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也一碗孟婆汤》 第1章 一碗孟婆汤 自幽径踉踉跄跄走来的孩子正挂着鼻涕口水,哭唧唧的寻味而来。 此时孟织瑶正背对着孩子煨汤,时不时往里加点作料。 “阿婆……” ——似嫩花瓣被硬生生扯碎的声音。 孟织瑶听到身后的动静,放下汤勺,缓缓侧身,视线下方一个小小的人儿揉着通红的眼睛,瘪着嘴对她说道: “阿婆,给小也一碗孟婆汤。” 孟织瑶听闻端过一碗喷香扑鼻的汤来,塞到了娇气可怜的也狸手上,随后静静地看着汤里也狸的倒影。 也狸好久没闻过这种令人温暖的味道了。像是出生时的阳光,像是第一口奶香。 闻着竟然有些不舍得下嘴。 也狸抬头,想祈求面前的这位婆婆能多给自己一点喝汤的时间。 可孟织瑶知道,面前这个孩子是无法看清自己容颜的。即便她容颜苍老,年华已逝,常人也无法直视她的眉眼发丝。 也狸的视线刚一触碰到孟织瑶,便感到双眼似千针触目,疼痛感密集袭来。 她慌忙闭紧了自己的眼睛,却有两行泪水簌簌而下。 叮—— 汤里的倒影被打乱,小范围的涟漪一层一层的向外扩散而去,也狸稚嫩的脸孔扭曲变形,逐渐化分成了几幅迥异的景象。 “你们这几个小鬼,休跑!”举着铁戟的男人骑在马上呵斥,身子随着马身的震动而剧烈起伏。 马下的孩子们四处奔逃,逢巷必钻,逢洞必躲,惊慌的趴在阴暗处等待那些刽子手离开。 也狸抱着自己的膝盖哆哆嗦嗦,连紧靠在自己身边的妹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姐姐……阿猜好疼……” 阿猜一脑袋钻进也狸的怀里,想引起也狸的注意。 也狸僵硬的坐起身子,低头看阿猜,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看到阿猜的脸颊通红,有些发烧的症状,只能抹了抹自己的眼泪,安慰道:“阿猜,别怕,姐姐过会儿就带你回去找爹娘。” “可是……可是爹娘昨晚说……说让我们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胡说什么?阿猜别怕,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回去找爹娘。”也狸抱紧了妹妹,双眼惊恐地瞪着洞外。 也狸不知道,她带着妹妹在等什么。 是等爹娘接她们回去?还是等那些性情大变的人族变回以前的那个温柔模样? 爹娘说过,人狐魔妖四族,唯有人狐两族最为友好不分彼此。 可如今人族突然对她们狐族大开杀戒,狐族躲闪不及人人自危。她与阿猜还是爹娘在事发之前便被赶了出去的。 “娘……不吃药药……姐姐吃药药……”阿猜动了动身子,眉眼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梦话。 也狸挪了挪自己的身子,以给阿猜更舒适的睡姿。 她也想休息。可只要一闭眼,就想起一路向外奔逃时看见的遍地横尸,嗅到的血雨腥风。 她不敢闭眼,甚至一刻都不敢将视线远离洞口。 此时此刻,她最怕见光。 光的出现代表举着火把的人族距离她们越来越近,他们会手起刀落,将自己和妹妹变成两具不再有温度的躯壳。 也狸咬着手腕一动不动的对着外面那片黑暗。 那片像是随时会跳出个洪水猛兽来的幽幽黑暗。 细微的风流窜树梢,处于营帐内的人能清楚地听到落叶簌簌的声音。 正擦拭箭头的人回头瞟了一眼沉默许久的少年,试探性问了句:“岁荣,这几天见你神情疲倦,是不是太累了?” 岁荣很少有这种沉默得令人发怵的时候。 以往出兵杀敌岁荣最为积极亢奋,他胯下的战马一个比一个缺胳膊少腿,皆是伤痕累累。 唯独这次,他的表现有些异常。 “没有。” 岁荣双手垫在后脑勺下,迷茫的望着营帐顶,像是能透过这片帆布看见整片星空。 “只是这一路上马前行,总觉得望哪儿哪儿扎眼,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滋味,只感觉无辜者不该丧命。” “战争当前,哪有什么无辜不无辜。我们不做,照样会有人做。”苏立顿了顿,似乎觉得解释的不太到位,因而又加了一句,“狐族犯了大错,不得不除。” “即便是犯了错,也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 苏立听出了岁荣话里的慈悲之心,轻放手中的箭,将整个身子都转向岁荣:“怎么?你想违背首领的吩咐?你可别忘了你娘临终前对你的嘱咐。” “别废话。我心里有数。” 岁荣不耐烦的侧过身去,留苏立一个无心再谈的背影。 苏立见状轻笑,将桌上所有的箭都插进箭筒,单手握着打算离开。 刚一掀开帐帘,又想起来什么,便多唠叨了一句:“岁荣,首领说了,我们是过来收尾的。首领希望你不负重任。” 岁荣听闻苏立此话,皱眉良久。 “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明早还得搜寻漏网之鱼,需要花些功夫,你早点睡。” 岁荣紧闭双眼,一声不吭。 次日清晨,苏立原以为岁荣会像往常一样,不到紧要时刻绝不卷铺盖上路,这次岁荣又让苏立吃惊了一把。 “你……” 苏立刚想问一句,便见岁荣直接上马,率先领了他的一支部队往前搜寻。 “苏将军,岁荣大人起得很早,我们是跟上还是另选他路?”身边人悄悄问道。 “跟,为什么不跟?首领说了,岁荣大人位高权重,我这将军出行,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罢了。” 苏立挥手招马,不紧不慢的踏上了岁荣刚刚离开的那条路。 “阿猜,你看姐姐给你找了什么?”也狸晃晃阿猜的脑袋,将她在洞口边缘捡回来的果子来回往阿猜鼻尖上蹭。 阿猜的脸仍旧很红,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脏兮兮的姐姐,忍不住扯开嘴角笑了。 “姐姐,你……你好脏……嗯?是什么这么香?”阿猜扬起下巴,口水掉了一地。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跟个小花狐狸一样。快起来吃点东西,吃完了我就带你走。”也狸塞给阿猜仅有的几个果子,用袖子擦擦阿猜的脸,想了想又给自己擦了一遍。 阿猜接过果子便晃晃悠悠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不忘鼓着腮帮子问她:“去哪里?” 看着阿猜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也狸忍不住又想哭了。 她在家里是公认的爱哭鬼。 可她是姐姐,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当着妹妹的面掉眼泪。 “吃完,吃完我再告诉你。”也狸背对着阿猜蹲坐在洞口处,偷偷的摸了摸肚子。 后头阿猜清浅的嚼果子声让也狸不停的吞口水,但下一口口水还没到喉咙就被噎住了。 不远处窸窸窣窣传来了人的声音。 第2章 多活半柱香的时间 也狸赶到洞口,竖起耳朵去听。 那声音听起来极为规律,是整整齐齐的脚步与马蹄声。 也狸立马跳进洞内,慌乱的拉着阿猜走。 “姐……阿猜还没吃完……”阿猜不情不愿的展示着手里还剩下的半棵果子,丝毫不知危险的来临。 “快走,有人来了!”也狸一把拍下阿猜手中的果子,硬生生拉扯阿猜往洞口跑。 刚一出洞口,一个马头赫然出现在也狸视线里,也狸飞也似的又将阿猜拖回了洞内。 “嘘。不要说话。”也狸轻缓地将阿猜往洞内塞,一边塞她一边往她身上盖些落叶枯枝,“阿猜,你听姐姐的话,好好躲在这里,不要出声,等姐姐回来。” “不要,阿猜要姐姐……”阿猜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身上的杂物纷纷掉落下来。 “听话。”也狸低吼出极有分量的两个字,让阿猜不敢再胡来。 对于阿猜来说,姐姐很少有这种大发脾气的时候,一旦她真正发火了,阿猜是不会不听的。 阿猜的老实让也狸手里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也狸的手一直在抖,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只知道出于本能,她要保住妹妹。 退后两步检查一遍,洞内光线不足,阿猜又是在角落里,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小小的人儿。 也狸不放心的又抓了一把泥土枯叶按在阿猜身上,随后迅速回身窜出了洞口。 “谁?”岁荣猛地拉扯缰绳,侧身望去,却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半弓着身子往树林深处跑,一边跑一边往回看。 她眼里的恐惧像是一层被笼罩了雾气的星空,只一眼,便让岁荣捏紧了缰绳,迟迟不肯下令。 紧跟过来的苏立见状扬鞭策马,从岁荣身边呼啸而过。 “哪里跑!来人,放箭。”苏立大手一挥,后面的人争先恐后的冲了过去。 岁荣眉眼一沉,看了一眼也狸跳出来的洞口,立马夹紧马肚子往苏立的方向追了上去,还不忘回头吩咐一句:“后面的人都跟上。” 也狸抽着鼻涕眼泪一边往回看一边往下坡处滚着,她看到大部队都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瘪着的嘴角上扬了几分。 她听到身后仿佛浪潮一般的喊打喊杀声,就像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害虫,她便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应该逃跑的弱者。 弱者终归是弱者,跑不了几步便被追上了。 也狸深知自己也不过是在垂死挣扎,那一箭没要了她的性命已是幸运。 看看右膝盖处被短箭划过的伤口,也狸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或许不跑,她还能多活半柱香的时间。 “狐族余孽,你已经跑不掉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苏立的马速度又慢了下来,缓缓地走到也狸面前。 也狸卷着身子往后退,可后面的人也在上前,她不得不蜷缩在原地,将脑袋耷拉在地面上,温顺的望着来者。 岁荣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他翻身下马,半蹲在也狸面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也狸长着粉红色绒毛的尖耳朵微微动了动,脑袋半抬起来,望着岁荣的眼睛回答:“我爹娘叫我小也。” 眼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认命。 尽管她的脸蛋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眼泪和鼻涕,脏兮兮的糊在一起。 狐族清高是出了名的,但岁荣头一回从这小小人儿抬起的眼眸里读出“认命却不认死”的骨气。 “小也?你们这狐族取名倒是清奇不落俗套。但——可惜了,马上这个名字就无主咯。” 苏立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缩成一团的也狸,嘴角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 岁荣没有接话,他紧握的拳头陡然松了下来,旁若无人地拍了拍也狸身上的泥土,像是对待一只偶然撞在他脚下迷路的兔子。 “将军,孩子也不放过么?”岁荣撇过头去,斜视问道。 苏立“嗤”一声笑了:“我说岁荣,你驰骋疆场这么多年,也不见你心疼过一个孩子,怎么偏偏今天就动恻隐之心了?” 岁荣隐忍不发,静等苏立的后话。 “再说了,她是孩子?她可比你我活得久啊。原本狐族就寿长貌小,更何况你看她耳朵,分明就是狐狸化形而成,不知比我们精明多少,你可别被这小丫头蒙了眼睛。” 岁荣的眼睛悄无声息的眯了一下,视线却是在苏立身上。他没有反驳,却也没有为也狸辩解。 也狸偷偷看了眼岁荣,吸溜一下鼻涕,开始悄悄往岁荣身边靠。 苏立注意到也狸的举动,瞬间取箭拉弓,对准了她的眉心,面无表情说道:“再动一下,我可保不准箭头射在哪里。” “苏立。”岁荣站起了身,往苏立的方向走去。 这个方向正好完整的挡住了冲向也狸的箭头,苏立拉住弓箭的手猛地颤了一下,随后缓缓卸力,将箭又插回了箭筒。 “你可不要告诉我,到了今天,你突然转性要当个扶善的好人了。” 岁荣摸摸自己的前额,笑了起来。 “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好人。但我自有我的是非分辨。” “是非?”苏立像是被岁荣感染,也跟着笑了,“那我听听,你口中的是与非是什么?” “人狐妖魔四族不该沦落到此种地步。” “你的意思是——首领的决策有误?” “你别给我戴这么高一顶帽子。你知道,我承担不起。”岁荣侧过身子,语气略带嘲讽。 苏立轻笑着摸了一把他的长弓,语气平淡得像是提醒他记得回家一样:“狐族部落首领意图谋害人族,其心可诛……这可是首领的原话,你别忘了。” 岁荣上前轻拍苏立的肩膀,轻轻在他脑袋右侧耳语:“你也别忘了,今天覆灭的是狐族,明天保不齐没的就是魔族。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想你比我更懂。” “所以你的意思是……”苏立笑问道。 “把你的魔气收起来,以免伤了自己。”岁荣捏了捏苏立的右臂,他五指一松,那团黑气立马化为乌有。 第3章 寿长且童颜 也狸见状眨了眨眼睛,耳尖微动,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也还能活吗?” 苏立听闻笑声更大了,那笑里似乎是在嘲笑也狸的求生欲,也像是在取笑岁荣的临阵退缩。 伴随着苏立的笑声,岁荣再次蹲在了蜷缩在地面的也狸面前,手放在她头上,像模像样地拍了两下。 “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安慰这个狐族孩子的神情让苏立心感不妙。 “岁荣,你要做什么?”苏立手下意识的就往箭筒摸去。 岁荣无视苏立的质问,将轻若无物的也狸小心翼翼地横抱至马上,待也狸软化趴在马背上他才一跃而起,翻身上马。 “你疯了吗?岁荣!”苏立一把扯住岁荣的缰绳,厉声喝道。 “放手。”岁荣目视前方,轻声道。 “狐族不能留,你带她走就是与人妖魔三族为敌……” “驾!” 马剑刺般地冲了出去,几乎是瞬间,苏立撒开了手。 他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 岁荣的马不再回头,无一丝犹豫迟疑。 如他本人一样,再无余地。 也狸兴许是真的累了,她趴在马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令马的速度不敢再快,替之为轻缓规律的步伐,只为不扰她清浅梦境。 岁荣脱下披风,将也狸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 也不知道在马上颠簸了多久,也狸才稍稍恢复意识。 她醒来的瞬间就要往马下跳,惊得马仰着脖子嘶吼了一声。 “做什么?” 岁荣一手牵紧缰绳,另一手半空中一把拦腰截住了也狸。 也狸抬眼看去,岁荣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怒气。可那怒里却夹带着他自身的三分怒火,另外七分则是对也狸举动的质问。 这一声低问让也狸稍稍清醒,她冷静后便惴惴不安的念起阿猜来。 “小也还有妹妹……小也要回去找妹妹……”话还没说上两句,也狸又开始仰头大哭,却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听起来像是干嚎。 哭了一阵便挂着鼻涕眼巴巴地回望岁荣,整个身子都在因哭泣而抽搐。 岁荣盯着她沉默片刻,吐了吐气,说道:“你别哭了。” 也狸胆怯的抬眼瞟他,发现了他脸上的无措便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索性哭出那么点儿声音来。 “小也的妹妹……” “好了好了,我带你回去找妹妹。别哭了。”岁荣按了按眉心,扯住缰绳打算往回走。 “我先跟你声明,我们离你妹妹已经很远了,我这马也需要休息,今天可能没有办法再赶路。” 也狸眨眼看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即便是现在我们回去了,等着我们的还是那些要杀你的人,所以……” “哇……小也的妹妹……”也狸的眼泪像是泄了洪一般,喷涌而出,惊得岁荣差点甩掉了缰绳。 “你听我说完啊……好了,别哭了……小也?” 岁荣喊也狸名字的声音盖过她的哭声,她见了眼色说收便收,眼泪挂在眼眶中将掉未掉,继续眼巴巴的望着岁荣。 岁荣看天叹了口长长的气,对她解释道:“所以现在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着,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再带你回去找妹妹,好不好?” “可是妹妹她……” “你放心,我看过那个洞,只要你妹妹不往外面跑,她是不会有危险的。他们以为目标只有你一个,因而重心都在外面。若是我带着你一个劲的往回冲,很容易被当作活靶子,我这样讲你能明白?” 岁荣压住性子跟也狸解释,他自己都惊异他竟然还会有如此耐心的一面。 也狸细细想了一番,擦擦眼泪,最终妥协般地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这让岁荣再次松了口气。 岁荣早年本就有作战经验,找一个安全隐蔽又不至于让人难受的地方对于他来说不是难事。 只是也狸的嘴唇越来越苍白,这不是个好兆头。 “你为什么要救我?” 也狸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落,歪了进去,她不忘撇脑袋问岁荣这个问题。 岁荣徐徐添了几根枯枝在火堆里,从里面发出温暖的“噼里啪啦”声。 也狸几乎以为这就是他的回答,索性回过头来不再等他的答案。 “我不是救你。” 岁荣的声音在火焰的烘烤下显得像是一块熟透了的红薯,散发着香喷喷的甜味。 也狸忍不住又侧头去看他。 “或许……我救的确实是你?” 他的脸被火映衬得发红,这让也狸的耳尖更烫了。 “原先我也在疆场杀敌,可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反叛者。他们残忍血腥,所到之处横尸遍野一片狼籍。” 岁荣像是想起了战场的残忍,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个人还真是喜欢皱眉头。这样意气风发的一张脸,皱起眉头来真是不太好看。也狸摸着膝盖暗想。 “我从未见过首领下令大肆屠杀一族的情况,即便狐族真有反叛者,也不至于灭族。” 听到“灭族”两字,也狸心如突起的火焰,猛颤了一下。 “小也的爹娘……还在城里,他们……还好吗?”也狸怔怔的看着那团火,问道。 她没有等到岁荣的回答,火焰却越升越大。 也狸瞳孔里跃跃突起的火焰直接烧到了心里,那片盎然生机被统统烧光,难闻又血腥的熏味弥漫在每一道呼吸里。 岁荣握紧了手中的枯木,低沉着头,他难发一语。 换做是苏立,或许他还会皮笑肉不笑的安慰一句“节哀顺变”。 可他做不到像苏立这般的冷漠心肠。 正想着要不要暂时将话题转移到“救妹妹”上面,刚抬头就有一道凉意袭来。 这凉意是从脖颈处发出,由此分散至后背四肢,岁荣伸向火焰的手僵硬的滞留在半空中,缩也不是,进也不是。 “你们人族杀了我爹娘。我要杀了你报仇。”也狸红着眼厉声喊道,像是飞蛾扑火灼烧的声音。 她手中的匕首隐隐绰绰的散发着一股黑气,正相互缠绕着围上了岁荣的脖子。 岁荣的眼微不可见的眯了一下。 他嘴角带着温润的笑意,仍旧轻柔的问也狸问题。 “这匕首是个好家伙,能告诉我是哪里来的吗?” 第4章 不要以为我看起来小就好骗 也狸怒极反笑,她露出尖锐的虎牙,笑得邪性极端。 “小也为什么要告诉你?小也现在只想给爹娘报仇。”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 岁荣脸色平静,手却在暗暗发力,追寻那股汹涌却内敛的魔气。 “爹娘说过,小也不能太善良,善良会被欺负……可爹娘却不听话,善良得被人族追杀……”也狸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强撑起的笑容苦涩僵硬。 “你爹娘一定不愿看见你充满仇恨的样子。” 岁荣眼看着即将堕入深渊的也狸,就像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块纯洁无暇的玉石即将被投入熔炉炙烤,渐渐无心再寻那道目前为止他无法抗衡的魔气。 拥有这双灵动眼睛的人,会被仇恨支配一辈子,这是多么让人遗憾的事情。 “我爹娘已经死了。小也已经是个没爹没娘的人了。都是你们人族害死他们的,我要你……”也狸一字一句的吐着这些话,匕首按压的程度也越来越大。 “那妹妹呢?她还在等你回去找她。”岁荣轻微的往后退了退,定定的看着也狸的眼睛。 也狸的眼神在那一刻柔软了很多,她愣了愣,可手中的力度却丝毫未减。 “你带我去找妹妹,现在就去。” “好,好。”岁荣十分顺从的应允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会被一个狐族孩子威胁到这种地步,回想起来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不已。 也狸瞪着眼睛注视岁荣接下来的一举一动,手中的匕首也缓缓垂落下去。 回去找妹妹的过程中也狸没有再拿匕首对着岁荣,也没有像初见时哭得涕泗横流委屈兮兮,她娇小的身子在马上坐得直直的,像是背负了什么神圣的使命。 岁荣苦笑摇头,只能将手里的缰绳握得更紧了,护着也狸的手臂也更近了些。 返回途中一路无话,两人各揣心思望着前方的黑暗和未知。 而头顶便是星空,有盈盈皓月,又有星点斑驳。似是星月,却并非昨夜。 “快到了,你马上就能见到妹妹了。”岁荣见距离越来越近,出声提醒道。 也狸听闻脸上终于松懈了几分,稚嫩的脸庞在月光下散发出清冷却柔和的光。 岁荣微微皱眉,垂下了眼。 “小也,你能告诉我,那把匕首是谁给你的么?” “你为什么对我的匕首这么感兴趣?”也狸的语气不再充斥十分恨意。 兴许是马上就要见到妹妹了,她正在整理情绪。 “因为……这把匕首看起来很与众不同。我从来没见过有这种把儿的匕首。”岁荣随便扯了个由头回答道。 “不要以为我看起来小就好骗。这匕首跟我见过的其他匕首没什么两样。”也狸直接拆穿这个不走心的借口,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岁荣眯眼暗想这狐族孩子还真不好对付,便细细编了个可信的理由说道: “这匕首凉意瘆人,又锋利无比,想来定是有人细心保管照料。但上面却没有丝毫血腥味,说明你从未用这把匕首杀过生。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既然不用匕首杀生,也没有熟肉嫩草的味道,那这把匕首你用来做什么?” 也狸的身子随着马的颠簸一下一下的,她似乎在很认真的低头思考着这段话。 岁荣的目光渐渐滑到也狸腰间,那把入了鞘的匕首已无半丝魔气,的确与平常匕首没什么两样。 但它适才散发出来的凛冽魔气,是岁荣从未见过,甚至根本就无力招架的精纯魔气。 刚刚只要匕首沾到了他的血,他势必会倒在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狐族孩子脚下。 这种惊人的杀伤力不该是一把匕首应该有的。 而现在看来,这个孩子也不知道这把匕首上附着了这么高强的魔气。 “这是我捡来的,从一只妖脚下。我求了好久娘亲才准我用来防身,当然不会随便拿出来用了。”也狸说着习惯性的握住了她的匕首,摸了两下,很爱惜的样子。 “所以你第一次用这匕首是用在了我脖子上?真是荣幸之至。”岁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总归是脸部表情不太自然,好在也狸是背对着他的,什么也看不到。 也狸听闻微微侧头,像是想看他一眼。 但一转念又咬紧了牙关,愤愤道:“等找到阿猜了我再找你报仇。” 岁荣笑了笑,并未对此话上心。 像是听了句跟“下回躲猫猫我一定会找到你”一样的玩笑话。 半晌已过,两人即将入山。却看见附近有营火扎堆,便下马步行。 也狸刚一下马,没站稳就往一侧倒去。 好在岁荣眼疾手快,一手揽住她并按下她的脑袋示意小心行事。 也狸红着脸挣扎了几下,又怕自己动静太大引来附近扎营的人族,因而这挣扎倒更像是在岁荣的怀里扭来扭去,老不正经。 岁荣将食指压在他的嘴唇上,低低的“嘘”了一声,便全神贯注地找他们入山的最佳路线。 也狸感觉自己喉咙干干涩涩的,头皮也有些发麻,便下意识的去摸那把匕首。 指尖刚一触碰到匕首把儿,那冰凉触心的感觉让也狸瞬间回神,想起这个正圈着自己的是人族。 而人族大肆屠戮狐族,血洗狐族上下,导致她与家人阴阳两隔,无处可去。即便他从未动手伤狐族任何一人,也难以洗脱他们人族暴烈嗜血的罪名。 这个仇,等她安顿好了妹妹再报。 下定决心后也狸的身子再次僵硬起来,岁荣有所发觉却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小也,你听好了,从这里到你要去的那个山洞很有可能会撞见几批人,但你只要跟着我,不乱跑,我必定不会让你有事。听清了吗?” 也狸硬硬的点了点头,空洞的望着前方。 “跟紧了。”岁荣缓慢向前,踏平了这条小路的野草,另不忘轻轻地往里推两边突出来的枝桠。 也狸埋头跟着,右膝盖却又在发痛,这让她每走一步就像是在刀尖上跪了一下。 好在岁荣熟悉路径,这一路相安无事,也狸成功的回到了当初她与妹妹藏身的洞口。 第5章 匪夷所思的恻隐之心 “我在外面守着,你带她出来。”岁荣找了个地势相对较高的位置察看周边,示意也狸可以进去了。 想起来什么,他又加了一句:“最好不要再哭了,容易引人过来。” 也狸使劲点头。 激动的她飞奔而去的时候重重的摔了一跤,她起身按了按右膝盖,又往里面跑。 岁荣盯着也狸踉踉跄跄的背影,一股无名情愫纷杂而起。 他按了按胸口,吸气屏息。 那种感觉像是春蚕吐新丝,茶叶冒初尖,新奇的让人不忍移开眼睛。 狐族人他也见过不少,但却从无一人,能让他如此骑虎难下过。 他居于内阁,与狐族无甚来往,也没什么交情可言。 这次屠族对于狐族来说是灭顶之灾,可对于他来说,是一次洗清首领对家族嫌隙的机会。 一旦成功,日后他大可以放心施展拳脚,甚至胜过爹爹当年,另创一番丰功伟绩。 明明只要这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熬过去,他便不再受人监视,不必畏手畏脚处心积虑只为博得一个出战的机会。 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这个狐族孩子不仅不对救她一命的岁荣心存感激,还差点伤了他的性命,甚至还放话安顿好妹妹之后再来报仇。 别说苏立,就连他自己都认为这次起的恻隐之心,来得让人匪夷所思。 或许苏立说得没错,他不过是被一个狐族孩子蒙了眼睛。 正胡乱想着,惊觉也狸在洞内迟迟没有动静。 岁荣不得不离开高处,钻进洞口。 洞内漆黑一片,人族对黑暗有种天生的抵触,这种不适感让岁荣从身上找出火折子吹燃照明。 火光亮起,更加显得里面空旷安静。 几乎没有人的声音。 要不是岁荣亲眼目睹也狸跑了进来,他绝不敢相信这里还藏着两个人—— 不,是一个。 也狸像只被抽去精髓的猫皮,软软的瘫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宛如被命中的猎物。 她没有找到妹妹。 角落里只剩一堆零散的枯枝烂叶,再无别的活物。 “咦?那里怎么有光?” 外面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岁荣立马灭掉手中的折子,拽住也狸的胳膊就往外跑。 可也狸早已经丧失了求生意志,重重的瘫倒于地面,不管岁荣如何拉扯,都毫无动静。 外头的对话仍在继续。 “怎么可能,我怎么没瞧见?你看到的怕不是磷火?” “你这家伙,磷火和火光我能认不出来。走,去看看。” 两人距离洞口越来越近,脚步踏碎枯枝踢开石子的声音直直灌入洞内,岁荣情急之下再次横抱起也狸,往外面冲去。 “什么人!” “快,在这里,来人呐!” 黑暗中四面燃起火光,声音一齐往他们的方向聚集。 寒风四起,营帐内的苏立却正懒懒地窝在自己的临时床榻上,一直盯着箭筒里森森反光的箭头,细细的想着他参与此事的来龙去脉。 狐族本就人丁凋零,由狐狸化形成人的更为稀少难见。 这次人族首领集结本族精英与魔族将士,将狐族赶尽杀绝,早已引起众怒。 但碍于人族首领,几族皆是敢怒不敢言。 岁荣本为人族将军世家,却因爹娘得罪小人,首领起疑,便自岁荣开始,不再任命将军之职。 即便出征在外,也是以“大人督战”的名义,绝不准他占半分功绩。 这次对狐族的追杀行动,正是首领声称考验岁荣忠诚度的绝佳时机,便想着法子将他派了出去,还特意将岁荣爹接进他首领阁内,其心无人不晓。 苏立便是首领特意安插在岁荣身边的眼线。 眼线这回事,有人看破不说破,有人心知肚明。 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演戏,另一个配合演戏而已。 “将军!要事来报……” “进来。” 苏立从榻上坐起,拍了拍灰青色长袍,斜靠在榻背上,招手示意来者快报。 听了几句,苏立干笑一声:“这下可好,不仅狐族孩子跟丢了,就连岁荣也不见了。” “将军,您大可以回复首领是岁荣大人自己……”一旁服侍的下人以为他是想要个解决方案,便插嘴道。 “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苏立细长的眼睛幽幽的滑了过去,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 插话者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垂头,暗骂自己多嘴。 苏立冷笑一声,将头侧向了另外一边。 在无人可见的这一侧,苏立眉眼中的冷漠缓缓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猜不透,看不尽,是深渊,是泥沼。 凤眼微闭,他将眼中的情绪尽数掩盖在光影之下,气吐得极慢极缓。 “那个狐族孩子总也活不成了,你何苦非得搭上自己一条命?” 也狸如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岁荣东奔西藏,既没有提起找妹妹的事,也没有再提及报仇的事。 她就像是一道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右膝盖处的伤口越扩越大,有感染发烂的趋势。 岁荣再次为她处理包扎伤口,神情复杂。 他心知这双无辜稚嫩的眼睛,在目睹了一幕幕世间的丑恶之后,再无父母相伴,亲人相随,该有多么绝望。 这种绝望感随时会轻而易举地溺死人。 他也曾有体会。 “小也,你害怕吗?”岁荣像第一次遇见她时蹲在与她视线平齐的位置,试图在她眼里找到当初的半分神气。 当时她虽害怕,眼神却灵动机敏,甚至会看人眼色凑近岁荣想留得一命。 “你是狐族,甚至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狐族孩子。你不会轻易寻死,对吗?”岁荣又问,语气很轻。 好像再重一点儿,就会撞碎了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儿。 也狸听到“狐族”两字,眼神微动。 视线缓缓转移到岁荣身上。 她动了动脚,顿感吃痛,这才发现右膝盖处被包扎得不太整齐的伤口。 “伤……” “这伤是什么时候有的?” “箭……” “苏立?”岁荣咬了咬牙,没想到他竟然在第一次射箭时就将魔气附着在了箭头上。 他是铁了心要杀她的。 第6章 苍老一瞬莫过于此 当初在靠近也狸时察觉到的魔气,岁荣只以为是那把魔气重得邪乎的匕首散发而出,从未往苏立那里去想。 直至这伤口愈发严重,溃烂成了这幅模样,他才感觉到不对劲。 如此看来,“铁石心肠”用来形容苏立丝毫不为过。 他们果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岁荣一边黑着脸将也狸身上的魔气逼出来,一边暗下决心再见苏立必定划清界限,绝不再与之假情假意的称兄道弟。 却不见也狸逐渐皱起的眉头。 在岁荣发力的同时,也狸顿觉血液倒流,两眼发黑四肢僵硬六神无主,完全无法动弹。像是一只待宰猎物。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人魔狐妖四族…… 狐族…… 家人…… 岁荣…… 孟婆汤…… 像是经历了百年之久,看过了千年的沧桑。 随着也狸面目越来越狰狞,身子由僵硬变为抽搐,岁荣才恍然住手。 “小也!”岁荣一把抱住重重倒下的也狸,惊喊道。 “难……难受……”也狸翻着白眼虚弱的回应岁荣,垂落在一边的右手下意识的握紧了他的衣角,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岁荣身子微微颤抖,沉默了很久。 她是狐族。 而狐妖两族不沾魔气,大部分狐妖两族人甚至连魔气为何物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会想着要用自己的魔气来强行逼迫她体内的魔气出来? 他一定是疯了。 “对不起。” 也狸气息奄奄的抬眼望他,没有力气再去想他这番道歉又是为何。 “你从未受过魔气。苏……他箭上附着的魔气进入你体内太久,伤口也未曾及时处理,导致你身体系统紊乱才会有如今溃烂之势。” 他此刻的魔气对也狸根本派不上用场,甚至还会加重她的疼痛感。 岁荣从未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无能为力。 但开口仍旧是—— “我会想办法救你。” 也狸差点儿昏厥的那口气终于缓了过来,她头脑发胀的想着岁荣的这番话,越加不大清醒了。 “让小也死去吧。小也要去找爹娘和阿猜了。”说完便歪着脑袋做垂死状。 岁荣捏紧了拳头。 “你爹娘千辛万苦将你送出来,你却想要送死,你可果真是个好孩子。” 也狸将头侧向另外一边,不说话。 “没错,你是可以随时去死。狐族就此覆灭,再无任何余地。也罢,你想死是吗?我帮你好了。” 岁荣将右手慢慢举起来,手心逐渐生出一缕魔气,直直朝也狸的方向打去。 “好了。我知道了。”也狸一掌拍下岁荣的手,挣扎着从岁荣身上起来,按着膝盖往里走了几步。 背对着岁荣的她神情凄婉,嘴角带笑。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何不在这兵荒马乱之际再多增一份羁绊,即便是同情……也好。 没有人会知道,她竟然在濒临死亡之际,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一瞬苍老,莫过于此。 岁荣看她的眼神微变,她就像是一瞬间变了一个人。 面孔仍旧稚嫩,眼神却变了。 像是猜透了一切,看穿了结局。 “小也……” “走吧。我们不是在逃命么?”也狸回头看他,眼神疏远而冷漠。 岁荣凝视着她,像是在揣摩临近的黑夜。 “你们狐族人,果然都是有两幅面孔的么?” 也狸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冷笑自己不知道为何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就为了让她多受几日的折磨与痛楚? 又或者是,接受这世上最后一丝温暖么? 带伤躲避追兵,对于也狸来说很是艰难。她又再不肯被岁荣搀扶或是触碰,非得独自前行,这让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也狸却也不急,一面架着岁荣为她捡来的木头赶路,一面像是开了话匣子一样讲话。 似乎是在对着岁荣讲,又似乎是在对着空气讲。 “爹娘说过,狐族与人魔妖族都不一样,我们是最有灵性却又最为脆弱的一个种族。有朝一日,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一定要坚强,要保护好……妹妹。” 说到妹妹,也狸咬紧了牙。 “当年我也曾经与人族小孩玩耍过,有人待我不好,却也有人待我极好。我会觉得奇怪,但我从未怪过那些待我不好的人族。” 可她在目睹了人族屠戮狐族之后,那对人族的好感渐渐转变为害怕,仇恨。 她恨勾结的人魔两族,恨不作为冷眼旁观的妖族,恨这个世界。 偏头看了一眼始终沉默的少年,默默叹了一口气。 到了最后,她对这个人族少年,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我也是人族,我会待你好。”岁荣轻声说道。 他嗓子发哑,可话里的温柔让也狸鼻头发涩。 这种感觉令人极为难受。 他让她再度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 在知晓死亡即将来临的情况下等死,宛若凌迟。 “别白费力气了。我不需要。” 也狸使了使劲,加快了自己前行的速度,想要将岁荣甩在身后。 她辛辛苦苦走了好久,他却三两步就跨了过来。 “既然是我救了你,那我必定会救到底。你放心,我定会救你。” 也狸干笑一声,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笑意更重了。 “好。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救。” 也狸便拖着病体随岁荣一路奔逃躲藏,吃了不少苦头,伤也愈发严重。她知道,距离那个时候更近了。 “你放开我!”也狸死死按着膝盖低吼道。 她不愿再被岁荣抱着躲避那些追兵。 “除非你想我们死在乱箭之下。”岁荣咬着牙一字一句的看着她说道。 也狸几乎要沉溺于他的眼神之中,与此同时,对死亡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 膝盖的疼痛与死亡恐惧交织而起,她开始因此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时会有仇恨,糊涂时只剩痛苦的呻吟。 她唯有的潜意识便是死死抓住这个从未停过脚步的人族少年。 他不仅是她活下来的最后希望,还是她所有仇恨的集中点——他是唯一一个她现如今所能接触到的人族。 岁荣目睹过也狸眼底复杂的情绪,心里就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絮被灌入了开水一样的膨胀,发烫。 他只能更加拼了命的保护她,与人族追兵周旋厮杀。 可也狸终究是撑不下去了。 第7章 只有来世再报了 也狸右膝盖处的伤口完全溃烂,扩散至整个身体。 她再也跑不动了。 也狸躺在岁荣临时搭建的小床上奄奄一息。 可她那张稚嫩的小脸却在微微笑着。 岁荣将头埋在双臂里,半晌才吐出一句—— “对不起……” 也狸想要摇头,却没这个力气。 她一寸一寸地移动着她距岁荣最近的右手,吃力的去推他架在床沿边的手臂。 岁荣察觉到手边极轻的触碰,将头抬了起来。 此刻的他早已不复当时初见时的神采。 脸色发青,眉眼发梢上都缱绻着一股狼狈不堪的疲倦。 他原本不必如此的。 也狸张了张嘴,话到喉边,却怎么也没力说出来。 又怕岁荣看了担心,只能就着张开的嘴,给了他一个她尽可能展现出来的笑。 在岁荣看来,这笑容苍白无助,哀婉凄凉。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到处逃亡,我本该带你去找……对不起……” 也狸闭了闭眼。 “你不用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 可惜岁荣听不到。 “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受这么多苦……我明明可以阻止他的……我早就应该猜到你中了他的魔气……” “如果不是你,我在他们口中便是死有余辜,再无转机。” “当初若是我没有上山,他也没有跟来……” “那我与妹妹或许还能活个几日。不过也是几日罢了。迟早的事。” 也狸视线落在岁荣脸上,意识慢慢涣散。 “小也?” 岁荣询问的声音陡停,一时空气中的寂静像是要掐断了也狸的脖子。 也狸半睁着眼睛,朦朦胧胧的笑着。 “你的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两行泪自眼角而下,流入发丝,瞬间没了踪迹。 叮—— 画面逐渐消失,碗里的涟漪也渐渐平复,直至能完全倒映出也狸的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阿婆,小也的这碗孟婆汤,喝完了就能忘记一切么?”也狸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小心的端着碗,撅着嘴问对面的人。 她鼻子酸酸的。 好久都没闻过这么让人留恋的味道了,也好久没这么痛快的流眼泪了。 她明明就是家里那个最爱哭的孩子。 爹娘当时还说,以后见了孟婆,一定要让孟婆在汤里多下一味调料,唤做“无泪散”的,让她下辈子不再做一个哭哭啼啼的受气包。 那时的也狸还不知道孟婆是谁,问过爹娘很多次,可他们也是模棱两可的说不清楚。 也狸猜测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只说不论是谁,死后都会到魔族人孟婆那里,找她要一碗孟婆汤。 喝了以后就可以忘却前尘,不再为俗世困扰半分,随后便可整装待发开始新的人生。 今天她来了。 原来真的有孟婆,原来孟婆真的是个老婆婆。 尽管她没能看到孟婆的面容,但她猜想,她一定是有着天底下最为温柔慈祥的笑容,不然怎么会做这份洗清所有人前尘往事的工作呢? “喝了,便忘了。痴望,怨念,别离,爱恨,遗憾……通通都没了。” 孟织瑶的声音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吐得很轻很轻,尽数灌入也狸的耳中。 也狸抬不起头,只能在汤里看着自己的脸。 “阿婆,我不懂。爹娘没有做错过什么,阿猜也没有。我……” “小也,你的亲人已入轮回。你也快了。”孟织瑶拽着的绸布随着她整理桌面的手跳来跳去,跳入了也狸的余光里。 也狸感觉到孟婆似乎在整理桌面,等了半天孟婆终于又多说了一句。 “世间总有善恶忠奸,生死别离,执念是带不走的。” “阿婆,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能不能告诉小也为什么?”也狸拼命想要抬头,可脖子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她只能看着一个地方,就是这碗孟婆汤。 “自古往今势力皆是此消彼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又岂是一人两人可力挽狂澜的。” 孟织瑶将绸布塞进衣口,哑着声音说道:“把汤喝了吧。” 随着汤碗缓慢的上升,也狸陡然想起岁荣。 像是深渊里一盏蜡烛散发出来微弱的光,岁荣在光里十分模糊,看不清脸。 “那个……人族少年呢?” 孟织瑶见也狸有点不愿意喝的光景,索性又多说了一段也狸仍旧听不懂的话。 “世间有灵者皆入轮回,不入轮回者,或不死不生,直至破土,乃为重生。” “远古相争,两败俱伤。筹谋万年,皆为执念。地下恶,终有出。入天灵,必将回。” 也狸不懂。 她竖起了耳朵,溜圆了眼睛也听不懂。 便知道这是孟婆故意如此,好让她知难而退。她只能泪眼婆娑的将汤往嘴里倒。 汤正灌入半碗,腰间的匕首陡然发亮,吓得也狸将汤洒去了半碗。 碗还未落地,也狸便已经倒了下去。 她整个身子软软地倒在一个人怀中。 这人身上白素一片,干净得一尘不染。 “你回来了。” 孟织瑶从地上捡起她的碗,用绸布去擦碗边沾染的土,皱了皱眉。 “织瑶,好久不见,你又老了。” 白衣少年大笑一声,将怀里的也狸轻放在了身侧的椅子上。 孟织瑶出于本能地想去摸自己的脸,意识到这不该是她应该有的举动,便低头说道:“魔君说笑了。” “魔君?”束庄扭头去看孟织瑶,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大腿,笑说,“是了是了,我现在便是魔君了。” 说完便捏着自己的下巴兴致勃勃的上下打量起也狸。 “吾等恭迎魔君回殿。” 束庄被吓了一个激灵,回身一看,齐刷刷的人并排跪着,头低得很是诚恳。 他点点脑袋。 “我稍后便回殿内处理政务。你们先回。” 话落见无人动身,暗暗瘪了瘪嘴,只能先妥协一步,悄悄对孟织瑶说:“让她再活一次。” 孟织瑶握紧了手中的碗,一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束庄拧了拧眉,又小声说道:“她救了我一命,我怎么着也得还她不是?魔君哪有这么小气的道理!” “魔君。” 一人走上前来,束庄认出这是跟随上任魔君的元老,便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他。 第8章 我这魔君做得好没意思 “魔君不可插手轮回生死之事。”元老义正严辞的行礼道。 “我这悄悄话也能听见?您这不错啊,都可以胜任到下届魔君了。”束庄以开玩笑的口吻调侃道。 “魔君!”元老生气了。 束庄咂咂嘴,觉得好没意思。 看了一眼喝了汤后便没了知觉的也狸,又看了一眼孟婆,眼神示意了一番,还望她能明白。 遂带着一大帮子人回了魔君殿。 回殿路上那元老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人族监管魔法,魔族掌管轮回,妖族调节自然,狐族释放灵气。这四族各司其职,万万不可坏了规矩。” 元老边跟着束庄疾走边握着长杖杵了杵地面,厉声道:“一旦出了什么差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束庄掏了掏耳朵,不停地点着脑袋,示意自己在听。 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气得元老抖个不停,便又大声道:“我魔族之所以生活在地下,就是因为掌管轮回一职,非我族莫属。权利太大,压制于地下才对四族有所平衡。” 元老抖着长吸一口气,吐出来时声音被压的极低极沉。 “我族牺牲如此,不就是为了维护这些规矩么?” “元老,您别激动。” 束庄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魔君椅,压压手提醒元老切勿过怒。 “您说的都对,我特别赞同,真的。但——” 元老就知道他有这个“但是”,袖子一甩怒朝他方。 “……当我历劫化为一缕魔魂附着在一把匕首上时,差点儿没被那杀千刀的吸魔妖给吸走,就是那狐族孩子救了我。区区一个孩子的救命之恩,我总得报吧?” 话音刚落,另一个眼生的魔族人站出来了。 “魔君报恩是为善举,只是——” 束庄就知道有这个“只是”,便不爽的将脸转了过去,用耳朵对着他。 “只是这事传出去不仅对魔族的名声不好,本族人也会心有芥蒂,认为魔君对外族人……” “恩?”束庄鼻孔出气,瞥了一眼。 这人便不敢再说下去。 束庄翻了个白眼,换了个坐姿,百无聊赖的玩起他的腰饰来。 后面又有人上前,前仆后继地赶着絮絮叨叨一番,各持观点,但目的只有一个。 “恩可以报,但要分时间场合。报恩也有各种不同的形式,魔君大可不必非要以一命还一命。” “护魔使所言极是。只是小的再多说一句,魔君扰了轮回一事,怕是逆天而行,恐遭大劫。” …… 束庄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堂堂一魔君,报个恩还得顾虑这个考虑那个,那我这魔君做得真是好没意思!你们都别说了。” 束庄顿了顿,“或者……” 魔君椅下面的人皆以为这事有所转机,便抬头看他。 “换你们谁上来坐坐我这个位置?” 束庄闷声拍了两掌他的座椅,无人再敢发声。 他见状冷哼一声。 “以后谁还说闲话?有本事你也来救我一命?” 殿内更加安静。 “行了,都回去吧。我这第一天当魔君就在我这里指手画脚的,以后还指不定哪样。”束庄嘟嘟囔囔说道。 底下人面面相觑,皆是恭恭敬敬的离开,不敢造次。 片刻无声。 束庄见人尽数走了,嘴角微起。 “我这新任魔君,你们还算满意吧?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束庄于魔君殿内歇息片刻,便唤人去召孟织瑶。 “她那给人喂汤的工作,随便找个靠得住的人顶着,别给她搞砸了。”束庄吩咐道。 “可是……”侍女低头端着茶碗,欲言又止。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织瑶这没日没夜的熬汤端汤,也没个魔君让她休息休息?这下她的救星来了。行了,快去吧。” 束庄招招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眉眼挑着,一副志满意得的模样。 一旁端了茶水往下走的侍女得了指令后忧心忡忡,她不知为何这任魔君和她在别人口中听到的历任魔君不一样。 只望日后不论出了何事,这魔君能或多或少的念及这些贴身伺候的侍从,切勿为难他们。 侍女离开后,束庄深感候人无聊,便把玩起了他凭空化出来的匕首,上下左右仔细瞧着,琢磨着当自己那一缕魔魂附着在一把普通匕首上时会有怎样令人惊呼的神奇反应。 说来也是奇怪,当他历劫化为魔魂时,好巧不巧落在了一把其貌不扬普通到连束庄都有些嫌弃的匕首上。 更巧不巧,他还遇上了历任魔君历劫时最怕撞见的吸魔妖。 这妖族的吸魔妖原本不可怕,换作平时,束庄一手能捏上百个。 怕就怕在历劫的时候遇上。 他一不能用出魔法,二不能以魔君之威吓唬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吸入腹中,历劫失败,彻底与魔君之位无缘。 这吸魔妖就是魔君候选者的大克星,一旦遇上,就代表要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了。 束庄正垂头丧气的等着进肚时,一个女孩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她胆子倒是挺大,从吸魔妖的脚下捡起了这把匕首。 束庄这颗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 后来这狐族女孩一直贴身带着他。兴许是小孩子对捡来的东西都十分宝贝,她几乎也不怎么用,就是一直别在腰间。 直到后来出事了,她到处逃亡,整天担惊受怕的跑着,还莫名其妙的跟了一个人族少年一起跑。 还差点用上了他。 说实在的,只要她当时在威胁那个人族少年时再多用一丁点儿力,他完全可以让那个傻小子立马倒在她的面前。 可她终究是没有。 像是舍不得什么似的。 这两人的逃亡史他一路跟着看下来只觉得不懂,便想着既然你这么想活,那我便让你活。 这是你救我一命该得的。 还另想着其他的什么,例如等这个狐族小丫头醒过来之后她会做什么,能不能认出他来,他到底该作何解释之类的,孟织瑶就到了。 “织瑶,你来了,我这……” 束庄从魔君椅上下来,熟络的迎向孟织瑶。 可孟织瑶却不领情。 一个抽身,冷冷的立在了魔君殿右侧。 第9章 实为逆天之举 “织瑶,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也不必气……来来来,坐。”束庄笑着拍拍孟织瑶身后的座椅,倒真有点儿招待老朋友的架势。 可他毕竟是魔君。 孟织瑶自然不敢造次。 “魔君还请上座。我等不过是听命于魔君的下人,万万不敢受此待遇。” “你敢!织瑶,你敢的。”束庄上前一步,双手捧住孟织瑶的两肩,硬生生的将她按在了座椅上。 孟织瑶想要反抗,可她一个佝偻老人之身,实在无力与之抗衡。 “魔君还请自重。”孟织瑶微带怒火,打下了束庄的手。 “织瑶,你怎么年纪变长,脾气也大了不少?”束庄轻笑一声,见孟织瑶的皱纹又加深了几道,笑意更浓。 “好了好了,织瑶,不和你玩笑了,说点儿正经事。” 一听这话,孟织瑶脸上的神情愈发肃穆了。 “你所谓的正经事,在我这里算不得正经。你还是趁早死了那条心。” “哎呀,我的好织瑶啊,不就是帮我一个小忙吗?我答应你,只要你帮了我这次,我以魔君之位起誓,必定还你自由。如何?这个条件够吸引你吧?” 听到“自由”两字,孟织瑶错愕一秒,回眸凝视束庄。 “魔君之位,不是用来给你起誓徇私的。” 孟织瑶身躯虽老,容颜早逝,可她眼里的那抹敏锐中参杂着柔和的光,是骗不了人的。 这情愫被束庄拿捏得死死的。 “我当然知道魔君之位不是这样用的,但我既已为魔君,自然有我作为魔君的权力。织瑶,你放心,你一定能亲眼见一见外面的世界。那可比你在那些人的眼泪中看到的美好多了。” 孟织瑶脸上出现了犹豫的神色,这让束庄悄悄勾了勾嘴角。 “擅改轮回生死之事,稍有不慎,乃是逆天。” “那我们就尽量避免那个‘不慎’嘛。” “逆天之事,无人会有十足把握。即便是织瑶,尚且也只有三分可能。” “三分?倒是挺多了。值得一试。”束庄倒是心态极好。 对于他来说,一分可能性也是把握。他从来不会不拿那一分可能性不作数。 “不论失败与否,你总有一天会受到惩罚。” “没关系啊。惩罚就惩罚了。我这魔君怎么着也得当个上千年吧?来点惩罚当作调味剂尝点儿新鲜也未尝不可。不然太一帆风顺了多没意思,你说对吧?” “这惩罚很有可能是你接受不了……” “我这没爹没娘了无牵挂的,哪里会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东西。哦,你是担心最后惩罚会落在你头上?诶,没事没事,到时候有事了全推我头上,大的小的都往我这儿推,我没事的。” 孟织瑶沉默许久。 “好,那我便给她一条命,让她在投胎轮回之时少受些苦。” “不对。我是报恩,她投胎转世不就还不了恩了吗?我还得数着她究竟有没有多活一世?不行不行,我可等不了这么久,我最讨厌欠人的了。” “那魔君的意思是……” “保持她的原身,让她重新活过来。” “什么?”孟织瑶的皱纹尽数展开,呈现出赫然的姿态。 “织瑶……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束庄抿着嘴挑了挑眉。 “织瑶明白了。” 看着孟织瑶徐徐离开,束庄满意的点点脑袋,躺在了宽大的魔君椅上,好不惬意。 孟织瑶明白束庄的意思。 她不敢细想。他究竟是因为这个孩子身上的狐族血统,还是仅仅因为这一救命之恩。 魔君底下的官员只以为他不过是多给那个孩子一条命,也就是多入一次轮回而已。 他们没想到,魔君竟然直接让孟婆在不改变她狐族身份的情况下让她再活一次。 这是魔君的徇私,实为逆天之举。 只有他与她二人所知。 孟婆看着静静倒在一侧的也狸,叹了口气。 闭了闭眼,喂给也狸一剂药,又将她推进了轮回晷里。 在此一瞬,她从未见过的事情发生了。 轮回晷闪出剧烈光芒,地底宛若新出了个太阳,刺了所有魔族人的眼。 也狸在轮回晷内消失了。 轮回晷显示她并未进入轮回。 她就这样不见了。 孟织瑶身子猛地一震。 她忘记了一件事。这次逆天而行的主角,是这个狐族孩子。 她与束庄说了那么多,可就是没说,这个狐族孩子也会有无法预知的危险。 甚至,彻底的死亡。 这万丈光芒惊扰了所有魔族人,众人皆整装待发,以为大战即将来临。 唯有魔君束庄嬉皮笑脸,毫无惧色。 “魔君,外头那夺目白光……” “我又不是瞎子,看到了。不就是一束光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束庄不耐烦的摆摆手,瞪了说话者一眼。 “魔君,这可不是一束光这么简单的事!怕不是人族已经打过来了!”下面有胆子小的官员惊恐道。 “哼。”束庄冷笑一声,“现如今人族那个首领,正忙着屠戮他族,哪里有胆子朝我们举戈。” “再说了,我们不是友好的两族关系么?元老,您说是不是?” 元老闻言黑了脸。 束庄认真的捋了捋袖口,坐正身子,朝殿内众官员说道: “你们暂且放宽心。既然我已坐上魔族之位,就必定保我魔族故土,护我魔族人。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你们也不必担惊受怕坐立难安。若有战事来临,我定会早做打算。” 束庄这一番话极有力度。 既宽慰了众人,又一吐护卫魔族的决心,还将战事纳入打算,这一番未雨绸缪完全稳住了众官员慌乱之心。 众人对这新上任的魔君已有了数。 原来这魔君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出了事还果真是遇事不慌,冷静沉稳。 大半官员闻言已被稳下,松了一口气,作势离开。另一部分则仍有疑虑,暂且不发。 此时孟织瑶入殿禀告。 束庄暗暗吐了口气,双手悄悄的握在了一起。 暗想这回真玩脱了,没想到救个人还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不知道织瑶这回当着众人的面会如何叙说。 第10章 四族皆知的看守轮回之人 “孟婆大人向来事务繁忙,不得抽身。此番入殿,是否大事要禀?”束庄不待孟婆出声,抢先发问。 “织瑶前来禀奏适才那抹强光之事。”孟织瑶轻抬袖口,从中拿出一个小型轮回晷。 “哦?孟婆大人的意思是……知晓那强光是出自何处?”束庄身子前倾,右手架在椅柄上,神情严肃。 “是。那强光来自织瑶看守的魔族轮回晷,因年久失修常有异象。今日轮回晷出此异象,是为织瑶灌入魔气过多而致,前来禀奏,还望魔君众官知晓。” 孟织瑶解释过程中将她手中的轮回晷模型置于手心,源源不断的魔气被灌入轮回晷模型之中,没过片刻,大放光芒。 在场者皆捂眼惊呼。 束庄捂眼的同时暗赞孟织瑶果真是魔族聪慧机敏第一人,拉她入伙准没错。 手从眼上拿下的瞬间,他的脸沉了下来。 “孟婆大人,你可知此举引来魔族人人恐慌?你这该当何罪!” 一声高亢的“该当何罪”吓得底下官员埋头噤声,不知这魔君气从何出。 束庄拧着眉头,指着孟织瑶义正严辞的说道: “虽说孟婆大人千百年来矜矜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我这魔君赏罚分明,不可行‘小事化了’之风,以免有人饶舌说本魔君徇私。这样好了,孟婆大人,你这守卫轮回晷熬汤的工作,暂且先放一放,找个人替替……” “魔君,万万不可!”护魔使第一个站了出来,神态激昂。 “孟婆大人绝不可擅离职守。” “什么叫擅离职守?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是本魔君因她隐瞒轮回晷年久失修之事,产生异象又导致人心惶惶,对其小惩大戒,暂且让她丢下汤勺休息几天罢了。” 束庄微微低头看了这护魔使一眼,警告他看自己眼神说话。 护魔使接了束庄的眼神似懂非懂,不再接话。 另有巡事官上前一步,仍行抗议。 “这熬制孟婆汤的工作,换个人短时间替上是可以。可无人能如孟婆大人一般,熬制的孟婆汤令人尽忘前尘啊。这关天下大事,四族兴亡……” “怎么?我魔族这么多人,少了孟婆大人一人就不行了?那这魔君之位给孟婆当好了。”束庄索性甩甩袖子任性说道。 “魔君。” 元老忍了半天,终于听不下去了。 “孟婆大人经此职甚久,是为四族皆知的看守轮回之人。此人资历比在场所有人都高,早有历君放言,再无可替孟婆之人。即便魔君,也不可擅自做主。” 元老一口气说了这话,有些咯痰,清了清嗓子,又说道: “魔君若想惩戒,大可削去孟婆大人身上一分魔气以示惩戒。这一分魔气于寻常人修炼都得几百年,算是大惩。” 束庄刚想发怒,就见孟织瑶上前一步开口欲禀。 “孟婆大人,你想说什么?”束庄暂且不发,听听孟织瑶的意思。 “织瑶认为元老说得极是。即便有人顶替,也受不了长久居于‘灵栈’之苦。这孟婆大人之位,确是非常人能任。魔君既想惩罚,不如换个法子以示惩戒。” 束庄那口气将出未出,只能暗暗吐了,发怒的眼神又给收了回去。 暗想孟织瑶这出是怎么个意思?照理说她不是应该站在他这边么,怎么倒帮起别人说话了。难不成是那件事出了问题? 思虑一番,束庄将身子仰在魔君椅上,大手一挥,说道:“行吧,就按照元老说的做吧。我累了,你们有事的快禀,无事的快散了吧。” 元老终于得了个首肯,胸口的那股气平白无故的消散许多。走出魔君殿的步伐都稳健轻快了不少。 众员见状也跟着告退,团团围在元老身边嘘寒问暖。 待人走尽,束庄招了孟织瑶往魔君殿内侧而去。 孟织瑶静静跟在后面,双唇紧闭。 “织瑶,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说。”束庄待孟织瑶进内殿后便踢关了那半扇门,急问道。 “那个狐族孩子……不见了。” “不见了?我当然知道,入了轮回晷就会不见了……说得明白点。”束庄挠挠头,来回走了两步,盯着孟织瑶说道。 “轮回晷在她进入之后便大散强光,将她吞了进去。但显示她并未进入轮回。她消失在了轮回晷里。” 孟织瑶见束庄仍旧不懂,又加了一句: “也就是说,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时间点了。” “……” 束庄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举动。 “魔君——”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了她?害她从此再无轮回?”束庄两手摊开,神情惊愕发懵。 “也不是这个意思——” “呼。你说我这报个恩是个怎么回事?怎么还把人给害死了呢?啧,我得赶紧想个办法……”束庄双手叉腰,转过身去来回踱步。 “魔君,还请听织瑶一言。”孟织瑶的声音大了几分,不然她深知这束庄仍旧会忽视她的发言。 “恩?你说。”束庄点点脑袋,顺手拿了旁边的茶盏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织瑶几百年前曾读有一书,上面似有过此种记录,只不过……年岁太久,织瑶有些记不得是哪本书了。” 束庄朝上方翻了两眼,长吐一口气,冷静片刻又说:“织瑶,没关系,你好好想想。或者是你告诉我是在魔族哪个藏书阁瞧见的,我帮你找。” “记不大清了。兴许是在人族藏书阁看到的也未可知。” “你这范围可真是广……”束庄咬了咬嘴,眉头皱成了一朵西兰花。 在孟织瑶提供的微乎其微的线索下,束庄特地跑去人族、妖族、狐族尚存的藏书阁偷找,这一找就找了上百年之久。 原本那元老对上次魔君要给狐族孩子一命忧心忡忡,不知后事如何,问了魔君也是不痛不痒的几句回答。只是百年未见祸端,慢慢又放下了心。 “织瑶,你说的这书到底存不存在?莫不是你胡编好让我不要太愧疚的吧?”束庄一脚踢翻堆在他脚边的几摞书,很是烦躁。 第11章 千年将醒(今天生日,加一更~) “魔君,织瑶并非爱胡编乱造之人。”孟织瑶行动极缓地翻阅着书籍,不忘抬头瞧他一眼。 束庄看了眼孟织瑶,瘪了瘪嘴,也是,她这人清高得很,不会撒谎。 在这件事上她也没必要撒谎。 只好长叹一声,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本古籍说道: “哎,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又老了不少。不过想想你再过几百年,又该牙牙学语了,便觉着有意思。” 束庄一想到那场景,不免笑了。 孟织瑶脸下意识的红了红,不过都隐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里,无人可见。 束庄翻了翻页,在页脚下看到人族藏书阁的标志,不免又开始絮叨:“这人族啊,百年不得消停。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我还是趁早让我们魔族部下抽身,让他们自个儿玩去。” “魔君自有魔君的深思熟虑。”孟织瑶应和道。 束庄没意思的笑笑,又埋头翻阅起来。 当孟织瑶找到那卷破旧褴褛却似曾相识的古籍时,曾有犹豫一瞬是否要告知束庄。 若是他找不到这本古籍,看不到上面有关轮回晷异象的记录,是否再过上百年他便会放弃? 孟织瑶为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感到吃惊。 “魔君,这里便是。”她颤巍巍的将书递给束庄。 “什么?”束庄听孟织瑶语气平淡,还以为她只是给自己看个什么稗官野史,接过手来才知道这不就是他们找了几百年要的东西么? 束庄几乎要跳起来踩在那堆古籍上乱舞了。 “织瑶,你可真是神了。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你还能这么镇静……恩——抱歉织瑶我忘了你现在是位行动不便的老人,激动不得——我来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束庄即便是开玩笑也不忘正事,迅速埋头了起来。 孟织瑶灰白色头发掉下来一缕,她迟缓地将其撩在了耳后。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 “这哪里是记录什么轮回晷?我要的又不是万物起源、天道自然,净给我捯饬这些有的没的……”束庄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一边拧着眉头耐着性子读下去。 “……轮回有常,若现异象,则必生变。万年至久,千年将醒。乾道变化,各正性命。” 再往下读,已是另一异象记录。 束庄阴沉着脸,将古籍摔在桌面上,跟自己生闷气。 “魔君稍安勿躁。待织瑶稍加解释魔君便懂了。”孟织瑶将桌面上翻卷的古籍摆正放好,低望着铺满一地的书籍,神色平静。 “织瑶你就别给我卖关子了。我这几百年天天梦见那齐腰小人儿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烦煞我也。”束庄使劲的闭了闭眼,像是要将那痛哭流涕小人儿的画面从脑中给剔出去。 “古籍上说,轮回异常,是为天道生变。由变生变,辗转万年。归根结底,仍是为了维持天道自然。” “……我说织瑶,你这解释,和刚才我在书上读的,有什么区别么?”束庄压着自己的情绪,不太想跟面前这个花白老人儿一般见识。 “有关那个狐族孩子,轮回晷产生异象后千年,她才有可能出现于我们的时间线内。”孟织瑶知道他不愿听那些天道运行的规律,只好直接告诉他关于那个狐族孩子的后果。 束庄听完咽了口口水,脑袋有些发昏。 明明是想报一救命之恩来着,怎么就害得人家少活了一千年的时间? 即便她狐族活不了那么长,轮回也得轮回好多次了…… “天道有变,并非魔君之过。我们不过是天道运行中推行变化的人罢了。”孟织瑶深知魔君对这一救命之恩耿耿于怀,便出口安慰道。 “织瑶,你不必拿那些天行大道唬我。我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束庄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站起了身。 年迈体弱的孟织瑶撑在椅子上想要站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内殿,诺大的殿内因为束庄的吩咐没有侍从,只好作罢。 仰头看着束庄的背影,却怎么也追赶不上。 这便是距离。 她也没想过,就是这次他们两人的徇私,会导致也狸的重生迟了整整千年。 而他的愧疚和执念,也延续了千年之久。 自此一事,束庄的处事态度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这是魔君殿上上下下都能感知到的。 众人皆以为魔君改性是为魔族上下,处理事务更为认真谨慎了些。 殊不知他束庄对这报恩未成反害人家少活一千年的事实产生了极大的阴影,想要多做些实事来弥补一下内心的愧疚和负罪感。 如此弹指一挥间,千年沧海桑田。 四族平分秋色,已不复人间。 狐族被灭后,妖族便成了第二个待宰羔羊,其族人四散奔逃,不得善终。 即便是本为同源百年交好的人魔两族,也在时间这条长河中一分为二,势不两立。 人族已然成为了这片大陆上的霸主。 即便如此,人族族内也不安生,内斗乃是家常便饭。 对于人族现任首领来说,那些武装力量左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足予以重视,便大兴土木广纳贤仕,大有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束庄既已当了千年魔君,这千年里目睹人族的自私行径却无从下手。 魔族人本就主张低调行事,又深知天下合久必分的趋势,手中还掌管着四族必经的轮回,因而挺身与人族大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只好暂且抽身而出,旁观人族的所作所为。 束庄的原则很简单。只要他人族不伤害隐居于地下的魔族,他完全可以袖手旁观人族自相残杀下一个千年。 好在人族忌讳魔族“成夕堂”内魔法高强之人,尚且不敢在魔族人地带为非作歹。 因而两族维持了许久的表面上的和平状态。 “魔君,暗苍山上的那些人开始闹事,说是要出去决一死战。”暗卫悄悄出现在内殿一侧,隔着屏障小声禀报。 束庄闻言抛下手中的折子,缓缓抬头看房顶上通亮的火明珠,叹了口气。 第12章 魔——束公子 “能压么?尽可能的压一压,他们要什么便给他们什么。但千万不能让他们跑出暗苍山。听明白了么?”束庄的语气也很轻,轻得小心翼翼。 “明白。” 话音刚落,暗卫便没了影。 见人离开,束庄掰了掰手指头,嘴里叨咕几句,“算来算去,这千年也该过了吧?” “魔君,孟婆大人求见。” “哟,正好有事寻她,快让她进来——孟婆大人到之后便不准再有人靠近内殿,端茶送水的也免了。”束庄特意叮嘱后甩甩手,示意她将孟织瑶带到后便不必再来了。 “是。” 没过片刻,只见孟织瑶晃着一个小身板就走了过来。 模样小巧,性子却冷得紧。 “你说你,好歹也与你这身子配一配。老气横秋的,哪里像个孩童模样。”束庄忍不住批评了孟织瑶一句。 谁知孟织瑶竟然反驳了。 “那魔君认为,如何才该是孩童模样?像那狐族孩子哭哭啼啼才是?”语气笃定,加上那孩童特有的稚音,显得似是个桀骜不驯的大小姐。 束庄被问住了,只能瘪瘪嘴,不予应答。 心里却在暗想,这年纪有了变化,脾气也是跟着变的。接下来百年可得好好招待着了,这孩童多变是出了名的,他可不想在孟织瑶这里捅娄子。 孟织瑶冷眼瞧着束庄的神情变化,圆鼓鼓的脸又胀了几分。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织瑶,这百年你可曾有那孩子的消息?” 孟织瑶内心冷笑,果然三句话不离那狐族孩子。 嘴却已经将她在那不计其数即将步入轮回的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吐露了出来。 “有。她在人族落无村出现过。目前看来,已为成年。” 孟织瑶面带不悦,将头侧向一边。 “人族落无村?那里可是人族习魔阁附近,有不少人族首领的追随者,那孩子会不会有危险……”束庄似乎没仔细听孟织瑶的话,还一直“孩子孩子”个不停。 “她被我推进轮回晷之前喝了我一剂药,她狐族标志被完全隐去,现如今便是普通人族成年模样。” 孟织瑶将那“成年”二字念得极重,意在引起束庄的重视。 可那束庄只是点点脑袋,若有所思的样子。 “织瑶,你说我前去落无村查探一番如何?” 孟织瑶嘴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束庄知晓她这眼神是认为不妥,但也不甚在意。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问人意见的人。 即便是问了,也只是礼貌套性的询问一番。事实上你回答了什么,他全然不知。也不想知。 孟织瑶深知此人,因而不发一言。 总归这去人族找一个狐族孩子的事已被束庄提上了日程。 由于事务繁忙,左右又耽搁了几日。 好不容易结束了手头上的要紧事,束庄特意前去落无村,找寻那个被他耽误了一千年轮回的小恩人。 “魔君……”落九背着一包滚圆的包袱,一边上马追赶着束庄的“雪鹤”,一边喊着。 “跟你说了多少遍?到了人族领域,你便要唤我束公子——人族现在都兴这么叫——咳咳,人魔两族如今关系紧张,你可别瞎叫唤。”束庄提醒道。 “是,魔——” 束庄猛一回头,吓得落九嘴打了个囫囵,硬生生给别了回来:“——束公子。” “小九,我说你跟了我也有百年了,怎么脑子还这么不灵光?”束庄盯了盯落九的脑袋,大有敲开它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的意思。 “魔——束公子聪慧过人,岂是我等这类愚笨之人可学的。” 落九好不容易追赶上“雪鹤”,它却高傲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快了几步,绝不允许落九的马有赶超它的可能。 “行了,在魔君殿你拍拍马屁给那些人看也就罢了,在外面可再别说这些话给我添堵。”束庄指了指落九的嘴,警告道。 “落九……明白。魔——束公子,此番前去落无村寻人,可是为了那暗苍山……” “啧——”束庄眉头一皱,怒视过去,恨不得一掌将他拍碎,“落九,你要是还想多活几年,我劝你少说几句。” 此番提及让落九突然想起临行前束庄叮嘱他的三件事。 一是不准在外面叫他魔君; 二是不准提及有关暗苍山的任何事情,提到地名也不可以; 三是不准问此番出行找的人是谁。 落九挠挠头,索性问了出来:“魔——束公子,落无村的人是谁?” 束庄闭眼咬牙,捏紧了拳头。 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要冲动,这毕竟是他的身边人。 脑子是蠢了点,但好歹是他一手提拔上来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念及此,束庄吸了吸鼻子。 “落九,说话之前,请三思。” “请”字极重。 这让落九惶恐至极。 “魔——束公子严重了,落九不敢。” 束庄扯了扯嘴角:“不敢就带脑子上路。” 自此落九一路上小心翼翼捂嘴前行。 这让束庄有了大量时间给自己推演见到恩人时的情景。 是直接将来龙去脉一一告明,询问恩人想要什么补偿。还是循序渐进,给她一个接受和缓冲的时间? 束庄暗想,这恩人要是知道了她无缘无故少了一千年的时间怕不是要推自己入无人谷?暂且还是不要直接告诉她的好。 束庄点点脑袋,胯下的雪鹤似是得到了心灵感应,长颈微起,斜眼瞧了束庄一眼。 束庄心领神会,笑着摸了摸它的脖子。 雪鹤是束庄近百年来最为喜爱的一匹马。 它尚且年轻,高昂俊美,傲气十足,且极有灵性,束庄在“桃源巷”瞧之一眼便不忍离去。 收它还下了一番苦功夫。因而格外疼惜。 当他牵着雪鹤来回在灵栈附近奔走炫耀时,只得到孟织瑶一个“不知所为”的冷嘲热讽。 但他仍旧乐此不疲。 “孟婆大人,雪鹤已不在马厩。” 孟织瑶舀汤的手顿了顿,随即平常似以往。 “魔君欲做之事,无人能阻。下去吧。” 传唤者离开,孟织瑶才有心思去看被洒了满手的孟婆汤。 第13章 重点看人族已成年的女孩子 孟织瑶于灵栈熬汤送别轮回之人,千年万年,不曾有变。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 也无人知晓,她的寿命会在何时何处终结。 但凡四族有听闻过孟婆之人,皆以为这孟婆大人会生生世世在灵栈熬汤,送走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灵魂。 纵使四族千变万化,唯有孟婆不会离开。 她就像那传说中女娲补天的慧石,被钉在了灵栈周边,永世不得脱身。 可让孟织瑶感到最为可笑的是,她让所有人都失忆,她自己却真真切切的记得每个人在汤里落下的眼泪。 仿佛是自己历过的劫。 如此千遍万遍,周而复始。 想到这里,孟织瑶低头笑笑,轻柔的擦干了自己这娇嫩小手上的清汤水。 或许,只是因为她没有故事,从未走出过这里,才对别人的故事如此上心吧。 “汤……孟婆汤……” 灵栈路上一个身着褪色官服的七旬老人踉踉跄跄寻味而来,他的头低得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可手却一直在半空中做出索取的姿势。 孟织瑶踩在半人高的凳子上,给他舀了一满碗加了几滴药水的汤,放在了桌面上,随后冷冷看着他汤里倒影的变化。 与此同时,束庄与落九二人已抵达落无村。 进村时人族气息十分强烈,这让一出生就呆在魔族从未踏足人族领域的落九有些不太适应。 落九扇了扇鼻尖,悄悄对前面的束庄问道:“这人魔本是同源,怎么气息如此不同?” “大概是我们魔族人长久居于地底,习惯了阴冷潮湿,陡然与朝阳之地的人族接触,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束庄微微撇头稍作解释,言语间却带着一丝不屑。 落九似懂非懂的点点脑袋,跟着往前走。 “身上的魔气可收好了?人族之地,切不可妄自使用。”束庄陡然严肃起来的样子让落九也跟着紧张起来。 “落九记住了。” 落无村是个看起来极为平常的小村落。 村里人见到陌生人也不十分抵触,只是远远的多看上几眼,并不上前询问,也不刻意躲避。 这倒是给他们减少了许多麻烦。 想当初几百年前束庄前往人族找书时,要么被人族带兵者重点围剿,要么被普通民众旁观围堵,现如今落无村里的这种距离倒是刚刚好。 “魔——束公子,那人在哪里?”落九随着束庄下马,左右寻着。 “我怎么知道?”束庄白了落九一眼,眼黑回来的同时陡然想起一件事。 他忘记问孟织瑶,那个狐族孩子的相貌有没有发生变化了…… 又隐约记得孟织瑶说过,她已经成年,即便未改容貌,那也是能随便颠覆人认知的变化。 束庄为难的摸了摸后脑勺。 “先找着,重点看那些人族已成年的女孩子。” 落九瞪圆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束庄悄无声息地眯了眯眼,懒得再和他解释,索性牵着雪鹤往前快走了几步。 他先是悄悄用魔气搜寻了一番,完全找不到任何有关狐族的气息,一面有些失落,一面又感到安心。 没有狐族气息也好,说明人族习魔阁内的人也无法探查到她的真实身份。 起码她在人族是安全的。 而被扔在后头的落九则是大有收获。 一会儿指着摊边儿的买茶女大呼:“这个怎么样?” 一会儿点了点商铺内挑选绫罗绸缎的顾小叫:“这几个好像也不错……魔——束公子,人族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呢。” 束庄暗掐大腿,告诉自己不要和这小子一般见识。 “指给我看即可,不要发表任何言论。”束庄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拎着落九的耳朵说道。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看一眼就能知道那个人是否为千年前的小恩人。 而落九一边护着耳朵一边几乎要将他逛遍落无村的所有成年女性都指给束庄看了,得到的仍旧是束庄不满地摇头。 “您这眼光也忒高了,我觉着都挺好……” “闭嘴。” 如此一番折腾,束庄牵着同样败兴而归的雪鹤意欲打道回府,路过落无村布告栏时被撕了半张的纸悠悠在束庄眼前飘着。 束庄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怒火更甚。 这纸被撕去了一半,但还能看见上面的宣告要点。 是为人族内阁宣告即将为习魔阁招纳习魔生。 束庄握紧缰绳,脸色发青。 人族千百年前设立习魔阁本无大碍。 原本人魔两族皆可习魔,虽说魔族居于地底,有先天优势,但人族自有与魔族不同的习魔方式,总的来说是相互克制,各有千秋。 魔族有成夕堂,人族有习魔阁,倒也没什么。 但他成夕堂从未在魔族普通民众地带张贴告示,号召魔族人都参与进来。 这不是件值得全民参与的好事。 而人族内阁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其心必异。 看来人族已经在做人魔两族必有一战的打算了。 “这是什么?”落九终于追了过来,按着飘忽的纸张一字一句的看着,似乎很难懂。 “别看了。回去。” 束庄拧着眉头,神情凝重。 “这个意思是不是……我们找的人已经去习魔阁了?”落九读了半天转头问道。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束庄一滞,慢悠悠的回头。 “小九,没看出来,你也有聪明的时候。”束庄笑了笑,“——不过,现在我们得先回去一趟。事关魔族上下,万不可马虎。” 落九莫名其妙得到了一番夸奖,喜不自胜,赶忙屁颠屁颠的跟着回去了。 剩下这半张纸在空中飘飘忽忽。 两天前,这布告栏还未曾有此告示,村内来了两个穿着打扮颇为低调,却难掩神秘气息的男女。 “小秋藏,我这在被窝里暖暖和和的,你非要拖我出来……不就是贴个布告么?何必大费周章的……”白青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提溜着布告纸的手有气无力的往旁边人身上蹭。 “师者吩咐你我前去张贴告示,我不过听命而为。”秋藏一把攥来白青手上的布告纸,抽了一张认真仔细的贴好了。 刚要离开,布告纸的一角被风猛地吹开了一截。 秋藏正要拿手去按住,却只见一缕薄弱的魔气宛如针丝一般穿插在了纸上,随后纸张平整无痕,再无波动。 第14章 是块习魔的好料子 “白青,师者说过,在外切勿乱用魔气,万一被……”秋藏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像挂了两道重锤。 “好了小秋藏,这魔法不就是为了人方便才有的么,该用的时候便用着,有了问题咱再说呗……”白青话音还未落,便注意到一个不远处正遮遮掩掩的人族女子。 很明显,这个人族女子的确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白青脑子一热,拉着秋藏催促道:“好了布告贴好了,我们快走吧。” 秋藏注意到白青闪躲的眼神,怀疑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一个惊慌失措的人族。 “白青,你别又想着瞒天过海。” 秋藏一把推开他的手,冲往那个女子的方向而去。 女子见躲闪不及,只好退于墙角,弱弱的望着。 这人看起来温和乖巧,眼神里还带着几丝惧怕和胆怯,给秋藏一副温良单纯等人算计的模样。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秋藏理理袍子内不太平整的里衬,提了提下巴问道。 “也……也璃。” 她眼垂得低低的,瞳孔却直直的望着。 “也璃?倒是个不错的名字。”秋藏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她,直接进入正题,“你刚刚都看见了什么?” “……我——”也璃正要回答,白青却先抢了话。 “人什么也没看见,你就别吓唬人家了。不过是一个普通村民而已,小秋藏你少见多怪了——” “我要听她说。”秋藏斜眼瞧了白青一眼,那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他一滴她新研制的药水让他化为一滩白水。 白青缩缩脖子,挑眉闭嘴。 同时眼神略带同情的看向也璃,暗示自己已经尽力,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会不会掰扯了。 也璃见状却突兀的笑了。 尽管眉眼发皱,却笑得明媚坦荡,笑得宽容体谅。 这些令人矛盾的感觉集中在这一人身上,很让人奇怪。 “你笑什么?”秋藏难以理解,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 “我听说过习魔阁。你们是那里的人么?”也璃这个时候脸上已无惧色。 也许是适应能力强,也许是意识到面前的两人不会伤害她。 总归与第一眼瞧见她的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了。 秋藏与白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你——不怕我们么?” “我偶有见过前来村里巡视的人,他们也有用过奇怪的方法寻人……许是过来抓叛贼的。” 白青看了秋藏一眼,像是在说,你看吧,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擅用魔法,其他人也是如此,你何必揪我不放? 秋藏回他一个蔑视的眼神,人家都是毕业于习魔阁,要么是有本事要么是有地位的,不像你,在习魔阁那么多年都没混到毕业。好意思么你? 白青两眼微合,送给她两个白眼,不再和她进行眼神上的任何交流。 “我像是在等一个人。”也璃出声,像是一层幕布被撕开了一条口子,从中泄漏出源源不断的光。 “但我不知道是在等谁。” 光里云烟氤氲,看不清里面的景。 “落无村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没有人想要带我走。我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也璃仍旧在笑,嘴角的笑意没有沮丧,只是稍显落寂。 “我好像不能再在这里等下去了。我要去找那个人,请你们带我走吧。” 秋藏的心拧得很紧,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过这种窒息感了,几乎要忘却了这种滋味。 白青闻言悄悄睨了一眼秋藏,赶紧上前去活跃气氛。 他伸手拍了拍也璃的肩膀,继续与秋藏对视,引来她的眼神借以转移注意力。 柔若无骨,气质干净,是块习魔的好料子。 