。” 陆与之将卷子再往我面前推了推:“那抄吗?” 我点头:“抄!” 然后结果就是后面三天,我睡的好,吃得好,玩的好,我突然觉得,人生放弃两个字真的太重要了,太重要了。 后来我问过陆与之,是不是怕我太聪明,迎头赶上,拿了他第一的宝座,那时候的陆与之已经很健谈了,他告诉我说:“不是,因为你实在不适合学习,与其浪费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睡一会儿。” 我气极,问他:“那我适合干什么?” 他背过身去泡咖啡,悠悠的回我:“适合被养着,什么也不干。” 我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时的我沉浸在擦边留在本班的兴奋中,可是我也没想到,我留下来了,陆与之却走了。 他去美术班这个消息,是顾方年告诉我的。 我愣了一下说:“他本来就喜欢画画,去美术班也没什么吧,而且他学习成绩那么好,去美术班也无所谓的吧。” 顾方年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说:“你知道吗?每当你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各种找理由。” 许格子恰好过来,突然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不知道她这句话是问我还是问顾方年,只是在当时听来,真的很奇怪,不过我没做多想。 我从来没有真的去问过陆与之,到底为什么离开,是我不敢问,我怕原因是我。 陆与之嫌弃过我很多次,但我知道那都不是他的真心话,我还是可以在他的嫌弃下为所欲为,一次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所以我害怕,是因为真的讨厌我,所以直接付诸行动,直接离开。 后来我想了很多,就算他讨厌我,我也不能放弃,至少我每天缠着他,他就没有机会看其他女生了,他那个美术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衡,陆与之作为为数不多的男性,偏偏还长得那么帅,简直是羊入虎口。 其实只有我那么想,陆与之是很多女生心中的男神,但是真正喜欢他的,真的没有几个,她们都在背后说陆与之是精神病,我都知道。 这样一来,我和顾方年以及许格子这个稳固的三角关系就更加结实,我不用天天惦记着陆与之,人就是这样,天天看着的时候,就觉得离不开,其实真正分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高三的生活并没有满足我对于一个新同桌的期待,因为学校抓了几对早恋,于是决定,所有人一人一桌,取消同桌这个优良传统。 顾方年坐在我的斜后方,许格子坐在他的前面,我的右手边,天知道,这样打起斗地主来,方便多了。 感谢早恋的那几位,牺牲自己,创造了我们更加美好的斗地主环境。 陆与之坐在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他的腿很长,总是不够放一样,所以将桌子离得自己老远,他的四面八方全是女生,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从他们班的男女比例来看,像让他四周围着男生,也是不够分配的。 美术班的班主任是个国外留学回来的美术老师,他继承了艺术家洒脱不羁的标准性格,对美术班也是一贯的自由式放养政策,实行三不管原则,不管男,不管女,老师也不管,总结一句话,爱咋的咋的。 可能学艺术的都是这样的吧,我倒是很喜欢这种老师,如果不是我实在跟画画无缘,我也是很想转到美术班的。 八十三 八十三 顾方年一开始在我心中的形象是什么样子的呢?让我想想,笑起来很甜的大男孩儿,认真说起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跟我们关系变得亲密的,好像年少的关系就是这样,多在一起吃了几顿饭,打了几手牌,逃过几次课,挨过几顿骂,好像大家的关系就莫名其妙亲近了起来。 顾方年的加入并不突兀,就像是命运早就在你坎坷的路上安排好的同伴,你走到命运设置的关卡前,他就自然而然地出现,陪你一起走过那段日子。 说实话,顾方年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他成绩挺好的,又会打篮球,长得也是高高帅帅的,是那种运动类型的大男孩,每次他在篮球场打篮球的时候,都会引的无数女生前来围观送水,每当这时,许格子就会拉着我,也上去给他送水,通常情况下,他看看面前女人饿狼扑食般的眼神,再看看许格子随时准备活剥了她的眼神,都会果断的接过我们的水,然后,我们就会生活在无数女生的目光之下。 顾方年批评许格子这一行为,他说:“许格子,你这是在断送我的姻缘,你怎么就知道,我的真命天女不会在那些女生当中呢。” 许格子摆摆手说道:“嗨,我这是在为你坎坷的爱情之路添砖加瓦呢。”说完还很有意味的瞥我一眼。 顾方年害羞的走开,我的脑子里却是乱了套。 顾方年喜欢我这件事,我总觉得有些隐约,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三个人之间,能稳定存在关系的最主要原因是大家互相都没有别的想法,人的情感,一旦从友情升华到男女之情,那么这种稳固关系就会瞬间坍塌。 我一直认为,男女之间的感情是世界上最自私的感情,是唯一最需要回报的感情,是最带着目的去付出的感情,付出越多的那一方,渴望得到的回应越多。 逃避是人类的本能,所以我本能不去苛求自己去想顾方年的特殊情感,并把它简单的归于我想多了这一解释,多亏这个解释,让我的过的开心多了。 我早就说过,在我的世界里,逃避和放弃是最开心的两种决定,他不能保证不把我的生活变的更加糟糕,但他可以保证让我的生活在当前那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自在和愉快,陆与之常说,我这是歪理,但我觉得,管他什么歪理正理,能过得好就是真理。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里,倾斜的不止顾方年一个,竟然还有许格子。 其实只要我耐心观察,仔细去看,就不难发现,许格子的情绪表露的有多自然,我们总是有一个误区,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以后,就不会再喜欢别人了,我看,这才是歪理。 许格子喜欢陆与之这件事,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是坚定不移的存在,可是我忘了,好感和喜欢是两码事,我现在才开始明白,许格子的初恋不是陆与之,而是……顾方年。 许格子跟我是不一样的,我是那种表面上嘤嘤嘤小女生叫嚣着我不行我不敢,其实内地里属我最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的人,换句话说,我做作。 可许格子不同,她才是那个错拿了剧本的女主角,她是那种表面装的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其实心里胆子最小,最害怕表达情感的人。 她很没有安全感,所以他需要不断的去证明,旁观者清,她恐怕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先看清楚顾方年和我之前涌动暗流的人,所以她更加没有办法表达她的喜欢,她不断的暗示我和顾方年,不断刺探顾方年对我的感情,只是为了等到有一天,发现顾方年坦然放下的时候,她才会吐露心迹。 可是她等来的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而是我们这段感情的破裂,完全的,分崩离析。 我突然明白过来,许格子那个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那一场架,其实不是为我而打,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她的失望,也为了她想要放弃的信念。 但当我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我忽然更加喜欢许格子了,因为她有血有肉,是鲜活的,她再一次符合我心中敢爱敢恨的形象。 这么想来,我也突然明白,许格子为什么会爱上柏冬凛了,现在想来,他们三个人,好像都有着相似的眉眼,柏冬凛,顾方年,还有,陆与之。 原来是这样,所以朝阳在画展上遇到陆与之的时候也并不是在想,哦,这个男孩,跟我一样,虽然看着一个人的展,但喜欢的却是另一个人,好巧啊。 而是在想,哦,他的眼睛像极了我的男朋友,或者说我的男朋友有跟他相似的眼睛,好巧啊, 兜兜转转,命运将我们放在一起将我们这些相似的人放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食物链。 我终究还是对身边的人关心太少,其实我就不是一个很值得别人付出情感的人,因为我根本看不到别人在情感上的挣扎和难处。 陆与之是这样,顾方年是这样,许格子,也是这样。 我看不见许格子每天都带两份早饭,一份给我,一份则是给顾方年。 我看不见许格子将所有写给顾方年的情书偷偷撕碎了扔进了垃圾桶。 我看不见许格子默默坐在篮球场的边上看着顾方年打篮球的身影。 我什么都看不见。 甚至,我想起来许格子对待顾方年有很多不同别人的地方,但是让我具体举例,我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大概是个太过自私又凉薄的人,只能贪婪地享受着别人给我带来得情感付出,唯独吝啬付出自己的情感。 其实我不是不责怪许格子的,在我们最应该没有秘密的年少时光里,我将自己在她面前剖开整颗心给她看,她却藏着无数缄口不提的秘密与我相交。 我责怪她不信任我,但我绝对不会怀疑她对我的真心。 可是这么好的姑娘,凭什么得不到喜欢的人,在我看来,她什么都好,就是缺了点运气。 毕竟在我看来,谁先遇上她,都会爱上她,可她总是,出现的迟了一点。 八十四 八十四 我把陆与之带去见了华婷,整个过程,陆与之一言不发,华婷求助似的看向我,我没办法,只好哄着他说:“你不好好配合的话,我没有办法知道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毕竟你表现的太正常了,可是正是这种正常,让我太担忧了。” 陆与之看着我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点点头,陆与之果然听话,跟着华婷进了诊疗室。 我不知道在门口等了有多久,我感觉如果我是一个蘑菇,应该已经长霉了。 等我手心的冷汗冒出来,风干,冒出来再风干,这样来回了十几次以后,终于有人开了门。 是华婷。 “怎么样了?”我赶紧起身问她。 华婷的眼眶通红,看我的眼神也有些奇怪,像是攒了很大的勇气,她才对着我说:“我没想到,其实你才是那个症结。” 我“啊”了一声,有些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华婷恢复惯常的美女医生的形象,以专业的语气告诉我:“陆与之少年时期的自闭来自于他弟弟陆远航的意外身亡,但经过催眠还有结合前期我给他的治疗来看,他应该有被治愈,并且完全恢复,后来……” “后来什么?”我追问。 华婷收敛了情绪继续正色道:“后来有轻微复发的迹象,但这时他好像收到了重大打击,所以心理二次挫伤,以至于从自闭转向偏执。” “二次挫伤?”我喃喃自语,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她:“什么时候?” 华婷用很诡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回答道:“他去美国那一年,因为……因为分手。”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分手?” “对,没错,和你分手。”华婷接过话。 我突然如遭雷击,竟然是因为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所以陆与之本来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他现在所受的伤害都是因为我? 我的脑袋里拼命闪过那天的场景。 我在门外一次又一次的拍打着陆与之的房门。 “与之,你开开门好不好。” “与之,我想见你,我好害怕。” “与之,我求求你了,你开下门把” “……” “陆与之,活该你一辈子自闭症。” “陆与之,我讨厌你,我恨你,你这个懦夫。” “陆与之,你这个废物。” “……” 脑袋里ppt一样闪过那天的情形,竟然真的是我吗?是我伤害了他吗? 我控制不住的眼泪往下掉。 “你在胡说些什么!”陆与之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我应声回头,果然看见陆与之正站在门口,一脸的不高兴。 我赶紧抹干净眼泪,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回他:“没,没什么,就随便聊一聊。” 华婷也少见的想被当场抓到作弊的学生,眼神到处闪躲,面色也不自然。 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直接的跟我说这些话,为的不就是告诉我,陆与之都是被你害的,你还不赶快愧疚的离开他,别到时候我拼死拼活费力的把他治好,结果他还没忘了你。 不过我当然也不是什么傻白甜的女主角,我跟陆与之之间的事,当然是我和他自己来解决,我从前最讨厌的电视剧剧情就是,男女主之间有任何一方觉得对不起对方的时候,就一定要找个理由离开对方,然后表现自己离开后有多难过,爱的有多深。 通常情况下,我都觉得,这不都是扯淡吗?难道曾经做过错事或者是对不起对方的事,然后双方互相的感情都没有改变的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去努力弥补吗?应该用有限的时间去为他创造更大的快乐。 想到这里,我起身当着华婷的面一把搂住陆与之的腰,脸还很做作的在他胸膛蹭了两下。 “嘻嘻嘻,是我对不起你,我用我自己补给你吧!” 陆与之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伸手也搂住我,笑着说:“还好你是张未乙,还好你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华婷,她的眼中都是难以置信和怒气,大概是她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不要脸的人吧。 不过想想也很奇怪,按理来说,她生活在民风开放的美利坚,我生活在有宫斗传统的大中国。 怎么她把我们国内古装宫斗剧的戏都吃的透透的了呢?她没少看宫斗剧吧?我看,这主要还是中西文化输出太频繁密切的问题。 一路回家的路上,陆与之都不时的看下我,好像我会什么隐身术,他稍微不注意就会立马消失一样。 我被他实在是看的有点不大舒服,我问:“你干嘛老是盯着我看?” 陆与之想了想说:“我在想,我以前为什么连喜欢你哪里都不知道,我觉得我太蠢了。” 我一听他在表达对我的喜欢,立马来了兴趣,问他:“那你这意思,你现在知道了?”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又问:“那你赶紧说来听听。” 他笑了:“因为你足够简单。” 我没听懂,他说我简单?换句话说,就是我没脑子,我一根筋,我没想法,我靠!这是有点,还是缺点啊。 陆与之看出我的想法,又解释道:“我以前看那些女生的时候,觉得她们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明明是要的他们偏偏说不要,明明是好的,他们非要说是坏的。” 我自豪回他:“那是,我多为你省事啊。” 他看看我皱了皱眉头道:“也没有吧。” 我伸手去打他,他立马举手投降:“别闹别闹,开车呢。” “其实不是的,是我太自私了,我看多了我妈妈的一厢情愿,所以才更知道,被自己喜欢的人所喜欢这件事,有多难得,多幸福,我知道我很不好,我有很多缺点,我很自私,可是我不想放手啊,我得修多少辈子,才能让你喜欢我啊,我多舍不得啊。”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了。 陆与之一脚踩停刹车,然后解开安全带凑过来,一把揽过我的脑袋,然后靠近,轻轻吻掉我的眼泪,最后停在我的唇边含糊不清的说:“不,是你能喜欢我,我多幸福啊。” 八十五 八十五 陆与之最近常去华婷那儿接受治疗,听华婷说他很配合,配合的让人有点不敢相信,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从保守治疗开始,不接受催眠治疗。 我觉得这样也行,毕竟他不排斥治疗才是成功的第一步,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受虐倾向,非要他要死要活的把我忘了然后再上演一场虐恋大戏,生活还是挺辛苦的,能不折腾,就别折腾了吧。 心理治疗这种东西比较奇怪,时间不固定,患者的状态比较好就会时间长一点,患者状态不好,心理医生就会主动加快进程,稳定他的情绪。 毕竟心理治疗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挖掘患者最不想提及的那部分,然后反复让他拿出来说,直到有一天患者对这个症结感到麻木,感到没有关系了,那差不多就算治愈了,当然了,这只是我这个外行的看法。 但不管怎么样,我想说的是,每次治疗,陆与之跟华婷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挺长的。 陆与之不愿意让我在外面等他,他说是因为我不太有耐心,怕我等到脾气暴躁,但我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我觉得,他一定是偷偷在跟华婷打情骂俏,觉得我在外面很影响他。 陆与之无奈的敲我的头说:“张未乙,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我酸溜溜的冷哼一声:“哼,我有没有脑子你不知道,华婷有没有脑子你就知道了?” 陆与之终于脸色有所变化:“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每天尽情折腾我吧。” 我心里一暖,立马凑上去:“哪能啊,我哪里舍得折腾你啊,哎对了,我今天住你那儿吧,我出来急没带钥匙。” 陆与之若有所意的噙着笑看着我说:“张同学,这光天化日的主动投怀送抱,好像不太好吧。” 我也笑:“谁说不是呢,可是肥水总不能流外人田啊。” 说完我还特别色眯眯的摸了一把他的脸,陆与之也不躲开,眼角眉梢都是笑。 其实本来陆与之他家是密码指纹锁,他之前帮我录入指纹的时候,发现我啃指甲啃的已经没有指纹了,所以只好算了。 这段过程中,陆与之没少教育我关于个人习惯的问题,大概内容包括。 “你怎么这么大了还咬指甲?” “以前不都是咬笔头的吗?怎么被我说过几次以后改了,改咬指甲了?” “你知道指甲上有多少细菌吗?” “算了,我也不想说了,你自己想想吧。” “还有啊……” 我打断他:“哎哎哎……你不是说不想说了吗。” 陆与之气极,“砰”的一声进门然后甩上门,只留下我一个人留在门外吃了一鼻子灰。 不过我觉得以我一身睡衣,踢踏着拖鞋的这个形象,站在陆与之家门口,应该也挺影响他艺术家的形象的,所以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放着我不管的。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还挺聪明的,从睡衣口袋里摸了二十块钱出来,转身下楼进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找了半天,找到一瓶可乐,付了钱然后就坐在便利店门口享受满天的星空,今天天气真好啊。 可乐是刚从冰柜里面拿出来的,经过外面的温度,冷气变成水珠挂在瓶子上,我握着它,整只手都是湿漉漉的,实在难受,我下意识就准备往身上蹭,哪知道下一秒就突然被握进另一只手里,我抬头,果然,是陆与之。 只见他蹲在我的面前,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细长的手指从里面扯出一张,然后开始慢慢地替我吸干净手上的水渍,他的模样很认真,认真的像在做研究,我突然想起,他每次画画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认真,虔诚。 陆与之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不对,应该这么说,陆与之是个特别不愿意承认错误的人,就拿这件事来说吧,明明就是他先把我关在门外,现在蹲在我面前,硬是一个字也不说,我怀疑我要是不及时把手抽出来,他能给我擦破几层皮,什么人啊他,吵不过我就想暴力对待我,也太小气了吧。 大概过了一颗星星从左边慢慢走到右边那么长的时间,我连眼睛都看酸了,陆与之才终于正眼看我开口说话:“哪有人像你有这么多坏习惯的,说你两句你就跑。” 陆与之如果生活在古代,一定是后宫娘娘里宫斗最高级别的,明明是他把门关上不让我进去,现在还责怪我坏习惯多,责怪就责怪吧,他还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好像我多欺负了他似的。 再说了,我哪有跑啊,我是真想喝汽水了,当然了,如果我身上钱够的话,我也挺想吃顿火锅的。 “我哪有跑啊,是你把我关在门外的。”我决定先发制人,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陆与之看我一脸不高兴,声音越说越小,估计是心软了,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那你就不能敲敲门,认个错吗。” 我嗓门大起来:“为什么是我认错啊,我才不要。”说完还不忘灌了自己一口可乐瞪着他含糊不清的再说一遍:“不要!” 陆与之将我手里的可乐夺过去,然后拧紧瓶盖说:“怎么天天喝这种不健康的碳酸饮料?怪不得总是脑子不好。” 我怼他:“我脑子不好那是天生的,你可别误会了碳酸饮料行不行?” 陆与之拿我没有办法:“走吧,回家吧。” “不把我关门外了?”我有意挑逗他。 陆与之抬手,我以为他要给我脑门来一下,之前被张女士训练多了,对这种打脑门的行为反应特别快,第一时间内就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觉到一只大手在我的头顶随意的揉了两下,我睁眼,看陆与之正在憋着笑。 这种挨打就立正的反应也太丢人了吧,我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立马耍无赖把手张开:“我不管,你背我回去。” 陆与之看了一下附近的人群,已经有三两目光看过来,他是个在外人面前特别容易害羞的人,只好红着脸哄我:“乖,回家再背。” 我抬起腿,然后动了两下穿着拖鞋露在外面的脚趾,耷拉着脑袋不看他,表达我无声的诉求。 最后当然是陆与之认命的背起我,任凭我一边灌着可乐,一边回家。 路灯把我两个的影子重叠在地上,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圆一会儿扁。 八十六 八十六 我去见过一次许格子,我想开诚布公的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她跟顾方年的问题,我知道嫁给顾方年是她的选择,我可以无条件的支持她,可是我要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这样究竟她会不会快乐一点。 “你喜欢顾方年对吗?”我问她。 许格子想了一想,再想了一想,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我:“是的,喜欢了很久,一开始是因为他的眼睛像陆与之,后来是因为真的喜欢。” “那柏冬凛呢?”我再问。 许格子笑了,她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还真的不是因为他的眼睛也挺像陆与之的,而是我发现,他女朋友是朝阳。” 我吃惊:“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有女朋友?” “对啊,朝阳嘛,虽然不是我们学校的人,但她名气可大了,校长的女儿。”许格子语气轻松,像在讲一件特别平常的事情。 “你为什么?你跟朝阳没什么矛盾啊。”我狐疑。 许格子拍拍我:“喂,你在审问我吗?” 我摇头:“不是啊,我就是觉得你的想法特别多!” 许格子摸摸我的脑袋:“哪有啊,就是我这个人比较虚荣,又比较容易……”她靠近我附在我的耳边神秘地说:“比较容易坠入爱情。” 我推开她:“切,怎么着,月老那红线光用来绑你了?” 许格子自豪的说:“那当然了。” “你和顾方年的婚期还没定吗?” 许格子看向窗外回我:“是啊,老头不同意。” “许叔叔知道了?” “你许叔叔是什么人?好歹也比顾方年那小子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再说了,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们这些人心里那点弯弯绕,他能不清楚吗?” “许叔叔这威威官声,一辈子努力的结果可都交代在你手上了。”我故意讲难听的话吓唬她。 哪知道许格子不要脸惯了,一脸坦然的赞同我的观点:“可不是吗,老许打拼了半辈子,亏的我这不孝顺的女儿,不然他这一辈子可不是走的太顺了吗。” 其实有时候,我是真的佩服许格子的心态,文艺一点说,那是一种面对千夫所指仍横眉冷对的气势,坦白点说,她是真的没脸没皮。 我记得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许格子来学校找我,我学的专业本来就比较冷门,所以我们的专业课上来上课的学生少的可怜,几乎每个任课教授都能把我们寥寥几个学生的祖宗八代记住。 所以许格子突然加入课堂,还一副全世界都阻止不了我学习热情的样子,实在没有办法不让我们专业课教授不对她频频侧目。 许格子是个非常自来熟的性子,我们那时候流行一上午同一门课四节连上,等到两节课后,许格子跟我们任课老师已经熟到相见恨晚,生死兄弟了。 全天下老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最喜欢点名那些最喜爱的学生或者最皮的学生起来回答问题,我当然不属于这两者之间,毕竟我在学习方面沉默的像个哑巴。 许格子在和老师混熟后,成功引起老师的注意,只要到师生互动的环节,必定就有许格子的身影,说实话,许格子胡编乱造的本领也是让我甘拜下风,佩服的五体投地。 