秋藏捏紧了手中还未贴完的习魔阁招生布告,低头沉思。 让她去参加招生,又不是走后门让她直接进去,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再说了,那布告就贴在那里,即便我们不说,她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 至于她有没有天赋,能不能通过习魔阁的招生考试,迈入习魔阁的那层阶梯,那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反正到时候她失败了,习魔阁自然有人出面消除她有关魔气的记忆,这样也不用我们自己动手。 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恩?小秋藏? “你用过多少次?”秋藏冷声道。 “恩?” “每次有普通人见到你用魔气,你都是用的这种手段么?手这么干净,难怪这么多年师者唯独不愿放你下山。” 白青撇撇嘴,念在她不小心被戳中伤口因而毒舌,暂时不和她一般见识。 “即便是你现在用你的药水洗除她的记忆,她的身体里或多或少也会流淌几丝魔气,总归也是害了人家不是?” “不都是你害的?” 白青嘿嘿一笑,代表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秋藏对他的没脸没皮不愿多言,只能暂时先这样了。 师者说过,如非必要,不可在普通人身上擅用魔气。很可能伤及性命。 虽然不知会伤及至什么程度,总归还是避免的好。 再者,这个人……实在是太像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个人因习魔而强大,不至于被人威胁残害。 当年若是她能习得半分魔法,也不至于…… “在这里!小奸细,看你还往哪里跑!” 拐角处突然冲出几个年纪和也璃差不多的人,手里举着棍子锤头,凶神恶煞的对准也璃而来。 秋藏与白青并肩而立,挡在了也璃前面。 “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你们还能再无耻一些么?”白青紧握双拳,盯死了来者。 秋藏则是将手后移,缓缓将腰间系着的瓶子给取下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新……新来的吧?”领头的人见这两人来历不明,四周又散发着一股无名之气,不敢上前,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你们不知道,这……这个人是我们村子里的奸细,一定要抓回去严加审问……” “什么奸细?你们在玩什么游戏?”白青觉得有意思起来,便松开拳头,上前一步问道。 这几个人互相观望,最后推出来一个人,让他前来解释。 第15章 一汪长年累月不见船来的湖水 被推出来的人支支吾吾,整理了好半天才理清了这么几句: “……她、她出现在落无村这么多年,不见她有亲戚,父母也不知为谁……我、我们怀疑她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胡说八道!” 白青大喊一声,吓得他瘫坐在地面上。 “魔族人出现在这里我们会察觉不到?再说了,即便她是奸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管了?还严加审问?那也是内阁的事,你们……” 白青见那人好没骨气的样子砸吧砸吧嘴,没好意思再发火,便敛了几分,最后实在忍不住多斥责了一句: “你们倒是胆子挺肥,管得挺宽。” 众人不敢发声,唯独躲在后面有眼力见的一人鼓了鼓勇气,提出了个还算有见识的问题。 “……你们……是内阁的人?” 白青挑了挑眉头,回头望秋藏一眼,心里却在想,习魔阁是内阁人设立的,而他们又是习魔阁的人,四舍五入换算下来,他们也算是内阁的人吧? 没等秋藏眼神的回应便“啊”了一声。 “难道不像吗?” 语气诙谐调侃,他自己听了都发笑。 却把这几人吓得慌不择路,意欲四散而逃。 “站住。” 从拐角处又走出一个模样端庄,面貌稳重的男子。 那几个人立马又不敢跑了,一个排着一个埋头喊着:“……管事。” “胡闹!你们又在欺凌弱女了?”这人义正严辞的训斥道。 “管事,我们知错了……请管事饶恕……” 他们神情虽怕,但表现安心,像是找到了个靠山。 白青四下瞧了两眼,心里知晓了缘由,便顺势开口道:“这位是……” “诶。小的乃是落无村管事,不知是内阁的哪位大人屈尊于此,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不要与我们这些刁钻小民一般见识……” 白青故作姿态的昂着脑袋低头看他,表面上点点头应和了他的样子,心里却在暗骂,又是一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 “行了,我们内阁事务繁忙,实在没有时间与你们这些村民讨论鸡毛蒜皮,你,可以把他们带走了。” “两位大人有大量,小的回去一定严加看管,重点惩治这些不听教诲的小子。” 白青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赶紧儿地离开了。 特别是这个意欲在他面前谄媚殷勤的管事,以免他嘴没把严实说漏了什么。 “快,给大人和小也道歉。” 这管事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有始有终。 他左右手分别揪出两个人,推送他们至也璃面前,按着他们的脑袋道歉。 白青是嘴巴过瘾了,秋藏倒也不给他们好受。 她的眼神像是两把冰刀,一把刮人皮肉,另一把断人筋骨。 引得那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人,回去时宛如几只丧门狗。 白青似乎还能看到他们背后夹着的尾巴毛。 回头见秋藏将瓶子重新系回腰上,白青暗暗吐了口气。 虽说不知道她今日有没有带她新研制的药水,但他也的确不想亲眼看到那几个人化为几滩白水,仿佛那喻示了他的下场。 总归一句话,但凡得罪了秋藏,那怕是没命活了。 “你胆子倒也不小。敢冒充内阁的人。”秋藏见人已远去,挖苦他一句。 “有什么关系?咱们师者可是内阁都忌讳的人,我们又受师者庇佑,怕什么。”白青耸耸肩膀,一副我有靠山我骄傲的姿态。 秋藏不屑与之争辩,将眼神放回在了也璃身上。 经历这么一番事,也璃眼神平静,像是一汪长年累月不见船来的湖水。 见秋藏看她,便投以微微一笑。 这笑令秋藏晃神,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初见的那天。 “都这样了,咱俩要是还不把她带上,那师者更会说我们习魔阁高材优等生竟然见死不救了。”白青拿肩膀顶了定秋藏的后脑勺,催促她赶紧做决定。 秋藏回首看了一眼不怕死的白青,最终吐了两个字: “走吧。” 于是这被习魔阁派出来张贴告示的两人,顺道就将也璃给带上了。 一出落无村,也璃就像是被剪开茧的飞蝶。 带着点惊慌,又参杂着几丝兴奋,神态平静得却又有些优雅。 也璃的脸上就像是铺了一层新镀的阳光。 “刚刚那堆小子说你无父无母……”白青无视也璃的情绪,口不择言直接要问问题。 被秋藏瞪了一眼后终于学会了委婉一点。 “……无依无靠,那你是如何在这落无村存活这么多年的?” 也璃听闻眼神黯淡了几分,可嘴角的笑意未减。 “我出现在落无村的时候,是一对好心的夫妻将我捡了去。可我不大受村内人的欢迎,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你躲躲藏藏,在落无村极少数人的帮助下,苟活到了现在?”白青又抢话了。 也璃回首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 “落无村曾经藏过叛贼,他们如此我能够理解。我不怪他们。” 她提起这些事的时候,不带一丝戾气。 刚才他们也见识过了村里那些人的嘴脸,如若不是他俩站出来,她今日又不知是何光景。 村子里的人如此待她,可她仍旧对他们保有最大的善意,还尚存温柔。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令人如此不忍的遭遇。 白青暗叹一口气,还想着要安慰也璃几句,却发现一旁的秋藏仍旧是不言一语。 便猜测她又在想那个人了。 白青再次刻意打断道:“这样,我们带着小也贴完这些布告,然后送她去习魔阁。小秋藏,你觉得如何?” “不可。我们此番出行,本就有任务在身,四处奔走,也不算极为安全。先送她去习魔阁,让她先试一试能否通过测试。” “原来你是不想带着这么个小累赘。”白青一边点点脑袋,一边故意这样说道。 突然想起来什么,又说:“这里不是离桃源巷挺近的么?先顺道过去完成师者交给我们的任务再送她回去也不迟。你看怎么样?” 秋藏想起师者的交代,这的确是件紧急的事,拖延一日,便多了一日的麻烦。 再三考虑,最终点了点头。 “如此也行。若是她未能通过习魔阁测试,总归也是会被洗清记忆的。”秋藏意味深长的看了也璃一眼。 第16章 桃源巷 也璃从秋藏的眼神里读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她眼里似有期待,又像是要对她倾诉些什么。 总归是一种极为复杂又难以言明的微妙情愫。 也璃低垂眼眸,不再与之直视。 此事尘埃落定之后,三人断断续续的走了几日,一路上风平浪静,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就说外面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动不动就一个潜在危机,极不安全的。”白青没所谓的摆摆脑袋,认为秋藏小题大做了。 “你我倒是无妨。她不过是个普通人,难以自保。”秋藏一路神经紧绷,时刻警惕,这个时候才松懈半分。 “就凭咱小秋藏的实力,保护区区一个人族女子,又有何难?” 秋藏凝视白青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低声嘲笑道:“若是我能,我便不会如此小心翼翼杯弓蛇影了。” 白青抿嘴瞪眼,暗想完了又不小心戳她伤疤了,便赶紧圆场:“不是还有我吗?虽说我能力不强,但好歹也是咱们三中唯一一个男人,肯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白青拍拍胸脯,发出空荡沉闷的回响。 秋藏笑了一声,没有回应。 白青见有也璃在,感觉有点小尴尬,便左右看看,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 也璃则是投以友好的微笑,以示安慰。 三人在一片宽阔的平地停脚的时候,也璃还以为他们要休息。 谁知秋藏取下了她腰间的瓶子,在每个人身上滴了几滴无色无味的液体,吓得白青魂都快没了。 “嚯!小秋藏,下次你滴药水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我潜意识里觉得你立马要杀了我……”白青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刚刚被滴药水的地方,大口喘气。 秋藏斜睨了他一眼,懒得和他争辩。 “去吧。” 秋藏抬抬下巴,示意白青先走。 白青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活动活动筋骨,侧头对也璃说道: “得嘞,我先做个示范。小也,你看好了啊。” 也璃眨眨眼,点点脑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白青后退两步,猛地一跳—— “刷”的一声没了影。 也璃揉了揉眼睛,再看,眼前仍旧是空荡荡的一片平地。 便茫然的看向秋藏。 “你也跟着去吧。我垫后。”秋藏笑笑说。 也璃摸了一把额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但她学着白青的模样,退后两步,然后猛地一跃—— 几乎是晃神的瞬间,视野里所有景色都变了,余光里满满都是拥挤。 “他们一定是疯了,这种稀世珍宝竟然卖出这种价钱……”距也璃不远的一个额上系着头巾的男子摇着脑袋对路过的每一个人喊道。 “……有说一日,那位传奇少年,不问出身但凭本事,谁知今日竟能得此殊荣……”距离更远的一家围坐了不少顾的店铺内传出说书声。 “我今日又得了个宝贝,你瞧瞧,看能不能换个……” “诶,你这个算什么宝贝?我这店里一抓一把,不行不行,换不了……” 户户有人,铺铺喧哗。 桃源巷与也璃在落无村看到的巷道不太一样。 这里的巷道甚至比落无村的还要狭窄,但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里有摊贩,有琳琅满目的物件摆设,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大大方方的给来者介绍着自己的东西。 也璃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就像是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正吃惊着,秋藏跳进来撞了也璃一下她才回神。 “怎么?白青那小子又一个人跑去逛了?”秋藏见也璃一个人在这里站着,便知让白青先进来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也璃笑笑,她确实是没有看到白青的人影。 “那小子,净赶着热闹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寻他便是。”秋藏瞧了个人不算少的地方,打算往那边走。 想起来也璃还在身侧,脚步便慢了几步,以免她迷路。 也璃左右张望,感觉越是深入,才越知晓这里的神奇之处。 外面的摊贩卖什么的都有,花草,马牛,甚至还有人捏着孩童的辫子叫卖。 围着的人絮絮叨叨商量着价钱,也璃耳朵微动,听见有人提到什么“妖族孩童”的字眼。 也璃顺势往那孩童的身下去看,却发现那孩童下半身是长在盆里的。 也璃瞪圆了眼睛,长吸一口气赶忙追上了秋藏。 有不少和也璃同样惊讶的人,有的是扎着羊角辫的孩子,还有的是杵着拐杖的老人,他们一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围在摊铺门口不肯离开。 秋藏注意到了也璃的震惊,她开口道:“若是你通过了习魔阁的测试,让你惊奇的东西可远不止这些。” 也璃望着周边的人群,胡乱的点了点脑袋。 秋藏站住的时候,也璃愣神差点没撞到迎面而来的马脸上。 秋藏自然的将也璃拉到她的身后,笑着和马上的人打招呼。 “垂章大人今日可是得闲,竟有心思逛这桃源巷?” “药师说笑了。不过是为首领之子收罗一些有意思的玩件儿,哪里会特地来此闲逛。”垂章呵呵笑着,瞧见了秋藏身后的人儿,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胡子。 秋藏眉头一凛,移身挡住了垂章的视线。 “垂章大人还请自便。秋藏这就去完成习魔阁师者交代的任务,就不多加叨扰大人了。” 秋藏特意将“习魔阁师者”五字语气加重。 这让垂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药师身为习魔阁内颇为成熟的魔法师,事务繁忙也是应该的。见到柏林师者,还请带我问个好?” “是。” 秋藏将身子一侧,让出了这匹马能过的道。 垂章摸着胡子骑着马慢悠悠的过去了。 “这内阁的人从上到下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真是令人捉摸不透。”白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学着那垂章的模样摸了摸他自己的下巴,阴阳怪气的说道。 “那你还冒充内阁人?”秋藏嘲讽道。 “我冒充内阁人不过是冲着那村民忌惮的内阁身份,哪里是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了。好了,不提这些扰人兴致的事了,我见那小五家商铺堆着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你要不先……” 话未说完,秋藏早已经大跨步冲着小五商铺走了出去。 白青朝着也璃吐吐舌头,与也璃并肩跟了过去。 第17章 要问那少年名何 “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也璃忍不住询问白青。 白青听了这个问题后认真的皱皱眉头,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他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 “这桃源巷嘛……咝,我该从何说起呢……恩,这条巷子是大家做生意的地方,恩,大部分是人魔两族做生意……” “人魔两族如今不是剑拔弩张么?” 也璃不懂。 在落无村里,魔族人几乎是人人避讳的存在。 他们也是怀疑也璃是魔族人,这才对她百般刁难的。 怎么这里却是…… “恩……桃源巷不一样。这里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是为少有的人魔两族能够友好共处的地方。怎么说呢,所谓利益至上?这里的人是不会为外面的纷争所干扰的。” 白青说完后对自己的解释比较满意,点了点头,又说: “换句话说,这里的人对种族几乎漠视。只做生意,不讨论不过问生意人哪儿来哪儿去。没有人能在这里为非作歹,也没有人敢在这里抓人。” 听完白青的解释,不知怎的,也璃竟然觉得这种相处模式也不错。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很自在。” “恩,也可以这么说。起码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换得更高利益的东西,或者是换来自己更喜欢的东西。成功了便开心,失败了就再来,总能换取到自己满意的。” 白青无聊的理一理自己的衣襟,侧头问也璃: “怎么?喜欢这里?人总得为喜欢的东西付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代价。小也,你还是先从第一步开始做起吧。” 白青拍拍也璃的肩膀,说出这么一番意义不明的话。 两人不紧不慢的看似闲逛实则紧盯着秋藏的背影,好不被落下的太远,走马观花的左右瞧着。 前边几个坐在外面的人一边吃着焦脆的花生米,一边眯眼喝茶,还不忘跟彼此侃侃而谈。 “……那魔君正蓄势待发准备战争了,你们可知晓?” “还不是人族内阁招兵买马在先?也难怪人家魔族要警惕起来……” “说不好。兴许是魔族忍了很久这次终于找到个机会要反将……” “不对不对,你们都没我听说的多。那内阁大规模招兵买马才不是为了与魔族抗衡。” “哦?你倒是说说看。” “按照内阁办事的套路,他们为习魔阁招揽人才最终目的应该是为了对付那个势力逐渐壮大的人族部落……” “诶,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 “说来那个人族部落的首领也真是厉害,敢跟内阁叫板。最让人想不到的,他居然还真让内阁慌了,开始大规模的招揽习魔者。真乃奇人也。” “诶诶诶,你们几个,别过了啊。是茶不够烫嘴还是怎么地?”茶店老板冲着他们吆喝了几句。 “好了好了,不谈这些,我们桃源巷一贯清净自在,谈两句打发时间差不多得了。” 聊天的几个嘻嘻哈哈又聊到别的地方去了,仿佛刚刚谈论的就真的只是一个闲聊时的谈资。 也璃耳朵动了动,看了他们几眼。 这几个人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当初也璃以为每个人都和她一样,能够轻而易举的听到别人的悄悄话。 还奇怪呢,大家都听得到,又何必要捂着嘴咬耳朵说话呢? 后来她才慢慢知道,原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跟她一样的。 所以她在落无村时,每次都能在人发现她之前逃掉。 她纯粹当这个是自己的一个奇怪的能力。 自从知道有魔法这回事后,她便不再怀疑是否自己身上出了问题。 自从入了这桃源巷,她便更加坦然了。 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的是,她又不是那最为特殊的一个。 想了想,便释然的笑了。 注意力立马又被一侧讲书的人给吸引了过去。 “……说到那个人族少年,意气风发驰骋疆场……”传来拍板叫好的声音。 又一番慷慨激昂的描述入耳,最终落板定音: “……令某阁闻之丧胆——要问那少年名何,唤之,岁荣……” 也璃摸了摸莫名发烫的耳朵,膝盖竟然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右膝盖处的伤疤一直存在。 她却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伤到的。 从来没有疼过。 今天是第一次有了痛感。 之前听落无村里的老人说过,生下来就有很大一块疤痕或是胎记的人,上辈子一定受了很大的苦,去不掉,因而带到了这辈子。 “……也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总归是要到的,你看人家小也都累得气喘吁吁的……”白青叉着腰喘着气,对站在小五商铺门口等他们的秋藏埋怨道,一边回头去看也璃。 “……小也?” 也璃摸着耳朵的手一抖,瞪圆了眼睛看向白青。 白青失笑道:“别拿这么一副小兔受惊的模样看我,我不吃这套。” 也璃低头笑笑,走了过去。 秋藏注意到也璃的神情有变,嘴动了动,最终没有问出口。 “哎呀,是风鸢药师啊,好久不见,快,快进来坐……”小五商铺的老板小五丢下手里的活儿,赶了出来。 看向白青的时候,抬眼想了半天:“白……白……” “白青。”白青没好气的说道。 这从习魔阁毕业了,和没毕业的,差距就是这么明显。 很让白青不爽。 “哦,白青,来,进来坐……”小五伸手示意道,紧接着又注意到了后面的也璃,“这位是——” “我……” “她叫也璃。你可以叫她小也。”白青再次抢答道。 “哦……坐。”小五朝也璃点了点头。 也璃也回应了他,随着白青走了进去。 这店铺内实在是如白青所说,乱得一塌糊涂,几乎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白青吸着一口气,左右跳着自己寻了个椅子,整个人的重心压在了椅子上这才松了口气。 也璃则是望而却步,站在了物品堆积处的边缘,示意自己尽力了。 秋藏大概是习惯了这种风格的店铺,直接一条直线迈了进去。 踩得稳的便不管脚下是什么直接踩了过去,踩不稳的,则是拿脚左右移开,踩稳了再过去。 白青一如既往的给秋藏竖了个大拇指,随后抱紧了双腿缩在椅子上。 第18章 小五商铺 “不知习魔阁最近情况如何?阁主是否安好?”小五见秋藏落脚在他工作桌的附近,便一把推掉桌上的物品,东西哐哐当当掉落一地。 “习魔阁内有众师者守卫,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自然是如此,自然如此。那不知药师今日前来……”小五一边瞧着秋藏的脸色,一边在抽屉里拿了叠画纸按在桌上。 “师者这次命我们前来桃源巷,乃是为这次习魔阁招纳新生作准备。这你应该是知道的。”秋藏睨了眼他桌上的图纸。 “这我当然知道,知道。”小五点头迎合道。 “习魔阁储物室的武器已经被那些习魔生们挑得不剩多少,也没些新鲜武器,他们也都嚷着要换新装备了。” 小五闻言指了指自己的店铺,脸瘪成了一张苦瓜。 “这可不是,头疼的很。你们习魔阁的需求量大,这我也是知道的。可那内阁也是大规模的招兵,需要的武器也是千奇百怪,要求还多……我这不也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 他拿出来的图纸终于派上了用场,此刻正被他用手指一一推开,每张图纸上都画着不少于九种形态的设计草图。 也璃悄悄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发觉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便只能作罢,转头去打量余光处皆可见堆得满屋子都是的武器。 模样常见的倒也有,总不过是些长矛大刀短剑之类的。堆在屋子中心。 也有些看起来极为沉重块头儿又大的不怎么像武器的东西。摆在屋子四角,像是镇压什么邪物似的。 还有不少形态各异色彩纷呈的小型武器,零零散散洒在里面的任一角落。 这落在也璃脚边儿上的,就是一条状似蛇尾的长鞭。 也璃默默的缩回了自己的脚,继续听里边儿的对话。 “这不是你家的武器最好,才都来找你么?你也不想习魔阁以后的武器需求都转向别的店铺吧?”白青随手捞了件武器,拿在手上把玩起来。 “其实吧,你这武器确实做得没什么新意,难怪大家都不愿用了。” 小五听闻脸色一沉,神情似有不悦,却对秋藏说道:“不知药师是否愿意前去小五内场一看。” 白青侧头给秋藏挑了个眉头,大有得逞后嘲笑秋藏的意图。 秋藏无视了白青的挑衅,只对小五说:“无妨,若是你有更好的武器设计,习魔生们用得顺手了,想来师者们也会十分欢喜。” 小五点点脑袋,大有一表真心的态度。 但瞧见在一旁低着脑袋沉思的也璃,为难的看向秋藏。 这也璃不算习魔阁人,而内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小五的眼神意味明显。 也璃听见了动静,抬眼看了一番,便开口道:“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白青,你与小也一同在这里等着。”秋藏转头看向白青。 “啊……”白青更加为难的两边来回看,心里极不乐意。 这好不容易来了趟桃源巷,还有机会去看一看小五商铺的内场,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这里原本就是安全的地方,你们放心,我不会乱跑。”也璃看出白青脸上的两难,贴心答道。 白青眨巴着眼望向秋藏,只求她的点头应允。 秋藏皱眉盯着也璃,想起桃源巷的确是没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情,也璃又是一个安静乖巧不像白青四处惹麻烦的人,只身等在这店内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又想了想白青这么多年在习魔阁没有长进兴许就是世面见得少了,这次两人同行本就是师者以带白青出去见识人情世故的名义,若是不让他跟着见见内场,未免也说不过去。 便点头答应了。 白青则摩拳擦掌喜气洋洋的将手里的武器往旁边一甩,屁颠的跟着秋藏往里面走。 他们从小五不知动了什么机关的角落突然出现的帘子那里离开,留也璃一人在小五商铺内候着。 也璃本就对这里有些好奇。 适才因为小五本人在此,她不好当着人的面仔细看,只能借着余光四处打量。 他们一离开,也璃便更加大胆的观察起来。 她发现这里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乱的,有些地方与摆放凌乱的武器有着明显的界限,甚至可以称得上整洁。 这一块地方不算十分隐蔽,但不仔细看,是无法从这么多杂乱的物品当中找到端倪的。 那里摆着一个又一个摞着上叠的木盒。 数量不多,但大小长短不一。 也璃眨了眨眼,脚将将往里跨一小步,外边就有人进来了。 是一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年轻少年。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年纪不大的,但看起来是手下等在外面的人。 这少年靠近也璃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树皮味道。 也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奇怪的嗅觉。 她之后有悄悄的多嗅了几次,但这种感觉仍旧不增不减。 这人周身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小五呢?”那少年没有走得太近,和也璃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也璃指了指里面,“带人进去了。” 他伸出脖子往里头望了望,下意识问道:“是习魔阁的人吧?” 也璃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从他眼里看到了一副树杈生长的奇妙景象。 少年发觉也璃盯着他看,却也不闪躲害羞,反而咧嘴笑道:“这位是习魔阁新生吧?” 也璃微微垂眸,摇了摇头。 “不是啊……也无妨。”少年又望里看了眼,这次是有目的性的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店铺内那唯有的整洁之处。 “等小五出来了,你便告诉他,有一个叫做子照的人过来找他取东西了。” 子照招呼后面的人进来,直接将里面的木盒往外面搬。 也璃深觉不妥,但她没有理由阻止这几个看起来是常照顾店主生意的老顾。 子照和那几个人的速度很快,也没有翻开木盒检查,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很有把握。 他路过也璃身边的时候也会礼貌性的低头微笑,但套意味明显。 也璃站在一旁默默的看他搬空了那些木盒,然后等他离开。 第19章 咸吃萝卜淡操心 子照收好木盒打算离开的时候,也璃听到他们几个在说话。 “你们几个分头出去,将武器带给王。切记小心行事,别被那些人发现。”这是子照的声音。 “大人,近来鬼灵王愈发暴戾,只望大人先行一步……”这个人语气胆怯,似乎对口中的“鬼灵王”极为恐惧。 “胡说什么,王何来暴戾一说?不过是对你们这些榆木脑袋失了些耐心而已,你们且安了心回去,待我再查探一番……” 子照说了几句,抬头看了视线并不在他们那里的也璃一眼,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但也璃仍旧听得清楚。 “若是那内阁有何举动,我必第一时间回去禀报。” 也璃头低得很低,不敢抬头。 她意识到一件事,这几个人非但不是内阁的人,甚至很有可能与内阁有某种意义上的对立关系。 而小五商铺同时做着这几家的生意。 或许一如白青之前所说,这桃源巷利益至上,根本就无所谓什么立场。 又或许,这桃源巷其实还有另外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位小姐,若是小五出来,还请通告一声,麻烦你了。”子照临走之前特意前来告别,温和的笑容里填满了生疏气。 “好。”也璃的思路被子照打断,抬头应允。却不大敢看他的眼睛。 子照见这女子起初是大胆直视他的眼睛,越往后却越加小心警惕,不免有些困惑。 但细细回想一番自己和手下并未露出什么破绽,除非这个人族女子有其他的身份或是他不知道的本事。 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 便最后给了也璃一个微笑,转身离开。 随着那股类似于树皮清香的消散,也璃擦了擦鼻尖,暗吐一口气。 等到秋藏他们出来的时候,前面的小五最先注意到之前摆满木盒的地方,他的眼神像是利刃一样“唰”地朝也璃射来。 “一个叫做子照的人过来取走了他的东西。”也璃回应了他的眼神,神情冷静地告诉他。 小五听闻似是松懈了半分,犀利的眼神也和缓不少。 “小五,你这生意果然不错啊。除了我们习魔阁,内阁的人,居然还有人买得起你做的武器。”白青拍拍小五的肩膀,半是夸奖半是调侃的语气说道。 “说笑了。”小五侧过头去整理了几下桌脚下的一堆武器,似是有些紧张。 不过这一情绪白青和秋藏都没有发现。 唯独也璃从小五的眼神和举动中看出了端倪。 看来那个叫做子照的,和小五的关系不太一般。 先是他进来便问小五在哪里的语气,再是那专门定制的木盒,与丢在地面上的武器待遇完全不一样。 足以可见小五对那人的重视程度。 再往后秋藏与白青问他关于武器的任何问题,他都回答得心不在焉,眼神尽在也璃身上。 他似乎有些忌惮也璃。 可能只是因为也璃没有问他子照是谁,也没问那些木盒里面又装的是什么。 “好了小秋藏,你适才也看过了,那些武器绝对符合师者对习魔生们的标准,还问那么多作何?你没看人家小五老板都困了?”白青瞟了一眼小五,笑着说道。 “嗨,让药师看笑话了。近些天实在是忙得紧,药师勿要责怪。”小五抬头抱歉道。 “是我过于心急了。也罢,等武器到了习魔阁我再仔细研究便是,我们就不打扰你工作了。”秋藏从袖口拿出沉甸甸的一袋子什么东西,放在了小五的桌上。 小五不动声色的收了进去,脸上也并未露出喜色。 等到三人出了桃源巷,白青还在念叨小五那见钱眼开的势利眼为何没清点钱财。 “这见过大世面的老板就是不一样,那么一大笔钱,换作是我早就喜形于色了。瞧人家老板,简直就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典范。” 而也璃却在惊奇从桃源巷出来竟然又是一个陌生的地点。 还没等到也璃发问,白青又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 “诶,你这……”白青指着秋藏腰间缓缓浮现的一个玻璃小瓶,转瞬低头去看自己的。 “看来内阁有任务了。”秋藏并未取下瓶子,而是顺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再摊开手时便有了一团被卷得细细的纸条。 也璃再去看时,秋藏腰间的瓶子也消失不见了。 白青也学着秋藏的样子捞了一把,将纸条摊开去看里面的内容。 “附近有鬼灵部落的人出没,内阁吩咐周边所有习魔之人在桃源巷各个出入口守着,势必活捉那鬼灵王的人。” 白青喃喃念了出来,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我这还没毕业的习魔生,哪里活捉得到人家鬼灵部落的人……就连小秋藏也悬得很,内阁净说些人人都懂的胡话。” 埋怨归埋怨,但没办法,这是内阁直接下达的命令,就连师者都得照做的,他们哪里逃得脱。 只是他们身边还跟着个什么也不会的也璃,总不能带着她出生入死吧? 白青看向秋藏,让她拿个主意。 “你去桃源巷等着我们可好?”秋藏的意思很明显。 桃源巷是安全的,只要也璃在那里等着,直到他们的任务完成,她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秋藏早已经无意识的想尽各种办法在保护也璃,一如当年为了守护那个人费劲心思。 也璃或多或少的猜到了一些。 她不打算做秋藏记忆里的那个人,因而开口道:“没关系,我自己去找习魔阁。你们没来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 “小也说得没错。她也没我们想的那么脆弱。小秋藏,你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白青戳戳秋藏的后背,眼神示意她别太过了,也璃毕竟不是那个人。 “再说了,等任务结束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万一她给错过了习魔阁的测试时间,那岂不是又要等上多少年了?你总不能藏她在桃源巷一辈子吧?桃源巷虽然安全,但你是知道的……” “知道了。”秋藏斜了白青一眼,示意他话太多了。 白青歪头耸肩,闭上了嘴。 第20章 那是一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队伍 秋藏不知从身上哪个地方又摸出一个小瓶子,目测只有半根手指大小,将其递给了也璃。 “若是遇见了危险,就喝下这里面的东西,方可安全逃脱。记住,只能用一次,一次饮尽才能奏效。” 白青鼓了鼓眼睛,心跳莫名的加快了。 每次秋藏拿瓶子出来他都以为是她研制的“一滴即化”药水,但听她说是也璃自己喝的,心跳才慢慢平稳下去。 “既然小秋藏都出手了,我也不好空着手……”白青往袖子里面找了找,找出个小型武器,塞到了也璃的手上。 “这是……” 也璃掂了掂重量,发觉有些沉重,因而细细研究起这个巴掌大的武器来。 秋藏双眸一凝,捏紧了拳头,似乎想要动手。 “这是小型弩,从小五那里顺手捞过来的。本想着回去自己找个靶子随便玩玩,现在看来或许给你更派得上用场。” 白青一副得意的模样,更让秋藏咬紧了牙口。 “你竟然擅拿别人的东西?” “不就是一把弩么?杀伤性又不大,射程也不远,原本就是小五孩子玩的,被我给捡了去而已。你不知道,他家孩子的玩具简直比他店里堆积的东西还要多……” “那也不是你随便拿东西的理由。你这行为就不怕给我们习魔阁蒙羞么?”秋藏这次终于明白为何师者这次是挑秋藏带白青出来了。 其他人还真不大管得了他。 “那好吧。小也你就空手上路,喝完那瓶不知道什么的药水后可就没着落了。”白青说着就要从也璃手上拿回那弩。 秋藏眉头一皱,打下了白青伸向也璃的手。 “等她安全之后,这弩你必定要亲自还给小五。”秋藏一字一句盯着白青的眼睛说道,似是要将她的话给钉死在他的眼睛里。 “要是我说不还,难不成你还要……”白青话说到一半,求生欲使他再也开不了口。 大概是真的被她的致命药水给威胁到了。 “这弩……”也璃想要说两句,毕竟她有异于常人的听力,往往在危险来临之前便可逃脱,因而可能不大需要有伤害性的武器。 “你拿着吧。到时候他自然会替你还回去。” 秋藏一口的不容置疑,也璃争辩不过只好接下。 她将弩卡在腰间,并将外衣稍稍掩盖住,如此既方便取出,也不会被人一眼发觉。 白青与秋藏两人又送了也璃一段路程,在一条分岔路口告别。 秋藏递给也璃一副地图,上面的线路标记简单明了,却还仔仔细细的教也璃认了一遍,到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 “记住我标示的只是我记忆中的路,若是与真实线路有所出入,那便照你的意思去走。” 这句很奇怪,像是什么提示似的。 白青咳嗽两声,推秋藏往回走。 也璃目送两人离开,捏了一把自己胳膊上衣裳的厚度,深吸一口气便上路了。 这一个人步行,与几个人一同赶路,果真是不一样的。 也璃猜测兴许他们是习魔阁的人,在路程或是时间上用了什么魔法也未可知。 她一个人赶路,也尽可能的避免与人碰面。 在落无村长年累月的躲藏,让她养成了遇人则避的习惯。 远远的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会停住脚步细细的听,当两人讨论的事情不怎么好的时候她会躲得远远的。 当几个过路者安静行进,也璃也只会躲在一旁等他们先行。 原本这也没什么,就是不知怎的,总感觉身边空荡荡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你们可没见过那稀奇景象——” “胡说八道,你喝的是茶又不是酒,咋就醉了?” 正照着地图上的标示走着,也璃听见微弱的谈话声远远传来。 按照地图所标,再往前走一段路程就是一个落脚点,在那里可以喝茶歇息。 听起来那些人聊的还挺融洽。 也璃一面埋头走,一面想着该如何绕过那个落脚点避免与那群人撞面。 但那些人的聊天内容让也璃竖起耳朵难以忽视。 他们似乎在讨论有关内阁或是习魔阁的事情。 “……首领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内阁那都是为我们在做事……” “你们是从哪儿来?都听说了吗?习魔阁在招新生了……你们还没瞧见习魔阁的布告?兴许还没贴过去,不急……” “人族和魔族一战在所难免,我们还是赶紧逃命去……”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 七零八落的对话穿插在一起,杂乱无章,也璃不禁掏了掏耳朵。 他们各自说自己的,争论了片刻,最终话题终于一致,出声的人却也少了起来。 “……抵抗那个部落,内阁也花了不少心思。”开头的人语重心长的感慨道。 “我从南边来,从未听说过什么部落。”另一人似乎是摸不着头脑。 “南边?现在看似太平,也太平不久咯……鬼灵部落怕是要——”说这句话的人没了声音,像是被捂住了嘴。 “你胆子可真够大,连那个部落的名字都敢提,你怕是不知道那人的厉害之处。” “什么什么?果真是我孤陋寡闻了不是?究竟是什么人,你们连提都不敢提?”这人觉得其他人说的不可理喻。 “天快黑了,我劝你还是少打听这些……”开始有人劝诫了。 “我这愈发奇怪了。谁给我说说呗。”这提问者没打算放弃,不依不饶的问道。 那边沉默了很久,片刻才有人出声。声音压得极低。 “有人说,那是一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队伍,所以叫他们鬼灵部落。” “和我听的差不多……我听到的是,那人——鬼灵王,他是从地底里爬出来的,所以人称鬼灵王,他所带领的部落自然就被称为鬼灵部落。” “阿呀呀,瞧你们说得神乎其神的。别管他是什么部落,不都是人族的么?哪里会比魔族更让内阁忌惮?” “嚯,你小点儿声……鬼灵部落的人神出鬼没,别瞎说话。” 接着又寂静了很久。 第21章 这人她见过 大概是为了打破死一般的沉寂,有人硬插了个话题。 “那个……我路过落无村时,听说村子时常去一些气质不凡的神秘人。他们个个都自带神秘气场,与一般人瞧起来就不同,不知你们有没有遇见过?” “这个年代,遇见什么人都有可能。你看看我们几个,天南地北的,竟然也坐到了一起,不是缘分是什么?”另一人为了缓和气氛,也搭话道。 “我还听落无村管事说村子里跑了个小奸细,也不知是真是假。” “奸细?是魔族的还是……” “那自然是魔族的。那个部落的人哪里会在一个小小的落无村里做奸细……” “你这又胡说了不是?魔族怎么就不如一个小小的部落了?”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净为那魔族说话。难不成你……” “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理论不清。” 也璃听见其中一人按下茶盏,似乎离开了。 剩下的几人不再说话,紧接着陆陆续续的也走了。 也璃觉得有点不安。 万一那人嘴里说的“奸细”就是自己,而落无村又真将她的画像贴出来公之于众,那她此番前行定有麻烦。 低头看了看地图,她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只不过要绕过一座山。 虽说地图上没有标示此路可通往习魔阁,但也璃多少也看得懂线路,明显是与下条通往习魔阁的路连上的。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璃倒是情愿多走几步路。 好在天已全黑,这个时辰在外赶路的不算多,她大可以加速前进。 与其他人不同,夜晚视物对于也璃来说就跟探囊取物一样简单,因而她多半是白天歇息,夜晚赶路。 入山之前也璃看见了一块不容忽视的大石头,上面刻着“兽山”两字。 也璃琢磨着这座山上多是野兽之类的,因而小心的取出了腰间的弩,进入防备状态。 山内阴风阵阵,争先恐后直往也璃衣领口灌。 也璃按了按领口,警惕地往四周看。 这里树木绿植长得倒是纷繁复杂,路也不怎么平坦。 踩在脚下的大部分都是枝丫草皮,几乎没有踩踏出路的痕迹。 按照地图标示,只要她向北直走就可出此山。 而此时月亮正圆,也璃不至于失去方向。 只是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很多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也璃有点听得懂,但仔细一听又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走了几步路,又有感觉什么东西在跟着她,很轻微的声音。 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也璃往弩里装填上箭,放轻脚步更加小心的前行。 不知道是否上山的缘故,也璃的右膝盖再次有了微弱的痛感。 也璃将地图塞进衣襟,掀开膝盖处缝缝补补好多年的破布,认真的观察起来。 她以前也有仔细的查看过这块伤疤,不算大,有点儿像是被什么利器刺伤,但她始终想不起来是被什么东西伤到的。回想很久未得结果,只能作罢。 如今她再次盯着这块以肉眼可见速度逐渐红肿的皮肤,有了某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这膝盖处的痛感像是牵扯了全身上下的神经,就连视线都痛得模糊起来。 也璃握住弩臂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咝……” 一声异响使她猛地回过神,忍痛站起将弩对准声音来源。 幽幽的黑暗处滑过一丝闪着微光的鳞皮。 紧绷的神经在那瞬松懈,也璃垂眸暗暗叹了口气。 正打算继续前行,却发现适才发出异响的地方又多了样东西。 看起来像是人影。 这里,大晚上的怎么会出现人? 也璃手里的弩再次对准了那个方向。 随着人影逐渐靠近,也璃越来越清晰的瞧见那人可怖的脸。 脸上鲜血淋漓,浑身上下没一块完整干净的皮肤,正踉踉跄跄的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与此同时,也璃膝盖宛若利剑刺中,几乎没能站稳,她突兀地单脚跪坐在了地面上。 虽有此举动,手中的弩却稳稳的对准了来者。 男人脸上滴血,眼里冒火,可在抬眸看到也璃的一瞬间,宛如跳入冰湖,所有的情绪都被埋入湖底。湖面结冰,再也浮不上去。 弩上的箭蓄势待发,只等也璃扳动弩机。 那人嘴张了张,却从中吐出一口黑血,随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再无知觉。 也璃瞬间慌了。 她根本就没有动手。 她抖着放下弩,一步一步靠近倒下的那人。 他身上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血顺着草地缓缓流至也璃脚边。 也璃喘着粗气蹲下去试探他的鼻息。 尚存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松了口气。 撕下自己身上一块粗布,也璃先擦拭一番这人脸上的血迹。 血迹一去,一张干净白皙的脸逐渐显现出来。 也璃愣了愣。 不是因为这男人干净好看,而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人她见过。 可她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甩了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也璃赶紧又轻微的将这人翻身,头放至腿上,查看了他身上的其他伤口。 好在深口虽深,却不致命。 但看着这一道道血痕,血痕里面还有尚未愈合的旧疤,也璃的手抖得愈发厉害了。 她心里像是装下了一朵血红的花,而此刻心火正在燃烧。 火越烧越旺,花却越开越艳,艳得滴出血水来。 烫得也璃触碰他的指尖发麻。 山内兽鸣四起,喧嚣至极。 不知怎的,原本也璃是可以选择性的听那些细微的声音,可这时所有的声音都不可控了,一齐汹涌的冲向耳中,吵得也璃神思不宁,头痛欲裂。 那浑身鲜血的男人尚存一丝意识,他微弱的半睁开眼。 睁眼便是皓月当空,星点四起。极慢的云擦月而去,只剩一片氤氲。 似是星辰,只待今夜…… 重重的歪头睡去,倒入了正抱着他的女人身中。 山中的黑夜很难熬。 整夜都是一双双闪着绿光的眼睛远远盯着他们。 不上前,却一直盯着。 昏迷不醒的男人虽说血不再流了,但却浑身冰冷,寒气逼人。 也璃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用自己身上的体温为他保暖。 如此难熬一夜,竟也这么过去了。 第22章 兽山多为凶猛异兽 仿佛重物压着的沉重窒息感。 下坠……触底……继续下坠…… 雨雪化为水,于皮肤处湍急流过。 他宛如泥土中的一抔,无知无觉,随着时光流逝,长眠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像是光的力量渗入泥土,逐渐膨胀发烫,泥土似乎也有了力量。 扎在土里的树根汲取能量,蓬勃生长。 而他,再次被汹涌袭来的窒息感逼迫的不得不睁开眼睛。 光束的侵入让岁荣晃了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轮廓逐渐清晰的树干藤条,像是一片片破碎的记忆整合,他似乎想起来什么。 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似有起伏的破布衣裳。 视线稍稍上抬,思索片刻后岁荣眼皮一跳,几乎下意识跳了起来。 好在理智压制住了他的下意识,又紧紧闭上了双眼。 没过多久便有感觉到头下软软的地方稍有动静,幅度很小,但能猜到这人正艰难的将他扶起来。 岁荣清冷的面庞生出一丝红晕,这让他更加不肯睁开眼睛,索性任由昨晚见过一面的人摆布。 他能感觉自己已经被拖到了一棵树下,整个身子坐靠在树干前,头被人一手扶着。 面前的人呼吸很轻,似乎是在仔细观察他,这让他的脸愈发红成不正常模样。 “这位——” 才跟了岁荣几个月的谷传此时终于找了过来,瞧见这诡异一幕,忍不住对正用手撑着自己主子的人发问了。 也璃吓了一跳,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正红得一塌糊涂的岁荣,问道:“不知可是来寻他的?” “是,正是……不知我家公子……”谷传瞧着岁荣浑身的鲜血,有些奇怪。 “昨夜撞见他受伤昏厥,我不懂医术,也不敢擅自拖伤者前行,只能点火取暖,想着或许有人来寻……” “哦……这样。”谷传眼珠转了转,点头又说,“多谢救了我家公子。” “不过萍水相逢。也不知伤成如此是否还救得活,我只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 岁荣红得发烫的脸稍显铁青,紧闭的嘴角变得僵硬。 “无事。我家公子命大,倒是死不了。” 也璃点了点脑袋,又细细的瞧了红得发紫的岁荣一番,将手中紧紧握了一夜的小瓶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以后不要一个人出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了。这是可以救命的药水,以后再有危险时刻,记得将里面的药水一饮而尽,便得逃脱。” 岁荣心里疙瘩坠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我家公子不需要。小姐还是将救命药水自己留着。”谷传猜到岁荣心里所想,赶紧说道。 “不需要?昨夜若不是幸得我在,你家公子还不知尸骨何存……前些日子我幸得贵人相助,如今又有你家公子凄惨无援我伸之援手,还望公子日后若遇见有求助之人,也可慷慨相助……” 也璃见这喊着“公子公子”的人一点儿不着急,忍不住提醒了句:“还不带你家公子前去求医?” “无事。还请小姐先行。”谷传过去接过了岁荣的脑袋,抬手示意道。 也璃抬眼看了谷传一眼,又回首意味深长的瞧了岁荣一眼,终没能再多问一句。 直到也璃背影渐远,岁荣才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里情愫浓重。 “派人护她一路周全。”岁荣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出声道。 谷传闻言自腰间取出一木蝴蝶,于空中一掷,那木蝴蝶翅膀微扇,竟缓缓朝着也璃离开的方向飘去。 这时谷传才有机会发问:“王……你这次如何伤成这幅模样?” “偶遇护山兕,与之厮杀过久,不免体力难支。” “那这女子……” “你今日话未免太多。”岁荣转过身子背对谷传,白净的脸上红晕久未散去。 即便是未见其面,谷传也能感受到喜怒无常鬼灵王的气场。 因而低了低头,不再多问。 “子照回去没有?”岁荣一边用谷传带来的药随意的洒在自己的伤口处,一边询问部落里的情况。 “尚未。前几日内阁大肆抓捕我们的人,子照大人差点儿在桃源巷被拦下,好在大人足智多谋成功逃脱。” “看来,内阁那些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是时候让他们再体会体会,什么叫做提心吊胆了。” 岁荣随手甩下用了半瓶的药粉,纷纷扬扬于半空中散开,最终化为尘土,再无效用。 这边早已出山的也璃驻足良久,站在出山口伫立的巨石面前瞪圆了眼。 这块巨石上不仅刻着“兽山”两字,下方还刻了一大段有关兽山的说明,最后还附带了几句警告。 “……兽山多为凶猛异兽,更有上古瑞兽护山,未得允许,不得入山。” 也璃哭笑不得。 敢情她听到的那些异响,还真是她从未见过的异兽发出的。 看来昨夜真是捡了一命。 只不过她入山时未见警告,那个少年又是为何? 山内传来猛兽的嘶吼,也璃不禁抖了抖身子,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有过此事,也璃再不敢擅自脱离地图的指示绕路或是走捷径,老老实实的按着线路走。 让人松口气的是,这一路无事发生,就连人也没遇见几个。 也璃虽有困惑,但不深究。 照着地图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分岔口。 此路一过,便是找了多日的习魔阁所在。 可这是一个三岔路,地图上标示的,却只有两条。 标示路线是位于正北方的那条。 这条路黑暗,但有很多人的背影,貌似是来此地的人都选择的一条路。 另外两条路,一条干净空无一人,另一条姹紫嫣红显得自然灵动。 那条干净却空旷的路显得很孤独,走在上面会让人有种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也璃捏着地图又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标示的是北方那条路没错,又想起擅自改变路线后差点儿丢了一条小命,便不敢再胡乱选择。 脚刚刚抬起,脑中响起一段话:“记住我标示的只是我记忆中的路,若是与真实线路有所出入,那便照你的意思去走。” 第23章 这条路可不能逗留太久 “照你的意思去走。” 当时秋藏的声音平静,此刻却像是一道即将产生巨大雷鸣的闪电,也璃好不容易抬起的脚又默默踩了回去。 也璃看向西边那条路。 原本空旷清冷的路上陡然出现了什么。 路中央影影绰绰似乎有个人。 个头矮矮的,像是个小孩子。 也璃不知道那是谁,可她很想上前去拍拍那个影子的肩膀,问她是谁。 她经常梦见这个影子,从来没看清过脸。 影子一直不远不近的存在着。 她靠近,那个影子便远去。 她离开,影子便跟了来。 可这如鬼魅般存在的影子却丝毫未让也璃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亲切感。 就像照在冰山上的太阳,总给人若有似无的温暖。 让她惊异的,是她从未在梦境以外的地方见过这人影。 犹豫片刻,视线转回正北方的路。路上嘈杂声渐渐传了过来,显得很是热闹。 但这条路太暗了,就连也璃能轻而易举在黑暗中寻物的视力都难以看清。 即便是地图标示了此路,又有大部分人选择了此路,她也实在无法下脚。 紧挨着的第三条路色彩缤纷的确也很吸引人,但越是灵动跳跃的景色,越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这条路太美好了。 美好得也璃不认为这是属于自己的路。 若是非要选择其一,她会毫不犹豫选择那条有着与梦境的影子相似的路。 并非是选择习魔阁,而是选择直面梦境。 或许,这道影子真的想跟她说些什么。 摸了摸发烫的膝盖,终究是踏上了这条未知路。 踩上这条路的同时,其他路瞬间消失不见。 回首去看,她原本是向西转弯,可现在来时的路竟然与自己踩着的成为了一条直路。 就像这里从未出现过岔道口,从头到尾路都只有这么一条。 也璃紧了紧拳头,不再回头地往前走。 这条路过分安静了。 她从未有过这么安静的时刻。一如丧失了听觉。 就连微弱的风声都不复存在。 而那道影子也没有因为她的靠近而离开,像是在等她。 也璃小心翼翼的前进,生怕一不小心吓跑了那影子。 随着她的靠近,影子的轮廓逐渐勾勒出来,是也璃熟悉的线条。 吞咽了口水,也璃不敢出声。 愈发近了,也璃几乎能触碰到那影子的后背了。 指尖刚一抬起,她还没能反应,影子便刹那分崩离析,呈溅射状四散而去。 当着也璃的面,彻底化为乌有,了无踪迹。 也璃的视线定在早已无形的半空,久久动弹不了。 宛如掉入了一片虚无缥缈的空间。 里面无限大,却也无限小。 空间内什么都有,却也什么都没有。 她曾伸手抓取过,只能抓住一把毫无重量可言的虚无。 脱手而出,虚无再度回到眼中,仿佛永恒。 “啊呀……” 一个宛如折断嫩芽流出汁液的清脆声音响起,震回了也璃的神思。 也璃瞳孔微动,闭了闭眼。 睁眼去寻声音所在,还未寻到,声音再次出现。 “啊呀,这个人真是好看,好看到我都无地自容。”一股清新自然的香气迎面扑来,直直拍在也璃脸上。 “请问你是花做的么?怎么会这么好看。” 悄无声息出现在也璃身后的人,抱着也璃的脸轻缓的按在了他的胸口上。 一阵清凉自指尖触及至也璃的皮肤,她脑中的那片虚无“哗”的一声被盖上了幕帘,似乎短暂退场了。 也璃扒开自己脸上的手,转过身去。 一身青绿色薄衫,腰间挂着一个与其十分不搭的大水壶,笑的热情奔放,有时刻冲过来抱人的趋势,猜不透年龄的,貌似少年。 也璃歪了歪脑袋,狐疑的瞧着他。 “小狐狸,这条路可不能逗留太久哦。”春羽用修长的食指敲了敲也璃的脑袋,笑吟吟的说道。 “你……叫我什么?”也璃皱眉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春羽顺势问道。 “……也璃。”也璃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 “也狸?唔,是个好名字。”春羽脑中想了一遭这个“狸”字的写法,将手伸至也璃的面前,“哪个‘狸’,写给我看。” 也璃只觉得莫名其妙,迟疑的在春羽手心写了一个小小的“璃”字。 “啊,是这个‘璃’啊。” 春羽感叹似的点了点头,将手心握了起来。 也璃自然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半开着,里面捧着的是一朵清粉色小花。 见也璃的视线落到他手上,他索性将手完全摊开,将这花完全展示给也璃看,像是在炫耀什么。 “好看吧?” 这花乍一看平平无奇,可细看这花瓣纹路极为复杂,像是被特意刻了什么图案。 观察力本就敏锐的也璃,察觉到这花似乎还在动。 此刻无风,这动静根本就像是呼吸一样细微。 “这……花是活的?”也璃问了个出口后自己都后悔的问题。 “小璃,这花当然是活的了。”春羽极为小心的将另一只手移来,由单手捧着换为双手捧着,“有这小东西在手,多少事情方便不少呢。” 但看他极为小心谨慎护花的样子,却是看不出来何处方便。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叫我春哥哥,羽哥哥,都行,我不计较。”春羽自然的对着也璃抛了个媚眼,与拘谨的双手形成鲜明反差。 一动一静倒显得他姿态更加邪性,散发出一种自然而生的妖感。 “你叫春羽?”也璃暗暗的吸了吸鼻子,尝试辨别距离自己这么近的人身上的气味。 “小璃果真聪明。啊呀,现如今好看又聪明的实在不多了。”春羽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也璃的脑袋,笑得很是开心。 也璃眨了眨眼,暗想这是个人都猜得出来吧,哪里就瞧出来自己聪明了。 “等等……待我喝口水。你先帮我拿着。” 春羽示意也璃伸出双手接过他捧着的小花,随即活动了一下他的双手,将腰间的大水壶取了下来。 猛灌了一口后忍不住发出爽快的吐气声:“啊,真是舒服。” 第24章 这花是你抓来的么 “……我这皮肤,一会儿不喝水就紧巴巴的了。”春羽按了按手背,嫩得几乎能挤出水来才满意的点点脑袋。 也璃眼神稍稍下移,她像是在他的皮肤上瞧见了若隐若现的青绿色,但片刻又化为人的正常肤色。 她视力极好,几乎没有过失眼的时候。 那这情况是…… 春羽饮水满足,便低头去看也璃,她状似乞讨捧着花的模样更惹人怜爱,禁不住握紧了她的手腕,将她手中的花对着她比了比,用很是不舍但忍痛割爱的语气说道: “这好看的花儿,还是跟好看的人儿最配。就送你吧。” 也璃勾起嘴角笑了笑:“不,不用了。我不夺人所好。” “没事,不过是路上捡的。你就拿着吧。”春羽语气大方的说着,可他小心翼翼瞧着也璃手的眼神出卖了他。 这花被保护得这么好,他神情又多有珍惜之意,兴许这花他得之不易。 也璃一把拉过春羽的手,作势要将花倒在他手上。 春羽却赶紧翻手盖住了这花,谨防它掉落下来。 “既然已经送你,那便是你的了。” 末了春羽嘴里还悄悄念叨了一句:“反正她也不愿跟着我。” 那花闻言懒散的扇了扇其中一片花瓣,盈盈的掉落几粒花粉来。 春羽收回手的瞬间拍了拍手掌,又打了个呵欠。 意识到什么之后赶紧灌了一口水:“好了,你时间不多了,赶紧上路吧。” “为何?这是一条什么路?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璃意识到自己这辈子似乎没一口气问过这么多问题,有些害羞的缩了缩脑袋。 “问那么多又有何用……” 春羽晃晃水壶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又说:“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也可以一路随你讲给你听——有人来了。” 春羽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 也璃动了动耳朵,这才发觉有人的脚步声临近。 再侧头去看春羽,他却瞬间不见了。 也璃只觉得不远处的大树下,多了一颗显眼的绿植。 她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继而将视线移到来者身上。 也璃顺手将手中的花顺着发丝插在了耳后。 一阵轻盈的花香拂过也璃的鼻尖,继而消失不见。 迎面走来的人正抱着他的脑袋不停的重复着什么“开口”“不开口”的字眼,像是没看见站在路中央的也璃。 也璃凝神静听,终于听到一句稍显完整的话。 “……如果我开口了,事情会变得更坏……我不开口才是为了你们好……” 这人的脸看起来四四方方的,皮肤有些黑,一身朴素,衣着稍微比也璃好那么一点。 可见也过得不怎么好。 “公子……”也璃让出路中央,瞧着这人从视线这头跑到另一头。 大概是他自言自语太过投入,埋头走着直接略过了等在一旁的也璃。 也璃不得不加大音量。 “这位公子!” 这人吓得几乎软瘫了下去。 也璃觉得有些愧疚,因而面带歉意朝他靠近。 这人眼神本是涣散的,现在才慢慢聚焦在也璃身上。 也璃想起刚刚自己大概也是这幅模样,是春羽的出现才让她恢复神智。 兴许这条路上真有什么古怪。 他们大概是选错了路,这才会被奇怪的念头绕住。 “抱歉吓到公子了。只是这路上久未见人经过,而公子又似神智不清,这才斗胆加大声音,如有得罪还望海涵。” “无……无事……呼……”这人左右看着,像是怕有人追来,随后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拍着胸脯,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也璃身上。 他晃了晃脑袋,清醒后开口问道:“你也是来参加习魔阁新生选拔的?” 也璃想了想,点头。 “是了是了,能在路上遇见人,定然都是来参加习魔阁选拔的。若是不来参加,也不会在这里遇上了……”这人嘴里絮絮叨叨的,一句相同意思的话能在他嘴里换不同方式说三遍。 也璃怕他再多说一遍,赶紧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没有贵姓,哪里来的贵姓,我们这样的人叫不出贵姓……你就叫我言望,我的名字是这个,我……” “我叫也璃。不知公子是否知晓这条路有何蹊跷?”大概是怕言望浪费口舌,也璃自认不礼貌的打断了他的话。 “这路嘛,蹊跷肯定是有的,看就看蹊跷在何处,蹊跷得在不在理……”言望抹了一把脸,眼里似乎还埋着不少话要说。 “嗯……言望公子,你可曾在此路见过他人?”也璃怕言望的那些话将她给绕进去了,因而换了个问题。 “当然有了,我肯定见过,这不就是你啊,你就是我在这条路上见过的……”言望严肃认真的指着也璃叨叨起来。 也璃暗吐一口气。 心想这人面相沉稳,原本还以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嘴一动起来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以往在落无村也未曾接触过这样的人,不知该如何应付,因而只能低头暗暗想着。 言望自顾自的说了半天,瞧到也璃头上的花,擅自转了话题问她:“这花是你抓来的么?还是别人送你的?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花?” 也璃下意识摸了摸耳后的花,脑中一闪而过为何他要用“抓”这个字眼,却笑着回答:“是路上捡来的。”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思议,没有人会像我一样惊讶……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言望终于停了嘴,盯着也璃问道。 也璃被他突然的停嘴弄得有些紧张起来,摇了下头。 “这是什么花?这是妖族人人想要的花。要抓来一朵可得费劲千辛万苦,妖族人若是得了一朵,必定会小心谨慎的伺候着,嘴里说着这花是妖族宠物,可心里却巴不得叫这花主子。这花的地位在妖族算是顶高的了……” 言望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也璃的脑袋。 “竟有这事?”也璃歪了歪头,拉开了头上那花与这个人的距离,侧头去看不远处稍显突兀的绿植。 那绿植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像是在随意走动。 第25章 只能当作这人是乌鸦嘴 “可不就是么,这事如假包换,据对可信。你捡了这花,当真是天上掉馅饼,出门遇红鲤,脚下踩银鞘,手中捧金宝啊,怕是得受多少妖族人的红眼羡慕……” 言望的上下嘴唇迅速开合,从中吐出一连串的字符。 也璃猜想言望可能不仅有本事将一句话说三遍,还能添油加醋的来点改编,这肚子里没有点墨水还真说不出来。 心里便不由得更生了几丝钦佩之意。 言望见也璃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眼神淡然的瞧着自己,看起来又像是根本就没将自己的话认真听了去,估摸着也璃是个外表单纯看似人畜无害却令人捉摸不透的神奇女子。 他移开眼神,摆摆手说道: “走吧走吧,可把这花给护好别让它跑了,我们还得赶路,就不和你那么多废话了。” 一般话多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某些话是废话么?也璃将这个疑问友好地揣进了肚子里,跟上了言望的步伐。 “言望公子,你似乎知晓的很多?”也璃边走边试探性问道。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你知道的太少了而已,所有事实都摆在那里,就看大家能看到多少……” “那公子可知晓这条路是通往何处?”也璃瞅了眼望不到边的路,继而眼角垂得很低。 “你不知道?”言望诧异的看着也璃,见她神情无辜,便扬起不可思议的眉毛,晃了晃头。 “你来这里居然没有人告诉你,你都走上这条路了居然还不知道,我竟然还遇见你……” “公子可否三句话内说到重点。”也璃温和的笑着打断了言望的话。 她实在没有办法揣着一颗好奇的心,集中十分精力,将他那些重复的话听个好几遍。 若是平常时候她倒是可以忍耐,可今非昔比。 这条路尚且不知通向何处,他们还曾经在此路失去过神志,往后更不知会遇到什么。 若是他能告知这路的蹊跷之处,她还能够早做打算。 言望脸一红,大概是皮肤过黑,那红晕微不可见。 “……我尽量在三句话内说到重点。可我说的每句话都是有道理并合理存在,你难道不觉得我的那些话……” 见也璃那张可与头上娇花比嫩的脸露出失望的神色,赶紧改口道: “这是入习魔阁的第一道门槛,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正式进入习魔阁的测试了,习魔阁多年设此路障拦下大批无资格入阁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走的这条路便是通往习魔阁的路?”也璃从他的几句话中摘出重点,确认道。 “嗯哼。这路我早有耳闻,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得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没选错路……这路倒是没给我什么感觉,似乎挺容易通过的。怕就怕等会儿出现个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另一个弱女子的,怕是难以招架……” 也璃闻言环顾四周,暗想这里连个人都很难遇到,应该不会遇见什么他们招架不住的东西吧。 言望还在那不知道在叨叨些什么,说得又快又长,也璃将精力不再放在他身上,谨慎的注意着别的声音。 伴随着言望的聒噪,他们还没走上几步,一棵大树上缠绕着的粗壮藤条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吓,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是刚刚才出现的么?我怎么没看到?”言望一下跳到也璃的身后,指着那藤条大呼小叫。 也璃本也奇怪,被他这么一叫心跳都被吓快了几下,瞥了他一眼后独自站到一边。 这藤条凭空出现,横在大马路上,细看那上面还有几片绿叶微微颤动。 “公子可是早有预料?”也璃想起才不过片刻前言望的话,后退一步取下了腰间的弩。 “这怎么可能?我要是早知道我就会提醒你到这里就要注意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个模样……” 回头去看,言望一张胆战心惊的脸,还真不太像是早就猜到的样子。 也璃便只能当作是这人乌鸦嘴,意外说中了。 “啊!它动了!啊,它居然会动……我一定是瞎了,由身体衰弱导致眼睛受损看错也是常有的事……” 言望两手拼命的揉着眼睛,嘴里不停的给自己灌输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也璃皱了皱眉,将弩对准这根扭着身子向前的藤条。 这藤条是何缘故? 若言望所言不假,这的确是通往习魔阁之路的话,那么这突然出现的藤条是否为习魔阁的测试? 若是测试的话,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通过? 绕过藤条? 还是将此藤条想办法毁掉? “我去看看。” “别!危险!”言望一把扯住了也璃,提醒道。 “那公子去看?”也璃意外的调皮了一把,笑着看向言望。 “嗯……藤条而已,应该没什么大危险,习魔阁测试向来不会伤人性命……” 也璃莞尔一笑,拍下了扯住自己的手,直面那怪异扭曲的藤条。 它像是有生命一般蜿蜒前行,直至也璃的手触碰到它粗糙的藤皮才停止生长。 “啊有点恶心……”言望将自己的手缩进衣袖里,退得更远了。 却眼见藤条在以也璃见不到的角度迅速靠近着也璃的双脚,大喊道:“姑娘小心!” 也璃心生不妙,低头去看,却瞬间被藤条缠住,像条大蛇一样越缠越紧。 手中弩立即发射,弩箭却只是插进藤中,并未让藤条松懈半分。 “姑娘……”言望捏了捏拳头,终于冲了上去,却不想与也璃一样,双双缠进藤条之中。 “火……用火烧……”也璃挣扎着喊道。 言望趁手还能活动,急忙找出火折子吹燃,对准了正紧紧箍着自己的藤条烧。 烧了许久,火焰越来越小,藤条却毫发未伤。 反倒胸口被越缠越紧,呼吸愈发困难,两人大口喘着气。 “呼……不……不可能的……习魔阁……不会伤人……伤人性命……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言望还想安慰也璃,可他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难上加难。 也璃喊不出来,只能张嘴慌乱的找空气,逐渐发胀的眼眶生出血丝,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右膝盖的伤疤也发出灼烧的痛感…… 第26章 世上奇怪的事多了去 就在也璃以为会就这样结束时,整个身子停止了挣扎,眼皮缓缓合上。 在此瞬间,余光瞧见之前的绿植再次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移动着。 一股熟悉的自然香气一闪而过,藤条被截成几段,簌簌掉落下来。 两人身上的力陡然消失,他们虚脱般的重重倒在地上。 而树上的藤条也恢复了原态,不再有任何动静。 树旁却多了个绿植。 休息片刻,也璃捂着胸口从那断掉的藤条上拔下弩箭,收好后再次放置腰间。 “我就说……习魔阁是不可能伤我们性命的……这个……这个只是为了测试我们的勇气……” 言望大口吸气,一副就知道自己能活的模样。 转头去瞅那可怖藤条,却“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哪里又长出一片丑不拉几的绿叶子?” 也璃赶紧推他往前走。 “这里原来就是有的,你看错了……” “怎么会,我刚刚看得仔细明白,这里才没有一大片绿……” 一只纯色蝴蝶轻盈落在多出来的绿叶上,扇了扇翅膀,继续跟上了前面的人。 言望一路重复着“这是习魔阁的测试,看来我们是通过了习魔阁的测试,我们即将要正式进入习魔阁了”类似的话语。 而也璃却不这么认为。 照刚刚那藤条的状态,根本就不像是测试他们勇气什么的,更像是要了结他们的性命。 那既然这条路是习魔阁安排的,这藤条也安排在这里伤人,是否说明习魔阁的目的并不单纯? 又或许另有隐情? “这路看样子是快走到头了。最好不要在路的尽头再遇到什么不好的事。”言望伸长脖子望了望,脱口而出。 也璃闻言嘴角抽了抽,这话似曾相识。 又不好因为尚未发生的事情怪罪于他,只能揣着一股莫名的不详感继续朝前走。 直到真的遇见问题,这不详感才从肚子浮到脑子里。 路的尽头不知何时多出百来人,他们堵在路口,人人不得通过。 也璃听觉如此敏锐的人,都不知道原来这条路上竟然有这么多人,还走在她的前面,怪异感又加重几分。 “这就奇怪了?世上奇怪的事情多了去,特别是有关习魔阁的事,你要是每件都困惑一下,你现在的脑子怕是已经不够用了。”言望侧头瞧到也璃的神情,努了努嘴。 也璃皱眉回看他:“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路的尽头会遇事?” “我不知道!我冤枉啊!”言望大喊,眼神无辜,表情无奈。 也璃按了按有发麻趋势的头皮,神情纠结不知该不该开口。 这未知的不好的事情说中一次可以勉强用乌鸦嘴解释,那说中两次又该如何解释? “哎,后面两个,刚来的……对,就是你们。回去,都往回走。”站在人群后头的一人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过来了。 “什么意思?我们才刚来,为何要走?”言望上前两步问道。 那人对言望的提问很不满,上下打量了言望后神情更加不屑。 “瞧你们这身穿着打扮,也是没资格进习魔阁的。趁早回去耕田种地去吧。”他轻蔑的笑道。 “你……”言望愤然向前,大有与之理论一番的意思。 “言望。”也璃上前一步,眼神示意他不要在这里与人争执,先弄清这里发生了什么再说。 言望咬咬牙,一肚子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人见两人并不反驳回应,甩了甩身上的金丝长袍,回过了身。 “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们这穿着打扮?什么叫没资格进习魔阁?穿着打扮与有无资格进习魔阁有什么关系?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 言望一边被也璃拖着往边上走,一边喋喋不休。 也璃则是集中注意力去听周围在说什么。 “也璃姑娘?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难道不对那人的态度感到气愤么?难道不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言望见也璃四处乱看,戳了戳她的后背。 也璃无视了言望那些毫无存在感的问题,低声说道: “这些人都是要入习魔阁的。但他们之中有些人家族地位较高或是很有权势,不愿与身份卑微的人一同出去。” “这是什么话?”言望一时激动,声音又大了几分。 引得周边人都回头来看。 言望见人多势众,气焰立马消减至无,缩脖子躲过了那些视线。 “他们声称只要身份低微的人往回走,他们便不再堵住路口。”也璃继续将自己听到的消息说给言望听。 “先进去与后进去有什么差别么?非要在这里闹事?”言望声音小了很多。 “现在两边正僵持不下,没有人肯让步。” “那肯定不能让步,有什么好让的,我们又没错为何要让他们……”言望声音仍旧很低。 “可我记得你是不是说过,这路不能逗留太久?”也璃眼里闪起微光,笑着看向他。 言望一愣。 “我说过这话吗?” 也璃轻缓的点头。 “说过。” “这怎么可能,我竟然会对你说过这话……” “那不然你觉得我是如何知晓的?” 也璃眸子盯着言望,让他有些紧张。 “那好吧,即便是我说过,那也与现在的情况无关……”言望努力想将话题移到别处去。 “若是逗留太久会怎样?”也璃却没打算放过他。 “不会怎样。”言望干脆利落的回答,眼睛瞟向他方。 “那好。无论面前的这事是否能够解决,我必拉你再次停留更长时间,看一看究竟会发生什么。” “也璃姑娘……何必如此?”言望像是要哭了,神情凄惨。 “既然停留太久不会怎样,我留你再久一点又有何事?”也璃眨眨眼睛,笑得单纯无辜。 言望瘪着一张苦瓜脸,头低得很低,似乎在考虑事情的利弊。 也璃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静等着他的回答。同时还不忘关注前面那些人的动静。 “不仅仅是这条路,所有路都是如此。停留时间太长,便会被送回出发点,再无入习魔阁资格。”言望抬头,眼神黯淡,用像是丢了身家性命一般的语气说道。 第27章 已经不得不信邪了 “这样。”也璃点点头,若有所思。 所以言望这么久瞒得死死的,莫不是想找个机会躲在某个方便出去的地方,在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自己跳出去?然后其余所有人都将回到他便再无竞争对手? 见也璃看他的眼神发生了一丝变化,言望赶紧解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其实是想带着你一起出去的……那些人闹成这个样子,想来也是无心入阁了,我们大可不必……” “假若是我们技高一筹赢了他们,倒也罢了。可现在他们和我一样,输在了孤陋寡闻上。倒显得胜之不武了。” 也璃语气淡淡的,没有强制性要求言望如何,可他却感受到了千斤的压力。 “也……也璃,习魔阁的测试总会拦下大批人,这也算是拦人的一种方式,总不能因为我们知道了就告诉所有人,让他们平白无故的通过了测试吧?我知道得多并不是我的罪过……” 也璃稍一细想,便也觉得言望说得还算在理,便眼神一紧,问道:“你打算如何出去?” 言望见状松了口气。 “我们先悄悄的混入人群前面,占据有利位置,等到时间差不多他们惊讶于事情发生的瞬间我们便跳进去。至于那些人反不反应得过来,就是他们的事了。” “我倒也不是个假模假样非要寻个公平之人。只是若这真是习魔阁的测试之一,我们即便是知晓了真相,那也未必能安然出去。” “对,姑娘说的是。那……我们往前挤挤?”言望悄悄指了指前面,眨眨他期待的小眼神。 也璃又细细听了一次不远处人群的讨论,轻点脑袋。 言望大喜过望,赶紧拉着也璃往前面挤,惹来了不少人的指责怒骂。 “挤那么靠前做什么?反正那边人也不会让我们过去。” “怕是两个痴心妄想的贫民。” “真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越是在背后明里暗里说着,言望就越是高兴。 这些话传入也璃的耳中,她便会更理解自己的做法,那他俩出去便更稳妥一些。 好容易挤到事发点,前面的人已经分为了明显的两个阵营。 左边领头的穿着朴素却书生气十足,正慷慨激昂的与右边衣着华贵傲视一切的人争论着出身与入学是否有冲突的问题。 出口距离言望所站的地方超过百米,他不禁心生担忧。 悄声向也璃问道:“他们也不知道讨论得如何了,偏偏还找人在这里拦着,也不知到时候跑过去还来不来得及。” “还剩多少时间?”也璃一边听着百米以外人的讨论,一边问道。 “我算算,距离我进来差不多一个时辰……约莫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差不多了。”言望拿手指算了算,估了个大概时间。 “若是事发,我们定然是跑不过去的。”也璃指了指挡在他们面前的两队人马。 他们连根藤条都对付不了,更何况说这么多人。 说不定里面还参杂着各方贵胄,他们也不敢招惹。 “这就有点麻烦了……”言望咬了咬手指头,皱着眼角来回走动。 “看来这次我们可真是没法胜之不武了。”也璃耸了耸肩,遗憾的拍了拍言望的肩膀。 “什么意思?”言望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似乎察觉到也璃要说什么了。 “既然这是测试,而我们又无法在众目睽睽下先走,那我们只得将真相公之于众,到时候谁跑得出去就看谁的本事了。” 言望嘴微张,神情纠结,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脸也更黑了。 “告诉这些人,还真是不甘心……明明可以不用那么多人出去的……这路过去了,万一后面还等着什么,那时候竞争就更大了……” 也璃听闻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我说……这位公子,你的恐怕、万一未免也太多了些。” 也璃现在已经不得不信邪了。 她开始做此路一过再遇什么事的准备。 言望闻言捂住了嘴,问道:“我刚刚是又说了什么吗?后面还会遇到事情?哎哟,我这嘴哟……真不吉利。” 被这么一提,也璃恍然想起了些什么。 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些外人所不知的能力。 就比如说她自己,观察力听力敏锐,而言望的能力则是能预测即将发生的事情? 或许他自己尚未察觉。但若是这种能力属实的话,那言望这个人日后定不会简单。 看了眼肤色虽黑但双目清亮的言望,出口提醒道:“半柱香时间快到了,你想好了吗?” 言望没有注意到也璃眼神的变化,瘪脸咬嘴,拖着步子朝前还未走两步,立马就有人拦住了他。 “前边正在商讨众人有无资格入阁的问题,闲杂人等不得过去。” 言望低眼觑了觑那人拦他的手,清了清嗓子。 “咳……大家听我一言……” 下面瞬间炸开了锅。 “这又是什么人出来凑热闹了,不嫌事大?” “就知道是那些身份卑贱的人又来闹腾了,不用理他。” “这不是刚刚在我后头的人么?怎么一会儿就跑前面去了?早知道他们图谋不轨。” “快拖后面去,别挡了我们的路……” 后边的嘈杂声立马盖过了言望的,在最前边争论的领头人也注意到了。 “什么人,过去看看他说了什么。”衣着朴素的人对身边人说道。 另一边人则是下令直接将其拖回去,不得发言。 言望见状赶紧大声喊道:“你们可知,再逗留不到半柱香时间,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众人闻此安静一瞬,静等言望的后话。 也璃趁此机会细细观察了一遍周围人的神情变化。 有人吃惊,有人讶异,有人却是神情淡然,还有些人是愤怒至极。 看来,知晓这件事的不止言望一个。 他们都各自有他们的打算。 这也更加让也璃确信,告知大家这件事是正确的。 “——这是习魔阁以往都有的测试,但凡为路上的业障、欲望止步不前的人,则再无入习魔阁的资格!” 言望喊完之后大致瞧了一眼前边人愣住的表情,有些沾沾自喜。 “没关系,你们争吧,争多久都无所谓,反正我们瞅准了时机就会往外面冲,你们这些人拦得住后面的这群人么?” 第28章 肯定图谋不轨 言望的话就像是站在了为大众着想的制高点,这让他赢得了一部分人的支持。 后面立即讨论开了。 “难怪那些人要在前面设路障拦我们,看来是早就想好了要将我们丢在后面……” “没想到那些所谓站出来说话的领头人都是这种心怀不轨的人。” “幸得有人站出来说明真相,不然我们便错过入阁机会,再无资格……” 也有人持反对意见。 “这人怕不是胡编乱造了一个什么理由,就是为了引起大众的慌乱,好实现他自己的目的?” “说不定他也是想当领头人,以此来获取支持信任他的人。大家不要相信他。” 也璃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哭笑不得。 只得上前一步让言望做好准备。 “一部分人相信你,另一部分认为你危言耸听动机不纯。” “这些人怎么是榆木脑袋,说了真话也不信,难不成还要我怎么证明……”言望正要做出怒其不争的表情,却陡然想起什么。 “也璃姑娘怎么知道那些人想法的?适才早就想问了,只是这些事过于繁琐来不及……难不成姑娘有双千里耳?” 也璃张了张嘴,却笑了。 随后才解释一句:“千里耳不至于,只是比常人的听觉稍好一些罢了。” “这敢情好,往后就没有我言望不知道的悄悄话了……” 也璃意思性的扯了扯嘴角,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刚一抬眼,却见远处的路正缓慢的呈现出暗黑趋势,似乎是在逐渐消失。 路面的所有植物都掉入黑暗之中,像是坠入深渊。 也璃心跳漏掉一拍,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愿意和我合作,听听那些酸掉牙的肉麻话吗?”言望抿着嘴呵呵笑,丝毫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可在顺着也璃的视线望过去的时候,嘴立即张大,手指着那个方向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终于有所察觉,回头去看。 见这路果真有鬼,纷纷挤成一团一哄而上,再也不顾身份直接往出口处冲。 此刻早已不受控制,挡在出口处的人也不管不顾开始往出口跑,所谓的领头人也无暇顾及。 趁此慌乱,也璃被言望拖着挤进了人群,随后被推出路口。 路口一出,豁然开朗。 这里不知为何有个空旷的平地,正北方设了阶梯,向上而去云雾缭绕,看不清后面是什么。 像是一座山,山顶好像立着一栋阁楼,若隐若现的。 那莫不就是习魔阁? 也璃还没来得及去判断,周边的嘈杂声就吵得她无法再将注意力放在那团模糊不清的山上。 入耳的声音听起来要比之前杂乱得多,侧头去看,才发现这里的人比刚刚在路上多了三倍以上。 多是站在靠近东边的位置。 他们的身后也有一条路,看起来比也璃出来的那路宽敞得多。 而也璃这边从西边出来的人,早已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还好我们跑得快……就在我们身后,就踩在我脚后跟随着我跑的都没能出来……”言望拍着胸脯气喘吁吁的说道。 他四下看了眼,看到东边的人数之后哑口无言。 然而只沉默了半秒,便又亮着眼睛朝着不远处指指点点。 “也璃姑娘,你看到那边没有……就那个,穿着黑黄两色长袍脸板得像块石头的那个人……我认识他!没想到他也能走到这一步,想当初他……诶?那个是……” 言望还未说完,视线便又落在另一个人身上。 “哇,这个人居然也来了。我听说过他,据传他祖上对习魔阁培养习魔生持反对意见,怎么也会让他加入习魔阁?还有……” 也璃眼神朝着言望的手指头瞧着,四面八方的声音却如轻烟一般徐徐飘进她的耳中,她迅速拾取着众人嘴里她可能需要的对话内容。 “传东荒有山,山无一物,鲜有人知。然山藏学阁,容纳百物,非诚者难以见其梯。啊,看来我们果真是到习魔阁了。” “这习魔阁果真是不同凡响,连入学方式都这么别具一格。若不是我早有准备,怕是与这里无缘了。” …… “诶,你怎么是从西边过来的?那条路可全是大水,你难不成是游过来的?” “你可真会胡说。路上明明都是些腐烂尸骨,恶心得要人命。好在我忍过来了……咦,那你是从哪条路过来的?” “这不,就是在东边这条,全都是些金银珠宝,都看得人乐不思蜀了。幸得我还记得我是过来干啥的,不然非得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被习魔阁拦在大门之外了。” “金银珠宝?我在路口看到的却是……罢了罢了,不说也罢。只是这边怎的只剩两条路?来之前我明明还瞧见正北方那条路那么多人呢,怎么没有听人说是从这条路来的?” “你傻呀。这还看不清吗?北方的路是真正拦人入阁的路,只要踏上去了,立马给你送回原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 也璃怔了怔,仔细回想着在路选其一前看到的景象,仿佛懂了习魔阁的这番用意。 “哎呀,我的小老哥你不记得我了吗?之前我们有谈过一笔买卖的,你忘了?这可真是不该……” 言望的声音实在过大,引得也璃不得不回头去看。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放弃对也璃进行洗脑式的介绍,而是自己主动出击,开始与人打起交道来。 可即便是别人一副“我与你不熟”的不可置信模样,他仍旧不依不挠。 他与那人言谈一番,笑容甚假的回来了。 “我跟你说,我跟别人谈话时看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入习魔阁肯定图谋不轨。别的人我不说,单单那个人的身份背景,就根本没必要进入习魔阁学习……” 见言望神神叨叨起来,也璃心生疑惑,便朝他悄悄指的那边望了一眼。 人群中立着一个身着浅棕色窄袖长衫,并不十分显眼的男子。 但他身边像是凝聚了一团格格不入的气场,他所站的地方无人靠近。 也并非是有人怕他,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一团隔离区,他稳稳的站在里面,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人似笑非笑,仰头长望,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本人无关。 也璃下意识记住了这张脸。 像是见过一样,这脸很容易记住。 但总觉得膝盖又在隐隐作痛了。 第29章 正在她发间歇息的花主子 众人候在宽敞平地许久,可习魔阁的人却久未出现,场面一度变得十分混乱。 起初人们只是相互商量讨论,后来慢慢的便开始意见不合针锋相对,原本站在东西两方的人群,又划分为了好几个阵营。 也璃被言望拖着不知到了哪一阵营。 好在这边还算安静,大家也没有其他阵营那么慷慨激昂,皆是三三两两或是独身一人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阵营。 也璃终于得以凝眸屏息听着瞧着周边的异常。 她早有听见一丝极其轻微的扑腾翅膀的声音,似乎离她很近。 但这声音实在微小,早被盖在人声下难以辨别这声音的方位。 “左手边五十米外翠青树上。” 一个青嫩的嗓音突然出现,惊得也璃身子一颤,赶紧四周去看。 放眼望去身边仍旧是那些神色各异的人,却无一人看向也璃这边。 言望仍在进行他的长篇大论,似乎对这声音没有丝毫反应。 也璃听出来适才的说话者声音倦懒,也没太用力,可却像是在也璃耳边敲锣打鼓一般放大了好几倍。 没找到人,也璃只好先顺着这人所说的方向去看。 如此果真发现了一只歇在五十米外树杈上颜色单调的蝴蝶。 它的双翅僵硬的竖在身子两侧,此刻毫无动静,似乎在观察什么。 想来她之前听到扑腾翅膀的声音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不喜欢么?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把它赶走。”那声音又一次陡然出现。 也璃冷静下来后开始不确定这声音是否在与自己说话,她对声音敏感,兴许是误听到了别人的对话也未可知。 便静静垂眸再次看向那蝴蝶。 几乎是她落眼的瞬间,那蝴蝶像是被击中一般,重重地坠落下地,再不见踪迹。 也璃立马抓紧袖口,竖耳凝眸不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随着发丝微动,也璃耳后的花也似乎静不下去了。 也璃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花动的幅度就像是在伸懒腰。 她惊愕的想要伸手,那个声音却说:“本花主子要睡了。别打扰我。” 另加上一个悠长的呵欠,擅自结束了这颇为短暂的对话。 也璃甚至未能出声,手僵硬的停在耳侧。 “也璃姑娘,你快看……”言望兴奋指着正北方的阶梯大喊。 也璃反应未及,抬眼去看,却见云雾中逐渐有一块巨石现形,石上刻了几行字。 “此山单人独入,登山后若有悔意,便折断山中任一草木,即可脱离险境。” 在场者见了皆蠢蠢欲动。 眼前阶梯上的雾也消散开来。 也璃终于将抬了许久的手捏了捏耳朵,最终放下。 自此头便不敢再有大幅度的摆动,以免惹怒了正在她发间歇息的花主子。 “连上阶梯的胆子都没有,还入什么习魔阁,都回去耕田种地去吧。我扬尚任可什么都不怕。”只见一人嗤笑着从人堆里走了出来,率先往阶梯处走。 言望见状对也璃悄悄说道:“这不就是当时出路口前出言不逊张口闭口出身地位的那个人吗?果真是不怕得罪人,不知多少人就等着他这个出头鸟呢。” 见也璃还未开口,便又加了几句:“不过是几层阶梯而已,谁不敢上。不过是看清形式再去罢了,他此言一出,倒是将他身后所有人都摆在了他的对立面,真是自大狂妄……” 也璃见这唤做扬尚任的人率先走出去后,跟着的人如潮涌一般都上了阶梯,便轻点头,说道:“言望公子,我们也随着去吧。” 言望适时的住了口,四处瞧着,瞅准了个合适的时机方位,与也璃极其低调的混着人群也上了这看起来不过百来个台阶的山梯。 山梯尽头便是这被唤作荒山的入口。 入口极狭,一次只能一人通过。 这也正好印证了山前巨石上“此山单人独入”的第一行字。 即便是两人紧挨着前后走进去的,也并非能在山中碰面。 因而走在也璃前面的言望,早已不见踪影。 少了常在耳边絮絮叨叨的言望,整个世界安静不少。 静得似有云雾轻拂而过的声音。 也璃察觉到这里过分安静,听力再好似乎也无用处。 便只好揉了揉眼,细细观察起这座山来。 自打入山后,也璃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这阁楼建在山中,还是这座山镶嵌在阁楼里。 视线所到之处皆有山与阁楼的痕迹,仿佛山与阁楼不分你我自成一体。 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蝼蚁,根本就触及不到这山与阁楼的边界。 山路是蜿蜒向上的,路两边有树藤扶手。 脚边随处可见花草,其高度不一,总都是在人顺手可摘的地方。 也璃轻弯身子,低头嗅了嗅这不知名的花,疑惑的眨了眨眼,这真的是花吗?毫无清香可言的花? 有了上次不可逗留太久的教训,也璃这次也不敢慢下步子,一路上山,尚未停歇。 上山过程中仍旧有云有雾,虽不如在外看时朦胧,但也不足以让也璃看清一切。 唯一清晰可见的,是山的上方不知某处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习魔阁。 字体稀疏平常,却又带着某种神秘气息。 仿佛经历了长久岁月,给人一种不敢亵渎的极厚重感。 其在至高处,仿佛触手可及,可又像是永远攀登不上去。 山路也有岔道,不过是从来时的方向延伸而至的几条山路,直通向山头。 也璃猜想适才山外那么多人,即便是山有数百个入口,可容纳万人,也不至于一个人都碰不到。 便脚步慢了几分,稍作停歇等一等后面的人。兴许言望就在其中一条路上。 也璃正注意着身后,没想前面竟然也有人等着。 那人着一身亮色长衫,外衫虽有褶皱但一尘不染。 他正执扇赏花,好不惬意的模样。 也璃多瞧了两眼,发现他竟然就是当初未出路口时站在最前方为身份低微之人说话的领头者。 也璃走到他身边他才反应过来。 抬头见到也璃还错愕了一番,像是自言自语道:“竟是位姑娘。” 第30章 笑话,谁与你同仁 “姑娘又如何?”也璃理了理袖子,笑问。 “未……未有他言。只是没想到入山后遇到的第一人竟是位姑娘……敢问姑娘芳名?”男子脸有些红,看起来似乎没说实话。 “也璃。” “好名字。诗句‘也知未琉璃’中取首尾两字作名,当真别有一番风趣。小生君须,还望姑娘原谅我唐突之罪。”他脸仍是红的,因而说话气气。 “公子未生唐突,倒是曾为身份卑微之人仗义执言,却叫人好生敬佩。”也璃瞧了眼他正赏的浅蓝色花苞,也礼貌的回应道。 “你也是从西边那条路过来的……哎,不说也罢。谁知这路竟然有这蹊跷,早知如此,我便不去出这风头了。倒惹了一身麻烦。”君须掸了掸身侧的灰,大有惹事后心生落魄之意。 “公子倒也不必过于在意。凡事皆有反转,当事人在局内下棋,观事人在局外叫好罢了。” “姑娘竟有此领悟。”君须有了笑意,像是无意中撞见了一抹冬日里的雪梅。正要多问几句,却有一道宛如冰霜的声音横了过来。 “一个故作聪明,一个虚情假意。真是无聊至极。” 两人皆转头去看。 又是那似笑非笑的脸,又是那世间万物与他无关的傲气。 这个人并未走近正谈话的两人,而像是在刻意走了远路要绕过他们。 只是这是山路,即便再怎么绕,也绕不过多远。 “你是何人?”君须倒没有生气,而是收回扇子朝人指了指。 被问名的人并未回头,而是挺着身子直直的走了过去。 久到两人以为他会就此路过时,他又说了个“苏立。” 君须一时没反应过来,琢磨着他嘴里吐出来的那个词或许跟“故作聪明”、“虚情假意”是同类词? 也璃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膝盖,那里竟然开始阵阵刺痛。 然而这痛与当初在兽山遇见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的痛感不一样。 那遍体鳞伤却恢复极快醒来了还不肯睁眼的少年,让那痛感参杂了丝丝异样。 像是往里面灌了七情六欲一般,让也璃心慌意乱。 好在那一晚她生生冷静下来,并未让那没由来的疼痛影响自己太深,成功全身而退。 可此时的痛宛如利刃扎身,一刀一刀的剜着也璃的膝盖骨,她几乎痛得麻痹。 “原来是苏公子,如此我们便可算做同仁……”君须终于想明白“苏立”是他的名字,爽朗笑道。 “笑话,谁与你同仁?”苏立侧首似有不屑,但这股不屑中还参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认真。 “你们这些前来习魔阁滥竽充数的,倒是精神可嘉。但可惜了,这嘉奖你们也享受不了太久,毕竟,是与死期紧密契合的。” 他嘴角带着一种了然一切的笑意,似乎早已将自己划分于所有人之外。 “小生君须,待人接物乃以礼为先,因而唤阁下一声苏公子。只是公子若不愿与我等为伍,也无甚必要信口雌黄。性命攸关之事岂可公子胡言。” “胡言?好个胡言。”苏立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眼中指侧边的茧,笑意不收,但也没有下言。 君须捏紧了折扇,不知苏立意欲何为。 也璃逐渐适应膝盖的痛感,将目光落到苏立身上。 这人不屑与人为伍,那乌鸦嘴言望又说过,他这人身份背景不一般,入习魔阁怕是图谋不轨。如此看来,此人果真不简单。 “苏公子倒是知晓颇多的模样,不知入习魔阁可是为了学有所成?”也璃带着浅浅笑意问道。 苏立斜睨了一眼也璃。 那眼角微微下垂,稍有乞人垂怜的眼神,他似曾相识。 但总觉得令人生厌。 “姑娘倒是明察秋毫。只是谁人入此山不是为了学有所成?还望姑娘收好那颗七窍玲珑心,以免招来祸患。”苏立将眼神撇开,漫无目的瞧着山中云雾。 君须见此人不仅待自己如此,就连待初次见面的姑娘也是如此,便不再与他讲究套,直接略过苏立对也璃说道: “也璃姑娘,可否一同上山?二人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自然可以。只是……恐怕上山的事得放一放了。” 君须疑惑的顺着也璃的眼神往上看,却见山间巨石微动,从中磨碎的石子纷纷掉落,滚至他们的脚边。 “山……山石?”君须倒吸一口气,往山路边缘退了两步。 “之前未有察觉,这天灾来得也太突然了一些。”也璃一面注意着上头的碎石,一面四处找着尚可避身的安全区域。 “也璃?你叫也璃?”另一格格不入的苏立却在此刻问起了也璃的名字。 也璃抬眼怪异的看他:“苏公子莫不是又要预言,唤作也璃的女子今日便是死期?” 苏立凤眼微合,似乎在回忆有关这个名字的过去。 “你死期是否将近我不知。我只知道,小也这个名字倒是不错。” 这突如其来对也璃名字的夸奖让也璃摸不着头脑。 “苏公子的意思我不明白。” 苏立笑了一声:“岂止是你不明白。” 随后又拍了一掌身前的山石,石身立即有了裂缝,碎石子如泉水一般汩汩冒了出来。 “你还是先将不明白转向这些石头上更为有利。又或者,将你脚下的那颗杂草给摘了去,倒也能保你性命无忧。” 君须听着这莫名其妙的对话,瞧着身前高耸入云却即将分崩离析的山身,头一回产生脑子里被灌了浆糊的想法。 相比于寻求生机的也璃,茫然无措的君须,苏立显得最为镇静。 真有一副经过大世面的架势。 他心平气和的闭眼,像是绝对确认山石不会落在他身上一样,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再次睁眼。 嘴角多了一抹冷笑。 “我说这习魔阁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儿八经难度的测试。当真是缺人了。” 苏立用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所到之处皆是裂痕。 也璃与君须面面相觑,一边担心着摇摇欲坠的山石,一边焦心等着苏立的下言。 第31章 影子 “这些不过是习魔阁的障眼法,唬唬你们这些一窍不通的俗人也就差不多了。”苏立嘲讽道。 见君须似有反驳之意,便又加了一句:“不过对于你们来说,的确是有些难度。” “苏公子若有办法,不妨说来听听。”也璃见苏立针对君须意味明显,便替君须开口问道。 哪知苏立对也璃更加不屑乃至漠视,眼神一刻也没落在也璃身上。 “你们四周,早已被布下障碍物。即便山石不落,你们也难以安然上山。不过——”苏立笑容更添了几分冷意,“我大可以毁掉这些障碍物,你们便能顺利通过习魔阁测试。只是不知对于你们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也璃低头将脚边的碎石踢开,用脚试了试身侧山壁的稳固性,凝眸想了起来。 这些石头碎得过于怪异,山腰的巨石许久都未曾掉落,想来定是如苏立所说,有什么蹊跷之处。 “苏同仁不可。既然是习魔阁的测试,我们必得亲自破关,自然是不能沾同仁的光。”君须上前婉拒道。 “沾光?你们反正也是一死,早死晚死左不过是多填了几次肚子。”苏立轻蔑说道,随即抬手似有动作。 “苏公子莫不是怕我们自行破关会耽误公子上山?”也璃瞅准时机高声问道,言语间还夹带着一丝挑衅。 苏立闻言冷哼一声:“笑话,你们怎么可能耽误得了我?” 上下打量也璃这张似乎对他略微不信任的脸后,不屑道:“既然你们非要浪费时间,我便再给你们半柱香时间。时间一到,这些我一并都给毁了。” 话毕,苏立将整个身子靠在正轻微晃动的山壁侧边,作不耐烦式双手抱胸,神情冷漠,双眼微合。 嘴角似乎带有笑意,可这笑里又参杂着几分寒意。 也璃与君须两人闻言,由扶着震动的山身改为盘膝而坐。 他们与苏立隔着一定距离,可君须仍旧是低声与也璃商讨。 “依姑娘所见,我们该如何破关?” “适才他闭眼看似休憩,实是为了摸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闭眼凝神要么是为了静听,要么是为了感知,他能得出结论必定是在闭眼过程中明白了什么。” “也璃姑娘说得极是。看他神情轻松,想来我们暂时是安全的。我们大可安心学着他的做法,先去感受一番周边有何变化。” 也璃细细想了一番,就连她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人,都察觉不到这变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能提几个建议供君须参考。 “周边发生的变化往往是在瞬间发生却又微乎其微的。或许是深山中的一声鸟啼,或许是多了一片薄云。” 君须瞧了眼四周,按了按太阳穴,叹气道:“若是凭借他人入了习魔阁,我还有何颜面学成归乡。” “公子若有负担,怕是很难心无旁骛的感知周边。还望尽力而为。” 也璃微微闭上眼睛,竖起耳朵细细去听。 山内云雾,林间窸窣,花草折身,幽幽山谷。 起初她还能感知到深处山间的静谧,后来慢慢的一丝声音也没有了,不知何时忽而转为空荡荡的回响,像是被关进了一间密室。 也璃屏息抬眼,在零碎掉落的石子前看见了一道透明屏障。 她眨了眨眼,随即屏障之中的内容逐渐变得空白,碎石子不见了,巨石不见了,就连山的轮廓,也消失不见了。 这个静悄悄的空间里,只剩三个人,和一地的杂草。 君须似乎也发现了这片空间,急忙站起身往也璃身边去,却被撞了个头晕眼花。 “也璃姑娘,这是……”君须抬手去摸,终于在半空中摸到了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屏障。 “我们三人之间,也相互有障碍物。” 也璃的手于半空中试探,终于有些明白了此时他们的处境。 他们三人正被困在一个能对他们实施障眼法的空间里。 三人各自站在一个方向,彼此不能靠近。但尚可相互交流。 他们脚下铺满杂草,只要低头拔下一根,便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这里。 君须晃了晃头,侧头去看苏立靠着的地方,正是空间的边缘处。 如今君须终于明白为何苏立如此临危不惧了,原来他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片祥和的场景。 君须回过头来时,却见自己面前的这片空间逐渐有了颜色,像是被拉开一层幕布,他重新又进入一个神秘又熟悉的世界之中。 “也璃姑娘,我这边能看见东西了。可我瞧你那边却是什么也没有。” 也璃闻言去看君须那边,也只能看见似有反光的屏障,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而自己面前不知何时被摆了一面镜子,镜面光滑无痕,能清晰的看见自己的每一个神情。 这是也璃头一次这么彻头彻尾的观察自己。 身形娇小,即便是早已成年,却也比普通人族女子要小上一圈。 双眼无神,眼角总丧丧的垂着,像是失了魂一般无精打采。 也璃甚至有点搞不清,到底是镜中人照出了自己,还是自己照出了镜中人。 还未观察仔细,镜内又出现了一道影子。 也璃轻微动了动手,发觉这道影子不属于自己。 便不动声色地看着。 影子一如在她梦中,像个孩子似的,木木的守在她的身侧。 只留给镜外的也璃一个模糊的背影。 也璃的眼皮陡然跳动起来,她摸了一把眼皮,却发现了自己满手的汗渍。 “小也……阿狸……姐姐……” 仿佛幽幽山洞里传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灌入耳中。 也璃抓住右侧膝盖,一阵绞痛。 “小也,家里已经不安全,你必须带着妹妹连夜离开。” 瓢泼大雨,残忍血腥的黑夜。 “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凄惨无助,哀怨痛苦的眼神。 “小也,我必定不会让你有事——” 被此声音惊醒,也璃猛吸一口气,嘴张得大大的,茫然的看着眼前这面血淋淋的镜子。 一旁的君须听见动静,抽神去看,却见也璃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第32章 能入习魔阁的人都是各凭本事 “也璃姑娘!”君须猛冲过去,再一次被透明障碍物撞得找不着北,他只得捂着脑袋喊她。 “也璃姑娘你没事吧?也璃姑娘?” 苏立被吵烦了,忍不住睁眼开口说了句:“受不了就自己拔草出去,别在这里嚷嚷。” 不小心全开了眼睛,又见横尸遍野一片。 低骂道:“真是没用。” 君须咬牙看了苏立一眼,便又一次慢慢的摸到距离也璃最近的地方,温声问道:“也璃姑娘,你还好吗?” 也璃大口吸着气,胡乱摸了一把早已凉透的眼泪,勉强侧过头去:“我没事。” “也璃姑娘,你瞧见了什么?怎是这样一番模样?” “我……我……”也璃刚一皱眉细想,便有两行热泪顺势而下,令她触不及防。 君须愣了愣,随即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另一侧苏立的举动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苏立像是进入了与人打斗的状态,每一抽身抬手都像是在取箭拉弓。 身手敏捷,干净利落。 只是他的手中空空的,面前也是空荡荡一片。 见了苏立的行为举止,也璃再次擦了一把脸,催促道:“赶紧找离开这里的办法。他很快就要用他的方式毁掉这片空间了。” “可是姑娘你……”君须指了指隔着一道屏障的也璃,看似有些担心她的状态。 “我没事。能入习魔阁的人都是各凭本事,还望公子奋力一战。” 也璃长吸一口气,回身盯紧了面前这张镜子,看那里面究竟还会出现什么骇人场景。 境内仍旧是血腥模糊断断续续的画面,难以组织成片。 画面最后一幕浓缩于一个黑幽幽的山洞,山洞里面似乎有窸窣的谈话声。 “你看姐姐给你找了什么?” “姐姐,你……你好脏……嗯?是什么这么香?”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跟个小花狐狸一样。快起来吃点东西,吃完了我就带你走。” “去哪里?” “吃完,吃完我再告诉你。” …… 也璃缓缓站起来,逐渐朝这面镜子走去。 镜中的自己膝盖裂口,鲜血淋漓。 她伸出指尖触碰在镜面上,宛如划水,镜面甚至出现了一道道波纹,动荡不安的波纹里再次出现一张人畜无害的孩童脸。 这孩童目光如炬,双眼传神,似有千言万语,却又难发一句。 波纹的浅浅一角,似乎还有一道微不可见的人脸。 这张脸有着模糊却温柔的眉眼,脸上布满了皱纹,她淡淡的看着镜外的也璃,一动不动。 远在魔族灵栈熬汤的孟织瑶吓了一跳,手中的碗被彻底摔碎。 她居然在仍处于她自己手上的汤里,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 孟织瑶立在原地许久,面前的亡者也低头垂眼,久久不敢出声。 波纹渐散,镜面再次变得光滑无痕。 里面影影绰绰出现了一扇门。 这道门后面似乎藏着什么。 这么多年她一直彻夜难眠想要弄清楚的什么。 也璃握住门把手向外推的同时,君须正面对着的空间也逐渐模糊,他即将踏出眼前这道模糊的边界。 在此瞬间,情绪失控的苏立早已控制不住体内的怒火,他彻彻底底毁掉了这个空间。 成千上万的碎片向上而去,化为虚无。 山间立马又出现了悦耳的流水鸟鸣,落叶簌簌声,云雾再次变得湿凉起来。 相比于对开门后万物化为虚无发怔的也璃,走出边界后茫然四顾的君须,苏立显得最为狂躁。 他双眼的凌厉没有褪下,仍处于战斗状态,似乎还能瞧见从他身上滑过去若现若现的云雾宛如血红色。 “苏同仁可还好?”出于对同仁的担心,君须开口问道。 苏立被惊后双眸似剑,狠狠射向君须,言语中含有杀意:“同仁?你信不信现在我就让你死?” 君须闻言扬了扬下巴。 “看来苏公子是想让人直呼其名了。” 也璃被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拉回神来,下意识开始思考平稳苏立暴怒的对策。 只见苏立微合双眼,握紧了拳头,正欲发泄。 君须却捏紧了扇尾,仍旧昂着头。 苏立见状瞬间笑出了声。 “好一个不怕死的。” 他手凭空指了一个方向,笑道:“希望你日后站在那里,还能和现在一样硬着脖子求死。” 说完便自顾自的往山上走了。 留众人一个充满杀意,却又略微带着些许凄惨孤独的盛怒背影。 君须暗松了口气,却想不明白他究竟在暗示什么。 为何他铁了心认为入习魔阁就是死期将近呢? 习魔阁一直是人族强大与正义的存在,反观他,倒是无情冷漠的样子。他诋毁习魔阁究竟是何用意? 君须摩挲着扇沿,琢磨不透。 “此人虽未曾伤及我们,但其心思厚重性情多变,公子还是少与他正面冲突。”也璃轻提了一句,低头去看自己的膝盖,却是毫发无损,未有血迹。 君须见也璃出声微弱,似有虚脱感,便上前去扶。 “姑娘可是见到了什么难以招架的?” “不过是些用来吓唬人的场景罢了。”也璃一面说着一面婉拒了君须扶她的手。 见到君须坦然无忧的模样,也璃便猜到他们在被困时见到的场景都不一样了。 看起来君须这关过得轻松,苏立原本也可以风平浪静的毁掉障碍物,可他却意外误入空间,似乎开始了某场战争,最终在两人破关而出的瞬间毁掉了那片空间。 只是为何这空间会在她面前展示出如此血腥残忍的一幕幕? 为何测试里都会出现那道她梦里才会出现的影子,甚至比梦里的更加清晰? 镜子里的他们都是谁? 习魔阁展现这些的目的何在? 难道她要找的人就在习魔阁里? 这些年有关她的身世,莫名其妙膝盖处的伤疤,奇特的能力是否能在习魔阁得到一个解释? 她为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也璃姑娘,前方便是山口。想来过了山口,就正式进入习魔阁了。” 君须见也璃一直扶着藤条扶手埋头往上走着,似乎并未注意到临近山口,便出声提醒道。 也璃瞳孔微动,终于将眼神移了上去。 第33章 叽里咕噜 出山口远比入山口宽敞得多,从中泄出大片阳光,声音也一并传入了也璃耳中。 山外人声此起彼伏,算不得吵,但听起来数量不少。 想来他们出山并不算快的。 还有不少人在他们之前通过了测试成功出山。 “这一路多谢公子照拂。”也璃出山前不忘道谢。 “姑娘说笑了。姑娘聪慧过人,我才是受照拂的那个。”君须一路早已察觉面前女子虽看起来柔弱无助,但一言一行无不体现了她处事灵活,心思周密。 沉静的外表下似乎藏着不少东西。 特别是在破关之后她便一直走神,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只是君须深知自己不过是有缘与之同路,尚且不到姑娘能坦然告知的地步,便点到为止不再唐突。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便站在这泊湖水的岸边,执扇候船也好。 两人刚一踏出山口,便有一熟悉声音破除一切障碍直直朝也璃而来,躲都躲不掉。 “……你还真别不信。我言望从不胡说,但凡我开口的,就必定是有事实依据的。早在好几年前,我……诶?” 言望摸了摸后脑勺,似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怪异感,便习惯性回头,一眼瞧见了正立在山口处的也璃,两掌一拍,大呼小叫的走了过来。 “哎呀也璃姑娘,你可算是出来了。我还寻思着姑娘兴许被拦在山中摘花回去了。看来姑娘还算是有点本事,不然也不会站在这里……” 也璃摸了摸耳沿,暗叹了口气。 身侧君须见有人来寻也璃,便猜测是她的朋友,便前去告别。 “君须先行一步,待日后——” “君须?谁啊?你吗?” 言望迅速走了过去,在距离也璃五米开外就高声对君须问道。 君须随即笑着与来者做了个介绍。 “小生君须,不知公子何名?” “君须?君须……”言望一边重复着君须的名字,一边上下瞧着他的着装打扮,嘴里还嘟囔着,“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来着……” “路口。”也璃此时惜字如金。 可即便如此,经她如此一提醒便瞬间想了起来。 “噢……原来是你!那个不知好歹堵在路口处的那个……”言望话未说完被也璃悄无声息的瞧了一眼,便飞快的转移话题,“君须果真是个好名字,一听就是博学多才之人……” 君须略微有些尴尬,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友好的与言望交谈了几句。 “公子言辞之间颇为清晰自如,想来公子也是满腹经纶博览群书,名字定然也不会差。” “不差不差,我叫言望。‘言语自如间,望仕走途年’的句首为名,听起来还不错吧?”言望对着君须挑了挑眉,颇为得意的说道。 也璃见状嘴角稍稍扬了扬。 这言望,与她作介绍时也没说过这些,今日倒是遇到知己了。 “言望,果真是……”君须下意识想说“是个好名字”,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稍一延迟,那“好名字”便再难出口。 惹得言望几乎没将君须吵得怀疑人生。 接下来便见如此一幕: 言望:“叽里咕噜……” 君须:“公子所言极是。” 言望:“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君须:“公子这段倒是有失偏颇。” 言望:“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叽里……” 君须:“公子说笑了。公子喝水。” 君须递给言望自己的水壶,笑吟吟的看着他。 言望砸吧砸吧嘴,是感觉有些渴了,便毫不气的将君须的水一饮而尽,递了个空水壶回去。 也璃擦擦额角的汗渍,视线来回穿梭于两人身上。 这一人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另一个拿着扇子微笑倾听。 这么个场景摆在也璃面前也让她忍俊不禁。 “嗯……咳!” 一个极有威慑力的声音响起。 众人皆抬头去看。 “咳,大家安静。” 声音变为饶有介事。 只见于“习魔阁”牌匾下站立一名男子。 他双手收于后背,腰身挺直,好一副精神模样。 身穿黑色长袍,腰间吊着一束吊坠,吊坠上镶嵌了一抹宛如液体的红色。 这一副架势,仿佛就是在告诉众人,他便是习魔阁派出来审查众人的。 只是习魔阁大门紧闭,倒是不知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今日通过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男子飞快的巡视了一圈,视线在也璃这边多停留了一秒,眼中似有惊讶,却又多了一丝理所当然。 “大家能走到这一步,自然是不简单。虽说每个人于习魔阁途中经历的事情不同,经受的程度也不大相似,但能力越强,你所见到感受到的事物便更具有冲击力。” 他于大门前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在思量话该说到什么地步,又像是在摸着时间控制言辞。 “无论在此之前你们遇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当你们踏入习魔阁开始,便全部忘记——当然,这是习魔阁的测试,在此之后你们也难以记清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入了习魔阁,你们便是习魔阁的人。希望大家在阁内好生专研魔法,日后学有所成为习魔阁增光添彩……” “当……” 阁内钟声响起,男子长吐一口气,从后背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身后的门,又指了指自己。 “这习魔阁的大门就在于此,我,白青,习魔阁止安院的习魔生,奉师者之命,前来带领众新生入阁。” 白青话音刚落,底下数百新生顿时心生兴奋,纷纷交谈起来。 “当真是要入习魔阁了么?” “这还能有假?就跟做梦一般。” “习魔阁的人都来了,这事便是铁板钉钉了。” “别高兴太早,苦的还在后头。” “别以为入了习魔阁你们还能高人一等,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同类人。” “当……” 也璃转头去看,苏立站在人群边缘处,他脸上并无表情,周边的言论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或许正如言望所预言的,他入习魔阁的目的并不单纯。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苏立,还有一人身上的气息似乎也与众不同。 第34章 初入习魔阁 这个人同样没有与周边人交谈,只身在人群中立着。 身高较女人来说算是佼佼者,但背微微有些驼,眼神也很低,像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在人群中并不显眼。 与苏立的格格不入迥然相反,她更像是无处不入,在哪里都能完美的融合,既让人注意不到她,也能够实现其自身的存在。 还欲细看,言望却悄悄拍了拍也璃,朝白青方向指道:“也璃,你瞧瞧人家习魔阁的人,真是,那举手投足就是不一般……” 也璃回过头去,迎合着点了点头。 看那习魔阁大门前人模人样的白青,倒是怎么也想不出他在秋藏面前的谨小慎微。 当初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如今她也会认为白青是个正儿八经的习魔生。 被也璃观察过的女人微抬长期不与人直视的眼,视线穿过人群直落在也璃身上。 片刻之间便已回眸,恢复适才的神色,往人群里又隐了几分。 “当……” “好了好了,日后有的是你们聊的,倒是别耽误了入阁时间。你们快随我来吧。” 白青背过身去,双掌提起,缓缓扶上大门,用劲一推,习魔阁的大门被彻底打开。 刺眼的光线倾泻而出,钟声于此刻也更加密集,像是在正式迎接他们的到来。 钟声雄浑,紧促的敲着,回响与原声交织起来像是一首奏乐,深远悠扬,响彻天际。 新来的习魔生们随着白青跨门而入,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瞠目结舌,迈不动脚。 习魔阁大门建在阁内所有建筑的最高处,站在居高临下的位置,习魔阁全景尽收眼底。 “当当……当当……” 神圣,威严,恢弘,肃穆,伴随着绵长空灵的钟声,毫无烟火气却似有暖意的建筑无不吸引着在场所有人。 里面散发着一股也璃从未闻过的香气。 那是许多种气味交织于一起的味道,也璃头回知道,原来多种气味混合而成的味道还会有不让人感到恶心的。 众新生们小心,紧张,兴奋,好奇,所有难以言喻的情绪一齐袭来,被催促着走时竟怔怔的往前直走。 “别下去!跟我走!” 白青见状大声喊道:“这条路可不是你们走的。” 走在前面的惊出一身汗,慌忙改道随着白青左转前行。 他们走的是两侧皆有被修剪得平平整整却不及人高的多叶树的道路,宽敞平坦,众人走起来是轻快又迅速。 多叶树分为三种颜色,青,绿,红。 “明明只有三个季节才能分别看到的三种颜色,居然在这里一次性看齐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习魔阁。原来这就是。” “有生之年能入阁一次,果真是死而无憾了。” …… 没有人敢大呼小叫,却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激动之情,低声相互交流。 言望也左戳戳也璃右拉拉君须,两头不落的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左侧是川穹堂,你们分院之前会在这里习课。前面是鸩池,鸩池位于四岔路口中心,对于你们新生来说,可以当个地标,以防迷路。” 白青指了指左边他们只能看到一个侧面的川穹堂,很快便又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前面的鸩池上。 也璃多看了几眼,这川穹堂的围墙不高,大部分冒出来的树尖都已经超过围墙,像是给这川穹堂戴上了一顶绿叶帽。 相比于看见的其他建筑,这川穹堂显得格外安静,大概是里面没有什么人。 很快就到了鸩池,众人路过时皆去看池子里面的东西。 里面的石子七彩变幻,又宛若透明,里面的鱼儿也是这般,还灵动欢快的来回游着。 见有人要用手去摸,白青不紧不慢的问道:“知道这为什么叫鸩池么?” “为什么?” “碰了就会被毒死。所以别光顾着好看,摸了你就能升天。”白青指着那人笑道。 那人停在半空中的手抖了抖,慌乱的收了回来,自此不敢再乱碰这里的东西。 白青没有给众人停下逗留的时间,绕着鸩池走,直接带领众人进了他们看见的第一个路口。 这条路只有左侧有鲜花丛簇,右侧却并未种植花草,光秃秃土地上,伫立着一个看不清是什么构造而成的东西。 有点儿像是改装版长短不一的梯子,那梯子中的每一节像是悬浮在空中,风一吹似乎还在晃动。 看着就像是能轻而易举索人性命的玩物。 言望缩了缩脖子,不再去看。 “我可不想碰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的,那边的那个看起来才好玩……” 言望指了指更远处的同样看不清构造的建筑,信口雌黄道。 “我瞧着这个就挺好,想是用来训练习魔生的。言望公子,你怕是逃不掉了。”也璃调侃道。 “我逃不掉?那你也别想逃掉……还有你,笑什么笑,没想到君须你还是个假正经……”言望白了君须一眼,顺着人流继续朝前走。 再往前就能看到一片湖,湖看起来十分广阔。 适才在习魔阁大门处俯视下去,这湖几乎贯穿了半个习魔阁。 沿着湖边往西侧走,便有一座湖上建筑。 其气势远超他们能见到的所有建筑。 虽不是金碧辉煌,但相比于川穹堂,这个要恢弘大气得多。 “这里是饮湖楼,习魔阁最为昂贵的一座楼,重要场合才会用到。你们进去了注意一下言行即可。” 但白青平淡的叙述风格就像是在告诉众人,这里不重要,你们大可以随性而为。 然而无人会真的以为,这里是个可以轻松自在的地方。 也璃见这饮湖楼宛如建在水中饮水,想来楼名便是出自于此。 只是,楼建在湖中,他们该如何过去? 难道要行船? “跟我来。”只见白青没有丝毫疑虑,直接往湖内走。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要淌水过去时,白青立在了湖水边缘,就在湖边即将打湿他的鞋时,他伸出两手,掌心对天,如此聚集了好一会儿,他的手心才出现一丝丝异常。 正当众人要感叹什么的时候,就连那一丝异常也没了。 第35章 饮湖楼 大家正要困惑白青究竟要做什么,他的脸悄悄地红了一次。 “咳,这里,看这里。”白青指指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大筐竹鞋。 “哇吼,真是神奇,不愧是习魔阁的人,总是出其不意!” 白青闻言并没有高兴,而是指着那人说道:“那么多话,你,第一个过来穿。” 那人愣了愣,硬着头皮上前,成了第一个试穿那看起来样式有些别致的竹鞋的人。 鞋底看起来很厚,穿起来却很轻巧,那人穿上去还未感受到轻巧之处便站不稳了,“扑通”一声狠狠栽倒在了地上。 他揉了揉脸,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无缘无故倒下。 白青翻了个白眼,指了指筐子,又指了指湖水,说道:“坐在湖边穿鞋,穿好了便直接踩在湖水上。这鞋在地面派不上用场。” “时间不多了,我先过去给师者复命,你们赶紧的。” 说完便自个儿踏上湖水,在众目睽睽之下踏水而行。 他所踩的地方水花四溅,他的鞋却未见浸湿。 后面有人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怕水……我不会游泳……我爹从来不让我碰水……” “什么软骨头。不过是水而已,大不了掉进去了再游过去。”此时扬尚任再次做了出头鸟,头一个坐在湖边穿鞋站在了湖水上。 起初他的腿是抖的,但站稳之后便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踩在湖水上嗤笑:“你们真是没用。趁早回去吧。” “虽说这人的举动不那么讨厌,可话怎么就这么不堪入耳呢。” “罢了罢了,从小被家里宠惯了,不跟他一般计较。走吧。” 众人排在湖边,一溜的穿上了白青为他们准备的竹鞋,颇为壮观的上湖了。 有人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相互稳了身子往距离并不算远的饮湖楼而去。 也有人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将众人丢在了后头。 “这……这……这鞋竟然像是载人浮在水面上似的,究竟是何原理,竟能做到比船还便利的程度……”言望手搭在君须肩膀上,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君须神情也有些严肃,他向来扇不离手的人,这回竟然也将扇子别在了腰间,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与人的前后距离。 也璃同样不紧不慢的跟着。 她身形小,体重也较轻,因而穿上这竹鞋之后踏水而行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便花了些精力去细看脚下的湖水。 湖水相比于她在外面见过的,少了些清澈。 可见不少鱼的身影,皆游得欢畅自如。 也璃总觉得这湖不深,还隐约能够见底。 但若是不深的话,这被圈在习魔阁的湖水究竟是怎么来的? 总不可能是人为的吧? “扑”。 一条红色鲤鱼跳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身,继而呈现一个完美的曲线落入湖中,翻出漂亮的水花。 有一条带头,后面立马有更多的鱼儿都跳了出来,争先恐后,色彩纷呈,倒像是在欢呼雀跃。 也璃都忍不住想要跟着众人叫好。 转念想到刚才的问题,其实就凭习魔阁的本事,一汪湖水而已,他们即便是人为凭空造出一条湖,也不会让人惊讶吧? “想什么呢?瞧人家那些女孩子,个个都缩在人前人后,就你跟别人不一样,天天心事重重的,也不知道……” “我在想,日后若是入了习魔阁,不知究竟是用嘴来学习,还是用眼睛学习。”也璃眨眨眼,认真的看向饮湖楼。 君须听懂了,又在一旁暗笑。 言望见君须在笑才明白也璃的意思,憋红了脸:“好你个也璃,自从入了习魔阁,你便撒开性子了是吧?还真别说,之前那个乖巧样子肯是装出来的了……” 也璃耸耸肩膀,嘴角带笑,悠悠的踏水走在了前头。 “君须,你瞧瞧,你瞧她在湖上那样子,想来日后修为定比我们高。” “也璃姑娘本性聪慧,悟性自然也是高的。” “哎你说说,一个女人要那么聪明做什么?那还哪里有我们的用武之地,真是阴盛……” 也璃淡淡的回头看了言望一眼,他立马想起来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 “真是什么?”君须没有听清,问道。 言望眼珠左右动了动,示意自己不会再开口了。 君须这才发现走在前面的也璃竟然回头了,像是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似的。 又觉得在人背后说话总不是君子所为,因而对也璃讪笑。 众人脱下竹鞋登上饮湖楼后,便见白青与另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站在那里。 女人脸板得死死的,还未开口就让人觉得她是要批评或指责什么。 而白青在她面前也很老实,纹丝不动的盯着新生上楼。 “人都到齐了没有?”白青见人都已经上来,便装模作样的清点了一下人数,随后在那个女人面前说了句什么。 女人冷着脸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便转头就走。 白青在女人后头赶紧招手,示意大家快点跟上,他自己的脚步也没慢,紧紧地跟在女人身侧。 大概是之前白青的随性大方让大家形成了固有印象,因而他紧张的时候所有人大气不敢吭。 似乎只要多喘了一声就会被这冷若冰霜的女人扔进湖里。 女人带着大家穿过两层楼梯,两侧皆是具有历史感的石墙,十分遮光。 众人来时艳阳高照,进了这饮湖楼便有了深更半夜的即视感。 每隔三米有蜡烛照明,烛火颜色不一。有普通火焰色,有敛着黑色的火焰色,还有敛着纯白甚至不能说是火焰的莫名气体。 每个人上楼时都极尽放轻自己的脚步,与最前面的那个女人形成鲜明反差。 整个楼梯里都回响着女人沉重的脚步声。 而最为紧要的,是那个女人根本就毫无察觉。 或者说是不屑察觉。 不过幸好有这女人发出的声响,大家才少了几分害怕。 若是这里真静悄悄的,那才可怕。 出了楼梯口便是一条木地板走廊,走廊一侧是有纸窗的,因而阳光能够照进来,这好歹安慰了一些众新生。 走廊另一侧都是紧闭的房门,房间与房间似乎隔得很近。 这跟他们有生之年见过的房屋构造都不一样。 第36章 还望众师者小心言行 领头的女人在走廊尽头的大门外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不敢再多迈一步,俱都惶恐的看着她冰冷的后背。 女人脚只动了三下,便冷冷的面对了众人。 “我叫凝霜,是管理你们这届习魔生的师者。来时白青已与你们讲了许多入习魔阁需要注意的规矩,希望这里没有人再让我重复一遍。” 众人瞪大了眼睛,互相确认着自己是否因为贪玩而错过了那所谓的“许多规矩”。 凝霜无视面前这群面面相觑的稚嫩新生们,继续说道:“进去里面之后,但凡有人坏了规矩,我与众师者绝不气。” 说完也没给众人反应时间,便气冲冲地转身推开了大门。 寂静。 里面鸦雀无声。 这群可怜的新生们甚至连脚步声都不敢发出,但又不得不发。 随着凝霜的脚步声渐近,这群习魔生们正式进入端坐于楼内人的视野。 里面跪坐着的人远比新生们想象的要多。 不知从哪里开始,竟然有了欢呼声。 有了一片,紧接着另一片也响了起来,这一片片的,开始呈沸鼎之势。 他们所路过的地方皆是与他们一般年纪的习魔生,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望着他们。 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有站着像是师者的人教训了那吹口哨的人,但无济于事。 这番热闹让沉静了许久的众人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吓死我了,之前还以为这是什么吃人的地方,竟这般吓人,还好前面的那些只不过是用来唬我们的假象。” “这小小的楼里竟然也能装下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习魔生么?” “我们这是要干嘛?这就开始正式上课了?” …… 这群新生顺着浅坡下去分为了两队,由白青和凝霜分别带着一队去往东西两侧的空位。 言望君须与也璃走散了,误入了凝霜的那支队伍,也璃则是瞧着白青是熟人,便走了白青这边。 西侧地面上铺了一个又一个的软垫,整整齐齐的排着,众人学着旁边正紧盯着他们的习魔生的样子,心惊胆战的跪坐好,局促不安的看向白青。 白青这回也学着凝霜的样子,一声不吭。 检查了一遍之后便走进隔了一条细细走廊的另一批队伍之中跪坐下去。 进去后便瞬间活跃了起来,与同样兴奋的同袍们相互交谈起来。 这边新生们则是苦不堪言,不知规矩是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只有时不时的挪挪屁股,活动活动脖子。 “行了行了,快快坐好。你们看看那些新生,多乖巧听话,无人管束都安安静静的,就你们闹腾。”一位师者举着戒尺拍了拍某个习魔生的后背,痛心疾首的喊道。 这边有人悠悠的望了他一眼,心里叫苦不迭。 也璃摸着膝盖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四处观察起来。 这里虽说是楼,但上楼之后这个地方倒更像是大堂。 阁中有楼,楼内有堂,不知这习魔阁究竟是如何为他们的建筑取名的。 这里有阳光隔着几扇纸窗倾泻而入,照在放置于靠墙处的清雅摆设上。 大堂的最前端则是有个讲台,看起来是要开始授课的模样。 抬头去看,头顶波光粼粼,竟是湖面的反射,却不知是从哪个角度反射过来的。 正找着,却听见几个细微的谈话声。 听起来很谨慎。 “……阁主并未出现,也未曾留下任何消息。” “阁主向来不会如此。今日可是习魔生们新入,怎么就不见了?” “你们再去找找,许是阁主出去游览了也未可知……” 几人正商讨着,却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等等。” 也璃听声音不对,疑惑的抬头,看向距离讲台不远,围在后台的师者们,却与其中一位对视了。 这人漆黑无光的眸子,看得人打了个哆嗦。 也璃赶紧低头做找东西样。 “这届新生怕是有本事得很,还望众师者小心言行。” “石深,作为师者,你未免过于小心翼翼了。”鸣竹看了石深一眼,有些不快。 石深并未作答,退身而去。 “好了好了,石深师者也是好心。我们不提也罢,都各自管着自己的习魔生们,阁主自有人去寻,都回去吧,孩子们都闹腾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兴许是习魔阁阁主仍未找到,一时间大堂内四处散发着一股微妙的紧张感。 习魔生们大都察觉不到。 老生是欢快的提着当年入阁旧事,新生则是胆小甚微的注意着来回走动的师者。 唯有几个察觉出来了的,便深知这入阁第一天就有事发生了,看来往后在这里怕是少不了出事。 随着头顶的波光越来越黯淡,习魔生们最终也坐不住了。 为了安抚这些孩子们,身为习魔阁的副阁主,名古终于出场了。 “好。大家久等了。” 名古登上讲台,示意众人安静。 巡视了一圈,眼中带了些严厉,高声道:“不过是测试一番你们的耐心,竟如此让我失望。你们倒都不如今日刚来的习魔生,他们中虽也有按捺不住的,但大多都纹丝不动的等着……” 也璃听见穿插而来白青低语声。 “这番话也就唬一唬新来的,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白青,你向来与师者们走得近,就连接待新生都指派你去,你可知今日这是……” “师者们想瞒的事,我哪里会知道。只管看着便是了。” 往后旁人再问,白青也不再作答。 “……稍后内阁的垂章大人就要到了,待他发言的时候,还望大家多给我阁留些颜面。” 这一番调侃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新生也跟着众人去笑,紧张感好歹少了几分。 名古下台,立即有人在上面铺了九个软垫,呈山峰状。 身边走动的师者们也往讲台那边靠齐。 没等多久,来了一个昂着头却呵呵笑着走进来的男人,他上台后直接坐在了正中间的那张软垫上。 名古一愣,随即收敛住了自己的神情,示意众师者入座。 软垫不出意外的多了一张,有人眼疾手快将其垫在了自己的坐垫下面。 第37章 习魔阁四院 “嗯,习魔阁的习魔生们,我垂章身为内阁大臣,每次有新生将入都会依内阁阁主之命前来照料一番,这次我带来一些攻防武器扩充新生的习魔储物库……” 垂章一边宣扬着内阁的大方无私,一边呵呵笑着,好一副和善模样。 也璃摸了摸耳朵,不再去听他的那些官场之语。 耳侧又有耐不住性子的习魔生开始了讨论。 “这也不算小事了吧,咱们习魔阁阁主怎么没来?” “阁主向来少出面,这也不过是新生入阁,不出面也不稀奇。” “说的也是。早有耳闻阁主就连对待内阁大臣都不卑不亢的,想是一个垂章老头子过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 “说起这个垂章大人,上次我入阁时他也来了,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我这都听烦了,他这说的也不嫌烦……” “我入阁更早,他说的也是这类话,还听说在我之前也是,从未变过。” “内阁当真是没人了。” 那边又是一番唏嘘感叹。 “怎么,你如此说,难不成想去扩充内阁?” “别取笑我了……不过,说起来若是我出了习魔阁,能有资格入内阁,倒也是极其幸运的事。” “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听说等我们出了习魔阁,便都……” “说什么呢?不怕师者在上面用聆虫听着?” 此言一出,众人皆不敢再有言语。 一时安静了许久,也璃不得不又听了几句那前面唾沫飞扬的垂章的言论。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规矩也就是阁内的纪律……望习魔生们在此好生学习魔法,绝不触犯阁规,如此内阁也不必特意插手……日后好投身于内阁建设之中,若是在座各位能为内阁做贡献,必定是锦上添花,内阁阁主大人也会十分欢喜……” 垂章笑眯眯的一边喝茶一边滔滔不绝的说着,一旁的名古都有些着急起来,暗中示意上茶的人不必再加茶了。 直到茶水已尽,垂章才拍了拍挨到地面的长袍,摸摸胡子进行了最后一番发言。 “内阁事务颇多,今日我也不便多言,若有遗漏,还请名古阁主补充。” 话毕,众师者起身,讲台下面的习魔生们也跟着站了起来。 新生们本就格外小心,见多数人站起,便也不管什么,照着做了。 直到垂章从讲台后侧离开,讲台上的师者们才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名古,他看似平静的指挥人将垂章坐过的软垫给撤走了,将自己的软垫拖到了中间,随即对着习魔生们舒坦的笑了。 “这是新生入阁的第一日,想来大家入阁甚久也累了,那我便闲话少说,直入正题。首先,我身为习魔阁的副阁主,代表众师者们对新生们表示欢迎。其次,我将为大家简要的说一说你们入阁后接下来的安排……” 虽说名古挑着重要的在说,但经过了前一个的滔滔不绝,少有人还能集中精力听下面一个的发言。 就连注意力向来都很集中的也璃都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开始观察起身边的人以打起精神来。 “……全体新生入川穹堂,这个地方是你们分院之前上课的地方。三天后你们就得经过另一个测试……” 众人一听测试,注意力全都回来,怔怔地盯着名古。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这个测试没有难度,只是为了更好的测试出你们适合入哪个院。入习魔阁后分院是必不可少的,因为这意味着你们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新生们闭眼吐气,提溜着的心终于又放了回去。 “……习魔阁的四院分别是进朝院、御行院、药如院以及止安院。这四院里出来的习魔生都是勇敢而无私的,毕业的习魔生们都很优秀,内阁里的好几位大人都是出自于我们习魔阁。” 名古顿了顿,视线落在了白青身上。 白青正困倦的合着眼,此时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以找更好的睡姿。 “当然,院内也有多年来不合格未能毕业的习魔生,但毕竟这是极少数。今天我不得不提一下,止安院的白青,习魔生,已有多年寄居于习魔阁。魔法未成,不得出阁。还望大家引以为鉴。” 众新生皆一个激灵坐直了,望向人群中的白青,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多年都未曾合格不得毕业的习魔生。 由于是他接的新生,新来的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老生们自然也不必说。 也璃去看白青时,他已经醒了。 但面无表情,偶尔捂着嘴打几个呵欠,并不在意的样子。 大概是每次新生入阁他都会被提名,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名古讲完后另有几个师者简单的说了几句,便放众人走了。 这样一番折腾,太阳已临近山头,将要落下。 白青再次领队,称是要带大家去歇息的地方。 老生们出饮湖楼很快,脚下都没有穿竹鞋,轻轻松松的踏水走着,还一边讨论着等会儿吃什么。 大部分人入湖时都会拍拍白青的肩膀,来一句略带调侃的“辛苦了”。 白青则是以玩笑的口吻回复他们。 而新生们再面对白青时也没之前那么恭敬了。 特别是以扬尚任为首的那群人,几乎都不再听白青的指挥,在队伍后头嘻闹。 “哎,也璃,你怎么跑那边去了,我们坐下时才发现你不见了,还担心你走失了,我还跟君须说着要去哪里找找……”言望戳了戳正准备穿竹鞋的也璃,一面给君须也拿了一双。 “都入了习魔阁,哪里还会走失?再说了,你们正兴奋着往前走,哪里还注意得到我了?”也璃笑道。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说得好像是我喜新厌旧似的……” “诶,这个词可不能乱说。我俩玩闹时用用也就罢了,在也璃姑娘面前用了却是不妥。”君须拿扇子敲了敲言望的头,提醒道。 “喜新厌旧这个词怎么就不能用了?君须,这我可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一来喜新厌旧又不单单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二来你这么一说倒坐实了因结识了你而多有忽视也璃,三来我又不是……” “好了好了,我是那种喜欢计较的人么?以后看谁还敢冤枉你,你便用拿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个三天三夜,看他还敢不敢说话。”也璃还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这入阁这么久,还是与认识的人在一起轻松自在。 之前一个人跪坐着,只顾到处听悄悄话了,没察觉原来自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这下终于有所舒缓。 “让开让开,走不动给别人让个道不行么?非要挡在中间……怎么,不服气?有本事你游过去啊!” 前面湖上有人起了争执。 第38章 溺水 言望抬眼一看便忍不住开口了。 “这个扬尚任,倒真是会拉帮结派,才这么一会儿,就聚集了这么一堆人,我看看到底有几个为虎作伥的……” “他虽性子不好,但也许是为人胆大耿直,也许是别人忌惮,人家要聚成一团,你说个什么劲。”也璃在湖面上跺了跺脚,稳定了身体后站在旁边等这两人穿鞋。 “也璃姑娘说的也是在理。有人交友在于交心,有人交友在于互利,各取所需而已,你有什么好怒的?” 君须笑说着将扇子塞进袖口,微抬双臂以稳定自己的身体。 “你们两个这敢情好,开始联起手来指责我了。”言望不满的提了提自己的长衫,终于踩上了湖面,一时站不稳还不得不扶了扶君须的肩膀。 “指责?你可真会用词,将我与也璃姑娘说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了。”君须见言望已经跟了上来,便上前一步与也璃并肩而行。 “他嘴里吐什么词我都不奇怪。他这张嘴,平时多说些话也没什么,怕就怕他胡说。”也璃一想起言望之前意外说中的事情,便有些隐隐的不安。 但又不能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此举极不人道。 只能多盯多听着,看他的某些话是否有相对来说较强的暗示。 “哦?胡说?”君须不知言望的乌鸦嘴事迹,因而问道。 “我哪有胡说?不就是不小心多说了几句话么?又不会死人……”言望大声喊冤。 “救命!快来人啊!” 一声惊呼从湖面传来。 也璃看了一眼言望:“这下你可完了。” 言望无辜瞪圆了眼睛,迅速随着君须赶往声源地。 “救命……快救人!” 人群渐渐朝湖面聚拢。 只见一人落入水中,正奋力挣扎。 而另有一人惊恐的缩在一侧,还一边向扬尚任请求着什么。 “有人被推进湖里了。可这头重脚轻,人栽在水里,穿着鞋的脚浮在水面上,即便是这人会水也十分危险。”也璃回头对身侧两人说道。 “所以才没有人敢去扶他,如此情况很容易被扑腾的人给抓住了一齐扯了下去。”君须皱眉回道。 “我这自己脚下都没踩稳,怎么去救别人,我还得扶人家肩膀才能走得动路,要我去救铁定是双双溺亡……” “又胡说什么?”也璃低声斥责了一句。 言望经她提醒赶紧“呸”了三声。 “偏偏师者们都还在饮湖楼里商量事宜,白青领着队也不知去了哪里。”君须捏紧了拳头,似有上前的趋势。 言望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去了我可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扶着一位姑娘的肩膀吧?这万一我不小心又将……” “言望,你自己能站稳的。事态危机,不能再等了。” 君须看着那起先还能将脑袋浮在水面的人,渐渐开始扑腾起来,可见扑腾的越来越厉害,便知不能再等了。 一旁的也璃早就已经试着在慢慢蹲下身子,看是否能在湖面上稳住自己。 她将整个人的重心压在下半身,等自己能稳住了就上前去抓人上来。 毕竟她体重过轻,的确很容易被扯下去。 但如君须所说,再等不得了,她必须得试一试。 言望正犹豫着是否要松开君须的肩膀,却见早已经过了湖在与同袍们闲聊的白青又退了回来,便松了口气,不再打算放手。 白青到时看了一眼也璃,轻微的摇了摇头。 随即挥了一下手,看似是个随意的动作,但也璃发现,他们周边好像有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多了一道晚霞。 然后他才穿入早已为他让开一条水路的人群一探究竟。 他弄清形势后先是笑了笑。 “你们新生果然是会玩,看来以后我可得好好学习学习。” 白青指了指最为惊恐的那个人,蹲下身子随手一捞便捞出了奄奄一息的溺水者。 “你,负责照顾他。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负不了责,师者怪罪下来只会怪到你头上。我可不会说,我们习魔阁有若是残害同门师兄会被剥皮抽筋喂鱼吃这样的酷刑。” 白青对溺水者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处理后塞到了肇事者的身上,不管那人正抖着腿无法迈步子,自顾自地又往前走了。 刚走没两步,侧头补了一句: “哦,对了,师者们杂事颇多,无暇顾及你们这种小事。若是无事,最好不要闹到师者那里去。” 众人听后皆不敢再多言。 君须等人好容易帮着将溺水者抬上了岸,歇在湖边喘气。 后面也璃陪着言望慢腾腾的过湖。 “好在那人没事,不然我非觉得你就是那推人入湖要害人家的凶手。”也璃瞧着这双颊泛黑的言望,越来越觉得不祥了。 “我冤枉啊。”言望颤颤巍巍的在湖面上走着,欲哭无泪。 “我看,你还是少说几句话为妙。”也璃按了按眉心,无奈道。 言望最终只能以沉默回应。 “好了,原本是要领你们去膳房吃饭的,现在出了这事,想来你们也不愿再多耽搁,我就直接领你们回住处吧。”白青见人差不多尽数到齐,又懒得清点,便招了招手示意大家跟上。 “那我们吃什么?”有人问了。 “回住处的路上我会为你们指路,放心,不会漏过膳房的位置。你们安顿好了便去膳房领吃的吧。” 白青说完便打了个呵欠,看起来倒更像是他自己困了不愿再多走几步路了。 于是他便带着众人左右绕着穿行整个习魔阁。 绕到膳房的时候便指了指:“这便是吃饭的地方,你们可以在这里拿了饭菜回去或是自己找个舒服的地方吃。稍后等你们歇息够了便可以回这里领吃食。看见了没,那边有个地标,对,就是高耸入云的像是两条虫子的地标,看见了那个往北走就找到了。” 顺着大路走,膳房旁还有一栋规模不算大的建筑,上面挂着一道写有“藏品阁”的牌匾,白青并没有过多介绍,只说以后能进入这里的情况不多,不必过于清楚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第39章 玲珑清居 藏品阁东侧有一条景色不错的小道,道路两旁的树高大葱郁,不少树与树之间还悬挂着自制秋千。 隔这么远,似乎还能嗅到这条路上的馥郁清香。 此刻路上倒是有不少人在散步,想来都是早已吃过饭在这里消食的。 见到白青带领新生而过,皆抬手与他打声招呼。 “说来也是奇怪,不是说他多年寄居习魔阁不得毕业么,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人缘……” “你说的这两点,似乎并无关联。”君须一手握着扇柄,轻敲着另一手心,看似心无旁骛的观赏着习魔阁的景致,却还听清了言望的小声嘟囔。 “怎就没有关联了?向来学堂里最为愚钝的那个都是遭人排挤的,这久居习魔阁不得毕业虽不能说是愚钝,但好歹也是被师者点名批评了的……与我们一同来的不少人都对他另眼相看了。” “若是我们因他多年未得毕业就另眼看他,那我们与扬尚任之流又有何异?”君须拿扇子指指不远处正嚣张跋扈抢道的扬尚任等人,笑着问道。 “谁说我们要另眼看他了?我只是好奇他为何……” “言望,你瞧,这里便是你刚来时所说感兴趣的地方。”也璃见言望似有红脸的趋势,指了指别的地方转移他的注意力。 言望也知也璃的意图,因而抿了抿嘴,不再多说,老老实实的记着路线等会儿好原路返回找吃的。 习魔阁内的大路不直。众人照着路直走,却总感觉自己在拐弯。 因而走着走着,竟不知何时由朝东走变为了朝南走。 天愈发黑了,白青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介绍也是三言两语的带过,能减则减绝不多说。 “这是师者平时用来切磋的地方。你们没事不要乱入。” 众人头随着他的手指头扭了过去,还没看上几眼,就又被转移视线。 “这是习魔生用来比赛的地方……至于什么比赛,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也不便多说。” 白青甩甩手,一副以后你们都会知道的样子,根本没打算多做解释。 “再往前走便是你们住的地方。” 众人扭回来的头又抬了抬,见到了相隔不远的两个大院子。 这两院分别挂了“玲珑清居”、“凌云雅舍”两块牌匾,前方还设立了一层高楼,上面有人看守。 “看到院墙上方块大的字没有?”白青点了点远处。 两院墙上的确凭空而起数十行大字,细细看去全是人名,后面对应的是类似于“闲云”、“碧月”的字眼,想来便是房间名称。 “那便是你们被分配的居所,自行去找吧。” “哦,对了,这里的居所都是一间卧室两张床铺。若是谁有什么隐疾,可向师者通报,习魔阁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自然是可以给你撤掉另一张床的。” 白青说着意味深长的对着众人笑了笑,将手又背在了身后。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么?有的话赶紧问了,我还要赶回去补个觉……” 有人正欲开口,白青自己却抢了先。 “好心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问太多问题。因为该问的日后你们总会明白,不该问的我也不会违规作答。这其间的利弊,你们能把握吧?” 一时大家只能将满肚子的疑惑又给憋回了肚子里,先去找自己的居所。 “哦,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 白青对着众人远去的后背喊道:“你们饿了随时都可以去膳房领吃的,但最好是在饭点过去,不然保不准你吃到什么奇怪东西。好了好了,我终于全交代完了,结束了。” 众人也一同在心中默念,结束了。 人流就此一分为二,大部人流向“凌云雅舍”,少部人走向“玲珑清居”。 也璃便是这走向“玲珑清居”的一员。 “呀,新生来了。” “我这间房可是一个人住了许久,有没有新生是入住‘闲云’的?” “你呀,盼来一个怕是又看着人家走一个,要不,你去与住在‘凌云雅舍’的白青作伴好了。” “小蹄子又在闹我……” 玲珑清居迎来好一阵热闹。 初入这里,便被满院子的花香缠绕。 这里什么样的花都有,形态各异,倒像是这些习魔生的杰作。 再往里走,便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卧室。 每间房都挂了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有房间名。 “这里倒是好生别致。” “玲珑清居、凌云雅舍,念着便觉得很有情调。男的自然是凌云雅舍,女的尽数在玲珑清居。不知为这取名的究竟是哪位师者?” “习魔阁存在数百年之久,即便是知道谁取名的你还能见上一面不成?” “就知道取笑我。” 也璃前方两个正在聊天的女人厮打玩闹了起来。 后面的几个人也围做一团,相互询问。 “你在哪间房?” “采莲。你呢?” “我的是在春华。” “诶,我也是春华,我们竟是在同一居室。” “果真巧了。” 也璃听完也忍不住笑了。 这全是女人的地方显得轻柔多了。 却偶尔也有噪音。 “这是什么地方?竟然还有唤作烟柳的房间?又不是寻花问柳之地,这习魔阁怎么取名的?”一看似娇生惯养的女人撅嘴怒道。 “到了习魔阁就得遵守习魔阁的规矩,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即便你是新来的,也没理由让着你。”有人看不惯站了出来。 “我便是住在‘烟柳’里的,看来,从今往后,我与你可得好好相处了。”从“烟柳”走出来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瓶子,笑道。 “谁要与你相处?我要上报师者,我要换房……” “你以为这里是你家,还是栈,你想换就换的?虽已成年,心智倒如三岁孩童,真是可笑。” “你……” 也璃无心再去关注那几人之间的拌嘴,而是往里走,直至院墙,才找到她的居所,上面挂着一个写有“山月”的牌子。 她拿指尖摸了摸这牌子,笑了笑。 她终于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能为自己遮风避雨的房间。 第40章 还望彼此不扰 房间里没人,干净整洁,却显得空空荡荡没有人气。 看来同居于“山月”的也是新生,她还没有找过来。 桌上备有茶水,竟然还是温的,也璃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茶盏四处走动。 这里空间不大,但给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两张床铺上分别备有两套衣服,都是白色。 也璃打开看了看,是两套样式不太一样的白色长袍装扮。 里面有要束腰身的内衬,还有修身外衫,外面却要套件白色大长袍,不知却是怎么想的。 一套看起来颇为正式,另一套自然随性穿起来比较方便。 这应该就是习魔阁规定要穿的衣服了吧? 这可比也璃现如今穿的,要好看保暖得多。 也璃正摸着白色长袍想着什么,有人推门而入,她赶紧站起了身,捏着手心等着来人。 这女人进来便低着头,并未抬头看也璃一眼,直直往靠里面的那张床铺而去。 而也璃站着的靠窗的床铺,自然而然就成了她的。 “我……”也璃张了张嘴,却并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道你叫什么。”那女人拿微微驼着的后背对她,将两套衣服叠在一起搁在了一边,语气冷漠。 那两所院墙上映出来的名字和居所名都看得到,因而也璃同样知道,她叫做向晚。 “你不必和我套,也不用花心思和我打好关系。共居一室,还望彼此不扰。”向晚说着拍了拍她的床铺,随即被子一掀,整个人窝了进去,再无反应。 也璃咽了口口水,回过身来叠好自己的衣物,然后出门。 这个人说话的语气虽带有冷漠,但也璃并不觉得她盛气凌人。 想起自己在入阁之前便注意到了她,也璃倒是觉得,这个人是真的需要一个极为安静的场合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也璃也是个安静惯了的人,想来日后相处起来会很容易吧。 她一面想着,刚要走出玲珑清居,却迎面撞上一个穿着黑袍的纤瘦女人。 她正哼着歌儿往里走,注意到也璃后脚步慢了下来,眼神一直盯着她。 “我是……”也璃见她看着自己,便想要说上几句,却也同样被打断了。 “别说话。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并且,你现在是要去膳房找吃的对不对?” 也璃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饭点,膳房的东西可不能乱吃了。这一点不知道白青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女人皱眉做发愁的样子。 “没关系,我向来不会吃坏肚子。”也璃笑道。 “这可不是吃不吃坏肚子这么简单的事了……这样吧,我这里还有几个没吃完的馒头,你暂且拿去吃吧。” 女人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用不知什么植物叶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几个包子,展开来递给也璃。 也璃其实认了出来,这个人便是刚刚从“烟柳”里拿着个瓶子出来的人。 这才多久,她怎么在外面?还随身带着几个馒头? 虽有疑惑,但见她十分热情不忍拒绝,便拿了一个道谢。 “谢姑娘。我是居于山月的也璃,若是姑娘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去寻我。” “山月啊……” “山月怎么?” “啊,没什么,挺好的。我叫南山,恩,挺像男人的名字对吧?没办法,父母取名不可改,只得先勉强用着了。”南山摊了摊手,继而将剩余的馒头又仔细包好放入了袖口之中。 “多谢南山姑娘。” “学什么男人叫姑娘姑娘的,就叫我,南山。好了,这么晚了,还是别出门瞎逛了,咱们进去吧。”南山硬生生将也璃又拉回了玲珑清居。 “瞧,烟柳,我住这里。山月还在里面,我就不送你了。”南山拍了拍也璃的手臂,莞尔一笑。 “馒头早点吃,该凉了。” 也璃点头称谢,踱步走回了“山月”门口。 里面已经点上了蜡烛,不知向晚在做什么。 也璃撕开馒头,往庭院里走了两步,一边吃一边想起了入这习魔阁的种种。 往后她便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了么? 白青之前所说,无论在来的路上遇见什么,都得忘记。 这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明,习魔阁根本就不会去解答她的困惑,反而会让人去忘记这种困惑。 而她梦中的那道影子,一直有着执念要等待的那个人,果真是没有结果的么。 咽下手中最后一块馒头,低头轻跺脚上的泥土,转身回了山月内。 也璃推门而入,却见向晚仍旧躺在床上。 也璃离开时她是什么姿势,回来的时候便也是什么姿势。 那这蜡烛…… 也璃四下去看,才知屋内明亮点的竟不是蜡烛,而是摆着几个发亮的珠子,远看有些像火球。 她倒了碗茶水饮了一口,便细细观察起这比蜡烛要亮上许多的圆珠起来。 圆珠中心有条细细的裂缝,像是人工凿成,裂缝里剩余几滴浑色液体,此刻正以极缓的速度渗过裂缝融入圆珠之中。 也璃的手下意识想要去摸,正要触碰,却见骇人一幕。 “啊!” 也璃轻叫一声,慌忙站了起来。 向晚猛地起身,眼神凌厉。 却见也璃的手在火明珠下若隐若现,似有全无的迹象。 向晚见也璃侧对自己,并未注意到自己的神情,便闭了闭眼,收回眼神,重新躺回了床上,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也璃抖着手惊恐的看了眼曾有动静的向晚,又低头逼自己多看了两眼自己的手,仍旧是胆战心惊。 她甚至能透过自己的手看到外物。 可她的手却还能听自己的使唤,手掌收合完全没有问题。 就连拿东西都毫无障碍。 手明明能动,看着的人却心惊。 也璃张口喘了几下,重新坐回桌旁,盯着这颗发亮的珠子强迫自己冷静。 适才向晚明显是被自己惊醒后看到了自己的手,可她的反应过于平常。 有此种反应要么是看到了一只并无大碍的手,要么是看到的与自己所看的相同却并不感到惊讶。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便是自己适才盯着这珠子太久,自己眼花了。 也璃侧头闭眼休憩了好一会儿,睁眼,手仍旧如此。 如此看来便是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向晚和自己同是新生,为何她会对这种情况毫不惊讶?是她曾经见过这种情况,还是她对习魔阁能发生一切奇怪的事情都深觉正常? 也璃静悄悄的坐在那里,握着那只几乎隐去不见的手,坐了很久。 火明珠散发着幽幽光亮,到了时辰便珠光黯淡,整个房间暗了下来。 也璃终于起身,走向她的床。 这入习魔阁的第一个夜晚,注定无眠。 不知多少人,和她一样,也该睡不着了。 第41章 南山姑娘 也璃这晚选择了安静与沉默。 并非是相信自己无药可救,而是她选择相信向晚。 相信她什么? 也璃自己也说不明白。 就当作自己眼花吧。 正要解发躺下,却摸到发间那朵曾有异常的花。 也璃取下这鲜嫩欲滴的小花,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枕边的木盒里,甚至都没敢盖上盖子。 自己也轻柔的缩进了被子里。 当夜也璃没有睡着,却很安静,她合眼细细捋着从头到尾她所认为异常的事情,并为之赋予其发生的可能性。 向晚那边却意外的屡屡传来翻身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也璃听出来她没睡着。 明明出了事的是自己,为何向晚会难以入眠? 这里的疑问实在太多,又或许这本就是一个满是荒谬与猜测的地方。 一旦深入,必将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她要的就是这个么? 如果不是,那她为何在遇见秋藏白青两人时就萌生要跟着他们离开落无村的念头? 得知他们是习魔阁的人便一心也要入这习魔阁? 她当真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么? …… 也璃不知一连问了自己多少个问题,她只知道,天欲破晓,向晚起身了。 她的动作很快,不到半柱香时间就收拾好了自己离开房间。 期间她似乎知道也璃并未睡着,梳洗的声音也没有刻意放低,就像她平时梳洗一样自然。 这样倒也让也璃放心了几分。 所谓互不干扰,便是以自己最自然的状态面对彼此。 不用刻意为了笼络对方而说话,也不用因为自己不慎做了什么干扰到对方的事而产生负担。 这样通透自然的人,相处起来如何会难? 也璃特意等到早膳时分才出门。 这个时候玲珑清居又开始有些热闹了,每间房外都站着一两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在相互讨论,还有为彼此束发配饰的。 也璃将宽长的袖口又扯了扯,手隐在袖子里,不敢示人。 走过“烟柳”间时,正要出门的南山一把抓住了也璃的手,神情轻松坦荡。 “昨日我睡得可舒坦了。不仅烟柳间来了个新生,昨日还认识了几个新朋友,真是不错。” 一面说着,一面掀开也璃的袖子,轻柔的拍了拍也璃的手。 也璃有异常的另一只手原本就在身侧,此时往后藏了藏。 掠过南山,后面的“烟柳”间缓缓走出一个人,昨日趾高气昂的模样消失殆尽,剩的只是沉默乖巧。 看到南山拽住也璃的手后,这女人的嘴角往下垮了垮,迅速的离开了。 也璃察觉到了不对劲,却见南山笑得明媚阳光,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更别说能找到什么解释。 “昨日你错过了饭点,今日可得早早的过去。我领你过去吧。” 南山不容也璃拒绝,擅自作主声称要为也璃带路,热情洋溢地走在了她的前面。 去膳房的路上南山要比白青称职得多,将一路看到的都细细讲了一通。 “我猜昨日白青带你们过来时就没与你们多说。白青那个人向来懒散惯了,前些年我过来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德行,看来你们这些新生也不太喜欢他吧?”南山想到白青,笑着询问也璃。 “可他却是个人缘很好的习魔生,不是吗?”也璃反问道。 南山似乎是没料到会被反问,笑容凝固一瞬,随即笑开了。 “说的也是。诶,你看,这里便是南吾场,是我们习魔生平常比赛的地方。上面那片更大的师者用的场地便是北吾场。这两个地方原本统称为吾德场,后来大家南啊北啊的叫习惯了,便如此称呼了。” “北吾场的另一侧是……” “哦,那边是师者的住所。我们习魔生是不能过去的。” 也璃领会的点点脑袋。 这一路上往膳房走也算遇见不少人,不知怎的,虽说并没有人直视也璃,但她总能感受到有人看着她。 好不容易被她捕捉到了一个眼神,那却是同情。 为何是同情? 难不成南山会对自己做什么? 也璃想起习魔生大部分都是聚集在一起的,可南山看起来却是独来独往的样子,也没人跟她打招呼,几乎待她连新来的也不如。 可她并不想用不好的心思去揣摩如此热情又耐心为她带路的南山。 快到膳房的时候,四处乱看的言望与君须终于找到也璃,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昨天找居所走得太急,也没跟你打声招呼,昨晚你还好吧?想必这位便是与你同住的……” “啊,我不是。我叫南山,是药如院的习魔生。见她只身一个人,便想着她可能差个伴,就擅自拉着她过来吃早饭了。”南山连忙摆手,笑着说道。 “原来是南山姑娘,幸会幸会。我叫言望,‘言语自如间,望仕走途年’取句首为名,言,望。”言望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一面微微颔首,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只不过他言望做这番举动,倒更像是装模作样。 不如人家君须做得自然流畅。 “小生君须,初见南山姑娘,未讲礼数,还望姑娘海涵。” 君须将扇子撑开,徐徐扇了两下。微躬身子,脸带三分笑意,十分恭敬。 也璃在一旁一句话没说,光听他们几个做介绍去了,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自愧不如。 “你们不要跟我气,也璃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我这个老习魔生帮忙的尽管找我。虽说我不是我们药如院最为优秀的习魔生,但也是小有名气说得上话的,你们不必与我气——那,日后有缘再见咯。” 南山说着还给这两个大男人抛了个媚眼,随即笑着扭着身姿离开了。 只见言望与君须愣了愣,相互看了一眼,困惑愈重。 “也璃,你这是从哪儿认识的妖魅?奇奇怪怪的,让人慎得慌。”言望低声在也璃耳边问道。 “没错,这姑娘的确有些怪异。起码与寻常女子不同。”君须头一回赞同了言望的话,收起扇子抖了抖。 第42章 想不到也璃你还有这个身份背景 “怪异倒也不至于。就是热情得紧。兴许南山就是个喜欢生人的脾性。”也璃收回眼神,将那只手背在身后,拿下巴指了指膳房。 “你们先到,快给我介绍介绍膳房都有些什么好吃的?” “哎,你还真别说,这里面的吃食大半你还想不到,应有尽有,比那外面的山珍海味差不了多少……”言望很快就忘了刚刚南山离开时给他的怪异感,拉着也璃就往膳房去了。 这膳房从外面来看面积不小,里面却连只座椅都不设。 张张木桌上都摆满了菜肴,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君须并未急着进去,而是立于原地多想了片刻。 他察觉到南山离开后便有什么味道渐失,扇了扇鼻尖,陡然想起了什么。 “也璃姑娘,你等等,我有要事问你……” “什么要事?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吃。君须你就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做要紧事了。”言望捧了个大碗,一边朝也璃指这稀奇古怪的吃食,一边夹进自己碗里,口水几乎要滴到桌上的菜碗里去。 也璃因一手不方便,只能往前走着,想找与馒头类似的可一手拿着吃的食物,听了君须的话便回过头去问。 “怎么?” “刚刚那南山姑娘在你身侧时,可曾让你闻到什么味道?” 也璃仔细想了想,她没怎么在意南山身上有什么味道。 向来她没在意的味道,便是没有异味,便摇了摇头。 “也璃姑娘,你可能有所不知。当初我行走江湖时曾听说过一种药物,涂抹至身即可释放一种清淡之味,闻者可对其产生其药物想要达到的效果,就好比能够让人顿生好感,产生毫无理由的信任感,突发没由来的怪异感……离开身抹药物的人后此感就会渐失。可这种药物却只能让男人闻到,女人丝毫不觉。” “还有这等神妙的药物?”言望收回自己的口水,侧头去看君须。 “此种药物稍微增添药量,味道便有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会有偏差。也许药物是要让闻者对其产生好奇之心,但若是量多了便会让人产生怪异之感。这种药物被称之为扰心粉,另有一个听之令人神往的名称,断人觉。” “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非要在自己身上涂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言望又回过头去,仔细闻了闻菜肴瓜果的香味,似乎对君须的那番言论不甚在意。 “我在找寻习魔阁路途之中也有耳闻这种号称能断人神思,扰人感觉的药物,却从未想过这等药物确实存在。” “我也只是听人说过。若不是适才那番感觉着实怪异,我定然不会想到这药物上面去。不知这南山姑娘涂抹这药物是……” “你又揣摩人家姑娘的用意了?君须,你真是好不正经。人家姑娘涂这些东西能为了什么,总不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榆木脑袋动动心思?胡乱想些什么,真是……” 言望瞪了君须一眼,似在怪罪他让自己的早饭总到不了嘴。 一眼过去,却看见了正走进来的南山。 “诶,你们瞧瞧,我说刚刚她正说着话,怎么就急着要走,原来是又见了一俊美少年。怎么滴,我与君须两个还比不上人家那一位么?” 言望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令人发笑。 南山入的是膳房西侧的门,与他们隔着一定距离。 而她的身侧却立着一抬着下巴宛如巡视的人。 君须看了过去,脱口而出:“苏立。” “怎么,你认识?” “昨日上山,便是我与也璃姑娘还有他,三人同行。” “那你们瞧他怎么一副不熟的模样,他也不过来打声招呼。”言望免不了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此人心气极高,不易与人为伍,因而即便是同行一场,也未生情谊。” “不易与人为伍?你瞧他不是与那南山姑娘为伍的挺欢畅的嘛。”言望拿筷子指了指不远处,又催促道,“君须,你快些,要不是膳房规定不能吃只能领,我早就入肚八分饱了……也璃,你怎么就吃这个?” 只见也璃拿了个单手拿了两个包子,脸红红的。 “有些烫手。” “你不是有两只手嘛,干嘛非要用一只手拿两个,看你这手又小,哪里握得住……”言望说着就要动手。 也璃赶紧退了一步。 “恩,我没事……我在外面等你们。” 便迅速退出了膳房。 君须和言望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也璃不愿说的事情,哪里是他们能问得出来的。 “你看,让你尽顾着说说道道,就等你一个了,还不快些。”言望此时终于抓住了机会,耀武扬威似的催促道。 君须也不为自己辩驳,轻笑一声端了个碗细细挑选起来。 也璃隐在袖子里的手握得很紧,在有人的地方她也不敢拿出来看上几眼,怕被有心人看了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若是能遇上白青…… “小也?你呆在这儿做什么?”白青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也璃后背拍了拍她肩膀。 “哦,我……”也璃转身正欲开口,却见南山与苏立一并出来了。 南山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像是碰见了什么大喜事似的走了过来。 “白青,你是过来查看新生的么?” “可不是么,这一大早的,若不是师者叮嘱,我才没这心思到处转悠。怎么,又结交了新朋友?” 白青特意将“新朋友”三个字咬得特别重,却只瞧了苏立一眼,并不过多打量。 南山笑了笑。 “哪里有福气与苏公子做朋友,不过是拜托苏公子一些事情罢了。” 也璃将视线移到苏立身上去,见他神情冷漠,下巴高昂,却对南山所说之事并不反驳。 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想不到他竟然会受南山之托,帮她做事? “倒是你们,可不像是刚刚认识的样子。”南山的眼神在白青也璃两人身上来回穿梭,似是要从他们身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当然认识。当初就是我与秋藏推荐她过来的。”白青并未遮掩,语气坦荡。 “哦?想不到也璃你还有这个身份背景呢。”南山走到也璃身边,作势又要拉她的手。 第43章 药如院 也璃在南山碰到她手之前,往白青的方向迈了一步:“之前借了你们的东西,不知是否该……” 白青想起来也璃要还的大概是他从小五商铺顺来的东西,便咳嗽两声。 “我先带也璃过去见一见秋藏,她大概也没想到还能再见上一面。” 白青用手撇了也璃一把,将她按在了自己身侧。 也璃念及还在膳房内的言望君须两人,不得不请南山帮忙带句话。 “就说我先走一步,去了川穹堂,要他们不必担心。” “你就放心吧,我定会如实转告他们两个的。”南山挥挥手,笑得真挚诚恳。 一旁的苏立冷眼看着他方,视线似乎从未落在他们身上过。 也璃暂且抛下对他们两人的犹疑,走了几步便取下腰间的弩还给白青。 “多谢公子当日慷慨赠物。昨日因公子带领新生,怕公子可能不便,因而今日才还。” “不谢不谢。这都是看在小秋藏的面子上才给你的,要谢就谢小秋藏吧。”白青本想推回去,但一琢磨这也璃大概也是个不喜欢收人恩惠的,便拿了回来。 “还有这个……”也璃又取出当日秋藏给她的通往习魔阁的地图。 “小也,你也太见外了。一份地图而已,什么时候不可以画,这个就不必——恩,这个还是要还的,毕竟画一份地图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白青不知为何突然转了口气,接下来他又说:“我带你去见秋藏,你亲自还她。” “不用打扰她了。之前在外有人唤她一声药师,便猜想她在这习魔阁的地位自然也不是一般习魔生能够比的,不必非要前去叨扰。” “她能有何事?除了在那院子里倒腾她的那些瓶瓶罐罐,再想不出她还能做出什么新鲜事来。”白青晃晃脑袋,一副自己很是了解她的模样。 “是吗?那可真是过奖了。” 秋藏冷笑着迎面而来,她同样身着黑色长袍,却因腰身纤细,眉眼冷若冰霜,立马显出清冷气质来。 白青脖颈一硬,干笑着从也璃手中抽出地图,小心的抵到秋藏跟前。 “小秋藏,这是小也偏要还你的地图。我就说不行,转交怎么行呢?还是得亲自还你的好……” 秋藏接过地图并不去看,而是双手一揉,地图就像是化了水一般消失在她的手中。 白青刚要咽下去的口水,又被惊得呛了出来。 “当日我们将你带出落无村,本就应有职责亲自领你至习魔阁外,却因突发事情不得不让你一人冒险前行,原本就是我们的不对。你大可不必对我们感念什么。”秋藏眼神轻扫也璃一眼,便转身做离开状。 “诶,小秋藏,我们都是同路,你急着走什么?”白青连忙拉着也璃跟紧了秋藏的后背。 “那件突发事情你们可处理好了?”也璃想起什么,侧头问道。 “有什么处理好不好的,内阁的那些事,哪次能处理好的……这不,我们回来的可比你早上几天。” “人……抓到了么?”也璃想到那个叫做“子照”的少年,更想起了他与手下人口中的“鬼灵王”。 “抓什么?哪里抓得到。鬼灵部落的人哪个不是有着鬼魅伎俩,要能抓得到,我还能待在这里?”白青抱怨了几句,随即意识到什么。 “你倒是关心内阁事务?” “啊,我不懂这些,只是担心你们会受到师者或是内阁的什么处分惩罚。” “这你大可放心。这个都能处分的话,我早不知被剥了几层皮了。”白青朗声笑道。 秋藏在前面一直没有说话,看她的背影,却总觉得她长有一片无人可以触及的逆鳞。 就连白青都对这逆鳞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也璃抬了抬手,犹豫着是否可以告知他们两个关于自己手的事情,还未开口,秋藏便猛地停下转身,一把拽住了也璃的手,轻撩袖口,细长的眉便皱了起来。 “你跟我来。” 话说完秋藏便往路旁的林子里去了。 白青也想着学秋藏的模样看一眼也璃的手,却被也璃给捂住了。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白青更加好奇了。 因而也跟着进了那林子之中。 这个时辰林子里并无他人,其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 “谁做的?”秋藏指着也璃的手问道。 “不知何人……” “到底怎么回事?能让我也看看么?”白青一副哀求模样。 也璃只好整个掀开袖子,露出自己那仍旧惊人的宛若透明的手。 “哟呵,小也你可真是能耐,才刚入阁就有这本事了……”白青一见秋藏的眼色便又改口。 “真是胆大包天,这才不过一天,就有人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了,当真是不知我们的厉害。” “我们能有什么厉害的?有人都敢光明正大的偷听,想来还是我们平日里待人过于宽容了。” 也璃一惊,赶紧收回手往后面去看。 却见一人鬼鬼祟祟的应声而出。 也璃深觉一入习魔阁,自己的那些本事愈发的不管用了。就连有人靠近都不知。 “南山?怎么是你?”白青做痛心疾首状,甩了甩手。 南山却丝毫没有悔意。 “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药如院要想研制出好东西,就必定要在人身上做一些试验。老生们精得跟狐狸一样,根本就碰不得。这不万般无奈之下才选了个新生……” “南山,我与你说了多少遍?不准拿同门师兄姐妹的身体胡闹。你做试验没错,可师者允许你在动物身上试验已是宽容,你却变本加厉,竟然将那东西用在了她的身上……若是你再冥顽不化,当心我替师者好生管教。” 秋藏细眉微蹙,却生出几分寒意。 南山心知秋藏不比一般人,话说出口定然是要作数的,因而退了一步。 “是,药师说得对,南山虚心听教。日后再不对人擅用药物了。”南山笑着行了个礼。大有小事化了的意思。 也璃一面弄清楚了南山的动机,一面还不忘在南山靠近时特意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 的确是没闻到任何异味。 可见白青也没有言望与君须的反应,难道君须所言的那“断人觉”也是用在新生身上的? 第44章 就当作是我立威的替罪羊 也璃细细想来,愈发认为南山的明媚笑容平添了几分不轨。 再去看她那张热情随性的脸,却有了别种感觉。 “哼,做了错事却毫无悔改之意。今日若不处置了你,外人倒还以为我们药如院疏于管教。”秋藏嘴角扬了扬,渐生狠辣之风。 南山这才收敛了笑容,退后一步。 白青见秋藏不打算放过南山,便上前劝解道: “好了小秋藏,你看她也知道错了,小也不也是没想要追究吗?你把她处置了,倒是置小也于无情之地了。” “我这手并无大碍,不疼不痒,只是见了奇怪。想来南山她并无害人之心。”也璃顺势而为。 秋藏看了也璃一眼,微微合了合眼。 “南山,以往你做那些瞒着师者的事我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往后我这眼,可就盯紧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怒后,秋藏微微展开笑颜,一手轻缓的拂上南山的脸,左右瞧了瞧。 “这脸真是可惜了。想你对这张脸也不甚在意,倒不如毁了,让你好好做你的研制。” “不,不……” “往后我好自为之,往后我绝不乱来,求师姐放过我,求师姐不要……” 南山眼里陡生恐惧,颤着身子想要后退,却被秋藏的另一只手给抵住了。 “怕?你还知道怕?” 秋藏的声音宛如冰刀,一刀一刀的剜在南山身上,避无可避。 “南山,自打你归入药如院,当真是无法无天随便惯了。若你与白青一样,倒也无人管你……” 白青见提到自己,也不由得生起几分害怕,不敢再去求情,生怕将自己也给搭上去。 “可你视我于何物?师者繁忙,无心管辖,我也时常出阁在外,你心里到底有几分忌惮我秋藏?我心里没个底么。” 秋藏冷笑一声,笑得人心惊胆战。 南山额角上的汗珠密密聚集于一起,顺势而下。 “此时此刻,我若是不重新立一立我们药如院的规矩,那我便是会让师者失望了。南山,你就当作是我立威的替罪羊吧,如何?” “不,不,不。”南山开始挣扎。 由于恐惧,她甚至出手去掰自己脸上的手,指尖触碰之处已经感觉到脸上粗糙不平,凹凸四起。 “啊……” 南山腿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下,久久不敢相信。 自己的这张脸,竟然就这么毁了。 秋藏冷笑,甩开了南山的脸。 她从衣襟内拿出一块手帕,认真仔细的擦了起来。从手心到指尖,甚至于指缝,无一漏过。 “今日看在她并不计较,我也不重罚你。若是知晓你生了报复之心,可就不是今日这么简单了。” 白青见状大喊:“还不快走。” 南山便半爬半跑着往林子的深处去了。 也璃心惊的抚上自己的脸,怎么也想不到就在瞬间,南山的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像是放在火上炙烤的水果,水分渐失,果肉干涸生出道道皱褶。 秋藏正甩了手帕要处理也璃的手,却见也璃的惊恐,不由生了几分后悔。 猜想自己是否不应该在她的面前动手,让她害怕了? 也璃见秋藏回头,慌忙放下自己的手,勉强笑了出来。 “小也,你刚入习魔阁,怕是还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人。这些人做起事来不分轻重,害人害己。不给他们一点脸色看,是不知悔改的。” 秋藏的语气软了很多,她扯过也璃的手,左右看了一遭,便知晓这是什么缘故。 “你怕是乱吃了她给的东西了吧?” 也璃惊觉她的确是吃了南山昨晚给的馒头,不由得心生悔意。 “都怪我疏忽大意了。若是我能拒绝她的馒头,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并非如此。她总有办法能让你吃下或是沾染上她的东西,就凭她那牛皮糖的性格,你怕是拒绝不了。即便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没必要对她如今的下场有什么愧疚之意。” “说的也是。换个角度想想,若不是南山挑选了你,而你又没让此事声张,今日她可不是这番下场。若换做是别人,肯定是呼天喊地闹到师者那里去,南山怕就真的要遭殃了。”白青也插了句嘴。 也璃则是低头沉思,不做应答。 秋藏见她不说话,也不再多言。 她从腰间取下一个彩色琉璃瓶,倒了一些粉末在手心,两手搓了搓,便往也璃的手上抹。 也璃眼见着自己的手慢慢的有了颜色,变为实体,继而再无任何异样。 就像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是自己眼花了一样。 也璃翻看着自己的手,认自己的掌纹,确认无误后松口气,握紧掌心收回了自己的手。 白青见状拍了拍也璃的肩膀:“时间不早了,师者也快到了。你先过去川穹堂。从这里出去,再往前走几步便能到。” 也璃知道白青这是有话要对秋藏说,便点头要走。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慢聊。” 秋藏还欲多问一句,被白青一个眼神制止,只好作罢。 等也璃走远,白青拧着眉头问她:“你还想问什么?” 秋藏瞅了瞅此刻异常认真的白青,转过了身。 却有清浅,又无奈的声音传来。 “与她一个样子。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上几分?” 白青狠闭了眼又睁开,冲到秋藏面前,斗胆劝说一句:“秋藏,她不是她,你若是将她视为她来对待……” “怎么会。”秋藏轻声回应。 “不会吗?你对她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与对常人已大有不同。小也她聪慧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到?你就不怕小也对你敬而远之么。” “敬而远之?”秋藏嘲笑道,“从见她的第一面起,我便知道,她只会对我惧怕远之,又怎会拿我当朋友。” “秋藏,不是我说你,你要是真想拿她做朋友,就不应该这么早就出面,还对自己院里人动手,更不应该……哎,我这操的什么心哟。”白青长叹一声,仰头出气。 得亏是这林子里空气舒适新鲜,不然非得给他堵死。 “随便你了,你爱咋咋地吧。” 白青甩甩袖子离开了。 秋藏闻言原地站了许久。 她偏头看着。 看这林子里的薄雾,看这满林的落叶,看这踩在落叶之上身处薄雾之中的自己。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放过自己,走出这片不仅遮住了她的眼更遮住了她的心的迷雾? 第45章 川穹堂 也璃抵达川穹堂的时候,言望与君须早就已经到了,两人皆是一副急切的神情。 见了也璃才有所松懈。 言望冲上来不由分说就指着也璃埋怨道: “我说你近来是愈发的不负责任了。说是先去外面等着,我与君须在膳房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不见你的人影,想着你怕是先来了川穹堂,便过来寻,寻了好半天差点没向师者禀报,你出现的倒是及时。” “南山没有对你们……”也璃一想到南山那张脸,心里就像是被温水浸湿了一层,湿稠得令人难受。 “南山姑娘?这又与南山姑娘有何关联?”君须不像言望那样聒噪,想着要问清缘由。 “刚刚在膳房外遇见了个朋友,走之前与南山说过,要让她帮我带句话,想来她是忘了。”也璃眼神微低,不去直视他们的眼睛。 “我们出来的时候未见南山姑娘,只见苏立一人。”君须应道。 “诶,我想起来了。我说那人怎么还看了我们一眼,难不成就是想与我们说这事的?”言望恍然大悟道。 “可他性子高冷,不屑吐露一言,大概是以为看我们一眼我们便能懂了。”君须两手握着扇子摆了摆头。 “这……”言望不敢置信,居然还有这种以为能用一个眼神就代表几句话的人? “吱——”川穹堂的大门已开,人群如流水一般涌了进去。 这川穹堂外表看似简陋,里面却像是民间大户人家的居舍,倒有些大方质雅。 庭院东侧种满了川穹,高树,奇珍异草,西侧则圈养着一只不知是否可以称得上是鹿的动物。 多半人见了这动物都围了上去,吓得那“鹿”后退好几步,将屁股远远的对着他们,头则是向着他们见不到的方位。 这“鹿”长着一对秀美的鹿角,呈现弯曲完美的姿态,因只留侧脸对人,便只能看到那似羊的前颚,和微微泛红的鼻唇。 脖子上圈着一个黑漆描金双蝶式塑环,上面还镶嵌了几颗小玉石,看起来一副尊贵模样。 正对着众人的屁股上长着一只宛如兔子的尾巴,毛茸茸的一团。 “这羊长得好生标志,比我见过的要好看多了。”有人欢喜说道。 “瞎说什么?这哪里是羊,这明明是只小鹿,我见过的,鹿就长着这么卷曲的一对角。”一人反驳道。 “这不是鹿,明明就是羊。” “果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定然是只鹿。” “什么鹿啊羊的?要我说啊,这就是一只兔子。”言望见两人相持不下,便不慌不忙指着那动物说道。 “恩?” 众人不可思议的望向出声者。 也璃也跟着笑了。 除了尾巴,还真没一点看起来像兔子。 “甭管这是只什么,总归这四不像的,还真别有一番趣味。”君须拿扇子敲了敲言望的肩膀,似有给言望一个台阶下的意思。 正众说纷纭着,只见前方大堂中走出一人,击掌三声,示意众人前往他处。 “来,大家过来这边。” 说话的人年纪轻轻,却有一副沉稳模样。 众人听他召唤,便都陆陆续续离开了这像鹿像羊又像兔的动物,径直穿过两侧的假山流水,花草树竹。 走近了,却见他面容清秀,模样标致。 “我名之云致,是进朝院师者。在你们分院之前与你们讲一些入阁须知,希望通过我的讲述,你们可以更加深入的了解习魔阁。” 云致不紧不慢地带领众人入了西侧大堂,堂内干净肃穆,入内便有庄严感,不敢再有喧哗。 “见大家入了川穹堂便对那鹿角兔感兴趣,我便与你们讲讲……” “吓,那果真是只兔子?” “竟有长成这副模样的兔子,当真惊人。” 也璃闻言怔了怔,这言望又一语成谶了。 侧头去看他,他也一副吃惊模样,做着自己不知的举动。 “哎,你们快别胡乱瞎说了,听师者讲。” “……别看鹿角兔看似温顺,实则暴怒无常。它可不是吃素的。你们无事千万别想着去招惹它。”云致温和的笑着说道。 这一言一笑惹来底下一番私语。 “相比于其他师者,还属这位云致师者更为亲切。” “云致师者一举一动皆有雅致,性情也较为温和,若是日后能让他教我……” “别做梦了你。听说进朝院可不好进,怕是只有我才有资格进了。” 一旁的女习魔生们也有红了脸讨论着的,也无心听云致在说些什么。 “……这川穹堂原本是药如院的前身,后来药如院新建,川穹堂便留作药如院习魔生研制药物的地点。如今掌管川穹堂的便是药如院的秋藏药师……哦,差点忘记给你们介绍四院。” 云致来回走了两步,用手在空中划了几道,似是在给众人比划四院。 “这习魔阁内设立四院,分别为进朝院,御行院,药如院及止安院,四院所学内容各有特点,十分强大,在这里我不做过多解释,后面有资历更深的师者为你们着重讲解……” 底下有女人的笑声,似乎是在取笑他资历尚浅。 云致也不恼,一副温润如玉的姿态,缓缓讲着。 “虽说习魔阁没有禁令,但也不可擅自出阁。即便是出了习魔阁,也不可擅用魔法或药物,更不可大肆宣扬你们是习魔阁的人。这是严令禁止的,大家切记,不要以身犯险。” 云致严肃不了两秒,眉心只皱了半刻便恢复如初,又成为谦谦君子的模样。 “好了,我们再说一说这习魔阁内饶有风味的地方,闲暇时间你们大可亲自去看看瞧瞧……” 经过云致的讲述,大部分人对习魔阁的景致更添了几分兴趣,皆是叫嚷着要将云致师者所说的地方通通走上一边,也去感受感受这“饶有风味”,沾一沾他口中的闲情逸致。 正乐滋滋的商讨着—— “都在做什么?” 名古师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背着手神情严肃,像是这群习魔生们犯了什么大事。 习魔生们皆是不敢再有言语。 “你们哪里有个学生的样子?在底下窃窃私语,三两成团,要做什么?” 第46章 生出无法驰骋疆场的感伤 云致见名古动怒,上前解释了几句。 “名古师者误会了,适才我说了些阁内别有一番风味的景致,习魔生们听着有趣,便讨论了几句,并非有意……” “胡闹!你是什么人?你是师者,他们是学生,哪里容得他们胡来。” 云致深知劝说无果,只能作罢。在一旁讪讪的笑着点头。 连云致师者都如此,在下面的习魔生们也只能低垂着脑袋做出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 “你们可知云致师者是什么人?他年纪轻轻便入了习魔阁,当年曾是阁内最为优秀的习魔生,即便如此,你们可知当年他吃了多少苦头才成为我阁师者的么?”名古像是在为云致出气,愤愤说道。 云致见被名古夸奖,有些不好意思,脸轻微的红了红。 名古愤然几句后见下面一片安静,习魔生们大气不敢出,只好又换做语重心长的语气。 “孩子们,你们万不可不尊重云致师者,这里的每一位师者都值得你们去敬重。师者在上面,你们必要虔心听着学着,安静做学,如此喧哗像什么样子。” 他一副苦口婆心劝说的样子并没有让习魔生们有所触动,就连头也没抬一个。 “好了,云致师者今日的讲授就到此为止了,云致师者回去好生歇息着吧。” 云致拱手笑着离开,名古又跟着走了两步,在学生听不到的地方,叮嘱了两句。 “你初为师者不久,有些东西还要好好学着。虽然当年你是最为优秀的习魔生,但你不一定就能成为优秀的师者,这些你还得跟鸣竹师者多学学。” “是。” 云致微微点头,谦和应了。 待云致离开了川穹堂,名古这才理好了袍子,在台上正襟危坐。 “好了,现在由我接着云致师者的讲,他讲到哪里来了?” “师者,讲到饮湖楼外的风景。”有人怯怯的答了一句。 名古瞪了他一眼,随即说道:“刚刚讲到入了习魔阁,就得有个正儿八经习魔生的样子。好生听从师者的的教诲,认清自我,遵循内心,方为习魔正道……” 好不容易一个抬起的头又垂下去了,无心再起。 “你们在入习魔阁之前遇见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是本着这个原则为入阁者设定的。那些被送回去的人,皆是随合大众之流,难以成器。而你们相较于他们,更为真实。” 也璃察觉到这是重点,便竖起耳朵细细的听了起来。 “其实说起来你们应该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我尚且可以给你们说上几句。在你们遇见那道分岔路口时,便是做选择的时候。你们会看见一条安全且人多的路,也会看见另两条人烟罕至的路——一条我们称之为欲望之路,另一条为恐惧之路。” “在坐的各位都是选择了直面欲望或者恐惧的人。当然,两者孰好孰坏难以言说,但在我们这里,皆是可塑之才。选择欲望之路的更为真实,选择恐惧之路的更为勇敢。我们习魔阁需要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真实而又勇敢的人族精英。” 也璃躲了躲言望摇摇欲坠的脑袋,将他的头推向君须那边,端正着自己的坐姿。 前面仍旧有人窃窃私语,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但名古只顾着自己说,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精神,对那些说话的人视若无睹。 “这是入习魔阁的第一标准,若非认清自己,真实面对,则不可入阁。但若是逗留太久,也会被清除出去。连抵抗心魔和欲望的能力都没有,习魔阁不收。” 也璃咬唇重重的吸了一口气,随后缓慢吐出。 竟然是如此暗藏玄机。 “原来这便是第一个考验,选错了则再也找不到通往习魔阁的路,并被洗清有关习魔阁的任何记忆,与习魔阁再无瓜葛。”一个认真听了的人恍然大悟道。 “什么?第一个考验?什么考验?”另有人对来时的路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我也是隐约记得一些,记不太全。说是我们选对了路,这才入阁的。” “我选的哪条路来着……” “第一个考验查看你们是否有资格入习魔阁,第二个则就是查看你们是否有能力入阁了。看起来大家没让我失望,你们的能力远超乎我的想象。特别是其中几个习魔生,格外优秀,不输近些年历届优秀习魔生来这里前的表现。” 名古说到这里时重点找了几个面孔,一个格外突出一眼便能瞧之,一个看似憨憨傻傻四处乱望,一个安静沉默低头不语,还有一个……似乎不在。 “那路上遇到的会疯长的藤条是什么意思?我虽记不得多少,但总记得那被藤条鞭打的恐惧,我看不少人不太像是被送回去了,而是……” 名古听完神情肃穆,双唇紧绷,像是背负了万千使命在身,却只能吐露冰山一角。 他沉默半晌,开口道: “原本我是不打算这么早就告诉你们的,但既然你们问到了,我便不得不说。如今我们人族虽说占领了大半疆土,但内外纷争不断。内有那鬼灵部落三番五次的挑衅寻战,外有魔族蓄势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名古哀叹一声,叹得底下的习魔生们也开始沉重起来。 打瞌睡的人因为气氛过于沉重也坐直了身子,不敢乱晃。 “若是有朝一日内外齐攻,我人族被前后夹击,势必焦头烂额,难以分心两攻。好在如今那鬼灵部落即便猖狂,也暂未有与那魔族合攻的意图,魔族同样无心与鬼灵部落为伍,如此一来,我人族便能夹缝求生,韬光养晦,只待时机。” “而你们在来习魔阁路上遇到的那些猛攻偷袭,便是他们其中之一所为。可想而知,那魔族与那鬼灵部落是何等的丧心病狂,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即便是我们多加注意,也难以招架随处可发的偷袭。我们对此实在是深恶痛疾。” 名古讲到愤慨之时,唉声叹气,忧心忡忡,像是整个人族的希望都压在了他的背上,而他只能在此执教,生出无法驰骋疆场的感伤。 第47章 是力量与正义的存在 “……不过你们大可放心,既然已经入了阁,你们便是绝对安全的。先不说众师者本就魔法高强,阁内各隐蔽之处还有众护卫守卫,更是有阁内出入看守员,绝不会漏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听闻此,担忧自己性命的众人才终于安了些心。 原来只想着入习魔阁是件极为自豪的事,若是日后还能入内阁为阁主出谋划策则更为荣耀,竟没想到还是冒着生命危险,不少人隐隐生出悔意,但不敢说出。 名古将众人的神情一览无余。 “习魔阁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恐怕你们还不太清楚。习魔阁是力量与正义的存在,而你们,是站在力量与正义之上,与那些世俗之人有着天壤之别的,你们不该让那些世俗之见遮了你们的眼。你们本就该是正义与力量的化身,是让人仰望不及的存在,你们是高尚的,你们是义薄云天的战士……” 名古越讲越兴奋,索性走到讲台之下,穿梭在习魔生之中慷慨言辞。 “若是遇到生死难题,你要怎么选?古有文,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名古声音之大,震得不少人不得不放弃个人的沉思而开始三两交谈起来。 “我们是来习魔阁学习魔法的,只要魔法学得好了,之后在外便能受人尊重还能光宗耀祖,师者为何总论及生死?” “可能有资历的师者都会对生死这一块感兴趣,当年我爹送我我去上私塾时老师也喜欢生啊死啊的说上一堆,搞得好像我们是要去奔赴战场一样的。” 说话的几人窃窃笑了起来。 也璃却笑不出来。 她发现自己对在通往习魔阁路上遇见的事情,场景,从头到尾,记得尤为真切,不像师者或其他人所说,已经忘了大半。 包括刚刚名古师者与那几个人讨论的话,也给她一种异样感。 习魔阁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真实勇敢正义又有力量还不怕死的人么? 他们又不是要上战场的人,又何必要…… 一想到这里,也璃浑身的汗毛倒立,直直看向名古。 名古仍旧在讲着有关习魔阁的事情,他神情严厉,但语气中透着一种温和,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阴谋诡计的样子,顶多是个为了学生或师者而大发雷霆的副阁主。 也璃努力压下那种异样感,坐好,开始观察起四周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周围的大家要么是认真仔细的听着名古师者的讲话,要么是一点儿也不听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言望和君须两人一个晃着脑袋似要睡着,另一个打着呵欠用心听着。 远处的苏立也是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璃想找向晚的身影,可在人群中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一大早的去了哪里?现在过来川穹堂了吗?又或许她的存在感太低就在自己的附近也说不定? 也璃胡思乱想着,四处打量着堂内的建筑摆设,琢磨名古讲话时摆出每个姿势的用意…… 如此一天下来,中途歇了两三次,名古也讲倦了,这才打算放众人走。 名古饮了一口茶水,摆了摆头。 “我身为习魔阁副阁主,有些时候难免对你们严厉了点。虽不能自负说是严师出高徒,但总归也是为了你们好。一不愿师者在你们这里受了欺负受了气,二也不愿你们受了师者的气学不好,只望师者习魔生都能安心授课学习,如此一派祥和才好。” 众人见名古哀叹一声,不免也心生同情,脸上的懒散也收了几分。 “走吧,今天暂时说到这里,明天便有新的师者为你们授课,切记不要迟到。” 众人早已经累了,名古一走便尽数作鸟兽状散去。 少部分人仍旧不忘趴在那围着鹿角兔的栅栏里瞧着它的屁股,研究它究竟是怎么来的。 言望打着呵欠走出来,嘟嘟囔囔问着:“名古师者都讲了些什么?说来奇怪,他一张嘴我就跟吃了盒瞌睡虫似的,眼皮怎么都睁不开……” “别说你,我也有些困倦了。不过今日名古师者讲的都是些舍生取义用来鼓励我们求学的言论,想是明日才算正式上课。” 君须扇了扇风,似是要将从言望身上飘过来的瞌睡虫扇走,同样有些心不在焉的。 也璃不由得也心生一丝烦躁,随着两人走了出去。 刚出川穹堂,也璃眼尖,看到右侧道路边种植的川穹中多了一株植物。 这植物虽说不十分突兀,但足以让也璃一眼瞧见。 最让也璃发怔的,是她对这株植物似曾相识。 便又想了个法子让言望君须先走。 “你这刚入习魔阁,哪来那么多朋友?”言望眯着眼看向也璃。 “也璃姑娘聪慧过人,又待人温和,不少人喜欢与她结交也是应该的。”君须倒是善解人意,为也璃说了句话。 “戚,谁知道那些盯上她的都是些什么人,别胡乱结交才好。”言望没好气的回道,眼皮还是懒懒散散的耷拉着。 “您费心了。我会多加小心的。”也璃抿抿嘴,故意给了个敷衍的笑脸。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俩,也璃在那株植物周边围着走了好几圈,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低声出口相问。 “春羽?是你么?” 问了几遍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 对着一株仅仅看起来与周边环境不搭的植物说话,被人看见难免又要被人认为是异端了。 也璃谨慎地看了眼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清了清嗓子,又问:“春羽,如果是你便动片叶子,我也好知晓……” “啊呀……” 这声音一出,惊得也璃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多喘了几口气。 她赶紧往隐蔽处走了两步,以免被人发现。 “小璃,你可让我好等啊。我都等烦了,你这才出来。” 仍旧一身青绿色薄衫,腰间仍旧悬挂着那个大水壶。 春羽的出场永远是热热闹闹,笑意盈盈的。 “可就唯有你,单单只凭直觉就找到我了。真是有意思。”春羽拍了拍也璃的脑袋,笑着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也璃左右环顾,低声问道。 “怎么?不喜欢看到我么?”春羽低头做伤心状,言语间也带了几分悲惨凄厉。 第48章 花眠 “不,不是。只是你出现在这里让我很意外。”也璃竟生出自己辜负了这绿植的愧疚感,赶紧摆手解释。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出现在哪里你都不应该感到意外,你以后可得好好习惯习惯了。”春羽出于惯性摇了摇他的大水壶,听到里面满满的水声才放心笑着。 “既然你都能认出我来,看来你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小璃,我是妖族,你不怕么?”春羽笑得邪性,嘴角似乎还挂着一颗亮闪闪的露珠。 “怕。我从未见过能以一株植物之身化为人形的……但你并未要害我性命,想着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春羽听闻此言,笑意更深。 “小璃啊,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也该去想了。除了植物,不知还有多少东西能化为人身呢。” 春羽意味深长的看着也璃的眼睛,似要从她的眼里看出什么来。 可这双稍显无神的眼里,却是一片空白。 也璃眨眨眼,似乎想起来什么,开口问道:“听师者说习魔阁戒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春羽失笑:“你倒是操心。我自有我进来的办法。” 春羽刚想往前走两步,却见也璃一身白色长袍,便左右找了找,找了朵白色小花,往自己头上一带,瞬间便有了与也璃一模一样的白色袍子。 就连头发,也被束得与也璃无差。 “这下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与你在这里闲逛了。”春羽拍拍袍子,很满意的样子。 也璃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穿的是女款…… 而春羽这样一身,除了身子修长一些,还真与女儿身没什么两样,再加上一张妖媚热情的脸,更是难辨雌雄。 也璃忍不住在后头笑了两声才跟上。 “春……” “小璃,这里虽是个好地方,但不可久留啊。要不是这里比外面安静许多,我才不会随着你来这里。我倒是可以在这里陪你多玩几天。” 也璃等他说完,还静候了两秒,才开口。 “春……” “对了,让我瞧瞧我那无比尊贵的花眠主子……”春羽掰过也璃,在她的头上左右看着,却不见花眠。 “花呢?你没带着?” “恩……我之前有听过那花像是说了句话,怕懈怠了她,便放着好好保管了。”也璃好生注意着言辞,不敢胡乱说话。 “啊呀,我还以为她跑了呢。小璃,我和你说,那花唤做花眠,极为高傲冷漠,却也珍贵无比。还极不容易与之相处。但她若是让你戴着,就代表她已经认可你了。当初我要戴的时候……哎,不说了。小璃,这花你尽管戴着,好看。” “花眠?它竟然还有名字?”也璃下意识摸了摸春羽一直盯着的头发,发觉头上空空的,这才觉得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她与我们一样,并非单细胞生物,是有自己思想的花族,距离成为妖还差那么一点,因而无法化为人形。说起来也正因为她无法化形,这才成为我们妖族最为珍贵的花种。”春羽说起花眠来极为骄傲自满,展现出“有此一株,此生无憾”的神情。 “如此说来我果真是懈怠了。”也璃想着她真不应该将花放在木盒子里,理应找个琉璃金盒再铺上一层软垫给供着。 “你可知,有它在,佩戴者不会忘记它在场的任何事情。即便是有人对佩戴者用了什么可致失忆的魔法药物,她也能无声无息的给吸收掉。她心情好时甚至还会听你指挥,为你催眠一两个人。” 也璃听了春羽的解释后突然就想明白了。 难怪师者与旁人都说记不大清了,而自己却记得一清二楚,原来是因为她佩戴了花眠。 如此看来,习魔阁果真是对入阁者用了什么魔法或是药物,让几乎所有人忘记他们在路上的选择究竟是恐惧还是欲望。 而他们的恐惧是什么,他们的欲望又是什么。 这些都被通通抹去。 习魔阁为何要这样做? “小也,你在和谁说话?” 秋藏从川穹堂侧门出来,只看见一抹白色背影一闪而过。 也璃愣了愣,不知该作何解释。 “那人便是与你同居于山月的人么?”秋藏找了找,前面几个穿白袍的都走得很快,认不清哪个才是她刚刚看到的那个。 “不是,不过是刚刚撞见,胡乱说了几句。”也璃解释完回头去看,春羽又不见了,速度之快令人发指。 “走得真快。”秋藏有些奇怪,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 “你怎么在这里?”也璃怕秋藏还将注意力放在消失的春羽身上,赶紧问道。 “哦,川穹堂是我们药如院研制药物的地方,这里暂归我管。除了居所,我大半时间都会在川穹堂东侧药房里。” 秋藏顿了顿,将手伸进袖子里,半天没有拿出来。 “本想着等名古师者讲完了便去找你,却在研制药草过程中出了问题,便迟了,再出来人都散了。没想从侧门出来还能恰巧撞见……” “是有什么要事寻我么?”也璃微微抬头问道。 秋藏身高略微比也璃高上一些,但却有着与身高不搭的身形,倒像是试多了药草导致的身形纤瘦感。 这么一张冰山美人的脸,想来在这习魔阁里也算是招人喜欢却不敢招惹的人物。 “小也,我有件东西给你。”秋藏的手终于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药瓶。 “南山这个人从来不守信用,指不定回去还有什么等着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便将这里面的东西洒在她身上……” “不用了。南山姑娘大抵是没有害人之心的。我不会伤害她。” 也璃的拒绝十分干脆,这让秋藏一愣,随即笑了。 “这不是害人的药水,只是能让她暂时失去掌控一切药物的魔气。” 秋藏的手在半空中举了许久,却并未得到回应。 “承蒙你们的照顾我才能走到这里,我不能再要你们的东西了。” 也璃微微垂头,将视线落在秋藏腰间的几个瓶子上。 “也罢,想来日后你魔法日渐精益,也不再需要我这些东西。只是日后……” “药师,柏林师者唤你回去。”后面有人高声喊道。 “知道了,告诉师者,我就来。” 第49章 丢花 秋藏双唇动了动,在走与不走间犹豫了几秒,末了还是不得不开口说了句套话。 “日后若是再有什么便找我……或是白青。我们在习魔阁里也算是能在师者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你不必气。” 也璃点头应允,目送秋藏离开。 不知为何,在秋藏的面前总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聚在肩头,很是沉重。 反观白青,却是一个不会给人任何压力的人。 这两人能成为朋友,着实令人费解。 也璃一面费解一面往前走着,春羽却也没有再次出现。 兴许是这条主路上人多了起来,他不太方便现身。 反正他总是忽隐忽现,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否还穿着那女款长袍到处闲逛?还是变回了绿植看着人群往来? 一路直回玲珑清居。 “听说没有……出事了?” “我也是刚才有所耳闻的,果真是……” “哎,我们身处习魔阁尚且安全,只是不知家里人如何。” “战争当前,也唯有我们这里一片净土了。” 一路走过几间房,竟然好几间房里都传来这样的私语。 她们声音刻意放小,在自己房间里也只敢低声讨论。 战争?是如名古师者所说,魔族或是鬼灵部落发战了么? 也璃对战争并无过多概念,兴许就如落无村里长年不合的两人终于打了起来,打得天翻地覆,危及周遭无辜村民,这般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于“山月”前推门而入,也璃竟然见到向晚在房间里看书。 里面十分安静,仿佛外面全部乱套了,这里的人也会岿然不动,持书静看。 向晚抬眼看了一眼也璃,并未有其他的举动,低头继续看书。 也璃安安静静地走到自己床边,想要取走枕边的花眠,却发现枕头边上的木盒里面空空如也。 多种猜测一晃而过,也璃闭了闭眼,转过身来坐在床上整理起床铺。 她悄悄看了向晚一眼,向晚却并未察觉。 也璃回过头来又细细想了一番,觉得不太对劲,便又在自己床上找了一通,仍旧无果。 她想起春羽说的话来。 他说这花珍贵无比,可让人不忘事情,又可使人困倦。 之前言望初见这花时一眼便认出来了,想来有人认出也不令人惊讶。 而且这里的房间都是不上锁的,难不成有人跑进来玩见花好看便寻去戴了?或是知晓这花的珍贵之处拿去藏着了? 也璃摸着额头有些为难。 手缩回来的时候发现手背上一片通红。 抬至眼前细细看了看,除了手背,就连掌心也有紫红的痕迹。 这手便是吃了南山的馒头后变为透明的手。 在秋藏给她涂抹了什么东西后原本并无发红的迹象,现在察觉了,却也能感受到这略微的刺痛感。 或许是用了药物的后遗症,过两天便好了。也璃这样想着,便收回了手,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寻找花眠身上。 视线一时落在桌上的插瓶里,也璃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将瓶里的插花取了出来,往里面细细的看。 “怎么,东西丢了?”向晚意外的出声了。 这一声倒更让也璃手足无措。 “没,只是不记得昨晚将发间配饰放在哪儿了。” “你竟还会放进插瓶里?”向晚像是取笑道。 也璃以为她在笑,也笑着抬过头去,却发现她神情冷漠,并无笑意。 也璃讪讪的收回笑容,不再胡乱去找。 花眠丢了整整一个晚上,也璃再次一夜无眠。 向晚与昨日一样,在黎明即起之时梳洗出门,又留也璃一人在房。 也璃这下才敢吹亮了火明珠,四处翻找起来。 天不知不觉大亮,已是去往川穹堂时间,也璃只好先放弃寻找花眠,想着什么时候让春羽也帮着找找或许更快一些。 还未走出玲珑清居,便瞧见“烟柳”前站了一个女人,她仿佛重新恢复了初来时的活力。 “真不知道隔壁的那位上辈子是什么生的,大半夜还在絮絮叨叨不知讲些什么,吵得人睡不着觉。”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不满喊着。 “怎么,南山这才一个晚上不回,你就得瑟起来了?不怕南山又用什么法子让你痛快痛快。” “你胡说些什么。她……她能让我怎么样?”女人面红耳赤,又气又急。 “她能让你怎样,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上辈子是什么,你就甭操心了。你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好自为之吧。” 与之争辩的女人走进烟柳的隔壁间碧月,神气十足。 反观烟柳前的女人,气急败坏,像是要吃人似的。 却又没胆子做些出格的事情,只能对着庭院的花花草草出气。 冲过去胡乱拉扯一通,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也璃皱了皱眉,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这真是奇了怪了,刚才都好好的,怎么一进这川穹感就开始眼皮子打架了。”言望拍拍自己的脸,想要清醒清醒。 “想来是昨晚看书闲聊太晚,没休息好。我也生了些困倦感。”君须晃了晃头,也想振作精神。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这么灵吧。一入川穹堂就要睡觉,听说这里是研制药水的地方,莫不是什么药水魔气什么的泄漏了?” 一进川穹堂,言望与君须两人的对话就引起了也璃的注意。 她开始刻意关注起进门者的头发来。 先前主要是关注女人,后来连男人都不放过,一一找着。 惹得昏昏欲睡的言望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问了。 “你这一大早的精神可真好,望来望去的,是在看什么?谁的头上多了个洞,还是少了片头发?” “找一朵花。” “花?什么花……啊,我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戴着那花?花呢?” “这不是正在找着呢么?” “君须,你瞧瞧,这也璃一大早的起来找花,真是新鲜,啊……”言望又打了个呵欠,含着眼泪快走了几步,恨不得赶紧找个舒服的地方躺了去。 君须还知道多问两句。 “那花我有些印象,可是丢在川穹堂里了?” “可能是吧。”也璃只能点点脑袋,看着耷拉着眼皮的君须无奈说道。 “我帮你找找。”君须一面说着,一面随着言望走进了西侧大堂之中。 也璃叹了口气,将视线又转移到跨门而入的人头上。 鸣竹走进来的时候,习魔生们大都已经坐好了,安安静静地等着师者的授课。 他神情很是严肃,似乎无心授课。 “你听说了么?是前几天的事,最近才传了进来。” “什么事?” “昨日听知情的师兄说,鬼灵部落打破内阁防卫线猛攻进来了……” “竟还有这事?” 第50章 是非对错(圣诞快乐) “好了,别胡乱散步谣言了。还是听师者怎么说吧。”有人出声制止了。 “对,只有从师者口中听到的才可信。你们都别说了,师者听到又该动怒了。” “就你这乖乖听教的样子,也只配做个习魔生了。”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出声者冷笑一声,语气尖酸刻薄。 “扬尚任我跟你说,上回你推人下水的事我尚且未禀告师者,你别太得意,好日子还在后头。” “第一,那推人下水的又不是我,是这个人,你眼瞎了吗?”扬尚任揪出身后人凑到前面,指了指那人的脸,很是不屑。 “第二,有我的好日子我谢谢你了。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怕是你的好日子也不远了。”扬尚任一把推开被自己揪出来的人,掸灰似掸了掸袖口,不屑又加重了几分。 “哼,你不就仗着家里权势,你嘚瑟什么?在习魔阁这里家世根本就不作数,你就看师者怎么罚你。” “你是三岁小孩么?家世在这里不作数,那在哪里作数?习魔阁是内阁出资设立的,而内阁便是重视权势的地方,你以为这里就能与权势彻底划分?我告诉你,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权势就永远作数。有权势不作数的这种想法,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悲。” “你……” 底下一团热闹,前方师者们也聚在一起,无心斥责闹起来的学生。 在鸣竹授课之前,名古上前与他说了几句什么,鸣竹这才松了眉头,有了点好脸色。 “大家安静一下,我是鸣竹师者,任职于进朝院。昨日名古师者已经给你们讲过,进朝院学的是什么,我便不再重复。今日我主要给大家准备的一堂课,就是愤而攻之。” “要入进朝院,就必须清楚明白,什么是先发制人,什么是进攻,什么是快而有力。我们进朝院教的便是如何进攻,如何快准狠的攻击对方,令对方措手不及,直击要害。” 鸣竹几乎没有废话,这让无心听课的人都没理由再去昏睡。 “入进朝院的习魔生可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武器,刀枪剑戟任你挑选。可一旦你选中了,便不得擅自更换。日后等你们学了魔法才知,你用过的武器往往都吸纳了你释放的魔气,日积月累下来,你这半身魔气便附着于武器之上。弃之,则意味着你抛下了半身魔气,之前的努力便浪费了至少一半。你们可知,这说明了什么?” 鸣竹猝不及防的开始提问了。 听得出神的习魔生被冷不丁的提问,皆开始胡乱思考起来。 鸣竹沉默片刻,巡视了一遍底下人的脸,扬了扬头。 “这说明,当你们入库挑选武器时要慎重其事,万不可为了好玩而随意选之。重要的话我只说一遍,切记。” 众人皆一副听教模样,脑袋一个个如捣蒜般点了起来。 鸣竹终于露出稍显满意的神情,往前踱了几步。 “能入我进朝院的习魔生必定要有果敢而快速的决定,坚定不移的心性,进而攻之的觉悟。不符合要求者,则被分配于其他三院,后再作其他分配。” 底下端坐的多数习魔生听了皆向往之。 就像是入了这进朝院就能成为一个有觉悟有心性且强大的人。 听鸣竹的口气,他进朝院是优于其他三院的,入不了进朝院的人才会被分配给其他三院。 众人不由得被这先入为主的思想引导着,以为进朝院才是习魔阁第一大院。 因而鸣竹的话在他们眼里又增了几分庄重感,多了几分可信度。 鸣竹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这才引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孩子们,你们要知道,人族内阁一直都是正义的存在,一如我们习魔阁秉承的宗旨,正直,公平,正义。内阁设立习魔阁,除了让大家更强大起来,更是为了让大家立起一种正确的是非对错观,并将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化作骨血成为你身体里的一部分。” 鸣竹的话铿锵有力,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现在我便来讲讲,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内阁为人族生存危机殚精竭虑是为对,人族反叛部落忘恩负义残忍发战是为错。内阁阁主招安劝降是为对,反叛部落之王以怨报德是为错。抵御是对,杀戮是错。我们是对,而那所谓的人族部落——鬼灵部落,是错。” 鸣竹一句一句似扣在人心,无人不感到沉重起来。 “内阁处处为人族考虑,却还有不满足的反叛者,那鬼灵部落烧杀抢掠,十恶不赦。如此残忍而血腥的部落,如何能让他存在!” 鸣竹话音一落,绕梁许久。 众人沉浸在鸣竹所赋予的沉重感中久久无言。 鸣竹见状点了点头。 “好了,稍后为大家授课的,是御行院的凝霜师者。师者授课之前,还要与众师者商讨事宜,你们在此休息片刻,不要走远。” 鸣竹的话言简意赅,讲完就要匆匆离开。 安静许久,才有人一句两句冒了出来。 “鬼灵部落当真打进来了?” “听师者的口气,确信无疑了。” “这可如何是好?听闻内阁防卫线易守难攻,极为坚固,竟然连防卫线都破了,我们岂不是自身难保了?” “你可杞人忧天吧。即便是打起来了,也打不到你这里来。” “可若是我见了那鬼灵部落的人,定要将其千刀万剐,不然难泄此恨。” “得了吧你,鬼灵部落的人还没到,你还指不定躲哪儿去了。” …… 也璃在鸣竹离开时不经意抬头,却在他的后背上发现她找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东西。 惊得她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鸣竹今日穿的本就是一身带有花印的长衫,这花附在他身上竟毫不显眼,极为隐蔽。 也璃一面抚着自己的心口,一面站了起来。 “怎么了?”君须注意到旁边的动静,抬头问道。 “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也璃为难的笑了两声。 “是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言望凑往前面的脑袋缩了回来,语气担忧。 上一秒他还义正严辞的与人说着鬼灵部落的事情,这一秒便飞快换了一张脸。 第51章 是个怎样的存在(谢首赏~) “恩……出去走走就好了——不用你们陪我,我自己去就好。”也璃按下即将起身的言望,只身一人跑出了这授课大堂。 鸣竹师者的背影渐远,也璃跟了几步,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咬咬牙上前,却发现师者后背上映着的花眠又不见了。 她停了脚步,揉了揉眼,暗想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 难道果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一种不太吉祥的感觉浮上心头。 兴许花眠当真是如春羽所说,性格孤傲、不好招惹的花种。 能够说话就已经极为震惊,万一她还长了脚能够四处跑,那岂不是…… 也璃深吸口气,打算往回走,左侧开花的桃树正纷纷扬扬的落着桃花,很不正常。 她怪异地侧头去看,一眼瞧见花堆中间格外显眼的花眠,她被众花拥簇着,好不悠然自得。 也璃那口气堵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只得忍着,踮着脚要去取花眠。 可那不知好歹的花竟然开始与人捉迷藏,随风而去,飘至这棵树上,又落到那株川穹上。 也璃速度再快也难以追上她御风而行的妖娆花姿。 也璃喘着气细细去想捉它的办法,心里也有了一番解释。 难怪言望总说着一入川穹堂就想睡觉,敢情它昨日就跟着自己到这川穹堂来了。 倒也不怕这里的习魔生拿它做了研制,将它给磨成花粉。 就在也璃喘息的时间,花眠也懒得再跑了,附在靠近东侧药房的一棵开着粉紫色花的树上等候也璃继续追她。 也璃不再急切,徐徐上前,装作赏风景的模样四处看着。 却意外听到了东侧药房内师者们的谈话。 他们的说话语气紧张而急促,似乎在谈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 “……鬼灵发战,内阁反应不及,竟然吃了个前所未有的败仗!” “内阁传书上说,不知鬼灵是哪里来的厉害武器,打得他们不知头尾,中了阴招,这才吃了个败仗。内阁的意思是,要我们加快进度……” “我们这里的进度哪里是说快就能快得了的?那些只图安逸享乐的内阁大臣当真是不知轻重,太过想当然了吧。”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内阁已经派人修复了防卫线,暂时稳住了战局,鬼灵也暂未有深入进攻的意思,伤亡相比之下,不算惨重。” “那是鬼灵部落手下留情,并不是有心杀戮。若不是内阁屡屡侵犯,鬼灵又怎会有此……” “你竟是这种想法?内阁是为人族一统,再无战争而战,怎的会为那鬼灵部落说话?” “内阁如今本就腐烂坏了,谁不知……”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争了。大家都是为了人族,有什么好争的?再说了,现在我们关注的重点应该是这里:这才短短几天时间,竟然打了败仗。如何败的?鬼灵部落手上的武器究竟是什么?他们强到什么地步了?” 此问过后,一阵静默。 “哎!” 有人长叹一声,痛心疾首说道: “内阁大败,奇耻大辱。那鬼灵部落实在可恨,特别是那个鬼灵王,宛如幽魅,地下亡魂,这才短短几年时间,竟做到让内阁如此举步维艰。” “再过不久,不少习魔生就要毕业了,只怕是……” 也璃一把捧住了花眠,它似乎是挣扎了两下,而也璃不顾其反应,直接将它插在了头上,暗下决心日后必定昼夜不取这爱玩成性的花。 师者们的话,她没有再往下听。 将花固定在头上后便直接离开了。 “诶,花找回来了?”言望见也璃回来,瞟了一眼她头上的花,下意识问道。 “对。原来是不小心落在了种植川穹的小道上。”也璃一面说着一面又按了按那花身。 言望像是终于醒了过来,原本困乏的眼此刻也有了几分神气。 “你们说说,这鬼灵部落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当真如师者所说,这般可怕残忍么?”言望偏头问也璃与君须。 “我走前你们在讨论这个,怎么我回来了你们还在谈?”也璃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她来说,想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攻破内阁防卫线是事实,残忍杀害内阁将士也是事实。”君须却如此说道。 “可历来战争如此,谁又分得清孰好孰坏呢。你说呢,也璃?”言望见也璃没有正面回应,特意问道。 “我不知道。”也璃摇头。 她的确是不知道,内阁与鬼灵之战对于她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 她已经听说过很多次鬼灵部落和那个鬼灵王了。 大部分人传言,鬼灵王都像是从地狱归来的亡魂,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要么是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相,要么是面目狰狞难以直视,总归是铁血无情残忍血腥的。 可内阁又是个怎样的存在? 鬼灵部落同样身为人族,为何非要与内阁相战? 习魔阁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 而他们自己,这些入了习魔阁的无辜者,又被隐瞒着何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问题被打了结,一个一个悬挂在也璃脑子里,时不时的晃荡一下,像是在提醒也璃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也好。现如今整个习魔阁都笼罩着一股低迷的气氛,师者们也都忧心忡忡的。像我们这种什么也不知道的,倒也无忧无虑,安安心心。今天可以聊聊膳房出了什么新品,明天聊聊那像两只蚯蚓的地标到底是什么……”言望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若是只揣着这个心思入的习魔阁,怕是习魔阁都后悔招了你。”君须听闻此言,也无奈笑着点了点他。 “有什么好后悔的。他们又不是要让我们去做内阁的炮灰……” 言望一滞,后面的话被自己硬生生的吞了进去。 惊愕的望向也璃,也璃同样神情难看。 “怎么了你们两个?”君须拿扇子分别敲了两人一下。 他仍旧没有意识到,言望是个怎样的存在。 “也璃,我能把我刚刚的话给收回去么?我瞎说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我……”言望也有些慌了。 第52章 御敌不畏(谢白无常|一如既往的支持 “你先别急。你说的话也不是桩桩件件都灵的。你自己不记得了吗?昨日你还说着云层厚重要下雨了,不也是没下么?”也璃安慰言望道。 她自己的心里却也一团乱麻。 “是了是了。我说的话并不全灵的。怎么可能,那种事不可能发生在习魔阁里,我们不可能的……”言望拼命点头表示赞同也璃的话,试图说服自己。 “你们在说些什么?莫不是真将言望适才的话当真了?哪里会有这种事,你们多想了。”君须神情坦然,并未在意言望的那番言论。 “对,我们确实是想多了。关于内阁鬼灵战事,我们担忧无用。蝼蚁之辈总归是派不上用场,我们就不要操这闲心思了。天塌下来自然有人顶着。” 也璃的手缩进袖子里,暗暗掐了掐手心。 万一顶着天的,就是我们呢? 言望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怎么也没让自己说出口。 凝霜师者进来的时候,堂内喧哗之声一齐被拦腰截断似的,无人再敢发声,一片静默。 这次众人是真的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下方,神情一致,肃穆的看着她走进来。 凝霜似乎对这种情况还不满意,发皱的眉头像是在告诉众人“我不好惹你们最好不要尝试触及我的底线而我的底线只是一句话这么简单”。 凝霜的话实在是少,连介绍御行院她都觉得多余,因而直接略过了这节。 她单单拿了一叠极为轻薄宛如纸张的木牌,举起一张来,随手点了个火,木牌只一触碰火,火便熄灭了。 这一举还不算让人太惊讶。 有几个人小小的暗叹了一声。 凝霜见前边并未有自己满意的反应,因而当她从一旁的桌上拿出一把尖刀时,众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她拧紧了眉头,一手平摊着一张薄薄的木牌,另一手举起刀把,作势要往手心去刺。 有人吓得叫了一声。 “不要!” 凝霜往那边看了过去。 被看的女人内心发誓,这是她一辈子喊出的最愚蠢的“不要”。 因为她被凝霜亲手点去替她做这一举动。 举刀的仍旧是凝霜,手里握着木牌的却是那喊出声来的人。 底下的人皆是咬紧了牙不敢发声,想着等会血溅满地时也千万不要出声,否则下一个站在上面的就是自己。 凝霜脸上毫无表情,她手举得很高,在众人特别是出声者还未准备好时,便猛的往下刺去。 刀刺进木牌的瞬间,出声者晕了过去,软软的摊在地上,不得动弹。 凝霜眼神示意让人过来拖她下去,自己则将掉落在地的木牌和刀刃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我尚未施展魔气用的刀。” 凝霜手中所握着刀的尖端竟然断了,刀刃上蔓延着好几道裂纹。 “而这是我用了魔气的御牌。” 那极薄的木牌被展示在众人面前。 它竟然丝毫未裂,只有一个小小的刀孔,甚至并未穿透。 而倒下的人身上也并未见血,底下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精力去困惑这其中缘由。 “这便是我御行院要教的东西。防一切能防,御所有能御。除了防御明枪暗箭,还要御敌不畏,临敌不惧。能入我院者,必生有防御之心,若一心莽撞上前,那对不起,只有进朝院才适合你。” 凝霜这一席话,让众人对御行院起了敬畏之心。 也正是这番话,大家这才意识到,原来各院的师者都认为自己所属院是最为优秀的,甚至会有意识或无意识的贬低一下其它院,以示本院的特殊地位。 凝霜没讲多少,只强调了几句防御的重要性,在什么情况下应处于防御状态,三言两语讲完便要走了。 她离开时,习魔生们仍旧是安安静静,目送她离开。 直至她的背影走远,才有人开始谈论起来。 “若是能入得了御行院,怕是日后再不惧任何事物了。” “适才师者展现的看起来当真是厉害,不知我是否也能入院学习?” “诶,你适才不是说要入进朝院的么?怎么又改主意了?” “谁说我要入进朝院了,那是莽撞之人才会去的,我才是适合御行院的。” “你别急,明日还有两位师者要授课呢,指不定你还适合那两个院。” 众人又是一阵嘻哈笑骂。 反观言望,他并未表现出和别人一样的惊叹崇拜之情,反倒是生出了一些反感。 “什么进朝院御行院的,我看都挺残忍的。最好不要让我入了这其中的某一个。” “何来残忍一说?我看御行院倒是不错,力量强大,且能防御猛攻,用来保护人是再好不过了。”君须拿扇子击打着手心,像是很有兴趣。 “也就是你,就连选择这个都要想着怎么去保护人了。”言望嘲笑道。 “你未免太高估我了。我若是有这么高尚,便去那疆场杀敌去了,还坐在这里学什么魔法,讲什么君子之道?”君须拍拍袍子,站起了身。 也璃与言望也站了起来,随着人群走出了川穹堂。 而此时玲珑清居外,不到五十米远的繁华林,有两个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我大概记得我与你说过,不要胡乱在人身上用隐匿?不知是我忘了说,还是你忘了听。” “是我没听。”女人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哭过很久的声音。 “那,你沦落到这种地步也不怪我吧?” “我知道,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恶毒女人……” “行了,别一口一个恶毒一口一个蛇蝎的,我听了烦的慌。” “……是。” “这回倒好,每日照照镜子,不长记性也得长了。以后可别在新生上用隐匿了,到时候耽误了新生,师者知晓了,谁也保不住你。” “记住了。” “还有,你研制的隐匿的确是残次品,可能都不如秋藏研制的百分之一。以后就不要再浪费时间研制这个了。” “可是……” “没有可是。当年秋藏花了多少时间就研制出来了几近完美的隐匿,而你,还记得你自己花了多长时间么?” 第53章 是那个驰骋疆场杀敌无数的鬼灵王岁荣 “我才不过两年……” “你还想要多久?就凭你这资质,还想超越秋藏?算了,不拿秋藏与你比较,就说说药如院的流萤,她虽说也没多少资质,可她努力起来也是少有人能及。最重要的,她走的是正途。” “正途?走正途得花费多长时间,那我这一辈子也别想研制出隐匿。” “对,你这辈子就别想了,就只配跪在秋藏脚下为她种种药草浇浇花。” “……南山知错了。” “还有,你身上的断人觉也别用了。实在是粗制滥造,你还未接近我就闻到,更别说某些敏锐的人了。小心被人揭发,你便更难自保。” “知道了。” “最后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伤害那个你曾对她用了隐匿的人。对于秋藏来说,她是个特别的存在。” 南山惊呼一声:“难不成她是……” “不是。只是相似罢了。不和你多说,你自己多加小心,我走了。”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隐于林子之中,只剩南山怨愤地只身独行。 南山回玲珑清居时,说巧不巧竟然就遇上了也璃。 她冷笑一声遮上面纱,上前几步拍了拍也璃的肩膀。 也璃这时正仔细琢磨着今日两位师者所讲的“攻”与“御”,思索自己是否如言望所说,根本就不属于这两院之一?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回头去看,却见一双阴鸷的眼。 也璃吓了一跳,出于惯性后退一步。 “怎么?怕我了?是怕我继续害你,还是怕看见我的脸?”南山一步一步上前接近也璃,不给也璃反应的机会。 “南山,你昨晚没回烟柳?你去了哪里?”也璃听出南山的声音,站稳脚像是松了口气。 南山面对此举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加阴冷。 “你都这样了,还不忘问我如何,你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好人啊。你以为,你这样装模作样地关心我,我就不会恨你了么?” “南山,我知道你恨我,可我……” “你别解释。我早就该知道的,像你这种人,在人前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正正直直的,就连关心起人来,都显得正常自然。不过那又如何?你越是干净,我就越恨你。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害我成了这副鬼样子。”南山叫嚣道,面目几近狰狞。 “南山……”也璃想要靠近南山,让她少些愤怒和抵触。 可她越是靠近,南山就离得越远。 “你滚开……明明是该你怕我的,现在倒成了我怕你……你太可恨了。” 南山不进反退,退无可退时转身跑了出去,只留也璃一个清冷孤独的背影。 她如此落荒而逃不知为何。 只知面纱下的自己丑陋得连自己都生厌。 甚至于害怕自己生恨的人,会看见自己这副容颜。 也璃按按心口,深吸了口气。 却见余光处站着一个人影,这人有着高挑身形,背却微佝,隐在黑暗中,似乎在对也璃笑。 也璃刚要往前走迎向她,她却后退不见了。 刚刚那是……向晚么? 也璃走进玲珑清居,径直通往“山月”,推门而入,果然不见向晚。 她今日在川穹堂师者授课之前特意找了一通,也没发现她的身影。 连着两天她都未去川穹堂听课,并且在黎明时分便出门。 她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刚刚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还对自己笑得如此诡异? 也璃望着桌上的火明珠,看了很久很久。 直至光暗夜深,向晚仍旧没有回来。 也璃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不安到她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更不知道向晚是何时回来了。 黎明时分,向晚安睡的样子就像是她从未出门离开过山月。 也璃没有打扰她。 今日换做是她自己,在天未亮便出门了。 黎明刚破,晨光熹微。 玲珑清居外的游园路格外幽静,风吹得梧桐叶簌簌作响,也璃不禁感到有些冷。 低头紧了紧衣襟,再抬眸时,却见多了一个人。 这人像是从黑暗中走出来,从深渊中跳出来,甚至于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远远地传了过来。 秋日微寒,他宛如冬日的冰山夏日的烈焰,身上充斥着浓重的花样色彩,更有着仿佛久经沙场般的沉重痛感。 可他却又像是个少年。 此间少年踏着光影逆着晨曦,宛如地狱里的一珠清露,深渊中的一抹朝阳,万般感触一齐而来。 也璃甚至看到少年背后逐渐黯淡降下的月光。 她以为自己又中了什么魔法药物,否则定然不会产生这般矛盾怪异的感觉。 见她发怔,少年紧抿的唇终于有所松懈,他轻勾嘴角,笑了起来。 “怎么,又要拿那小小的弩对着我了?” 笑容初出,刹那阳光明媚,像是太阳从山头整个蹦了出来,亮得刺眼。 也璃揉了揉眼睛。 不知怎的,这刺眼的光照得她想流泪。 “你哭什么?”岁荣收起笑容,上前一步,低头去看她的脸。 “我没哭。” 也璃推他一把,盯着他的眼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岁荣指了指自己,仿佛有些惊讶。 “你忘了?你救过我一命。”岁荣暗想,就当作是你救过我一命。 “我知道。可你是谁?”也璃非要问个究竟。 “我……叫岁荣。” 也璃心一沉,像是被剑刺中重重摔落在地,而地上等着她的,是刀山油锅,寒冰烈火。 他……岁荣? 他便是岁荣? 她眼前正站着的,是那个从地狱归来的少年岁荣? 是那个驰骋疆场杀敌无数的鬼灵王岁荣? 是那个连习魔阁师者都不愿吐露名字的鬼灵部落之王岁荣? 也璃低头,视线开始慌乱起来。 见她左右看着,便猜想她又要找什么东西对准自己了。岁荣不免笑着摇了摇头。 “每次见面都要拿东西威胁我?上次是那把毫无杀伤力的弩,这次是什么?恩?” 也璃捏紧拳头,开始后退。 “你怕我?上次你把我的头放在你腿上,守了我一夜时可没见你怕我。这次怕了?” “你如何进来习魔阁的?”也璃屏息,想要躲开他身上无形却汹涌的强势之气。 “这天下有我岁荣想进而不能进的地方么?” 第54章 遥陵(后天上架,请多多支持) 岁荣虽有心收敛,但还是收不住举手投足间散发而出的戾气。 他每靠近一步,也璃则不得不强退一步。 “你就不怕我喊师者?”也璃想用师者威胁他,好制止他的靠近。 “有点怕……要不,你喊着试试看?”岁荣忍住笑说道。 “救……命。”也璃只喊了一声,见他歪头含笑盯着自己,便知此举毫无意义。 既然他敢出现在这里,便定是有把握全身而退。 身为鬼灵王,他的本事想来不会比这里的任何一位师者差。 在内阁与鬼灵一战上,无人能奈他何。 而此时喊来师者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习魔阁内恐慌罢了。 “救命?喊这个会有人来么?我想,你应该喊,鬼灵王来了。这样才足以引起你们师者的重视。”岁荣像是在教她求救一样,一本正经。 也璃咬咬唇,憋了半天,说道:“字数太多。” “恩,说的也是。要不,你就别喊了,免得伤了嗓子。反正也没人听得到。” 岁荣扬了扬手,手的阴影从也璃的脸上一晃而过。 这光影十分僵硬。 也璃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用了什么法子,让周围的环境静止不动了。 转身去看,就连正往下坠落的枯叶,也像是被钉在了半空之中,再无动静。 “你……” 也璃头一回萌生了跑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更斗不过这个人,她只能跑。 可如此这番景况,她更是跑不脱。 “要怪就得怪你自己,为何一大早的只身出门,还往这里直行。我可是初到这里,就遇见了你。”岁荣饶有兴致地撇头看她,笑得半真半假。 “你要做什么?”也璃胡乱摸着自己的身上,想要找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并无防身武器。 唯一似乎能派上用场的,只有她头上酣睡的花眠。 “不做什么。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特意过来看看你应该无伤大雅吧?” “你进攻内阁,致使内阁大败,这里每一个人都恨你入骨。你还敢来?” “我来都来了,你竟如此对我?” “你就不怕这里有守着你的陷阱?” 也璃与岁荣似乎永远不在一个话题,两人各问各的,像是彼此问的下一个问题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岁荣意识到这个之后笑出了声。 他清脆的笑声回荡在也璃耳边,竟出奇地悦耳。 也璃晃了晃脑袋,以为连自己的听力都出了问题。 “你刚刚说,这里每一个人都恨我入骨,那你恨我么?” 也璃闻言沉默了。 岁荣得到这个沉默很满意,索性不吝笑声,用一双微红的眼睛去看她。 “没关系。再多人恨我都没关系。我身上的恨又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了。” 也璃抬眼看他,直至脖颈发酸,才不得不又垂下头来,不发一语。 “好了,不与你闹了。我放你走。可希望下次见面你能对我友好一点,起码,不要再胡乱拿那些乱糟糟的东西对着我了。小也。” 他抬起手来,用细长的指尖点了点也璃的眉心,笑得不羁。 也璃躲闪不及,却感受到他指尖上的厚茧,竟化进了眉心。 也璃身子一颤,像是中了什么魔法药物朝前走着,直到走出有岁荣的幻境,走进清寒的秋日,走进这纷繁嘈杂的游园路。 岁荣初至习魔阁时,原本不打算现身。 可既然她撞进了他的幻境,已有人见过,索性也就大大方方的化了一身白袍,进了凌云雅舍。 这番来此,并非单单是为了见也璃的。 只是一战过后,众多将领都需整装,他向来战后都不会留在战营里。 又得知他命谷传跟着也璃的木蝴蝶被不知什么东西击中毁坏,不得归来,而最终显示它消失的地点是在习魔阁门外。 这才想着大概是该去习魔阁看一看了。 当岁荣光明正大绕过不少人来到苏立身边的时候,苏立头一回在习魔阁有了笑意。 这笑意在苏立脸上显得格外生疏却有着少见的真诚。 “你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 “我倒是欢迎你。只是这里别的人,大概是没有要欢迎你的。” “说的也是。”岁荣别有深意的笑笑,随着苏立往凌云雅舍更深处走。 “怎么想着过来找我了?这次不是赢了么?” “赢是赢了。倒是赢得好没趣味。” “照你这种半攻半退的打法,要有趣味才是怪事。” 苏立撇了身后的岁荣一眼,注意到他手臂动的幅度有些不太自然,收回了仅留的一丝笑意。 “受伤了?” 岁荣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笑着回道:“每天不受点伤,就跟少了顿饭似的。” “所以你自己迟迟不肯下手,就等着别人来刺来砍?如此下来你那鬼灵部落迟早毁于一旦。”苏立竟生了些怒气。 “怎么,你操心我的鬼灵?那你过来帮我?”岁荣歪着嘴角看他,不止一次如此问道。 苏立白了他一眼,不予应答。 他不是没想过。 可他如今的处境,早已失了任他选择的资格。 更何况他在这里,或多或少于岁荣有益。 如此几番思量下来,便更觉得还是如今这番维持现状的好。 “说起与内阁一战,其实只要你想,你早就可以打进来了,不知你在忌惮什么?”苏立指了指前面的凌云亭,示意去那里坐下谈。 “还真别说,这习魔阁的景致比我想象中要好。就连这居所后面,还不忘设几个亭台,建几座假山。”岁荣对苏立的问题避而不谈,而是说起了景致。 “习魔阁景致再好,哪有你鬼灵驻守的地方清雅自然?这世上谁人不知,遥陵乃是风景最为秀丽之地,堪称世外桃源。若不是你鬼灵守着,怕是早就被闻风而去的人踏平了。” “你又没去过,怎知那里没被我鬼灵人踏平?” 苏立看了一眼正四处打量着这里的岁荣,摇了摇头。 “若是我,必定大兴土木,它将再不复自然风景。可换做是你,怕是连座城墙都不舍得建吧?” “遥陵有山,是为天然屏障,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无需建设城墙。” 苏立哑然失笑。 “你啊。我竟然跟你这样的人成了朋友。” 第55章 东篱师者(后天上架,请多多支持) “那你觉得,与我这样的人成了朋友,是幸,还是不幸?”岁荣一手撑在凌云亭的石柱上,认真的问起了苏立问题。 苏立一时梗住,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竟失了言语。 对于他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还记得早几年前他们在谡戎撞见彼此时,竟像是有着前世缘分似的,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一次,两人皆下了狠手,在紧要关头岁荣却手软收回了致命一击,硬生生挨了苏立一箭。 自此两人便成了朋友。谡戎则成了他们相识之地。 谡戎是内阁的领地,苏立在此处遇见岁荣理应抓他领赏,可对于他来说,相比于内阁的赏赐,眼前的这个朋友更值得结交,因而称初遇为不打不相识。 可岁荣掌管遥陵一方也就罢了,偏偏屡次攻打内阁的理由是,不满内阁屠戮妖族,力争其正在追杀的妖族的一条生路。 苏立不解,内阁自然更为费神。 没有人知道他一个流淌着人族血的人,为何要为那残存的妖族说话。 他问过,岁荣却从未答过。 他一向不喜欢那变化多端的妖族,因而替内阁做着斩杀妖族余孽的事情。 可岁荣如此,他们便有了不合。 幸,还是不幸,此时此刻他难以回答。 见苏立并未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岁荣也不追问,索性又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的本事也不小了,为何要屈身于这小小的习魔阁内?你要想学更为精纯的魔法,你大可以走那些你知道的捷径。” “内阁里的那些决定,向来都是不合常理的。像我这种作为他们眼中棋子的存在,自然是得听从指令。”苏立将头撇向一边,看凌云亭外的风景。 “你不必非要如此。我鬼灵部落……” “别再说什么入你鬼灵部落了。你又不是不知,我俩政见不合,你杀起人来优柔寡断,我却手起刀落冷血无情,若是要我听命于你,怕是能气得我日日吃不下饭。”苏立一时激动起来,多说了几句。 岁荣听闻笑了,他倒是温和的回应: “说的也是。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听命于我?那你便安生在你这习魔阁里待着,与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们一起学着,等你学成了,到时我再来给你庆贺。” 苏立无奈笑笑,掐断了凌云亭外正生长着的初生枝桠,捏作一团握在手心。 东篱来到川穹堂时,带来一阵馥郁清香。 可细细闻去,又能发觉这馥郁里隐着极为寡淡的药气,丝丝缕缕,像是要钻入人的心里去。 “闻到我身上的药味了么?”东篱抱着双臂,居高临下的问着底下跪坐着的习魔生。 还没等人回答,便又接着说了。 “如果你没闻到,那么你将与我药如院无缘。我们院不收嗅觉不灵敏之人。但若是你闻到了我身上的那股药气儿,那么你可以接着往下听了。” 东篱转过身去,将她用盒子装着的瓶瓶罐罐一一摆了出来。 “看到了这些瓶子么?虽然它们颜色形态各异,有的甚至看起来流光溢彩,像是装着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可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 东篱瞅着那些不知所云的习魔生们,平白无故生出了些不耐烦。 “我是东篱。药如院执教师者。今日特意为你们授课一堂,以了解我药如院究竟是做什么的。现在你们明白了么?个个都拿火明珠似的眼珠瞪着我,以为我是来给你们讲故事的么?” 习魔生们皆咽口口水,不由得将眼合上半分,以免又不知为何惹她不耐烦了。 “入了我们药如院后,你得记住你那里摆着成百上千的瓶子罐子,每一个里面装的是毒药,还是解药。哦?你说在瓶子上面刻字或是做个记号?对不起,如果是我看到了,我会将你贴了‘剧毒’的纸条,换成‘补品’。” 底下有人扯了扯嘴角,不免觉得这个院冷不丁就有被自己毒死的危险。 不禁望而却步,不敢再对药如院动什么心思。 同时暗下决心绝不能惹药如院的人,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们药如院的人,必须小心谨慎。你莽撞冲动可以,你死守不前也可以,话多没关系,心眼多也没关系,只要你有心研制药品,记得住药架子上一排排药物的成分数量,我们便能收下你。” 东篱话还未说完,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外面走去。 再被众目盯着走了回来。 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株草,模样极为普通简单,正躺在东篱手中弯着身姿。 “这是外面新摘的带着泥土的草,你们看看。” 东篱随手从众多瓶罐之中拿了一瓶,取了个小勺舀了一下,随即滴了一滴瓶子里的药水于草身上。 奇迹般地,那草竟然开花了! 尖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分叉,颜色巨变,紧接着生出一朵黄色小花。 那花正鲜活的摇着花瓣,好一副神气模样。 底下惊叹连连,都差点击掌叫好了。 东篱冷笑一声,又加了一滴在那草身上。 也是瞬间的事,那花以极快的速度枯萎,直至草身枯黄彻底没了绿意,怏怏死去。 “药物可用来救人,也可用来害人。