不管老师问什么问题,她都能接住,并且在原有的问题基础上,延伸发挥,再进行一通系统分析,让我不得不怀疑她偷看了我的整本专业书。 不过这也不太现实,毕竟我每天正大光明的看,我没从中看出什么颜如玉,黄金屋之类的东西来。 许格子对社会老龄化现象和赡养老人的问题大加批判总结,然后一脸得意的坐下来,老师像水浒里喝多了的哪个英雄,差点没爬到桌子上拍手叫好,一副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知音的感觉。 我偷偷问许格子:“哎,你对我们这个专业这么有兴趣吗?” 她摆摆手:“嗨,瞎说什么呢,我是对这个老师挺感兴趣的,认知很清晰啊。” 我看了一眼讲台上举着教棍,胡子半白的小老头,心里震惊:“不会吧,许格子,你好这一口啊?” 许格子看智障一样扭头看我:“我可没这老夫少妻的爱好。” 许格子在我们学校呆了三天,整整三天,小老头一节课都没有缺过,每堂必来,我对小老头的出勤率几乎达到了佩服的地步,恐怕没有哪个老师能坚持讲课三个上午吧。 我问许格子:“你给这小老头下什么药了?” 许格子笑着说:“他那是知音难寻,你要知道,学者都是对自己的专业研究研究再研究的,我们这属于学术探讨。” 我睨她一眼:“你拉倒吧你,夸你两句你还真上天了,你就不怕小老头看上你,非要保你在我们专业读博?” 许格子看了一眼投影机上ppt的名字:老年服务与管理三,然后果断摇了摇头:“少女,您这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得走了。” 许格子说完就从后门就准备溜走,没想到小老头年纪虽然大,但眼神好使啊,他眼明嘴快的叫住许格子:“哎,后面那个,没错就是你,许同学,回到位置上。” 许格子当作没听见继续走,小老头又叫住她:“许同学有什么急事吗?” 许格子直起身体,挤出两滴眼泪回他:“老师,我想过了,课堂上的知识总是有限的,我的生命也同样是有限的,我决定了,不能浪费一分一秒,现在,此刻,我就要去敬老院去当志愿者,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夕阳红产业中,为我们的社会做贡献!”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连我都被震惊的赶紧回想今天早上坐公交车的时候有没有给老年人让座,课堂上更是爆发雷鸣般的掌声,我隐约竟然看见,小老头的眼角泛起了泪光。 自那以后,许格子被作为正面教育典型,时常出现在我们的教案里,小老头上起课的时候更是三句不离许同学,我更是因为许格子的关系,年年期末考试都拿优等,这人和人之间,也太奇妙了吧。 八十七 八十七 不过说起来,陆与之都没有陪我上过课,在我的想象里,大学里的爱情就是应该手牵手逛校园,面对面坐在食堂吃饭,互相陪对方上课。 当然了,以上这些,我都没有过,我甚至都觉得陆与之之前说的那些会喜欢我之类的话就是把我当枪使,让大家知道了他有女朋友,这样那些女生就不会再纠缠他,这男人,好毒啊。 现在想想,大学的时候,陆与之跟我不太像男女朋友,反而像是……学习伙伴,他是学习,我是伙伴,沈秋渡常说,我在陆与之的面前熏陶了这么久,居然成绩还这么差,这也是一种特长。 其实我还挺想回陆与之的公寓住的,但我舍不得沈秋渡,如果说陆与之和我结婚的时候许格子应该做伴娘的话,那沈秋渡就一定是证婚人。 我和陆与之刚分手的那段时间,就是沈秋渡陪我走过来的,她陪我偷偷去医院把我那个人渣的爸爸的医药费交掉,我银行卡余额不足的时候,她把自己两个月的生活掏出来给我补上,然后我两在一块吃了两个月的泡面加包子。 不过我真的很怀念那段时光,人们常说,能够让你从上一段恋情中解脱出来的唯一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我倒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友情能够让你忘记一切苦恼。 那时候,陆与之刚刚离开,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我好像突然之间就不会哭了一样,不过我会在半夜突然感觉很饿,然后起来暴饮暴食。 我和沈秋渡不是同一个专业的,她是分数最高的法学专业的,我是分数最低的现在让我把本专业名字念一遍我都念不全的某个专业的,我们专业因为人太少,我是刚好那个多出来没地方安排的一个,而她则是因为他们专业人太多了,所以她是那个多出来没地方安排的一个,老师一合计,得了你两单独住一个宿舍吧,最后我和沈秋渡成为了室友,而且我们宿舍没有别人,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交着普通宿舍的住宿费但是却享受着高级单人间。 两个人住当然是很方便,但是一有点动静,对方就会听的一清二楚,所以我每次刚从床上翻身下来,沈秋渡就会及时的问:“怎么了?饿了吗?” 我坐在床边上,呆愣的点点头,可是又想起来黑暗的环境下,她根本看不见我的反应,又想开口,沈秋渡却自顾地回答我:“饿了就起来吃点吧,你准备,我烧水,轻一点,别被宿管阿姨发现了。” 我觉得沈秋渡一定是有一双夜视眼,这样黑漆漆她都能看出我想干什么,但我觉得她没有必要跟我一起暴饮暴食,我是因为难过,她难道是因为品学不够兼优? 我把灯打开,然后从床上跳下去,沈秋渡提着水壶就蹑手蹑脚的去打水。 等她回来后,发现我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问我:“干嘛呢?不是说饿了。” 我说:“晚上吃东西会胖吧?你说陆与之回来以后会不会因为我太胖了就不再喜欢我了?” 沈秋渡眼眶红了红:“未乙,你别这样,他都走了,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抬头看她:“那我们多吃点吧,反正也见不到了。” 沈秋渡笑了:“既然那么舍不得,怎么当时不求他留下来。” 我想了想,回她:“那我不是很没面子吗?” 沈秋渡笑的更大声了:“有道理。” 她的动静大了点,我听到旁边楼梯有人上楼的声音,我朝她“嘘”了一声,然后把灯关掉,果然,不一会儿就从门外射进来一束手电筒的光,我和沈秋渡默契的交换眼神,憋住呼吸不敢出声,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阿姨的声音:“好了,不要吵了,赶紧睡觉。” 等到阿姨走后,我们才敢把灯打开,烧水泡面,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吃完夜宵。 我也是第一次开始正式认识这个北方女孩儿。 她生在东北偏僻农村,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受旧社会封建时期思想的荼毒,他们家有一些重男轻女的意思。 在她考上市重点高中的时候,她爸妈居然想让她退学,但是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指责命运的不公,父母的自私,而是在高中报名的前一天晚上偷了家里的房产证和一些存款坐了夜班大巴去了市里。 我真的很佩服她,从某些角度来看,她和许格子真的很像,都是豁的出去但又冷静果敢的人。 “我刚进高中的第一场考试,你猜我考了多少名?”沈秋渡眨着眼睛问我。 “你可是你们市的高考状元,怎么着也得年纪前三吧。”我猜测。 沈秋渡摇摇头:“错了,我考了班级倒数第二年纪倒数第十。” 我吃惊的放下泡面碗:“你没发挥好?” 沈秋渡又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我发现,第二次,第三次也是如此,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跟这里的学生差在了根上。” 我不可思议的感慨:“那你这高中是一部辛酸血泪史啊,后来呢?你发奋图强?” “发奋图强?市重点的学生哪个不是夜以继日地埋头死学,回去还能有家庭教师补课?” 我想想,也是,只好又问:“那你是?” 沈秋渡吸了一大口泡面然后又喝了一口汤才继续说道:“我跟年纪第一交朋友。” “年纪第一?长得帅吗?交什么朋友?不会是男女朋友吧?”我的问题就像连珠炮,口气也极其暧昧。 沈秋渡看我一眼:“帅吗?应该是帅的吧,你知道的,在那时候的学生眼中,成绩好的男生本就自带了一种气质在的。” 我赞同:“是这样的,就像陆与之,他也是我们学校第一。” 沈秋渡斜我一眼:“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联想到你家陆与之?” 我愣住:“没有,哪有的事,才不是我家的。” 沈秋渡自知失了口,又继续说回她的故事跳过这个小插曲。 八十八 八十八 “我和他,确实有过一段感情,他家里条件好,又长得清秀,还会学习,自然是学校女生眼中的香饽饽,不过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还能和陆与之有过那么美好的一段感情,我就不一样了。” 命运转一转巨轮,所有人的生活就天翻地覆。 “后来发生什么了吗?”我轻声问。 “是啊,我爸妈找来了学校,要我退学,交出房产证和钱,我不肯,然后……”沈秋渡吸了吸鼻子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然后他们在学校操场上,扒光了我的衣服。” 我惊的瞪大眼睛:“什么?” 她笑着问我:“吃惊吧?我是他们生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可以恨我到这样的地步。” “他知道吗?”我知道她知道我说的是谁。 “他是第一个走过来给我批校服的人。”想了想,她又补充:“但我还是跟他说了分手。” “为什么啊?”我就像看电视剧看到精彩部分,男女主角被迫分开的暴躁p粉。 沈秋渡:“为什么?可能因为我要面子吧。” “所以后来你就发奋图强了?” 沈秋渡:“哪有那么玄乎,感情在你眼中,我就是个这么努力的形象啊?不过我真的挺努力的,因为他一直帮我。” 沈秋渡说的很简单,就是虽然她和那个男孩子之间说了分手,但是那个男孩知道了她的处境以后更加心疼她,然后帮她补课,从此她的成绩突飞猛进。 她说的轻描淡写,可我知道,那个过程有多痛苦。 “那你和父母怎么样了?” 沈秋渡回答:“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我连续三次考了全校第一之后,他们好像突然意识到我是他们的女儿一样,对我特别好,以至于我常常怀疑,之前的那一切都是我做的噩梦。” “那你恨他们吗?”我的问题好像特别多,其实我只是想再了解一点关于她,关于沈秋渡。 沈秋渡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以前恨过,现在不恨了,因为觉得没有意义。” “我认为你应该继续跟他在一起的,他看上去真的很喜欢你。”我建议道。 “可是你知道吗,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当时是很喜欢的,后来分开了,不联系了,就开始怀疑当初到底是不是喜欢过了。” 我终于明白过来,沈秋渡突然跟我这么交心的谈论她的过去,是因为什么,她是在用自己的过去安慰我,提醒我,无论当初喜欢的多么热烈,只要走岔了路,就再也回不到同一条路上了。 我突然有些害怕,我怕我会和沈秋渡一样,最终总是会失去陆与之的,我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从床上找到手机,颤抖着手指拨了电话过去,电话里面传来“嘟……嘟……嘟……”的接通声,可是就是没人接起来。 当我打完第三遍的时候,我放弃了。 “怎么不继续打了?”沈秋渡问我。 我如实说:“他大概只是因为没来得及销号吧,这个号码应该也打不通了,你说谁会在遥远的大洋彼岸用着国内的手机号,再有钱也不能这样啊,可能你说的是对的,我和他真的完了。” 我终于开始掉眼泪,沈秋渡摸摸我的头:“哭吧,你这么脆弱的人,这些天都没哭了,我还真有点担心呢。” “可我还是忘不了他啊。”我哭的越来越大声。 “为什么要忘?如果你还喜欢他,那就一直喜欢他,喜欢到不喜欢了为止。” 沈秋渡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突然就释怀了,大不了就像高中时候一样,没有回应的喜欢着他好了。 我觉得我身边每个人都是聪明的,许格子是这样,沈秋渡是这样,他们每个人都把我看的很清楚,只有我自己,总是搞不清楚状况。 我也跟陆与之这么说过,陆与之不以为然地问我:“你觉得我聪明吗?” 我赶忙点头:“不瞒你说,我经常偷偷怀疑你是不是比人家多长了一个脑子。” “可我还是活成了这幅鬼样子。”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是啊,我总觉得自己也太惨了吧,不够聪明,不够漂亮,还有那样一个已经畸形的家庭,可是谁又不是在这个凉薄的世界努力的熬着呢? 我已经比其他人幸运太多,有那么多爱我的人,也有那么多我爱的人,我凭什么觉得自己最惨? “陆与之?你当时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我啊?”我终于把心中的问题问出口。 陆与之看着我反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说:“总不能真的是因为我说了那些话吧?” “我希望,我爱着你的时候,是个正常人。”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眼泪都好像积聚在了眼眶里,就快要控制不住的决堤。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在乎的,当那些人在他背后不停的指指点点的时候,他眼皮都不曾抬过一下,我以为他从来不在乎这些人的,可我不知道,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会让自己穿上铠甲,百毒不侵。 陆与之的冷漠从来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千锤百炼以后的必然结果,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对他怀揣着那么大的恶意,明明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那些老师,那些对他另眼相看的老师,其实也是在伤害他,他们用他们的区别对待不断的提醒着这个少年,你跟别人不一样,你需要同情,需要可怜,因为你有病。 我听过太多人去议论陆与之,他们明明就是嫉妒陆与之足够优秀,可是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可怜他的样子。 许格子问过我:“你知道陆与之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我当然是插科打诨的跟她嬉笑回答:“当然是因为我过分美丽。” 许格子并没有像往常一张跟我继续没头没尾的侃大山,而是严肃认真的告诉我:“因为只有你,只有你把他当作正常人来看。” 我哑口无言,我甚至不明白,我这样做难道也能算上一个优点吗?陆与之明明就比他们所有人都要优秀,他们凭什么用那点可怜的嫉妒心来伤害他? 八十九 八十九 就像沈秋渡的先见之明一样,我自从大学毕业之后,渐渐也跟她渐行渐远了,说起来我好久都没有联系过她了,我登陆微信发现她的朋友圈三天可见,而她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朋友圈,我再从手机通讯录里翻找,找到的居然是她大学时期的手机号码,那时候我甚至能随时背出她的手机号,我不死心的拨过去,果然已经是空号。 在这个世界上,我能最快速背出号码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陆与之,另外两个就是许格子和沈秋渡。 在很多情况下,我是不能给陆与之打电话,这种很多情况,大多是指我和陆与之吵架了的时候。 许格子是个很洒脱的人,你想想到她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沈秋渡不同,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她,她就会立马接起电话说:“我在呢,你在哪,站着别动,我来找你。” 陆与之自从步入大学以后,就更加难掩他的光芒,几乎被公认为学校男神,甚至还有人在网站上与陆与之谈恋爱的假想,我这个正牌女友也是冲了不少钱然后来追的,我觉得这个作者跟陆与之谈恋爱谈的比我精致多了。 人家花前月下,鲜花美酒,亲亲我我的,哪像我,每次稍微靠近陆与之一点点,他都会伴着脸问我:“四级过了吗?” 再然后,我终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考过了四级,他又问我:“你六级过了吗?” 我回他:“我们专业对六级没有要求啊。” 他淡定的说:“但我有。” 我觉得,高中我让他给我补课,他说的拒绝那番话都是在骗我,不然现在他为什么又突然开始关注我的学习了?我看他压根就是不想教我。 我把推到陆与之面前质问他:“你是不是表面装的一副坐怀不乱柳下惠的样子,其实暗地里每天偷偷背着我在和别人谈恋爱,好一个学校男神啊,居然脚踩两只船,我一定要在大家面前揭穿你的真正面目!” 陆与之把接过来,翻了两页,然后头也不抬的回我:“假的。” “什么假的?”我满脑袋问号的问他。 他指着里男女主角一段缠绵悱恻的描写告诉我:“按她所说,她只有一米五多,我抱着她亲半个小时,我现在应该在医院,脊柱碎裂。” 我:“……” “还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仔细看一遍再跟你探讨吗?”陆与之睁着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我。 我把手机拿回来干笑两声说:“不用了不用了,不过,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脊柱碎裂呢?说不定的你的腰特别好所以……” 陆与之忽然站起来,我面前的光线突然暗下来,被一个巨大的影子遮住:“你……你要干嘛。” 陆与之笑着说:“脊柱碎不碎裂我不清楚,但我腰还挺好的,你可以试一试。” 作为一个在宿舍观片无数但实战经验为零的纸上谈兵专家,我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意思,尖叫着推开他:“喂!陆与之,你是不是也背着我偷看那个那个东西?” 他疑惑的问:“什么东西?” 我不好意思明说:“就是那个,日本韩国都挺盛产的,美国奔放一点那个。” 陆与之又笑,然后慢慢靠近我:“我哪里用得着看那些,跟所有男人一样,天赋异禀。” “所以你跟她是真的……那什么了?”我完全进入了剧情。 陆与之看了一眼我手上的手机突然开始生气:“你乱七八糟想什么啊,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就这样我被他赶出了门,结果刚下电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突然感觉四面八方的委屈都向我涌过来,鼻尖酸的不行,连眼眶也开始涩涩的。 女孩子都是情绪化的动物,其实我只是跟他开玩笑,想听到的不过是他软语两声,哄一哄我,说点好听的话,但他当真了,并且不屑于跟我解释,直接把我赶出来,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还恰好的手机没电,出门也没带钱,一瞬间,就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我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两块钱,找到一个还在开着的报亭,对着里面戴着老花镜看报纸的老爷爷问:“爷爷,两块钱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了缘故,话一出口,竟然带着哭腔,报亭老板被我吓了一跳,赶紧搁下手里的报纸把电话推到我面前说:“小姑娘,打打打,不要钱,不要钱的。” 老板陌生的关心让我的鼻子更酸,眼中全是积攒起来的眼泪,好像眼皮都不能太大动静,不然就会立马大颗大颗的掉下眼泪来。 我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打给沈秋渡,因为许格子离得太远,而且她也不一定会接电话。 电话“嘟嘟”想了两声就被接起来,沈秋渡熟悉的声音传来:“喂,你好?” 声音刚刚落进我的耳朵,我的眼泪立马决堤,寒风凛冽的街道,人烟稀少,路灯微亮,我坐在报亭老板搬出来的椅子上抱着电话哭了半个小时。 我的哭声太大导致沈秋渡完全没明白我在说什么,她听完我的哭诉,最后总结:“那个你等一等,你意思是说,陆与之把那姑娘睡了?” 我见她没听懂,我要是重新解释又得再哭半个小时,顿时感觉更难过了,哭的更大声了,还是报亭老板机灵,他拍拍我然后按了座机的免提对着听筒说:“姑娘,她的意思她男朋友不只睡了一个姑娘。” 沈秋渡“啊”了一声,我反倒是破涕为笑:“大爷,您这理解能力,也太厉害了吧。” 大爷摆摆手:“不行咯,老咯,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 然后就是报亭老板的回忆史,大概就是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迷倒万千少女的风光过去。 等到我听完这一整段比还精彩的过去的时候,沈秋渡已经裹着大衣站到了我身后:“走了,回家了。” 我一下又是控制不住,再次嚎啕大哭,大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怎么我在这儿说了半天,还给你说哭了呢?” 九十 九十 沈秋渡没有带我回宿舍,而是带我去了学校门口新开的烧烤店,这家烧烤店我听说过,上次系里搞联谊就是来的这儿,听说他们家的羊肉串特别地道。 沈秋渡特别像一个刚刚拆迁分了十几套房子的暴发户,指着老板的鼻子点了三头猪才能吃的完的量,然后又指挥老板搬来两箱啤酒。 我酒量不好,被沈秋渡灌了一瓶就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 沈秋渡也不知道喝没喝多,反正她的脸红红的,说话的时候舌头也已经有些打结了。 “怎么了,说说吧。”沈秋渡帅气的将啤酒瓶口放在桌边上,然后用力一拍,啤酒瓶盖就飞出去,接着她把啤酒递过来给我。 我接过啤酒瓶,猛灌了自己一口然后说:“陆与之给我戴绿帽子,他把别人睡了。” 沈秋渡也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斩钉截铁的告诉我:“不可能,我宁可相信是你跟别人睡了。” 我瞪大眼睛搁下啤酒瓶:“我靠,你怎么光相信他不相信我啊?你是不是站我这边的啊你。” 沈秋渡冷哼几声:“哼,就陆与之那张脸,他想给你戴绿帽子,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你也不用你那只发育了一半的脑袋好好想一想。” 我不以为然,嘴上强撑:“呵呵,说不定他是之前没开窍,现在突然开窍了呢?这男孩子嘛,总是成熟的晚一点的。” 沈秋渡将喝完的啤酒瓶放在地上,一个没放好,啤酒瓶倒下又撞倒其他排列整齐的啤酒瓶,顿时“哗啦啦”一阵响动,啤酒瓶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引得烧烤店老板一边在门外烧烤一边伸着脖子往里面我们这边看,我猜老板肯定在想,这女酒鬼比男酒鬼恐怖多了。 我也觉得有些尴尬,偏过眼睛不敢去看老板,反倒是沈秋渡一脸坦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跟我搭话:“你别跟我废话,扯一些有的没的,到底怎么了?” 我叹了一口气回她:“其实真的什么也没有,可我就是觉得陆与之没有那么在乎我,他从来都不肯跟我解释解释,或者随便说两句好听的话敷衍敷衍我也行啊,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怎么到他那儿就这么费劲呢?” 沈秋渡笑了一下说:“那是你觉得挺简单的,可你也不想想陆与之是什么人,听他以前一个学校的形容,那就是天上的仙女,你硬生生把人家拖下凡,怎么?现在还敢嫌他不接地气了?再说了,你不就是喜欢他那副样子吗?冰美人那样,这他要是突然变了样子,一天到晚在你耳边叨叨叨叨不停,你还能喜欢他嘛?” 我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的,可是心里总是卡着一根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你不觉得他也忒不近人情了吗?我跟他哪是在谈恋爱啊,简直就是我的个人表演。” 沈秋渡问我:“那你想要他怎么样?或者说,你想象中跟他谈恋爱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真的有很认真的想,但是脑袋里竟然空空的,什么也想不出来只好无奈的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以前高中的时候,我就在想,只要陆与之能喜欢我,怎么样都行,那时候哪会有什么要求啊,就觉得只要是他,那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可是一旦得到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是吗?”沈秋渡默契的接话。 我点点头表示很赞同:“对啊,现在可能我没什么安全感,毕竟他太优秀了,可是偏偏就是这么优秀的他从来也没有表现过非我不可的样子,我就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我是女孩子,会多想,每天都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想他为什么就不能多在乎我一点。” 沈秋渡:“可是一开始就是你先喜欢他的啊!” 我讲到动情处情不自禁的开始拍桌子:“对啊,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因为是我先喜欢上他的,也是我先主动的,我们之间好像什么事情都是我在努力,他只需要原地站着,说不准他一个不高兴,还能扭头就走,而只有我很努力的像蜗牛一样的在努力靠近他,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差吧,他不是非我不可,我也不是……” 沈秋渡见我停下主动继续话题:“你也不是什么?” 我看着沈秋渡的眼睛,脑子里不断闪现陆与之的脸,突然就泄了气的说:“怎么办啊,我这么一想,我好像真的非他不可了。” 沈秋渡“噗嗤”一声笑的喷出了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啤酒,然后赶紧抽了纸巾抹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的忍不住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我的脸上也被她喷到了零星几滴,我随意的用衣服袖子抹掉回她:“是啊是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所以我能怎么办嘛!” 沈秋渡笑完之后终于开始认真想办法:“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跟他谈一谈,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啊,这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啊,沟通太重要了。” 我的脸上更加密布愁云惨雾:“沟通?我跟他沟通?他除了会告诉我嗯哦好行这几个字以外,你觉得他还能多跟我说什么?” 沈秋渡还是嘲笑:“你这形容的,怎么觉得你谈的不是男朋友,是找了个祖宗啊。” 我突然想到什么:“艾,你说要不然,我们找个别的男生,然后我假装移情别恋,到时候看他过不过来找我说好话。” 沈秋渡脸上都是不信任:“那个,你确定你要这么做?你好好想清楚啊,你要对付的可是陆与之,你可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把酒瓶里剩下来的酒一口喝掉,颇有关公温酒斩华雄之后的气势在,坚定的告诉沈秋渡:“我确定,拯救张同学a计划现在开始!不成功!便成仁!” 沈秋渡极其不乐意的配合点头,然后又极其不乐意的跟我击掌以示决心:“那个,张同学,首先,我们这个人质去哪里找?” 我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这还要麻烦沈同学多费费心了,你就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学弟学长什么的,凑合用着呗。” 九十一 九十一 那天以后,一整个星期我和陆与之都没有见过一面,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信息。 我和他从来都是这样,如果我不主动走近他,我们两就会毫无交集。 这一次,我狠下心绝对不主动找他,并且让沈秋渡作为见证人,以一个星期得早饭为赌约。 不过沈秋渡还算比较地道的,她上次同意了我移情别恋的建议,效率奇高的就安排了周末我们专业女生和她们专业男生的联谊。 不得不说,联谊这两个字可是太有文化,简直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表面上看是男男女女吃吃饭喝喝咖啡,其实背地里就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相亲大会。 联谊安排在晚上,由我提议地点最后决定在学校后门小巷子口的一家咖啡店,咖啡店虽然地方不大,但是布置的很有情调,而且咖啡口味很正宗,老板娘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开个小店,家里又实在比较有钱,所以才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了一家咖啡店,哦,对了,老板娘养了一只白色的猫,很像“白眼狼”,不对,是很像,很像。 当然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陆与之,他嗜睡,每天早上上课都睡不醒,所以每天去学校之前他都会来这里买一杯咖啡,逗一逗翻版“白眼狼”,然后再去上课,晚上下课,他也会过来买了咖啡然后回家。 一开始,他会把牛奶带过来,他喝咖啡然后把牛奶喂给那只猫,可是那只猫只在一开始感觉新奇,开心的喝两口,后来感觉腻了,就不太肯喝了。 “世界上不会有两只一样的猫的,我真无聊。” 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陆与之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我才清楚的认识到,陆与之是个多恋旧,多容易沉浸在过去的人事物中出不来的人,还有,“白眼狼”的死真的对他打击很大,我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安慰他,只能陪着他,像无数次他画画的时候,“白眼狼”睡在他腿侧那样。 我其实是个不太恋旧,容易忘记的人,无论多重要的人或事好像都不会停留在我的生活中太久,我太过随遇而安,如果他们非要强行从我生活中离开,我大多也是会无所谓的听之任之。 陆与之说我这个人,总是嘴上说的比谁都在乎,其实是最薄情的那种人,对什么好像都很上心,其实对什么都不曾真正上心。 所以当我第一次看见那只白猫的时候,竟然愣神了好久,说实话,除了在“白眼狼”刚离开的那段日子,我会时常想起来它以外,我基本已经快忘了曾经有一只猫的存在,我不会因为曾经那么喜欢“白眼狼”而多看路上的流浪猫一眼,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太有爱心,热爱小动物的热心人。 即使,陆与之告诉我,他发现了一只猫,跟“白眼狼”有着一样的毛色和眼睛,我也只是很不走心的“嗯”了一声,并没有真的想要去看看,它是否真的跟“白眼狼”很像,因为在我看来,“白眼狼”早就离开了,我也早就将它完完全全的忘记了。 但我没想到,当我真的看见那只猫的时候,身体最柔软的那部分居然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抖动一下。 那只猫好像也跟我似曾相识,它看到我后很快就窜上来,蹭一蹭我的裙边,我将它抱起来然后蹲下,来回给它顺毛,它被顺的很舒服,不知不觉就抹了一把脸打了哈欠,准备闭上眼睛,沈秋渡就在身后叫我了。 “喂,张未乙,进来了,干嘛呢?” 我回头,果然一群人都在门口等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之后回他们:“你们先进去,我马上就进来。” 沈秋渡看我一眼,应了一声“好”,想了想又补了一声:“快点啊!”,然后就张罗大家进去了。 猫都是很有灵性的动物,它仿佛听懂了我们的对话,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然后朝我极不开心,极其委屈的“喵呜,喵呜”哼哼唧唧几声,我大力的再给它顺几下,然后就把它放下,转身进了咖啡店。 “这儿呢!这儿呢!”沈秋渡怕我找不到他们,很夸张的朝我招手。 其实这小店里面一共才三两桌人,大多都是情侣,像我们这样五六个浩浩荡荡的一眼就能看见,沈秋渡这么做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我回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下老板娘,发现老板娘也正笑着看着我,我点点头表示抱歉,老板娘正在擦杯子,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我上了小楼梯,去到沈秋渡他们找好的座位上,我是最后一个坐定的人,所以只剩下一个位置,我没有别的选择。 沈秋渡这架势看上去哪像什么联谊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简直就是我的招亲大会。 因为我们专业的人本身就很少,女生就更少了,所以我只邀请了一个经常和我一起上课的女生,正好她也单身,听说联谊对象是法学院的优质黄金单身汉,立马欣然同意了,听说下午还去理发店花巨款做了一个头发,我看着她眼睫毛上三四层厚的睫毛膏和鼻子下面的的血盆大口,由衷觉得我现在这个正中心的位置应该让给她才对。 法学院的三个男生说实话都还行,毕竟是学校排名第一的法学院,各个看上去都很会学习的样子,小伙子们长得也挺精神的,但是关键是我一看到学习好的人,我心里就发怵。 从小到大,别人家的妈妈都是嘱咐自己家的孩子,到了学校,你要多跟学习成绩好的同学学习,少跟那些天天上课开小差在一起胡闹。 但张女士就不一样了,她总是在我背上书包兴高采烈的想要去学校的时候交代我,你少跟学习好的讲闲话,别影响人家成绩,你不学,人家还得学呢。 虽然我很不屑张女士对我成绩的认知,但是我也算很孝顺,深刻贯彻张女士的思想,绝不和学习成绩排名前几的同学多说一句话,不过,谁也没想到,张女士主动把陆与之送到我生活中来了啊。 九十二 九十二 对面三个男生表现的都很羞涩,沈秋渡在下面偷偷拽我的袖口,我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她一边极力维持微笑,一边龇牙咧嘴的用口型对我说话:“你倒是说话啊?” 我也用口型回她:“我说什么啊?我这人都没认全呢。” 沈秋渡恨铁不成钢的瞪我一眼,一副还是得老娘来的架势就准备主动开起话题,没曾想,被旁边一道女声抢了先。 “你们好啊,我是杜小雨,很高兴见到你们。” 我看杜小雨笑的那么落落大方的样子,心里很是感到安慰,你看沈秋渡带的人和我带的人就是不一样。 对面三个男生看杜小雨朝他们一笑,又主动问好,脸上笑得泛起一层又一层的褶子,赶紧主动接住话题,开始一轮耗费时间耗费精力的……自我介绍。 说实话,我太专注于观察他们的好笑的表情了,完全没有听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直到他们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这才反应过来,大家都互相介绍完了,已经轮到我了。 沈秋渡见我愣着半天不说话,赶紧替我救场:“那个,她是我的好朋友,也跟小雨一个专业的,她叫张未乙。” 我要说的话都被沈秋渡说完了,只能尴尬的冲他们一直笑,但我的心里却是把沈秋渡骂了一万两千遍,她把整场下来我唯一能插的上嘴的一个环节替我说了,那我说什么? 正在这时,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小眼睛男生开口主动把话题引到我身上:“张同学很羞涩啊,半天了一句话都没说呢。” 你看,误会大发了吧,我扭头再瞪一眼沈秋渡,沈秋渡无辜的朝我摊手。 我赶紧开口解释:“那个,不……不是的,我这不刚刚还没进入状况嘛。” 小眼睛男生见我搭话,整个人散发出异样的气息,兴趣更浓的追着我开启下一轮话题:“那……张同学,你上学期的绩点是多少啊?” 我脑子里开始冒白点,脱口而出问道:“绩点怎么算?” 我清楚地看见小眼睛男生面露一丝尴尬,半天才安抚了自己的心情又尝试着朝我开火:“那……张同学应该没有挂科这么……” 我一听问挂科啊,那还好,于是自豪地抢先回答:“哦,上个学期我就挂了两科,不过这个学期就不知道了,这学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好难啊,我估计悬。”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秋渡狠狠的掐在了大腿上,我情不自禁“嘶”了一声,众人立马疑惑的看着我。 我赶紧说:“没事,没事,猫舔我了。” 小眼睛男生好像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打击中,大概在他生命的五米范围以内,还没有出现过挂科的朋友吧,我对他没来由的感觉到抱歉。 还好坐在最边上,三个里面最帅的接过话头:“没事,未乙,我可以给你补课啊。” 我被他这声“未乙”吓得差点没从楼上滚下去,不知所措的“啊啊”了好几声。 小帅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然后说:“怎么了,我听沈秋渡好像是这么叫你的,我也这样叫你,可……可以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沈秋渡,看她好像对这个小帅哥情场高手的表现非常满意,只能自己尴尬的回他:“随……随便吧,叫什么都行。” 小帅哥脸上立马露出开心的笑容再问我:“那要我给你补习功课嘛?我学习还挺好的。” 正当我在心里盘算怎么回答的时候,后面突然有声音响起替我回答。 “不用了,你教不了她的。” 我惊的回头看,只见陆与之提着咖啡,正站在我身后,我心里直念叨“完了完了完了”,虽然我选在这个咖啡厅,就是藏了私心,想让陆与之看见,然后明白我还是挺抢手的,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是现在这个时候啊,说实话,男生给女生补课这种事情,听上去,就还挺不正经,挺暧昧的,再说了,我几斤几两,陆与之心里还能没点数嘛? 我心里胡思乱想,一股被抓包的恐怖感油然而生,我甚至不敢去看陆与之的表情,生怕他立刻把我从楼上扔下去。 我祈求着小帅哥闭上嘴不要再说了,可是天不遂人愿,小帅哥实在表现的太阳刚了,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陆与之,然后再次把目光放在我身上,温柔的说:“没关系,不管未乙的底子有多差,我都有信心把她教好的。” ???大哥,你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啊?而且,您刚刚那句话听上去应该不是在夸我吧,得嘞,您和我,都等着受死吧。 果然,背后升腾起一股杀气,陆与之将我的衣领提起来,我被一道向上得力气提的站起来,然后沈秋渡很没有义气的狗腿的让开路口,我就被直接提到了陆与之的身边。 “底子不好的是你吧,连续两学期都只能拿二等奖学金了,你就没找过自身原因吗?”陆与之的声音撞在我的耳朵里,瘆人的厉害。 小帅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问陆与之:“你怎么知道我连续两学期拿了二等奖学金?” 陆与之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因为一等奖学金是我的。” 小帅哥恍然大悟:“你是美术系那个天才陆与之?” 陆与之不置可否的说:“是什么都无所谓,只是我觉得想教别人你还是先提升提升自身你说呢?我刚刚查了一下你们系你的专业课成绩只能挤进前五,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翻两页书以后教教你怎么考第一你说呢?但是张未乙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 小帅哥被说的涨红了脸,指着我说:“你好奇怪,未乙她……” 话没说完,被陆与之打断:“叫张同学。” 小帅哥顿时哑口无言,陆与之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拽着我的衣领就往楼下走,我正面对着沈秋渡,用口型说了一声:“救我!” 沈秋渡挥挥手用口型回复我:“自求多福吧你!” 沈秋渡这个叛徒!等我被拽到楼下收银台的时候,老板娘还在擦杯子,见我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朝我偷偷眨眨眼睛,陆与之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停下来回头跟老板娘招呼一声:“我先走了”,然后老板娘点点头,我再一次被拖着走出去。 九十三 九十三 我被陆与之拽着一直踉跄着往前走,刚一出了咖啡店的门,陆与之就甩开我的手,还好我平衡力比较好,不然他这突然松了力气,我肯定会惯性就摔下去和大地母亲亲密接吻一下。 “解释吧。”陆与之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样子,讲话的时候鼻子冲着天,一点余光都不留给我。 我揉了揉背他拽的生疼的手腕问:“解释什么啊?” 陆与之终于把目光开始放到我身上,听上去更不好惹的威胁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解释!” 我不敢再试探他的底线,赶紧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交代了,只不过和事实稍微有点差距,这个建议的主角由我变成了沈秋渡而已,我猜沈秋渡应该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吧。 “所以那三个里面你看上哪个了?”陆与之问我的时候听不出语气。 我认真的在脑袋里回想了一下三个人的脸,回答他:“右边那个太没存在感,我还没来得及认识呢,就被你拉出来了,左边那个眼睛太小,看上去很精明,中间那个好,长得也挺帅的,而且你听到了吗,他居然要给我补课哎,想当年我的学习成绩,可是连你这个全校第一都不愿意帮我补的,他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我不带喘气的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自己的看法,没注意到陆与之早就铁青的脸,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就走了,他腿很长走路很快,不过以前我也没发现,他走路那么快啊,跟跑马拉松似的。 第二天我没有课,原本我打算一觉睡到下午以此来表示对难得假期的崇高敬意,可是早上八点我就被陆与之一个电话叫到了图书馆。 当我半闭着眼睛,嘴里喝着半杯牛奶,手里抓着半个包子到了图书馆的时候,陆与之在我的座位上已经用试卷摞了一叠小山,我这个人,天生对学习这种东西就很敏感,当我看到小山一样的书和试卷的时候,一个激灵就给我吓醒了。 我干笑两声问他:“那个……陆……陆与之,这应该不是给我准备的吧。” 陆与之头也没抬继续看他的:“坐下来写吧。” 说完他也打了个哈欠,我陪着笑说:“那个……您老人家一大早看也挺困的,要不咱回去再睡两个小时再说?” 陆与之将书放在桌子上,再把我面前的试卷摊开,颇有牺牲精神的说:“没事,牺牲我一个,造福大家伙儿嘛。” 于是,我难得的一个假期就在陆与之的摧残下度过,如果一开始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还不如让那个小帅哥教我呢,毕竟他看上去,非常友好。 陆与之看上去又温柔又体贴,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其实内心很暴躁而且极其没有耐心,当同一道题我做错第三遍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放弃是美德的问我:“张未乙,要不你另寻出路吧,你和学习是没有结果的。” 我不屑道:“我早就说过了,强扭的瓜不甜,也不知道是谁非要棒打鸳鸯。” 话音落下,我立马后悔了,我有时候就是这样,嘴巴比脑子走的快多了,天知道,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陆与之显然跟我没有一点默契,他整个人都冷下来,脸色臭的像我欠了他几百万,一句话也不说,就光瞪着我,我紧张的开口解释:“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跟你说,我连昨天那个小帅哥是法学院的都忘记了,真的,更不记得他说要给我补课的事了,我完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陆与之周身都是凶巴巴的样子,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了,别说了,你回去睡吧。” 要死不死的我还接了一句:“真……真的啊?那……那我回去了,您……您也好好睡一觉,有助于心情的恢复。” 然后我丢了一句“拜拜了您嘞!”,就连走带跑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沈秋渡听完以后不住地夸我:“可以啊,张未乙,勇士啊。” 我谦虚的推辞:“不敢当不敢当,不过你说陆与之会不会把我杀了,然后分尸?” 沈秋渡琢磨一下说:“应该不至于,不过陆与之有可能会直接抛弃你这个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女人。” 我吓得张大了嘴道:“那还不如直接让他弄死我算了。” 沈秋渡果然是我的军师,她在第一时间给了我最好的建议:“要不这样,你主动给他打电话,就说……就说……” “就说什么?”我睁大了眼睛问的一脸无邪的样子。 沈秋渡暧昧的看我一眼,然后说道:“就说你要献身?” 我吓得后退几步:“这……这……这不能够吧,我倒是也不介意,但陆与之不会同意的吧。” 沈秋渡可能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又说:“那只有第二条路了。” “什么什么?你快说!” 沈秋渡认真的盯着我说:“由我来执刑,砍了你的脑袋,然后献给我们陆大人。” 我立马跪在沈秋渡的腿边抱着她的大腿戏精一样的痛哭道:“沈大人,饶命啊。” 沈秋渡一脸大义凛然甩开我道:“对不起张小姐,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然后两个人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了,沈秋渡突然停住问我:“你还笑的出来啊。” 我摆摆手:“笑也是一天,不笑也是一天,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其实狗屁听天命,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敲他家门了,最后通过我一整套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陆与之还是只能被迫原谅我了。 陆与之这个人其实特别幼稚,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对他软到地上,他就拿你毫无办法。 后来我把我对付他这个方法告诉他本人,他特别不屑的冷哼一声,然后告诉我:“你错了,我其实软硬不吃的,只是因为是你,所以才毫无底线。” 沈秋渡也告诉我:“哪有什么吃软不吃硬,不过因为都是你使出来的,所以他只能接受,且甘之如饴。” 那时候,我才知道,当你确定是那个人的时候,原谅就开始毫无意义,因为他就是真理,怎么做,你都觉得正确。 九十四 九十四 华婷给陆与之做完三次治疗以后,约我单独见面详谈了一下陆与之的现状。 我有意避开陆与之,一直以来,陆与之默契的配合所有的保守治疗,我也默契的不敢强行要求他进行催眠治疗,当然我的默契背后是有华婷专业意见的默许的。 华婷说,陆与之的病情很奇怪,他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不对,应该说,他看上去太正常,所以更加让人觉得不对劲,所以在没有了解过具体情况之前,轻易不去做催眠治疗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华婷第三次给陆与之诊疗的时候特地邀请了她在美国的教授亨利医生过来一起给他会诊,据陆与之后来形容,亨利医生带来了三个正在读博士的学生,一起研究探讨他的病情,他觉得自己特别像动物园里的一只猴子,供人观赏。 姜还是老的辣,华婷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找出问题,亨利医生倒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 “陆与之是否长期服用安眠药?”华婷问我。 我顿住,说实话,我不知道,这种问题很私密,按理来说,我应该并且只有我才会知道,但我竟然一点都不了解。 我如实说:“我……我不知道。” 华婷果然开始冷眼横我:“真不知道陆与之喜欢你什么,你连最起码的关心都没有给他足够。” 我心里对她翻了无数个白眼,姐妹,现在是证明谁更爱陆与之的时候吗? 但我面上还是一副受教受教的谦虚样子:“那个,华医生,所以你约我出来就是谴责我的?” 华婷被我的话噎住,喝了一口咖啡又继续关于陆与之的话题:“现在我们不能确定这件事的属实,也是教授自己推测出来的,陆与之不承认,不过按理来说,如果陆与之说谎的话,教授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可是教授说,如果陆与之说的不是事实的话,那他一定是个说谎的天才。” 我想了一下,又问了一个听上去很愚蠢的问题:“所以长期服用安眠药,对陆与之的身体会造成很大伤害吗?” 果然,华婷完全没有掩饰她对我智商的不屑,明晃晃朝我翻了一个白眼才说道:“长期服用安眠药会产生依赖性,并且陆与之看上去不仅是长期服用,很有可能是过量服用安眠药,基本常识,安眠药的用量掌握不好,陆与之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终于在华婷的耐心解释下明白过来这件事的严重性,我问她:“那你的意思是我来去确定一下这件事吗?” 华婷点点头说:“现在只有你能进入他的私人领地,他现在就像是戴了一个健康人面具的患者,所以他会伪装,所以我猜他会把安眠药藏起来,所以你要不动生色的查清楚,不过千万不要直接的去问,我想他最想伪装的人应该是你吧。” 华婷的话在我的心头打颤,我很佩服她可以这样不遗余力的去帮助自己爱的人,甚至是和情敌合作,说实话,如果换位思考,我是她的话,我不确定我可以这么不计前嫌,极尽所能。 想到这里,我突然开始对她有所改观,其实仔细想一想,她也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她比很多女孩子都坦白,可能是多年受了西方教育的影响,对于她想要的,她从来直言不讳,不藏着掖着,坦然的说出自己想要什么,这是一件很难得事情吧,至少我,就做不到。 我应下了她的任务,像对待普通朋友那样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陆与之喜欢的不再是我了,喜欢上别人了,我宁愿那个人是你,因为你很好,甚至比我好得多。” 华婷明显很诧异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华婷拦住我,抢先付了钱,然后对我说:“不会的,如果陆与之那么轻易的就喜欢上别人,那他也不是我喜欢的陆与之了,他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他要命的深情。” 说完,华婷就大步出了咖啡厅。 