你用的恰当,便能行救人之事,可若是你多用少用一滴两滴,则会致人于死地。” “咝……” 见底下有人倒吸一口气,缩着脖子不敢再看那花,东篱嘲笑道: “怕了?怕自己出错而害死了人?你怕,我们药如院的人可不怕。没有人会不犯错。但我们犯错的前提是为了救人的命。胆子小的人,是不适合入我们院的。” 东篱将那枯萎的草放置在一旁的盒子里,语气稍稍温和了一些,但仍旧不失戏谑的成分。 “药如院从来都不缺人。因而不会像进朝院与那御行院般求着你们进去,我们药如院的门槛很高,能进入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你们不用看了,在座的各位,大多半是进不了药如院的。” 第56章 前三院(后天上架,请多多支持) 东篱的话一落,底下端坐的众人心已凉了半截。 进朝院不符合要求者不能进,御行院未生防御之心者不能进,药如院门槛很高又进不了,那他们还能进哪个院? 莫不是只剩最后一个止安院了? “大家也不用太灰心。你们有一个师姐,她是上届最为优秀的习魔生,曾研制出多种连师者都叹为观止的药品,还曾得到内阁大臣的赞赏。她毕业后仍留在习魔阁里做药品研制,这川穹堂便是留给她的。若有朝一日你们谁能入得了药如院,便向她看齐即可。” 东篱手指凭空点着,像是知道秋藏现在在哪个方位似的。 虽说东篱并未直言她口中的师姐是谁,但也璃一听便知,除了秋藏,再无他人。 不然为何当初在桃源巷里遇见垂章时,连垂章都敬重她三分。 为何连白青这样随性的人物,在她面前也得小心翼翼不敢造次。 也难怪南山在见到秋藏时任由她处置,直至面目全毁,还不敢当面反击。 原来她在习魔阁的地位,果真是举足轻重的。 回想起秋藏所说,她与白青都是在师者面前说得上话的,想来不是瞎说了。 那既然秋藏是因为研制出了不少药品引人敬重,那白青又是因为什么? 他久久未从习魔阁内毕业,又没听说他有什么建树,那他是凭什么在师者面前说得上话的? 难不成仅仅是凭他的好脾性好人缘? 也璃想不通,歪了歪脑袋,一不小心撞到了隔壁言望的头。 “哎哟喂……” 此声一出,东篱也被吸引过去。 “这位习魔生,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么?趁我现在还没有不耐烦,我允许你问一个问题。” 言望捂着脑袋,双唇翻飞,赶紧说道: “我就在想,既然师者说有些药放多了有毒,那为何不在药里面放一种克制毒素的东西,日后发觉量多了还有得余地,可以挽救。但这克制毒素的东西又应该是什么组成呢?我想啊想,想得头疼,一不小心就‘哎哟喂’了……” 也璃与君须皆屏息听着,虽心里觉得有些扯,但还是将视线死死落在东篱师者身上。 东篱点了点脑袋,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他在授课时发出怪声。 “恩,问题提的不错。很有远见。不过,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还是等你入了药如院再说吧。” 遂略过不提。 也璃暗暗吐了口气。 这言望还算有点儿机灵,看来平时没少说话还是有点用途的。不然指不定要拖他上去做什么药物试验,保不准吓坏了他。 君须也扇了扇汗,瞟了一眼像是死里逃生的言望,将扇子移过去,往他那边又扇了扇。 如此直至东篱授课结束,言望才两眼一翻,差点没给自己憋死。 “呼,吓坏我了,我这提心吊胆的大气不敢出……也璃,你干什么呢?好端端的撞我做什么?我还以为我会因为一句‘哎哟喂’被她的‘补品’给毒死了,万一如此这我可真冤呐……”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也璃双手作揖,十分小心的给言望道歉。 她的确是心怀歉意的。 她也担心言望像上次凝霜师者抓人上去试验御牌,也被东篱师者揪上去试喝什么药水。 好在没事,她也算是为言望松了口气。 “看你平时坐得端端正正仔细听着,原来你也有打瞌睡的时候。可你打瞌睡就打瞌睡了,为何就牵扯到无辜的我……” 言望还在一旁叨叨个不停,显然是心有余悸。 “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不过,我看你刚刚的言论倒是显得很有水平,莫不是你对药如院感兴趣?”君须拍了拍言望的后背,调侃道。 “什么啊,我才不感兴趣。我就那么随口一说,要不是我机灵嘴快,指不定就没法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 君须和也璃在一旁相视而笑,气得言望要跳脚。 旁边的氛围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们都在讨论前三位师者的授课以及他们所在的三院。 “鸣竹师者看起来很厉害,与内阁似乎也有些联系,能入他所在的院定是没错的。” “那话少的凝霜师者更是如此,她话不多,但本事大着呢。你们也都瞧见了的,那宠辱不惊的模样……” “宠辱不惊?我看是‘极不满意’。瞧着她的脸,我都不敢合眼,还有刚才那位,一看就不好惹。诶,我说,是不是这里的女师者脾气都不好?” “被你这么一提,还真是。你看看那凝霜师者,像是谁对不起她似的整天板着张脸,还有那东篱师者,虽说样貌看似温和,可极为不耐烦。最重要的是,她不耐烦的点极为怪异,谁也不知道她又看什么不顺眼……。” “哎呀,你还嫌师者脾气不好,人家收不收你都是一回事呢。” “唉,话倒是没错。这个院不收,那个院门槛又高,那我们还能进哪个院?” 正聒噪着的言望听闻此也安静了下来。 他不由得也开始忧心。 “完了完了,听前三位师者讲完了,感觉我一个也进不了。莫不是只剩最后一个院了?” “你就不怕最后一个院更难进入?”君须毫不气的朝言望泼了盆冷水。 “你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心中有数了?你知道自己要入哪个院了?再说了,你即便是知道自己要入哪个院了,你就能进那个院?还有了……” “我才问一句,你数数,你都问了几句了?”君须打断了言望的话,笑着问道。 “好啊你,君须,想当初你见我的时候是什么个模样,现在倒嫌我话多了?果然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个,当时真是错看你了……” “人家君须都没说几句,净看你欺负人家了。他还一副好脾性,还会偶尔等你把话说完,换作是别人,能有几个能耐心听去?”也璃也听不下去了,帮着君须说了一句。 “好啊也璃,你也变了,你也开始帮着他说我了……这个世道怎么了,文雅的人也会反驳了,温顺的人也要逆天了……” 也璃看着君须摇摇头,任由言望去了。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起头喊了句,这下大家一并自主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着下一位师者出场。 第57章 慈心温和,隐去锋芒(四更毕~) 这位师者走进来的步子很慢,却很稳。 给人一种七旬老人迈步子的小心沉稳感。 可看他的脸,也不过是四十多岁模样,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柔和,在他眼里似乎看不到纷争,只剩满眼的波澜不惊。 “慈隐,乃慈心温和,隐去锋芒之意,我便叫做这个名字,慈隐。” 慈隐师者的出场几乎是众人的救星。 “止安院重在修心,不用攻,不必守,更不必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苛求,不奢望,一切随缘,一切随心。止安院的宗旨,是为止安溪行,若有能沿溪而行的心境,乃是上上之境。” 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不急不躁,温和的看着每一个人。 这不仅让大家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还有了个底。 好歹还是有一个院能收下他们的。 有这种宽容的师者,其所在的院也必定是宽容的。 看来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将归于他院了。 “想想倒也不错。虽说这止安院可能学不到什么厉害的东西,但好歹出去了也是习魔阁的学生。只要不被退出习魔阁,修身养性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当个咸鱼!这个院倒好,直接端了个盘子,让我躺上去。我怎么会不乐意?” “我爹常与我说,不与人争辩,好生休养生息,这才是正途!” “嘿,瞧他们,可真没出息。” 坏人兴致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讨论的人一起侧过头去,斜眼看他。 “那领我们入习魔阁的白青不就是这个院的么?难怪到现在还没毕业。” “就是,还有人拿这院当宝呢,真是可笑至极。” “人家咸鱼有咸鱼的梦想,咱们也别跟咸鱼计较,毕竟,我们又不是咸鱼——” “哈哈……” 一番嘲笑窸窸窣窣传来。 “……若是有人笑你,谤你,轻贱你,你只是忍他,让他,由他去,善恶自在你心。” 也不知慈隐师者上句讲的什么,这句竟然无缝衔接上了,像是在回应底下的嬉笑。 适才笑出声的人脸变得通红,再也笑不出来。 此话过后,众人以为师者听得到他们的闲语,因而声音低了几分,也不敢再肆无忌惮的聚在一起。 “……止安院也学魔气,只不过与前三院不同。我们止安院不必借助它物,光凭一双手,便能汇聚魔气。” 慈隐并不在意底下人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而是按着自己的节奏,这课该上到哪儿了,就好好的走到哪儿。 他捻袖轻提,露出他略显粗糙的手掌来。 五指微微动着,呈现波浪式幅度。 不一会儿,掌心竟缓缓生出一缕魔气,宛如雾气一般盈在手心。 随着慈隐的指尖微动,那团魔气也随着其几般变化,时而变为无色花束,时而变为器件小玩意。 周围人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惊奇。 可也璃却被那团迷迷蒙蒙的魔气吸引,像是其间能找出什么稀奇物品。 两耳也与平时有些不一样。耳尖开始微微发红,像是要长出什么东西来。 也璃忍不住挠了挠,放下手来时却发现自己原本通红的手竟然开始生疮了。 她一把按住自己的手,低眸细想起来。 这手理应要好了,怎么却越发严重了? 难不成南山给她吃的馒头太毒,而秋藏涂抹的药量又太少,这才导致此种症状? “手怎么了?怎么红成这个样子?”言望眼尖看过去,问道。 “恩,天气愈发冷了,生了冻疮。”也璃捂着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才秋天,冻疮哪有这么早的?再说了,习魔阁并无四季之分,这冻疮未免来得也太奇怪了一些。”言望又看了一眼也璃紧按的地方,生了些疑惑。 “我体质与常人不同,冻疮往年便是这个时节发的。”也璃进一步解释道。 言望敷衍式的点点头,不再过问。 往后却总时不时的瞟过去,神情犹豫。 此时慈隐早已经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将袖子拉回原处,仍旧是不慌不忙的继续。 “……入我止安院的习魔生,你们进来,便是静心修身。不管你之前遇过什么,往后再遇什么,止安院都是平和而宁静的。望你们卸下过往,择一而行。” 慈隐看了眼屋外的阳光树影,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打算收尾放行。 “明日便是分院测试了,既然已入习魔阁,则会有你落脚之地……” “慈隐师者都如此说了,想来我们定是有所归属的。难不成我们果然是止安院的学生了?” “不会吧?止安院收了我们?” “这还能有假!我也听到慈隐师者说了,我们就是止安院的学生,铁定无疑。” “……” 见底下议论纷纷,猜测四起,慈隐便多说一句:“大家稍安勿躁,明日自有分晓。” 继而踱步离开了川穹堂,离开这纷繁复杂之地。 “整整一堂课下来,像是听了一堂佛学课,陶冶性情,着实有趣。”君须见慈隐离开,笑着评道。 “我看是整整一堂课下来,像是听了一堂念经课,培养耐心,着实无趣。”言望没好气的扇了扇眼前的空气,站直了身体。 “你们难道没注意慈隐师者手心汇聚而起的那团魔气么?我倒是觉得别有意义。”也璃一面将手隐在袖子里,一面站起来说道。 “哦,那个啊,跟其他三院师者展示出来的能力相比,的确是薄弱单调了一些……” “什么止安院,就跟哄孩子似的。什么手心变小蝴蝶小兔子,敢情止安院是习魔阁设立好玩儿的?”扬尚任毫不避讳的大声说道。 “怎么又是他?真是恶人多生事。” “别管他了,走吧走吧,让他们自己那堆人说去。” 扬尚任见自己并无听众,便随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又提高了声音:“谁要是进了这止安院,便是那毫无用途的废材,没有人会愿意……” 他还未展示完他的口才,便有人更大声的由外朝内跑来。 “鬼……鬼……” “喊什么喊?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扬尚任的话被打断他已极为不悦,更何况这人嘴里吐的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因而怒着回道。 那人狠吸一口气,随后大声喊道:“鬼灵王来了!” 喊完便几乎要昏厥过去。 第58章 鬼灵王来了(明日上架,支持首订~) 众人听到“鬼灵王”三字,宛如晴天霹雳,万箭穿心。 极度慌乱之中有人发问: “胡说什么?内阁防卫线不是已经修复好了么?” “鬼灵王宛如幽魅,他想去的地方没有去不成的!他来了!他居然真的打进来了!不知内阁是否派人前去抵御……” “抵什么御啊!他不是来了内阁管辖之地……他是来了我们这里……习魔阁这里!”那人拍着大腿惊喊道。 有人立即腿软,扶着旁人才得以站立。 胆小之人缩进人群里,伸着个脖子四下去看,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鬼魅将出,无人活命……” 有人喃喃念着,无形之中“鬼灵王”这三个字眼成了习魔阁最为恐怖的存在。 鬼灵王似乎无处不在,随时现形。 明日就是分院测试了,可所有人都无心准备。 习魔阁此时弥漫开来一种微妙紧张又略微带着些惊恐的氛围,就连师者也如临大敌。 但凡授课完毕则会碰头聚在一起,埋头商讨着什么。 “什么?阁主还未找到?连个消息也没有?” “这都几天了?不会一点儿消息也找不到吧?他们是怎么找人的。” “现在阁内出了大事,也没个主事人,阁主失踪这可如何是好。” “……阁主该不会出事了吧?” “胡说八道。阁主怎么会出事?阁主修为甚高,即便是那鬼灵王恐怕也难以与之抗衡。” “可现在鬼灵王来了,阁主却不在……” “赶紧派人通知内阁大臣。” “是……” 一时群龙无首的新生们胡乱聚到一起,被正分阵营的老生们给招揽了过来。 “你们虽说无用,但好歹还有一双眼睛。听好了,你们不要怕,还有我们,还有师者,你们尽管放开去找,找到了有赏。” “找到了还有命领赏么……” “什么?怎么这么没出息!这届新生与我们这一届相比,果然是缺了些气魄……” “好了,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大家不要慌,我们集合起来对习魔阁进行搜查,不会让你们单独行动,也不会置你们于险境,大家放心。” “对,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挖出来!” 喊完口号后,气势汹汹的习魔生们由老生带领,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巡阁搜查,一时间热闹非凡。 “你说说,就连师者都忌惮的人,怎么他们就不怕呢?”言望用手肘戳戳君须问道。 “正所谓人多势众,便是这个道理。即便是那鬼灵王再厉害,也不能够以一挡百吧?”君须拿扇子点了点不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正色道。 “这些人学了些魔法未曾出去见过世面,小有所成便认为自己能够上天入地,自然不把经常活在他们嘴里的人放在眼里。”也璃微微带笑,眼里却无丝毫笑意,反倒生了一丝寒意。 “哟,也璃姑娘这是发表感言呢。头一回见你言辞这么毒,怎么,看不惯?”言望将头撇到也璃这边,笑问道。 也璃淡淡看了言望一眼,不乐意作答。 “我虽不如这些老生有本事,但也有尽力之责,我们也去吧……”君须说着也要加入那队伍里去。 言望一把拉住了他。 “这回可不能瞎站队。万一被那鬼灵王给看见了,我们的小命都不保了。” “如此危机存亡之时,人人自危,只有大家团结起来才能克敌。这个浅显的道理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君须收回平时的温雅感觉,神情严肃。 “平时你说什么我都觉得很有道理,很赞同,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不能瞎站队。”言望斩钉截铁,头一回没有废话。 言望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也璃,对着她挤眉弄眼。 “也璃,你说呢?” 这次也璃居然善解人意地点了头,头一次站在了言望这边。 最为惊讶的便是君须。 “也璃姑娘,你不是……” “现在事情繁杂慌乱,我们必须先稳住自己。暂时不要站队,看清形势再做打算。”也璃上前一步,留给两人一个清瘦的背影。 “我的话你忽视也就罢了。你平时不也说也璃聪慧过人,你看连她都这么说了,你还不听?”言望见势赶紧又趁热打铁加上一句。 君须见两人执意如此,便勉强应了,三人一个小阵营,缓缓朝居所走去。 三人于玲珑清居前告别。 凌云雅舍在玲珑清居东侧,更偏远一些,相对来说路上也更危险一些。 因而言望只想着赶紧回去缩在被窝里,不出门,不寻事,静等大部分人的消息。 “你快回去,晚上可千万别出来了。”言望催促道。 “我没事,都到门口了,你们回去也多加小心。” “行了行了,不多说了,我得赶紧回去躺着了。” 言望话说完便推着君须往凌云雅舍走。 也璃也正要进玲珑清居,却见繁华林似乎有一身影。 她刚往那个方向踏一步,玲珑清居的守卫一把拦住了她。 “只身一人不准胡乱走动。要么回居所里待着,要么随习魔生阵营寻人。” 也璃睨了一眼繁华林,只好暂时压下隐隐的不安感,走进了玲珑清居。 将到山月时,却见一抹白色跳将在也璃面前,笑得戏谑不羁。 “你……你……”也璃惊得心跳漏了几拍。 她惶恐的看了看身后,见无人便飞快地将他推向山月与外墙之间的小块空间里。 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下意识的要藏他。 “这么快就见面了。小也?” 岁荣背靠于墙,双手抱胸,微低头,带着笑意凝视也璃。 他一双眼里似乎藏着一个厮杀的战场,而战场周围却围着花草林木,正茂盛的生长着。 “这次倒是挺听话的。没想要拿什么武器对着我。”岁荣四下看看,似乎对这个藏身之处很是满意。 “你怎么还在这里?”也璃低喊道。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岁荣偏了偏头,像是真的揣着什么疑问似的看她。 “现在所有人都在找你,要将你……” “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岁荣歪着头反问道。 也璃听到这两个词有些不忍,因而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的眼睛。 第59章 见他不过三次(明日上架,支持首订~ “你这是心疼了么?像上次一样,见我浑身是血,你便不忍离开?” 岁荣的头又低了几分,想要与面前的这个女子直视,看清她的眼睛。 “别留在这里了。师者们都在想办法抓你。快走吧。” 也璃推了他一把,却被岁荣瞧见了她生疮的手。 “这是怎么回事?”岁荣反手握住了也璃的手,抬起来细看。 “没事。” 也璃想要收手,却发现自己这微薄之力根本无法挣脱他久征沙场的手。 他的手有些温度,可他的掌心指尖所触及的地方,皆能感受到厚重的茧,捏在她的手腕处,略微带了些酥麻。 “这还没事?” 岁荣见这手生疮生得奇怪,下意识想施展魔气去治愈她。 可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他不知道为何。 像是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能对她灌输魔气,一遍又一遍,吵得他心绪不宁。 “她会死的!” 这个声音一出,岁荣怔了怔,茫然的看着也璃的脸。 也璃趁这个时候收回了自己的手。 “大名鼎鼎的鬼灵王竟是如此轻浮之人,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岁荣苦笑。 “我还怕有更坏的传言吗?” 也璃闻言沉默,两手握得很紧。 “你们习魔阁不是有药如院么?找那里的人为你看看,别拖着,会更严重。”岁荣站直了身子,意欲要走。 “你要走?”也璃心一慌,脱口问道。 “怎么,又不想放我走了?想抓我上报给师者领赏?”岁荣见也璃有此举动,调侃道。 也璃眼神一撇,语气又变得淡泊。 “若是你能让我抓住,那鬼灵王的称号便是有假。又或者,你根本就不是鬼灵王。” 岁荣失笑,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他还无法反驳。 收收笑意,岁荣又一次弯下身子,对着也璃轻声低语。 “我是打算走了,所以临走之前看看你。” 也璃的脸莫名其妙的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我劝你还是快些走。玲珑清居的守卫就在这堵墙外面,只要我喊一声,你便在劫难逃。”也璃低垂着脑袋放狠话,却一点儿警告意味都没有。 “好,好。就不劳你费心喊人了,我这就走。走了,小也。” 岁荣的语气轻松,轻松得让人觉得轻浮不上心。 他拍拍也璃的脑袋,显得自然随意。 还没等也璃回上一句,他便没了踪影。 不知他是从哪个方向走的,只留下一阵清风拂衣。 也璃对着眼前的这堵墙看了许久,缓缓转身去了房间里。 他走了,不会再来了。 鬼灵王与她,此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 推门而入,房间仍旧是空荡荡的,不显人气。 向晚还是不在房间里。 她最近不见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也璃拨亮火明珠,叹了口气。 他身为鬼灵王,知晓自己的名字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为何他叫自己的名字,竟然平白无故生出一种熟悉感。 像是曾经就被他喊过一样。 她明明才见他不过三次,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他会与自己梦中的那道影子有关么? 还是说,他的出现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诡异却又带着一丝温暖的梦境? “你去了哪里?现在到处都在抓你你不知道么?” 苏立一把抓住正要跳出习魔阁的岁荣,将他拉去了更为隐蔽的地方。 “我怎么会被抓到?你大可放心。”岁荣扯了扯自己被苏立拉皱的袖子,言语里带着十分自信。 “放心什么?这习魔阁外有什么等着你你不知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你的风格。”苏立上下看了看他,皱眉嗅了嗅,似乎闻到了一股别的味道。 “你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的味道?” 岁荣拿手抓了一把胸口的衣服,低头闻了闻,却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你这什么鼻子?我不过是去玲珑清居见了个人。” “谁?” 岁荣对苏立的追问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打算瞒他。 “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那个人可能与我有些缘分,因而我特地去看了看。” “她知道你是谁么?” “知道。” 话及此,苏立没有再问下去。 “你先走吧。往更安全的偏门走。”说着就要推岁荣走。 “你知道的。即便是走大门,我也不会有任何危险。”岁荣一边拍下苏立的手,一边理着自己的袍子打算昂首挺胸光明正大的朝正门走。 “你是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一旦你出面,就做实了你鬼灵王出现在这里的事实。此番你在这里现身的事情一出,内阁必定有所行动。万一有人趁此时机袭击你休整的鬼灵,岂不是损失惨重?” 苏立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他从未见过如此忘乎所以的岁荣。因而对岁荣口中的那个只见过三次面的女人起了疑心。 “他们不敢……”岁荣还想争辩什么,苏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管敢不敢,你都必须有这个意识。快走吧。” 岁荣是被驱赶着离开的习魔阁。 临别之时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苏立便踹他走了。 “这个苏立,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踹起人来还真不含糊。等过些日子魔法习成了,还不知是个什么样。若是有朝一日……” 岁荣摸着屁股于黑暗中前行,不禁叹了口气。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两个不得不兵戎相见,那便是真叫人伤心。 送走岁荣后,苏立独自在玲珑清居外走了两圈才回的凌云雅舍。 他不仅仅是疑心,更是好奇。 有哪个女人得知他鬼灵王的身份后不怕他?甚至与他一样不向师者通报岁荣的踪迹? 她是出于什么目的? 仅仅三面,就足以让一个女人对岁荣如此信任么? 苏立开始下意识关注起玲珑清居的女人来。 这一晚,不知多少人未曾合眼,因而第二天众人出现在操场上的时候,皆是面对面苦笑。 多数人无精打采,两眼发昏,只有少部人对这分院仪式表示紧张和兴奋。 今日的分院仪式,习魔生们被安排在游园路西侧的操场上进行测试。 这里师者们称呼为“盘龙场”,有其名是因为这里立着一个地标。 那便是白青当日带领新生时口中所说的“高耸入云的像是两条虫子的地标”。 第60章 分院仪式(明天上架,首订支持~) 这座地标下方刻着“盘龙柱”三字,其字苍劲有力,气势恢宏。 新生陆陆续续来到这“盘龙柱”前仰望观摩的时候,凝霜师者已经黑了脸。 由于白青在带领新生入阁时并未交代新生配有两套白袍的原因,也未曾解释这两套衣服的区别所在,又因为“鬼灵事件”一出,分院仪式这天竟然有人穿了便服。 “今日是什么日子?”凝霜师者召了白青过来,动了动嘴。 “今天?分院仪式?”白青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恩。他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他们?”白青转头去看,觉得奇怪。 “他们不是都来了么?想来是知道的……”白青唯恐自己哪句说错了,摸了摸额头。 白青等了半天,没等到凝霜的后话,便有些坐立难安了。 再随着她视线看过去,心里一个“咯噔”,惊得他冷汗四起。 “这下糟了,当天忘记叮嘱他们分院仪式要穿正服了!看这一个个的,正服便服穿插在一起,乱七八糟……” 白青默默拍了自己一掌,迅速想着处理办法。 “师者,这群新生们不懂规矩,我去叫他们回去换衣服……” “来不及了。” “那我这……” “白青,你带领新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还要犯这种低级错误?”凝霜冷冷斥责道。 “我知错了。下回一定改。” “下回?你还想再带领一届新生,在习魔阁多待几年么?” “唔……”白青一时语塞。 名古见状上前,呵呵笑着。 “凝霜啊,这个白青这么多年在阁内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嘛。再说两套衣服都是白袍,乍一看还是没什么大区别的,我们就不讲这种形式了啊。” 凝霜见副阁主发话,也不好再继续追究,只有整场黑着脸,盯着每一个不老老实实站好的新生。 白青见自己无事,吐吐舌头,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旁边几个人悄悄问他:“又骂你了吧?这凝霜师者是不是和你杠上了,总找你麻烦?” “这回倒不是。你们瞅瞅这群小犊子穿的衣服……” “啧,难怪她发脾气。瞧瞧你做的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鬼灵王都没找出来,他们还哪里有闲心思处理这种小事。” 白青的表情不甚在意,侧头将视线落到那群新生头上。 直到现在,还有人在惶恐不安地担忧着鬼灵王是否打入习魔阁来了。 几乎都没心思去准备分院测试。 不过也无所谓,这分院测试原本就没什么难度,也没什么悬念。 白青瘪了瘪嘴,半眯着眼睛开始打瞌睡。 “分院测试正式开始之前,我要说几句……”名古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 等众师生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才继续开口。 “昨日有传言说,鬼灵王来了。传言还说,他是来到了我习魔阁。这一番言论导致我阁人心惶惶,不得终日,看来大家都没睡好吧?” 名古巡视一番众人,迎上好几位师者的眼神,他暗暗点了点头,随即又说: “经过昨日我与众师者,以及众习魔生的一番全力搜寻,并未发现鬼灵王的身影。而众师者也未查到任何鬼灵王曾出现在此的踪迹。所以,这个所谓的‘鬼灵王来了’,是谣言!” 名古将“谣言”两字吐得很重,语气也带着几分怪责之意。 “这谣言四散开来的速度可真是快,快得都超过了我们去印证事实真伪的速度。好在我们已经抓到了散布谣言的人……” 名古身子稍微侧了侧,便有守卫按压着一个人拖了出来。 这个人看起来怏怏的,没有精神,对散布谣言的事情供认不讳。 “包括散布谣言的同伙——” 后面又被拖出来几个人,他们也同样不予反驳。 “我问过了,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说‘鬼灵王来了’的人,都未曾见过那鬼灵王,只是胡乱猜测,以一传十,后来竟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令大家误将谣言当作真事。当真是人言可畏。” 名古回身去看被按压住的几个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隔空点了点。 “以后大家切不可像他们一般,胡乱散播谣言,否则会像他们一样,被关进习魔阁禁区里受罚。希望大家引以为鉴。” 名古本想讲到这里便差不多了,可一看底下的人似乎仍有疑虑,便免不了又说了几句。 “大家用你们年轻又灵光的脑子想一想,鬼灵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先不问他来这里做什么,那内阁的防卫线也早已经修复完毕,哪有那么容易被破?再说了,我们习魔阁也是有防卫线的,他不会突破层层防卫线来到这里。” 名古看着大家的表情顿了顿,接着上句说道:“一是不可能,二是没必要。他和我们一样,是人族,不是什么神出鬼没的幽魅。他当然不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这里,又走得不留一丝痕迹。” 名古的这番话倒是说进了习魔生的心里。 他们的恐惧根源就是那只在人们口口相传的鬼灵王,他们甚至连鬼灵王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知道他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成了鬼魅一般的存在。 被名古师者这么一说,倒也消了几分恐惧。 “以后再有人说什么鬼灵王来了,便叫他说说,那鬼灵王是长着三头六臂啊,还是人头蛇身?怎么也得是他亲眼见着了才能够瞎嚷嚷的吧……” 名古的这话倒是提醒了也璃,她陡然想起来什么。 这所谓的谣言原本就是事实。 鬼灵王的的确确是来了。 而他们抓着的那些人看起来就是几个替罪羔羊,用来平息众人的恐慌。 那么这“谣言”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除了她,在习魔阁内还有谁认识岁荣,并且大肆宣传他来了? 也璃抬头巡视了一眼,看到了同样在寻找目标的苏立,两人对视一眼,便不再去寻。 他们都是聪明人。一眼便知他们是彼此要找的目标。 “……好了,我话已说完。现在分院测试正式开始——” 名古退场,新生们蠢蠢欲动起来。 也璃抬眼看了看正站在不远处的向晚,隐在人群中的她仍旧不显眼。 但她总算是出现了。 也璃还担心她会错过分院测试,看来她是多虑了。 前方盘龙柱两侧缓慢生起两道屏障。 其颜色微黑发绿,人能直接从这屏障里穿过去。 参与分院测试的新生要由西侧的屏障进去,从东侧出来。 出来的瞬间,便是确定其所归属院之时。 第61章 可弱可强(明日上架,首订支持哟~) “一个一个进,不要挤……诶,说的就是你,往后退点,对……”站在盘龙柱西侧的鸣竹安排着新生步入屏障,新生们显得有条不紊,格外整齐。 而慈隐则站在盘龙柱东侧,面带笑意的候着新生从身旁的屏障中走出,念着他们所属的院系。 每人进入屏障时身边的人便尽数不见,只剩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盖着红布帘的木箱。 这个木箱有一个开口,能容纳一只手进去。 当人将手放进去时,红布帘将会被瞬间吹开,里面装着的,要么是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要么是露着獠牙的毒蛇。 它们皆会虎视眈眈的盯着测试者,做出攻击的姿势。 若是来者缩手了,慌忙往外面逃,那么便进入下一空间。 若是他下意识抓住猛兽的要害部位或是有反攻之心,则直接空间消失,走出屏障。 慈隐会宣布,他被进朝院录取。 “害怕并不羞耻。有时,害怕反倒是一种保护。你只是不擅进攻。”慈隐缓慢的,轻松的对进入下一空间的人说道。 测试者进入下一个空间的刹那,就会有某种速度极快的物品飞来。 若是下意识用手去拦,则空间消失,走出屏障。 慈隐会宣布他属于御行院。 若是他慌不择路,连躲都忘记,便接着进入下一空间。 “小心翼翼,不攻不守,乃是药如院所秉。若是能入此院,则可潜心研究,不入纷争。”慈隐笑着说道。 到这一轮测试,习魔生们已经出去了大多半。 众人都在相互雀跃自己入了进朝院或是御行院,静候着药如院与止安院的习魔生出来。 “这是最后一轮测试,通过则被药如院录取,未通过则入止安院。” 这道空间里,桌面上摆了七七四十九道药材,每种药材用途颜色气味不一,要求测试者找出另一桌面摆着一药瓶里的粉末是由哪种药材研制而成的。 言望遇到这种测试时简直惊掉了下巴。 这药瓶里的粉末只有一种颜色,而这颜色在这四十九道药材里未免也太过显眼了吧? 本来他以为前两轮测试已是极不走心,没想到这轮测试更是鄙视他的智商。 当他嫌弃的挑出那格外显眼的一味药材之时,他手中的药材便消失了。 他走出了屏障。 慈隐笑着对他宣布:“你被药如院录取。” 言望扯了扯嘴角,摸不着头脑的去找外面的也璃和君须。 君须他倒是瞧见了,正在御行院那一批队伍里与他挥着扇子。 这小子,果然如他所愿入了御行院。 只是也璃…… 言望觉得不可思议,也璃怎么会还未出来呢? 当最后一批习魔生出来时,大伙都看热闹似的瞧着。 东篱也迎了上去,将她药如院的习魔生给带了回去。 东篱眼尖,一下认出了之前在她授课时大喊了一个“哎哟喂”的言望来。 “哟,没想到你还真进了我药如院,你的远见还真不一般啊。” 言望勉强笑着点点头,心里又暗叹了一句“哎哟喂,这下可得在这脾气不好的女师者里受苦了”。 这少数人中又走出极少数人,往止安院的队伍里走去。 慈隐也笑着徐徐归回原位。 “不善攻守,不过分小心,可弱,可强,适于止安院者也。” 可四下一片哗然,新入止安院的习魔生们根本就听不清慈隐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些窘迫。 “果然还是有那么些废柴的。”有人开始取笑了。 “之前还以为那止安院的人数最多,可没想到,这个院的人却是最少的。” “连这么简单的测试都通不过,难怪会被止安院收留。” “我看呐,怕是不想养那么多吃白饭的,因而将你们这些无聊吃饱了撑的归进了你们进朝院和御行院。”言望听不惯旁边的人闲聊,怒怼道。 “那你这意思,止安院的,就是吃白饭的咯?”有人嬉笑着反驳。 言望一时逞强,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这番不经大脑的话,不禁肠子都悔青了。 “算了,别和他说那么多。万一他什么时候拿他药如院的瓶瓶罐罐毒我们就不好了。别与他争辩。” “怎么?又和别人吵起来了?”君须远远就看见言望吹胡子瞪眼,像是在和谁生气的模样,便往前挤了挤,凑到言望的旁边问道。 “没想到也璃竟然入了止安院。”言望有些沮丧的样子。 “在我看来,止安院也没什么不好的。修身养性,别有风趣。” “我搞不懂,为何这么简单的挑选药材的测试她也会选错?不行,我一定得去问个清楚。” “诶,止安院离我们有一定距离。你确定你要在你们师者的注视下穿行过去?”君须用扇子悄悄指了指前头,低声说道。 言望看了眼东篱,不免又泄了几分气。 “也罢,等分院仪式结束了再一同过去寻她。想来她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我看不是。也璃姑娘可比你想的要通透得多。”君须摆摆扇子,一副“非也非也”的神情。 “希望如此吧。” 言望抬眼去看站在止安院前方的泰然自若的慈隐,挪步站回了药如院属于他的位置。 “这三轮测试通过与否并不决定你们的能力强弱。记住我们止安院的宗旨,止安溪行,修心为上。”慈隐只此一言,便不再多语。 他静静地注视着兴致索然的新生们,却偶见一两张有着不同神态的表情。 一个神情淡然,另一个…… 慈隐多看了她一眼,随即很快的收回了他的眼神,变为之前含笑模样。 好在止安院还有一个白青活跃气氛,他见也璃过来,喜不自胜。 “小也,没想到你竟然也能步入我的后尘?” “师兄,以后可就请多指教了。”也璃笑了笑,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向晚身上。 很让她意外,向晚同样也入了止安院。 “哎,指教什么,我没什么好教你的。日后如何,还是得看你自己。今日是小秋藏没来,若是她知道你入了我止安院,怕是要气坏了……” 白青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似乎想起了秋藏与他动怒的模样。 “我怎么会入了这破院?再怎么着也该入个药如院的啊?我不信,我要再试一次……”身后一个不满嚷嚷的女人引得白青也不得不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白青歪着头问她。 “玉柳斜。”她昂着下巴回道。 也璃回身去看,却发现她正是与南山住同一居所“烟柳”的女人。 她竟然也入了这止安院。 “玉柳斜?是个好名字。不过,你先安静一下,不要打扰师兄聊天,可以吗?” 第62章 不属于习魔阁的人(首订支持哟~) “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凭什么就不能说话了?”玉柳斜一手叉腰,摆出很不娴熟的凶恶模样。 “哎哟,你这小师妹,还挺硬气。” 白青觉得有意思,侧头与也璃笑笑,再回过身来时记住了这张略显娇气的脸。 “这么硬气,理应入了那进朝院。怎么的就沦落到我们止安院来了呢?真是可惜。” 白青为她感到遗憾似的摇摇头,斜眼看她。 那玉柳斜神情微变,暗下思忖,这白青虽没什么本事,但他在习魔阁的地位还是有目共睹的,暂且还不能与之明目张胆的抗衡。 便收了几分下巴,看着白青胸前的黑袍绣花说话。 “只是巧合罢了。我平生最怕毒蛇,若是换了别的动物,我定能一举拿下。” “嘶,记住了。我这小师妹除了毒蛇,什么也不怕。那日后有什么徒手捉蜈蚣蟾蜍的活儿,就交给小师妹你了?”白青笑意更深,仿佛揣着什么阴谋诡计似的。 “徒手抓蟾蜍?你们习魔阁还有这种测试?这怎么可能……我不接受。”玉柳斜神情又变得难看起来。 她玉颜微皱,像是对“蟾蜍”这两个字眼感到恶心。 “不是‘你们习魔阁’,而是‘我们习魔阁’。你可弄明白了,你既然已入止安院,就改变不了你是习魔阁人的事实……” 白青还欲再论,被人喊了一句。 “白青,你过来一下。” 听闻名古师者叫他,白青点点玉柳斜,示意他们稍后继续。 “师者,何事?”白青急切的赶了过去,看着名古问道。 “恩,你暂时先在我身边候着,有事再叫你。”名古却往旁边看了看,随意说道。 “为何?” “你在下面,就连那素日最为安静的止安院都开始吵了,不利于我接下来的讲话。”名古淡淡然回答。 “……” 白青闻言默默的退到名古身侧,神情凄惨又无助。 “好,大家听我说……大家安静一下,我知道大家新入院都很兴奋,但我接下来的话,大家必须认真听……” 名古走上前去,想稳一稳聒噪如待哺雏鸟的众人们。 但那进朝院与御行院格外热闹,由于人多,他们闹起来也不怕,就连鸣竹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唯有凝霜冷着脸走到哪儿的时候,哪儿才稍微安静一会儿。 看了看一旁药如院稍显安静,以及没了白青在的止安院一片寂静,只好转了个身,对着这两个相对来说好说话的院开讲。 “恩,咳……今日咱们习魔阁阁主有事未能现身,那么作为副阁主的我,自然就得出面,为你们讲一讲我们习魔阁四院由来,以及四院的发展脉络、各自秉承的宗旨……” 零零散散几个抬着头的人一并低下去,各自埋头玩起了他们的手指或是配饰。 名古倒也不觉得伤心,继续兴致勃勃的讲着。 “……习魔阁前身是一栋只装得下十来人的小小阁楼,能发展成如今模样,实属不易,还请各位习魔生们好生学习,珍惜于阁内习魔的每一日每一夜……” 名古在偏前方一味讲着,下方多半闹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多了个不属于习魔阁的人。 他隐在人数最多最杂的进朝院人群之中,左右看着,不时被旁边的人撞上,还不忘说上两句:“抱歉抱歉。” 一身白袍穿得他极不适应,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不得不入乡随俗,化了件白袍穿着。 “这人族果然是热闹。与我魔族沉闷的成夕堂相比,当真是多了好些趣味。”束庄暗想着,一面又躲开了旁边正哄笑的人群。 “真该让元老好生瞧瞧,咱们的成夕堂为何历年都不曾出现优秀习魔师,天天那么闷着,实战来演练去,能有才怪了。” 束庄想起元老不免又有些不快。 在出魔君殿之前,元老特地拦住了他,问他哪里去。 “元老,您这身子骨可真不错。适才都在魔君殿里,我出来时您却已经到了外面……”束庄夸张笑着朝魔君殿内指了指,大有称赞元老身子硬朗的意思。 可元老并不吃他这套,又问: “魔君,莫要顾左右而言他。魔君此时要去哪里?” “我这去哪里,也没必要与元老你上报吧?”束庄见糊弄不过,便开始低头掰弄着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的回道。 “魔君出行,势必要带足人手。若是去往人族,则更要……” “元老怎么就知我没有人手?我的人手已去为我查探,保准万无一失。” “果真是前往人族?” 束庄失笑。果然是元老,什么都瞒不过他。 “人族如今刚历败仗,去那里并无危险,元老不必太过操心。” “若是魔君想要知晓人族的消息,我大可以派人去寻,何须魔君亲自动身前去?” “有些事情,还是得眼见为实不是?上回习魔阁招生之事,不也是我传回去的?元老派出去的人,可是查到了?” 元老一时脸色发紫,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最近魔族大事小事处理得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去散散心了。这段时间若是出了什么事,不也还有元老坐镇呢嘛?” “万一此时人族再生什么动静……” “元老你真是多虑了。之前不是说过了么?习魔阁招生只是为了对付那鬼灵部落,他们并没有将矛头指向我们的打算。当然呢,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所以啊,我们还有不少时间休整。元老趁这个时间也赶紧放松放松,往后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束庄看着元老,笑得意味深长。 这让元老心生不详。 “魔君此番出行,还请谨言慎行,切勿暴露身份,也切勿与人族起冲突……” “知道了,元老辛苦了,元老请回吧。” 束庄伸手做请的姿势,抛给他一个笑容。 元老还想说什么,但心知再说无用,只好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束庄对着元老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理了理袍子上褶皱,甩袖离开。 他原本是想带着雪鹤一起走的。 雪鹤在马厩里待了许久,闷得神采都失了几分。 第63章 狐族孩子(感谢打赏~) 雪鹤见束庄临近,又有要走的趋势,兴奋得直抬脖子。 束庄瞧见雪鹤这副模样,张了张嘴,却叹了口气。 “雪鹤啊,你听我说,我本是想带你走的。可我去的那个地方,你是去不了的。你过于引人注目,带你去那里,容易暴露身份……” 雪鹤用那双温柔光亮令人视之心生怜爱的眼睛盯着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仍旧是满目憧憬。 束庄也就装作看不懂它眼神的模样,继续摸着它的鬃毛。 “可惜你一身英姿,在我手上从未得到施展……哎,不知你是情愿一辈子待在马厩里享福,还是情愿在外面担惊受怕随时都将命悬一线?” 束庄的这个问题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因而雪鹤没有出声,只是用脖子扯了扯牵住它的缰绳。 束庄将缰绳套好,怜惜的摸了摸它的脖子,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马厩。 留雪鹤哀怨地注视着他的离去。 通往人族的路并不非要经过灵栈,可束庄偏偏绕了个远路,说是要去跟孟织瑶告别。 孟织瑶仍旧是孤独清冷的立于灵栈内,宛如一幅未上色彩的水墨画。 “织瑶,我去人族啦?”束庄拍拍孟织瑶放汤碗的桌子,高声喊道。 “知道了。”孟织瑶背对着束庄擦着并排摆着的碗,语气冷淡。 这束庄一来,灵栈就吵得慌。 吵得孟织瑶满脑子都是他话音里的内容音调。 “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人族玩玩?”束庄语气诱惑,盯着孟织瑶的背影笑道。 孟织瑶擦碗的手顿了顿,不免生了些气愤。 “魔君自重。织瑶绝不敢擅离职守。” 束庄挑了挑眉,低着眼瞧她。 “恩,也是,我见那路上还等着不少人,都是来要汤喝的,想来你也没时间出去。下回,下回等你闲时了,我定带你出去瞧瞧。” 束庄弯身拍了拍孟织瑶小巧的脑袋,暗暗笑了笑。 也只有在孟织瑶尚处于孩童模样的时候,他才敢如此对她了。 而孟织瑶也不屑躲他,只木头似的让他拍着,手里仍旧做着自己的事。 等束庄走了,孟织瑶才放下碗看他离开的背影,将想说的话还是埋进了肚子里。 她该如何告诉魔君,她曾经在还未递给亡灵的汤里看到了一张陌生女人脸? 这也是从未有过的异象。 孟织瑶心知肚明,自从那件事后,异象越发的多了起来。 不知是那个狐族孩子引来的,还是因为她擅自动了私心? 千百年来,孟婆不能动有私心,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可她动没动,又有谁会知晓呢? 孟织瑶嘴角微垂,却突兀地笑了出来。 她将擦干的碗放回原位,爬上了比她人还高半截的椅子,开始一勺一勺的为亡灵舀汤,如此往复,说不清是繁忙还是孤独。 束庄抵达习魔阁时,正巧遇上了这阁内的分院仪式。 索性他就混进人数最多的进朝院内,有滋有味的瞧着热闹。 一直到也璃从屏障内走出,束庄这才正色认真起来。 如他所想,他果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当初救他一命的狐族孩子。 可从已成年的她身上,束庄一点儿也没看到当时那个狡黠机灵也狸的神态,这个也狸容貌不如之前,就连眼神都多了些呆滞。 尖绒耳朵不在了,也看不出半分狐族特征。 想起这是孟织瑶的特制药,不免感到放心。 看来孟织瑶的药是真有效用。差点连他都认不出来了。 束庄搓搓手掌,琢磨着等会儿应该如何与这救命恩人搭上话。 却听见周边尽是嘲笑调侃之声。 他来得早,因而眼见这习魔阁内进朝院的人数最多,御行院其次。 乍一看这两个院的人数其实是不相上下的。 药如院眼见就少了许多,止安院自然就更为稀少了。 可这止安院却是个被众人忽视甚至嘲笑的一院。 而那救命恩人也狸就是在那止安院。 束庄好不容易熬到前方的师者闲话说完,四院集合朝主路上走,他趁乱穿行,直直朝也璃的方向走去。 “也狸?你还叫这个名字么?”束庄拍拍也璃的后背,低声问道。 “公子如何得知我的名字?”也璃侧头,见是一个眼生的朗朗少年,有些奇怪。 “听说。”束庄点头笑笑。 知晓一个人的名字并不是什么难事,也璃也并未深究,只是狐疑的瞧着这人。 虽说穿着习魔阁新生皆穿的白袍,但总觉得有些违和,似乎与这个人身上的气质不搭。 这套白袍对于他来说,未免过于寡淡了一些。 “你的那个‘狸’,是哪个‘狸’?”束庄不放心,又问了一次。 “琉璃的璃。” 也璃反倒生了疑惑。 他不是第一个问这个“璃”是哪个“璃”的人。 她记得春羽第一次见她,也问了她这个问题。 自己的名字中的“璃”是哪个“璃”重要么? 为何他们见面则问? “你确定吗?”束庄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再问了一次。 也璃怪异的看着他。 “这还用确定?” 得到这个答案,束庄有些犹豫了。 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搞错了,莫非…… 莫非她还失忆了? 那千年前她救他一命的事,岂不是更不好解释了? 束庄挠挠脑袋,有些苦闷。 谁知道孟织瑶的特制药竟如此强劲,竟然连人的记忆都可以抹去,这效用都堪比孟婆汤了。 要不,这报恩之事就算了?到时候再多给她几个轮回就是了,反正她也没了千年前的记忆…… 束庄这样一想,又难免觉得有些愧疚。 毕竟是他害人家少活了千年,就这样算了是不是不太人道。 “公子?”也璃偏头问他。 “额……啊?无事,要不,你先去吧,我找找人。” 束庄一边说着一边往人群里退,脑子却在迅速想着处理这桩事的办法。 “还不知公子贵姓?”也璃觉得十分奇怪。 暗想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一副清秀模样,怎么感觉有些毛病? “我叫——” “魔……”只见不远处的落九喊着就要对束庄行魔族大礼。 被束庄清淡的一眼,就吓得站直了身体,不敢再胡乱喊话有所举动。 “……束公子。”落九低低喊道。 “哦?魔束公子?这名字倒是好生别致。”也璃轻笑道。 第64章 聪明外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束庄一时气血上涌,还未等他解释一句,也璃便要走了。 “不打扰二位聊天了,我先行一步。” 她随着人流便往前去了。 留落九磕磕绊绊的护着束庄不被人撞到,神情凄哀,大气不敢出。 “事情结束了去饮湖楼西侧的亭子里,我在那等你。”束庄抿抿嘴,捏了捏落九的肩膀,温和的在他耳边说道。 “是,落九知道了。” 落九诚惶诚恐地等了半天不见回应,再抬头去看,束庄却已经隐于人流中,再不见身影。 困惑的找了一圈,又望了望适才束庄与之说话的女子,落九摸了摸脑袋,顺流而去。 “小也!” 言望拖着君须好不容易来到也璃身边,张嘴就要问她。 “我看还是我来替你说为好。”君须拿扇子挡在言望面前,笑对也璃。 “也璃姑娘,是这样的,言望他一直困惑于姑娘你为何会入止安院……” “那药材测试明明简单到我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想都觉得你不可能会选错,难不成你遇到的测试与我的不同,还是说另有玄机,又或者是说你是故意选错……”区区一把扇子堵不住他的嘴,言望一口气问道。 也璃听完无奈笑了笑。 “我遇到的测试大概与你的一般无二,只是当我还未看别的东西时,便下意识随意捡了根药材闻了闻,没想到……” “没想到就直接结束了测试,你被送了出来,然后入了止安院?”言望替她说了接下来的话。 也璃点点脑袋表示与他所说相差无几。 “这怎么会呢?测试会这么不严谨?难道师者没有亲自进去查探过吗?”言望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事已至此,你就别去想这个究竟了。还是安生待在你那药如院好好研制药品吧。”君须也搞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个地方揪着不放。 这些测试明明都测的是人下意识的反应,哪里有言望以为的那么多讲究。 “你果真入了药如院?”也璃听闻君须如此说,忍住笑意问道。 言望被提及此事,又消了几分精气神。 “还不就是上次一个‘哎哟喂’,东篱师者都记住我这面孔了,一上来就与我打了个招呼。日后只怕是连她的课都不敢打瞌睡了。” “那倒是好,你便可以一心钻研学习了。”也璃笑着看向君须,“你呢?可是遂了愿入了御行院?” “正是御行院。”君须笑道,颇有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这样看来,我们三个竟不在一个院,日后上起课来不知该有多无聊了——诶,别挤,路这么宽敞,非要往我这边挤?”言望一边叹气一边对旁边的人不满说道。 “你不是挺会说的么?还愁在药如院交不到朋友?” “我可不敢。万一他们被我说烦了,灌我什么药让我再也说不出话来,那我可真是冤了。”言望苦着脸,似乎已经能够想到日后在药如院的光景。 “那可不是由‘言望’变成‘忘言’了?” 也璃与君须一时笑了起来。 言望又被打趣,翻了翻白眼,懒得再去开口。 毕竟他们两个中任意一个说话都有理有据的,让人不得不服,索性他也就不去浪费口舌和他们争辩了。 对付他们这种人,要么是不予应答,要么就是不和他们讲道理。言望撇着嘴暗想。 人群在游园路与吾德路的交叉路口分流,陆陆续续进了四院。 进朝院有一牌匾,上面写有“进饮朝暮”,与御行院的“将以御行”,药如院的“药品入故”,止安院的“止安溪行”,分别为四院的宗旨和精髓所在。 这四块牌匾时时可见,意在耳濡目染,让习魔生们对此深入领悟贯彻执行。 由于进朝院与御行院人数众多,因而院落宽敞,显得落落大方。 药如院也因有个川穹堂,院落看起来小了点儿也无人质疑。 可那止安院位置偏僻也就罢了,还建得极窄极小,外面的人看了只觉得寒酸,认为这止安院并不受习魔阁的重视。 也更加认定了这止安院内的人都是废柴的说法。 可唯有入院后的人才知并非如此。 止安院虽小,但里面大有乾坤。 看起来窄的院子其实很深,越往里面去,越能发觉这里清幽雅致,种植的树种也与外面不同。 院落摆设更极为上心,像是有人日日精心护理一般。 “什么鬼地方,跟破落户一样。” 玉柳斜还没细看便开始大煞风景。 一旁止安院的老习魔生相互看了一眼,彼此会意,便有人开口道: “师者告诉我们,要忍。可有些人,总能让人忍无可忍。” “哎,白青这个好脾气可不在这里,谁知道我们会耍出什么阴招?” “我说你上次不是刚学会烧人衣角那招吗?要不你试试?” 玉柳斜听了一愣,回首去看。 却见他们几个讨论的津津有味,却又不看她,像是在讨论别的人一样。 玉柳斜不安的快走了几步。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那招用了可就收不回来了,保不准控制不了火势,烧着了人可就不好了……” 玉柳斜捂住了耳朵,胡乱朝前冲着。 “心静则凉,心平则息。” 慈隐笑着指指左侧的长廊,示意这边去。 玉柳斜无心去想师者的话是什么意思,只闷着一股子气一个人走着。 却不小心撞到了前面的也璃。 她刚想道歉,却见也璃用沉稳的眸子盯着她,便又说不出口了,急匆匆的绕人而行。 也璃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生了一丝疑虑。 明明看起来趾高气昂的,眼里却一直藏着隐忍和逃避。 适才看着也璃的眼睛,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这不该是一个娇气的大小姐应该有的情绪。 她刚刚原本是想开口的,却又没有。是怕被人听出来什么么? “你这样的眼睛,这样盯着人,会让人感到害怕。”慈隐师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也璃的旁边,笑着对也璃说道。 “师……师者。”也璃赶紧低头问候。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从你眼睛里便能看出来。可聪明外露可不是什么好事。好好想想,你能明白。” 第65章 落九 也璃望着笑吟吟的慈隐师者,琢磨着他说这句话的意图。 还未回上一句,慈隐便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止安院新生?” “也璃。” “恩。不错不错。”慈隐点着脑袋便踱步走了。 还没走上两步,遇见又一个新生,便又笑眯眯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银铃?恩,不错不错。” 遂点着脑袋又走上前问下一个新生。 也璃见此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慈隐师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慈祥柔和,一点儿师者的架子都没有。 他不慌不忙的领着习魔生们入了写有“止安溪行”的大堂内,再往左走,便是他们这些新生上课的地方。 这里桌椅摆放整齐,单人单桌,横纵交错。 如此也正意味着他们日后无须跪坐,再也不必忍受长久的两腿酸痛之感了。 由于环境清雅,里面也比想象中要宽敞精致得多,一时间入了止安院感到沮丧的习魔生们情绪终于有所好转,相互询问起来。 “入了止安院可曾有什么打算?” “打算倒是没有。师者不是说过么?一切随缘。要随就随个干脆。” “可我们入阁并非真心学个什么修身养性,要修身回家照样可以修,何必在这里一无用处?” “师者不也曾经展示过么?谁说一无用处了?” “那是你们女人才要去学的东西……” “诶,这话我就不怎么爱听了?在这里还分男女学的东西?自打我入阁起,还未曾听说过有区别男女的。我只听说有贵贱之分,并无男女之别。” “贵贱之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了。这止安院除了我,别的师者也会常来。习魔阁的一些课程,是四院新生都要学的。” 慈隐师者适时的出来打圆场,阻止了这场不会有硝烟的战争。 “今日新分院系,想来其他三院的习魔生过于兴奋,难以授课,我便也放行,给你们一个入院适应时间。希望明日授课之时,你们便能收心,好生习课。” 四院师者逐一放行,各院习魔生便精神抖擞的跑了出去,各自聚在一起讨论日后的习魔之路。 出了御行院的落九慌慌张张赶到饮湖楼西侧的倚楼亭里,不知束庄已经在那里看了许久的波光粼粼了。 “魔……魔君。”落九埋头走到束庄身后,小心翼翼的喊道。 “我说小九,你倒是胆子挺大,都敢给我取名字了?” “落九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在人面前,你……”束庄捏碎了他的心都有。 落九一边担忧的退着,一边有些好奇,不免壮了壮胆,又问: “那女子是谁,莫不她就是……” “诶,你再多说一句,我保不准你下回去魔君殿还有没有舌头在。” 落九乖巧的闭上嘴,不再说话。 束庄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赞扬了他。 “首先,我不得不说,你做得不错。不仅靠自身的努力进了这人族的习魔阁,还进了那御行院,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 “魔君谬赞了。”落九傻呵呵摸摸脑袋,笑得不加修饰。 “本来是该奖赏你的。可你刚刚犯一大错,功过相抵,暂时不谈。”束庄假笑一收,侧向湖边。 落九脑袋上的手放了下来,有些无辜的问道:“那若是我还有一功呢?” 束庄瞥向他:“你还能有什么功?” 落九看了看四周,悄悄说道:“我认出了鬼灵王。” “什么?鬼灵王?”束庄一时震惊,不免声音也大了几分。 “魔君莫急,待我徐徐道来……” “别徐徐缓缓的,长话短说。”束庄揪住了落九的脖子后领,威胁道。 落九缩着脖子,吞了口口水,打算尽可能的三言两语讲清楚。 “跟着魔君这么多年,落九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一手亮眼识人。虽然不如魔君的万分之一……” “别拍马屁。”束庄拎着落九的衣领冷冷道。 “……是。我在凌云雅舍与一个人擦肩而过,虽说他穿着我们新生的白袍,但我觉得眼生,又察觉那人气度不凡,因而拿这个出来瞧了瞧……” 落九从身上取出魔族特有的魔灵石,递给了束庄。 “你现在给我看有什么用?”束庄不耐烦的给他推了回去。 “落九记得魔君说过,习魔之人身上的魔气皆不同,但用这魔灵石可见其魔气强弱。那人过去时,魔灵石竟发出紫色光晕,吓坏我了,我赶紧跑了出来……” “紫色光晕?”束庄一把抓回魔灵石,细细看了起来。 “是的。我记得魔君也说过,这世上能让魔灵石发出紫色光晕的屈指可数,因而猜测……” “因而你猜测他便是鬼灵王?”束庄不知他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这个结论的确是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束庄本人都只能让这魔灵石散发紫色光晕,区区习魔阁内竟然有此人,想来身份地位定是不凡。 “对。落九不知他是否为鬼灵王,但魔君还说过,机不可失,因而我便利用这个机会,找了几个人将鬼灵王来了的消息四散开来,引起了他们的恐慌。” 落九说完后便可怜兮兮的望着束庄,期待得到束庄的点头认可。 “你这小子,有点混账……”束庄一把松开落九的衣领,眯着眼指了指他。 “虽说是小人行径,但不得不说……做得好。” 落九得到他想要的表扬,手又摸上了后脑勺,笑得傻气憨厚。 “鬼灵内阁相争,于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能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干戈不停,那我们便有更充足的时间去筹备我们的人马。可那鬼灵每次发战都跟挠痒痒似的,我看的都不过瘾。真是打得不痛快。我倒是想看看,鬼灵发起狠来是个什么模样。” 束庄每每得到鬼灵内阁相战的消息,便拍案不爽,恨不得他们立即打起来,打个昏天黑地,他们魔族来渔翁得利。 “可为何鬼灵部落要如此?”落九问了个极有深度的问题。 束庄想了想,摇了摇头。 “若是我能知晓,那我便利用这个缘由,让他们大打一场了。” 第66章 清姿绰约鬼灵王 束庄感叹之余不忘点着落九的脑袋说道: “我来时也听到有人在谈论鬼灵王的事,还没听清是怎么回事呢,敢情是你小子给造出来的……” “嘿嘿,落九只是听从魔君的指挥行事。” “行了,表扬你就收下,别学得跟魔君殿那些人一样昧着良心说话。”束庄白了油嘴滑舌的落九一眼。 落九嘻嘻笑着点头称是。 束庄看着面似无忧的落九,侧身向着湖水叹了口气。 “魔君为何叹气?” “也不知那鬼灵王长着怎么一副样子,竟如此能耐。” 短短几年内竟然将人族内阁搅成这副模样,这要换做是他魔族,又岂能抵挡? “恩……那人瞧着一眼便觉得不凡。清姿绰约,却又带着些戾狠之气。总之,在落九看来,是个极为复杂的人物。”落九细细想着仅有一面之缘那人的面貌,将他的感想说了出来。 “哦?清姿绰约?与传言中的鬼灵王相差甚远啊。” 有关鬼灵王的传闻倒是不少,有说他面目可憎凶神恶煞的,也有说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宛若幽灵的,甚至有人说他缺胳膊少腿只凭一张嘴的。 唯独没有形容他清姿绰约的。 束庄不免看了眼落九,暗想这小九的感官也不至于和常人有如此大的不同。 若那人果真就是鬼灵王,那众人的传言可就真没一丁点可信度了。 再加上能让魔灵石发出紫色光晕的人,他都或多或少的了解几分。 可鬼灵王一直是个在传闻中存在的人物,他无法知晓其魔气强大与否,因而不曾将他纳入魔气强弱排名之中。 细想小九的眼光向来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几番思索,便更觉得落九嘴里的那人是鬼灵王了。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习魔阁里?又去你们凌云雅舍做什么?”束庄问道。 落九被问住了,愣愣的看着束庄。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答案么?”束庄转过身去,自己想了起来。 难道鬼灵王与他一样,也在习魔阁安插了他的人手? 可他明明可以攻破内阁的防卫线,为何要用这种耗时耗力的方法? 大名鼎鼎的鬼灵王,究竟在想些什么? 思虑半天无果,束庄只能拍了拍倚湖亭的栏杆,感叹道:“若鬼灵王真是这般模样,我倒是想好好结识一番了。” “魔君的意思是……和鬼灵部落联手攻打内阁?”落九瞪圆了眼睛问道。 束庄愣了愣,眼神滑了过去。 这落九,当真是能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是能与鬼灵联手,还何愁打不倒统领人族的内阁? 但鬼灵部落毕竟是人族建立而成,他们又岂会与魔族联合打他们人族自己人? 不过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则为朋友。 他倒是可以一试。 “小九啊,放你到习魔阁果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你看你与在魔族相比,脑子竟灵光不少。好了,你先在习魔阁内好好呆着。该学什么学什么,见机行事。回去吧。” 束庄挥挥手,挥到一半,又提了一句: “哦,对了,多留意一下这阁内的习魔生,看是否能找出与鬼灵王有关联的人。” “落九明白。” 落九走后,束庄独自一人在倚湖楼坐了很久。 他突然觉得,这人族的湖水都格外的清澈见底,什么时候能让他魔族人也享受一番这样的美景呢? 倚湖亭外,一个犹豫了很久的女子终于朝着束庄的背影开了口。 “公子?” 束庄回首去看,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害羞姑娘看着他,脸红得像是涂了劣质胭脂一样。 “何事?”束庄站起身,拍了拍袍子。 “敢……敢问公子是哪个院的?”她鼓足勇气问道。 束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袍,立即明白这个姑娘是误会自己是习魔生了。 “我?我啊……诶,姑娘你是哪个院的?” “我……我止安院。”女子的头低得很低,像是对自己入了止安院有些惭愧。 “噢,我御行院的。”束庄这才开口说道。 “原来公子是御行院的……”姑娘两眼放光,似有崇拜之意,看得束庄有些不太自在。 他在这倚湖楼坐的时间也挺久了,也不知这小女子盯他有多久了。 束庄一时有些无奈。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姑娘的脸愈发红了,像是要烫熟了一样。 束庄几乎能看见她脸上冒出来的热气。 “我……我叫落九,对,落九。” 束庄肯定的点了点脑袋,毫不犹豫的将落九给出卖了。 “落九公子,我叫银铃,适才见公子坐在这湖边,便觉得湖光失色,倒不如……”银铃好不容易一鼓作气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束庄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束庄见势不妙,便想着赶紧开溜。 “恩……额,我记得师者还有事情要交代,有什么事我们下回再谈……” “落、落九公子……” 束庄走得飞快,迅速把银铃落在了后头。 “现在人族的姑娘都是如此胆大热情的么?这一点我们魔族姑娘可真是比不了……” 束庄嘴里一面喃喃说着,一面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身。 “适才她说她是哪个院的?止安院……” 束庄突然想了起来,那狐族孩子不也是止安院的么? 还是个失了忆以为自己是人族的狐族孩子…… 那他报恩之事还得好好筹谋一番了。 不能像上次一样,明明是想让她活,却让她不明不白的“死”了千年。 这边也璃却毫不知情。 她原以为与他没什么联系的“魔束公子”,竟开始了延迟千年的报恩行动。 “阿……欠。”也璃揉了揉鼻子,眨眨眼。 “怎么?生病了?这才几天,就不适应了?我看你啊,既然入了止安院,就得好好的修养身体,你还是过于清瘦了些……”言望见也璃打了个喷嚏,开始喋喋不休。 “你拿止安院做什么地方了?”君须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可能是刚刚出止安院时沾了些花粉,没什么事情。还有,言望你还是少说两句。我可听闻止安院有人可徒手燃火,并听不得有人说止安院不好的话呢。” 言望动了动嘴,闷着气又憋了回去。 因而三人一路清净地往各自的居所而去。 第67章 鹿角兔失踪 也璃回到居所“山月”的时候,屋里仍旧冷冷清清的。 向晚的被褥被叠得整齐,宛如豆腐块儿。 她不出意外的不在房里。 也璃想起适才在止安院见到她时,她也自己挑了个与众人隔的极远的位置,低着头不知在看些什么。 而师者的视线也从未在她那边经过,像是没有这个人一样。 师者放行时也璃本来是想过去问侯几句,可她走得极快,没几秒就不见了踪影。 也璃只好作罢。 起初向晚在房里时,也璃会觉得有些拘谨,但几天后就开始习惯了。 向晚从不干扰她,极力降低着她的存在感。 大多时候黎明时分便离开了,有时直接一晚上不回来。 也璃会好奇她做什么去了,但她不会过问。 就像向晚初次见面时说的一样,不必套,不用花心思打好关系,共居一室,还望彼此不扰。 她的确是做到了。 只是如此这番,未免有些过于生分了。 也璃叹口气,抬手在火明珠前照了照,见手上的疮严重到了一定程度后竟然有所好转。 只是不知这好转是彻底好了,还是日后会有反复。 她不禁想起那天,岁荣抓着她的手,反问她的那句“这还没事?” 脸便有些微微发红,暗想,还是找药如院的人看看吧。万一反复留下伤疤就不好了。 如今药如院的人她只认识三个。 一个南山,这个自不必说,她恨自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帮她? 另一个言望,他才刚入药如院,瓶瓶罐罐还不知能否认清,更不用说帮她看手上的疮了。 最后一个便是秋藏。 思来想去,此时也只能找她了。 天色虽已不早,可也璃向来不怕黑,在黑暗中视物也比常人厉害得多,因而大胆走出了玲珑清居。 这习魔阁在晚上清幽安静,与白天的喧嚣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如此一来,更显得多了半分寂寥。 虽说路上还是有人,但也都走得匆忙,无人抬头去看前面到底是谁经过了。 也璃一路走着,直达川穹堂。 到了才知,这川穹堂内漆黑一片,看似无人。 也璃暗想,难不成秋藏已经回去了?既然今晚寻她不着,那便下回再说吧。 正打算往回走,余光处却有一道黑影闪过。 也璃下意识翻身躲在了墙边。 屏息去听,半天再无别的声音。 她早有耳闻阁内暗卫来去无踪,几乎无人知道他们在何处落脚。 这个时候出现在川穹堂外,大概就是习魔阁的暗卫? 若是暗卫,那便没什么可想的了。 也璃如此一想,便直接打道回府回了玲珑清居。 第二天一早,去了止安院才知道,川穹堂出事了。 “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听你们在这里热热闹闹讲开了。” “你还没听说?现在川穹堂的人都在找……” “找什么?” “找那鹿角兔啊!” “什么?鹿角兔不见了?” “对啊,这可是一桩大事。川穹堂的人,一个都脱不了关系。” “是被偷的还是它自己跑的?” “怕是被偷的……难不成它还会自己取下塑环?” “连塑环都被取下来了?莫不是习魔阁自己人做的?” “是呀!不然怎么说川穹堂里的人脱不了干系呢!” “这下阁内出贼了……” 也璃一进止安院就听见里面议论纷纷,不禁回想起昨晚的事来。 原来那道黑影竟是贼? 正议论着,慈隐师者缓缓进门,底下这群习魔生们也没有安静下来,只是声音低了几分。 “听说就是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胆子可真够大的。” “谁说不是呢。师姐说了,这要是被抓到,师者可不会饶了他。” “守卫是做什么吃的?怎么没抓住?” “听师兄说,习魔阁守卫主要精力在于防御外敌,并不防内贼啊。” 随后一阵唏嘘感叹。 “看来昨日早早的放行,并未让你们收心?”慈隐师者笑着问道。 却无人回答他。 倒是在底下窃窃私语。 “你说慈隐师者知晓这事么?” “这事这么大,怎么会有师者不知晓?” “那师者怎么这么平静?” “慈隐师者你还不知道吗?遇见啥事都一个模样,你哪里知道他平静不平静。” 慈隐也不管他们在底下说些什么,没有任何铺垫就开始授课。 授的还是魔法起源课。 “今天上的课,就由魔法起源讲起。一如你们刚入习魔阁,凡事由此开始。你们尚且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正如当时,他们也不知……” 也璃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可无奈周边实在太吵,她只能隐约听到几个字,或是零碎的几句话。 “……魔灵二龙……相互争斗……上天入地……沉睡……” 也璃一面隐隐想着昨晚看到的黑影,一面耳边吵着内贼鹿角兔什么的,师者的话也就更难听清了。 再去反应时,师者已经在嘈杂声中讲完了。 什么?她刚刚听到的是“魔灵”么? 那是什么?龙吗? “快走,随着师兄师姐去找鹿角兔,听说找到了有奖赏……” 慈隐师者一出门,止安院的这群习魔生并没有如慈隐所说,隔绝于外,静心于内,而是出于惯性被外界的消息吸引着,纷纷趋之若鹜。 “诶,也璃,你也要去吗?”一旁娇弱的银铃特意上前对也璃问道。 “恩,去看看。我们一起?” “好。” 银铃是典型的容易害羞的人。 说不上几句话就会脸红。 但她又比别人想的要勇敢一些,特别是在交朋友这方面。 因而也璃待她又与别人不同。 “看出来你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怎么也想着要过去?”也璃问她。 银铃低头想了想,脸色又红了一些。 “川穹堂定是有许多人过去,包括御行院的人也可能在那里……” 也璃眨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银铃,你是想去见某个人,对吗?” 银铃柔弱的点了点头。 “是我在倚湖亭见到的一名唤做‘落九’的公子,我……我对他一见倾心。” 也璃会意的笑了笑。 “明白了。那凑凑这热闹也是无可厚非。走,我随你一起去。” 第68章 惹祸上身 也璃与银铃来得不算早,她们到的时候习魔阁副阁主名古师者已经在川穹堂训话了。 “……鹿角兔多重要,你们会不知道?怎么会丢?” 名古点着川穹堂内一众人马,训得他痛心疾首。 “当初我说了多少遍?鹿角兔是灵兽,不要将它放川穹堂,不要放,好歹放在师者常去的地方。现在好了,失了鹿角兔,你们的试验如何做下去?药如院的研制还要不要继续?” 见一溜站在一排的人头都垂的低低的,不利于问话,名古只好压下怒火,问道: “说吧,昨晚你们都在做什么?是怎么让鹿角兔丢的?” 几人相互望了一眼,一个女子走了走来。 “师者,昨晚我们都不在川穹堂。石深师者也因要准备为新生授课早早的离开了。鹿角兔不见一事,还是今早才有人发现的。” “流萤,你怎么不说,是因为谁我们才不在川穹堂的?”蒙着面纱的南山上前一步,凝视着流萤说道。 流萤瞪着南山,没有说话。 “恩?怎么回事?你说。”名古点了点南山,示意她说。 “师者有所不知。这鹿角兔我们擅用不得。非得秋藏师姐在的时候我们才有资格用一用这鹿角兔。昨晚师姐出阁寻取药材去了,因而我们便都不在川穹堂。师姐不在,川穹堂无人,这可是我们药如院的共识了。” 南山语气平淡,但谁都听得出来,她话里对秋藏不满的意味明显。 名古听完低头沉吟片刻,随即抬头:“我知道了。秋藏偶有去外面摘取药材的习惯,我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名古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并不想追究秋藏的责任。 南山遮在面纱下的脸僵了僵,到嘴边的话没有再说下去。 川穹堂众人皆低头沉默,不再说话。 反倒是围观的众人开始互相讨论了。 “之前还以为鹿角兔只是川穹堂的宠物,没想到竟然地位如此重要?” “师妹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你别看鹿角兔温顺的样子,其实它本事可大着呢。” “什么本事?” “这药如院研制出来的药品是否含有毒素,毒性几分,这些可全都得它来。” “哎呀你就别跟师妹卖关子了,赶紧一溜儿说完。”一旁听得着急的人催促道。 “这鹿角兔什么都吃,即便是有毒的药品也吃。只不过当它吃到有毒的药材时,会双眼呆滞,愣上个一会儿,毒性越强,发愣的时间也会越长。这能够让测验药品的人知晓其毒性,从而酌量放置。” “竟然还有这种本事?当初果真是小看了这鹿角兔。竟然是毒不死的灵兽。”有人感叹道。 也璃听闻也随着众人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看起来无比温顺,甚至害羞不肯将头面向众人的鹿角兔还有如此本领。 难怪它的失踪会让师者如此动怒。 一旁的银铃却无心去听周围说了什么,也不在乎师者在说什么,只管伸头一个劲的找着她嘴里的“落九公子”。 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领也让也璃心生羡慕。 什么时候她也能听不到周遭的嘈杂悄悄话,她便也就清净不少了。 “她……是她偷的!” 也璃被这高亢的喊叫吓了一跳,随着众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发声人身上。 没想到又是那玉柳斜。 更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那玉柳斜的手指头,正指着自己。 所有目光又一齐随着她的手指头滑向也璃。 身旁的银铃一愣,惊讶的看向也璃。 也璃不免失笑。 “你在说什么?” “昨晚……昨晚我见到她出了玲珑清居。”玉柳斜喊道。 “出玲珑清居的人多了去,你为何偏偏要指我?”也璃笑着看向她。 “晚上,你晚上出去的……那个时候我刚好开窗,看到你出去……一般人大晚上的出去做什么?还是个女人。你,你不害怕吗?肯定是居心叵测,这才晚上出门。” 也璃凝眸看她,却见她眉眼退缩,不敢与自己直视。 又移目光于师者面前的南山身上,这才明白了几分。 南山面纱下的脸被遮得看不清神态,可她阴冷的眸子却骗不了人。 此时此刻,南山最恨的人,一个是秋藏,另一个就是也璃。 此鹿角兔失踪事件,若是能让秋藏担责,又能让也璃牵扯其中,那最应该高兴的就是南山了。 想来她昨晚出门是被撞见了,又或者是,昨晚的那道黑影根本就是南山? 也璃观察力本就敏锐,出玲珑清居时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路上与行人经过时有没有人看到自己的脸,她心知肚明。 唯一她不能确定的,就是那道奇怪的黑影。 如此一想,居心叵测的根本就是南山。 也璃从人群中走出来,面向师者。 “师者,我承认我昨晚的确来过川穹堂。但我并未进去。” “恩,说下去。”名古点点头,对也璃的坦诚表示很满意。 “我来这里,是因为……” 也璃撩开右手的袖子,只在师者的面前露出她手上的疮。 这个角度恰好也能让南山看到。 她脸黑了黑。脚细微的往后退了半步。 “因为这个,想找药如院的人帮我看看。师者,您也知道,这种疮对于女人来说白天不好见人,所以只能挑了个晚上出来。但昨晚见川穹堂内漆黑一片,便知晓无人在内,正打算回去……却见一道黑影。” “黑影?” “师者,若是担起责来,我的确有罪。昨晚明明见了那道黑影,却不知是贼,还望师者责罚。” “你是新生,不知也很正常,你先与她们站在一起,待我再好好问问。” 也璃三言两语便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名古见她神情坦荡也不再多问。 名古又下去找玉柳斜问了几句,并没有得到他满意的解释,随后回来,面向众人说道: “此事我已了解大概。只是秋藏尚不在阁内,这鹿角兔可能还要失踪一两日,大家若是还有线索,速速朝我报来。” “但,若真是我习魔阁内自己人所为……我劝你还是早些与我坦白。若是鹿角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连我名古,也保不了你。” 第69章 狐妖怪谈 名古具有威慑力的话一出,有人便已经吓得站不住脚了。 “怎、怎么办?” “闭嘴。多大点出息。不就是一只鹿角兔么?我爹是内阁大臣,他什么都能给我摆平。”有人咬着牙逞强道。 身边人只得哆哆嗦嗦往川穹堂外走去,不敢再听师者有什么后话。 众人将散之前,名古叫了也璃去一旁,问她:“能够再让我看一眼你手上的疮伤?” 也璃轻撩袖口,露出一只通红发疮的手,与其干净洁白的手腕相比,的确骇人。 名古只瞧了两眼,便点了点头。 “是谁弄的?” 也璃犹豫了会儿,终究没有供出南山。 “是有人无心之举,还请师者不要追究。” 名古背过身去,走了两步。 他暗暗捏着拳头,眉头微皱。 即便是有药如院的人对她下手,也不至于生疮。 习魔阁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生过如此症状。 除非…… 心中陡然升起的这个“除非”让他心惊。 名古不敢再想下去。 “你回去吧。鹿角兔失踪之事自有人去管,若这事与你无关,自然查不到你头上去。” “是。” 也璃对着名古的背影行礼,退后。 留在原地等她的银铃小步走了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师者怀疑你了么?” “没有。师者自然不会相信,像我这种凡事不知的新生会偷鹿角兔。” 也璃心里虽肯定,但她潜意识里觉得师者对她生了另外一种怀疑。 此怀疑与鹿角兔无关。 可看师者的模样,也不太像是要追究令她手生疮的人。 那师者究竟在怀疑什么? “小也,你适才给师者看了什么,让他这个老顽固一下就放过了你?”白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了出来,看着也璃遮在袖子里的手,似乎很感兴趣。 “没什么,只是……” 也璃正犹豫着当着银铃的面怎么说她手上生疮的事,难免会让银铃多心。 姗姗来迟的言望和君须就过来救场了。 “一来就看见你被副阁主叫去,怎么,你也跟那鹿角兔失踪扯上关系了?我们这才晚来几步,就错过了什么好戏?”言望兴致勃勃的问道。 “若不是你在御行院多逗留了片刻,我们又怎会迟来?”君须拿扇子指了指他,稍作无奈。 “哦?刚刚是谁说不要去凑这个热闹的?现在来迟了就怪我在外面逗留太久了?”言望不满反驳道。 君须闻言摇了摇头,无奈笑着看向也璃。 “你们两个,近来是越发的热闹了。这鹿角兔失踪之事,与我本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是叫我过去问了几句话而已。走吧走吧,都散了吧。” 也璃面对着围着自己的几个人,感觉有些头晕。 “小也,你放心,今日你受在川穹堂受的委屈,我定一字不漏的告诉小秋藏,让她为你出出气。”白青心知人多不好再问适才的问题,只有拍拍也璃的肩膀,以示安慰。 也璃哭笑不得。 “哪里就受了委屈了。师兄你可别再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别跟我气。我就不打扰你们几个新生说话了,你们慢慢聊。” 白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也璃一眼,看得也璃不知所云。 “你怎么和他聊上了?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还真看不出来,你与人结交的速度远超我想象……”言望看着白青离开的背影,嘟嘟囔囔道。