她的话在我脑袋里徘徊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后,我才认识到书读多了的女人真的很有魅力,在陆与之漫长的生命中,出现过很多对他表达爱慕的女生,有些人因为他足够聪明优秀,有些人因为他的个人魅力,当然了,大多数人是因为他长了这样一张脸,而我,恰恰也在这三者里最肤浅的那一种,但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女生这样形容陆与之最迷人的地方,因为他足够深情。 陆与之优秀,长得好,聪明,而且深情,就是因为在他那么多良好的外在条件下,这份深情才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我确信的告诉陆与之:“如果不是因为我先出现,我笃定,你一定会爱上华婷,她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届时陆与之刚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他下半身裹着浴巾,上半身赤裸,精致的线条一览无余,另一边,他抬手胡乱的用毛巾擦着还在不断滴水的头发,好像没听清我的话一样问:“你说什么?” 我脸颊发烫的转过身去,然后转移注意力似的重复一遍:“我说,如果你不是先遇见我的话,一定会喜欢上华婷的。” 陆与之停下手里的动作,绕到我的身前,我尴尬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所以到处乱瞟,我紧张的一步一步后退,他倒是一步一步的逼近,直到我退到墙边上没处走的时候,他才住了脚步开口:“所以呢?” 我反问他:“什么所以呢?” 陆与之笑了,刚从浴室出来,眼睛里还蒙着一层雾气,一深一浅两个酒窝嚣张的朝我叫嚣:“我是说,所以你会给她这个机会吗?” 应该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我脱口而出回到他说:“那哪能啊,我这不恰好了时间才出现的吗,不然你早就被抢跑了。” 陆与之满意的低头在我脑袋上亲了一口,然后说:“所以你做的很好,这是奖励,以后也要好好表现,知道了没?” 我的脑袋“轰”的炸开,在他灼热的目光下只能呆愣的点点头。 九十五 九十五 快要入夏的最后一个星期五下班的时候,陆与之突然打电话给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来接我了,让我赶紧收拾了下去。 我本来晚上约了同事晚上去小清吧听听歌,喝喝小酒,陆与之这么突然出现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我快速的收拾了包包,然后关了电脑就进了电梯。 在等电梯的时候,我还一直琢磨,陆与之居然主动来接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等到我看到陆与之手插裤子口袋,背靠着车门在楼下风骚的等我的时候,我突然又觉得,奸就奸,盗就盗,这年头儿,也不兴做什么好人了不是。 陆与之看我下来,嘴唇勾一勾露出微笑,然后示意我上车,我按住他要开车门的手阴阳怪气的揶揄他:“怎么了,陆先生,您这是突然的玩什么浪漫啊。” 陆与之摸了摸我的脑袋然后一把把我塞进车里,他又绕过车前从坐进驾驶室,这才回答我:“张同学,你这要求也太低了,浪漫的还在后面呢!” 我问他:“什么浪漫?我们去哪?” 他神秘狡黠的笑着看着我说:“不告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与之默不作声的开了很久,路程很遥远,我白天上了一天班,早就困的上下眼皮打架,再加上陆与之的车开的很稳,匀速直线运动让我的睡意更浓,最终我还是控制不住周公来约,眼皮子放下睡着了。 说是睡着,其实也是迷迷糊糊的眯着,期间我感觉到陆与之把车停下然后披了一件衣服在我身上,但我实在是抬不动眼皮子,没法儿跟他说谢谢,然后我又感觉到陆与之启动车,我们又晃晃悠悠的开了很久。 后面我睡的就比较熟了,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车里只有我一个人,车被停在一个陌生的山脚下,我下意识的就紧张的开始寻找陆与之的身影,但我头一抬,就看见他迎着夕阳靠在车前,眼神虔诚的像一个信徒。 我躺在车座上盯了他很久,夕阳也格外的给面子,毫不吝啬的将所有的光芒都照射在他的白色衬衫上,就像很多年前,我在他的画布上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他的身上全都是他喜欢的橙黄色的云。 那时候,我觉得,陆与之真奇怪,怎么会走黄色的云,现在我知道了,因为我亲眼所见。 我正对衣服画一样的景象看的痴迷,眼前的人突然低下头去摆弄手机,几乎是下一秒,我的微信就收到了信息,我熟练的滑开解锁,上面有陆与之发来的一条信息:醒了吗,醒了就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色更好,一览无余。 在这样的景象下,一个人,一轮夕阳,人是我喜欢的人,夕阳是我喜欢的夕阳,我喜欢的人邀请我一起看我喜欢的夕阳,一切,都太美好了,我的心中简直软成了棉花糖。 刚睡醒,觉得有点冷,于是我将陆与之披在我身上的外套穿起来,外套很大,直接包住了我的一双腿,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是淡淡的奶味,陆与之常年戒不掉牛奶,所以我总觉得他身上都是奶味儿。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我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推门下车,陆与之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来,他背着夕阳,浅浅的朝我笑着,一深一浅两个酒窝里仿佛还残留着夕阳的余晖。 “好看吗?我猜你应该会喜欢的!”陆与之开口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即使在山脚,竟然能看全一轮夕阳。” 陆与之又回过头去看着天边,也没忘了继续跟我的聊天:“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的画板上,其实是夕阳,夕阳染红的半边天空的云,所以会有那么多橙黄的云,那时候,我还挺沾沾自喜我的画工的,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一个女孩儿,嘴里都是吃的,手上还有食物留下来的油渍,指着我的画就嘲笑我,这一坨黄黄的是什么,我当时就在想啊,这个女孩子真笨,有机会我一定要带她去看看,让她知道知道,那不是一坨黄黄的东西,那是夕阳赠与我们的最美的礼物。” 我忍不住笑出声,陆与之现在的样子太可爱了,特别像一个被批评了的幼稚园小朋友,拼命证明自己其实很优秀。 陆与之看我笑,他心情更好:“怎么样?所以现在那个女孩儿知道了吗?”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夸张的点头道:“陆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不是有眼无珠嘛。” 陆与之每次看我这幅打嘴炮的样子,都很无奈,他一把揽过我的肩,然后我们两都靠在车前欣赏着快销生活中难得的这份宁静。 “不过,好看是好看,但是它也待不了太久,很快就要被我们面前的大山带回家了。”我看着逐渐开始西沉的夕阳,内心有点惋惜。 陆与之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那我们就去把它抢回来!” 我“啊?”了一声表示没有听懂他的意思,陆与之却没有跟我解释,而是直接拉了上车。 陆与之将车的档位换到手动挡位,然后点火启动车,我之前就发现了,以我也算是经过两年时间的检验终于拿到驾照的持照人来看,陆与之的车跟人家不一样,竟然是手自一体的,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老土的人用自动挡。 陆与之看出我的想法,笑了一下提醒我:“你坐好准备。” 说完不等我反应过来给个回话,车就“唰”的冲了出去,我完全被车速吓到,总感觉我人虽然跟着车在山路上九曲十八弯的飞驰,但我的思想意识和灵魂还留在原地。 陆与之紧紧的抿着唇,眼神犀利的盯住前方,一手高速的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以我看不懂的速度换着档位,我在此刻终于相信,陆与之在美国,经常跟人家飙车。 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夕阳,陆与之见我害怕的不敢睁眼睛,于是放慢了车速,对我说:“快,睁开眼睛看看。” 九十六 九十六 因为半开了窗户,车窗外的风不断呼啸而过,我闭着眼睛叫:“不行不行,我不想亲眼看自己被甩出去!” 陆与之把车窗关上,我的耳边瞬间安静下来,陆与之再次轻轻的开口:“你快看。” 没有狂风呼啸的声音之后,我心里的恐惧感大大减少,在陆与之的百般要求下,我终于尝试睁开眼睛,果然,车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快了,我睁大眼睛,兴奋的叫道:“陆与之,你快看你快看,夕阳,我们追上了!追上了!” 陆与之见我开心的像个手舞足蹈的小孩儿,他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他对我说:“看吧,我没骗你,我们抢回来了。” 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我那么喜欢的陆与之带我去看了一轮那么美的夕阳,然后从时间和大山的手中将它抢回来,然后满心欢喜的送到我的眼前。 其实人这一辈子能够遇上一个愿意带你追夕阳的人已经足够幸运了,追得上,是幸运,追不上也一定有另一番风景在等着你。 最后陆与之一路开车到了山顶,也是在我们到达山顶的那一刻,夕阳缓缓的沉下它的最后一角,迎面而来的竟是漫天的繁星。 我开玩笑的说:“追上也没有用,它还是跑掉了。” 陆与之突然很认真的对我说:“不,它没有跑。” 我笑说:“那它现在在哪里呢?” 陆与之面对着我,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我,仿佛要和我的眼睛交融在这夜色里,他轻轻抬手指着我的眼睛说:“在这里,全都在这里,我都看见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陆与之说的更浪漫的东西是什么,在他认为,可能更浪漫的事是带我来看暮迟的夕阳,但在我看来,最浪漫的事情莫过于,陆与之站在我的面前,除了他的嘴巴以外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对我说,张未乙,我喜欢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偏过头去,指着天上随意的岔开话题说:“夕阳走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有这个,天空真美。” 那一天晚上,我们没有离开,而是在车上凑合了一夜,因为我说既然看了夕阳,那就等一等再看看日出好了。 陆与之当然不会反对,我兴致颇高的拍胸脯保证,决定跟他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人家看雪看星星我们就看风景看星星,不管怎么样,总之我会一直等到第二天日出。 结果,我还是睡了一夜,据陆与之形容,我枕在他的肩膀上流了一夜哈喇子,我赶紧问他:“那我打呼噜了没?” 陆与之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我说:“好像没有。” 我放心的用手指抹了抹嘴说:“那就好那就好。” 陆与之好笑的看着我说:“你没看到日出。” 我看了一眼已经大亮的天惋惜地说:“好可惜,这是我离日出最近的一次了,我以后应该是没有机会醒这么早了。” 陆与之朝我眨眨眼睛说:“但是没关系,我都替你看过了,嗯……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 “你这属于变相拍马屁。”我不屑道。 陆与之举双手连连冤道:“那您可真是误会了。” 等到天完全亮了,山路好走以后,我们又驱车下了山。 陆与之开的很慢,我从鼻子里哼哼出声:“昨天我还以为你要谋杀我。” 陆与之帅气的往左打方向盘:“张同学,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胆子够小的啊。” “哼,那是,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 陆与之把车停在山脚下一家小店门口,然后对我说:“好了,热爱生命的张同学,现在我们去吃个早饭吧,不然被饿死也太不值当了。” 陆与之选的是一家很小的店,店内陈设老旧,老板是个围着围裙的爷爷,早上的生意比较好,但是明显老板和陆与之认识,还挺熟的样子,一眼看见我们进来就朝我们挥手打招呼。 老板招呼我们坐下然后说:“都好久没来过了,呦,两个人一起来,怎么,问题解决了?” 陆与之笑着摇摇头:“没有,是我想清楚了。” 老板在围裙上擦擦手然后也憨厚的笑道:“想清楚了好,人活一辈子,就不能够为难自己,对了,今天吃什么?还是老样子?” 陆与之应道:“嗯,老样子,哦对了,另外一碗混沌不要葱,她比较挑,放一点都不行。” 老板别有意味的看了坐在对面的我,我立马脸颊发烫,偏过头去瞪了陆与之一眼:“你别瞎说。” 老板看我害羞了,立马打圆场说:“好了好了,知道了。”然后就转身进了厨房。 见老板离开,我才开始埋怨陆与之:“你把我形象都毁了,形容的我这个人这么难伺候的样子。” 陆与之反问:“难道你不是吗?过年饺子都要反复包,葱姜蒜什么都不能放,还说自己不难伺候。” 我嘟囔:“我又没让你包,你干嘛人身攻击我。” 陆与之坦然的说:“那可不一定,以后我总不能指望你做饭,那我们两只有一起饿死了。” 陆与之这个话说的太暧昧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话题就牵扯到谁做饭这个话题上,我总觉得未婚情侣之间讨论谁做家务,谁做饭之类的问题,本身就带有一定的指向性,有一点试探对方的意思,如果对方表现出不抗拒,并且积极参与讨论,这个时候,再拿出戒指,单膝跪地,求婚什么的成功率就会高出很多。 不过我和陆与之之间,明显,对象搞反了,最先按捺不住的问对面的人:“陆与之,你不会是想跟我结婚,然后又不好意思开口,哦……我知道了,我说怎么折腾这一出,又是追夕阳,又是看星星的,小兄弟,你蓄谋已久啊。” 陆与之用筷子敲我的脑袋然后说:“对对对,所以美丽的张未乙小姐,你……” “不愿意。”陆与之的话还没说完,我先抢答。 陆与之明显征了一下,然后呆愣的收回筷子,我立马拉住他收回的手,挤眉弄眼地笑道:“总得有个鸽子蛋我才能松口对不对,不然显得我不矜持。” 陆与之的情绪就捉摸不定的天气,前一秒还乌云密布,下一秒立刻放晴。 九十七 九十七 “你经常来这儿?”我一边吸混沌,一边问他,说实话,我觉得这儿混沌的味道很熟悉,很像高中家门口那一家。 陆与之把碗里没沾葱的混沌又扒拉几颗放进我碗里,回答我说:“没有,之前偶然来过几次,觉得他们家混沌味道挺……挺好的,老板人也挺好的,所以多来了几次。” 我点点头,认真的吸混沌,陆与之踌躇了一下又开口:“那个,许格子最近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我头也没抬地问:“说什么啊?” 陆与之声音小了下去:“她好像婚期定了。” 我一下停住不断往嘴里送混沌的手,不过几秒,又恢复过来继续将混沌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哦,这事儿啊,这不难免的嘛,不过她没跟我说,怎么倒是先告诉你了。” 陆与之见我没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接话:“也不是她告诉我的,他爸打电话说到时候让我爸妈一定要去。” 我心不在焉的“嗯嗯”两声。 回去的路上,我和陆与之一路无话,我们两之间就是这样,如果我沉默,那么他也不会多话的挑起话题。 但快进市区的时候,陆与之还是主动开口,试探性的问我:“那个,你要不要跟许格子见个面?我……我顺便也可以送你。” 我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又远去的风景,一颗大树由近变远,近大远小,没有回话。 陆与之好像有些担心,他又开口:“你不开心吗?” 我终于反应过来,我这样的沉默确实很反常,也难免让陆与之会有点担心。 我回头朝他笑一下:“也没有不开心吧,其实我也知道,许格子心里还是有点喜欢顾方年的,我也并不是非要悲天悯人的替他们考虑这个那个的,就是自从他们两个要在一起之后,我就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心里慌慌的,现在婚期突然就这么定下来了,我的心里就更慌了,你说是不是我想多了。” 陆与之皱皱眉头:“许格子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被欺负或者怎么样的人,你不要东想西想的,可能是最近事太多了,才会这样,放心吧,再说了,再怎么样,许格子不是还有你嘛,你是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我仔细想想他的话也有道理,终于有所释怀:“我也觉得是我最近太累了,好吧,趁着周末,还是送我去看看新娘子吧,等一下,我打电话问她在哪儿。” 一边说着话,我一边就掏出手机,陆与之有意放慢车速,我在背包的最深处终于把手机扒拉出来,说巧也巧,正好手机铃声响了,是许格子。 我对我们之间这种默契莫名感到想笑。 “你在哪儿呢?等下没事吧?能来我这儿吗?”许格子一接通电话就劈头盖脸地问我。 我无奈的笑着说:“许格子大小姐,你什么时候说话才可以一句一句慢慢来啊?” 许格子无所谓的说:“反正你都听的懂,你到底在哪儿呢?” 我扭头看一眼陆与之,他朝我点点头,然后我才回复电话那头的人:“我正好也想找你呢,我们老地方见,你先去占位置,我这边过去差不多要四五点钟了。” 许格子留下一句“知道了”的尾音在听筒里就仓促的挂了电话。 陆与之见我断了线,于是开口问我:“什么老地方?” 我告诉他:“就是许格子楼下那家烧烤店,你也知道吧,许格子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了,然后自己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她那儿吃的可多了。” 陆与之又皱眉:“你们以前经常一起吃这种不健康的东西吗?” 我故意点头像拨浪鼓:“对啊,你可不知道,烧烤对于我们这种贫民来说,简直就是满汉全席般的存在,羊肉串配上青岛啤酒,绝了!” 说完我还做了一个回味无穷的表情。 陆与之果然很嫌弃的教育我:“那些东西都不干净,吃多了对肠胃不好,你以后……”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说这些你也不会听的,说不定还在心里挤兑我。” 我伸手够到他的脑袋,然后轻轻的拍两下满意的夸奖他道:“陆同学,进步不小啊,现在连我心里想什么都能猜到了,孺子可教啊。” 陆与之佯装瞪我一眼,说道:“别闹,开着车呢。” 我立马乖巧的缩回手,然后将自己完全缩紧座位里,不敢再有动作。 陆与之好笑的嘲讽我:“你怎么这么怕死?” 我一副骄傲的样子告诉他:“珍爱生命,是我国优秀的传统美德,要尊重生命知道吗你。” 陆与之赞许道:“对对对,小张同志可一定要保护好这条小命啊,不然可就是给我机会找别的女朋友了。” 我立马威胁他:“你敢!你要是敢找了别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晚上和你女朋友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就趴在床边上看着你,看你怕不怕!” 陆与之满意的点点头:“嗯,这个觉悟不错。” “什么觉悟?” “做鬼也不能放过我!” 我立马领会了陆与之的意思,又是一阵脸红,佯装生气的埋怨他:“你在哪儿学的功夫啊,逮着机会就撩,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别人身上试验了无数遍才来对我使的。” 陆与之立刻否认:“你别想多了,你仔细想想,还有谁能像你啊,说什么都脸红。” 我不再说话,其实心里已经把他翻来覆去的骂了一万八千五百六十遍,这个超级大笨蛋!我脸红还不是因为这些话都是你说的,这要换别人,哪能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啊。 不过想想也是,好像我注定就被他吃的死死的了,他稍微靠近一点点,我的心就会狂跳不止,他稍微讲两句暧昧的话来,我就会脸红的像挂烫机。 陆与之恐怕也是深知这一点,并且对于在我身上以此作实验这件事上乐此不疲,好像我害羞的样子会让他的心情好很多,他还真是很幼稚。 但是,如果你的生命中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真的是一件比遇见火星撞地球还要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我喝饮料从来没有中过再来一瓶,买彩票更没有中过五块钱以上,原来是因为,我早就足够幸运。 我喜欢一个很厉害的摄影博主,她问过大家一个问题,因为什么你会喜欢一个人很久很久。 我是这样回复她的,因为你说来,他就等,他怎么出现好像都是恰如其分。 九十八 九十八 星期六的下午,市中心还是结结实实堵了一场车,车流一路从高架这头堵到那头,期间许格子差点直接打爆我的电话。 陆与之反正看上去一点不着急,他慢悠悠的跟在车流后面然后说:“反正你们的聚会又不带我参与,正好趁着堵车,我还能多跟你待一会儿。” 我“切”了一声说:“你少来了,当时高中我可是天天追着你,几乎像个24小时的保镖兼助理,结果您老天天嫌弃我,恨不得能把我隔离。” 陆与之笑笑:“这么记仇呢?” “当然了,你以为你现在这些小恩小惠就能让我原谅你了吗?”说着我举起他握着我的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这时前面的车正好又一次堵停下,陆与之踩了刹车,然后拉起手刹,扭头就在我脑袋上亲了一口,然后说:“那这样你看行不行?” 我被吓到,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把脑袋缩下去嗔怪他:“你干嘛!那么多人呢!” 陆与之坦然道:“车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在我的车里亲一下我的人,没什么问题吧?” 我不理他,恰好这时车流动起来,陆与之又开始以蜗牛一样的速度前进。 等到我们见到许格子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半了。 许格子坐在里面从窗户玻璃看见我就立马迎了出来:“你怎么这么久?我都自己喝了一瓶了?” 我没拦住她的嘴,立马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我一回头,果然,陆与之正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赶紧解释:“那个,我偶尔,偶尔。” 陆与之跟许格子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我两眼就离开了。 虽然不过就是两眼,可还是硬生生瞪的我心里直发怵。 许格子无情的笑话我:“呦,没看出来啊,你这给管的挺紧的啊,丢人。” 我嘴硬:“谁说的,今天不醉不归。” 许格子把我推进门:“你在这儿跟谁冲梁山好汉呢?就你那三杯倒的酒量,还跟我不醉不归,我告诉你,今天,你不喝趴下,都别想出这个门!” 我知道里许格子心里装着事儿,我也知道别人没有办法帮她解决她心里的坎儿,我甚至知道连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所以,我们所有人都爱莫能助。 不过我却可以陪着她,她想闹我就陪着她,她想喝醉,那也得算上我一个。 以前,她是这样对我,现在,我也要这样对她,很多时候,朋友,爱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个天平,如果一方倾斜了,那另一方就要做更多的事来加重重量,稳定关系。 许格子点了很多吃的,我没反对,反正她很有钱,多花一点推动国家经济的发展,对我们这些底层人民都是有好处的。 酒过三巡,我的眼睛已经有些胀胀的,迎着强光的照射只能微微眯起,许格子也喝的差不多,开始敞开心扉,有一搭没一搭的像我倾诉。 “我爸同意了,我觉得顾方年这人也够做作的,既然该做的事都做了,又何必装作一副孝顺女婿的样子,我就搞不懂了,他非要娶我,我们家看上去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吗?” 我绞尽脑汁,只好安慰她:“其实有可能他也不是孝顺,他就是不太想娶你。” 许格子笑了:“张未乙,你这安慰人的方法很独特啊,我不管他肯定每天在家跪着求神拜佛的想娶我,我这么好看又有气质涵养好性格也好,我还……哎呀,算了,反正我的优点多了去了,数都数不清楚了,他凭什么不想娶我啊。” 我见已经开始咬字不清,讲起话来也有一点大舌头,猜她应该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于是开始顺着她说:“就是说,追我们许格子的人没有五千也有八百,他顾方年算什么啊!” 然后我为了表达自己足够愤怒,还猛灌了自己一口啤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口的啤酒度数特别高,本来我还能再撑两轮,喝完以后竟然开始出现幻觉。 幻觉中,许格子拿着手机打电话给顾方年,先是问候了一遍他们家祖宗十八代,然后又是哭诉自己身世悲惨,不是?她身世哪里悲惨了?从小到大,睡的床太软了,导致睡不好? 最后她还以一通高度赞美自己的人魅力的言论作为结束语,结束了这场电话。 她把手机“啪”的拍在桌子上,然后看向我,问我:“我的发言还可以吧?” 我点点头。 她又大着舌头问:“那你为什么不鼓掌?” 我立马开始热烈鼓掌,像是上了发条的自动鼓掌机器。 再后来,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我竟然看到了顾方年本人。 你别说他还真挺帅的。 他走过来问我:“你们两怎么喝这么多?” 我心里想,你为什么要问我啊?