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先离开川穹堂吧。” 也璃拨开挡住他去路的言望,踏出川穹堂的大门。 见也璃离开,里面的南山也站不住了,对着一旁正思忖的名古说道:“师者,就这样放走她么?她的话不能全信……” “好了。此事就这样吧。等秋藏回来,一切自有分晓。” “师者……” “恩?哦,对了,秋藏不在,你这段时间多看着点川穹堂,别又出事。” 名古明显无心搭理南山,三两句话便打发了她。 南山一面不服气,一面又生了几分困惑。 看师者适才的神情,也璃应该是没有供出她曾对也璃下手的事情。 不然依照师者的脾气,绝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可她的手为何会成那番模样? 明明她只是用了隐匿而已,况且秋藏当时已经见到了她几近透明的手,想来定是为她涂抹了消除隐匿的药物。 难不成她的体质与常人不同? 用了隐匿后会产生不一样的类似于过敏的反应? 一想起也璃那生疮几乎要发烂的手,南山不免生了几分怜悯之心。 但这怜悯也是转瞬即逝。 她自己的脸尚且如此,又有何人怜悯? 南山隔着面纱抚上了自己的脸,眼里的柔和彻底被阴冷覆盖,宛如冬日冰霜。 名古离开川穹堂后并未回去,而是直接去找了于饮湖楼观书赏湖的石深。 石深向来除了授课或是在川穹堂研制药品,他的多半时间都用在饮湖楼里。 饮湖楼向来少有习魔生来,常年安静,正是石深最为满意的地方。 因而名古直接踏水而来。 石深见名古突然扰了这湖面上的清净,便将书置在一旁,向前踱了两步,静候名古的到来。 “石深啊,这习魔阁内,也就只有你,能超脱物外潜心观书了。”名古在饮湖楼台阶处跺了跺脚,将鞋底多余的水渍踩干,这才迎向石深。 “超脱物外的并非是我。那药如院的柏林师者不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么?”石深低头看了眼名古的鞋,不过一秒的功夫,那水渍便消失殆尽,足以可见名古即便是长久不出手了,他的功力也不减半分。 “你们几个,不必比谁更能置身事外,倒是苦了我这个副阁主了。” 名古摆摆头,哀叹一声,垂眸处见石深放在一边的书,便拿起来看了一眼。 “狐妖怪谈?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这可是内阁规定的禁书啊。你倒是不怕给我们习魔阁添麻烦。”名古将这原本摊开的书给合上,放到了更远的角落去。 “也只有这种书,能偶尔看到些实话。怎么,阁主看见禁书便怕了?” 石深睨了一眼他最近看得入迷的“狐妖怪谈”,嘴角不偏不倚摆出不屑的弧度。 第70章 习魔之事 “怕?我当然怕了。如今咱们习魔阁阁主不在,凡事都由我来主管。这管得好了不行,管得不好了内阁又会怪罪下来……我这个度,极难把握,真是苦煞我也。” 名古一屁股坐在石深适才观书的地方,仰头看天。 “阁主真会说笑。管得好了,内阁自然有奖,怎么就不行了?”石深从一旁又挪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了名古身边。 “这万一管得太好抢了我们习魔阁阁主的风头,我这日后闲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我看呐,这阁主失踪,怕是故意为之。” “既然阁主有这想法,为何还要在众师者面前演出一副焦灼模样。像是谁看不出来似的。”石深望着湖水笑道。 “演还是得演的。万一哪位师者身份特殊,是内阁特派下来的,那我不就没好果子吃了?你说是不是?”名古此话一出,便笑盯着石深看。 石深并未侧首,只是仍旧看着湖水,微微笑着。 “阁主说得有道理。不过若是阁主有能力做个正的,又何必屈尊非得做个副的?有能力的人自然会被发现,无论你再怎么藏着掖着,总有人会发现端倪。” “石深你这话真是十分中肯。不过我现下并未想那么远,只望把眼前的事处理好我便谢天谢地了。”名古拍了拍椅子扶手,轻叹口气。 “哦?阁主遇到什么难题了?”石深偏过头去问道。 “你可知鹿角兔失踪之事?” “阁主不是已经大肆训斥过川穹堂的习魔生,我又怎会不知?只是不过区区鹿角兔而已,又怎会引来堂堂习魔阁副阁主的叹息?” “石深,我不是有意训斥你的学生,只是……” “我知道,阁主不必解释。此事一出,势必要有人出面。这药如院师者想来是无人肯出面的,也只有委屈委屈阁主了。” “哎,幸得还有你了解我。不然我这副阁主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好了,你今日来找我定不是为了那鹿角兔。鹿角兔失踪,只要秋藏一回来便可以了事,你又何必特意前来寻我?说吧,什么事?” 名古仰躺在椅背上,拿拇指摩了摩紧握住的拳头,最终还是开了口。 “石深,你对四族颇有研究。你可知……若是除了人魔两族的人习魔,会生什么症状?” “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石深身子缓缓坐直,眸子亮了起来。 “我……我不过是问问。石深,你便说吧。” 石深心生疑惑,但名古若是不肯开口,他也只能多番猜测揣摩了。 “我从书上得知,若是人魔两族习魔,则只需静心养息,稍加练习便可成功。可若是妖狐两族习魔,则会通体不适。但凡是哪个部位接触到了魔气,此魔气越是深入,则越为不适,由此部位开始生疮,直至扩散全身,溃烂而亡。” 这一席话宛如霹雳之惊,名古的眼紧紧闭了起来。 如今狐族已灭,那个在习魔阁的新生,则定是妖族人了。 既然是妖族人,为何还敢来他习魔阁? 她难道不知,习魔阁是由内阁所设,而内阁如今又在大肆查杀妖族人么? 与她接近时,名古也曾查探过她身上的气息,并无一丝妖气,想来定是用了什么法子隐住了满身的妖气。 身为妖族人,她入阁的目的何在? 会不会是混入习魔阁图谋报仇之事? 名古稍加思索,便觉得细思极恐。 “阁主是发现了什么?”石深见名古一直闭眼,并不说话,愈发的困惑了。 “没有。”名古压了压心底的猜测,抬抬眼皮,随即又是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 “只是近日读了一卷上古录,读到四族习魔之事有些好奇,那上古录记载又不全,便想着来问问你。” “阁主什么时候竟如此好学了?我入阁多年,也从未见过阁主对上古录如此上心。莫不是有什么……” “石深,你未免也过于小看我了。这新生刚入阁,我也得多学点能唬得住人的东西不是?”名古直接打断了石深的猜测,呵呵笑着。 石深心领神会,不再过问。 只是好奇,这上古录的确是记载过四族习魔之事,可提及之处少之又少,就连他自己,也是博览群书查阅了各类野史才得以知晓此事。 他又是如何能问出若是狐妖两族习魔会产生什么症状的问题? 石深侧过头去,继续望着这湖水,若有所思。 这边也璃左侧跟着柔弱的银铃,右侧跟着聒噪的言望与冷静的君须,四人一路各说各的聊得不亦乐乎。 “也璃,适才我找了一圈,未曾见到落九公子的身影。”银铃很是沮丧。 “可能你的那位落九公子不喜欢热闹,因而没有出现在川穹堂……”也璃安慰道。 “我说那个白青可真是有意思,习魔多少年了,还不是和我们一般,看起来那么神气?”言望似乎与白青不得眼缘,一见他就有得说。 “你第一次见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知谁在那习魔阁大门外说,‘瞧瞧人家习魔阁的人,那举手投足就是不一般’?”也璃侧头又对言望说道。 “也璃姑娘,那鹿角兔之事……”君须心里还记挂着鹿角兔失踪的事情,因而开口想问也璃。 “额……今日慈隐师者讲的课我竟没能完全听懂,什么魔灵魔法起源的……”也璃将头摆正,装作没听见君须的话,一面点头一面朝前走着。 正各自说话的四人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正有一人鬼鬼祟祟的跟着。 跟到游园路便被人拎着后领子甩进了没人的林子里。 “魔……魔君。”落九垂着脑袋胆战心惊的喊道。 “落九,你胆子真是越发的大了。以为我已经回魔君殿了,你可以乱来了?”束庄气不打一出来。 这落九竟然敢擅自跟踪也璃? 上次他不过是只见了也璃一面,现在便知道要跟踪她想知道她的底细了?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听从自己的指挥行事,还是听从他的好奇八卦之心行事。 “落九不敢。”落九仍旧不敢抬头。 第71章 主谋 “你再说一句不敢?”束庄凭空伸出来的手掌几乎要触到落九的脑袋,但理智告诉他暂时不可以。 如今落九刚在习魔阁站稳脚跟,就这样解决了他岂不是白费了这么久的谋划? 束庄眯眼看着落九,暗想,念在你还有用,暂且饶你一条小命。 于是手掌强忍着握紧,收了回去。 落九低垂着头,丝毫不知刚刚他侥幸逃过一劫,还在回话。 “落九并无他意,只是……” “好了。不想听你的那套说辞。”束庄袖子一甩,转过身去。 “以后不准跟了。” “是。” 听到落九极为温顺的回答,束庄又有些不太相信他会照做。 侧头过去看,见落九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看了就让人生气。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我束庄的人,还是元老派过来安插在我身边的人。”束庄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落九闻言惊讶的抬起头:“魔君,落九不是……” “知道了。收好你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好奇心,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束庄就知道落九会是这副表情,他不耐烦的打断了落九的话。 落九是他亲自栽培起来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落九的为人? 只是这落九的好奇心未免也过于重了些。 直至连胆子也变得大了起来。 束庄真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把他给打进魔族禁区。 “之前让你调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束庄收收情绪,问道。 “魔君,这是您昨天才下达的……” “我知道。你有时间跟踪人,怎么没时间去调查我下达的任务?” “……凌云雅舍我排查了一遍,新生根据身份背景排除了大半……” “也就是说,还没有结果?继续查,把时间多放在查与鬼灵王有关的事件上去,恩?” “落九记住了。” 看着落九这么一副温顺样子,束庄陡然想起了什么,不禁暗笑起来。 “对了……” 束庄稍稍掩住笑意,看着落九的脑袋说:“有一个人你可以关注一下,那个刚才你跟踪的人身边的女人。” “恩?” “那个女人叫什么来着?我想想……银铃?对,就是银铃。有时间你可以去找找她,你就说你叫落九,她就明白了。” “什么意思?” “别问那么多,照做就行了。” “是。” 束庄又偷笑几下,抿了抿唇,又装作严肃的问他:“那什么鹿角兔是吧,失踪了?谁做的?” “跟那位姑娘没关系……” “我知道。谁做的?” “是魔君不认识的……” “我、知、道。告诉我,名字。” 束庄捏住拳头,仰头看天。 “有几个人……” “主,谋。”束庄咬牙切齿,就差一掌拍到面前这说不到重点的落九身上。 “进朝院,扬尚任,以及跟在他身边的林易生、御行院赵平、药如院张世……药如院,南山。” “知道了。快滚。现在看见你就头疼。” “是。” 落九委屈兮兮的告退,离开了这片林子。 束庄捋了捋思路,对报恩之事似乎有了些眉目,便打了个响指,瞬间隐于林雾之中。 第72章 唐突报恩 也璃这边刚刚告别言望与君须,将银铃送回她的居室“雪梅”,直直往自己的居所“山月”走去。 却见挨着“山月”的外墙上有个脑袋在那里观望,并且与也璃招手。 也璃扯了扯嘴角,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正打算不理他走进去,他却喊着也璃的名字,让她出来。 有几个在玲珑清居庭院内摘花的人似乎也听见了,频频往这边看。 这回也璃即便是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了。 无奈之下只好又走出玲珑清居,去见那个模样正常但行为举止极为怪异的男子。 见也璃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束庄也笑得愈发活泼张扬起来。 “不知魔束公子找我何事?”也璃不去看他自显熟络的笑容,而是偏头去看这玲珑清居墙外的风景。 与墙内相比,这外面少了些花草,但更有清静闲致之感。 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也璃,我告诉你那鹿角兔是被谁偷的。有那进朝院的扬尚任……药如院南山。”束庄明人不说暗话,直接一口气说了出来。 并兴致勃勃的看着也璃的表情,希望她能给之一笑。 好歹也算是报了恩。 “你既然知道是谁偷的鹿角兔,为何不禀报师者,要与我说?”也璃狐疑的看着束庄,并未生一丝喜悦之意。 “若是你说了,岂不是有习魔阁的奖赏?”束庄想当然的答道。 “先不说你适才所言是否属实,即便真是如你所言,那也是公子你发现的,我又何必去冒领奖赏?魔束公子当真是句句怪谈,令人不解。”也璃拂了拂从林间穿梭而来身上的落叶,语气极为冷淡。 束庄听闻此言一时顿了顿。 他原本以为这狐族人性子单纯,是极好糊弄的,没想到在人族待了这么些日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不给人留个情面。 “这样吧,既然你认为这与你切身利益无关,那你便说个你想要的物件。什么都可以,你尽管往大了去说,我都可以满足你。” 束庄抬了抬下巴,一副我富有天下奇珍异宝你尽管挑的随意模样。 也璃皱了皱眉,暗下思忖,这人好生奇怪。所做事情毫无缘由,还带有一副至高无上的优越感,令人望之不解。 “你为何要告诉我偷鹿角兔的人是谁,为何又要送我物件?我见公子谈吐身姿并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而我平平无奇,并无显赫家世,与你素日更是甚无来往,公子你做这些有何意图?” “意图?现在人族无论做什么都要问个意图么?”束庄无奈笑问道。 “人族还有一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知公子是否知晓?”也璃嘴角多了一丝冷笑。 这抹笑意让束庄收起懒散随意,终于开始认真起来。 他当真是低估了这个狐族人的智商。 不过是自己失言多说了个“人族”两字,便被她抓住不放,想来是生了疑心。 这下可好,想报个恩倒生出这么多事端,定是他过于唐突冒进了。 束庄敛敛笑意,不再刻意摆出亲切模样,看着也璃的眸子也严肃起来。 “你可曾听过衔环结草的故事?” 第73章 后患无穷 “衔环结草?报恩?”也璃闻言更觉得不解。 这人说话一句比一句摸不着调,即便是多思如也璃,也恐难猜出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对,既然你知道这个故事,那我便不多费口舌了。你就当作我是来报恩的。” 说及此,也璃想到自己与他聊天就像是在漫漫长河中胡乱捉鱼,如今终于触到了底。 “报什么恩?”也璃不再胡乱猜测,只一心盯着束庄的脸,似是要将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这其中缘由我不好多说,总之我特意来此,就是为了报你一恩。” 束庄半转过身,一副不可多言的模样。 “那好,我想好你拿什么来报恩了。”也璃点点头,眼神微动。 “什么?”束庄一喜,以为自己终于要在这报恩之路上解脱了。 “告诉我,你报的什么恩,这便是我想要的。只要你告知我了,你便可以走了。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过。” 也璃自然而然的和他讲起了条件,这一举打得束庄措手不及。 “你……” 束庄闭了闭眼,转过身去。 他暗想也璃所说是否可行,若是可行,那她知晓了千年前的事情是否于她不利? 织瑶让她失忆定是有她的打算,他要是一意孤行,为了报恩坏了事,那岂不是又白白害了织瑶? 可若是不应允她,自己刚才所说的那番话倒像是随口说的,毫无信誉可言。 几番思量下来,束庄打算删删减减,挑些不重要的说了。 “在你还小的时候,你救过我一命,在一只极为凶猛的妖脚下救的我。当时的我可不是现在这番模样,所以你对我没有任何印象是极为正常的。” “多小?是在落无村吗?” 束庄看着她的眼睛,不摇头也不点头。 也璃点点脑袋。 “那妖现在还存在么?” 束庄拿舌头抵了抵上颚,仍旧没有说话。 “好,都不说。那你说说当时的你是个什么模样吧。”也璃垂头看自己细长的指尖,剥了剥自己的指甲。 束庄哭笑不得。 这再说下去,岂不是什么都被她挖去了? 他这堂堂魔君,竟然被一个狐族女子质问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可笑至极。 好在这里别无他人,即便是失了面子,也只是在这一人面前。 “当时的我……长得极为锐利,时可伤人,时可护人。” 这回轮到也璃失笑。 “那公子真是长得一副奇异面孔。” “是吧?人一大了会刻意忘记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所以你不记得是正常的。”束庄赶紧应和,唯恐她再多问。 也璃闻言有些出神。 是吗? 所以那些都是她自己忘记的么? 膝盖上的那块伤疤,梦中的那道影子,还有记忆中隐约出现的曾叫过自己名字的陌生声音。 这些都是她小时候不愉快的经历么? “好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此恩已报,你可记住了。”束庄隔空点点也璃的脑袋,语气无奈。 也璃回神后眨了眨眼,心生一计。 “适才公子所说,大概是救命之恩。可救命之恩,又岂能以三两句话便报了?” “你……” 束庄头皮一麻,这狐族人心眼最多,她莫不是要耍赖? “魔束公子不必紧张,我只问最后一句,公子可是……魔族人?” 束庄只皮笑肉不笑。 “你是如何得此言论?” “四族当中狐族早已灭绝,妖族自有其特征,你无一对得上妖族特征,而你适才的语气又不像是人族,排除下来,也只有魔族了。” “既然你都分析至此,又何必要问我?” “问你自然有我的道理。这习魔阁内守卫森严,防御的重点便是外族,特别是魔族。可你却视若无物,不仅在习魔阁内来去自如,甚至能在我玲珑清居的外墙边与我打招呼,若不是身份特殊魔气强大,又岂能做到如此地步?” 也璃原本圆溜的眼睛眯得细长,有了那么一丝狡黠的意味。 束庄听闻也璃的一通分析,早已脸色不太好了。 看来他不仅仅是低估了这狐族人的智商,还高估了自己的。 “看来你是从第一面见我时便有了猜疑吧?即便是心生困惑也不忘揣摩我的身份,果真是七窍玲珑心。” 束庄索性不再与她说些虚的,干脆问道:“你早就猜到我会告诉你一些你想知道的过去。这才肯费时间与我说上这么久,对么?” “原本第一次见你时便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不像初见,但我细细想过,的确未曾见过你,便有所猜测。当你第二次出现在这里,我就不得不多揣摩一番了。并未有公子所以为的利用之意。” “既然你都猜至如此,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的确是魔族身份特殊之人,来此只是为了报你一救命之恩。既然恩情已报,我便不多说废话,回我魔族去了。” 束庄说着便要转身,当真是再怕她多问一句。 “你特地来习魔阁只是为了报恩么?难道没有暗下棋子,为你魔族谋利?” 束庄脚步一滞,回首看也璃的眼神多了一丝复杂情绪。 “有些时候,你未免过于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忧心。” “忧心?该忧心的不应该是我人族么?人族面临内战,而你魔族正好趁虚而入,借以报恩之由窥探习魔阁,好为日后人魔一战做准备?” 也璃声音虽低,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如带了刺的雨点一滴一滴的打在束庄身上,他闻言愣了许久。 半晌无言。 “你可以这么想。但你不该这么想。以你的立场,你的确不该。” “我的立场?我该是什么立场?”也璃反问道。 束庄看着也璃的眼睛,竟一时分不清她是在试探还是在与他较劲。 “我该回去了。如你所说,习魔阁守卫森严,再不走,他们就会有所察觉了。”束庄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千年前他从未想过,救他一命的人竟然是如此棘手的人物。 这一恩,报得怕是有些后患无穷了。 “魔束公子慢走。我便不送了。”也璃侧身,语气极淡,眼神也极为疏离。 第74章 渡劫(元旦快乐~) 也璃侧身时袖口微荡,束庄视线落在她稍稍露出的手上。 “你这手……记住了,最好别用魔气,也别用沾有魔气的药物。你入了止安院也好,那里对魔气低微之人极为宽容,你能避免接触魔气入体则避。最好……也别让外人知晓,你这手,生过疮。” 这几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束庄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下意识嘱咐她。 束庄暗暗收回视线,看回也璃的脸。 虽说与之前的容貌大不相同,但眼神好歹有几分相似。 千年前她因中了附有魔气的一箭危在旦夕,又因被人用魔气治疗而奄奄一息最终丧命。千年后她既已入了习魔阁,只望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也璃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并未对束庄的话作任何回应。 再抬眼时却见他盯着自己,那眼神似忧似喜,像是知道些什么她从不知晓的事情。 也璃暗想这魔族人的确知晓颇多,什么都没问,竟然还知道自己手上生疮的缘由,让她不要沾染魔气。 依照他的话来看,她只是因为魔气入侵因而生疮,可以解释为自己的体质与别人不同。 那为何又不能让外人知晓呢? 难不成这习魔阁内只有她一人体质特殊,会因魔气入侵而生疮? 看他双唇紧闭的模样,再问下去想是什么也不会说了。 如若她想知道更多,得在这个人身上再多下点功夫。 见也璃眼神微动,束庄恐又生变,不打算多留。 刚一转身,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不叫魔束,我叫束庄。” 说完便往玲珑清居更远处的林子走去,直至踪影不见。 “束庄?那为何之前与他说话的人要叫他魔束公子?魔……束?”也璃眨眨眼,若有所思的走回了居所里。 “织瑶……” 束庄一回魔族就往灵栈那里去。 而孟织瑶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头也没回一个。 “织瑶,妖狐两族之人习魔会生疮,一旦生疮则必死无疑么?” 孟织瑶面对稍稍有些急切的束庄,并不着急,将盛出来的汤一碗接着一碗摆着,随后招手示意亡灵前来领汤。 孟织瑶一边目睹着亡灵汤碗里的幕幕场景,一边温声细语:“你看看,这些亡灵乖巧听话不惹事,与他们打起交道来,真是简单。” 束庄见孟织瑶这副样子,索性转到桌子内侧去,又问了一遍:“若是狐族妖族习魔生疮,则必死无疑?” 孟织瑶嘴角冷起,眸子微微抬了一下。 “你倒不如直接问,那个狐族女人习魔生疮,是否还有活命的机会。” “就知道织瑶你明白我的意思……有吗?”束庄按下了孟织瑶又要端碗的手,盯着她的眼睛。 “你已经干扰过一次她的性命了,还想再干扰一次?” “我没想干扰,只是好奇问问。” “若是会死,大不了从我这里领走一碗汤,重新开始。你急什么?” 束庄咂咂嘴,觉得孟织瑶说的有点道理,便松开她的手,任由她去了。 “大概是干扰过一次,便总觉她的生死与我有关……” “魔君还是趁早打消这种不利于魔族的念头。她的生死,与魔君再无任何关系。魔君此番前去人族领域,怕是恩已经报了?” “报了。”束庄点了点脑袋。 “如何报的?”孟织瑶瞥了一眼。 束庄舔舔嘴唇,有些心虚。 “她只说让我告诉她为何事报恩,则算是报了恩情了。” “所以你告诉了她千年前的事情?” 孟织瑶语气平平,但束庄知道,她娇嫩的外表下,藏的是一颗动辄雷霆的心。 “没。我试探过,知道她失忆了,便大致挑拣了些无用的信息给她,也算是报了恩。我们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相关。”束庄赶紧答道。 孟织瑶只笑了一声。 “两不相欠,再无相关?魔君,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天的话。” “自然记住。我魔君说话还能不了了之?” 孟织瑶只斜了他一眼,不再反驳他。 可将碗递向亡灵的手,隐隐发抖。 孟织瑶于灵栈迎来送往无数个亡灵,她总有一天会迎来她不想见到成为亡灵的人。 历任魔君都是她送走的。 束庄也不会例外。 历任魔君只知上任前会有一劫,劫未过则命丧当时,劫过则为魔君。 他们却不知,身为魔君的途中还有一劫。 劫过则继续做他们至高无上的魔君,劫未过则命止魂灭。 身为灵栈孟婆,事关天机,她不可言说。 千年前他们擅改轮回之事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便是天谴。 她不敢再做任何违背天意之事,唯恐再遭不测。 所以……那个狐族女人,便是来送走束庄的么? 她助他渡过一劫,让他登上魔君之位,却又生一劫,让他魂灭。 这便是天意么。 孟织瑶回眸,却见正无聊摆弄着锅里汤勺的束庄,眼神微低,不忍再看。 因鹿角兔失踪事件,秋藏比原定时间早了两天回来。 回来时手里握着几株色彩鲜艳的花斑草,将其甩进了川穹堂药房之中。 “秋藏,这鹿角兔失踪,也只有你能唤得回来。这才暂且处事不发,等着你来处理。”名古在秋藏耳边解释,指了指川穹堂原本圈着鹿角兔如今空荡荡一片的地方。 “若是它不想走,没人偷得走它。想是因为我不在,它自己贪玩罢了。师者不必惊慌,我必将它带回。” 秋藏神情淡然,并不认为这是一件急迫严重的事。 “听闻此话,我才有所放心呐。”名古呵呵笑道。 秋藏从衣领里取出一只做工精巧的竹哨,只吹一声,便静等鹿角兔的出现。 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就连鹿角兔的回音都未曾听见,秋藏无形之中皱起眉头。 名古见状心生不妙,便开口问道:“鹿角兔可是被人绊住了脚?” “凭它的本事,无人能绊得了它。” “那为何……” “也许是它跑回雾林去了。” “雾林?!”名古一震,瞪了瞪眼,难掩惊讶之意。 雾林属于习魔阁禁区。 可习魔阁禁区也有去得了的,也有根本就不能踏足的。 这雾林便是有去无回极为凶险的地方。 第75章 雾林(祝大家新年新气象) 人人都道兽山凶险异常,却不知东方习魔阁内的禁区雾林,还比那兽山凶险万分。 就连身为习魔阁副阁主的名古,也从未踏足过雾林领地。 “秋藏,这雾林可再去不得了……”名古想起近些年来但凡有人入过雾林,皆无生还,便心生忧虑,不敢再让习魔生们以身犯险。 更何况是成为药师地位早已不一般的秋藏。 “若是失了它,往常一日便能调配出来的药量,要多花上十日以上。我才带回来的花斑草,也只有它才能为我试验毒性。这种草若是没有鹿角兔,即便是拿人做试验,也无十分把握。” “可一入雾林,便生死难测,你……” “师者,我暂且去禁区附近找一找,若是能找到最好,可若是找不到……我便再进一次。”秋藏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生长得正旺盛的川穹身上,似在回忆当年它尚且小小一株的模样。 “多年前你能出来实在是侥幸为之,万不可再次涉险。”名古苦口婆心劝解道。 “这回若是拿不出内阁想要的东西,名古师者,你知道的,习魔阁会承担什么后果。”秋藏移开目光,放在了名古身上。 名古转过身去,沉默许久。 他不是不知,只是知而不言。 他们于内阁来说,是隶属,也是工具。 可即便如此,他们习魔阁人不能拿自己作为工具。 这鹿角兔跑了便跑了,可若是少了一个秋藏,习魔阁供给内阁的药物便彻底断了。 这对习魔阁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损失。 权衡下来,还是秋藏这么个资深药师更为重要。 正要与秋藏分析利弊时,秋藏却早已进了药房,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又走了出来。 “这么些年,我潜心研制入雾林不被猛兽侵袭的药物,原以为不会派上用场,没想到终究还是会踏入旧地,重为旧事。” 秋藏摊开手掌,透明药瓶里装满了黑黄色颗粒,即便是密封着,名古也能嗅到其刺鼻的香气。 名古摸了摸鼻子,问道:“这药物,可能保命?” “于我来说,尚且可以。何况多年前我已入过一次,大致清楚里面的情形,这回定然不会像上次那般凶险。如今无把握之事,我再也不会去做了。” 秋藏手握药瓶,多出一份原本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神伤。 名古闻言叹了口气。 “若是非要进去,则要找一帮手。” 秋藏将药瓶放回腰间,静等名古的下言。 “上次你能从雾林回来,便是有那个人相助。即便是毫无魔气之人,也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不必了。不用将别人的性命也悬在我的腰上。”秋藏十分果断的拒绝了名古的提议。 “你身侧有一人便多一分回来的希望。秋藏,我不愿看到我习魔阁又折一名药师。”名古也不让步,极为肯定的说道。 秋藏不愿与他多番争论再费口舌,又想名古能派遣给她的,不过是些药如院稍懂药理的新生,到时让那新生待在禁区边缘处等着,她独自一人深入即可。 便暂且随他去了。 “那师者便派与我……” “我已为你物色一个人选。她是为习魔阁新生,身上几乎无甚魔气,或许能够帮上你的忙?” “师者物色的人,秋藏不敢质疑。” “好,好。”名古闻言松了口气。 原本他对手上生疮的也璃心生忌惮,即便是她身上魔气尽无,看似人畜无害懵懂模样,也不能久留此人。 习魔阁不能留妖族人在阁内。 不仅她自身极为危险,对于他们习魔阁来说也是引火烧身。 正好有此一事,将她派进雾林。 若是无命出来,则他也少操一份心。 不用担心若是内阁发现习魔阁内窝藏妖族人会如何处置他们。 说不定她身为妖族,在妖邪林立的雾林里还可以过得不错,让她自生自灭也好。 可若是她命大活了下来,则必想办法秘密处置了她。 见名古似在出神,秋藏不忘提醒道:“师者,这次进雾林,无论是否抓得回来这鹿角兔,还请师者不要放过私放鹿角兔的人。” “那是自然。我已经派白青秘密去查了,想来很快就有结果。” 听闻是白青在查,秋藏放心几分。 虽说白青平日里看起来闲散懒惰,但事情的轻重缓急他自有分寸,这次鹿角兔事件想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进雾林的时间秋藏与师者商定在明日一早。 而也璃得知此事是在慈隐师者的课上到一半时被名古师者叫去告知的。 也璃没有问“为何是我”,问的却是“如何才能帮得上秋藏?” 名古看着坦诚相问的也璃,暗叹一口气。 她眼神真挚,甚至不知入了雾林则生死难料。 名古不禁为自己的计策羞愧难当,可他没有办法。 事关整个习魔阁,她这一把火,不能烧到习魔阁来。 “等入了雾林之后尽听你秋藏师姐安排。” 见名古目光深沉,似有难言之隐,也璃无法多问,只能回答一句:“也璃明白。” 等也璃晚上回到居所准备时,向晚竟然出奇的在卧室看书。 回到房间有人在的感觉真是不错。也璃一面暗想,一面将有些厚度的白袍给找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向晚见她翻衣物,意外的开口问了句。 “师者叫我陪秋藏师姐去一趟雾林,找丢失的鹿角兔。”也璃笑道。 “雾林?”向晚反问道,而她手中的书往下放了一半。 “对。雾林怎么?”也璃停了手中的动作,问道。 向晚从来不多说话,这回她的反应倒是让也璃多了几分好奇。 她低头将书翻了一页,低声道:“雾林是个极危险的地方。” “危险?” 也璃不是太懂,既然雾林危险,为何师者在与她提起时却不言一语? 既然危险,则应派遣能力更强能帮得上秋藏的人去,为何要挑选毫无能力尚未习魔的她? 几番思索不禁回想起束庄临走前告诫她的话,他说最好别让外人知晓她的手生过疮。 第76章 今日无风 可也璃已经为洗脱她晚上出现在川穹堂的嫌疑,让名古师者看到了自己的手。 难道这便是师者派遣她入雾林的缘由? 也璃捂住早已用绢布缠起来的手,寒从心生。 她做错了什么? 师者为何要如此待她? “你大可不去。”向晚见也璃神情陡变,说道。 “师者让我去,我又如何能不去。”也璃轻笑一声,将那件厚重的白袍摆在了床边上。 “秋藏手段高明,兴许你还有活路。” 向晚听似安慰的话让也璃多看了她几眼。 听她的语气,像是很了解秋藏一样。 完全不像是新生说起秋藏的语气。 通常新生会唤她秋藏师姐,有时年轻一点的师者也会喊她一句药师,可为何向晚言语中并无半分敬意? 向晚见也璃无声,抬眼去看,见她凝神盯着自己,只不动声色的又翻了一页书,不再多语。 今夜向晚没有任何动静,在黎明时分也未曾出去。 只在早晨也璃出门前送了她一句话。 “若是你不能活着回来,我便要麻烦地换个居室。我说过了,还望彼此不扰,不要给对方找麻烦。” 也璃闻言点点头,不知怎的,原本是想笑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雾林禁区前是习魔阁设立的魔法屏障,未施魔气则无法入内。 名古身后跟着几个人,候在屏障外面。 秋藏到的时候,也璃已经做好了入雾林的准备。 名古也输送魔气于屏障之上,将屏障打开了一个缺口。 “怎么会是……”秋藏见名古要派给自己的人是也璃,顿生退缩之心。 眼底的恐惧宛如闪电袭来。 白青见状赶紧上前,对秋藏耳语:“你放心,只要进去后让她涂抹了你的药物之后守在雾林安全处等你,她便不会有危险,你定要稳住你自己。” 秋藏瞳孔微张,神色似有哭意,这一脆弱的秋藏让白青萌生与她一同进去的念头。 可他身不由己。 “小也,你放心,这回入雾林绝无半分危险,有秋藏这个可靠之人在,你大可放心。”白青将秋藏的注意力转到也璃身上。 “我知道。”也璃轻微的点点头,可她眼里,竟生了视死如归的决心。 这神色,秋藏看了大概又要伤心了。 白青只好又将话题转到身后的几个人身上。 “你们几个,待会儿看看,秋藏师姐是怎么带回鹿角兔的。如此看你们还敢不敢胡乱偷了鹿角兔出来玩?” 秋藏与也璃一同看过去,原来这几个便是放走鹿角兔的罪魁祸首。 “秋藏,他们几个分别是进朝院的扬尚任、林易生,御行院的赵平,还有药如院的张世。等你出来了,我绝不轻饶他们。” 名古一一点着这几个人说了他们各自的院系以及姓名。 可秋藏的关注点却不在此。 “我们定能安然出来。”秋藏看了名古一眼,这一眼里掺杂了若有似无的警告。 名古看出其中的警告意味,却不明白为何。 也璃往后看了眼,并未找到南山的身影。 之前束庄与她说的那几个人中,除了南山,都在场了。 “有你在,你们两个当然能安全出来。小秋藏,这一点你不用强调,我们都知道。”白青嘻嘻哈哈的说着。 “你们还要出来亲眼看一看他们几个人的处置呢。我可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全了这些人,一个都不漏哦。” 也璃看着白青故作轻松的神情,不知笑意下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今日无风,阳光正盛,此时入林正好。在太阳落下之前便有整整一日的时间,若是搜寻不到,则尽快出来。”名古抬头看了眼天,提醒到该出发的时候了。 秋藏咬牙看了也璃一眼,率先跨进屏障往里走。 也璃深吸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众人隔着屏障看着两名女子一前一后缓缓走了进去,雾气逐渐团聚,对她们形成包裹之势。 雾林像是张着一只血盆大口,将她们吞了进去。 屏障内的人渐渐隐于雾林之中,屏障外的安静也被彻底打破了。 “混帐东西。若是秋藏药师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拿命也赔不起。”名古痛斥道。 那犯事的几人被这阵仗吓到,皆不敢多言一语。 以为向来主张大事化小的白青会为他们说几句话,可没想到他更为愤怒。 “等她出来了,我定要拿她的软骨水一点一滴的折磨你们,让你们此生再无习魔资格,终生于禁区服劳役,每一日都难以自拔痛苦万分。” 白青捏的拳头“咯吱”作响,似要将他们也给一齐捏碎,吓得他们大气不敢出。 “你……你无权对我们做这些。习魔阁即便是内阁设立的,也无权对内阁大臣子女擅用酷刑。”扬尚任站在其余三人前面,大有威武不能屈的架势。 “就算你是内阁大臣之子,可你人在我习魔阁,又能拿我如何?到时只需将罪名安在我一人身上,说我习魔攻心神志失常这才动了私刑,又与习魔阁何干?” 白青笑得眉眼皆开,笑得扬尚任毛骨悚然。 平日里戏谑懒散的白青,竟然是这样一番恐怖模样。 难怪…… 难怪这么多年不曾毕业,也能在习魔阁混成如今这样。 “白青,切莫胡言乱语。”名古见白青越说越离谱,制止道。 白青勾嘴一笑,收回了让扬尚任汗毛倒立的表情,对他挑了挑眉,又变回了之前那个不爱管闲事总耷拉着眼皮的白青。 自此之后,扬尚任再不敢小瞧任何一个温和无害看似能任人欺负之人。 “不怪白青吓唬你们,你们几个未免也太胆大妄为。想当年秋藏从雾林带出鹿角兔时鲜血淋漓,另一毫无魔气之人也是遍体鳞伤只剩一丝气息。这几乎赔上了两条命的鹿角兔,就这么被你们放回去了,着实让人生恨。” “原……原本我们只是想偷鹿角兔出来玩一玩就还回去的……可,可没想到那鹿角兔竟然发了疯似的伤了我们,还一个劲地往禁区跑。我们几个哪里追得上,这才不小心让鹿角兔跑回了雾林……”进朝院的林易生哆哆嗦嗦开口道。 第77章 向阳树苗 “你们几个应该庆幸,它没有要你们性命。若是换做它刚入习魔阁的时候,定毫不犹豫将角对准心脏,一击即中。你们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与我们说这些。” 名古用不争气的眼神看了看他们,叹了口气。 “尤记得鹿角兔刚入川穹堂时,撞坏了好几圈围栏,几乎每日都有人被它伤到撞到,再不济也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直至再无人敢入川穹堂。”白青将两手放置脑后,看似感叹道。 后面以扬尚任为首的几人皆是咽了口口水,为之后怕。 “过了这么些年,在秋藏的精心驯养之下,鹿角兔才终于安稳了一些。不再胡乱对人用角,也不再任意伤人性命。可即便如此,它也只听秋藏一人之语,外人说什么它一概不听。这才将它安置在川穹堂。” 名古一面说着,一面看着面前的屏障,出手收回了魔气,屏障立即恢复如初,再无缺口。 “好不容易养熟了,这回它又怀念起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名古转过身来,靠在了一旁的树桩上。 “这鹿角兔这么危险,为何不对我们说……” “谁知道你们有这个胆子?这么多新生,有对鹿角兔感兴趣的,但从未心生歹念敢偷鹿角兔的。是何人给你们的胆?” 扬尚任眼一横,正要说话,被白青给打断了。 “还能是谁给他们的胆?总不是好奇心做祟?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白青斥责道。 名古摇了摇头,不再将矛头对准这些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新生。 他如今只望秋藏一人带着鹿角兔平安归来。 一人即可。 习魔阁这一批知情人守在这里等人回来。 就连那远在遥陵的鬼灵部落里,也念着千里之外的习魔阁禁区雾林。 子照捂着肚子想要坐起来,却被谷传按了下去。 “谷传,王果真为了我……” “好了子照,你就别说话了,在营地好生歇息。王一听说能治你的向阳树苗生在人族习魔阁禁区之地,就二话不说的离开了营地,声称定要拿回向阳树苗治好你的病。王吩咐我必定照顾好你,不然回来有我的好果子吃。” 谷传一面按着子照想要起来的肩膀,一面又压紧了他的被褥,不容一丝缝隙存在。 “上次王出现在习魔阁内就已经引发习魔阁恐慌,他们警惕之心愈重,这回再去,恐怕有危险。”子照从被褥里伸出脖子来,显得忧心忡忡。 “王决定的事,我们哪里有办法?不过王总能化险为夷,你又不是不知道,王本事极大,恢复能力又快,你就放心吧。上次我见王都奄奄一息躺在一个女人身上了,醒来时就跟没事人一样,我就知道,根本就没什么能伤到我们鬼灵王。” 谷传又拉了拉被褥,将其完全盖住子照的脖子,直至只剩一个脑袋在被褥外面。 “还有这事?”子照闻言直接挣脱掉被褥,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的好奇惊讶,并一副希望谷传继续说下去的八卦神情。 谷传缓慢的抿上了自己的嘴,打算用若无其事的眼神看他。 “谷传,你既然已经说漏了嘴,就赶紧说下去,不然我告诉王,便有得你受了。”子照自己将滑至腰间的被褥扯了上去,拖着谷传的衣襟不让他走。 “我这嘴哟……你要是告诉王这是我说的,我可就别想活了。”谷传惩戒似的拍了三掌自己的嘴,随后犹犹豫豫的讲了当天他入兽山找王时看到的一幕。 “我明白了。我似乎明白了。”子照捂着肚皮又缓缓地躺了回去,神情带着几分超脱的释然感。 “你明白什么了……先不管你明白什么,只要你不在王面前多嘴,我也就不会透露你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谷传指了指子照的身上,正儿八经的与他谈条件。 “你的话,的确有几分可信度。可你的嘴,我一分都不信。如今王是因为找药心切,尚未仔细盘问,一旦花了心思,你谷传就没有不全盘托出的。”子照缓缓侧过身去,作势不想再与他聊下去。 “诶……子照,你可得给我留条活路。平日里我待你也不错,你没必要非得在这个事情上与我较劲吧?这事关王的声誉,说出去对谁都不好……你看,这只有向阳树苗才能救治你,不也是我提出来的吗?”谷传讨好似的对着子照的后背说道。 子照稍一细想,觉得谷传说得也有些道理。 他嘴虽然不严实,但好歹心是实打实的。 便转过头去,问道:“这向阳树苗有阴阳两苗,只有阳苗才能用来治病。不知你是否与王提起过?” “你放心吧,我谷传做事你还担心什么?” “我是不担心你。可我担心王。习魔阁本就守卫森严,上次事情一出,则更为难进,更别说禁区了。那禁区雾林谁不知道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 “好了,你身上都这副样子了,就别操这个心了。王自有王的办法,又岂是你我有资格去担忧的?”谷传摸了摸旁边的茶水,发觉已经凉了,便起身准备换一盏温热的。 子照像是没有听见谷传的话,还在床上喃喃说着: “……那向阳树苗本就极难发现,不仅是生在沼泽之中,阴阳两苗还相隔甚远,被取了任何一苗,则另一苗会隐于沼泽之下,再也不会出现……” “子照。”谷传将茶杯重重的按在桌子上,似有发怒的迹象。 子照一愣,撇过头去看他。 “你跟着王的时间比我们都久,难道你还不知道王的为人么?当年他救我于水火之中,身上也平白无故多了十几道深痕,他却只说是斩杀异兽伤到的。可那伤痕,谁看不到出来是用大刀砍的?我这条命就是王的,我们鬼灵部落的所有命都是王的。包括你,子照,你的命也是。” 谷传突然的愤慨让子照难以接话,只能睁大了眼看他。 “王想让你活,你便不能死。王想尽办法救你,你就得在这里养着身体,等着王带回向阳树苗,让身体恢复如初。像你如今这般忧思多虑,对你身体有什么好处?岂不是白白糟蹋了王给你带回向阳树苗的一番苦心?” 第78章 秋 子照小心翼翼的掖好被子,乖巧的躺好,表示自己不再胡乱动了。 这才让谷传消了几分气。 “说来说去,还是得怪你自己过于轻敌。” 子照瘪瘪嘴,无奈说道: “我屡屡侵入人族领地,从未被他们逮住过。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你谷传向来跟在王的身边,不知道何为暗箭难防,有王在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暗箭,更别说伤人。我这孤身一人在外,难免中了道被下了套,这才负伤回来……” “偏偏一般东西还治不好你,非得要那习魔阁禁区雾林里生长的向阳树苗才可让你的身体痊愈。你还真是娇贵。”谷传没好气的说道。 “那没办法,生来如此。与你们可没得比。”子照摊摊手,表示自己对体质这方面并无能为力。 谷传瞥了他一眼,重新拿回桌上的茶杯,走了出去。 子照按了按绑在自己腰间止血的布条,从被褥里伸出手来看,血的颜色翠绿,泛着一股清新自然之气。 他翻了个身,在谷传换来温热的茶水之前便沉沉的睡去了。 他做梦了。 梦里似乎回到一千年前,他被死死的定在无人谷里,从来都不能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 直至他的来临…… “为何是你?” 浓雾中秋藏说了句话,让也璃从观察四周中回过头来。 “什么?”也璃隔着一层浓雾问她。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秋藏停住了脚,似乎不打算再走下去。 “秋藏……” 也璃也随着秋藏立于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稍显瘦长单薄,像是随时会在这浓雾里消失一般。 “你不要再往里面走了。” 秋藏从腰间取下玻璃瓶,将里面的大半黑黄色粉末撒在了也璃身上,其剩余的则涂抹于自己的额间、脖颈、手心。 “这边有一丛川穹,我当年初入此地时种下,以防万一。这些川穹皆是我以雾林之气培养生长,又以毒水浇灌而成,极毒,无猛兽敢靠近。” 秋藏带着也璃往东边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一丛围绕成一团的川穹。 其模样生长得怪异鲜艳,别说猛兽,就连人看到了也不一定敢接近。 也璃意识到秋藏是打算丢下她独自一人深入雾林,便开口道:“我可以同你一起……” “不可以。” 秋藏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隔着一层雾,也璃似乎看到秋藏眼逐渐变红,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这里很危险,稍不留意便会迷失在这浓雾之中。你在这丛川穹里等我回来。” 秋藏说着便要离开。 可也璃并未走进川穹之中,而是跟着秋藏走了一步。 秋藏低了低头,像是犹豫了很久。 “阿秋。它叫做阿秋。你们嘴里的鹿角兔,它是有名字的。是以一个人的名字命名的。” 也璃皱了皱眉,意识到这是一段久远的回忆。 “我原本不叫秋藏,原来我叫做风鸢,这才是我的名字。” “风鸢?”也璃想起来,之前在桃源巷里时,的确是有人叫过她风鸢药师,而当时的白青也并未有所异样,就像她原本就叫这个名字一样。 也璃心生疑虑,但当时与他们还未熟识,因而没有发问。 “秋……是那个人的名字。当年她手无缚鸡之力毫无魔气之人,却深入雾林救了我一命。她出去时浑身是血,几乎摸不到气息……” 秋藏说着微微捂住了脸,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她……还好吗?”也璃轻声问道。 “她死了。回去不到三天,就死了。” 秋藏放下手,侧头去看川穹。 “当时,我便叫她,等在这里。可她不听……” “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倒在地上,几乎血已流尽……可正因为她流着血一路深入,迷路的我们才得此机会逃了出去。” 秋藏深吸一口气,重新将视线落在也璃身上。 “时隔多年,竟让你再次随我入了雾林。我不知为何会到此地步……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不会的。我相信我们定能安然无恙的出去。”也璃安慰道。 秋藏笑了笑,像是一瞬间又认清了面前的这个人。 她根本就不是秋。 秋只是个简简单单毫无心机的女子,她不像面前的这个人,性子沉稳,笑容内敛,眼里藏的却尽是巧思慧心。 她记得当时的秋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说她走不出去了,她可能要葬身于此了。 她从衣襟靠近胸口处取出一只竹哨,说是送给秋藏用来给她驯养鹿角兔。 而此时此刻,也璃对她说,她相信她们定能安然无恙的出去。 说得毫不犹豫,坚信不疑。 秋藏当年虽走出雾林,却将自己置于迷雾中多年。 如今她再入雾林,却似乎终于走出自己心中那片凄凄迷雾。 秋藏往前走了两步,告知也璃,要想出去,并非她想的那样简单。 “习魔阁往后再有人入雾林,都用别的办法试过。即便是几人同入,各自牵扯一根绳子,绳子也会无缘无故地断掉。一切能辨别方向的办法都无用。秋没有魔法,他们便以为只能用无魔法之人的血。可即便是用人血作为引路标示方向,也会在血滴落于地面的瞬间消失殆尽。” 也璃看着秋藏平静的脸,便知她心中已有打算。 “若是这回我们入雾林必死无疑,你不会让我跟着进来。” 秋藏侧首笑道:“也璃,你果然聪明。那白青向来看人便准,他说你比秋聪明,我还不信。如今我终于信了。” “你是怕师者对我下手?” “没错。在看到你是随我一同入雾林的人,我便有所猜测。依照名古师者的性子,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必有缘由。既然会派你入雾林,言语间又有只想我一人回去的意思,我便猜测他并不想你活着回去。若是我不带着你进来,他定有别的办法处置你。因而这才肯带着你进来暂且避一避。” 在秋藏看来,落入名古师者的手上竟然与入雾林一样危险,这让也璃不得不对习魔阁另生了几分警惕。 第79章 鹿角兔 “那这次我们该如何走出去?” “我打算赌一把,赌阿秋会带我们出去。” 秋藏看着雾林深处,手轻轻抚着脖子上挂着的竹哨,言语之间带着轻微的情绪。 “它身处雾林,不会不知出雾林的路线。当年它不带路是因为我喂它毒草导致它发晕落入我手中,对我产生了仇恨,自然不会带路。可如今我已养它多年,我待它如何它心知肚明。” “可若是它不愿出去……” “所以才是赌一把。赌它对我尚有喂养之情。” 也璃看着那只做工精巧的竹哨,便知能做出这种竹哨的人,定是温柔之人。 而用这种竹哨驯养出来的鹿角兔,不会不念及往日恩情。 “我与你讲了那么多,只希望你就在此处等我,不要再往里面走了。等我找到阿秋,再带你出去。” 秋藏清冷的眸子里带了三分暖意,可这暖意却也让也璃苦笑不已。 出去以后又如何?随时随地跟着秋藏,让她保护自己么? “好,我就在这川穹里,等你带鹿角……带阿秋回来。”也璃却点了点头,示意秋藏放心。 “你身上已涂抹我研制的兽香,即便是有猛兽近身,只要你不做过于激怒它的举动,它便不敢随意进攻。再加上你在川穹之中,必然不会有任何危险。” 秋藏将也璃推至川穹之中,毅然转身投入了雾林深处。 “你也一切小心,速去速回。” 也璃对着她逐渐暗淡的背影喊道,可并未得到回应。 这川穹散发一种刺鼻气味,可与身上涂抹的粉末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也璃尽可能的忽视身上这股浓烈的气味,去感受雾林之中的奇幻氛围。 入雾林之前,外面阳光明媚,天暖无风。 可雾林里却大风不止,阴暗无光,更是难以推测时间。 这里的树棵棵望不到顶,死一般的立在它该或是不该立在的地方。 川穹之外的花草虫蛇,一一像是有了生命,皆血腥的开始了厮杀,最终花残蛇败,另有别的生物又开始了争夺领地。 弱肉强食,即便是一棵草,也要经过厮杀才能存活下来。 此时连死寂的树似乎也有了声音,像是在一句接着一句的赶人出去。 也璃只觉得这里的确是个阴冷可怖的地方,难怪被设立于习魔阁禁区。 雾林喧嚣,连只蚂蚁也有它的声音。 她收回视线,抱了抱自己的手臂,看着脚下的那群蚂蚁。 它们速度极快,从川穹这侧飞一般的赶到那侧,似在川穹之上筑窝。 这川穹极毒,想来能在这上面筑巢的蚂蚁,也是极有毒性的吧。 也璃不禁捏紧了两手,不让自己去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嚓——” 枯叶被踩碎的声音传入耳中。 也璃谨慎地转过身去,却与一双狰狞大眼赫然对视。 这双大眼里藏着垂涎欲滴的欲望,似要将躲在川穹里的小小人儿一口吞入腹中。 也璃不敢出声,也不敢有所动弹,只盯着这双眼睛,看它会有何举动。 一人一兽相视许久,僵持不下,直至它的身后又生一动静。 它侧身过去,也璃才看到,它背后站着的,竟然是鹿角兔! 鹿角兔背上鲜血淋漓,看到猛兽后更是神情凄惨,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看这情形,它似乎已无力再与面前这只猛兽搏斗。 鹿角兔缓慢的退着,双目里似充斥盈盈泪水,令人不忍。 也璃推开身前的川穹,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她不会袖手旁观。 她们入雾林便是为了找这鹿角兔。若是鹿角兔有事,就连深入其中的秋藏都回不来了。 也璃向来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因而她挡在鹿角兔前面,一步一步靠近猛兽时,她眼里的狠气以及她身上散发的刺鼻气味让猛兽也不得不退回去,索性放弃了这两只猎物。 见猛兽离去,也璃才终于松了口气。 转身想要与鹿角兔说句话,却见它拖着身子走得更远了些。 “鹿角兔,我不会伤害你……” 也璃知道这是因为她身上的气味过于浓重,这才导致鹿角兔害怕,因而温声劝慰道。 而这鹿角兔像是听不懂也璃在说什么,一步一步往雾林深处退着。 也璃也开始离川穹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回不去。 等到她意识过来的时候,才知大事不好。 可事已至此,她不能放弃眼前的这只鹿角兔,因而稳住自己耐心与它劝说着。 “鹿角兔,你忘记了吗?你在川穹堂里……我们都很喜欢你……你不要怕,我带你回去疗伤……” 正一心看着鹿角兔的眼睛说着,却不见侧边猛冲上来一只什么,瞬间撞到也璃的肩膀。 她重重地摔了出去,艰难坐起来时,肩膀正汩汩流着血。 也璃吃痛捂着自己的肩膀,抬头去看,却见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鹿角兔! 她发愣的同时也发现了那愤怒用角对着自己的鹿角兔脖子上有一道印记,像是被什么圈了许久的痕迹。 难道……这只才是她们川穹堂的鹿角兔? 原来雾林的鹿角兔不止一只。 可那只发怒的鹿角兔并不顾也璃在想些什么,半弓着身子似乎又要对也璃进行猛攻。 它身后受伤的鹿角兔生有不忍之意,上前似要阻挡,可这只鹿角兔完全红了眼睛,只有杀意。 也璃见此只能拖着身体缓缓后退,用余光找着周边能派上用场的枯木树枝,好歹也能挡上一挡。 然而早已来不及了。 那川穹堂的鹿角兔朝着也璃猛冲而来,直直对着也璃的心脏。 危急之中,也璃竟全身发热直冲头顶,一抹昏黄的光晕自她身上发出,转瞬即逝。 而发怒的鹿角兔见状也顿时刹住脚,停止了攻击。 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 在它们的眼里,这个看似人族的女子竟然生出狐族标志,这是它们绝无资格去侵害的物种。 那只受伤的鹿角兔不知何时跑入了雾林之中,再无踪影。 而这只被秋藏叫做阿秋的鹿角兔,则是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就在它距离也璃不足三米之时,一道昏白色气体“哗”的一声刺来,鹿角兔被打翻在地,挣扎了两下。 “别,它眼里没有伤人之意!” 也璃大喊道。 第80章 木蝴蝶 出现在雾林之中的人收回手掌,跑到也璃身边,急问道:“你没事吧?” 鹿角兔反应过来时便立即跑了,同样再也不见踪迹。 “没事……你,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也璃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一时没能站稳,歪在了他的怀里。 “若不是我,你岂不是要丧生在区区一只鹿角兔手上?”岁荣揽住也璃,眼里尽是责怪之意。 “它适才并不想伤我。”也璃红了脸,一把推开他,往前走了两步。 “不想伤你?那这是什么?”岁荣追上前指着也璃的肩膀质问道。 见血还在汩汩流出来,岁荣又不敢擅用魔气为之治疗,只好从身上扯了一段布条,为也璃止血包扎。 “你想做什么?你难不成想杀了鹿角兔?” 也璃一想起鹿角兔差点被岁荣的魔气所伤,就为之后怕。 “它要杀你,我杀它又有何妨?”岁荣并不认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何不妥。 “它眼里分明就毫无……” “毫无,毫无什么?你这身上流的是什么?” 岁荣一边咬牙为她包扎,一边恨不得在她伤口上按两下好让她长点心。 也璃不再与他辩解,只将头侧向一边,脸红红的等着他包扎完毕。 见岁荣腰间挂着一布袋,外面还掺杂了些泥土。 正想问那里面是什么,却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竟然有好几道撕口,而血迹也尽数干涸,与玄衣化为一体。 “你……为何要来这雾林禁区?”也璃不忍再看他的伤口。 一如当时在兽山初见时,见他浑身是血便无法忍心弃他于不顾。 “我身边一小子受了伤,我为他到这雾林来找点补品给他养养身子。”岁荣语气很随意,像是多走了两步那样云淡风轻。 “什么补品要到这雾林来找?你不知雾林多危险么?” “我知道。可你知道么?你又为何来了这雾林?” “我……” 见也璃说不出来话,岁荣也不再追问,只勾嘴笑着。 “我可是真没想到。在这雾林里,竟然也能遇见你。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野兽争斗厮杀,没想到倒在地上是个人,往前走的是只兔子……” “鹿角兔对于你来说可能只是一只野兽,可对于我们习魔阁来说,是用来研制药品的灵兽,我们必须带它回去。” “你们?还有人进来送死了?习魔阁可真是不拿人性命作数。”岁荣将布条打了个结,便收回了手。 也璃努了努嘴,最终还是没有与之反驳。 “走吧,我送你出去。” 岁荣看似不经意的为也璃拍了拍背后的落叶,却让也璃再度红到耳根。 “不可……师姐还在里面。”也璃低着头往回走了两步。 “你都这样了,还顾着别人呢?”岁荣失笑问道。 “她为了不让我置于危险之地,让我等在安全的地方,是我擅自跑了出来,而师姐深入雾林。我不会丢下她自己出去的。”“好,好。那我陪你一起等她回来。”岁荣无奈,只有遂了她意。 两人找了个靠近那丛川穹,且稍微风小点儿的地方,并肩坐了下去。 也璃摸了摸自己的膝盖,侧头问他:“你……受伤了?” “恩,受点伤没什么。你身为女子,不也受了伤么?”岁荣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似要遮掩他的伤口。 “是为了找那补品受的伤?”也璃又问。 听也璃一提及,岁荣便来了劲。 “你还真别说,那补品生长的地方可真是刁钻。不仅是长在沼泽之地,还生有阴阳两苗,更必须得取阳苗回去。可一时我竟分不出这阴苗与阳苗的区别……” “所以你将两苗都取了回来?” “对,所以才受了点伤。没想到向阳树苗周边竟生了如此多的树根怪苗,抽打在身上还真是有几分厉害。” 岁荣说着动了动背部,还清浅的“嘶”了一声。 也璃将眼神移过去,将他后背的衣领轻轻扯开,却见赫然的新疤旧痕。 也璃闭了闭眼,松开衣领握紧手心。 岁荣不自在的动了动,问她:“被吓到了吗?” 也璃摇摇头,反问他:“你经常受伤么?” 岁荣听此问题轻笑一声。 “我倒是发觉了,你一见我问题就很多。” “我们见面不过四次,而你每次出现的地点都莫名其妙,就不准我多问几个问题?” 也璃撇过头去,似是有了脾气。 “准。当然准你问。只不过有些问题啊,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我不想在你面前获取什么同情,当然也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不是同情你。”也璃辩解道。 岁荣含着笑意看她,听她接下来的解释。 可也璃一见岁荣这样笑着看着自己,竟无法伶牙俐齿起来。 “我……我是……” “你是见了别人流血,就走不动的性子。我真怕你有一天,会被别人用苦肉计给骗了。”岁荣笑着摇摇头,言语间带着一丝无奈自嘲之意。 也璃闻言沉默,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 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 两人之间安静许久,雾林的风也愈发大声起来。 也璃记起什么似的提醒岁荣:“若是你察觉到有人来了,你便立即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踪迹。” “怎么,你担心我被发现?”岁荣侧头看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璃硬着脖子答道。 “既然你在习魔阁如此担惊受怕,倒不如随我去遥陵,那里山清水秀,大家都过得轻松自在,不像在这里这么多规矩。” 岁荣笑着看向雾林深处,就像他看的地方就是那美如仙境的遥陵。 在这一瞬间,也璃犹豫了。 可她觉得自己本不该犹豫的。 大概是觉得岁荣嘴里描述的地方过于美好,她不适合那么美好的地方。 因而摇了摇头。 “习魔阁能够让我学到很多东西,我想留在这里。” “好,那你便在这习魔阁里好生学着。若是学得不痛快了,便告诉我,我带你走。” 也璃只当作他是个玩笑话,一笑了之。 可岁荣却拿了个雕刻得极为精致的木蝴蝶出来,递给也璃。 第81章 走出雾林 “如果想走了,便将这蝴蝶放了。它自会飞到我这里。那时不论我在做什么,我都会立即赶到你的身边,带你走。” 也璃取走岁荣手中的木蝴蝶,左右打量着,笑着问道:“这木蝴蝶竟然也能飞?” “你这头上的花都尚且能伸个懒腰,为何我这木蝴蝶不能飞?”岁荣笑着反问。 也璃下意识去摸了摸头上的花眠,几乎都忘了自己身上还带了个活物了。 “万物皆有灵。即便是块木头做的,也是有其灵气。”也璃不禁感叹道。 “并非是它有灵气,而是制作之人为之赋予了灵气而已。”岁荣却有所反驳。 “你这说话的语气,倒像是我们师者论佛的语气。”也璃将慈隐师者与岁荣作对比,忍不住笑了。 “怎么,你们习魔阁还有这么智慧的师者?”岁荣很喜欢看她笑,因而撑着下巴看着她说话。 “我虽不太了解习魔阁,但阁内的师者还是有不少……” 也璃原本是要解释几句,但看岁荣一脸戏谑的样子才知他在打趣自己,便抿了抿嘴,撇过头去。 “为何不说下去?” 听着岁荣略带嘶哑的嗓音,也璃不禁想起他鬼灵王的身份。 她捏了捏手心,明知此时此刻不适合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开口问道:“虽然你鬼灵与内阁相争,但毕竟都是人族,你为何要……” “这个问题说来复杂,就不惹你多思了。对了,我在雾林看到一处有意思的地方,那里三步一坑,坑内藏有蛙蛇,里面不知多深,只要靠近便有蛙蛇跳出,远离便又退回去,极有意思……” 见岁荣讲得兴致勃勃,也璃忍住笑意问他:“这,有意思?” “这难道没有意思?” “……” 两人相聊之中,原本感到的雾林阴冷可怖,可身边坐着彼此,这风景竟然也变得和睦近人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雾林深处有了几分动静,也璃便赶紧催促身边的岁荣走。 “若是师姐见到你,必定有所猜疑。你的身份特殊,又出现在此地……” “我知道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点了点也璃的眉心,笑着往后退着。 也璃被他一下点得发愣,等她清醒过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却见雾林中出现秋藏的身影。 她身后跟着鹿角兔,一人一兽徐徐朝着也璃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川穹外面?还受伤了?”秋藏走上前急问道。 也璃看了一眼鹿角兔,它的眼里似有歉意,眼神闪躲了几下,不敢看也璃。 “不小心被野兽伤到,不碍事。既然阿秋已经找到了,那我们便回去吧。” 也璃对自己的伤不多做言语,而秋藏也关注到有血从肩膀那里渗出,像是有包扎过的痕迹,虽有些疑惑,但终究没有发问。 “你可知我如何找到阿秋的?”秋藏特意换了个话题问她。 “如何找到的?”也璃笑问。 她注意到秋藏身侧的鹿角兔正偷偷的看着自己,似乎在担忧什么。 “我在雾林深处吹着竹哨,竟引来几只巨蟒,正想办法逃脱时,阿秋便朝我跑了过来,助我逃了出去。我想,阿秋早就在某一个地方看到我了,它只是在试探,或是在等什么。见我有危险便冲了出来。” 秋藏一面说一面摸了摸鹿角兔的后背,它也呈现出温顺的姿态。 也璃侧头看向它,它也看着也璃,这一瞬间也璃似乎看懂了它眼里的意思,便笑了笑。 将她看见了第二只鹿角兔的事情埋在了肚子里。 鹿角兔一路带着她们穿梭在雾林之中,走得远了还会回头看她们有没有跟上。 雾林中的鹿角兔宛如林间精灵,给这沉闷的雾林带来一丝鲜活之气。 林中的风变小了,光线也逐渐亮了起来。 这雾也渐渐的不再迷了人的眼睛,她们终于能看见雾林之外的那道屏障。 “师……师者!”林易生喊道。 “又胡乱叫什么?”坐在一旁的名古斥责道。 林易生指着屏障,不可置信的看着名古。 名古回头一看,竟然在雾林之中看到秋藏和鹿角兔,正要大喜,却见她身后徐徐走来也璃,便再无笑意。 名古沉着脸将屏障打开缺口,随众人等着她们出来。 “她们能安然归来,你们就该庆幸,你们保住了这条小命。”白青像是也松了一口气,点着身后的几个人说道。 “雾林不是极为危险的地方,怎么这么快……”没有眼力见的张世还在惊讶她们出雾林之快,丝毫未察觉杀意袭来。 “恩?你什么意思?”白青朝他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我的意思是……秋藏师姐果真是有本事的,入雾林对于她来说,就……就是小菜一碟。”求生欲使他聪明了一回。 白青捏了捏张世的肩骨,笑着点了点头。 也璃与秋藏一踏出屏障,便被夺目的阳光照得捂住了眼。 “这雾林外面果真是微风暖阳,比里面要舒适多了。”秋藏适应阳光后放下手,笑着说道。 也璃原本是想要随着秋藏感叹一句的,却见名古稍显深沉的脸,便知自己或许舒适不了了。 “小也,你受伤了?小秋藏,你没事吧?”白青一面指着也璃肩膀上的血迹问着,一面上下查看秋藏周身。 “胡乱看什么,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秋藏一脚踹过去,将白青踢得离她几米远。 白青见她生龙活虎的,就知没事,便看向也璃。 “我没事,一点小擦伤而已。”也璃低头去看自己的肩膀,笑着回道。 名古也将注意力转到也璃的肩膀上去,却再次被她的伤惊到。 她的血……怎么会是红色? 怎么会是……如此鲜明亮眼的红色? 妖族人的血与常人不同,大部分呈现鲜绿色,少有的也是流些清粉色淡紫色的血,绝不可能流这种鲜红色的血。 即便是妖气全敛,血也是不可能变的。 名古一时思绪万千,多般猜测一齐涌上心头。 最终却一一被他否决。 难道,是他想多了? 第82章 弥补 “师者,鹿角兔既然已经带出来了。也璃作为新生,深入雾林不惧生死,是不是该要些奖赏?”秋藏斜眼看了过去。 名古这时才回过神来,僵硬的笑着说:“是,是该要些奖赏。” 白青见状也跟着附和了一句:“那小也,你可得好好想想,你想要什么了。” 也璃看了眼名古的脸色,低声说道:“也璃不需要什么奖赏,只希望好好的在习魔阁内习成魔法,有所本事。如此则好。” “小也,你这也太无欲无求了吧?好不容易活着从雾林走了出来,竟然什么也不要?”白青只觉得困惑不解,恨不得替也璃说上一大堆的奖赏,一并给赏了她。 “我要了。好好在习魔阁内习成魔法。这便是我要的奖赏。”也璃清浅的眸子看向名古,不知他是否能够赏赐自己活着在习魔阁内习魔的机会。 名古却不与也璃直视,只点点头:“好,好。你看你也受伤了,赶紧回去找人看看伤得如何,看了之后便不必去上课了,好生歇息两天。” 也璃闻言与秋藏对视一眼,秋藏朝她点了点头。 “多谢师者。”也璃行礼后便打算离开。 “白青,你送送也璃,我与师者还有几句话要说。”秋藏目视白青,看似随意的说道。 白青来回在秋藏和名古身上看了两眼,便点了点头,护送着也璃往玲珑清居走去。 “既然你们出来了,这处置他们的事……”名古又变为呵呵笑着模样,指了指身后的几个人。 他们见被提及,皆提心吊胆的看着秋藏,生怕她果然如白青所说,用百般方式刁难他们,最终以一滴软骨水让他们再也站不起来。 秋藏只视若无睹,随口道:“师者说如何处置即可。” “那便好……” 不仅是他们几个松了口气,就连名古也是安了份心。 适才白青在那里絮叨着秋藏的药水如何厉害,秋藏的手段如何毒辣,几乎让名古也以为秋藏会如此处置身后的他们。 虽说名古给秋藏一个面子,将偷鹿角兔之人交给秋藏处置,但他也怕出事。 如今习魔阁阁主不在,这新生被处置得过重了影响也不好。 更何况这里面的扬尚任的确是内阁大臣之子,他不得不多加照看几分。 得了秋藏的这个回答,名古的这颗心也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师者,此次出来,我有一事相问,还请师者坦诚告知。”秋藏并未打算将也璃入雾林之事不了了之,因而如此问道。 “你不必气。有什么便问。你既然将这鹿角兔重新又带了回来,你的身份地位自然又是不一般。别说是问题,就连你想做我习魔阁的师者,也可以让众师者商议测试……” “师者别误会。我对师者之职没有意思,只想问一句——” 秋藏见名古神色自若,索性直接问道:“为何要将也璃派进雾林?” 名古被问及此事愣了一瞬,他看了一眼身后正等着受处罚的几个人,将秋藏带远了几步。 “秋藏啊,我也是事出无奈,不然也不会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生白白入雾林送死……” “那是为何?”秋藏咄咄逼问道。 名古虽不知为何秋藏想要问个究竟,但他深知秋藏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定然不会将此事泄漏出去,因而犹豫片刻,便将他见到也璃手上生疮,问了石深师者,又如何想将她给处置了的事一一说了。 秋藏听后双眉紧蹙,嘴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哪里想到,她竟然不是妖族人……” 名古拍了拍身旁的树桩,叹道:“也是,既然习魔生疮后会全身溃烂而亡,那她为何要入习魔阁习魔?岂不是自寻死路?我是糊涂了……” 秋藏松开嘴轻吐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雾林。 “我一见她身上流着鲜红的血,便知道我想错了。也许她的体质就是和一般人不同罢了,什么妖族,只怪我多想。” “既然师者知道想错了,便不再追究此事吧。”秋藏转过身来,对面前唉声叹气的名古说道。 “是。我是想着拿什么弥补……” “不必弥补。越是弥补越让她不自在,就当作这事从未发生过。师者也不要再去细想了。让她安生在习魔阁里习魔对于她来说便是最好了。” 秋藏此刻像是有些了解也璃了,她知道这是也璃的心声,因而如此对名古说道。 “如此也好。也好。”名古背着手点了点头,眉眼尽松,神情也自在了不少。 在白青送也璃回去的这段路上,白青一个劲问她雾林情况如何,她是如何伤到的,秋藏是否真的未曾受伤。 也璃只一一挑拣了些重要的回答,随后淡然问他:“你是如何找到这些偷鹿角兔之人的?” 白青不知也璃为何会突然对这个感起兴趣来,便随口说道:“我在这习魔阁内眼目众多,找到这区区几个人,又有何难?” “人,都找全了么?”也璃轻声又问。 白青一怔,随即摸着后脑勺笑道:“我做事师者向来放心,不然也不会脱手于我……” “找全了么?” 也璃站住了,定定地看着他。 白青收起笑容,做出一副正经模样。 “小也,你为何会这么问?是不是谁在你那里胡乱说了些什么?”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师兄你别多想。”也璃突然展开笑容,一面笑着看他,一面又开始往前走。 白青暗地里掐了掐手心,跟了上去。 “你的伤……还好吧?” “你适才已经问过了这个问题。”也璃不慌不忙的往前走着,语气也平淡至极。 “……见血已经渗出来,有些担心,因而多问了一遍。”白青呵呵笑着说道。 “无事。小伤,过不了几天就好了。” 也璃不去看他也知道,他定是有些紧张了。 “我派人给你疗伤……” “这个你适才也说过了,是药如院的流萤。她擅长疗伤治病。” “这样……”白青干笑了两声,摸着后脑勺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直至玲珑清居。 第83章 大难不死 “这几日的课你不用担心,好生歇息。不必忧心会跟不上课,我们止安院的课上来上去也都一个样……” 白青在玲珑清居院外与也璃告别,不忘提了一句。 “多谢师兄提醒。”也璃微微颔首道谢。 “你不必与我气,小也。”白青正笑着想拍拍也璃的肩膀,却见肩膀有伤,便于半空中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也璃瞧着白青收回的手笑着点头,转身走进了玲珑清居。 而白青的笑容逐渐凝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墙之内。 在回止安院的路上,一路都无笑意,就连遇上几个眼熟的好友,与他热情打着招呼他都没有心思去应付。 “哟,今日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身后几人嬉闹着涌了上来,前后围着白青不放。 “没事,一边儿玩去,别闹我。”白青左右推了一把,往止安院内走去。 “今天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仅没来上课,回来时竟还这样一番模样。每日我们都一起,今日怎么就不愿了?” 白青闻言站住了身子,侧头去看他们。 止安院向来僻静,可就是有了他们这批人,止安院才有了几分生机。 这一个个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油嘴滑舌的,与白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青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你们,看看我的样子,像是有事的样子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白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说实话。”白青指指自己的脸,正儿八经说道。 “白青,你今天当真是奇怪……” 白青见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把话又说明白了几分。 “我的意思是,我这个样子,平日里的样子,像是伪装的么?” 此话一出,站得歪歪斜斜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站直了身子,投向白青的目光不再有嬉闹之意。 “出什么事了?”有人正色问道。 “今日有人问我,偷鹿角兔的几人我是如何找到的。”白青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临近水池边上,往下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 “你在习魔阁多年,捉几个人还不是如探囊取物,有人如此一问,值得你这么忧心么?” “是。可那个人还问我,是否有漏掉之人。”白青侧了侧头,水中的倒影也侧头与自己对视。 “这寻常之人问个一句是否有所遗漏,也无甚可忧啊。” “可这人问了两遍,偷鹿角兔之人,是否找全了。”白青回头,望着他们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揣摩其中含义。 “寻常之人可会在一个毫无悬念的问题面前重问第二遍?除非,她知道什么。”白青蹲下身子,拿手指点了点池子里的水,他在水中的倒影也随之破碎,四散开来。 “怎么会?这件事除了我们几个查到,还会有谁多管闲事?” “是啊。我们久居习魔阁,阁内有什么人,本事到了何种程度,我们怎会不知?若是新生,他们入阁才多久,又如何洞察秋毫?” “我不知道。只觉得有些不安。”白青低声叹道,如水中的涟漪一般心绪不宁。 “好了,这件事我们会去查,你就不要太担忧了。” “去查。我要尽快得知这批新生里,究竟有几个能耐之人。” “是。” 得到他们的回复,白青才终于有心思去看一看这院内水池里的鱼。 “这鱼,不像我上次看到的那批。这才多久,就又多了一批好看的鱼儿了。” 水池里各色鲤鱼争相畅游,如绸布一般上下舞动,悠然自得。 也璃推门而入“山月”时,向晚正提笔写着什么,见也璃入门,神情微动,将笔置于一边,站了起来。 “你果然不是个扰人的,我没有看错你。” 她的衣物物件一样未动,像是知道也璃会回来一样。 “犹记得当初你与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希望你我彼此不扰。同居一室,又岂能平添你的麻烦?”也璃笑道。 向晚动了动嘴,极为罕见的露出了笑容。 这一笑,也璃似乎在她原本暗沉的脸上看到几道皱纹。 也璃却不多做注视,将眼神移了回来。 秋藏与也璃入雾林一事,即便是有师者压下,也很快传遍习魔阁。 就连在玲珑清居的女人们,也都慕名而来,说是想要亲眼来瞧一瞧,究竟是哪位新生,有胆子入雾林,还有运气活着出来的。 “听说,这个与秋藏师姐一同入雾林的,是止安院的新生?” “可不是,竟然是止安院的!不说药如院,我还以为至少也是御行院的。” “他止安院多少年,也终于出了个能叫得上名字之人。” “走,赶紧去‘山月’看看去。你瞧瞧,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她还住在‘山月’呢。” “这‘山月’又有何讲究?”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诶,你们别挤……” 一时间“山月”的门槛几乎都被踏破。 好在还有个银铃来得早,为也璃挡下不少看。 而向晚则是一如往常,恢复了她事不关己的态度,早早逃了出去。 药如院的流萤也在得到白青的嘱咐后找了过来,亲自为也璃查看伤口。 “这可是如何弄的?竟伤成这个模样。” 银铃好不容易送走又一批人,见流萤为也璃换下包扎的布条,肩头的伤口露出了出来。见她伤口奇怪,不太像是擦伤,倒像是被什么撞到,因而开口问道。 “遇到只长了角的野鹿,它受惊撞了我一下……咝。”也璃吃痛闭了闭眼,将头侧了过去。 流萤只轻柔的为她处理着伤口,并不说话。 “什么野鹿胆子如此大,竟然敢撞人。”银铃在一旁愤愤道。 “这雾林的野鹿,即便是再温顺,也是能给人致命一击的。”也璃睁眼瞧了流萤一眼,如此回道。 “是了,我是听说雾林是个九死一生之地,你能够回来就已是万幸。你没听见?来的这些人都在说,你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银铃推了推桌上血淋淋的布条,将其推至视线之外,小心递给流萤一条干净的纱布。 第84章 她死得不明不白 也璃一面感受着肩膀上如火灼冰锥之痛,一面苦笑道:“不求什么后福,只望这几日踏我‘山月’门槛的人少一些。原本与我同居一室的向晚就不常在,这下她更是不愿呆在居所里了。” “无事。这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银铃递给她一盏茶,见也璃摇摇头,便又放了回去。 “不单单是有你陪着,怕是整个玲珑清居的人都想要过来陪陪我了。到今日我才发觉,这被人当灵兽盯着的感觉着实让人不爽,难怪那鹿角兔会将脸撇向众人看不到的方向。”也璃带着自嘲的语气笑道。 “你这算什么不爽?咱们止安院如今可都是以你为荣呢。听闻师兄师姐说,这么多年来,除了秋藏师姐就只有你一个活着出来了。”银铃颇为自豪的说道。 “不是还有一个……”也璃看向流萤。 流萤只微微笑着摇头,不予应答。 “还有一个什么?”银铃问道。 “噢,没什么……那鹿角兔已经回到川穹堂了吧?”也璃转了个话题提及鹿角兔。 “是呀,川穹堂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大家都又去看这失而复得的鹿角兔,我也去瞧了……” “你怕不是去瞧那鹿角兔的。”也璃抿嘴揶揄道。 银铃被这么一说,脸红了起来。 念在流萤还在这里,银铃不再接也璃的这个话题,而是在一旁绞着手绢想着自己的小心思。 房内一时安静了许久,只有流萤“嚓嚓”包扎纱布的声音。 “对了,有个药如院的新生,叫做言望的,他在我来之前便叫我问你,伤如何,人如何。” 流萤将纱布好生叠好,给也璃披上了肩上的衣服。提到言望时,她脸上多了一丝无奈之意。 “他得知你过来医我,烦了你好一阵子吧。”也璃笑道。 想来言望君须两个得知此事,定是大吃一惊了。 也难怪会费心找到流萤问一问自己。 “这药如院的众师妹师弟,就属他话最多。若是伤好些了,你还是亲自去与他回个话,我简单两句答他,他还不一定听的乐意。” “好。”也璃点点头,深以为意。 “你虽为新生,但这人缘好得让人心生羡慕。不仅有这止安院的同门照看你,还有别院习魔生问候,更有白青秋藏亲自叮嘱我好生救治你,这包扎伤口时我都不得不多小心了几分。”流萤笑着说道。 她整理着桌面上的东西,一一分类,极为细心。 “我也不知上辈子修了多少福分,这些人愿以我为友,深感荣幸。”也璃按着肩膀稍稍往下靠了靠,一半感叹一半唏嘘。 想当初在落无村时,她被村里人驱逐追打,她每日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连一口热食都尚且不能得,所谓朋友更是奢望。 如今有这些人的挂念,她只觉得幸运至极。 若是这些幸运能被握在手心,她倒是不愿放手。 “好了,我便不在这里打扰你休息了。记得别胡乱用力,扯了伤口就不好了。”流萤给也璃盖好被子,最后叮嘱了一句。 “记住了。多谢流萤师姐。” 流萤提着一个药箱,轻盈的离开了房间。 她并未回自己的居所,而是直接回了川穹堂。 还未踏入堂内,偶然听见秋藏与白青两人在圈养鹿角兔的栅栏内聊天。 流萤提着药箱候在外面,静等他们说完。 “……即便是三言两语带过,也能听出此番凶险,你日后可别再淌浑水了,那鹿角兔丢了就丢了……” “它就在一旁听着,你就不怕它对你来上一角?”秋藏侧头看向鹿角兔,摸着它的后背笑道。 “这么多年,你喂养它它有了恩情,难道我就没有喂养过?它岂敢如此对我?”白青尽管如此说着,却也不敢伸手去摸。 多年前他曾见识过鹿角兔的凶猛可怕,因而不敢胡来。 小心往秋藏身侧挪了一步,又说道:“我知道你入雾林前想到了什么,我还担心你会受之前的心魔影响,唯恐你们有什么不测,所幸这次有惊无险……” “心魔?好一个心魔。”秋藏笑着为鹿角兔套上专为它定制的黑漆描金双蝶式塑环,顺了顺它的后背,顺出一手的毛发。 “这么多年来,新生来了一批,习魔生走了一批,也就只有你,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秋藏吹落手中的毛发,像是吹落无用之物,神情感伤。 “你还放不下?”白青不经意握住了腰间的吊坠,语气稍显急促。 “你叫我怎么能放下?秋为了救我,鲜血流尽,好不容易与我一同于雾林中走了出来。虽说奄奄一息,但尚有活命的机会,我身为药师我能不知道?她死得不明不白,你叫我如何放下。” 秋藏拍着栏杆,眼里含有恨意。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查得到什么?不如……” “你道我执念也好,道我固执也罢,我留于习魔阁便是为此。不必多说。” “秋……”白青还想劝说什么,却听见一声异响。 “谁?”秋藏凛眸朝外看去。 二人视线一同落在川穹堂外,只见流萤提着药箱徐徐走了进来。 “秋藏师姐,是我。”流萤神情不惧,只淡然的看着秋藏说道。 白青看了眼秋藏,走到鹿角兔身边拿了根鲜草讨好它。 “流萤?你从也璃那里回来的?”秋藏也不动声色的问她。 “是。” “她没事吧?” “只伤了皮肉,并未伤到筋骨。只安生修养一段日子,便可痊愈。”流萤不慌不忙的回道。 “如此便好。流萤,辛苦你了。”秋藏上前几步,对她笑道。 流萤提起药箱,看了看秋藏的黑袍,问道:“不知师姐身上是否有伤,让流萤也为师姐看上一看?” “我没有受伤。你回去休息吧。今晚川穹堂不用你守着了。” “流萤明白。” 流萤进入药房,将药箱归于原位,便出了川穹堂。 等她走远,白青甩掉那根鹿角兔并不感兴趣的鲜草,问秋藏:“她……听到了?” “看她的神色,似乎并未听到。”秋藏回身继续抚摸鹿角兔,表情较刚才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白青反倒急了:“可若是她听到了……” “若是她听到了也无妨。流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白青在手心里反复揉搓自己的吊坠,看着秋藏的脸色,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回去吧,我去玲珑清居瞧瞧也璃。”秋藏终于放过鹿角兔,走出鹿角兔的地盘。 白青跟着走了两步,欲言又止,几乎要将吊坠嵌入手心。 “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秋藏看着吞吞吐吐的白青,凝眸问道。 “……没。我回去了。” 白青走出去时竟不小心撞到鹿角兔,它只一回头,惊得他几乎跌了个跟头。 秋藏看着这惊慌的白青,摇了摇头。 “明明入雾林的是我,怎么却像是他亲历了一般。” 第85章 顾左右而言他 秋藏到“山月”的时候,银铃正和也璃聊着天。 见秋藏来了,银铃便自觉的退了出来,留二人相处时间。 “你这山月间虽靠着玲珑清居外墙,可比别的房间要暖和得多。”秋藏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饮尽。 “那可不是?一天下来,不知多少人来给我这山月暖了人气,这靠近外墙的房间可从未如此热闹过。”也璃说着便要掀开被子下床,被秋藏给按了回去。 “你受了伤,况且夜色凉了,你还是好生在床上歇着,别下来了。” “我这伤实在是被小题大做了。”也璃无奈又躺了回去。 “无论是不是小题大做,你好歹也是随我入了雾林的人物,定会被纳入习魔阁大事记中,你这伤,不知多少人挂念着。还是好好养着吧。” 也璃点点头,垂眸剥起了自己的指甲。 “手给我看看。”秋藏眼神落在她手上,便伸手要道。 “手?”也璃低头去看,才知秋藏的意思,“你怎会知道……” 秋藏掀开她的袖子,细细看了一遭,起初眉头微皱,神情凝重,片刻便恢复如常。 “没事,疮有好转,再配上这些药物,可好得极快,不留伤疤。” 秋藏从衣襟内侧拿出三四个药瓶来,一一与也璃讲着这些都是什么时刻用,药量多少。 “你放心,这些药物都是我亲手研制,你尽管用着。” “我这手上生疮,便是师者派我入雾林的缘由么?”也璃收回手,拢于长袖之中。 “你暂且放心,名古师者日后断然不会再让你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之所以会派你入雾林,只是因为一个误会。至于这误会具体如何,我也不便多说,你只需知道,他并非有意如此,你不要怪他。” “我不怪师者。只是不明白。” 也璃的视线从秋藏身上移开,落在了桌上的火明珠上。 一如当初不明白这火明珠是为何常亮不熄,不明白这世上为何存在着看似虚无缥缈的魔气。 “有些事情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明白的越多,所担的责任也就越多。” 火明珠的光照在秋藏的身上,更显她侧脸苍白。 这时的她尽卸平日里的凛冽面容,就如一个与朋友谈心的简单女子。 也璃此时才觉得,终于开始认识了秋藏这个人。 因而这才与她说了几句知心话。 “幼童不知,尚且有人宽容体谅,可成人不知,便是知责而逃责。我既已搅入其中,便知无法全身而退。与其让我一点一滴的猜测其中深意,倒不如一齐让我知晓了好。” 秋藏抬眼,见也璃笑里含有深意。 似在威胁,但威胁里又带有温和之意。 似在试探,可试探之中又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亲近。 这眼里的野心与智慧被她一览无遗。 秋藏不得不别开眼去,似有逃意。 “我在雾林与你所说的那些,你只管忘了,不必放在心上。” 也璃听闻垂头低笑。 “秋藏师姐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当真不如白青。” 第86章 答疑 “白青思维敏捷,八面玲珑,我自然比不得白青。”秋藏倒也不予辩解,反倒是夸了他一句。 也璃犹豫一瞬,仍是问出口:“不知……师姐与白青相识多久?” “我与他相识多年。细细算来,大概是有七八年了。”秋藏抬了抬手,将袖子压在手下,点头说道。 “虽知此问不妥,但还是斗胆问一句师姐,不知师姐为何会与白青做友?”也璃身子往前坐了一点,似要听清秋藏的回答。 秋藏轻笑一声,回道:“我的确是个人缘不佳之人……” “师姐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也璃赶紧解释。 “我明白。依你的性子,你并非是想要取笑我身边友人屈指可数,而是好奇我与白青明明性格迥异,却为何能相处融洽,是么?” “正是。”也璃松了口气。 她深知秋藏其实是个愿意替人着想的女子,只是平常在外冷着脸惯了,让人忽视了她原本的性情。 “我不喜热闹,性子又冷淡得紧,身边无人惯了,因而并未觉得有什么。若不是当年白青助我寻救人之法……往事已矣,不作细谈。总之他当年的相助犹如雪中送炭,我心怀感激,因而与他近了几步……” “谁知这人接触起来并非想象那般圆滑油腻,而是与人不近不远,让人舒心?”也璃一时心急,抢问道。 秋藏轻点下巴,看了一眼也璃。 “没错,这么些年下来,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朋友。” “看似松懈放浪,实则暗藏聪慧,这样的人怎么会多年在习魔阁毕不了业?”也璃进一步发问,以观察秋藏的反应。 秋藏看着也璃的眼睛又笑了,一改她平时冷若面霜的脸,反倒有了几分暖意。 “能入习魔阁的人,本就各揣心思。你永远无法琢磨得透,这习魔阁的每一个人,都在想些什么。都是各自为各自的目的而活罢了。”秋藏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也璃稍作细想,头感到有些发胀。 既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那她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存在是为何?她入习魔阁又是为何? 见也璃双目微动,秋藏便知她又在想些什么她无法得知的东西,继而接上刚刚关于白青的话题。 “总之这白青在习魔阁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到奇怪。多年下来,我了解他的为人。他会骗人,但不会害人。”秋藏言语之间十分肯定,不容置疑。 但下一句便换了语气。 “你怀疑他什么?” 秋藏这句问得很轻,轻如鸿毛,却触到了也璃的疑虑所在。 “师姐不要多心,我只是对白青师兄有些好奇,并非有意要怀疑他什么。”也璃接了适才秋藏的语气,这句话同样也回答得语气很轻。 秋藏闻言点点头。 作为新生,会对白青感到好奇极为正常。 更何况是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也璃。 这新生入习魔阁越久,便越能暗中领会,白青之于习魔阁,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见你神色似有倦意,想是累了。”秋藏拂了拂袖子,打算离开。 “师姐,我能再多问几句么?” 秋藏本按着桌子站了起来,她预感也璃这回问的,定是她最不愿回答的问题,便半站着犹豫了许久。 最终仍旧是坐了回去。 “不知你如此聪明,对于你来说,究竟是好是坏。”秋藏叹着摇了摇头。 “我若是足够聪明,便不会整日陷在困惑谜团之中,更不会入这习魔阁,倒是寄情于山水去了。”也璃笑道。 “被你这么一说,像是所有聪明之人都隐匿于江湖,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了。你问吧,我今晚只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秋藏将头撇向窗外,看着外头那棵已生枯叶的榕树。 也璃想了一遭,她那么多问题不知该从何问起,最后却问了个最为简单的,却也最难让秋藏开口的问题。 “秋……当年也是药如院的新生么?”也璃心知提到“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若是想明白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此问非她不可了。 秋藏摸着木桌上的纹路,沉默许久。 她收回在窗外的眼神,移到也璃身上。 “她不是新生。甚至连习魔生都不算。当年,习魔阁并非只招习魔之人,也会招取一些毫无魔气,也不会习魔,没有任何野心与欲望的人来管理阁内膳食,整理阁内文物武器。她便是被招取的人其中之一。” “如今习魔阁还招这类人么?” “不招了。自从发生那事后,就不再招了。” 秋藏说完便直接站了起来。 “好了,我还多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该歇息了。” 秋藏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下去了,再多坐半柱香的功夫,她怕是要将这习魔阁内多年来发生的事全给问了去。 “今日多谢师姐诸多答疑。”也璃神情依然冷静,只微微笑着看向秋藏。 “我能答你多少疑?而你心中又有多少疑?也璃,还是多劝你一句,少知为妙。” “也璃明白。” 秋藏看着也璃低垂的眼睛,暗道,你明白什么?这习魔阁多少习魔生师者,多少能耐之人,明白了也无能为力,只能顺势为之。 即便是你明白了,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无可奈何之人罢了。 秋藏推门,回首多看了一眼。 这人面容娇小,却眉目多思,着实令人生忧。 玲珑清居这个时辰安静下来,只有时不时经过的房间内的几人低语。 秋藏走在庭院之中,却见微风轻起,吹落了树上大半的枯叶,只剩几片,孤苦伶仃的在树上等待下一阵风的来袭。 也璃卧床两天,习魔阁照常上课。 虽说对于也璃的传言甚广,但好歹特地来山月观摩的人也不像当日那样多了。 也璃出门之时,也特意挑选了个人少的时间,打算早点去止安院候着,等待师者授课。 “诶,你听说了么?那止安院唤做也璃的,随秋藏师姐一起入了雾林,九死一生,受了伤回来了。” “哦?那也璃与师姐入了雾林,竟然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当真是奇人也!那也璃单枪匹马入了雾林,击退雾林猛兽,还与寻到了鹿角兔的师姐汇合,一同出了雾林。” …… 第87章 明日习魔 每每也璃听到那些越传越离谱的谣言时,只能捂着肩膀上的伤口哭笑不得。 一心祈求这些人不要发觉,心惊胆战走在他们前头的,正是他们嘴里那个神乎其神的止安院新生也璃。 “哎,也璃,你怎么今日就来上课了?”银铃一入止安院便见到躲躲闪闪的也璃,大声喊道。 也璃倒吸一口气,脚步加快,窜入了左侧的一条小道,又悄悄躲入了一间无人的屋子。 “也璃?刚刚那人喊的是也璃么?”有人惊觉道。 “没错,我确认我听到的就是这两字……她来上课了?” “大家快前去相迎,止安院红人来了!” “哎,你们做什么?也璃她伤才刚刚好,你们不要……”银铃在后面喊着追上这群人。 只听见一阵喧嚣之声从门外呼啸而过,也璃闭上眼叹了口气。 这可如何是好。 入了个雾林本就险中求生,出来了还要躲人耳目,着实令人无所适从,心忧不已。 也璃按了按肩膀侧过身去,只能在这间空屋子里等人尽数散去再做打算。 等候的过程中,也璃百无聊赖的开始在这简朴的屋子里闲逛。 这屋中央挂着个“心如止水”的牌匾,里面摆设不多,只是几卷书,几颗火明珠,一个棋盘而已。 也璃用手擦了擦桌子,发现上面并无灰尘,似时常有人于此观书执棋。 正拿了卷书,想要展开看看,却听见外面二人交谈之声传来。 “……好不容易将你请回止安院,上盘棋须得续了。” “既已来此,我便在此处观书,等你授课完再与你定输赢。” “如此甚好。” “吱嘎”一声,大门已开,却见一女子躬身低头,对两人施礼。 “两位师者好。” 其中一人默不作声,看着也璃。 另一位则是淡淡笑着,上前一步。 “是也璃吧?”慈隐师者问道。 也璃并未抬头,慈隐师者却一眼认出了她。 她不得不暗叹慈隐的眼力,垂眸认错道:“也璃无礼,擅闯二位师者执棋之所,还请师者责罚。” “有何可罚?这地方原是止安院师生皆可来的,只是过于简陋,学生都不愿来罢了。”慈隐并没有怪罪于也璃的意思,只笑着回道。 “原来你就是阁内这几日疯传的也璃。” “不知师者是……” 也璃抬眼去看,这位师者并不眼熟,但听他与慈隐师者相谈的语气,像是位颇有资历的老师者了。 “吾乃石深,与你们师者不同,并不为任一院执教。”石深一句话便显出了其与其他师者身份地位的不同。 也璃能从中听出石深语气里若有似无的傲气,因而又施了一礼。 “也璃初入习魔阁,不识石深师者,多有得罪,还请师者勿要怪罪。” “倒是个懂礼数的。慈隐,你手里的学生若个个都是如此,不知你是该省心,还是该忧心了。”石深不回应也璃,而是冷笑着对一旁的慈隐说道。 “省心忧心乃是我一念之间,止安院众多学生于我来说,相差无几。”慈隐仍旧是不急不躁的笑着答道。 石深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多做评价,只一屁股坐在了左侧,自顾自的在棋盘之上摆起了棋子。 “两位师者相谈,也璃便不再打扰,暂去学堂静候师者授课。”也璃识趣的告退。 慈隐招了招手,笑盈盈的让她离开。 等也璃走之后才执了白棋,放在了棋盘中心。 石深盯着这颗白棋盯了很久,连慈隐走了都丝毫未有察觉。 这边学堂由于也璃的出现,比平常更吵闹了几分。 因而慈隐在授课时,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来教众人平心静气。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既然已入止安院,则要谨记,时时平和,事事冷静,宠辱不惊,乃为大理。” 这一番话并不能引来底下习魔生们的顿悟,慈隐师者的态度倒是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的围着也璃问有关雾林的问题。 “传说雾林漆黑不见五指,脚踩尽是泞泥,怪兽步步紧逼,入之则是没命……也璃你是如何活着出来的?” “听闻你不靠药如院的秋藏学姐,只身打退猛兽,可是真的?” “你是毫无魔气之人么?是不是你平时隐藏了实力,就等着出人头地的这一天……” 也璃不仅要护着自己的肩膀以免被不知情的他们撞到,一面还要躲着几乎要凑到她耳边翻飞的嘴们,哪里还有心情听课。 慈隐见状微微笑着,朝下面走了去。 “看来大家对雾林,比对我的课,更感兴趣。” 即便慈隐平时和气待人,但好歹也是位师者,因而站在学生中产生了那么一丝威慑力。 烦闹声也就小了起来。 “师者可否入过雾林?”有人问道。 “入过如何,未入过又如何。入过之人为你讲那雾林之事,你未曾入过并不知晓是否为真。若是你入过,则不会问人。既然如此,又何必另扰他人?” “师者,你每日讲这些我们都听不懂,能否讲些我们能明白的?”有人终于说了句大实话。 慈隐并不生气,而是抚须回道:“你们明白得更多,并非于你们越好。但若是你们想明白,我会让你们知道得更多一些。” “那便让我们知道得更多一些好了。我们止安院在习魔阁被打压惯了,我们走出去多没有面子。不会攻不会防更不会毒,只在院内听些我们一辈子都听不懂的课,虚度光阴,实在不是我们想要的。” “是呀师者,他可是说出了我们的心声。我们也想像其他院一样,能被人夸赞,也能派上用场。总被人说成是废物的感觉着实不好。” 慈隐含着笑意点头,似乎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那好,从明日开始,我便开始教你们如何汇聚魔气。” “师者可是当真?” 慈隐笑着看了过去,问者见之则一目了然。 慈隐师者的话岂能有假?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被转移到明日习魔之上,因而也璃得了空闲从人群中逃了出去。 第88章 静观其变 从慈隐师者口中得知明日便习魔的消息,也璃握着自己逐渐好转的手,开始有些不安。 束庄曾叮嘱过她,能避免沾染魔气则尽量避免。 否则……否则会如何? 会如生疮的手一般,难以见人么? 也璃心不在焉的跨出止安院的门,漫无目的地在习魔阁走着,却迎面撞上了约好去寻也璃的言望君须二人。 只见言望嘴张了半天,却怎么也吐不出话来。 也璃见状失笑。 “这才多久未见,话都说不出来了?” 言望长吐一口气,嘴合上了,闭眼给自己压了口气,这才能够开口。 “我……我这是话太多给噎住了。我说也璃啊,你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这才两天不见,竟然都入了一趟雾林,还安然走了出来……你看看,这回与我们在习魔阁内的地位都不同了。”言望煞有介事地指着也璃,却对着君须说道。 也璃笑着摇了摇头。 “言望你就别打趣我了,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夸张。我才是有苦难言。” “也璃姑娘入雾林想来也是师者安排,她哪里知晓那么多?想来她也是无辜的。听闻有受伤,现在可好了些?”君须比言望要通情理得多,他上前一步,关切对也璃问道。 “只是肩膀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也璃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苦笑回应道。 言望啧啧的上下打量着也璃,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人物。 “当日我们一同入的习魔阁,也就你出息了点。说说看吧,是怎么让师者盯上你的?师者给了你什么保命的宝贝物件?” 也璃笑容稍稍变得有些僵硬。 名古师者哪里会给她什么保命的物件,当时的他怕是希望自己回不来才好。 “此番入雾林,全靠师者一手筹划,又有秋藏师姐处处护着关照有加,这才能安然退出雾林。”也璃如此折衷答道。 这番回答既提了师者,又提了秋藏,如此也不漏破绽。 好在言望也没有多思,只点头接受了这番说辞。 “诶,你还听说了么?那几个偷鹿角兔的人是如何处置的?” “如何处置?”也璃对这点倒是有些好奇。 “他们全部被关进了习魔阁的禁区……当然,此禁区非彼禁区,这里不比雾林,是习魔阁用来惩罚犯错之人的地方,被师者称之为,观夕台。” “观夕台?”也璃反问道。 君须见言望说话说不到点子上,便抢在他之前开口。 “听起来是个文雅之地,观夕台,于高台之上观赏夕阳,实则昏暗无光,极为难熬。在那里每日只能看到夕阳,因而极冷。对于常人来说,实为难熬之地。” 言望一面叹气一面点头。 “谁叫他们一时想不开,竟然去偷鹿角兔,导致它跑回雾林,还让也璃她们去冒险。活该他们受此惩罚,禁区小黑屋可有得他们受了。” “听说这是秋藏师姐无心怪罪他们,名古师者才如此处置的。” “是了,若是秋藏师姐有心怪他们,他们断然比这惨上十倍。”言望眯着眼,不敢想秋藏会如何对付他们。 也璃也懒得为秋藏解释。 即便是亲自交由秋藏处置,她也不一定真会将他们怎么样。 她不是个生性狠毒的人。 习魔阁内人,大多误会她了。 不过,想来她也不需要这些解释。 而一旁的言望似是憋了一肚子话,话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这几天你在居所歇息,怕是不知,我们药如院开始学习药物的适量搭配了,君须那边也开始用上了御牌,那进朝院的进度也不输我们。可唯独没听说止安院的动静。” 被这么一提及,心中的担忧又隐隐而起。 也璃轻声告知:“师者说,明日便要教我们汇聚魔气了。” “汇聚魔气?竟然直接从魔气开始教起?”言望大惊失色,侧首去看君须。 君须不比言望冷静多少,他收回扇子,挺直了身子前去说个究竟。 “我们三院,都是从外界物品开始。进朝院先行学习如何使用武器,将武器使用熟练之后,才会去教授魔气。我们御行院也是如此,先要熟悉御牌的摆放、数量,才有资格去学魔气……” “我们药如院同样也是。都是先花大量的时间学习药物成分,药量多少,毒性几何,师者甚至只字未提关于魔气的事情……” 君须稳了稳情绪,给自己扇了扇风,低声说道:“你们药如院当真是别具一格。开头便是习魔。” 言望本皱眉不得其解,被君须这么一提,似乎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是师者不忍看止安院习魔生长久被嘲笑打压,想要笨鸟先飞?” “哈哈,好一个笨鸟先飞。言望你近来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了。”君须执扇笑道,紧绷的神情也好转了一些。 也璃瞥了一眼言望,说道:“止安院习魔生在外看起来安静得很,在院内却极为热闹。他们声称不愿虚度光阴,碌碌无为,也想施展抱负。师者兴许是被打动,这才松口说要教授魔气。” “我看呐,是因为你,你一时间成了习魔阁红人,师者想着要趁这个时机将止安院发展壮大……” 见言望快要扯得没边,君须拦下了他的话。 “慈隐师者是怎样的人,你难道看不出来?他若是有心争这个,止安院怕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言望闻言瘪瘪嘴,一副我说什么你都不赞同的怨妇模样。 也璃轻笑道:“师者在想什么,我们又岂能知晓?不如静观其变,看以后发展吧。” 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似有意遮掩自己的手。 事实上这话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静观其变,不欲其乱。 “你这是要往哪儿去?”言望见也璃本漫无目的的走着,现在脚步却快了起来,因而问道。 “我去看看鹿角兔。” “是了,九死一生就为了救只兔子回来,也该去看看。”言望点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三人一同前往川穹堂,去见那只失而复得的长着一双鹿角的身材高挑足以载人的兔子。 第89章 意义非凡 川穹堂此时是流萤职守,她手执一碟肉干,正一颗一颗的喂着那神情孤傲的鹿角兔。 “哟,这兔子竟然不吃草,倒是吃肉,可真不愧为大名鼎鼎的鹿角兔。”言望说着就要上手去摸,被流萤拦了下来。 流萤笑道:“你这一手下去,怕是它会将你记入川穹堂禁入名单里去。” 言望缩回手,悻悻说道:“那可不行。日后若是我习魔有成,必定是要入川穹堂,也必定是要与它打交道的。小兔子,你可千万别这么做。” 鹿角兔视若无睹,依旧拿屁股对着众人。 “伤未痊愈,今日便出来上课了?”流萤将视线移到也璃肩上,笑问道。 “本就无甚大碍,躺了两日,再不出来见见太阳,怕是伤口更难好了。”也璃笑着动了动自己的肩膀,示意自己无事。 鹿角兔原本是背对着他们的,听闻也璃出声,身子竟稍稍侧了过来。 流萤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这鹿角兔平常不喜人,见你来了竟有见人的意思,想来它定是知恩认人的。” “哦?不愧是习魔阁灵兽,当真与别的兽类不同。” 也璃从盛了肉干的碟子里取了几颗出来,对鹿角兔招了招手。 而它也十分温顺的走了过来,低垂着脑袋,似等着也璃去抚摸。 还未等流萤出声感叹,外面就传来一声冷嘲热讽。 “今日真是出了奇,一进来就让人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这鹿角兔竟然还会让除了秋藏师姐之外的人摸。” 众人一齐去看,却见南山站在川穹堂门口,遮住脸的面纱显得清冷无情。 “这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从这位姑娘嘴里说出来,就成了这副语气?”君须执扇驳道。 言望本想拦住君须开口,但没能拦住。 他闭了闭眼,君须是不会知晓如今药如院三大禁忌的。 这一禁惹怒秋藏师姐,二禁惹烦东篱师者,三禁便是这南山了。 南山师姐在药如院是出了名的记仇之人。一旦被她记挂上了,怎么也得遭点小罪。 言望松开君须的衣袖,暗叹口气。 “这位姑娘?哼,果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就忘了我南山了。”南山冷笑道。 “你是……南山姑娘?你怎么……”君须见南山戴上面纱,不免惊问道。 “还不是拜某人所赐。”南山捏着面纱,眼神幽幽的滑到也璃身上。语气里带有恨意。 言望见状赶紧上前劝说道:“南山师姐,我这朋友不知好歹,还请师姐不要怪罪。” 南山睨了言望一眼,不再与君须对话,而是走到了也璃的面前。 “你命可真是大。连入雾林都能安然归来,我都有些不敢动你了。”南山在也璃耳边轻声说道。 也璃闻声一笑,将手中的肉干喂至鹿角兔嘴里,随后轻启朱唇:“你的本事也不小。就连白青师兄都查不出来。” 南山一愣,瞪了她很久。 原道她是一副任人欺负的软弱模样,笑眼里竟有如此摄人于无形的力量。 言望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瘆人,便呵呵笑着打断道:“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南山回过神来,淡看了言望一眼。 “言望,既然你是我药如院的习魔生,就该好好忠于药如院,别到处结交什么御行院进朝院止安院的……特别是那止安院的习魔生,以免失了咱们药如院的身份。” “师姐言重了。交友乃在于交心,并非交的是身份,若交友只在乎身份而不在乎是否聊得来,那所谓交友,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只有交心之友,才历久弥坚更为珍重……” 南山皱了皱眉,再也听不下去,转身直去了东侧的药房。 言望见南山离开,暗吁了一口气,还对君须也璃眨了眨眼,示意这货是真不好惹。 “南山在药如院跋扈惯了,让你们见笑了。”流萤带着歉意说道。 “流萤师姐,这药如院还真就只有你脾气温和,待人讨喜了。”言望对流萤讨好道。 君须见状不屑低声“嗤”了一语,继而认真的近距离观察起这鹿角兔来。 “我还念着你们这些新生早些习成,好继我们的班呢。”流萤掩嘴而笑,将手中的碟子递给了言望,转身又拿了把梳子,开始轻柔的梳起鹿角兔身上的毛发。 “这才去了雾林几天,身上都脏了不少。难怪秋藏师姐一回来就要给它洗澡,还吩咐我天天都要给它梳理毛发,上心的不得了。” 也璃听闻此言眼神微动,从言望手中又取了两颗肉干,徐徐喂给鹿角兔。 “秋藏师姐平时喂养鹿角兔极为用心?”也璃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是自然。鹿角兔对于师姐来说,意义非凡。” “嗯?怎么个意义非凡法?”也璃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问道。 “这个,你要是想知道,就得去亲自问问秋藏师姐了。若是你问,师姐定会告知。”流萤也不甚在意,回答的语气也似是在闲聊。 “流萤师姐来习魔阁才不过几年,怎会知道秋藏师姐的往事?”也璃看着鹿角兔的眼睛,笑问道。 “我自然是没有资格知晓那么多的。只不过我知晓一句话,凡事皆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流萤一把捋下梳子上的毛发,吹了吹,便又轻柔的抚上了鹿角兔的背。 “师姐觉得,白青师兄可是当局者?”也璃偏头问道。 “我流萤不过是秋藏师姐手下的一个帮工,哪里知道那么多……不过,若是想与秋藏师姐更为亲近一些,白青倒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往事秋藏师姐白青的?”言望将碟子塞到君须手中,凑上前去问道。他听不懂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有些难受。 “不过是聊些闲话,你着急什么?”也璃看了他一眼,回眸轻拍鹿角兔的脑袋,便作势要走。 “闲话?哪里有闲话说得跟暗语似的……诶,也璃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个人,你们与鹿角兔玩会儿,玩累了便回去,不必等我。”也璃背对他们挥挥手,一步跨出川穹堂。 第90章 陈年往事 这习魔阁里的人要找白青,说难不难。 毕竟随便拉一个穿了黑袍的老习魔生问上一句,他都能给你指个方向出来,说刚刚在那里见过白青。 可难就难在若是他不愿意见谁,谁就只能顺着别人指的方向扑个空。 好在白青今日颇为无聊,又想起上次被也璃突发一问惹得他心慌意乱,因而想亲自见见她好探个底,便让人为她指路将也璃带到了他所在之地。 也璃到的时候,白青正在藏品阁前侧的水池边看鱼。 水池内安一假山,池底铺满了碎石,群鱼在碎石间来回穿梭,游得欢快自在。像是忘记了它们本应畅游在大江大河之中,却不得不在这盈尺之地偷生。 听闻也璃到了,白青并不回头,而是指着水池笑道:“小也,你过来看看,这别处的鱼儿,总都不如我们止安院的鱼儿机敏,石子儿都落下去了它还不知跑。” 白青手里握着几颗石子,手指微动,掌内发出轻微的石子磨损声。 也璃闻言探头看了一眼,不知他是何用意,只好老实答道:“离这水池不远便是膳房,也许是习魔生们在此投食多了,这里的鱼儿也就不怕了。” “哦?说的在理。这我可没想过,还是你机灵。”白青一边说着,一边又投了颗石子进去,这一下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水池里的鱼儿终于四散而逃,隐匿于水池底下。 白青见状哈哈笑了起来,一把扔掉手中的石子,拍了拍手中的灰,转过身来正视也璃。 “小也,我们也算是认识了一段时间的朋友了吧?我还记得第一次在落无村见你时,你对我们颇为畏惧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那一下就拦住了我与秋藏前行的步子,这不,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也璃回想起当时,也不免红了红脸。 “当时的我未曾见过世面,斗胆相问你们是否为习魔阁的人,又央你们带我走,耽误了你们不少时间。” “说耽误倒也没那么严重,但你的确是拖了些后腿……这个暂且不提,主要是我们习魔阁多了个人才,我们也算是立了一功不是?” 也璃被白青逗笑,神情一时放松不少。 白青见状也松了松眉,坐在水池边的石凳上。 “来,坐着聊。” 也璃顺着坐了过去,看着白青这张悠闲散漫的脸问道:“不知师兄为何提起往事?” “这才过了多久,你便称之为往事了。”白青笑着仰躺在靠背上,淡然说着,“你来找我,不也是为了一桩陈年往事么?” 也璃手稍稍合拢,敛于袖中,轻问道:“师兄……知道我要问什么?” “你都特地来找我了,我又岂能不知?只是有些事,确实无法与你详述。这不干你的事,你也没必要搅进来。” 白青头仰靠在背于脑后的两手之上,眼神却微微下移,笑看着也璃。 也璃只道这白青是个聪明人,和他说话无须拐弯抹角,还是与他开门见山的好。 “秋藏师姐并非阁内传言般心狠手辣。相信师兄与师姐结交多年,也知她是何种人。” “那又如何?”白青笑意渐渐收起,抬眼看向藏品阁。 “秋藏师姐自开始维护我起,我便知道,师姐定是将我当做了某个人。而这个人,也与习魔阁有关。”也璃细细看着白青的神情,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波动。 而白青多年自由散漫惯了的外表并非全是伪装,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带着隐隐笑意,像是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还要不动声色的接受秋藏对你的好?小也,我当真是小瞧你了。”白青睨了也璃一眼,却没有怪罪之意。 “我接与不接,结果如何?师兄细想便知。只是师姐如此,定是有其缘由。想来师兄定是知晓其缘由所在?” 白青似是躺久了不舒服,索性坐直了身子,扭了扭脖子,侧头问道:“你知道多少了?” “我一概不知。因而这才来问问师兄,师姐留在习魔阁,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也璃不动声色的脸上发现不了任何破绽,白青只有移开视线站了起来,背对着也璃又看向水池。 他细细想着也璃究竟是从哪儿知道这件往事的,又知道到了何种程度。 这陈年往事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除了他与秋藏两人,也就只有他们身边人稍有听闻。 身边人……难道是南山?或者是当日意外听到他与秋藏谈话的流萤? 不论是谁开的口,她们中任一人都不会告知也璃当年往事的细节。 这是事关习魔阁的大事,她们绝不会轻易吐露。 若是也璃知晓甚多,也不会特地前来试探自己。 如此一番细想白青便有了底。 “像师姐这般研制药物的高手,理应被配去内阁任职。怎会留在习魔阁?”也璃见白青长久未出声,又问了一句。 “想不到我们在落无村偶然遇到的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今日竟也有来质问我的时候。”白青侧头笑道。 “师兄严重了,我哪里是质问……” “若是今日我不开口,你会如何?” “我并不会如何。只是担心秋藏师姐长久走不出往年之忧,因而想为师姐解愁罢了。” 白青闻之失笑。 “当年的事我与她同在都毫无办法,你参与进来又有何用?” “也许,我的存在,就是转机呢?” 白青忌惮的看了她一眼,手握得很紧。 也璃见白青脸色犹豫,便知差不多了,因而将这埋于心中一时的话给吐了出来。 “南山师姐不小心失口与我说了,在鹿角兔事件之事上,师兄可是刻意偏袒了她呢。” 白青心知把柄在手,咬了咬牙,终于开了口。 “这事原本我不与你说是为你好,既然你用此事要挟,我便也不再顾忌,一吐为快了。” 也璃眨巴眨巴眼,点点脑袋,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白青伸手捞了一把水池中的鱼捞了个空,便弹了弹手中的水,又在自己的黑袍上擦了擦,重新坐回了石凳上。 “那个人叫做秋。而秋藏原名风鸢,后改名为秋藏就是因为她。” 第91章 侥幸 “秋藏……由此改名叫做秋藏。小秋藏呐,这个名字取得我不喜欢,可没办法,她只准我喊这个名字。” 白青两眼直直的看着前方,几乎放空。 也璃只轻点头,并不惊讶,也没有了然状。 白青接着说了下去。 “这个名为秋的女子,是当年习魔阁招取的一名管理人员,专为登记藏品阁物件的出入而存在。” 白青指了指不远处的藏品阁,语气低沉。 “藏品阁看起来规模不小,想是管理起来也不怎么容易。她一个人,管得过来吗?” 白青抬眼看了一眼也璃,点点头。 “管不过来,因而四院总会派出些人手来帮她。” 也璃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撑在膝盖上,架住身子做认真倾听状。 “秋天真烂漫,对四院派过来帮自己的人都很好,可并非被派来的人都是有意帮她。稍有魔气的习魔生会以逗软弱之人为趣,可秋并不会反抗,也不愿上报师者,因而一直被欺负。” “为何要招取毫无魔气的人来管理藏品阁?既然师者能派遣四院的人来相助,也可让他们直接管理藏品阁,为何多此一举?” 白青见也璃并不追问秋的事情,而是问到了这个,有些犹豫,不知对这点该不该做更多的解释。 “因为……因为有些东西,习过魔气的人沾染了,便会起私心,于习魔阁于习魔生都不好。”白青说完便合上了嘴,做出心不在焉的样子左右看着。 也璃看着白青的举动,暗想藏品阁会有什么东西,让习魔之人见之便起私心呢? 抬眼去看,这藏品阁外观上看起来平平无奇,与习魔阁内一般建筑相差无几,可也就只有这里,大门紧闭,就连新生入阁都未曾打开过。 也璃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他也不会告诉自己答案,因而换了个问法。 “那为何,如今又不再招取如秋这般的人了?” 这个问题仍旧让白青难答。 “这便又是另一段习魔阁往事了。” 也璃失笑。 “看来,这习魔阁的故事,我还得多花些时间去找一找了。” “知道得再多又何用?不过是与我,或是与秋藏这类人一样,苦熬着罢了。” 苦熬?熬的又是什么? 也璃转了转眼眸,继而盯紧了白青。 白青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自然的衔接上了有关秋的话题。 “秋藏被派进藏品阁时没有与众人一同欺负秋,因而秋待她比待别人更好一些。秋性子本就热情,一来二去,两人也就认识了。” 说到这里,白青终于有了点笑意。 “她们认识的时候,我与秋藏还不熟。因而两人之间有发生过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秋藏上次能够活着从雾林出来,就是因为秋。” “秋是被师者派去与秋藏一同入雾林的么?” 白青抬头似是想了想,神情不太确定。 “大概是的。能入雾林的人,必定是经由师者审查了的。” “可师者为何会派不会魔法的秋随秋藏一同过去?” 白青被也璃给问住了。 他愣了愣,一副你的问题可真多的神情看了过去。 “我不知,这个可得去问师者了。诶,我还没问过你,师者为何会让你入雾林呢?” 也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知。 “是吧?我总算是问住了你一回,让你也尝尝难以开口的滋味。”白青冷幽默了一把,自顾自的在那里干笑道。 “后来呢?秋如何了?”也璃接着问到。 “秋入了雾林后就受伤了。若是她好生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兴许还能像你一样好端端的从雾林走出来,可她记挂着过了约定时间还未回来的秋藏,流着血一路走进了雾林深处。唉,不知她是如何撑到见着秋藏的那一刻的。” 白青摇了摇头,一阵唏嘘。 “当时的秋藏已然失去了方向,即便是找到了习魔阁多年想捉一只回去的鹿角兔,也难以走出雾林深处。你入过雾林,大概是知道其中凶险,方向难辨。再加上那鹿角兔凶猛无比,桀骜不驯,秋藏只得拿雾林的毒草喂它,让它失去兽性,从而才能安然牵着它在雾林找回去的路。” 也璃点点头,示意自己还在听。 白青所说的这些,与秋藏告知她的一般无二。 只是比秋藏所描述的,更加详细一些。 往往这种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再说出去时要比事实更加详细逼真,也璃深谙此道,因而半真半假的听着。 “话说秋藏牵着时而发懵时而暴怒的鹿角兔,好不容易发现了地上的血迹,便沿着血迹找到了秋,也顺着秋的血迹找到了她们入雾林的起始点,从而成功出了雾林。” 说到这里,白青的表情又变得紧巴巴起来。 也璃也就顺势问了句:“怎么了?” “唉,这一出来,秋便因失血过多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没过几日,就因身体过于虚弱而……” 白青摇了摇头,不忍再说下去。 也璃见状也沉默了片刻,细细对比着白青话里的内容和秋藏告知她的有何异同。 “自从那次以后,习魔阁内一批又一批的人要入雾林,说是定能在雾林开出一条路来。可那些人却不如秋藏幸运,没能出来过。时隔多年,你是除了秋藏之外,又活着出来的人。”白青指了指也璃,像是感叹宿命一样的感叹着。 “有了秋藏师姐,还有能在雾林带路的鹿角兔,如今在雾林开出一条大路已经不是奢望。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能入雾林。我只是侥幸而已。” 也璃并不认为自己是极为特殊的那一个,只称一句“侥幸”,可这种侥幸也难免让也璃多想几分,到底侥幸在哪里。 “血?” 也璃陡然想起,秋留过血,而自己也流了血。 “什么血?噢,我明白了,你是猜测血才是辨认方向的关键?可那些入习魔阁的人都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也做好随时放自己血的准备,但仍旧没能出来。” “莫非……秋的血与常人的不同?”也璃摩挲着自己的手,低声呢喃道。 第92章 刀剑不长眼 “不同?血能有什么不同,都是人的血,又不是……” 话及此,白青嘴骤然停下,瞪大了眼睛看向也璃。 也璃同样也看着白青,静等他的下言。 白青合上嘴,左右看了两眼,有些不敢开口。 “你的意思是……秋不是人族?”白青咽了口口水,终于问了出来。 也璃只是低了低下巴,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此时的白青出现肉眼可见的慌乱,即便是再用闲散的态度去压,也压不住了。 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在他的面前提及过此,就连师者也只字未提有关秋的身份问题。 师者?难道与师者有关? 白青站起身来回踱步,一时间竟难以分清当年事情的真伪。 “我们并不熟知其他三族,因而即便是他们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之中,我们也不得而知。”也璃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手上结疤的地方,语气很轻。 “别……还是别再去细想深究了。当年的事已过,你为何非要问个究竟。”白青甩了甩袖子,再也放松不起来。 “此番事情并非只为了秋藏师姐一人。” 也为了弄清她自己为何被派入雾林。 若因秋不是人族而被师者派入雾林倒是情有可原,可她自己呢? 她细想自己入阁以来万事小心,并未做过出格之事,也不曾让师者上心关注自己。 除了鹿角兔失踪时,让名古师者看到自己生疮的手。 仅此一事而已。 这难道意味着什么? “她如今在习魔阁内安好,不曾多想。若是你翻出此事,只会让她更难在习魔阁内待下去。出了这习魔阁,她便时时处于险境,你这是在害她。”白青急说道。 “不知便能保全性命……如此的话,我暗地里查,不告知秋藏师姐,如何?”也璃盯着白青的眼睛,反问道。 “这……”白青神情一滞,犹豫不决。 也璃见他眼里似乎还有话,但她深知,他今日不会再开口了。 “若是还有要问到师兄的地方,还请师兄勿要隐瞒。我便不再打扰师兄看鱼了。” 也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藏品阁,离开了这里。 这习魔阁路上,道路两旁长满了鲜花异草,清风袭人,让习魔阁看起来宛若仙境。 可这里藏着的秘密,像是给这仙境披上了一层黑雾,时而让人摸不清来路,时而也让人不知去路。 也璃深知自己如此,是在雾中摸黑前行。 不像在雾林,危险尽在肉眼可见之处。 这里的危险,皆是在一言一行之中。 “这兵器,粗制滥造,我拿着颇不顺手。给我换一把来。” “这把也是,连刀刃都钝了,着实没用。” 在南吾场操练兵器的进朝院习魔生经常会厌弃师者分发下去的普通武器,因而埋怨四起。 “哎呀,你就将就用着吧。听师者说,再过不久新的兵器就要到了,到时我们便可挑选属于我们自己的兵器……”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师者说过?” “你平日里上课听过师者几句话?幸亏是那云致师者授课,不然你可得遭殃了。” “就是,看看你刚才的剑法,连个毛头小子都能胜过你,还在这儿说笑……” 被群嘲的人并不知耻,呵呵笑着,拿着手中的剑胡乱刺着玩闹。 一旁盯着习魔生们操练的云致师者缓缓走了过去。 “不可胡闹。这刀剑不长眼,切勿伤到了人。”云致将那人手中的剑给收了回去,又递给他一张弓,示意他等会儿去试练臂力。 “是……” 那人本就觉得拿剑与拿弓没什么两样,便接了弓打算一边儿去练,却见由游园路一路走来的止安院习魔生,不禁大喊:“瞧瞧,止安院的那批人出来放风了。” 南吾场的习魔生们皆放下手头事,兴致勃勃的看着。 止安院今日的授课是在院外,慈隐师者声称是在距离止安院不过一里的南吾场内。 同在南吾场授课的还有进朝院的习魔生们。 他们此刻正拿着师者分发下去的普通武器在操练着,见了止安院的这批人入内,却是压不住性子了。 “什么?他们止安院的竟然也会在外授课?做什么,打空手道吗?” 底下一阵笑声。 止安院的习魔生们因耳濡目染慈隐师者平心静气的主张,无一人反驳,只随着大流走着,对进朝院的人视若无睹。 “还与我们在同一南吾场,就不怕我们的剑,刺到他们那边去了?”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看他们往北边走,定是要刻意躲我们一段距离,要刺也是我们的箭给不小心射了过去。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 那边笑声愈盛,止安院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回头想要驳上那么一两句,可仍旧被慈隐师者给压下了。 进朝院这边对此大多是不屑与嘲笑,以观摩止安院习魔生出丑的心态继续操练着。 倒是比平日的操练更加有活力一些。 而止安院的习魔生由于被如此一通羞辱,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云致见慈隐亲自前来,特意过去问候了一声。 “不知今日师者会来此南吾场,我这便去让我的学生们退出大半场地,以留师者所用。” “不必了。不比你们进朝院,要不了那么大的场地。”慈隐笑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群学生,又看看云致。 “云致,你比那些习魔生大不了多少,辛苦你了。”说着拍了拍云致的肩膀,大有赞赏之意。 “身为师者,这些都是应当的。无所谓辛苦不辛苦。”云致谦卑的低着头答道。 “好了,你先去吧。我与学生们上课了。”慈隐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此就留。 “是。” 云致与慈隐说完后,与止安院的习魔生们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慈隐整顿好面前的这群习魔生,绕着他们走了一圈。 直至所有人都屏息站好,他才说话。 “止安院的学生,本应不与人争执,辩驳。他辱,便让他辱。到头来,辱的是谁,且看将来。” 慈隐的这几句话让底下的习魔生们看到了希望,他们以为师者终于被激怒了,要教他们什么了不得的魔法了。 因而一个个跃跃欲试,等着听慈隐的下言。 第93章 静心拳法 “接下来,我来带领大家,练一套静心拳法。大家看好我的动作,随着我学……” 慈隐两腿迈开,两手展开,极度缓慢的开始了他的静心拳法。 止安院习魔生们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进朝院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嘲笑他们的机会。 在后面指指点点,捂嘴偷笑。 “就说他们是来打空手道的吧?我没说错啊。” “这跟我外公打的拳法真是相似,这群止安院习魔生莫不是要进入养身模式了?” “你们还真别说,若我们要比长寿,我们还真不一定比得赢他们。” 云致见状上前拍了拍他们的后背,轻声道:“好了,你们且专心练你们的。日后自有你们比试的时候,到那时你们再去取笑,便是无人可驳了。” 他们并不领会云致的用意,只嬉笑着摸弓打剑,没个正经。 云致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另一圈围着的习魔生中。 这批习魔生并不是最难带的,可最为自负却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有那么一个人,显得格外突出。 他并不与常人为伍,总是拿着弓箭,远离众人,朝着靶子射箭。 云致在一旁看过,他的箭术很好,也极有天赋。想来日后定是习魔阁重点培养的人物,因而上去问了他几句。 “苏立,你以前可曾练过?” 苏立见云致上前,并不行礼,只正视于他,毫无敬意。 “练过几日。” 云致对此并不生气,而是笑道:“若是只练了几日就有此功底,当真是极为少见的。日后定是习魔阁栋梁之才。” “谢师者。” 苏立答完便拉弓取箭,不欲再与云致闲聊下去。 云致只点了点头,便去了别处。 这苏立,名古师者与他提过。说是要他多关注苏立几眼。 问他为何,名古只说是这人看起来与常人不同,恐有大用。 云致虽说看起来温和儒雅,却自有其心机。 既然能得名古师者亲自提及,则定是身份特殊之人。 这身份特殊,要么是名古所知之人,要么便是名古忌惮之人。 这苏立是前者还是后者,则要看日后各自行为表现了。 侧头去看,慈隐那边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跟上,纷纷迈腿出拳。 南吾场北边,一批人来回打拳,显得颇为壮观。 “静心拳法,重在静心。大家跟我学……”慈隐一边缓缓变换着动作,一边轻声低音与习魔生讲着要点。 “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因而你们必须明白这拳法的要义,方能得此精髓。学习魔法也是如此。” 慈隐收腿合身,视线移到众人身上。 “静心乃为第一要义。不静,则容易误入歧途,习成恶魔,心生邪念,为人恐惧,此生不易。” 慈隐每断一句,则要下去扶人手势,按人身子,不慌不忙的指导着每一个人的动作身姿。 “静。要静到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慈隐点了点身侧人的耳朵,那人回头去看,却看见一双锐利如剑的眼睛,便慌忙回过头去专注自己。 “静。要静到眼里看不见任何东西。” 慈隐站在一人身前,一掌似要劈过去。 那人一惊,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慈隐眼疾手快,将其拦腰接住,按下了他的身子,摇了摇头,又去了下一列。 “静。要静到眼耳统一,置身于外。” 走到也璃的面前时,慈隐站了许久。 也璃浑然不知慈隐的到来。 她只知自己练着慈隐教授的静心拳法,听着慈隐念着要义,耳边极为嘈杂的声音竟然小了不少。 自打她有记忆以来,她的世界便是喧嚣不停,从未有过宁静。 远处人的悄悄之语,枝头处的二鸟齐鸣,脚步声,物品被搁置声,任何声音都如缕缕丝线一般被牵入也璃的耳中。 她原本只是打着尊师重教的念头去练了拳法,没想到竟有如此神奇之效,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慈隐已经笑着看了她许久了。 也璃见师者来此,正要施礼,被慈隐抬手示意,便继续接上了静心拳法的下一个动作。 慈隐缓慢穿梭在人群之中,对自己的这些学生很是满意。 “今日这堂课,想来有人已深悟其中奥义。往后这南吾场,我就不来了。”慈隐笑着摸了一把他的胡子。 下面的人却扶着腰身问道:“师者,这才一日,能练成什么?怎么就不来了?” “我不来。来的是你们。日后你们每天都要来此一练。什么时候能练得如火纯青了,我便什么时候教你们下一套更为修身养性的拳法。如何?” “每日都要来这里被人嘲笑?倒不如就坐在止安院学堂之中呢。”有人低声嘟囔道。 慈隐听见只不做回答,笑意潋潋的离开了。 留一众习魔生在此练习静心拳法。 “也璃,你这么聪明,可曾领悟其中奥义?”银铃一面假意打着拳法,一面跑到了也璃的身侧,悄悄问道。 “这静心拳法师者都打得如此小心谨慎,我们又岂能一下就领悟其奥义的?”也璃收手回道。 “哎,我这问也是白问。我们领悟了又如何?继续练下一套拳法?当真是在此养老了。”银铃抬脚出拳,言语里带着不满。 “若是能留我养老,我也未必不乐意。”也璃笑着说道。 银铃看着也璃在笑,也随着也璃一同笑了。 可止安院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此心境,那以玉柳斜为首的习魔生,早已经忍受不了在这练着什么拳法,早早的离开了南吾场,声称绝不再来。 留下来的也是心不在焉的练着,唯恐来此围观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哎呀,大家快来瞧啊,止安院的习魔生在南吾场练拳法了。还练得有模有样的,跟那外面的老头子练得没差……” “什么什么?止安院竟然也有行动了?我们御行院是不是也要在外寻个地方操练了?” “你跟那止安院比什么?你们也要在外面练拳法惹人耻笑不成?” “你们真是坏,人家止安院的人能出来就已经鼓足了勇气,你们还在这里嘲笑人家,当真是恃强凌弱呢。” “不知是谁最先说要去南吾场看个热闹的。你呀……” 众人一齐嬉笑着往南吾场而去。 第94章 认错人了 “也璃,要不……我们也走吧?”银铃的脸越来越红,练拳法的动作也越来越放不开,她低声对着身侧的也璃说道。 也璃转头看了眼周边,用心练着的人也实在不多了。 反倒是围观的人里里外外围的倒是用心。 “走什么?我们这静心拳法练的便是静心。若是这就走了,岂不是白练了一个上午?什么时候能练得无视外人的围观了,什么时候才算是领悟了这静心拳法。” 也璃只笑着与银铃解释,手上的动作仍旧未停。 南吾场外的议论声纷纷传了过来。 “这止安院的人本就不多,能在这里练什么拳法的更是少之又少,你们可得好好瞧着,日后怕是看不见这奇景了。”有人如此笑称。 “往年止安院也有过,不过都是避开下学时间。他们可倒好,明目张胆的霸占了进朝院的地盘,大部分习魔生下学了他们还练得有滋有味……”说这句话的人言语间带了一丝讽刺。 “人家进朝院也没闲着,你瞧瞧他们,平时这个时候早下学了,他们却还咬着牙操练,想来就是想比个高低。”这时也有人关注到暗中与止安院比较的进朝院习魔生。 “进朝院会与他们相比?你想多了。” …… 如此讨论热闹一番,而主角却并未回应。 看热闹的人也没心情一直站着不走,看他们练的拳法多看了几遍便觉得无聊,一一打着呵欠走了。 而止安院的习魔生也差不多零零散散的离开了,也璃才随着银铃走出了南吾场。 “怎么,今日的热闹可是好瞧?”也璃笑着问候在南吾场外的言望。 他正百无聊赖的翻玩着君须的御牌,听闻也璃发问,这才开口。 “没什么好瞧。刚下学便听他们说,止安院出大事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拉了君须就过来瞧,没想到竟只是你们几个在那个练什么拳……着实无聊。” 君须将御牌塞回君须的手中,上下打量着也璃。 “听说这静心拳法练成了便能无视外界的干扰,可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师者便是这样说的。”银铃抢着回答。 言望耸耸肩膀,看向身侧的君须。 “他说的。” 君须拿着扇子点点脑袋。 “当年行走江湖时曾有听闻静心拳法,不知是否便是你们如今所练的静心拳法。传闻那拳法若是练成了,则比常人更为专注……” “若是真有这么神奇,那为何只有止安院的习魔生练,为何不让我们练?”言望倒是有些不满。 “今日练了几道,发觉的确是更专注了手中的力道一些。要不,你们从明日起,也随我们练练?”也璃笑着提议道。 “嘿,你可别想拉我们下水。我们这一个御行院,一个药如院的,若是跟你们止安院一起练个静心拳法,非得被我们院里的人给排挤死。再说了,这拳法有什么好练的?我们药如院要认的药材繁多,时间都不够用……” “若不是院里时间管得紧,我倒是很乐意同你们一起。这静心拳法即便不是我所听闻的那般奇妙,好歹也能够强身健体。总归练了是没有坏处的。” “还是君须懂理。”银铃在一旁头点得如捣蒜一般,表示十分认同君须的话。 几人正聊着往游园路走,却见一人朝他们直直走来。 “请问……” 发问的人看起来憨厚老实,眼里带着七分诚恳,三分乖觉,因而他的打扰并未让人不悦。 可也璃倒是觉得这人十分眼熟。 “怎么?” “我……我是否能与你们一同练这静心拳法?”他殷切的看着也璃银铃两人,像是真心要与他们止安院的人为伍。 “哟,君须你说的还挺有道理。还真有人觉得这拳法强身健体,要来与他们一起练了。”言望对着君须调侃道。 而君须并不回他,而是面向来者问道:“这位是御行院的同仁吧?我见你眼熟。” “对,对。我是御行院的,我叫……”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的看了眼银铃,低声说道,“落九。” “什么?”银铃最先出声。 她上前一大步,高声问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落九惶恐的退后一步,不知束庄究竟是怎么得罪这位叫做银铃的姑娘了,要拉他做替罪羊。 但又不敢不回话,只能谨小慎微的答道:“落……九。” “你叫落九?”银铃不可思议的盯着落九看,又回头看了看也璃。 也璃眨了眨眼,表示自己还没搞清楚他俩之间的关系。 她细细回想了一下,这银铃说,她对一个御行院叫做落九的公子一见钟情。 而面前的这个人说他叫做落九。 可银铃见他却又不像是对意中人的神情,反倒是不可置信。 所以现在是……认错人了? 落九紧张的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对着银铃说道:“姑娘,之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他不知束庄对银铃做过什么,只知道凡事认错就对了。 因而一脸诚恳的看着银铃。 而此刻的银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御行院定是有重名的人……落九,你肯定不是那个落九……”银铃有些慌乱,左右不知看着何处自我安慰道。 “御行院只有我一人叫做落九,我查过。”落九直接否认了银铃的自我安慰,不容置疑的回答。 这一答几乎让银铃昏厥过去。 好在也璃在她身侧,扶正了银铃,在她耳边低语:“先弄清他要说什么,你先别紧张。” 银铃扶了扶头,深吸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又看向落九。 “姑娘,我小时发过高烧,因而常有所做之事情会被忘记……之前有对姑娘得罪的地方,姑娘尽可指出来,我改便是。”落九双手合着对银铃施礼,作出诚心诚意道歉的模样。 “你……”银铃指着落九的脸,半晌又颤抖着收回了她的手指,一人冲了出去。 “银铃!” 也璃拍了拍言望的后背,示意他来善后,继而朝银铃追了过去。 第95章 特别的人 言望面对此情此景同样也是云里雾里。 “我说,君须你与他同为御行院习魔生,可能你们两个交流起来比较容易。要不,你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言望用手肘戳了戳君须的腰,表示他看了半天并不能看懂什么。 君须躲了言望的一戳,笑着朝落九问道:“你与银铃姑娘可曾发生过什么?” “我……发生过一些事情。很随意简单的事情。呃,就是能让我转瞬就忘记的事情……”落九舔着嘴唇答道。 言望与君须对视一眼,似乎在说,敢情这人看起来憨厚老实,实际上是个渣男啊。 君须瞪了瞪他,像是在回复他,别在人面前瞎说。 言望不知所谓的抬了抬眼,冷哼,仿若在说,你瞧瞧刚刚银铃跑出去的样子,就是一副被辜负的神情啊。怎么说,要不要小惩一下? 君须一眼便知言望在想些什么,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的意思是,当时发生的事你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对么?”君须仍旧是温和问道。 “对。但银铃姑娘应该记得清楚,你们问问她……问清楚了记得告诉我一下……没别的什么事,落九就先告辞了……” 落九话说完便灰溜溜的走了。 心里想的却是,这魔君,走之前也不告诉我一声到底与银铃发生过什么。搞得好像他怎么了人家一样。 他在魔族可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可不想在人族给坏了名声。下回见了魔君一定要问个明白。 此番若不是为了完成魔君交给他的任务,他才不想入了魔君的套。 之所以要求与止安院的习魔生一起练习拳法,便是为了监视这进朝院的某个人。 束庄临走前交给他的任务,他查得已经差不多。 上回与鬼灵王在凌云雅舍见面的人,就圈定在进朝院的那几个人身上。 可若他是直接入进朝院,一则目标太大,容易引起人的怀疑。二是进朝院排他性很强,无论是师者还是习魔生,但凡是发现了除了进朝院的人,都会被请出去。 因而这与进朝院同在南吾场操练的止安院才是他落九最好的选择。 止安院包容性非常强,且师者也较为和善,又听闻日后师者不会再来监督,这更是落九的好机会。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与也璃和银铃二人告知,全然是他自己的私心。 一则是好奇银铃与魔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则是他仍旧没有放下之前的执念。 也璃是谁?当初魔君为何会找她说话? 落九一边灰头土脸的往回走,一边暗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猫托生的。 这辈子即便是成了魔族人,也难逃好奇心磨人。 而这边银铃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抓着也璃的袖子不住的擦眼泪。 “也璃,你说他是不是在骗我?他根本就不是落九对不对?”银铃大声擤了一把鼻涕,泪眼婆娑的看着也璃问道。 也璃耷拉着一张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是想知道他是否为落九,而御行院是否只有名叫落九的一人,我们只需一查便知……” “查什么?还查什么?他都已经说得这么肯定了……你说是不是他根本就不叫落九,而随意将落九的名字告知于我?”银铃抹了一把脸,双目突然炯炯。 也璃无奈轻笑:“我未曾见过你所说的那位公子,可能……” “他身姿非常人能比,让人一见倾心……”银铃回想着,一时竟忘了在哭,脸上露出憧憬的神情。 “身穿一身白袍,却让人看出王者风范……王者风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虽说没有见过王的模样,但我一见到他,便觉得,王便应该是那个模样。哪里会是刚刚看到那个人的模样?”银铃一想到落九的样子,就扯了扯手中的手绢,很是气愤。 “刚刚见到的那位,模样倒也不差……” “不差,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见到的那位公子啊……”银铃放弃了也璃湿漉漉的袖子,开始拿手绢擦脸。 也璃努力想着银铃所说的“王者风范”,脑海中却浮现出岁荣勾嘴而笑的场景,不禁脸红了红,赶紧转移注意力在别的地方。 “也璃,你说是不是他不喜欢我,这才拿别的名字顶替他?”银铃陡然智商上线,却略带些绝望的问道。 也璃同样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靠谱。可她不能直言。 “这个……男女之情,我不是太懂。”这也算是也璃的实话。 “不懂?也璃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么?”银铃似乎有些吃惊,瞪大了眼睛看她。 也璃被她的惊讶弄得也害羞起来。 “多年来光想着怎么躲人去了,没太去想这方面的事情。”也璃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那你就没遇见过你认为特别的人么?就比如我单单只见了那落……那位公子的背影,便觉得他就是我应该喜欢的人,别的人再入不了我的眼。”银铃无比肯定的答道。 “恩……”也璃随着她的话细细想了起来。 只见一眼,便觉得别的人再入不了眼么? 那日兽山相遇,他鲜血淋漓,未曾与她说上一句话,只一对视便重重倒地,留她一人照顾他一个晚上。 那日习魔阁再遇,他逆光而来,像是冬日冰山,夏日烈焰,让她万般感触一齐而来。 还有他临走之前在玲珑清居里的告别,雾林里面临险境时的突然出现…… 每一幕都像是谁安排好了的。 在本不应该见面的场合,见上了。 只此几眼,便觉得别的人都不如他? “也璃?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然怎么会想这么久?”银铃似乎忘记了自己正在悲伤的事实,反过来调侃也璃。 也璃轻笑着回她:“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与他的相遇十分特别。” “啊呀,也璃,你与我一样,着了魔了。我与那公子相遇,也认为是无比特别,谁都比不上的那种……只可惜,他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银铃说着又要委屈。 也璃赶紧出声道:“也许那位公子情有可原才刻意隐瞒他的姓名?” “情有可原?”银铃被也璃这么一提醒,开始琢磨起来。 第96章 魔君束庄 银铃想了半遭,将同样湿漉漉的手绢塞进衣袖里,委屈兮兮的看着也璃。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何缘由。也璃,你聪明,要不……你帮我想想?” 也璃哭笑不得,只得点头,示意她会尽力。 “你再细说一番,包括那公子的语言仪态,看你时的神情……”也璃话还未说完,银铃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描述一番。 “当日在倚湖亭一见,便再也移不开眼……他目若朗星,面如冠玉,好一副俊逸出尘的模样。虽脸带笑意,但自有其威严,令人不敢靠近……” 也璃不得不承认,虽说银铃言语间略微夸张了些,但被她这么一描述,也璃脑海中还真浮现了那么一个人。 他出现得莫名其妙,言辞中也无一不展现着他特殊的身份。 甚至于连他自己也亲口承认他是魔族人。 再细细回想,此人的面容的确非常人能比,与银铃口中的“俊逸出尘”极为匹配。 还有那日打断她与此人讲话的,正是这个声称自己叫做落九的公子。 几番联想,似乎有些眉目了。 只不过她记得他说过他的名字。 束庄。 这个名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为何不能告知银铃? 或许,就连这个名字也是他随口造出来的? 伴随着银铃的描述,也璃埋头想着。 身侧却有一批身着黑袍的习魔生路过。 他们相谈的声音很低,但仍旧逃不过也璃的耳朵。 “……自上次兵败,内阁便更急着招兵买马,甚至于平民之中拉壮汉入伙……” “并非是打不过,而是无用兵之人,内阁若是能弄清这点,倒不至于如此。” “找一用兵之人谈何容易?听闻魔族百年未曾起兵,就是无善用兵之人,这才一直隐居于地下,韬光养晦……” “越说越离谱了。照你这样说,那魔族人隐居地下韬光养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与我人族一战?” “我可没这个意思。人族魔族若是真有大战,则必定一损俱损,两败俱伤。这死伤无数的情形我可不愿见到。” “只可惜魔族的消息一直很少传过来,只能说是那魔族的魔君过于低调,并未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你说的是魔君束庄?” “可不就是那魔族统领者束庄么?” 意外听及此,也璃站在原地,恍惚了许久。 那个人不会胆大到敢在外人面前胡乱用魔君的名字吧? “也璃?你怎么了?”银铃注意到身侧的也璃没有跟上来,转回去推了推她的手臂。 “噢,没什么。眼睛有些进灰了。”也璃假意揉了揉眼睛,随着银铃的步子继续朝前走了。 银铃的困惑也璃仍旧无法解答,二人只能各揣心思同路而行。 第二日止安院前去南吾场操练的人自然是少了,但碍于师者的脸面与威严,还是有大半人在。 让他们意外的是,竟然还多了一个不属于他们止安院的人。 落九准时至此。 银铃一见到落九便极为快速的闪到了一边,离他远远的。 落九自然而然就混到了也璃的旁边。 “君须不是说,你们御行院时间紧得很么?怎么有时间来我们这里练拳。”也璃微闭着眼睛舒展着自己的身体问道。 “师者虽然管得严,但人一多难免不知道少了谁。这个时辰他们都在复习昨日所学的御牌之术,我就在这练个一招半式就回去,不碍事。到那时御行院的正式授课也才开始。”落九老实巴交的回复道。 也璃缓缓半睁开眼,迈腿而出,手掌徐徐推了出去,感受体内那股无形之气穿梭在身体里。 “落九公子,可认识魔君?”也璃轻吐气,却吐出一句让落九几乎站不稳的话。 “姑……姑娘何出此言?”落九极力稳着自己,心里却想了好几种可能性。 是他哪里暴露了? 还是魔君在与她说话时暴露的? 或许无关暴露,这个人是魔君在习魔阁安插的第二枚棋子? 也璃本为试探,见落九似有慌乱之意,便语气更为肯定了些。 “上次魔君束庄至此……” “也璃姑娘切勿乱言。习魔阁耳目众多,切勿擅提魔君之名,以免惹来祸端。”落九谨慎的看了眼四周,提醒道。 也璃眼眸微转,低声道:“那……称呼其为当日你所称的魔束公子如何?” “……束公子即可。若是被魔君听闻,怕是又要怪罪于我了……”落九不知也璃是在试探,早已将底细透露了一半。 “那,不知束公子让你在习魔阁做些什么?”也璃语气平淡,像是在与他闲聊。 “姑娘倒是先问了我想问的。魔……呃,束公子,与你是何关系?是束公子告知你身份的?” “我与束公子是何关系你问束公子便可知,不必问我。我倒是想问问,银铃之事……”也璃睨了落九一眼,似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喔,银铃的事情我实在无辜。怕是束公子不想在习魔阁惹麻烦这才冒用我的名字告知银铃姑娘……”落九哀叹了一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若是如此的话,你可得好好与银铃解释解释。”也璃移正视线,将此事已经弄明白大半。 “如何解释?解释我不是她以为的落九,还是我是……”落九摸摸脑袋,很是为难。 “那就要看那位束公子是何用意了。不论如何,还请两位不要伤害银铃。否则,你们的身份隐瞒与否,我可就难说了。”也璃更为云淡风轻的威胁了一句。 “姑娘你……你不是魔君派来的?”落九身子一震,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落九公子为何会这样以为?”也璃浅浅笑道。 见此笑容,落九感觉似曾相识。 每当束庄有这种笑容时,他便知魔君又在揣摩什么了。 而这个女子不过只是个习魔之人,还是那止安院的习魔生,怎会有此笑意? 分了分神,又迅速反应过来,回应道:“如若不是,那为何魔君特意来此与你相聊?你与魔君有何关系?” 第97章 庸中佼佼 听闻落九有此问题,也璃笑意更深,反问道:“我也想知道。你那魔君为何特意来此与我相聊,我与魔君又到底有何关系。他日若是你知道了,可否告知于我?” 落九被也璃这么一笑,笑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原本是想弄清也璃的底细,可反被她给将了一军。 落九只好不再与也璃说话,所谓言多必失,便是这个道理。 他看了一圈周围,终于看到人群边缘处正远远望着自己的银铃,咬了咬牙,便往那边去了。 银铃见落九朝自己而来,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该作何举动。 是该继续质问他究竟是谁,还是该装作不识此人? “银铃姑娘……”落九拍了拍刻意背对他的银铃的后背,喊道。 “公子是谁,请勿打扰我依师者之命操练静心拳法。”银铃胡乱打着拳脚,故意不去看他。 “我便是落九,落九就是我……” 落九此言更让银铃心生怒意,反手就是一掌打了过去,硬生生打在落九的胸膛上。 原本落九见掌袭来,并未有退意。心想区区女子一掌,能伤他几分? 再者,若是一掌能让银铃解气,不再对自己产生没由来的怒火,挨也就挨了。 顺道也可以将魔君下在他身上的套给解了。 细想下来,便觉得如此甚好。 可他没想到这一掌竟足足让他退后了一大步。 他瞪大了眼望着银铃,捂着胸口,有些发懵。 “银铃姑娘,你……你区区一柔弱女子,怎能使出如此大力?”落九指着银铃,抖动着手指喊道。 惹得周边人频频侧头看其中缘由。 银铃本就是极为低调害羞之人,被众人盯瞧脸色更不好看,便将所有的气都撒在落九的身上。 “我们静心拳法便是如此。该吐之气绝不憋着,该使之力也绝不掖着藏着。刚刚是一掌,现在——看拳!”银铃捏紧了拳头,朝落九的脸直直而去。 落九慌不迭地躲闪而过,生怕她再有一拳,便赶紧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不让她再有动手的机会。 此举外人看来更是暧昧非常,周边人也偷偷笑了起来。 “放手。”银铃红着脸,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 “若是你答应我再不对我动手,我就放手。”落九索性与银铃硬着来了。 他暗想他好歹也是魔君身边人,岂能被人如此殴打? 挨那么一下已是宽容,再挨一下那便是他落九无能了。 因而紧紧抓着银铃的双手不肯放开。 “好……”银铃低眸应允,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你答应了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落九一面看着银铃的脸色,一面轻缓的松开了她的双手。 可他还未完全松手时,便察觉到手心一凉,正要提手来看,两拳迎面而来。 落九就这么被区区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打得半坐于地。 另有众人看着,好没面子。 落九“你……”了半天,终究没能想出一个合适的言辞来形容她,只能甩袖而走,找了个远离银铃又远离也璃的人群边缘处。 吹了吹手心被那女子指尖狠心剜的一爪,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有心情再去观察不远处的进朝院。 一面揉着眼眶,一面暗暗观察进朝院那像是耀武扬威地甩着自己手中武器的人们,落九对他们不以为意。 反倒是其中那手执弓箭之人,显得鹤立鸡群。 好巧不巧,这人恰恰就在落九调查的名单之中。 “进朝院苏立,平时多独来独往,天资聪慧,却从不与人为伍……你会是与那鬼灵王有关的人么?”落九喃喃问道。 “咻——铮!”箭直冲靶心,被暗中关注的人无一丝笑意。 只从箭筒再取一箭,往靶心射去。 “好箭法!苏立公子果真是一手好箭法!”有人走上前恭维道。 “这弓箭在我们之手宛如无用之器,可在公子手中却宛若神物。”旁边的人花式夸赞道。 “这说明什么?这足以可见兵器厉害与否,与什么人用才是息息相关。”后面的人也不服输,立马跟上。 旁边那群人围着苏立拍马屁,可苏立仍旧冷着一张脸,并无与他们搭上一句的意思。 “……公子?”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推了一人上前问道。 苏立被旁人所扰,紧绷的弓箭并未发射,却僵直的对准其人。 这人吓得瘫坐于地,赶紧找了个躲避物,只露一只眼睛偷瞧着。 苏立冷笑一声,微侧身,松弓放箭,箭直往靶心冲去。 此箭将上一射于靶心的箭劈为两半,赫然两分坠落于地。 自此再无人敢去招惹苏立。 可进朝院有此一人,难免会招来众师者们的关注讨论。 有人以为他是百年难遇极有天赋之人,必要好生培养之,以待后日。 有人却认为他虽是庸中佼佼,可过于出类拔萃之人必有异心,此人可为他习魔阁后患。 “慈隐师者,你如何认为?”名古听了众人商讨之声,笑着问向慈隐。 慈隐只点点头,声称:“众师者所言皆有其理,阁主尚可鉴之。” “我倒是想听听慈隐你的看法。”名古只看着慈隐,不欲放过一向言辞折衷的他。 “要问我的看法如何,恐怕我得先问问阁主,心中更偏向哪方了。”慈隐摸着胡须,看向离他们很远处于南吾场操练的习魔生们。 “我心中偏向哪方又如何?慈隐你向来慧眼识珠,眼光甚是毒辣,你的话即便是胡乱说的,我也会信上三分。”名古呵呵冲着慈隐笑道。 “既然阁主有此言,那我便就不再推脱。”慈隐转回视线,看向表面上笑嘻嘻实则老谋深算的名古。 “在我看来,这人在进朝院卓尔不群独占风头,不算坏事,但也算不得极好。若是利用得好了,他便可为我习魔阁所用。可若是用得不好……想来阁主自有斟酌。”慈隐不将话说全,留了一半让名古去想。 “哦?斟酌……斟酌他能否为我习魔阁所用?那依你看,该用何法?”名古装作不懂,又问。 “这便是阁主要做的事了。我区区一师者,哪里想得了这么多,这么远。”慈隐看向远处止安院自己的学生,有了笑意。 第98章 演一出什么戏 “若说慈隐你想的不多不远,那在场的各位可不都是短见薄识了?”名古与围在一边的师者笑道。 一旁也有人迎合。 “阁主说得是。众师者在此,你慈隐道一个‘见识短浅’,怕是无人敢与你相争‘深谋远虑’。” “谁说不是?虽说你平日里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可若是你想,止安院如今又岂会是这般状况?也正因为如此,止安院习魔生的存活率可不就是最高么?”鸣竹在一旁笑道。 可这话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意味。 慈隐自然听了出来,他只装作不知,淡淡答了一句:“各位师者谬赞了。论资历,我在众师者面前不算最长,论御魔之术,我也不如在场大半师者。只不过承蒙阁主厚爱,在此授教罢了。” “慈隐说得没错。我等都是承蒙内阁阁主厚爱,在此为众习魔生们授教,目的是为何,想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慈隐,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此放散你止安院学生,究竟是对他们好,还是不好?”鸣竹仍旧没打算放过对慈隐的挖苦,冷笑道。 “鸣竹,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并未放散过我止安院学生。” “并未?那你看看,你的学生们都在做些什么?在南吾场练着什么三脚猫功夫,或是根本就不对止安院上心,成群结队的在习魔阁四处游玩?真是笑话,拿我们习魔阁做什么地方了。” 说及此,鸣竹生了几分愤然。 名古见状走上去打圆场,他拍拍鸣竹的肩膀,笑道:“鸣竹,你再仔细看看,他们在练着什么?” “能练什么?不过是在做些无关紧要的事。若是有朝一日,祸事四起,那岂不是对我内阁形成四面楚歌之窘境……呃,他们是在练……”鸣竹细细看了一遍,随后愣了愣,回头看向名古。 名古点了点头,回道:“没错,就是静心拳法。你知道静心拳法对于这群习魔生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鸣竹捏了捏拳头,暗想这慈隐果真是不藏私,竟然将静心拳法教授于这群新生们。 这么多年他都闲散下来了,怎么今年反倒是有所作为了? 抬眼瞟了一眼慈隐,在他脸上只能看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笑意,除此之外,并不能看到其他情绪。 “好了好了,原本只是在讨论那进朝院一个极有天赋之人,怎么就谈论到这里来了?别那么严肃,不是还有师者要授课么?你们都可以去准备了。”名古招招手,示意大家可以散去了。 在一旁板着脸听了很久的凝霜临走前冷冷说了一句:“这不都是阁主你想看到的么?” 还未等名古辩驳一句,她便只留了个冰山背影,不容他再多言一句。 名古苦着脸摇了摇头,叹道:“你瞧瞧,这习魔阁里,除了你与石深,还有几个能理解我几分?” “现如今习魔阁阁主不在,这里唯有名古你主掌大局。所谓身在其位谋其职,少有人理解本为常事,想来阁主也知其理。” 名古哀叹道:“我又岂能不知?只是……若是能找到阁主,与之商量斟酌,万事便皆有可行之法,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捉襟见肘。” “已过许久,阁主还没有消息?”慈隐侧头问道。 名古无奈苦笑:“这次与以往不同。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甚至有师者怀疑,阁主被……秘密处置了。” 慈隐早知众师者对此事有所议论,不过他向来不参与这些讨论。 面对名古的试探,他只表明自己的态度。 “阁主身份地位皆是不凡,修为魔法也极为不俗。掐着手指算算,这世间能有几人能威胁到阁主的性命?” “我也知这是无稽之谈。可阁主这次未免也太不负责任……”名古换了一种语气,开始带了些问责的意味。 慈隐并不打算听下去,拂了拂袖,意欲要走。 可临走之前,他还是好意说了一句。 “或许,阁主是在配合内阁大臣们,演一出什么戏呢?” “演戏?”名古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跟着慈隐走了两步,自己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便站住了,半信半疑的看着慈隐离开。 慈隐去往的方向是南吾场。 于南吾场操练拳法的止安院习魔生见师者突临,原先本较为松散的队伍慌忙站队,最终显现在慈隐面前的,便是一个稍显集中的群体。 此时落九早已看着时间离开南吾场,踩点去了御行院。 本想着趁着师者未到,偷偷摸摸混进学堂之中。 可没想到今日御行院师者相较于前一日,授课时间稍早一些。 因而落九的迟到在凝霜眼里,显得格外扎眼。 “你,施御牌之术我看。”凝霜手缓慢的抬起来,凌空点了点。 众人胆战心惊的视线便落在了落九身上。 落九闭了闭眼,暗想他在魔族时,从未历过荒谬之事。这一到人族,祸事就一桩一桩的来,还一件比一件邪乎。想来定是撞了魔君口中的太岁了。 心里暗暗嘟囔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却已经麻利地摆好了手中的木牌,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准备好了么?”凝霜一句话出来,落九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凉透了。 尽管凝霜手中没有拿任何武器,单单空手而来。 可就凭他的御牌之术,又怎可抵挡师者的亲自检测? “没……师、师者,我能说没……吗?”落九舔了舔嘴唇,斗胆问道。 这话一出,众人皆感到周边的空气降到冰点,不寒而栗。 却没有人敢动一动,暖暖身子。 凝霜的脚停下,双目宛如秋末的寒霜,视线清清浅浅的落在落九身上,她像是被落九一言给打动了。 只是众人不知,她到底是被激怒了,还是被落九的勇气给震撼到了。 “若你能挡我一击,我便如那止安院的慈隐一般,不再管你的去留。你说如何?”凝霜轻挽袖口,露出内袖上绕着的一圈布条。 那布条看似平平无奇,上面却插着密密麻麻的长针。 令人看了头皮发麻。 “念在你是初犯,我允许你自己选一根。来,我是认真的。” 第99章 哪位师者只来止安院上课 凝霜唤落九近前来时,语气里少了些平日里的严肃,可这副温和的模样更让人后怕。 落九咬了咬后槽牙,硬着头皮上前去挑选长针。 长针都插在布条里面,落九只能看到其中粗细,并不能看到其长短。 他暗暗揣摩,既然看不到长短,那就挑选粗细好了。只是不知是这粗针容易抵御,还是这细针容易抵御? 粗针虽粗,但力量可能比细针更足一些。 细针虽细,但其穿透力也不容小觑。越是尖锐的武器越能将御牌瓦解。 这对于他们御牌之人来说,是最为致命的。 落九看了看凝霜的脸色,最终挑选了一根偏粗的长针。 他点了点这针,低声道:“是这根,不是旁边这更细的,师者您别取错了。” 凝霜冷眼看他,像是在说,“我自己的针我能认不清,还用你说?” 落九见状低垂着眉头回了原位,挑选了其中一块木牌握在手心。 “师者,来吧。” 落九将木牌对准凝霜,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凝霜拔针对准他时,他眼神紧紧盯着那长针,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即便是长针由凝霜手中飞出,他也只是僵直着手臂,眼一眨不眨。 “聚全身之力,于御牌之上。御牌存则人存,御牌碎则人灭。”落九心中暗念着师者教授于他们的口诀,将所有的精神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御牌之上。 某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御牌浑然与自己成为一体,这御牌就像是他的另一只手,为自己抵挡着外来的风险。 御行院的习魔生们大气不敢出,唯恐自己一出气,就会改变自师者手中而出针的走向,直直射向自己。 提心吊胆的看着这落九的最终结果。 “嘣”的一声,所有人心中紧绷的那根铉终于断了。 落九猛地窒息,额边的汗顺势而下。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该去看看手中的御牌如何了。 手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想要缩回来极为不易。 落九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尴尬的用另一只手帮助这只手收回来。 落九手掌紧了紧,手心一疼,便见木牌在自己手中已碎成三块,而手心有一极为淡薄的红点,似在宣告他的彻底失败。 落九握紧了手中的木牌,低着头不再做任何举动。 此时的凝霜也半晌没有出声,甚至都未曾宣布他是否成功。 在场这么多人,除了凝霜与落九,无人知道落九的御牌究竟有没有碎,也无人敢问。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今日要学的,便是身为御者该如何化解进攻之气,转化于内……”凝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自顾自开始了授课。 而习魔生们也呆头呆脑的瞧着凝霜,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 “我于不远处观察你们许久,发觉你们的静心拳法比昨日打得更好了一些。” 慈隐到南吾场时便给了在场的习魔生们一通赞赏。 