酒又不是我买的。 但我看看对面的许格子,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作为全场最清醒的人,只好代表回答:“没喝多少,小问题。” 只见顾方年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送你回家?” 那哪行啊,这要是顾方年拖着喝的烂醉的我遇上了陆与之,那我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挣扎的打开他伸过来的手,满嘴嚷嚷着:“不行,不行,我要我男朋友来接我,我有主了。” 他没办法,只好从我口袋里找出手机,然后强行用我的指纹解锁,接着就打了一个电话,表情很凝重的样子。 他打完电话以后,又把手机塞回我口袋里,嘱咐我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先把许格子送回去。” 我感觉我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了,完全讲不出话来,只好用手比了一个k的手势。 我刚把手抬起来,然后就失去了意识,朦胧中,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也很熟悉,他说:“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我会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可以在脑海里临摹出他说这话时紧皱的眉头,我好想好想让他对我笑,于是很乖很听话的大着舌头会他:“知道了。” 他好像心情很好,我下一秒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中,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奶味,很甜很甜,甜到我情不自禁抱着他舔了一口。 九十九 九十九 我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过来,我揉了揉眼睛和昏昏沉沉的脑袋,然后翻了一个身,面前突然放大一张特别精致的脸。 我的身体虽然醒了,但意识还在飘忽,我就在想周公对我可真好,梦里还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大帅哥陪我睡觉,既然他老人家这么辛苦给我安排了一遭,我也不能暴殄天物啊,反正是在我的梦里,我想怎么样应该都不过分吧,于是我大着胆子,半眯着眼睛,凑上去,先亲亲他好看的眼睛,想了想绝的不够,又亲亲他的脸颊,最后觉得心里很开心,吻上的唇。 正在我闭上眼睛好好享受的时候,梦里的安排的帅哥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我,将我瞬间压在底下,然后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我一下清醒过来,我的天啊,这哪里是什么周公安排的小帅哥,这不是陆与之吗。 我吃惊的张开嘴,陆与之趁虚而入,立马攻城略地,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我瞪大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陆与之的手也在这时伸进我的衣服,触上我的背,他的手指冰凉,触的我一个激灵。 我敏锐的感觉到危险,下意识的就扭来扭去的反抗,陆与之按住我不让我左右扭动,身体绷紧,然后低沉着声音道:“不准动!” 我吓的立马停住不敢动,就算我是个智障,脑子被拿出来放在地上摩擦了几十遍,我也能想到,陆与之到底怎么了。 我见陆与之撑在上面半天没有动作,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情不自禁的出了声:“那个,陆与之,你……你不要紧吧,我……我有点饿了。” 陆与之终于有所反应,很不高兴的瞪了我一眼,我朝他吐吐舌头,他只好无奈的爬起来,把t恤拉拉好然后下床。 接着我就听到浴室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等到陆与之走出来的时候,我还不要命的问他:“陆同学,大早上洗冷水澡,对身体不好吧。” 陆与之恼火的把正在擦头发的毛巾扔到我脸上,威胁我:“你别忘了,不止你饿着,我可也饿着呢。” 我立马秒懂,老实的往下滑,然后闭上嘴。 陆与之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就出去了,我猜他应该是去厨房,给我做饭来着。 我跟在身后,也拖着拖鞋去了厨房。 果然,陆与之正在厨房煎鸡蛋,热牛奶,烤面包。 见我只穿着一件大t恤又走到厅把空调调高几度,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喝多了,所以,衣服是谁换的? 我左右看了一下,确实这个房子里除了我跟陆与之就没有别人了,一想到这里,我立马耳根滚烫:“那个,陆同学,你昨天给我换衣服了?” 陆与之倒是承认的很坦然:“不然呢?你觉得你昨天还有能自己换衣服的意识吗?” 我捂住脸:“啊啊啊,那你都看见了!” 陆与之狡黠的笑了一下,告诉我:“没有,我闭眼睛来着。”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无地自容,只好蹲下来把脸埋进衣服里,死活不肯起来。 还是陆与之直接一把把我扛到餐桌上,然后温柔的说:“好了好了,快吃吧。” 陆与之的手艺很好,他把鸡蛋煎的金黄金黄的,边边都是脆的,牛奶也是刚好的温度,面包更是一点没糊,我其实很少吃早饭,因为大多数时间都起不来,但今天倒是吃的很饱。 等我吃完,陆与之才在对面坐下,然后一脸严肃的看着我,我端着牛奶,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看他,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我昨天竟然喝成那样,看来今天这顿爱的教育是跑不掉了。 陆与之双手敲打着桌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和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咚咚咚”的声音,我就感觉自己特别像是待宰的羔羊,或者是身处在古代的审讯室,安静的监狱里,这种声音通常总能让人放下防备。 这时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审讯的刽子手也中午开始进入正题:“说说吧。” 我像所有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死咬住秘密不松口的什么梁山好汉一样,第一步开始装傻:“说……说什么啊?我没什么说的啊。” 刽子手邪媚一笑,我去,没天理啊,刽子手这么帅,我没法不交代啊,这也太过分了,从精神上压倒人犯,这让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啊。 “那个……我昨天吧,其实没想喝来着,就许格子,你知道的,她就猛灌我,一瓶接一瓶的,我没办法,我是被逼的。”我在刽子手的美男计下开始坦白从宽。 陆与之收起手,撞击声也一下停下来,我警觉的身体往后仰,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陆与之果然起身,然后走到我身边,然后靠在餐桌边上,弯下身体凑近我,然后说:“下不为例,知道没?” 我呆愣愣的点点头,总觉得他下一步就要亲上来,结果陆与之身体方向一转,顺手就捞起我刚刚吃完的碗筷,然后向厨房的水池走过去。 其实我知道陆与之真的有点生气的,我不过就是仗着他真的喜欢我,所以才敢这么无法无天,你想想看,女朋友背着自己和朋友在外面喝的烂醉,是个人应该都挺生气的吧,对了,我怎么会在陆与之这里,从昨天的战况来看,许格子,应该也没有送我过来的能力了吧? “昨天谁送我回来的?”我问在水池边认真洗碗的男人。 男人头也不回的告诉我:“我接你回来的。” 我更加不明白了:“你怎么知道我喝多了?还是你其实一直在门口等我?” “顾方年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的。”陆与之的声音没有温度,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我却被吓的不轻,什么?顾方年打电话给他的,他会不会误以为昨天喝酒顾方年也在吧,那他不是会杀了我? 我赶紧解释:“那个,昨天就我和许格子,顾方年不在啊,我都完全记不得了,他什么时候来的?” 陆与之淡淡的开口:“嗯,我知道,不过听顾方年说,是你打电话喊他来的。” ???我的脑子乱成浆糊,什么跟什么啊,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干净了。 一百 一百 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感觉到好朋友的重要性了,正在我和陆与之这里气氛焦灼的时候,许格子一个电话打过来。 我在内心跪谢了许格子的盛恩,因为如果不是她这个电话,我怕我会憋死在这个诡异又紧张的气氛里。 但我没想到,我一接起电话,那边就传来许格子嘶吼的喊叫声。 “张未乙,你想死吧,你把顾方年送我床上算怎么回事?” 我被她吼的几乎失去思考能力:“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把顾方年送你床上?” 许格子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你丫不要跟我解释了,你知道我一大早睁眼看见了什么吗?我他女马居然看见了顾方年什么也没穿的躺在我旁边!!!!” 我被她的高分贝刺的一阵耳鸣,只好把手机拉开一点,里面不断的传出许格子的尖叫声。 就类似于:“你知道吗,顾方年躺在我家我的床上问我饿了吗?早餐吃什么?凭什么啊?他在我家哎,我吃不吃要他问吗?” 我是在不太能懂她的点在哪里,但鉴于许格子现在的情绪状态我实在不适合再火上浇油,所以我只好耐着性子顺着她的话说:“对对对,他凭什么在你家吃饭啊,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许格子听完又像个爆炸的导弹一样疯狂朝我嘶吼:“张未乙,现在我像是在跟你讨论他要在哪里吃饭的问题吗?” 我赶紧继续顺她燥起来的毛:“是是是,是我不对,我应该把重点放在顾方年居然把你睡了这件事上。” 我话音落下,空气静默了一分钟,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被按了暂停键,直到听筒里传来一阵男声:“你干嘛呢,吃饭了。” 接着就传来许格子的尖叫声,最后电话就断了线了。 此时陆与之正好把碗洗完放进消毒柜,他不紧不慢的洗干净手又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这才走过来问我:“怎么了?许格子受什么刺激了?” 我照实说:“许格子以为是我把顾方年扛进了喝醉的她的房间,她可真是高估我了,我喝成那样,顶多会把你扛进喝醉的她的床上还差不多。” 陆与之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然后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你可以告诉她,是顾方年把喝醉的她扛进了她家。” 我没有反应过来,自然的“哦”了一声,然后还不忘感慨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过了几秒,我突然反应过,一下站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说,是顾方年把她睡了!!!!” 陆与之笑笑责怪我:“你讲话注意一点。” 我完全没办法冷静:“我注意什么啊注意,他都把许格子睡了,他凭啥睡许格子啊。” 陆与之想了想又说:“可能是因为他们要结婚了。”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有力的理由。 过了半天,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这算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陆与之点点头说:“差不多吧。” 我不得不由衷感慨:“顾方年这速度够快啊。” 陆与之不太开心的哼哼两声说:“原来你喜欢这种啊。” 我实在是佩服陆与之的自我联系能力,他总是能把任何事情都联系到自己身上。 我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可别了,我可不是……” 我说不出口,陆与之却偏要追着我问:“不是什么?嗯?” 我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那个,我才不是那么随便的女生。” 陆与之在我脑袋上胡乱拍两下,叹气道:“一天到晚想着些什么呢?你都被他们带坏了,以后不许跟这些人玩儿了。” 我虽然嘴上很不高兴的“不要,不要”的拒绝着,其实对于他这种宠女儿的语气很是受用。 整个一天,许格子都没有间断的疯狂用信息轰炸我,不过基本上的内容差不多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张未乙,你知道吗,老子被顾方年那个王八羔子睡了。” 我回她:“知道了知道了,你干嘛一副清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子,你俩都要结婚了,睡一下怎么了。” 许格子说:“不对不对,你不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居然是他趁我不注意喝多的时候把我睡了。重点在于,是他把我睡了。” 我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哪里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许格子再一次炸了:“我的意思是只有我许格子睡别人,什么时候我居然沦落到被别人睡的地步了。” 我彻底崩溃了,这个女孩子的脑回路怎么总是跟别人不一样? 没办法,我只好安慰她说:“没关系没关系,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我们把他睡回来的。” 许格子也是个越战越勇的战士,欣然同意了我的看法,她说:“英雄所见略同!” 自那以后,我感觉许格子和顾方年之间的关系微妙了很多,顾方年好像一夜之间收敛了所有的戾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顾方年看向许格子的时候,多了很多很复杂的情绪,就连目光都温柔了很多,果然啊,这有了亲密接触,就是不一样。 这让我不得不考虑考虑,要不要直接推倒陆与之,让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像他们一样再进一步,可惜,陆与之完全没有给我机会。 许格子则完全相反,她一改往日的洒脱,而是开始躲着顾方年。 我问陆与之:“许格子这算是婚前恐惧吗?” 陆与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大概……是吧。” 我又问他:“我不会到时候也这样吧。” 陆与之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不可能。” 我笑了:“怎么不可能?” 陆与之思考了一下:“反正就是不可能。” 我把这番话告诉许格子的时候,许格子差点笑的从椅子上掉下去,她问我:“陆与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了?” 我猜测说:“大概……是因为他长得足够帅?” 许格子收了笑,然后赞同道:“好像真的是这样。” 我又觉得奇怪了:“可是顾方年也很帅啊。” 许格子反对道:“不!他现在在我心中是世界上最丑的人。” 我真的感觉,许格子被那件事打击太大了,已经失去正常审美了。 一百零一 一百零一 许格子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一号劳动节那天,许格子是这样跟我解释的。 劳动节多好啊,与民同乐。 我问她:“现在已经三月份了,你把婚期定的这么急,不会感觉很紧张吗?” 她摇摇头很奇怪的看着我:“有什么可紧张的,大家不都是第一次嘛。” 我很佩服她的乐观,同时对她的乐观也很忧虑。 从我知道的来看,从婚礼的安排,布置,大到场地小到请柬式样的选择,全都是许格子一个人在张罗,顾方年特别像个参与者,怎么说呢,重在参与而已。 而让我一直感觉更加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顾方年的父母,甚至没有从任何他们的聊天中听说过跟他家里相关的东西。 许格子这个当事人不说,我也不好多问,毕竟结婚的是她,也不是我。 陆与之说我想多了,如果顾方年父母还健在的话,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始终不出面,那只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们关系本身就不好,第二个原因就是他们根本没办法左右陆与之,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反过来想,如果顾方年的父母已经不在了,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嘛。 我仔细想了想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好像听上去确实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我终于明白过来学习好的人都是怎么解决问题的了,抓重点,做总结,简洁明了,一招毙命。 其实我猜测许格子应该还是有一点紧张的,因为她明明几个月前就已经订好了礼服,但后面因为不满意,去婚纱店改了好几次,不是觉得自己腰胖了一点让改大点,就是觉得后背太松了,让缝紧一点。 我见到她这个样子,好笑的打趣她:“人家结婚都是幸福美满的挑婚纱,你怎么像个要上战场的战士在挑军装呢?” 她回答我说:“你不懂,这婚姻啊,不仅是爱情的坟墓,更是战场,而我就是冲锋陷阵的第一阵列,你想啊,我要不在结婚当天好好惊艳他顾方年一下,他就不知道自己娶了什么仙女回家。” 说完以后,她还强迫我也改了好几次伴娘服,我又不理解了:“哎,你冲锋陷阵,在这儿给我披什么铠甲。” 许格子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告诉我:“我是冲在前线的将军,你就是后面运筹帷幄的军师,咱们气势上,不能输,来,再试试另一套。” 试衣服的途中,我打发时间的问她:“哎,伴娘是我,伴郎呢?顾方年找谁了?我跟你说,你要找个不熟的,陆与之能杀了我。” 许格子“哗啦”拉开试衣间的门帘,兑进来一个大脑袋,对我说:“顾方年说他去问陆与之,我不知道他问没问。” 我立马拿衣服遮住前面,震惊道:“陆与之?他两,很熟吗?陆与之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应该,还挺熟的吧,我觉得。” 我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于是换了一个话题,正好许格子点子比较多,我需要她帮我出出主意。 “哎,许格子,问你个事儿呗。” 许格子一边吃着婚纱店柜姐端来的新鲜水果,一边翻着最新的时尚杂志,嘴里也不停的让我问。 我想了一下,还是好好组织了一波语言,然后把华婷让我去找陆与之到底有没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证据,然后把详细情况告诉她这件事告诉了许格子。 许格子来了兴趣,立马把手里的杂志放下,凑过来给我建议:“你就直接翻他房间啊。” 我犹豫了一下,难为情的开口:“这……这不太好吧,随便翻他房间,不行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陆与之那个人,他对隐私看的很重的,我要是翻他房间,还把药翻出来了,那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方法太直接,不合适。 我想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哎,之前你不是能查到他的就诊资料嘛?那你这次再去各大医院查一查他拿过什么药不就行了?” 许格子白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拜托你,大姐,之前是因为陆与之就诊在美国,所以管制方面松一点,这在国内,我在老许眼皮子底下犯事儿,他不得弄死我,再说了,就诊是因为他肯定会本人去就诊,我才能查到,他拿安眠药又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他还有意不想让我们查到,完全就不用他本人去买啊,你让我这到哪里去查去?” 你还别说,许格子平常虽然混,但她看事情比我清楚多了,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分析的透透的。 我有点泄气:“那怎么办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我把你放进去,你去翻,反正翻完你就跑,陆与之想追杀你都来不及。” 许格子“呵呵呵”冷笑三声斥责我:“哎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招借刀杀人可以啊,想要我命你就直说,我们这么多年了,什么关系,我给你就是了,折磨我不给我留全尸就是你的不对了。” 见我像只蔫了毛的斗败公鸡一样,许格子终究还是不忍心,叹了好大一口气又给我分析道:“你这事儿,没人能给你解决,陆与之那人,把自己防得跟什么似的,他的地方谁也进不去,他更是不会出来,只有你,只有你可以进去,所以啊,你就牺牲一下,反正最后,不管你做什么,他都是会原谅你的。” 我听了她的话,觉得有点好笑:“你怎么就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一定会原谅我了?万一我和别人结婚了,或者万一我跟他结婚以后出轨了怎么办?他还能原谅我?” 许格子笑笑:“不可能,以陆与之的性格,你结婚,结婚对象必须是他,你出轨,出轨对象也必须是他,总之,你逃不掉的。” 我原封不动地向陆与之复述了许格子的结论,陆与之听完点点头,恍然大悟地对我勾勾手,我疑惑地凑过去,他凑到我耳边轻轻吐气:“我今天才发现,许格子是我的知己啊,嗯,红颜知己。” 我立马丢下手里的书上前就要打他,嘴里还嚷嚷着:“你除了我以外,还敢有什么红颜知己!!!” 一百零二 一百零二 陆与之同意了去当伴郎这件事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顾方年和陆与之不对盘这件事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 当然了,我更清楚,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大都源于我,但我确信顾方年应该对我也没有什么旧情难忘的意思在了,主要是陆与之这个人很别扭,每次提起顾方年,眉头都能皱的压死好几只苍蝇。 我故意打趣陆与之,我说:“陆与之你知道吗,人家都说伴娘当多了嫁不出去,我这才第一次当呢,就感觉自己要陷入这种魔咒了。” 陆与之表示很不同意:“要是照你这么说,当伴郎也是有同样的几率会娶不到老婆,这一点在我俩身上不成立,因为我肯定是要娶你的。” 有一瞬间,我觉得陆与之特别像电影里周星驰演的那样,站在长长的巷子里,两边还有绿的出油的林荫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肆无忌惮在他的身上光合作用。 他朝我喊:“我娶你啊。” 话俗但却很让我受用。 “你发什么呆呢?”陆与之用胳膊戳我,我赶紧回神说:“没事儿,没事儿。” 我又想起来什么问他:“那你伴郎服试了吗?不会是跟顾方年一起试的吧。” 陆与之煞有介事地凑到我耳边,很神秘的样子说:“你知道吧,像我们这种天生好皮囊的人,衣服不用试的,反正都合身。” 我已经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陆与之讲出来的话了,虽然说他说的是事实,但我觉得把自己的帅说的这么露骨,总归是不太好吧。 我不依不饶,非要他把衣服试给我看,我早上明明看见他收了一个快递,是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肯定就是衣服了。 他问我:“你确定要我试一试?” 我点点头毫不怀疑道:“没错,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陆与之一副没办法的样子,他走进房间,又退出来,靠在门边上看着我说:“我觉得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啊?” 他指着我又说:“我怕你会把持不住的,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你快去!!!!!!!” 陆与之在我暴怒之前赶紧窜进了房间,没过一会儿,房门“啪嗒”一声打开。 陆与之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走出来,衬衫的纽扣没有扣全,衣领不听话的散开,露出他漂亮的锁骨和精致的下颚线,他实在是不喜欢打领带,所以外套也没穿上,随意的搭在胳膊上,他的腿长比例很好,再加上本身个子够高,所以这样显得他的腿更长。 因为是在家里,他只穿着白色的拖鞋,站在暗黄色的地毯上,一脸惹人犯罪的样子,看上去禁欲的不得了。 “喂,把你的哈喇子擦一擦,嘴巴合上。”陆与之好笑的看着我,毫不避讳我随时要把他吃干抹净,肆意占便宜的眼神。 我情不自禁地感慨:“陆与之,你说很多事是不是大白天不能做,只能拉了窗帘关了灯,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那什么啊。” 陆与之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走向我,在我面前蹲下,轻轻的说:“谁说的,随时都可以。” 这下换成我懵了,等我完全从他的美色中抽离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他打横抱起,然后一脚踹开房门,慢慢的放到床上。 我开始有点紧张:“那个,那个……陆……陆同学……你冷静,冷静。” 陆与之一把将我推倒,轻轻在我耳边吹一口气然后用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神情说:“迟了,现在,应该是冷静不了的,你不要忘了,是你勾引我的。” 我脑袋一片空白,在他准备亲下来的时候,一下推开然后语无伦次地说:“那个……你……你不知道,你这样,是……是要负责的。” 陆与之在我脖子周围闷哼一声,然后嘶哑着声音说:“嗯,我负责。” 再然后,我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教我怎么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衬衫,又教我认识到男性这种动物在床上的时候力气是无穷无尽的。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很黑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成语,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算了算了,我一定是被陆与之荼毒了,满脑袋都是少儿不宜的东西。 我满房间看了下,陆与之不在,但是身旁的凹陷的位置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刚刚发生过什么。 正在我沉浸在莫名的兴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陆与之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车钥匙,换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衬的他慵懒而优雅,我扭头看了一眼地面,才发现他之前的白色衬衫在我不熟练的摧残下,已经皱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被扔在地毯上。 我一下就想起之前的片段,脸上悄悄爬上绯红。 “那个,衣服怎么办啊?”我极不好意思的开口,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陆与之偏偏就爱作弄我,很认真的告诉我:“放心,到时候我去跟他们道歉,就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我会带回去好好教育的。” 我被讲的浑身发烫,立马一个枕头丢过去,却被陆与之稳稳当当的接住。 然后他无奈的走过来,蹲在床边上安抚我说:“好了,小懒鬼,我们出去吃饭了。”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我惊道:“是哦,这么晚了,我都饿了。” 陆与之要死不死非要再多一句:“是啊,运动过量,还是及时要补充的。” 我翻了一个白眼,陆与之一把把我打横抱起来,然后走到衣柜面前,熟练的长腿移开柜门,对怀中的我说:“好了,穿什么?” 我赶紧挣扎:“你快放我下来,然后出去,我要自己换。” 陆与之很暧昧的朝我笑笑:“又不是没看过。” 我“啊啊啊”的尖叫,不断的挣扎:“不行不行哦,别说了,你快出去。” 陆与之没办法,只好把我放下来,然后走出去,还不忘了帮我带上门。 我见陆与之走出去,赶紧从床上翻出手机,一条信息发给我的好朋友许格子。 “许格子,我把陆与之睡了,啊啊啊啊!!!!” 一百零三 在许格子结婚之前,好像为了普天同庆似的,我住的城市突然开始流感盛行起来,也不是像那一年非典那样,直接全部隔离起来搞得人心惶惶的,一开始只是大家开始普遍感冒发烧,然后医院的人流瞬间负重增加,结果市医院就那么大,负荷量超过太多,实在装不下越来越多的病人,所以市领导开始下达命令要求本市医院立即和隔壁邻市达成共识,将流感初期患者全都统一送到邻市接受治疗。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我从电视新闻上那个美女新闻主播口中知道的,虽然流感爆发这种事情听上去就很倒霉,也很令人紧张,但是对于屁都不懂的小学生和每天被工作折磨到智商呈负数的我来说,能被迫作出全市开始一段没有尽头的假期这样一个决策的市领导真是太英明了。 说来也巧,陆与之刚好去国外谈合作,所以很幸运地避开了这一危险事件,再加上流感爆发的日益严重,甚至开始出现有患者被流感夺走性命这种消息的时候,大家包括我和屁都不懂的小学生,终于对这件事情重视起来,整座城市都在第一条性命逝去之后开始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 由此市领导也对这件事高度重视起来,立即下达命令除了必要的患者输送外,本市所有人员全部隔离在市内,并且尽量不要出门,所有疑似流感感染人群要在第一时间内及时就医,并由当地医院采取隔离手段进行隔离。 陆与之选在大洋彼岸,信息流通起来需要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所以等到他从一堆操着不流利的z文的英国记者嘴里听到我们这儿的状况时,我已经被完全隔离在了市内,当然了,他也没办法回来。 人说无巧不成双,张女士作为必须战斗在第一线的白衣天使,已经连续工作了72个小时毫无音讯,电话打不通,只有我在她一个同事的及时报信下,才知道,她们也被隔离在医院,不允许出来。 既然联系不上她,我就去了陆与之家,好像呆在他家,闻着熟悉的味道,就没有那么慌张了,当天晚上,为了向各大医院紧急供电,我们北边全面断电,我的手机在战斗了24小时之后,也自动关机阵亡了。 一直到第二天的时候,家里才来了电,等我从睡梦中醒来摸索着充电器把手机插上的时候,一百多通未接来电和三百多条信息还是把我结结实实的吓醒了。 我一看,全来自于许格子和陆与之。 正在我准备回电话的时候,许格子默契的打了电话过来。 我一接通,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张未乙,你他女马是不是要死,老子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一个都不接,你要干什么啊。” “买了手机不接电话,那你还用手机干嘛?你直接收拾收拾滚回你的亚马逊森林做回你的野人算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一开口跟我说什么在医院或者是染了流感什么的,我现在就去花钱找人直接弄死你。” “……” 这一大清早的,我赶紧把手机拉开离自己远一点,不然我怕,我还没被流感弄死,就先被许格子的音波震碎了五脏六腑。 等许格子骂完,我这才找到间隙插上话:“哎哎哎,许格子,你干什么?担心我啊,放心吧,我好着呢,我这不是张女士也不在家,我就在陆与之家待着了,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方便我睹物思人,结果昨天这一天这片都停电了,我手机也没电了,我实在没事儿干,又不让出门,就睡着了。” 我说完之后,那边安静了几秒,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听到了许格子长舒一口气的声音,等到她再开口的时候,竟然已经带了哭腔。 “我管你什么停电不停电,反正以后我想找你的时候你一定就要接电话,我不管。” 很少见许格子这样脆弱又不讲道理的样子,虽然她平常对我都是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动不动还会威胁要买凶杀我,活埋我,提前给我买墓什么的,但我知道,她是真的爱我,不然又有什么会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许格子吓成这样呢? 想到这里,我也觉得眼眶酸涩,内心一股暖流,是谁说的,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 “放心吧,许格子,我还没看到你结婚,还没做你孩子的干妈,怎么能那么轻易被什么流感打败啊。” 许格子估计是觉得自己刚刚的样子太没有气势,太丢人了,立马又恢复一贯的样子嘴硬道:“呵呵呵,你可不要想多了,我可不是关心你的小命,我就是觉得我这婚期将近,伴娘可不好临时找啊。” 我知道她的脾气,只好顺着她说:“是是是,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保护这条小命,给你做伴娘。” 许格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鼻子都是开心的哼哼声,突然又想起什么一样问我:“对了,你联系过陆与之没有?” 我摇摇头,然后才发现,她没办法看见,只好又出声说道:“没有啊,我刚刚冲上电本来想给他先打电话的,结果你就来电话了。” “那赶紧挂了,你赶紧立刻马上给他回电话,就那个李冶你知道吗?” 我想了一下,李冶?就是那个陆与之的小助理,见过几次,但是陆与之向来不愿意让我看见他工作的东西,所以,这个李冶也很少出现,只是有几次晚上临时来家里送东西,零星的见过几面。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冶的时候,是在陆与之家小区楼下,正好碰见他给陆与之送打印好的合同,我不认识他,只当是个寻常的住,他倒是认识我一样,跟我打招呼:“你就是嫂子吧。” 我回头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嫂子?你是?” 他将合同资料换个手拿然后腾出右手朝我伸过来,笑嘻嘻的说:“我是李冶,我是陆哥的助理,之前从陆哥那儿看过你的照片,所以认识。” 我一听是陆与之的助理,立马笑着跟他打招呼,他进门把东西放下后就走了,匆匆完成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说实话我没什么印象了。 一百零四 一百零四 “喂?喂?喂?” 许格子一向没有耐心,见我半天也没反应,就在那边喂个不停。 “怎么了?” “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在那儿。” 我这才想起来我光顾着回顾李冶到底是何许人也,忘记电话那头还有一个躁动的许格子了。 “认识,见过几面,陆与之的助理嘛。” 许格子“对对”了两声,继续说道:“没错,我上次老许那事儿我找陆与之帮忙的时候,陆与之给了他我的电话,他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我,陆与之联系不上你,急疯了,跟人家合作谈了一半就跑了,买了最早的机票回国,现在在邻市,那小子说,陆与之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一晚上都没动静了。” 我一听,立马开始有点惊慌,赶紧挂了电话,又在手机上拨了一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嘟嘟”了两声,立刻就被接起,陆与之熟悉的声音传来:“喂,张未乙。” 明明只有三天没联系,可我却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原来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竟然不是什么夸张手法,实践得出,这是真理。 “嗯,是我,怎么了?” 很奇怪的是,我从电话里竟然也听到了陆与之长叹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还以为他会凶我,会吼我,会恨不得直接掐死我,但他都没有,他只是沙哑着声音问我一些最平常不过的问题,完全没有提起我不接他电话这回事。 “怎么样了?嗯?” 我躺在枕头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我没事儿,我在你家呢,就昨天你们这一片停电了,我手机就没电了。”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不会吧,我们市都快被隔离到外太空去了,你居然还知道这事儿。” 陆与之不再继续跟我讨论这个话题,反而岔开话题问我:“吃饭了吗,是不是刚刚才醒?” “对啊,还没吃呢,现在都不让随便出门了,你的冰箱早就被我吃干抹净了。”我的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一点埋怨的意思。 我本来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跟他撒撒娇,让他心情好一点,我原来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故意嫌弃我,说什么,还不都是因为你吃得多之类的话。 但是他只是低沉着声音向我道歉,他说:“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就把一切都替你想好的,是我不好。” 他突然这一出,整的我彻底懵了,还有点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你别啊,我……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开玩笑的,你别在意。” 陆与之有意隐忍着自己的情绪的样子。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 我愣住,我突然想到许格子说的话,她说李冶告诉她,陆与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夜,我甚至可以在脑海里浮现他当时的样子,我觉得心里很难受,于是开口说:“那个,陆与之,你不怪我吗?要不你凶我吧,骂我一顿也成,反正你出出气,我知道的,你肯定很生气。” 陆与之轻笑了几声,然后又说:“不会,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只是气我自己,为什么在那么远的地方,为什么没有陪在你身边。” “还好你不在,你都不知道,现在这里有多危险,每个人脸上恨不得都写着死到临头几个大字。” 那边沉默了几秒,很安静,我甚至听到了墙上挂着的钟很有节奏地摆动秒针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一秒……两秒,三秒……” “就是因为这么危险,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面对。”陆与之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伴随着刚刚在耳边参与的秒针的“滴答”声一齐传入我的心脏里面,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撞击我的胸腔。 陆与之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我几乎很少能看到他的情绪表现在脸上的样子,但因为我和他相处得太久了,所以我清楚的了解,他皱眉的时候就是表示他很不满意,他眸子越漆黑的时候就是表示他很不开心,他把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毫无动静的时候,那就表示,他很害怕,很恐惧。 恐惧越甚,他就越发的安静。 我知道,他害怕了。 “你……昨天很害怕吗?” 陆与之好像换了一只手,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动静。 “很害怕,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你有什么事的时候我该怎么救你,然后就开始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为什么我没有学医,而是喜欢一个什么都没用的画画,那一刻,我讨厌死自己握笔的这只手了。” 我不是第一次听陆与之对我讲情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在上在电视剧主角口中出来的甜言蜜语明明就很让人起鸡皮疙瘩,可是当他们从陆与之嘴里说出来,就好像理所当然,百听不厌一样。 陆与之的表达能力真的很差,很多时候,他完全不屑于用语言去表达自己的情感,或者是想要什么。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这可能是因为陆与之本身就没有什么情感起伏,也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无欲无求,就好像刚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婴儿,明明带着对这个世界的陌生,却偏偏忘记了啼哭。 但是我听说,刚出生就不哭的婴儿,接生的医生通常都会在他的嫩肉上狠狠扭一把,婴儿感到疼痛了,就会嚎啕大哭,等哭声一出来,大家就会知道,哦我家孩子生下来可真健康。 可陆与之不是,他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没有人去关心他有没有哭,也没有人会狠狠扭他一把,久而久之,他就不会哭了。 我总是坚信,世界万物都是平衡的,人心也是,既然他的心太冰冷,而我的心又像火烤一般炙热,那如果用我去温暖他,通过温度的传递,我们两就可以抱团取暖。 “陆与之?” “嗯?怎么?” “我突然发现……” “发现什么?”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也是,喜欢到不知所措,无法自拔。” 一百零五 一百零五 原来以为,这种流感跟疫病不一样,很快就能控制住,并且从源头解决,但偏偏已经过去五天了,全市还是一副紧张兮兮,全面防备的样子。 张女士一直也没有回来,我跟她处于完全失联的状态,在这种状况下,说我完全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这次流感会闹到那么大,连远在农村年迈的外婆居然也听说这次的事情,外婆确实年纪大了,但她没有失去基本的分析能力,在她这种老人家简单的来看,这里爆发了流感,我妈是医生,那么她肯定是要冲锋陷阵的。 所以无论我怎么诓骗她,和她扯这扯那,她都不信,就连我告诉她,我妈被外派去国外学习了,正好没赶上,她都能带着哭腔告诉我说:“你妈几斤几两,我这个做妈的还能不清楚吗?现在连你都开始骗我了。” 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很为张女士平常在她自己妈妈心中的形象感觉到由衷的担忧。 估计外婆也是知道,现下最急的就是我了,所以她最后反而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儿啊,你妈她从小就皮实,不会有问题的,你别担心。” 我有些想笑,老人家的感情真的很质朴,质朴到你对她善意的谎言你都觉得有很强的负罪感,可是没办法,她毕竟年纪大了,离的又远,我现在没办法陪在她的身边,我还是骗了她,说刚刚收到信息,我妈晚上就回家,她听完之后满意的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以后,我一个人坐在诺大的房间里,突然感觉很孤独,我想了很多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想到了我平常对张女士的态度实在太差了,然后陷入强烈的自我谴责和反省中。 外面已经夕阳西下,暮色降临,这座城市慢慢的绽放霓虹,完全不受众人情绪的影响,它一直都是这样,不论你是否被疾病缠绕,不论你是否已经离去,不论刮风下雨,不论冬凉夏暖,它都不曾离开,只是兀自的闪耀着自己,从不停歇。 正在我处于神游的状态的时候,家里的大门传来滴答一声的解锁声,我心里一惊,内心紧张起来,陆与之家没其他人知道密码啊,小周阿姨和陆叔叔因为陆叔叔的调职今年过完年后就搬去了另一个城市,而且就算他们在,他们也不知道陆与之家的密码啊。 大门“啪嗒”一声松开锁眼,被打开,然后外面的人没有直接进来,而是停顿了三秒,我的心就在这三秒中高速跳动,随时好像都要冲开我的嗓子眼然后蹦出来,我的手指也越来越僵住。 终于,门被“吱啦”一声完全打开,外面的人进来了,我慢慢起身,走出房间,手里紧握着刚从包里翻出来的防狼喷雾,一步一步走到厅。 是……陆与之! 我从来不知道女人的泪腺是这么发达,特别是在我看清陆与之的那一秒,我这段时间所有积攒的眼泪都喷涌而出。 陆与之也看到了我,然后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说:“怎么不穿鞋,天还凉着呢。” 说完顺手打开空调然后走过来,走到我的身前,轻轻搂住我的腰把我抱起,我立马感到身体悬空,然后双脚自然的落在他的脚背上。 陆与之这才看清楚我在哭,他伸出一只手抹了一把我的眼泪,然后低声问我:“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被眼泪噎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的摇头,然后抽噎。 陆与之一边拍我的后背给我顺气,一边哄我,语气温柔:“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又摇头,然后极力开始发出声音,意料之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是,你……你……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陆与之一把打横把我抱起来,然后往房间里走:“我啊?你还在这儿呢,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等他帮我穿上拖鞋的时候,我已经停止了哭泣,我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 陆与之就蹲在我面前,问我:“又怎么了?我都回来了,你还不开心。” “就是因为你回来了我才不开心啊,现在多少里面的人想出去,你倒好,自己还非要跑进来,多危险啊。” 陆与之笑出了声:“那……我现在再回去?” 陆与之作势要走,我就要去拉他,却控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 陆与之立马走回来,面色凝重起来。 “怎么了?你别动,我去拿温度计。” 我“哎哎”了两声也没用,我心想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打了一个喷嚏嘛,不过也是,现在属于非常时期。 陆与之在我的耳边用耳温枪测量一下,温度正常,他这才放心下来。 想了想,又告诉我说:“每隔两个小时测量一次,知道了吗?” “有这么夸张吗?” 陆与之不理会我,把我抱起来塞进被窝里,然后坐在我床边。 我把他刚掖好的被子掀开一边,拍拍我旁边的位置,邀请他说:“你也来睡嘛。” 陆与之看了我一眼,不拒绝的躺了进来。 我立马感觉身旁的位置凹陷进去,这种感觉太好了,很让人安心。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嘴巴,就闲不住,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开始跟他瞎聊。 “陆与之,你在国外顺利吗?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合作谈成功了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没有谈完就跑回来了,可是我就是想问他。 陆与之靠在床上,我枕在他的腿上,陆与之稍稍移了移位置,又帮我掖了掖被子,这才笑着回答我:“没成功,那个大胡子的白人连胡子都是白的,特别像一个圣诞老公公,我就想啊,圣诞老公公都是实现别人愿望的吧,所以我就报了一个很高很高的价格,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啊?”我来了兴趣。 “他居然拒绝了,说他没有这么多预算,所以啊,就谈崩了。” 我往他的身上再靠一靠,然后又问他:“那怎么办,你赚不到钱了,会不会要变成穷光蛋了呀。” 他好像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说:“那我只能去啃老了,总不能饿死对不对?” 我在他的怀里,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一百零六 一百零六 陆与之坚持每隔两个小时给我量一次体温,最后终于在我比长寿村老人体温还正常的真实身体下屈服。 我也完全没有放弃要联系张女士的意思,但我不太想让陆与之担心,所以一直避开他打电话。 张女士的电话永远都是关机,我知道绝大多数可能是她完全没有时间充电,所以手机早就没电了,可是我始终就是不死心。 直到晚上陆与之做完晚饭以后,我意外的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我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未乙啊,我……我是爸爸。” 我的脑袋瞬间空白,过了半天我才反应过来出了声。 “怎么了?有事吗?” 对面的男人显然非常局促,说话的时候语气助词不断,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我交流似的。 “那个啊……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我就是想问问,那个你妈她怎么样了。” 每一次,只要他不提及张女士,我都可以忍,可以冷漠的坚持和他打完一整通电话,但是只要他但凡提及到我妈一点点,我就像一颗立时被点燃的炸弹,完全控制不住的对他夹枪带棒。 “你自己不会打电话问吗?怎么的,你看我是什么无线电之父的女儿,我说跟谁联系就能跟谁联系上了吗?” 本来我就对张女士很担心,但又碍于陆与之在,一直都忍着这份情绪,直到他撞到枪口上来,我隐忍的情绪一下全都爆发出来。 “我知道,我就是……就是联系不上你妈,又听说你们那边流感严重,所以……所以就有点担心。” 我冷笑一声反问他:“担心?你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不正好吗,最好流感把我和我妈都弄死,哦对了,最好把我远在乡下的外婆也弄死,到时候,我和我妈那个狗窝一样大的房子不就是你的了吗?你又能再赌好几个月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偷偷联系我妈,问她能不能把房子卖了给你还债的事,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妈,我杀了你的心都有。” 那边的人不想跟我继续这个话题,只留了一句:“如果你妈联系你,让她联系一下我,我……我好放心。” 然后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的气不打一处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用别的语言来形容他了,我也不懂,他到底给张女士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张女士这样对他念念不忘。 陆与之走进来,看了一下我四周洋溢的诡异气氛,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爸打电话了?” 我心不在焉的“嗯嗯”了两声。 “他又联系阿姨了?” 我看他一眼,又极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那,要听听我的意见吗?” 我立马回绝:“我不要,你肯定又要想批评我,然后劝我对他态度好一点,说什么他肯定也是没有办法,他一定是真心爱我们的,这种鬼话,我一句也不要听。” 陆与之笑了笑问我:“我有这么说过吗?” 我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么说?” “猜的,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这么说的,包括许格子,还有沈秋渡。”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陆与之对我家的事情从来没有发表过什么看法,也从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给我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建议,我这样一棒子打翻一船人,有点太主观了,对陆与之不太公平。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一个什么都能解决的人。” “呦,我的地位这么高呢?” “那当然。” “那你知道在我心中,你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我看着他疑惑道:“什么样啊?” 他走近我,一字一句的对我说:“万事以你为先。” 我心里偷笑:“怎么,你是在说情话吗?” “不是,我是在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都能解决,我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厉害,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你开心,所以,在我的纵容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被陆与之这么一说,立刻感觉面红心跳的,我有意问他:“那如果我做的是错的呢?”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又怎么样,你又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而我,怎么样都会认可你。” 陆与之总是这样,好像他生下来就带着这种强大的自信,我在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他,他把什么想的很通透,而我不行,我把什么都搞得一团糟,然后只能等着他来帮我收拾烂摊子。 可能这就是聪明人和普通人的区别吧,显而易见的,陆与之是前者,而我只能是后者,可能上帝是为了所谓的能量守恒,所以他安排了这样一个聪明人来到我的身边,让我不至于过得太糟糕,我当然是幸运的,即使我揭开瓶盖从来没有见过再来一瓶,即使我总是错过要上的那班公交车,即使每次老师点名我都恰好翘课,即使这些林林总总的看上去运气不好的事全都在我身上真实发生,我还是觉得,我很幸运,非常幸运,比中了高额大乐透的人,还要幸运。 “其实我不是因为舍不得……舍不得那栋小房子。”我突然又开口。 “我知道。” “我就是感觉不公平,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坦然的朝我们伸手。” “我知道。” 看到陆与之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我知道”三个字,我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 “你知道什么啊?” 陆与之想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完全不是因为舍不得房子。” “你怎么知道的,”我又问。 陆与之淡然的回答:“因为你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得起你。” 陆与之说这话的神情很认真,一点都不像在说什么甜言蜜语,就好像在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 我打趣他:“原来我是因为你有钱才喜欢你的啊。” “只要是你是喜欢我的,那么因为什么都没关系。” 一百零七 一百零七 在这个城市被完全隔离的第七天的时候,电视新闻上的美女主播终于通知我们,流感已经完全被控制住,我们一直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小老百姓们也重新获得了自由,终于被允许走出家门,开始我们全新的生活。 在解禁以后,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去医院看看张女士,虽然早上已经收到她的报平安的消息,但没见到她本人,我的心里难免有点七上八下的。 陆与之有很多后续事宜没有做完,再加上这几天跟我窝在家里什么事都没干,所以一下积压了很多工作需要完成,但他又实在不放心我一个人,于是派了他的助理李冶跟我一起去医院。 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跟李冶相处,平常的时候我跟他说过最多的话不过就是“来了啊”“谢谢”之类的。 这一次突然单独相处,我居然也没有感到太尴尬。 李冶家里挺有钱的,他是在国外的时候认识了陆与之,听说他们之间居然还有一段传奇故事。 李冶比我小两岁,当然了,也就是比陆与之小两岁,本市人,他小学都高中都是在本市私立贵族学校读的,在他青春期的时候,可是那种赫赫有名的“大哥”,打架闹事,逃学翘课无所不来,他父亲从商,母亲是娱乐圈不便透露的某女明星,我也能理解,职业特殊性嘛,所以我也没有多问。 从他父母的职业就不难看出他的生长历程,父母负责给钱,他自己负责野蛮生长,这么一长就长成了混世魔王。 后来有一次,他打架闹进了派出所,也不知道是被谁拿到了网上去大肆宣扬,他母亲的事业遭遇危机,无奈之下,将他送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 不难想象,美利坚是什么地方?自由的代名词,到了那里,更加爹不疼娘不爱,天不管地不理的,他的年龄也到了尴尬期,于是开始泡酒吧各种不太好的地方。 他就是在喝多了的酒吧遇见了陆与之的。 听他描述,当时的陆与之穿了一件白色毛衣,一条休闲卫裤,完全不像来泡吧的,整个人和人群隔离开来,引发了无数金发碧眼大胸妹的注意。 我完全可以脑补出来陆与之的样子,毕竟他帅的不行这件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当时李冶喝多了,被酒吧一个女拖玩了仙人跳,李冶虽然已经醉的走不了直线,但他的意识还是半清醒的,下意识的用他的母语疯狂嚷嚷,陆与之一听是中国人,竟然多管闲事的上来解围,话没多说几句,就和对方打了起来,陆与之一马当先,把对方全都摔倒在地,李冶当时就被陆与之的个人魅力所迷倒,非要跟他交朋友,陆与之理都没理他,转身潇洒的就走了。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他第二天去画展的时候竟然碰到了陆与之。 他问陆与之:“你喜欢画画啊?” 陆与之点点头。 他又主动继续话题:“我不喜欢,我买错票了,我想买隔壁机器人展的票的,结果买错了。” 陆与之终于开始开口:“那你进来干嘛?” 他指着他们面前的那幅画说:“我在门口看到这幅画觉得挺有意思的。” 我赶紧问他:“什么画啊?” 李冶笑了笑看我一眼说:“你的侧脸。” 我有点害羞,只好转移话题问他:“然后呢?” “然后我们学校要求我们出去实习才能修满学分,我没办法就随便投了简历,结果就被录用了,等到我进去上班才知道,我老板居然是他。”李冶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骄傲,好像陆与之是他男朋友一样。 我觉得奇怪,于是打趣他:“你这个混世魔王,怎么会这么听话的去找实习工作?你家那么有钱,毕不毕业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我爸把我护照没收了,说要是不能顺利毕业,就让我别回来了。” 我笑他:“没看出来,你还挺爱故乡啊!” 他用力踩油门快速通过绿灯的最后几秒,然后才回我说:“哪是啊,是我实在不想吃那里的汉堡土豆了,还有煎的半熟不熟的鸡蛋和牛肉。” 他说的这点,我倒是很有共鸣。 我记得我第一次吃西餐,是许格子带我去的,她说西餐这玩意儿你可以选择不吃,但一定要会吃,不然未来陆与之请你吃西餐,然后鲜花红酒牛排的跟你求婚,你把牛排切飞了,那你和陆与之的爱情,就算是玩完了。 我仔细想想她的话很有道理,于是赶紧求她老人家带我出去见见世面。 最终许格子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带我坐了公交车去吃了一顿打三折的牛排。 为此,我整整一个星期都在吐槽她的小气,后来她才告诉我,那段时间许叔叔没收了她所有的银行卡和零花钱,她请我那顿西餐提前花了她半个月的饭钱。 我是第一次吃牛排,第一次见到服务员全程站在你旁边对你嘘寒问暖,什么空调高不高,需不需要水果,要不要换块手帕,搞得我全程不敢抬头,被滚油滋到脸上都不敢喊一声好痛,因为我生怕我喊了,她下一秒就已经帮我叫好了救护车。 许格子手把手教我点餐,切牛排,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用餐礼仪,我也很配合很认真的跟着她学,等我吃完出来以后,她问我什么感受,我如实告诉她:“我好像没有吃饱。” 我以为许格子会恨铁不成钢的好好嘲讽我一番,我没想到,她回头看了一眼西餐厅,然后狠狠“呸”了一口说:“美国佬怎么都喜欢吃这玩意儿,要不是我钱不够,我真要点两份。” 最后,我和她找了家沙县小吃,五十块钱吃了两碗米线外加二两蒸饺,当时我心中对祖国的美食文化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至此以后,我对西餐这种东西就再也提不起兴趣,就连到处都有的肯德基和麦当劳都被我拉进了黑名单。 毕竟人生在世,吃饱最重要了。 李冶在这件事上,竟然和我的态度高度一致。 一百零八 一百零八 从和李冶的聊天中,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他以前竟然这么混蛋,毕竟他讲起话来,不紧不慢,逻辑明了,条理清晰。 这么一形容起来,好像有点像陆与之的样子。 李冶见我半天没说话,突然出声:“嫂子,你和陆哥应该很相爱吧。” 我耸耸肩开玩笑道:“我倒是非他不可,他应该属于退而求其次吧。” 李冶摇摇头说:“怎么可能,在我看来,陆哥才是那个陷的更深的吧。” 我故意装作很神秘的样子逗他说:“那是你被骗了,其实是我非要缠着他,他不跟我在一起我就自杀,把他吓住了,他没办法,才跟我在一起的。” 李冶咧嘴笑:“您就别逗我了,你是没看到前两天你这边出事的时候陆哥的样子,我们那个合作方几次拦住陆哥说让他好好考虑,陆哥急着赶回去的飞机,差点把桌子掀了跟他们动手。” 我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您可别不信,就我们被拦在市外的那天,陆哥打电话给的他父亲,当时我正好去给陆哥送文件,您应该也知道陆哥是个多骄傲的人,再加上哪个父亲肯同意让自己儿子去涉险?但我亲耳听到陆哥在电话里说,我求你了,我跟陆哥这些年来,就没看过他和谁示过弱。” 我很少从别人口中听到陆与之的事情,不是因为我不够关心他,而是他的感情太过内敛,即使每天陪在他身边,你好像也很难看出,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连张女士时常都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多关心关心他,说这孩子心思重,什么都放在心里,没病也会憋出病来的。 “你家那么有钱,你怎么不回去继承你爸的家产,再不济,你让你妈给你找点关系进娱乐圈算了,我看你长的挺明星的。” 李冶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的大型停车场里,然后拉了手刹:“那不一样,我不缺钱,但是我喜欢跟着陆哥,有时候我觉得,他挺孤独的。” 直到我下车走进医院大门,脑袋里还不断的在回想李冶说的话。 我脑袋里装着事,所以扭头上楼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一个男人的下巴,男人的下巴瘦的厉害,胡茬也很长时间没有清理过了,刺人的厉害,但毕竟是我没看路装了人家,再说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这么疼,他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我头也没来得及抬就一直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过来:“是你啊,没事,我……我不疼。” 这声音?我抬头,果然是周怀安。 印象中,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自从上次陆与之警告过我之后,不过也很奇怪,他也没有联系过我,我还一度为他的及时放弃鼓掌叫好。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我们两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后知后觉有点搞笑,又都笑出来。 我先解释:“我是来看我妈的,你应该知道吧,我妈是医生,这不前两天流感,我和我妈都一个星期没联系过了。” 他点点头,眼神呆滞,眼下黑眼圈好几重,人也瘦脱了形,脸上没有多余的一丝肉,皮包骨似的。 “你呢?怎么了?” 他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但还是极力朝我扯出一个笑容:“没,就……就我妈,生病了。” 虽然他的嘴上一语带过,但看他的状态,我还是有点担心,踌躇再三,还是试探的问他:“阿姨很严重吗?”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病例单,无奈的笑了一下:“胃癌晚期。” 我征住,平常我和许格子插科打诨,扯七扯八的时候,脑袋里的话不断,现在我从脑袋里用力挖,也挖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会好的,放心吧。这种谎言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虚假。 或者别担心之类的就更加无厘头了,这种时候,怎么样都是没办法不担心的吧。 琢磨了半天,我还是问他:“我能去看看阿姨吗?” 他侧过身子,示意我上来,我知道那是他同意了。 “我妈能见到你肯定很开心。” “阿姨认识我?” “我总是跟她提起你,她对你可好奇了。”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显然这种时候,我说不出任何太残忍的话。 我没回话后,他也没再说什么,我们两一前一后的上楼梯然后转身进走廊,正是中午午休时间,走廊上很安静,几乎没有人,显得空空荡荡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医院安静下来的时候,特别像一座坟墓,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快到的时候,周怀安大步走到了我前面领我走到一间普通病房。 我有些奇怪,周怀安是退役军人,现在又担任公职,再加上他家里本身条件不错,他至少也应该给他妈住个贵宾间才对。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贴心的主动解答:“我妈喜欢热闹,她说一个人住太孤独了,还是跟大家一起住热闹一点。” 我点点头,推门进去。 一进门,三个阿姨都坐在床上聊天聊的很开心,一点都不像患绝症的样子。 一见我进门,后面还跟着周怀安,其中一个阿姨立马惊奇道:“周姐,你看你儿子带媳妇儿来看你了,你可真是好福气。” 我一听连忙摆手要解释,哪知道周妈妈已经扭头看过来:“怀安,这是未乙吧,快,快来做。” 我一时找不到机会开口,但看到阿姨这么开心,更加说不出口了。 “那个阿姨,我是临时过来的也没买东西,不好意思啊。” 周阿姨心情很好,连忙说:“没事儿没事儿,你来看阿姨阿姨就很开心了。”说完又去责怪周怀安:“还不赶紧给倒水。” 周怀安这才如梦初醒,去抽屉里拿杯子,又发现没热水了,拎了水壶就出去了。 一时之间,室内就只剩下我和几个阿姨,气氛有些诡异。 另外两个阿姨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拼命夸我,说什么怀安真是好福气啦,找到这么好看的女朋友。 另一个又说什么那还不是我们怀安也长得俊,工作又好。 几个阿姨七嘴八舌的围绕我开始话题,我紧张的手足无措。 一百零九 一百零九 还好周怀安及时打了水回来救了我一命,我在病房里陪着几个阿姨随便聊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儿没做,只好告了别。 周阿姨立马挤眉弄眼的对周怀安训斥道:“愣着干嘛,还不赶紧送送人家。” 周怀安后知后觉的的“哦哦”两声,就被催促着跟了我出门来。 “对不起啊,我妈她……”周怀安不好意思的跟我解释。 我知道他的意思,刚刚里面几个阿姨包括他妈妈都把我误会成了周怀安的女朋友,但是周怀安没解释,我也不好开口说,不过都是为了看人家开心,我也没觉得有多过分。 “没事儿,我知道,阿姨开心就行,你找机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周怀安看我一眼,又快速的低下头,闷闷地发出声音:“医生说我妈她……她已经没有能力可以扛得住手术了,所以现在只能是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他在走廊幽暗的灯光下耷拉着脑袋,整个人看上都特别颓废,我知道他没有办法,世界上很多事都是这样,无能为力。 我打起精神安慰他:“那你就要让阿姨仅存的时光里开心的度过对不对?你现在这个样子,阿姨看了也会很难过的,只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她都忍着不说呢。” 周怀安终于被我的话打动,开始陷入沉思,正巧路过一个女护士,我看着有点眼熟,果然,她朝我招呼:“未乙吗?还真是你啊?你是来看张医生的吗?她在科室呢,我带你去。” 实在是盛情难却,我扭头为难的看着周怀安,周怀安点点头示意我先忙自己的,我只好跟着女护士离开了。 张女士虽然拥有一段不幸的婚姻和一段看上去很痛苦的爱情,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在人缘方面确实还是很优秀的,她性格比较大大咧咧的,再加上之前为了拿年终奖替不少刚入院的小年轻值了班,所以不管哪个科室的医生护士见到她都是张姐长,张姐短的气的不行,但凡带点家乡特产什么的也是仅了好的送过来给她。 而我作为张女士唯一的女儿,况且我的家庭情况作为枯燥医疗事业中的唯一八卦更是不断被大家乐此不疲的讨论着,所以,我也算是凑着张女士的名号在市医院上下闻名。 见我进了科室,立马就有热情的年轻男医生过来帮我带路,据张女士曾经跟我的形容,我面前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男医生竟然是妇产科的,毕竟是跟女人打交道打多了,跟我聊起天来他也是一点都不尴尬。 “张医生可真是杰出医生代表啊,流感爆发期间,张医生可是首当其冲,几乎是住在了手术室,院主任还有各位领导可是在大会上当众表扬了她。”妇产科年轻男医生绘声绘色的给我讲述开会时场面有多壮观。 我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能装作很惊奇的样子惊叹:“是吗,这么厉害呢。” 还好张女士及时走出来,看了我身边男医生一眼,男医生立马老实的退到一边去。 “你怎么来了?”张女士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换鞋。 我顺手接过她的白大褂,又挂在一边的衣架上这才回她说:“你都一个星期没联系我了,你又在流感的聚集地,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 “哎呀,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这边一堆事,好不容易现在才歇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的特殊性,一通电话的时间我都救好多人了。” “是是是,您还真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怎么样啊,没事吧,我看着你,都瘦了一圈了。”我推着她转了一圈,瘦了好多,腰细了一圈不说,脸颊都瘦的凹进去了。 张女士拿开我的手,笑道:“你干嘛大惊小怪的,你不知道啊,这人到中年,太胖可是有三高的潜在危险的。” 我立马接话切了一声:“那太瘦还会引发低血糖和贫血呢。” “好了好了,回家回家,对了,要不今天我们出去吃。”说着她从口袋里摸出厚厚的信封,在手上拍了两下说道:“我刚发的奖金,我摸了一下,挺厚的。” 我笑着说好还在内心下决定一定要狠宰她一顿,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来之前我爸的那通电话,忽然顿住脚步。 张女士疑惑的回头看我,问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我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她应该也是想知道的吧。 “那个,我来之前,他打电话给我的,说……说你要是忙完了,给他回个电话。” 张女士立马意会过来我说的“他”是谁,极其不自然的胡乱“嗯嗯”两声,然后又“嗯啊”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我妥协:“知道了,我在外面等你,你先……先回个电话给他。” 张女士满眼感激的看着我,就背过身去掏手机,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就大步往前走,身后零星传来张女士的声音。 “嗯……我没事。” “嗯,忙忘了。” “张未乙也没事,她……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知道了……” 再后面我就听不清楚了。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永远代替不了那个男人能给她的温暖和陪伴,我也从来没有自私的想过要让她围着我过一辈子,我绝对支持她去重新追求自己的幸福,反正在我看来,爱情这种东西在什么年纪都不算迟。 但我所以不能接受的是为什么是他?是,他曾经是个很好的男人,年轻帅气又负责任,可是现在的他还剩下什么?本性难改,自私,油腻,还有,花言巧语。 我实在不能理解我妈这样一个优秀又坚强自立的女人到底对他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一直没有把我之前和他发生的那件事告诉张女士,我怕她难过,毕竟绝望比失望严重多了。 这么一想,我就更加讨厌他了,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介入别人的生活,既然没有负责任的能力,那就应该自觉的躲的远远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百一十 一百一十 我和张女士这顿大餐到底是没有吃成,因为顾方年用许格子的手机打电话过来说,许格子疑似流感,已经被送进了医院隔离。 “流感不是已经控制住了吗?” “医生说是潜伏期长,现在只是疑似,还没确认。” “疑似什么意思?就是很有可能是医生看错了,你从哪里找的医生,会不会看病?”我心里一着急就会开始胡言乱语,逮到对方一个点就会不依不饶。 那边顾方年沉默了一下,然后等我发作完才继续开口:“你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准备帮她转院去市医院,所以到时候请阿姨多帮帮忙。” 我在电话这头朝他翻了无数个白眼,我跟许格子什么关系?需要你特地来给我打招呼?您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很快就要和许格子结婚了,名义上已经是他的丈夫,所以做个男主人的架势倒也没错。 但我每次看到他这幅嘴脸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他总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什么坏事都是他在做,偏偏他又做的坦坦荡荡的。 挂了电话之后,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张女士,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女士也基本把许格子当半个女儿在看。 平常衣服穿少了,吃少了,或者在外面瞎玩儿,她都照骂不误,许格子也没皮没脸的,被骂了一通以后,还是妈长妈短的叫个不停。 许格子习惯性叫张女士妈,导致很长时间里面,我都觉得好像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不过许格子很用心的安慰我:“不,你不是多余的,你是那个充话费送的。” 更令人惊奇的是,逢年过节许格子都会拎着东西来跟我妈拜节拜年的,气就气在许格子比我有钱,很多时候我都没钱给我妈买的东西,她倒是买齐了。 不过我从内心来讲是完全不介意的,我妈也乐的多一个女儿,但凡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也都少不了她那份儿。 所以听到我告诉她许格子疑似流感的事,她作为一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医学工作者,还是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 “这样,你在这儿等他们,我马上去安排转院的事情,我来主……不不不我不行,我去找主任,你在这儿等着千万要接到他们。”张女士急的语无伦次,交代完我就赶紧往回跑。 我更是脑袋一片空白,其实他们来的很快,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车程,但我却觉得这半个小时是我熬过最长的半个小时,我在这漫长的等待里把我从小到大知道的所有神明都挨个求了一遍,我甚至病急乱投医的把关公都求了一遍。 终于在我第不知道多少遍告诉自已,不会有事的,一定是搞错了之后,市医院的大门口终于“呜啊呜啊”响起救护车的声音。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冲了上去,跟我一起冲上去的还有很多我完全没看清楚面貌的护士和医生。 应该是我妈提前打好了招呼,我们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把许格子住院等事情安排妥当了。 这时我才想起来,我到现在都没有顾得上跟顾方年好好打个招呼。 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这才听到楼梯口传来讲电话的男声。 我听的不是太清楚,只听见什么“我现在有事,稍后再说,我会准时出席,不需要……”之类的三言两语。 但是我走近以后,却清楚得听到了:“好的,我等下就赶到。” 我的怒火顿时充斥了我的脑袋:“许格子都这样了,你还要走?你有没有良心啊。” 顾方年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转过身来,一看是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于是耐心的开口解释道:“我公司临时有点事情,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我冷笑一声:“反正你也不在乎许格子,走就走呗,她身边也不差你一个。” 顾方年不怒反笑:“你总是这样,用感性去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不是医生,而且这里照顾许格子的人已经够多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况且我说了,我等下就会回来。” 我气极了:“我说了,你不用回来了,我会照顾许格子的,你最好……”我咬牙切齿的盯着他继续说:“最好永远都别回来了,不要出现在许格子身边。” 顾方年刚想说什么,我身后出现一道男声:“你们在说什么?” 我回头,是陆与之,他不是在开会吗? 我朝他走过去,然后一把揽住陆与之的胳膊有意大声说给身后人听:“没什么,我跟这种人哪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 陆与之按住我,然后回头对顾方年,道:“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许格子的。” 一直到离开顾方年很远,我才责怪起陆与之来:“你跟他说什么话,他那种人……” 陆与之笑笑说:“你可别忘了,许格子跟他都快结婚了,你这么霸道的霸占着许格子,好像不太合适吧。” 我一下泄了气,耷拉着脑袋:“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是不懂,只是……只是我真的对这个人没有好感,而且许格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心里慌慌的,你说,是不是我想多了。” 陆与之伸手摸摸我的脑袋,安抚道:“别想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许格子也是,你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再说了,她又不是笨蛋,如果感到痛了,她回会说出来的,你就不要在这儿一个人瞎操心了。” 我们这里还说着话,那边我妈已经拿了检查结果急匆匆的走过来了。 她后面跟着两个年轻的实习生,看上去特别像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 “妈,怎么样了?” 张女士皱了皱眉头,表情严肃:“不是流感,是……” “是什么?”我最讨厌这个时候讲话吞吞吐吐的了,急死人。 张女士把检查结果递过来,解释道:“是胃癌。” 我一下支撑不住,就要往后倒,还好陆与之及时伸手扶住了我。 一百二十 一百二十 为了不被许格子进行爱的教育,我有意给自己定了四个闹钟,虽然陆与之再三表示过他一定会准时把我叫醒的,但从头一晚我两的战斗情况来看,他的话,不可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头压了一件事,太过紧张,第二天早上第一个闹钟还没有响,我就提前醒了。 我极不情愿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翻了一个身,就被陆与之皱着眉一把搂住,立马动弹不得。 我轻轻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他果然立马身体紧绷,脸上一阵绯红的醒过来,睁开眼睛。 “你干嘛?”陆与之声音沙哑。 我指了指他框住我的胳膊,道:“喂,你这样,我怎么起床。” 陆与之反为主,一个翻身把我压到身下,我立马紧张的举手投降:“大哥,饶我一命,我再不起床,许格子就要杀了我了,你也不想看到我横尸街头的样子吧。” 陆与之没办法,只好松开我,我从他的身下慢慢的挪动出去,正当我穿衣服的时候,陆与之“喂”了一声。 我停住穿衣服的动作疑惑地看向他。 他从床上爬起来,打着赤膊走下床然后穿上衬衫说:“我送你。” 我看着他纽纽扣的动作和若隐若现的人鱼线默默吞了好几口口水。 陆与之发现我呆住,于是走过来问:“怎么了?” 我又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尴尬道:“没……没……没什么,就是古人说的好啊。” “说什么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陆与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等我敢到许格子家的时候,她正在一箱一箱的往货车上送东西。 “顾方年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搬东西?”我拉住她。 “少废话,陆与之来了没?赶紧过来给我做苦力。”许格子朝我身后张望。 我立马挡住她的视线,恶狠狠的瞪她:“哼,你不要做梦了!怎么?你老公是人,我男朋友就不是人了吗!” 许格子完全不理我,一把把我扒拉开朝我身后喊:“陆与之来啦!来来来,年轻小伙子就是体力好。” 我回头看,陆与之果然正缓步走过来。 我拼命给他使眼色,陆与之也当完全看不见。 “喂,你干嘛,男朋友借姐妹使使怎么了?怎么了????”许格子指着我的胸口直戳。 陆与之赶紧把我往后拉到他怀里,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有点护短,我回家教育教育。” 许格子立马扬眉吐气指着我道:“就是,好好教育教育。” 我对这两个幼稚的人毫无办法,只能自己先加入搬东西大军中。 期间我又偷偷问许格子:“顾方年怎么搬家都不来帮帮你。” 许格子故作神秘的捂住嘴告诉我说:“顾方年让我今天去见他家七大姑八大姨,我借口要搬家,这才逃掉。” 我竖起大拇指赞叹她:“明智的选择啊,你这……厉害啊。”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有这么多东西,许格子特别像一个非洲移民过来的难民,东西多到几大卡车都没装完。 陆与之告诉我:“还好你的东西没有许格子那么多,不然我真的不保证不会把你连人带东西全都给扔出去。” 我若有所思以后恍然大悟道:“原来陆先生之前那些好听的话都是骗人的啊,我就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陆与之好笑的看着我:“你这个小姑娘,嘴上倒是一点不肯吃亏啊。” 我奸笑两声指着正在忙的热火朝天的许格子说:“喏,都是跟她学的。” 陆与之也随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许格子一脸无辜的看着我们问:“说什么呢你们两?” 我摆摆手,一脸假正经道:“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就陆与之在这儿给我实践教学,跟我夸你呢,说你贤惠能干,让我多学着点。” 许格子半信半疑的看向陆与之,陆与之立马一本正经道:“对,多学着点,多学着点。” 许格子当然是不相信我们的鬼话,把手中的箱子一股脑儿全放在我手上,我一下吃不住重量就要往后倒,陆与之顺手灵活的扶住我,又把箱子接过来。 许格子看我们的样子一脸嫌弃道:“可别在我面前秀了,我这新婚燕尔还没来得及秀呢。” 我狗腿的抱住许格子的胳膊凑上去:“是是是,我们错了,我们这是关公门前刷大刀,班门弄斧了。” 我和陆与之两个人一直帮许格子收拾到九点,许格子一看外面天已经黑了,时候不早了,于是大方的安排:“走,楼下请你们撸串儿。” 我刚想好呀好呀的双手赞成,就被陆与之否决了这个提议:“第一,我不觉得你们两在一起吃饭,能清醒着离桌,第二,你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为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吃这些……嗯……垃圾食品的好。” 许格子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竟然说她尊为人间美味的东西竟然得到别人这样一句批判,她一下就像竖起刺的刺猬,颇有要跟陆与之一较高下的气势来。 我赶紧在旁边打圆场:“好了好了,许格子,你今天不去顾方年那里吗?我看你这儿都被搬空了。” 许格子回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房间:“我还是和我单身生活好好告个别吧。”说着又眼神暧昧的朝我眨眨眼睛道:“要不,你也一起?”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陆与之抢在我之前拒绝:“哎哎哎,算了,你们还是各过各的吧。” 我和陆与之回家的时候,我还在想,许格子和顾方年到底出什么问题了,怎么总是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陆与之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主动开口开导我:“你这个人总是容易替人家操心太多,你仔细想一想,许格子不是个容易吃亏的人,再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许格子家里也是从政那么多年,家底也够殷实,所以你完全不用替她担心。” 一百二十一 一百二十一 许格子婚礼结束以后的第一个月,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张女士告诉我,她再过一个月就被医院安排要去美国参加长达一年的专业学术交流,当我知道这件事以后,我一度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毕竟张女士这幅样子实在也算不上什么医德代表,不过尽管我持中立意见,并不完全支持张女士远赴大洋彼岸,可事实证明,我的反对,毫无作用。 另外第二件事就是,我失手误打开了陆与之书房的一个隐藏在书柜里面的封闭小柜子,我在里面见到的东西,是我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排放的很整齐的安眠药,即使在医院我也没见过有这么多的存量。 怎么形容我当时的震惊程度呢?是这样的,看到那么多瓶安眠药之后,我第一个反应不是陆与之怎么吃那么多安眠药,这身体多吃不消啊,而是,我的天,陆与之去哪儿买的这么多安眠药,他不会偷摸开了家医院吧。 我不太善于质问这件事,尤其面对陆与之的时候,我的态度就更加没有办法硬气起来了,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最愚蠢的办法,在陆与之回来之前,我把那个放满安眠药的柜子门打开,然后自己坐在厅看电影看的哈哈哈大笑,把零食吃的洒了一地。 陆与之家有摄像头,估计那个他一直藏的很神秘的柜子里应该也有警报器什么的,反正陆与之回来的时候,我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是他却一反常态的紧张。 “回来啦?”我照常打招呼。 陆与之第一次在我面前局促的像个小孩儿:“是……是啊,今天开会结束的早,还挺……挺顺利的。” 然后就是沉默,我继续看电影,吃零食,陆与之慢慢的紧张的走到我旁边,然后坐下,我没有回头,只感觉身边的软沙发突然塌下去了一截。 “怎么了。”我还是没有回头看他。 陆与之踌躇了一下,伸手从茶几上拿过遥控器,然后“啪嗒”一声按掉正在叽里哇啦的电视屏幕。 “你干什么?” 陆与之抬手捏了捏太阳穴,然后道:“我们谈一谈。”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谈一谈是要谈什么,但我这个人,习惯性逃避。 我故作轻松的笑笑准备越过他去拿遥控器:“我们两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陆与之一把按住我的手:“张未乙,我说过,害怕就逃避,不是一个好习惯,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疙瘩,那就要解开。” 我松开遥控器,猝不及防的眼泪就掉下来:“可是陆与之,我害怕啊,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支柱,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是生病了,可是我怎么办,我会害怕啊,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是跟我妈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没有安全感,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有一个人能够一直站在我的背后,如果我再贪心一点,那我希望站在我背后的那个人是你,现在你这样,我怎么办,我害怕啊……”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语无伦次,毫无逻辑,我只是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中间几度喘不过气,期间陆与之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搂着我,不断在我背后轻轻拍打。 “没事了……没事了,是我不好,你相信我好吗。”陆与之见我心情平复一点,立马低声哄我。 我把眼泪哭干以后,就开始不断的抽抽。 “我怎么相信你,你总是骗我,你总是以你以为的方式把所有事情都瞒着我,可是这样我更担心啊,你让我怎么……怎么相信你?”我歇斯底里的嘶吼。 陆与之也束手无策,他除了哄我,别无他法,突然,他站起身,快步走进书房,把柜子里的安眠药全都拿出来,一股脑儿全扔进垃圾桶里。 我上前阻止他:“你干嘛!陆与之你要干什么!” 陆与之双眼殷红的看着我沙哑着嗓子对我说:“我改,我全都改行吗?你别难过,别害怕。”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陆与之现在的心理状态,完全受不得一丁点刺激了,我立马平复下来,一瓶一瓶的把安眠药从垃圾桶里拿出来再整齐的放回原来的位置上,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好……好…好,我不怕,你也不用去刻意逼迫自己,但是我们接受催眠治疗好吗?就当我求你了。” 见陆与之陷入吃惊中,久久不回答我,我有些紧张的又问他:“行吗?就当我求你了。” 陆与之看着我恳求的眼神,眼中也终于有些松动,他仿佛经历了巨大的挣扎,才下定了决心,红着眼眶对我说:“好,我接受,你陪着我一起好不好?” “好!” 陆与之同意接受催眠治疗以后,我立马联系了华婷,我把陆与之的服药情况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诉了她。 华婷明显有点吃惊。 “怎么了?”我看到华婷的样子更加紧张:“陆与之他……很严重吗?” 华婷点点头又仿佛倒抽了一口凉气,道:“说实话,很严重,从你描述的陆与之对安眠药用量来看,他这是典型的药品依赖的表现,他应该已经是完全不能自然入睡了。”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华婷怒容满面的斥责我:“喂,张未乙,我真是搞不懂了,你跟陆与之在一起那么久了,怎么到现在才发现,按理来说,他这过量服药应该早就产生过副作用了,你一点都没感觉到?” 我被华婷数落的一愣一愣的,完全一句话都接不上,好不容易“我我我”了几声,华婷就像个上了发条的骂人机器人一样,又开始新一轮的对我的言语攻击。 “真不知道陆与之看上你什么了,身材?你也没有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确实,一马平川,什么都没有。 “陆与之上辈子得做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才能遇到你?” “你就是陆与之的克星吧?” “如果不是我知道陆与之很有钱的话,我都怀疑他被你包养了。” “……” 一百二十二 一百二十二 张女士这个人比较墨迹,本来约定七月头的时候远赴大洋彼岸,结果她硬是墨迹到了快入秋的时候。 她临走前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回家了一趟,因为现在的我基本和陆与之属于同居状态。 这一次回家,我总觉得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但是具体让我说怪在哪里,我又真的实在说不出来,总之就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直到我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看到了水池旁边的男士刮胡刀,这才彻底想清楚,我的那种怪怪的感觉到底怪在哪里。 可能是由于我在卫生间呆了太久,张女士以为我怎么了,所以就在门口敲了好多次门。 “张未乙,张未乙?你在干什么呢?” “张未乙?出来了没?” “张未乙……” 正当张女士还要继续敲门的时候,我“哗啦”一下拉开门。 张女士没有注意到我情绪的异常,照常数落我:“你说说你,洗个脸也洗这么长时间,还说来帮我收拾东西的,我看你啊……” 张女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大幅度的动作打断,我把水池边上属于男人的电动刮胡刀一下扔到了一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你……你……”张女士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然后就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对,没错,我都看到了,你也不用藏着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 张女士尴尬的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又转身回厅收拾东西,不再回我的话。 我跟在她的后面一直往前走,她好像对于我的跟上显得很局促。 “未乙,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张女士开始解释。 她可能不知道,她每一次从家里拿钱,甚至把我的学费拿出去给那个男人的时候,对我都是这样一套说辞。 “你觉得我想象中是什么样的。”我冷笑一声道。 我实在不能理解,确实,以前的那个男人确实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可以说是很优秀,有很多值得一个女人迷恋的地方,我也完全能够理解张女士对他交付一生,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闪光的点,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有的只是一副连皮囊都腥臭的不行的躯壳。 “未乙……”张女士上下翻动嘴唇,想要再说些什么。 我不耐烦的立刻打断:“好了,你的那些理由我真的不想听,其实,按理来说,你是长辈,你是赋予我生命的那个人,天底下我最应该尊重的就是你,我也完全没有资格和理由去责怪质问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了,而且我对你找另一半共度余生都是持赞同意见的,因为不管我用孝顺你三个字说的多天花乱坠,都比不上另一半的陪伴来的直接简单,但为什么是他,如果他有过一点点改邪归正的话,我都可以原谅他,可是你也知道的,没有,我甚至不能确定,他和你在一起是真的还喜欢在乎你,还是因为你就像他的自动取款机,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他在外面赌博借高利贷,碰这些危险的东西,如果他一旦还不上,我们两个会有什么后果?你没看到吗?他少了一只指头,他告诉过你,是为什么吗?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割掉这只手指的吗?” 张女士的脸上由为难转震惊,最后变得脸色很难看:“你……你……你知道你爸他被割手指的事情?” 我又是冷笑一声,我觉得这些儿个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只要你一直忍耐,他就可以得寸进尺。 “当然,我可能是最清楚的人了,因为他那只指头就是在我面前被砍掉的,那些拿着刀对着他脖子的人问我还钱还是剁手指,我直接告诉他们剁手指,并且他还是我送去医院的,垫付了一个星期的住院费。” 张女士震惊的手上脱了力,然后手中刚收拾完的箱子“扑通”一声掉在地上,纸盒子没有被封紧口子,受到一个重重的力立马被摔开,里面本来整理好的书和文件立马散落了一地,一片狼藉。 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愚孝”,我想我大概就是这种“愚孝”的代表人物了,我终究是对张女士的这幅样子心软了,我总是觉得她这一生很多的苦都是因为我而存在的,如果没有我的话,她可以任意的挥霍自己,过得好与不好,都是她自己。 但是因为我的存在,她有了诸多顾虑和羁绊,她没有办法任由自己的思想做主,总是要考虑很多,既要考虑我的感受,又要考虑那个人的感受,最终将自己放在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我蹲下身,慢慢的把书一本一本的摞起来,再整齐的放进纸箱子里,然后从茶几柜子里掏出胶带,一遍又一遍的封起来。 张女士看我的样子,可能实在摸不清我在想什么,讲话的时候有些瑟瑟缩缩的:“未……未乙,你……我……” 我吃力地把箱子放到一旁的大门口,以便于等会儿直接搬出去,等一切收拾妥帖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都帮你打包好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外,要多注意,不过你去做培训做交流,估计也没有什么机会到处乱逛,遇到不知道的就立马给我打电话,直接给陆与之打电话也行,你也知道的,毕竟他在美国待了那些年,总归是熟悉一点的,总之,一切,安全为重。” 张女士看着我,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些好笑道:“都说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但我们两这儿好像反过来了,怎么成了母行千里儿担忧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们这边正说着话,我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我这才想起来,陆与之说过今天会抽空过来送张女士去机场的。 我知道他到楼下了,于是没有接电话,而是对张女士扬了扬手中手机道:“走吧,你女婿来接你了。” 然后张女士就笑嘻嘻地推着行李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