这番夸赞让不少人脸色发红,愧不敢当。 “虽说还有不少人并未来此操练,但这无碍于你们。我们止安院学的便是静心之气,若是这拳法无法让其静心,便放他们去做他们所认为的静心之事,让你们彼此不扰,各自成全。” 被慈隐这么一说,在场大部分人都觉得师者说得很有道理,便暗自消减了些埋怨之气,意欲更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慈隐看到有人的神情发生转变,点了点头,表示对大家的表现十分满意,便又说道:“我今日过来,是通知你们一件事。明日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师者来与你们授课。” 慈隐话音刚落,底下就议论纷纷起来。 “又有师者要来授课了?不会是那名古师者吧?他讲的课多是些无聊生硬的知识点,听的人索然无味……” “哎呀,你知道什么?若是那名古师者也就罢了,怕就怕是那位总黑着脸的女师者,还不敢打盹儿,这才难熬。” “照你们这么说的话,倒还不如在这里练个静心拳法呢,还可以活络筋骨。” “说得极是,要不我们几个偷偷溜了?想来慈隐师者不会管这些的……” 慈隐轻咳了一声,让人听起来像是真的卡住了嗓子,众人皆关怀的看了过去。 他却笑道:“这位师者不与习魔阁大半师者相同,他平日不行授课之事,多是自行研究魔法,或是查阅古籍资料。这位师者无论是学识还是胆魄,都是少有人能及的。望众人明日皆至止安院上课。” 有人不太相信,还以为慈隐是故意找了个说辞以吸引他们前去上课,因而问道:“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师者会来我们止安院上课?别的院也会去吗?” 慈隐被这么一问,笑得意味深长。 “到了,你们便知是哪位师者。还有,这位师者,近年来只来我止安院授课。” 被这么一说,众人都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开始猜测这习魔阁究竟有哪位师者只来止安院上课。 “既然师者如此说,那我们所说的那几位定被排除在外了……” “在我的认知里,习魔阁师者虽多,但极大部分都是各司其职,在自己所属的院内授课。而我止安院内师者,我们又都认识……如此清算下来,竟无一人在内。”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我之前就在师姐口中有所听闻,习魔阁有一师者,极少在习魔生前露面,就连在这里习魔多年的习魔生也有不曾见过的。可他却与我们这位——” 说话者暗暗指了指慈隐,接着说道:“关系好得很,因而会受师者所托,来我们止安院授教。” “究竟是哪位师者,这么神秘?” “听闻这位师者便是……” “好,今日你们也辛苦了,早早回去歇息吧。静心拳法有一招,唤做屏息养气,这一招你们在居所便可练,就不必花如此多时间在这南吾场了。” 慈隐极为随意的遣散了在此的习魔生们,留进朝院的众人吹胡子瞪眼气得要命。 他们练的是力气活,因而早就埋怨四起,声称要撂摊子不管了。 每每到云致管不了这些学生之时,便会由鸣竹出场,压一压这些没有耐心的习魔生们。 第100章 一箭双雕 鸣竹到场时,蠢蠢欲动的学生们有所收敛。 他们不敢在鸣竹面前过于明目张胆地不满,只能懒散地甩着手中的武器,进行无声的反抗。 鸣竹背着手徐徐绕着众人走着,也不说话吭声,像是要将每一个人的面容记住,好秋后算账。 他沉默了很久。 而此沉默也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 往后他所经过之处,一片噼里啪啦武器掉落的声音,掉落之人便赶紧慌乱的捡起来,摆出姿势做出极为认真的模样。 围着这群学生绕了整整一圈,鸣竹暗暗喘了口气,随后背过身去问云致。 “云致,适才有谁按捺不住想要离开的?”鸣竹语气极为平淡,但这话似绵里藏针,众人皆心虚的瞟向云致。 “并未……” 云致张了张嘴,还未说上一句,便被鸣竹无情地打断了。 “云致你可别包庇他们。虽说你年纪长不了他们几岁,可你毕竟是师者,管不住学生可是不行的。”鸣竹看着云致,声音大了几分。 “师者教训得是。”云致微微颔首,表示虚心受教。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带习魔生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若是不上点心,怎么对得起阁主的信任……” 鸣竹背着手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看似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底下便有人暗道:“好一招指桑骂槐。知道我们人多说起来不容易,便指责带我们的师者。” “你可别说了,到时遭殃的又是云致师者。他平时待我们如何你还不知么?快消停些吧。” 那人被说了一句后有些不满,但细想觉得这话说得又不错,因而安静了片刻。 鸣竹的这一番教训,可是让习魔生们更为心虚。 他们进朝院的学生大都是性情中人,他们自己惹来的麻烦可不愿让别人去收拾烂摊子。 因而对云致生了一丝愧疚之心,暗道往后再不敢胡乱给云致惹事。 而此事也摆明了他鸣竹在进朝院的身份地位,让众人对他心生畏惧,不敢侵犯。 鸣竹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 云致一向聪慧,自然明白鸣竹的意图,因而以谦卑温和的态度配合着他。 鸣竹见自己的目的差不多达到,便拍了拍云致的背,以示赞赏与鼓励。 “进朝院的这群小子,就拜托你了。” “职责所在,师者请放心。”云致领会他意,笑着说道。 鸣竹点了点头,终于转过身去面对这群学生。 一时间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静等他的下言。 鸣竹抬手抚了一把他的头发,眯了眯眼,从中露出威胁意味的眼神来。 众人心沉了沉,暗道不妙。 “怎么,你们羡慕止安院的学生能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众人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整齐划一,显得极有节奏。 可鸣竹却像是瞎了看不到他们的举动一样,继续说着:“若是你们羡慕,你们去,我不会拦着你们。” 这群学生不知还能做什么以消一消这鸣竹师者的怒火,只能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听他还有什么反话。 “怎么不说话?你们都是哑巴吗?”鸣竹声音陡然大了一截,惊得众人心一抽,宛如被闪电击中。 此时当然无人敢与鸣竹对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鸣竹发脾气。 看到面前这群乳臭未干的孩子们有此神情,鸣竹不由得生了几分自满,说话的语气便更傲了一些。 “你们知道,入止安院是没有前途的。看看他们每日都在做些什么?虚度光阴,惹人耻笑。你们一个个都别忘了,你们来习魔阁是做什么的。”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就像新生入阁那天,他慷慨激昂的斥责着鬼灵部分的残忍血腥。 今日便也是如此。 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气。 “看来这进朝院的学生平时看起来威风八面,在师者面前还不是缩着脖子不敢吭气?倒还不如我们呢。”正要离开南吾场的银铃对身侧的也璃低声说道。 “我们如此是因为慈隐师者对我们宽容。可这宽容在外人看来,却是纵容。严厉有严厉的好,宽容也有宽容的好,只看被教的学生如何想。” 也璃见银铃听得犯糊涂,便又笑道:“你不也羡慕那进朝院的学生可以舞刀弄枪么?” “可不是!瞧他们风光的……其实就是偶尔啦,有时看那进朝院的女子个个英姿飒爽,让人好生羡慕。”银铃笑着说道。 可她语气里略微有些感伤。 瞧着银铃的强颜欢笑,也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一时想到了落九,便出声问道:“诶,那个落九公子呢?” 银铃原本类似于感怀伤春的情愫瞬间消无,她的脸黑了黑。 “走了。”极为冷酷的语气。 一点儿也不像银铃平时的风格。 “噢,是了,他说过要早些离开去御行院上课的。”也璃想起之前落九说的,拍了拍脑袋。 “念在他跑得快,不然我还得出手。”银铃一面嘟嘟囔囔说着,一面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出什么手?你……打他了?”也璃一时没忍住笑,问道。 “唔,打了他一掌两拳,量他明日不敢再来。”银铃愤愤说道。 银铃一想起那自称落九的人抓了她的手,就恨得牙痒痒。 “那可说不准噢。” 也璃意味深长的笑笑,留银铃心绪不宁好生纠结。 这边御行院的课也结束了,凝霜自讲台缓缓离去,可她的视线却未离开过底下的习魔生们。 无人敢擅自行动,唯独落九大大咧咧的收拾着桌上的木牌,说是要走。 君须念在他曾与他们说过几句话,因而好心提醒了他。 “落九,师者也许还有事找你。”站在落九身后的君须低声说道。 “嗯?什么?”落九不知君须在说什么,回头想要再问,余光却瞟见一抹类似于冰刀的目光。 落九心慌的看了过去。 此时凝霜终于移开视线,冷冷地走了。 一直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御行院,落九才敢去问。 “怎么?师者怎么有事找我了?” “你啊,师者适才一直看着你,你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倒是吓坏了我们。” 第101章 双标态度 “师者一直看着我……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落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过既然师者并未有意找你,想来也没事了。”君须展开扇子给落九扇了扇风。 落九擦了擦额边渗出的汗,却在暗自庆幸还好那针并未扎进手心里去,而师者也没有下言。 至于师者所说,若他能挡师者一击,便不再管他的去留这事,他不敢去想。 木牌已碎,他也不敢再去质疑此番他究竟算不算挡了师者一击。 日后他也不敢迟到了。 “冒昧问你一句,你那木牌……究竟碎没碎?”君须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 “碎了。怎么会不碎?师者亲自出手,木牌若是不碎我还用坐在这里?”落九哭笑不得,捏紧了手心。 “可师者那副神情……却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君须横握着扇柄,看着落九的脸上带有疑虑。 “出乎意料?有什么好出乎意料的?我这木牌都碎成渣渣了。你们瞧瞧……”落九手一松,将碎成八九块的木块丢在桌上,顺手还拍了拍手中的木屑。 旁边这才有人敢说话。 “是了,怎么会有人挡得住师者一击?师者这是在故意吓我们呢。” “师者向来一直都是那副神情,不过是我们自己吓自己罢了。” “这事过后,想来无人再敢迟到。光吓都要被吓死……我得赶紧回去练一练我的御牌之术了。” 君须见状神情也松了半分,拿扇子打了打他的肩膀,说道:“以后可别再迟到了。” “我并未迟到,今日是师者早来了。我算准了时间从南吾场来的……”落九觉得委屈,不由得辩解了几句。 “南吾场?你果真去与止安院的习魔生们一同练了静心拳法?”君须昨日只以为落九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还真去了。 进朝、御行、药如这三院之中,怕是再没有像他这种大胆又不怕外人在背后说闲话的人了。 “嗯。练了几招几式,还未得精髓,因而练得不痛不痒。”落九没所谓的耸了耸肩,将桌上的木块一把抓了扔进桌内,随后吐了口气,一口吹走了桌上残留的木屑。 君须躲闪不及,木屑飘落至他的白袍之上,他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拿扇子掸了掸。 “与银铃姑娘的误会可解了?”君须一抬头,便想起之前的事来,因而问道。 听到“银铃”这两个字眼,落九便有些头疼。 他苦着一张脸准备往外走。 “走吧走吧,我倒是想解这个误会,可又不知从何解起。”落九顶着一张郁闷的脸跨出了御行院学堂的大门。 “我倒有一个提议,不知……”君须不紧不慢的走在落九的身后,有个提议。 “你说。”落九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停步。 “既是误会,只要直面而谈,将彼此的心结打开,想来就不会如此纠结费神。” “能直面而谈就好了。”落九只觉得自己苦不堪言。 他算是想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束庄惹下的情债,想推他出去当挡箭牌。 他该如何跟银铃直面而谈? 再说了,那银铃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看见他就出手。 出手也就罢了,她出手的还真不含糊,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巴掌又是拳头的,他面子上都挂不住。 如此情况,他还怎么与她直面而谈? 落九看着君须欲言又止,眼里表达的却是“你根本不懂女人,若是凡事都能与女人说清楚了,这个世界不知该清净成什么样子”。 “……谈什么?你们要谈什么?”言望在御行院外等候,见落九与君须一同走了出来,还谈论着什么,便好奇的迎了上去问道。 “就是昨日银铃姑娘一事。”君须回道。 两人对视一眼,言望立马就以眼神回应他,你干嘛与这渣男说话? 君须动了动眼神,似在告诫他,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别瞎说。 这还能有假?言望瞪圆了眼睛,以眼神反问道。 落九见身后两人半天没说话,奇怪回头去看,却见言望呵呵笑了起来。 “哦,就是银铃姑娘啊。这事略有耳闻。”言望反应极其迅速,以非常熟络的口吻说道。 “你们常与也璃姑娘在一起,想来听说过也正常。”落九转过头来,叹了口气。 “银铃姑娘虽不说美若天仙,但好歹也是个小家碧玉,你有什么不满足的?”言望试探道。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银铃姑娘误会了……这事很难解释得清楚。” “我适才便是说,让落九与银铃姑娘当面说清楚了……” “君须,你就是过于想当然了。”言望瞥了他一眼,颇不赞同。 这话倒是引来了落九的点头认同。 “这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你与她当面讲什么?你以为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跟也璃一样,凡事都细想三分揣摩五分的么?像银铃这种心思单纯的人,就不该和她讲道理,就该直接将误会进行到底,直至她满意。”言望又开始对着君须说教道。 “将误会进行到底?”落九皱眉喃喃念道。 虽说不那么靠谱,但好歹也是个可行的办法。 总比直面坦白的要好。 “诶君须,听说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者要去止安院上课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听?”言望凑到君须身边,拿手肘戳了戳他。 “我怎么没听说?”君须转头去问。 “这种事情,当然是只有我打听得到了。”言望露出骄傲的神情来。 落九被言望吸引了注意力,也问道:“是哪位师者?” “嗬,你倒是对止安院感兴趣。我今日可听说你一大早就去了南吾场练拳法。怎么?止安院的课你也要上?”言望笑道。 “呃,我……我毕竟要与银铃姑娘解释清楚的,因而对止安院上了几分心。”落九摸着后脑勺说道。 “你上心也无用。听师者说,除了他止安院的人,别院的都不准去。”言望抬着下巴说道。 “那你还问我有无兴趣去听?”君须失笑道。 “你要是想,我自有办法。”言望对着君须挑挑眉,展示出了他极为明显的双标态度。 落九舔了舔嘴唇,默默的朝前走着,不再与他俩搭话。 第102章 门庭若市 “既然不准去,我们去了岂不是坏了规矩?”君须不是看不出来,言望极为明显的排斥着落九,因而摇摇头,笑着说道。 言望摆摆他的手指头,否认道:“此言差矣。你看啊,规矩都是人立的,既然立了,就是等人去破的。再说了,我们过去又不是做什么坏事,是学习听课去的。你怕什么?” “今日师者便说过,不可迟到缺席……” “平日都是你说我唠唠叨叨,今日你怎么那么多废话?你就说想不想去吧。”言望头回领悟了等人回话的焦急感,催促君须道。 “你……”君须只举着扇子说了一个字,言望便又打断他。 “你放心啦,不会缺席,我都打听好了,他们上课时间与我们不冲突……好了好了,还考虑什么?去看看也璃她们怎么上课的……”言望不等君须回应便为他做了决定,又扯着他转了个弯,不再与落九同路。 落九虽离他们距离不近,但也隐约听了个大概。 他不免有些好奇。 他曾秘密调查过习魔阁,怎么就没听说止安院还有一位师者? 难不成那言望比自己的消息还要灵通? 这事万一被魔君给知晓了,岂不是又要说自己没用了? 落九一时又觉得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便决定明日一定得去探个究竟,看言望口中的师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止安院的习魔生们在路上兴奋讨论着这位神秘师者的事也被人听了去,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习魔生皆对此产生了兴趣,纷纷说要去止安院瞧一瞧。 于是第二日止安院呈现出门庭若市的盛况。 “嗬,这些人都是往哪儿去的……该不会和我们是同一个方向吧?”言望被人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好多人都陆陆续续的走在了他与君须的前面。 “看模样可不仅仅是同一个方向。”君须视线放得更远,见那些人即便是遇见了岔路口也一并往一个方向而去,便知他们都是有目的的前往同一地点。 “可别告诉我,他们都是往止安院而去的。”言望的脸色有些不好。 告知他这件事的人曾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这事他只告诉了言望一人,还跟言望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亏言望还信了。 这才傲娇的当着落九的面与君须卖关子。 这样看来他当真是打自己的脸。 “这下止安院可就热闹了。”君须看着言望笑道。 “那可不是,怕是去晚了连落脚的点都没有。”言望瞪了君须一眼,加快了脚步。 众人到止安院时万万没有想到,这止安院院门口还立着三尊大佛。 这三尊个个神情严肃,用一张捉拿奸细的脸对着众人。 他们三位分别为进朝院的鸣竹师者,御行院的凝霜师者与药如院的东篱师者。 “师者……” 众人见自己院的师者到了,皆极为老实的排队低头站在了各自师者的前面,不敢跨止安院的门而入。 等止安院门口众多人渐渐安静下来,他们才领悟一点。 原来师者们昨日就得到消息,今日早早的便在这里候着堵人了。 “诶——慢点走……呃,前、前面那是谁?快,蹲下……”言望眼疾手快,按下君须的脑袋便一个转身躲在了一座假山后面。 君须一把拍下言望的手,有些不悦。 “瞎按什么?” “我的君须诶,若是我不按下你的脑袋,我们今日可都得遭殃。”言望指了指那边,示意君须去看。 君须狐疑的瞧了他一眼,探头去看,正好看到三位师者黑着脸领着众人往回走,而止安院的大门正缓缓合上。 君须心沉了沉,回身正要与言望说这事,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他一时有些紧张,便躬身站了起来,左右两边找着言望的身影。 “哎呀,君须你还在那儿做什么?快来!”却见言望早已经沿着小路走了一小段路程,正对着君须谨小慎微的招手。 君须松了口气,查看了一番四周便随着言望走了过去。 “没想到你平日里做事干净利落,跑起路来却拖拖拉拉的。可操坏我的心了。”言望低声批评道。 “是吗?跑路我可不擅长,这不还得你多教教我么?”君须顺了他意,调侃道。 言望白了他一眼,带着他偷偷摸摸绕到了止安院的小门。 这里有一人正猥琐的探头看着,见言望来了便急切地招手。 “你可算是来了……好在那位师者还未到,不然这门还开不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锁上了门,随后便挑了条更为隐蔽的小路带他们去了止安院的学堂。 “今日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么?你唬人的本事还真一套一套的。”言望一上来就揪住他的衣领不放。 “诶诶,你别动手啊……你看,你不也带了别的人来吗?”那人眼神示意君须在此,像是在说“你自己也没遵守约定,更没资格对我动手”。言望张嘴想要反驳,看了一眼正看好戏模样的君须,便砸砸嘴松了手。 “以后别这样了。否则你别想得到那个东西。”言望隔空点点他,警告道。 “其实我也没告诉几个人……大概是我们止安院的人都嘴快,瞒不住事,这也不能全怪我。”那人嘟嘟囔囔的解释着,见到了拐角处便示意他先走看看学堂内的情况,随后再回来领他们过去。 “这小子,该不会自己先跑了,落我们在这儿干等着吧。”言望左右走了两步,黑着脸问君须。 君须展开他的扇子,细细看着扇面上的图案,半晌只说了一句:“你又在和别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这让言望极为震惊。 “哎我说君须你这个白眼狼。我好心想办法让你入这止安院瞧瞧新鲜,你却在这质问我跟别人做见不得的……什么?交易?”言望指着君须的鼻子,气不打一处来。 君须拿扇子打走言望的手指头,别过身去看止安院的花花草草。 第103章 神秘石深 在去止安院之前,落九留了一个心眼。 他找了个隐蔽视野又好的位置等了片刻。一是怕有什么突发情况,二是想看一看这到止安院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又分属哪个院。 他没想到这到止安院的别院习魔生远比自己想的多,更没想到,三院师者竟然早就候在止安院大门处捉人回去。 落九不由得庆幸自己多了一个心眼,不然也得和那些人一样,灰头土脑地回去。 他绕着止安院的院墙走了半圈,找了个容易上去的角落便往上攀爬。 想当初在魔族时,他没少替魔君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什么魔族元老,什么魔族护魔使,他们的居所他落九都翻进去瞧了个遍。 这小小一个止安院又算得了什么? 翻过了院墙的落九正沾沾自喜着,却发现墙下竟然站着两个人。 一人站得稍远一些,另一人就在他的脚下赏花。 两人听了动静同时抬头去看,两人眼神皆是不可置信。 落九一时受了惊吓,脚一滑,便硬生生从院墙上摔了下去,压平了园内的一丛花草。 落九揉着屁股干笑时,气氛开始有些微妙的尴尬。 “好……好巧啊两位。”落九扶着墙站了起来。 “巧,果真是巧得很。” 言望上前两步,看了一眼院墙的高度,冷笑着又说:“落九你真是好能耐,笼络得了人心,翻得了院墙。最近几日见的可是频繁,巧得都让人觉得你图谋不轨。” “这位同袍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只是今日想要来听止安院一课,没想到师者拦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没想打扰你们两人的赏花赏草赏秋香。” 落九听到“图谋不轨”一词便嘴角伶俐起来,将矛头指向这两人。 他摔下去之前便见这两人神情不对,便猜测他们有了什么口角,这才得以对症下药堵一堵言望的嘴。 言望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适才他是在对君须发着脾气来着,指责他是个“白眼狼”,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给听去了。 言望原本脸色就不怎么好,现在被落九这么一说,脸愈发皱成了一团。 君须听两人说了半天,也不帮着哪一方说话。 只蹲下身子,捡了两株被言望压平的花,用类似于自言自语的语气说道:“花都没了,还赏什么?” 言望抿了抿嘴,怒瞪两眼落九,不欲再与他争辩。 三人站在一团不知要做些什么时,与言望约定好了的那人终于再次出现,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过去。 见言望与君须走了过去,落九便也恬不知耻的跟上了。 “诶,怎么又多了一个?”那人看向言望,用眼神质疑道。 “那人是不请自来,跟我没关系。”言望撇过脸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见领他们进去的人谨慎地看了自己几眼,落九只呵呵笑着,展现着自己憨厚老实的一面。 到了终于没将他给赶走。 “你们学着我的模样,蹲在那群习魔生的后头,千万别冒头惹怒了师者。”那人进止安院学堂之前千叮万嘱,唯恐这三人之中有人不懂规矩。 “你将心给我放回肚子里。”言望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肚子,随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与君须向来是最知好歹的,你根本就无须操心。” 那人自然而然将眼神放在了落九身上。 落九见状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定会老老实实的蹲在所有人后头,绝不出声冒头。” 那人这才吐了口气。 “跟我来吧。” 三人随着这止安院的内线鬼鬼祟祟地入了学堂,又蹑手蹑脚地混进了习魔生之中。 直到找了合适的地方蹲着,这才松口气。 见落九趁机跟在他们左右,现在又成功混入学堂,言望一直没给好脸色他看。 落九无视他的脸色,躲在后头四处看着,竟然还真被他看见了一熟悉身影。 这人也不是止安院的习魔生,可却坦坦荡荡的坐在前头。与在后头蹲着的他们相比,当真是光明正大又胆量过人。 “今日来这里的人,可比我想象得多。”石深刚一站上讲台,便有此言论。 此话一出,众人各生心思,静静地看着石深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鄙人乃是你们口中极为神秘的师者石深。与你们所知的任教师者不同,鄙人并不为任一院执教。但你们慈隐师者过于懒散放纵,鄙人看不下眼,这才临时决定要与你们授课。” 石深挽了挽袖子,做出一副要干大事的架势。 此举让在场众人提心吊胆,唯恐他当场展示个什么他们消化不了的高强魔法出来。 只见石深慢悠悠的从讲台下侧搬了个木凳上去,吹了吹木凳上的灰,两手拢着袖子,最终坐了下去。 他找了个极为惬意的姿势坐着,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讲台下的习魔生。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的处境。” 此句话与下句话隔了短暂的时间,让人疑虑四起。 好在他没有让众人暗自猜测太久,接了下一句。 “在场的各位可能还有人不知,如今人族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境况。又或许有人知道,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听着这愈发高深莫测的言论,在场者不免生了几分对未知的畏惧之心,瞪圆了双眼望着石深。 “人族虽已成为这大陆上的霸主,大部分领土由内阁统治,但却有上百年不得安生,千年未得一统。人族内斗乃成了家常便饭。” 石深抬眼看了看众人的神情,露出不知是满意还是丧气的神情,又重新理了理他的紫黑色长袍,继续说道:“不仅仅是你们有所耳闻的鬼灵部落入侵内阁领地,还有离内阁管辖之地更近的其他人族部落持续发难。所谓危难四起,便是如今人族内阁的现状。” 这石深师者一来就说这么高深的话题,甚至没有任何铺垫,不免让人心生沉重,屏息静听。 “你们之所以知道鬼灵部落,只因那鬼灵壮大的最快,对内阁的威胁最大。并不是你们以为的,内阁只有鬼灵部落这一个敌人。” 第104章 卧虎藏龙 “有人可能要问了,为何人族要有内斗?为何同为人族,却要自相残杀?”石深看着众人的脸深沉提问。 在场者皆正襟危坐,几乎连偏头去看身侧人的举动都不敢有,生怕一有动作即被石深指了去回答这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好在他并没有听在场众人想法的意思,直接自己答了。 “这其中究竟极为复杂,你我尚不可一言以蔽之,但若是从表层去分析,倒是能管中窥豹略知一二。”石深一边说一边抬起右手在空中切了两下。 “这些引发战争的内外部落中,有不满足于内阁统治的,也有对其他族处置行为不满意的,还有因质疑人族自身的生存危机而引战的……” “砰——”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木凳坠地的声音。 众人皆屏气去看。 却见一人被摔得人仰马翻,正面容凄惨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按着自己的腰身望向石深,像是在说自己绝不是故意的。 石深点点脑袋,示意他可以先行离开了。 这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止安院学堂,其神情慌乱,面容紧张,似是逃离。 石深并未被突发事件影响,无缝衔接上了上一段话。 “既然战争无法避免,就应该反思,为何人族会处于现如今的处境?难道真的是因为那十恶不赦的鬼灵部落么?”石深说到兴起,站起了身,向前走了两步,离习魔生们更近了一些。 因而这些话在他们听来更加如雷贯耳。 “并非有人大肆宣传鬼灵部落残忍血腥就是真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内阁也有错?当然,我未参与内阁与鬼灵之争,无法知晓其中因由,也没有资格对此评判。此事我学一回你们慈隐师者,持中立态度。自然希望众人也能有自己的判断,切勿人云亦云。师者的话不一定是对的,你自己的想法也未必是错的。” 石深话音一落,不少人两眼发昏,几乎要像前一个离开止安院的人一样从木凳上摔下去。 他的一番言论简直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自他们入阁之日起,便不断有师者给他们灌输内阁是善,鬼灵是恶的思想,之前还有人传出鬼灵王混入习魔阁的消息,一时人心惶惶,不得终日。 他们对鬼灵的惧怕与憎恶早已在习魔阁生活的过程中根深蒂固。 因而这番话着实让他们心惊。 一旁的银铃出于惊恐,与也璃坐得更近了一些。 侧头去看,银铃的脸比平时更红了一些,一直红到耳根。 银铃注意到也璃的视线,也转头去看她,见到的却是一张平淡如水的脸。 也璃对她笑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银铃咽了口口水,回过头去。 “近百年的人族史书中,早已不见有关狐族的记录,可这并不意味着,这片大陆上从未出现过狐族的身影。狐族究竟有未灭绝,尚且不谈。但如若果真有苟活繁衍至今的狐族,人族该如何待之?妖族当真是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阴险邪恶么?而魔族见我人族如此,却向来是事不关己,只等时机,他们是怎么想的?” 石深开始有了质问的语气,可这番质问在场绝大多数人只觉得自己无辜,不知这石深的怒火是从何而来。 隐在后头的言望听了这些话,吓得大气不敢出。 他默默看了眼君须,那君须也没好到哪里去,扇子被他横握着几乎折断。 而蹲着身子渐渐离他俩越来越远的落九找了个角落,开始细细观察石深。 听闻石深的这一系列言辞,落九不得不由衷感叹,这习魔阁竟然还有如此慧眼又超脱世外之人。 虽说他有些关于魔族的看法落九不与苟同,但这人他日后是盯上了。 “若你们当中的哪位不幸……噢,是有幸入了内阁,可千万记得在自保的前提下,提那么一两点建议。若是他族真灭了,我们人族自身也难保。”石深说着说着竟自顾自的笑了。 笑得人不明所以。 石深的课仍在继续,可有些人已经没胆子再听下去了,只能低垂着脑袋胡乱想些别的什么以转移注意力。 这石深的言论不仅仅在与阁内的众师者作对,还与内阁作对,甚至还对鬼灵部落的行为持中立态度。 有人似乎能理解,为何其他院的师者要将他院的习魔生们给赶回去了。 若是石深当着习魔阁全阁习魔生说这种话,怕是要将整座习魔阁的顶都给掀起来。 他们被赶回去了,而止安院的人数最少,即便是有影响也是在止安院里内部消化。 众师者定是这样想的。 他们算定了这听过课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将此课内容胡乱说出去。 “今日才是第一堂课,讲得有些多了。可能有些人无法消化。也罢,我便下回再与你们讲狐族被灭前——也就是千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石深说完便挥挥袖子,走得比谁都快。 而众人离开时也十分安静,格外有秩序。 石深的课让他们瞠目结舌,他们不敢提问,也不敢出声讨论。 无人踊跃,生怕自己被安了顶反叛的帽子。 这位在传闻中极为神秘的师者嘴里所说的,他们皆是闻所未闻。 虽说不知真假,但绝对是令人震撼的言辞。 他们不敢想象,当名古、鸣竹和凝霜等师者听了这些话会有何反应。 “咦,那个人怎么进来的?”银铃正晃了晃像是被硬生生塞了一团浆糊的脑袋,迷朦着眼却看到不远处正迅速离开的落九,嘟囔道。 “谁?”也璃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却只能看到一群人的背影。 银铃垂了垂眸:“没谁,我看花眼了。” 也璃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还没走两步,便被言望拦住了脚。 “也璃,你们止安院可真是卧虎藏龙……原以为止安院里的慈隐师者就已经足够隐忍神奇的了,没想到你们居然还有个什么都敢说的石深师者。”言望擦了一把额间的汗,似心有余悸。 “想来这也是他不在任何一院长期执教的原因之一吧。”也璃抬眼看了看言望的汗,微微笑道。 第105章 心有余悸 “那可不是,他若是整天都说这种危言耸听的话,谁还敢让他执教?万一将习魔生给教成反叛者……” “又瞎说了。”君须看了言望一眼,提醒道。 言望瘪瘪嘴,想起之前与他的矛盾还未化解,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因而有些反驳的话说不出口。 “诶,对了,你们怎么来了?适才我们止安院的大门不是被堵得死死的么?”也璃笑问道。 “哎呀,那小子不是要和银铃解释什么的么?怎么不见了?”言望假意忽视掉也璃的这个问题,四处找着落九,却不见他的身影。 “谁?”银铃下意识出口问道。 “你的那位落九公子啊。”言望笑容暧昧的调侃银铃,她脸越是红言望看了便越高兴。 “他也来了?”也璃眨眨眼,细想着落九的身份,又暗自揣摩若是落九听了这一席话会如何向束庄禀报? “不仅仅是他,还有那位,也来了。”君须拿扇子指了指在他们前面几步远的苏立。 而苏立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他陡然侧身回头,瞥了一眼这几个站在一起的人,最终视线落在了也璃的身上。 也璃与之对视一眼,气的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可苏立却不领情,抬着下巴便走了。 “撅着个下巴像谁欠他的……”言望不满说道,随即他想起来,“诶,他怎么也在这里?你们止安院的课,到底有几个外院的人来了?” “苏立为进朝院,我乃御行院,言望又是药如院,三院都有人……”君须侧眼看向也璃,却未得到也璃的回应。 反而是银铃接上了他的话茬。 “真没想到,我们止安院也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平时都指着我们的院门姑姑叨叨,今日怎么都来了。” “热闹是热闹,不过也太危险了些。我这才听了一次,就吓得心惊肉跳的。换作是我,下次可不敢再来了。你们看看,就连这平时极为端着的君须,都紧张得几乎掰断了他的折扇。他平时有多宝贝这扇子你们是知道的……” 言望说起自己时还不忘提起君须,他指了指君须的扇子,挑眉说着。 君须并不去接言望的话,而是另起一个话题。 “石深师者看待事情的确不与常人相同,我虽听了大开眼界,但也无法苟同。” “怎么?我适才看你的眼神并不像是不苟同的模样?”言望眼神滑了过去,质疑道。 他还以为像君须这么想当然的人自然是会去相信并认同这番言论的。 “人族内阁或许有错。可人总有犯错之时,更何况是统治者。难道这错一犯,就得被攻击,被指责么?若是没有内阁,我人族到不了此种地位,也无法享有这大陆的……”言望正欲侃侃而谈,却被言望用鼻子发出的“嗤”声打断了。 “君须,我原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可没想到你就是个活脱脱的小人。”言望口无遮拦地说道。 “你……”君须一时急红了眼,却又说不出话来。 “你只顾着想自己,那其他族人呢?我们是可以独享这大陆的资源,可其他三族就没有资格享有么?作为人族,未免也过于小气了些。霸主就应该有霸主的模样,给那些不够强势的族群部落足够的生存空间,而不是一味的屠戮残杀……” 言望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反应过来时声音梗在喉咙里,竟然有了心虚的神情。 银铃不知他为何心虚,只惊叹他竟然有如此高见,简直与那石深的思想不谋而合。 “看来你更适合止安院。”也璃勾嘴笑了起来。 “什么跟什么……我属于药如院,我只适合玩弄那些药材……你们这止安院只会讲这些危言耸听的大道理,你看,我才听了一堂课,就被洗脑了……以后君须你可别求着来,我不会再来了。” 君须平白无故被背上一顶黑锅,深吸口气,气愤地独自走了。 “这下他真生气了。”言望见君须的脚步极快,带了些悔意悄悄在也璃耳边说道。 “你俩又闹什么别扭了?平日里都是君须让着你,你怎么就不能让让他?”也璃调侃道。 “君须这小子,什么事情都想当然,以为只有他一个人退让。又不知我暗地里做了什么。”言望对着君须逐渐远去的背影愤愤然。 “哦?你为他做了什么?”也璃又笑着问。 这语气让言望听出了不对劲。 他正色道:“你别瞎想啊,也别胡说。” 言望停顿了片刻,又接上:“他就是坦荡,不像我……” 如此沮丧的言望也璃从未见过,她敛了敛笑容,上前拍了拍言望的后背。 “你不就是话多了点么?没事,君须又不嫌弃你。”也璃一本正经的说道。 言望怔了怔,反应过来时哭笑不得地指着也璃说:“你也学坏了……是不是跟你学的?” 他的手指头转了个弯,指向银铃。 银铃头歪了歪,歪到也璃的方向,眼神有些挑衅,像是在报复之前言望所说的那句“你的那位落九公子”。 言望不得不收回手指头,暗道这女人可真记仇。 “不与你们争辩,我得回去归类药材了。” 等到言望离开,也璃这才深吐口气,再也笑不出来。 “这人可真有意思……”银铃笑着回过头来,却见笑容顿收的也璃,有些发愣。 她与也璃接触了一段时间,知道也璃若是有什么心思绝不外谈,便合上了嘴默默走在她的身边。 也璃心知几人虽皆在以轻松的口吻说着闲话,可大家各怀心思,嘴里说着这句心里却想的并非眼前事。 她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但能看出来极力伪装下的他们心思重重。 而她自己呢?她又在忧心什么? 她该忧心什么? 忧心岁荣带领的鬼灵部落是否有错,还是忧心内阁若是有错,会与他们这些习魔生有何干系? 想及此,也璃扶了扶额,有些无奈。 “银铃,我们去南吾场练一练静心拳法吧。” “嗯?”银铃一脸的不可置信。 第106章 虚无缥缈的影子 “我们早上不是练过了么?” 银铃一想起现在南吾场虽没有那些讨人厌的进朝院的习魔生们,但也有陆陆续续经过的路人看热闹似的看着,她便觉得难为情。 “早上那一次觉着筋骨没舒展开……”也璃作势扭了扭脖子,笑着说道。 银铃瞧着也璃故作轻松的模样,暗叹口气。 她自己虽说不知这静心拳法究竟有什么好的,但也璃常说这静心拳法能够静心,想来她定是有了什么烦心事,又无人能说,只能练一练这拳法来排解了。 若是这都不能陪她去,还算什么朋友? “当然可以了,走,现在就去。”银铃一把拉着也璃的手就往南吾场走。 两人还未到南吾场,便见一熟悉身影,正对着不远处的靶子射着。 靶子中心刺了好几支箭,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像是在展示箭主人的功绩。 这人半眯了一只眼瞄准,屏息,未等下一口气舒出,箭便“咻”的一声射了出去,稳稳的扎在靶心。 银铃怔了怔,侧头去看也璃。 也璃却在这时走了神。 她像是灵魂出窍一般,呆立在原地,不管银铃怎么推打都毫无反应。 “也璃?也璃……”银铃一时手足无措,慌乱之中要去掐也璃的人中。 也璃瞬间回神,于自己的鼻尖前抓住了银铃的手。 “我没事,走了走神而已。”也璃在笑,可她的脸却是惨白,不剩一丝血色。 “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回去休息?”银铃担忧地看着她,有些不忍。 “不用。练练静心拳法就好了。”也璃拉着银铃打算绕过苏立往南吾场里面走。 可苏立却没打算忽视她。 提起弓就往也璃这边对准,半眯起了眼睛。 银铃惊了惊,虽说这弓上并没有箭,但这举动也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以他的箭术,一箭下去定能要了她们的命。 也璃惨白的脸没有任何好转,她低声喘着,手也越握越紧。 “银……银铃,不要管他,我们练我们的。”也璃不顾苏立在对她们做什么,直接背对着苏立,闭眼平息了片刻,这才迈腿出拳。 这静心拳法于也璃来说,就像是一座冰山,压制住了她内心里的那团无名火。 她的那些烦躁不安,困惑不解,永远触不到边的影子,通通被强势压制了下去。 包括刚才她恍惚间膝盖剧痛,几乎要硬生生地朝地面扑跪下去。 适才苏立那射中靶心的箭,像是直直射中了她的膝盖。 那疼痛感无比真实,真实得让她想落泪。 那一箭像是带着某种令人痛彻心扉的记忆,由膝盖侵入,慢慢蜿蜒到全身的血液之中。 她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处都疼得难以忍受。 也璃吸气,嘴里迅速念着静心拳法的口诀,一遍又一遍。 此时此刻她只想将外界万物抛开,置身事外,不再被这些奇异的感觉所扰。 那个宛如梦境一般的,一星半点的火苗,矮小的黏着自己的影子,黑夜,还有一匹马,后面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胸脯…… 这些虚无缥缈的影子逐渐被冰山冻住,随着静心拳法的深入,一道气体侵袭而入,“哐”的一声,影子裂成了无数道碎片,一散而尽。 银铃无法跟也璃一样无视苏立略带威胁性的举动,担惊受怕的随意摆了几个动作相互交换着。 虽背对苏立,但总克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那弓上究竟有没有放箭。 回首却见苏立阴冷得可怕的脸。 他将弓放了下去,紧紧盯着也璃的后背。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适才要拿弓对准了她。 是因为当初在通往习魔阁那座山上时她见到了自己失态的模样,还是因为之前在鬼灵王事件时人群中对视了一眼? 这样普通的女子他原本是不该在意的。 可他每次一见到她,总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情愫油然而起。 有些像是反感,又有些像是厌恶,这些令人不悦的情感中却又夹带了极其轻微的惭愧与内疚。 苏立闭了闭眼,收回自己的眼神,拂袖离开了南吾场。 一套拳法练就下来,也璃的脸色已有所恢复,再一套下去便平静如初。 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银铃早就没跟着自己在练了,正坐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 而身后的苏立也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 “你怎么了?这么看着我?”也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道。 “我在想,你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银铃站起来朝也璃走了一步,又围着也璃绕了一圈,“我感觉我都有些不认识你了。” “为何?”也璃的笑容渐渐散去。 “你平时总一副温和模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紧张,就像是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模样。就连石深师者讲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你也没什么大表情。可适才在练拳法的时候,你的眉头皱得很紧,我从来没看过你这幅模样。” 银铃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为什么不能开心点呢?又或者,多让别人靠近你一点呢?” 也璃低头沉默。 银铃平时虽一副懵懂模样,却有一种类似于无忧无虑的大彻大悟感。 可能越是简单的人越知道她们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银铃的问题也璃很难回答,于是这诺大的南吾场立着两人,晚间秋风缓缓的迎了过来。 回玲珑清居时,也璃听见有人在问止安院今日的课上得怎么样。 她步子不由得慢了几步。 “唔,跟慈隐师者的课差不多,总不都是修身养性啊之类的字眼……”回答者支支吾吾却又带着一丝欲盖弥彰的肯定。 “这样看来这石深师者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神秘,和众师者差不多嘛。”提问者并没有发觉到异常。 “对的对的,大家都觉得差不多,哈哈……” 也璃从那干笑声中听出极强的求生欲,并且听出回答者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笑着迎合了便不再搭话。 也璃从一众房间路过,直走到底,却见纸窗上映着一道影子。 她顿了顿,推门走了进去。 第107章 噩梦 向晚近来呆在居室里的时间相较于以前多了不少。 只是与之前一样,她仍旧和也璃没什么话说,两人仍处于互不干扰,话都不说两句的状态之中。 向晚不论是去南吾场操练,还是去止安院听课,都是孤身一人,极无存在感。 若不是因为也璃与她住于同一居所,就连观察力极为敏锐的也璃或许都会忽视掉她。 两人见面没有打招呼,也没有套的友好寒暄。 她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旁若无人。 也璃躺下的时候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花眠,突然想起来,春羽自上次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了,不知他如何了? 会不会被人发现给捉了去? 看春羽的模样也不太像是普普通通的妖族人,大概是不会被轻而易举的抓到的吧? 躺在床上想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她极为难受,甚至比白天更糟糕。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来,一个比一个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座冰山彻底压过了火团,因而她感到很冷,蜷缩在角落里用冰山取暖。 正冷得几乎要失去知觉时,那微弱的火团被压制到极点后彻底反击,以极为汹涌的气势反裹住冰山,熊熊燃烧着。 也璃又感觉很热,像是在火上炙烤。 这一冷一热,她的脑子变得愈发混沌了,嘴里吐着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字眼。 直至一抹温热中带着一丝清凉的触感自额间而来,也璃紧皱的眉头才稍微落下去一点。 后半夜也璃不再做噩梦,昏昏沉沉的睡着直至天亮。 她醒来时感觉自己头重重的,扶着脑袋坐了起来,却见床边摆着一盆水,盆上搭着两条厚重的手帕。 也璃摸了摸水,还是温热的。 抬眼去看,却见向晚躺在她自己的床上,做出沉睡的模样。 她这才知道,原来昨晚她发了高烧,是向晚照顾了她一个晚上。 “谢谢。”也璃低声说道。 谁知向晚竟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对她用毫无温度的语气说道:“知道你不愿惊扰外人,我便没有找那位聒噪的丫头过来。” 也璃艰难的笑着点了点头,用略微干涩的嗓音说道:“是了,大半夜的叫她过来,定是要扰得不少人睡不好觉了。” 向晚沉默了片刻,用她自以为极为随意的口吻又说:“阿猜对你很重要么?” “阿猜?”也璃扶着头茫然反问。 她从未在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向晚为何会如此发问? 向晚抬眸看她一眼,说道:“你昨晚高烧时一直在喊这个名字。你可能不太记得了。” 也璃按了按自己脑袋上的几个穴位,努力回忆着有关这个名字的一切。 “阿猜……” 完全想不起来了。 “可能那只是你的一个噩梦。你刚好,别多想了。你平日就思虑过度,会发烧再正常不过。” 向晚说完这番话便又翻了个身,背朝也璃,擅自结束了两人的对话。 也璃掀开被褥,就着那盆水洗了把脸,整理整理便出门了。 发烧过后,也璃发觉自己的状态竟然好了一些。 脑中的那些疑虑不再高高挂着,也不再时时提醒着她去想去琢磨,再要多想一点,头便会发昏,阻止她再想下去。 如此她倒是轻松了不少。 再加上静心拳法练着,也璃也就慢慢平和随心了。 止安院习魔生操练静心拳法已有一些日子,而落九从未缺席过。 只是离开得较早,这静心拳法练不了两套,也没跟也璃或是银铃搭话。 这便让银铃有些好奇了。 “这人到底在做什么?难道是欲擒故纵?” 也璃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也许他真的只是想练一练静心拳法吧。” “那他也没解释清楚那件事……”银铃仍旧对落九冒名顶替自己意中人的事耿耿于怀。 “那我明日叫住了他,问个究竟?”也璃笑问道。 “不要。”银铃侧过身去,跟自己生闷气。 “那你到底是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也璃用戏谑的语气调侃道。 “也璃你明知故问。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我在想什么。”银铃瞪了也璃一眼,像是在气她不但不帮自己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哪里聪明了,聪明的是你。”也璃无奈摇头道。 “你看,又取笑我。”银铃听不出来也璃话里的含义,作势生气要走。 也璃正要伸手去拉她回来,却感觉自己手臂与衣服之间摩擦的部位有些刺痛。 她掀开自己的袖子,竟然发现自己右手手臂上生了一道疮伤。 这疮伤并不明显,却与周边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她慌忙扯下袖子,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疮伤,与上次吃了南山馒头之后所生的疮伤一般无二。 虽说只有一道,但也足以让也璃心惊。 银铃见半天无人拉自己回去,便又自己转了回来,却见也璃神情慌张,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银铃赶过去问道。 “今日……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也璃有些恍神,她拒绝了银铃与自己同行,独自一人往回走着。 为何会生疮伤? 她手上的疮早已好得不见痕迹,可为何平白无故又多生了一道? 也璃凝神想着,她记得自己是知道缘故的。 是什么来着? 南山的馒头参杂了她研制的药品,而药品又混聚了魔气…… 魔气? 对了,是魔气。 她记得那个叫做束庄的人说过,能避免沾染魔气就尽量避免。 他定是知道什么的,这才会出言警告。 可她何时沾染过魔气? 最近南山并没有针对她,她也没吃过不熟的人给她的东西…… 什么时候呢? 也璃埋头走着,直至走到玲珑清居,这才想起来她前几日发的高烧。 那天向晚照顾了自己一个晚上,而自己第二天便不再有任何发烧的症状。 难不成那天晚上是向晚为了给她降温,用了魔气? 可向晚也是新生,她怎么会用魔气? 也璃摇了摇头,多想无果,倒不如亲自去问。 直到进了房间,她才想起来,向晚定是还在南吾场练静心拳法呢,怎么会在“山月”里? 真是被吓糊涂了。 第108章 满目疮痍 也璃回“山月”后没有出门,而是坐在窗边看庭院里的簌簌落叶。 秋去冬来,她到这里不知不觉已有半月了。 日子虽不长,但发生了很多事。 这些事是自白青与秋藏到落无村张贴习魔阁招生布告开始的。 他们带自己离开落无村,带她去了桃源巷,后来遇了些事,她便独自一路通往习魔阁。 期间遇到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在习魔阁学着有关魔法的一切,一直到现在。 有很多事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经常有人说她聪明,可她却时常觉得自己不过是众生中极为普通的那一个。 想的多,却看不透彻。 就如下棋,下一步却要看两步想三步,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赢。 可她连自己要赢什么都不知,想三步又如何? 也璃取出上回秋藏过来时送她的药瓶,缓缓涂抹在了那道疮伤上。 稍有刺痛感,却又带着一股清凉。 她挽下袖口,小心取下发间的花眠,细细去看。 花眠几乎再无动静。 不说话,也不再有类似于伸懒腰之类的举动。 兴许是她适应了花眠的存在,因而它动了自己未有察觉。 又或许是因为花眠灵气太盛,恐引人注意,这才不再有任何异动。 也璃吹了吹花瓣上的灰尘,重新又带回头上。 向晚回来的时候也璃已经歪在床上小憩,听见门开的声音才坐了起来。 “回来了?”也璃揉了揉眼睛,下意识问了句,却突然想起来两人本不该有这些寒暄问候的,一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向晚却并不顾及这些。 她只点了点头,走到她的储物柜里翻了翻,不知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塞进了袖口里,转身便打算出门。 见也璃一直看着她,她向外走的脚步便慢了。 “怎么,有事找我?”向晚微微偏头问道。 她看起来有什么急事,因而并未止步。 “我……”也璃按了按手臂,不知该怎么开口。 “说吧,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向晚见状回身坐在了圆桌旁,示意她会等也璃说出口。 也璃深知向晚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因而索性直问道:“上次我发高烧……你是否用了魔气救治我?” “魔气?”向晚皱了皱眉,似觉得也璃的提问有些不太符合情理,“我只是用手帕沾了热水贴在你额上罢了。何况我一个新生,怎么会用魔气?” 也璃见她神情笃定,又想起那天醒来时床头边的确是有一盆温水在,不免又陷入了矛盾之中。 那自己身上的魔气究竟从何而来? 还是说那道疮伤只是一个意外? “发生了什么?”向晚见也璃神色有异,便问道。 “噢,没什么。只是那次发烧之后便觉得身上多了些力量,还以为是魔气呢。”也璃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 向晚闻言端详着也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半晌才站起身来要走。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你接着歇息吧。” 她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也璃听见她逐渐远离“山月”的脚步声,心也愈发沉了下去。 如此担惊受怕的过了两三天,身上的这道疮伤她虽然极为在意,却又找不到任何有关魔气的蛛丝马迹,便只好先放置不理,暂看后续。 随着静心拳法的愈发深入,也璃也愈加能够控制自身的注意力,清心释气。 本以为身上的疮伤也能过有所好转,可没想到这疮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先是布满了手臂。左手,右手,一道接着一道,一道比一道深,边缘甚至生出淡白色脓液,令人心惊。 再是长满了大腿,腰间…… 慢慢遍及全身。 除了这张脸外,无一完好之肤。 这些疮伤令她越来越难以忍受,每日花在涂抹身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向晚很多次回来时闻到药味,问过一次也璃怎么回事。 她也只是回答路过川穹堂时被冬虫给咬了。 川穹堂内种植了不少药草,深得冬虫喜爱,因而大量冬虫在川穹堂落居,稍不注意就会被其咬伤。 被冬虫咬了一口便会又疼又痒,但不会危及到性命。 而冬虫又是川穹堂研制药品的重要药材,晒干了便能入药,因而并未大肆赶杀。 也璃如此说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可向晚自然知道不会那么简单。 这弥漫在房内的药味她一闻便知是什么,被区区冬虫咬了,根本就不必小题大做用这种药涂抹。 但既然也璃不说,她也就不再问下去。 又不知熬过了几日,也璃顶着浑身疮伤继续去练静心拳法,却见慈隐师者早早的等在了南吾场内。 众人看出他心情不错,因而有人嬉笑着问了:“师者可是有什么喜事?” 慈隐笑着看向他:“喜事倒是有一桩。不知你们可愿意听否?” “师者口中的喜事定是大事,我们自然是愿意听了。”提问者回应。 “只不过这喜忧相依,我喜并不代表你们听了也喜,我此刻喜也不代表我日后会喜……” 众人翘首以盼,耐心地等着慈隐说出他们听得懂的话。 “也璃,你说说,这慈隐师者能说出什么喜事?”银铃凑到也璃的旁边,悄悄问道。 也璃捏着拳头忍受着身上宛如刀割的疼痛感,勉强抬了抬头,看了慈隐师者一眼,轻声说道:“慈隐师者向来不会喜形于色,若是可见其喜,则必不会与自身相关……” 也璃咬牙咽了口口水,又接着说道:“师者与石深师者交好,上次特地过来便是通知石深师者前来授课的消息,这次怕是也不会例外……” 银铃视线一直放在慈隐的身上,因而没有注意到也璃额角边豆粒大的汗珠坠落而下。 她盯着慈隐嘟嘟囔囔着:“这石深师者的课上了对我们止安院究竟有何好处?还不如练静心拳法自在舒心呢。” “……上次于止安院授课,石深师者颇为满意,并声称要破例一回,暂时做我们这止安院的任教师者。” 此话一出,底下人立即大惊失色,战战兢兢。 第109章 喜忧相依 “师者,您可别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开玩笑?”慈隐偏了偏头,似乎不太理解问话者何出此言。 “这内阁严打严查反叛者是众师者日日都告诫于我们的,还听石深师者的课,万一被安了顶反叛的帽子……” “听石深师者的课,为何会被安反叛的帽子?”慈隐看着众人,不知是何意味。 众人不知道他究竟是不知石深上的课是什么内容,还是在装作不知。 没有人能回答慈隐的反问,即便是有人回答,这话里话外都像是在打太极的慈隐也说不出什么他们想听的关键,因而只能有苦往肚子里咽。 “这可真是喜事一桩……” “真该放只炮竹庆祝庆祝。” 一时间下面哀怨四起。 但也有人保持着清醒,毅然发问:“即便是我们愿意,那众师者愿意,阁主愿意么?” 旁边有人直接破了他一盆冷水。 “石深师者在习魔阁的地位非凡,除非正阁主不允许他任教,再无人能拿他如何。如今正阁主外出有事,名古师者也无权管之。” “你倒是对习魔阁所知颇深。”慈隐笑着看他一眼,情绪不带一丝波动,又说,“我适才说过了,我喜不代表你们听了会喜,我此刻喜不代表我之后会喜,你此刻忧也并不代表你日后会忧……” 目睹众人神情沮丧,慈隐便将话题自然过渡到了下一件事上去。 “看起来大家不认为这是一桩喜事。那我便另告诉你们一桩……” 众人闻言又新生了些希望。 他们希望在慈隐口中听到刚刚所说的事是他在开玩笑,如此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大喜事一桩了。 众人正暗自念着,慈隐却说:“这些日子你们坚持不懈的操练静心拳法,想来已小有成效……” 慈隐话还没说完,众人便面面相觑,成效?什么成效? 是每日起床更利索了,是身姿更矫健了,还是脾气越来越好了? “……摊开你们的手掌,试着集中注意力,看看你们能化出什么来。” 慈隐如此说着,却率先示范,手掌平摊,手指微动,掌心逐渐出现一股气流,先是色极淡的灰色,继而变为浅青色,气体团聚于一体,盈盈滚动着。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呼,这一团气体便豁然而上,噼里啪啦闪出了几道艳丽色彩。 “哇吼,这不是炮竹吗?咋滴还有颜色了?”有人大喊道。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这是烟花,人族只有在大的节日的时候有权势的家里才会放上几支。”另有人驳道。 “烟花?师者竟然能幻化出烟花?” “这也太神奇了啊!快,试试,看你能幻化出什么?” “别看我,看你自己掌心去……” 一时间众人都忘记了适才的不快,兴奋的捣鼓着自己的手掌。 他们皆凝神瞪眼,却并未发觉自己的手掌产生了什么变化。 皱眉想去幻化什么东西出来,也丝毫不见那所谓的魔气。 有人对着手掌哈了哈气,自欺欺人自己幻化出了魔气。 慈隐见状呵呵笑道:“这才是第一阶段,你们看不到是正常的。这是你们练习静心拳法日积月累下来自生的魔气,极为薄弱,但存于体内。” 慈隐的话像是在也璃的脑上丢了个炸雷,身上的疮伤愈发疼了。 甚至产生了一种时冷时热的错觉。 慈隐师者的意思是……魔气已经存在于她的体内,并且随着静心拳法的深入,魔气将越来越多,越来越自然的存在于她的体内。 此时的也璃两眼发黑,愈发的站不稳了。 恍惚间她脑海中似乎有了某种记忆上的重叠……那个时候,她也是如此,满身疮痍,奄奄一息。 银铃见状赶紧过去一把扶住了也璃。 “怎么了这是?我正看着手心有没有魔气,一抬头就见你这个模样……” “没……没事。”也璃咬牙又站住了,将自己的手从银铃的手中抽了出来。 慈隐仍旧在众人面前说着。 “……你们如此便可进行下一阶段。只要在特定时间里静心集气,再汇聚体内的那股力量,便能轻而易举的化出魔气。从下个月起,除了每日的静心拳法,你们还需另去别的地方学习如何凝聚魔气。你们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往后怕是再没有如今这么闲了。” “莫名生出一丝紧张感怎么回事?” “有种被重视了的感觉。是不是习魔阁开始花心思在我们止安院上了?” “你别想多了,兴许别的院也是如此……” 众人相互热切讨论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慈隐是何时离开的。 而慈隐前脚走,也璃后脚便急着要离开。 “诶,也璃,你看起来很累,我送你回去……”银铃看着也璃踉踉跄跄的步伐,要追上去。 却被也璃拒绝了。 “银铃,让我一个人。别过来。” 银铃看着也璃逞强的背影,有些犹疑。 可也璃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若是她不想自己过去,想来是真不想让自己陪着。 本往前走了两步,此刻缓缓的停了下来。 也璃每走上几步都得找个地方靠着休息,此刻她便是靠着一棵腰身粗壮的大树。 正撑在膝盖上喘着气,却见游园路另一侧有一株植物。 这株植物与周边的颜色形态相差无二,其生长的位置却有些异常。像是硬生生挤进去的。 也璃想要走过去看个究竟,还没走两步便头疼欲裂,适才脑海中的画面不断重现。 兵荒马乱……横尸遍野……满目疮痍…… 这些都是什么? 都是什么! “姐姐。” 此音一出,也璃捂着脑袋,像是遭一重击,神经一松,晕了过去。 “哎呀呀,每次出现你都心事重重的,能不晕么……哎呀,还真有些重。”春羽瞬间出现扶住了也璃。 他看了看四周,将她拖至树下,随即自己一个人坐在一旁喝水。 喝累了便对着也璃说话。 “花眠小主子?花眠?小祖宗?”春羽冲着也璃的脑袋说着。 “冬天才刚刚开始呢,你就开始冬眠了?你可真是个嗜睡的小家伙。” 第110章 用我的血来救你的伤 “总这么睡下不去可不行,你瞧瞧,你这花瓣都不如我初见你时明媚惑人了……”春羽伸手触了触花眠的花瓣,见花眠没动静便更大胆了。 他神采奕奕的掸了掸花眠的花瓣,笑着说道:“花眠啊,既然你睡了,我便大胆说了,我知道我当初捉你时用了些不太友好的计策,但我的确是出于好心……” 春羽的这几句自言自语竟将半昏迷着的也璃吵醒了。 她一睁眼便见一张笑脸对着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 “春羽?”也璃回神认出了春羽,想要起身,却“嘶”了一声,按着自己的腿站不起来。 视线落在自己的腿上,心一沉,按着腿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难不成…… “哦,抱歉抱歉,适才拖你过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颗石头。”春羽云淡风轻的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头,又指了指也璃的膝盖。 也璃闭了闭眼,有些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那石头大概有半人高,如此也能撞到,也是…… “你啊,还真是不怎么听话。明明有人让你不要沾染魔气,却还是沾染上了。现在满身都是伤,傻眼了吧?小璃,你可真是活该。”春羽隔空点了点也璃,嗔怪道。 也璃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未有伤口显现,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又如何知晓有人让她不要沾染魔气? 也璃狐疑看了春羽一眼,又动了动手臂,发觉手上的刺痛感竟然减轻了大半。 她扯开自己的衣袖,却发现自己的疮伤处多了些绿色液汁,她吓得几乎没缓过气来。 竟然开始流绿色脓浆了,莫不是命不久矣…… “这是治你伤口的良药。瞧你吓的,真是个小家伙。”春羽白了也璃一眼,随后又仰头猛灌了一口水。 他灌饮水的瞬间露出手腕,却见他的手腕内侧也有类似绿色液汁,并且有渗透出来的模样。 也璃皱了皱眉,问他:“那绿色的脓浆该不会是……” “什么绿色的脓浆?小家伙会不会说话?这是属于大自然的颜色,清新绿。记住了啊,下回可别说错了。”春羽抹了一把嘴边的水渍,不满道。 “清新绿……不对,无关颜色,这个——”也璃指了指自己疮伤处的绿色汁液,“是你的血么?” “怎么?用我的血,来救你的伤,你还要嫌弃不成?”春羽拿袖子一盖,将他的伤口彻底掩盖住,做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 “我不用……” “不用什么?你还要回去涂那只能治治表面而不疗内里的药末么?”春羽没好气说道。 “总归这血也给你用了,你便好生用着。万一再有复发,你便再来找我。我春羽别的不多,血还是大把大把的有。不用气,随便拿。” 见也璃神情犹豫,又嫌麻烦的看了她一眼。 “看你这眼神,像是要以身相许一样……我可不想要你这小家伙以身相许。” 也璃听这妖族人的话几乎惊掉了下巴,他脸皮可真厚实。 “不过……若是你非要报答,那我便告诉你一法。”春羽指了指也璃的脑袋,“你好生照料你头上那位花主子即可。” 也璃两眼一抬,顺手摸了上去。 “它……似乎好久都没有动静。”也璃露出有些担忧的神情。 “平日里她便嗜睡,冬日更是要冬眠。你切莫将它取下让别人给顺走了,落在别人手里,它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春羽用极为宠溺的语气看着也璃的脑袋说道。 也璃动了动脑袋,这是头一个说话总盯着自己头发的人,不免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好了,送你一株与我七分像的植物。”春羽说着便递给也璃一个盆栽。 上面长着一株极为妖娆的绿植。 其叶柄坚挺细长,茎极短,叶为簇生,从茎的顶部向四面伸展,其深裂似羽毛状,浓绿而极富光泽。 “七……七分像?”也璃抬眸看了一眼春羽,哭笑不得。 她捧着这株小巧却叶片繁多的植物,完全找不到其与春羽的共同之处。 “你可别小瞧它,见了它如同见到我。你若是身上还疼,便在这上面割几道口子,用里面的汁液涂抹在伤口处,不日便可好了。若是这个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或是花主子有了什么毛病,你便将这株植物拦腰截断,那时我便会赶来帮你。” 春羽用细嫩的指尖点着那株植物,眼露心疼,像是对其极为宝贝的模样。 他猛饮了口水,侧过身去,不让也璃再去看他的神情。 “这植物我可不是白白送你的。你定要好好养着,日后春天到了,花眠可是要用这个清醒的。若不是为了花眠,我才不会给你。” 春羽极为高傲的昂了昂头,还朝前走了两步。 “好,我定好生养着,直到它长成你这个模样。”也璃笑答道。 春羽回头,看也璃笑,他也低头坦然笑了一声。 “如此甚好,我便看着,你到时会将它养成什么模样。” 笑过之后他稍微收敛了一些,脸上摆出不舍的神情来。 “小璃,这里我不能久留了。我今日便走。” “今日?这么急?是不是习魔阁加强了对阁内的调查?”也璃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这区区习魔阁又有何可惧?只是我妖族本就凋零,还被那内阁下令追杀……罢了,与你说你也不懂,我先走了,去接应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 春羽叹息一声,转身要走,却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也璃的脑袋,之后便笑得极为满足,离开了。 也璃揉了揉自己的膝盖,终于扶着树站了起来,一路直回玲珑清居。 自打春羽用他的血为也璃治疗,也璃便再没有疼痛难寐过。 春羽送给她的绿植她一直都摆在窗前,每日细心照料,却不见它有任何变化。 也璃暗想,从这妖族人手里拿来的植物,想来也是和一般植物不同的,兴许别的植物一日一变,它得需要一年一变呢? 滋了几丝水上去,静静看着那水凝聚成一滴,缓缓滚落下去渗进泥土之中,不见痕迹。 第111章 一股神秘的远古力量 也璃调整了一下这绿植的方位,好让它能与那木蝴蝶一样受到阳光的照拂,这才满意的去了止安院上课。 石深自打于止安院正式授课以来,其授课时间极为随意,心情好时便会一连几日授课,心情大概是不怎么明媚了,则是一连好几天不来授课。 好在他心情不论是好还是不好,都会提前一日通知,让众习魔生们有个准备。 而这止安院端坐在学堂里的习魔生是一日比一日少了,石深却毫不在意,课授得津津有味。 “千年前四族鼎立,人魔妖狐各自镇守一方,和平共处。人族统领东方,狐族久居西方……” 石深旁若无人的讲着,手背在后面,握着一卷书,那书的封面上有“上古录”三个字。 “欲望可以是一切的开始,同时也可以是万恶之源。权力也是如此。欲望催生了权力,而权力一旦被滥用,就会产生无法预知的后果。四族的分裂是从人狐之战开始的……” 时间一久,底下习魔生即便是拿这些过于久远的事当故事听也有困乏的时候,因而时常会挑个感兴趣的话题相互打趣几句。 “人狐之战?莫不是成千上万的人对阵成千上万的狐狸?想想就,呃,有点滑稽……” 一旁有人被他逗笑,在底下推了他一把。 “混说什么,谁说狐族里全是狐狸的?” “那你说狐族的究竟都长成什么样子?” 另有人听他们聊得起劲,便加入了进来。 “那妖族的我在书上看过,奇形怪状的,什么样子的都有,想来那狐族也差不了多少。”那人煞有介事的说道。 “可惜那古书上都没有狐族人画像,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丑陋,怕吓到后人?” “胡说八道,明明是因为狐族早已经灭族了,即便是有人画得出来,也没人认得出来啊,那画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这话倒是不假。” 几人互相点点脑袋,深以为意,接着一同抬头去看石深现在讲些什么。 “……我教你们这些,不是为了蛊惑怂恿你们什么,而是在教你们学会观的去看待一件事情。千年前的人狐大战就真的是狐族错了么?史书如何记载?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底下众人原本是拿这些当故事来听,还真别说,他们越听越有意思。 “你们可能想象不到,千年前人族与狐族共同生活在一个村落,彼此相互习惯对方的存在,宛如邻里,毫无嫌隙……” “嘿,人手抱着一只狐狸,那场景,啧啧啧……” “都说了多少遍了,狐狸并不是狐族的代表,你脑子是浆糊做的么?还是冻僵的浆糊,怎么搅都搅不动。” 两人相互瞪了一眼,不再搭话。 大概是察觉到了底下人的困惑,石深逐渐开始提到四族人之间的差异。 “人魔狐妖四族之中,人族魔族体质最为相近。上古录有言,人魔同源。此为何意?传说原生大陆上只有两种高智慧生物,一种称之为人,另一种称之为妖。而人在地底发现了一股神秘的远古力量,此力量宛如日月,源源不断自地底侵袭而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人天生擅用自然之力,因而时间一久,有人便察觉到这股力量可以吸纳于体内,甚至可强身健体,幻化虚实,极为神奇,便号召所有人都来吸纳这股力量。若是换做你们,可否愿意去吸纳这股未知的神秘力量?”石深见众人听得出神,开口问了句。 “能强身健体,又能幻化虚实,多威风啊,上古时期能有这种本事谁不愿意学啊?”有人答道。 “我就不愿意,万一吸纳了这力量会折寿或是有别的什么隐患,岂不是得不偿失?”另有人反驳。 “要是我我就等一段时间看看情况,看吸纳了这力量的人是否会发生什么变化,然后再去考虑……” “对。正如你们所说,有人为了强大自然可以不顾一切,去接纳这股力量,也有人持反对意见不去沾染这股力量,当然静观其变的人也有不少。往往静观其变的人是为分析利弊,当时机差不多时便会出手。他们想了一种折衷的办法,将这股力量并不全然吸纳于体内,而是部分附着在外界事物内,例如他们的武器。” “因而人在这种时刻分为了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旨在借用外物,控制力量,另一阵营主张将力量尽数吸纳进去,归为己用。后来他们将这股力量称之为魔气,这两个阵营也慢慢被称之为人魔两族。” 众人听闻此早已经合不拢嘴,敢情他们与魔族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既然是同源,又何至于此? 石深并未给众人讨论的时间,而是接着说了下去。 “妖知晓此事后,也学人的模样去吸纳这股力量,结果却与人大相径庭。他们吸纳了此种力量后生出百道伤口,日日受着这股力量的侵蚀,最终被耗尽精血而亡。自此妖便不再染指这股力量。” 也璃听及此下意识捏紧了拳头,低眼去看,又慌忙将手放了下去。 “后来因人习魔后越来越强大,妖开始对人的生活习惯极感兴趣,去学习人的行为动作,甚至心理也慢慢向人靠拢,于是便衍生出狐这种生物。” “狐族是以狐、猫等极有灵气的生物衍生为人的存在。他们与人魔之间只有极为微妙的变化,其生活习惯却与人魔无异,因此能与人极为和谐的共处上千年。而如今的妖族则是本体为他物,即便是幻化为人,也会因其肤色气味或是别的什么被人一眼认出来。”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还不得不感叹这石深师者讲故事的能力,就像他本人是从远古时代活过来的。 有人从这冗长的故事中找到关键点,颤巍巍提到:“可我们习魔并未借用外物,不和其他三院一样,并且魔气是从体内而出……难道我们会被归为魔族人?” 石深看了他一眼,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你们即便是从止安院毕业了,身上残存的魔气,也不会比其他三院借用外物的习魔生身上多。” “……” 第112章 寻书一阅 见还有人面色凝重,似心有疑虑,石深便又多讲了两句。 “这人魔两族自上古延承以来,其血缘早已深固,两族又不通婚,即便有私定终生的两族人,也绝不允许他们的后代出生。你生为人族,就算你是在魔族领域长大,也改变不了你是人族的事实。” “师者的意思是说,你不管是将魔气附着于外物,还是全部吸纳于体内,你也仍旧是人族的,与那魔族不搭边,可懂了?”有人侧头翻译了一句。 那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这理解能力,不入进朝院真是可惜了。”另有人调侃道。 “那进朝院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舞刀弄枪的么?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有什么意思。”说话者语气酸酸的,一旁人皆相互笑了起来。 “好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里。内容有点多,你们自己慢慢消化。下回的课过些日子再上,有事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便不再过来了。”石深背在身后的手拿到身前,对着众人举了举手中的书。 “你们若是对这些极其久远的事感兴趣,可在习魔阁里自行寻书一阅。” “哪本书里有这鞋内容?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有人问道。 石深闻之一笑。 “要去习魔阁哪里找,而哪本书又有这么多的内容,这可得你们自己去下工夫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自然也没有白得的知识。” 石深离开后止安院一片哗然。 “这我可是头一回听说四族的事,没想到竟然是这番渊源。” “若不是师者讲出来,我还以为人族自远古时期起便是这大陆霸主呢。” “怎么会?你用脚趾头想想便知道了……” “还有那魔气,竟然是源自于地底的神秘力量,我们现在学的就是这股力量么?” “四族既然当初能够和谐共处,现在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人师者不是说了么?欲望、权力,这些一旦被滥用了,就会有此后果……” 听闻周边人都开始讨论这些,银铃也不得不和也璃说了几句。 “怎么上了几次石深师者的课,大家讨论的话题都变得这么深奥了。搞得我都不敢和他们搭话。” 侧头去看,也璃的神情同样低沉,像是有什么心思。 “也璃,你这几日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银铃说着伸手去摸也璃的额头。 也璃闭了闭眼,随后笑道:“没事,只是师者讲的东西从未听过,有些震撼,在想……”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即便师者讲的那些是真的,那也与我们没有关系。更何况这事也不一定是真的呢,师者也只是从书上看来的,谁知道书上写的是不是假的……” 银铃打断也璃,拉着也璃就要往外走。 在她看来,这些久远的事听听也就得了,完全没必要搁在心上给自己找罪受,特别是也璃,她本就容易多思,近来气色也不怎么好,多思无益,因而这才拉着她想去找找别的乐子。 “现在看来是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可如今我们人族内斗四起,魔族又处于观望状态,起源不就是千年前的人狐大战么?或许知道那些更久远的事有助于帮助人族脱离这种窘境。” 当然还有一种缘故,她想知道,石深师者所说的,妖习魔之后生出百道伤口究竟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与自己身上生出的疮伤有某种意义上的联系。 银铃听了也璃的话,捂了捂自己的脑袋。 “也璃啊,你可真够操心的,都操心到内阁要做的事情上面去了,只有内阁的才满口都是人族大义,魔族观望这样的字眼……哦,你毕业了想去内阁?可历年来我们止安院进入内阁的人微乎其微,几乎没有……” 银铃一顿,看着也璃又说:“不过你也别灰心,你这么聪明,想来与别人不一样,你要是想去内阁,就一定能去。” 也璃低头轻笑,她想去内阁么? 她可从未想过。 她现在想的就是将那习魔后生出百道伤口的事知晓得更详细一些。 “我要去找师者所说的书,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 “啊,我啊,我突然想起来我那房间总有一股霉味,定是需要将那些桌椅板凳搬出来晒一晒了……” 也璃笑着摇了摇头。 银铃不喜欢看书,她一看书就头疼,有此借口也璃倒也能够理解。 “也罢,我找言望君须他们。”也璃放过银铃,将目标转到这两人身上。 可没想到时隔许久,这两人之间的矛盾仍未解决。 即便是站在也璃面前,两人的脸也臭的要命。 言望黑着脸对也璃说道:“有什么事叫我一人出来就可以了,哪里需要麻烦这位大驾。” 君须则是直接侧着身子不去看言望,直接略过言望与也璃说话。 “也璃姑娘,有什么事便说,我能帮得上的忙定会帮你。” “御行院之人皆整日练着御牌之术,忙得不像话。他君子惯了,这只是套两句。也璃,你还是与我说吧。”言望完全不给君须面子,无情说道。 “你药如院不也如此?制成一种药物需百来道工序,其研制过程差一步便要重来,你哪里又有时间去帮也璃姑娘?”君须不满反驳道。 “只要也璃开口,我即便是再忙也可以去帮她。可你那御行院凝霜师者坐镇你哪里敢随意出入?”言望彻底与君须杠上了,连凝霜都搬了出来。 “你说话着点谱吧,你们院的东篱师者你也敢得罪?”君须不服输,学言望搬出了东篱。 “你……” 两人一来一去也璃看得有些头疼。这两人吵起架来可真像两个孩子。 “……嗯,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叫你们一同去藏书阁找几本书……既然你们都这么忙,我自己去找就好了。” 两人听也璃如此说,反应过来他们似乎虽将矛头刺向彼此,但也璃是无辜的,他们如此对待她似乎有些无礼。 言望有些愧疚,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第113章 藏书阁 “也璃啊,不是我不愿陪你,只是最近我们院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就今日,我还差十来种药材搭配未完成,用过晚饭后还得回去……”言望为难的看着也璃,示意这找书一事他实在不在行。 “我陪你去找吧。”君须闻言说道。 “不用了。我知道你们御行院近来也不算清闲,听说再过不久你们御行院就要与进朝院来场模拟对战了,君须你还是好生练着,到时给你们院争光。”也璃拍拍君须的扇子,笑着说道。 君须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也璃眼神示意言望,便领会了她的意思,只好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你们都各自做你们的事去吧。” 也璃一边说着一边特意推他们两人去同一个方向,而自己则是去了藏书阁。 言望极为别扭的和君须并肩而行。 自上次产生口角之后,他们便已有很久未同行而归,这次两人同行,皆有些不太自在。 “嗯……听闻你们药如院正研制一种点石成金的药水……” 君须没话找话,也没找到点上,直接被言望泼了碗冷水。 “我们从未研制过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言望偏头冷言道。 “……听说你们院有人误食了毒量过多的补药,不省人事……” “只是有人恶意掺杂泻药在牛杂汤里,何况那人也没吃,哪来的不省人事。”言望侧头白了君须一眼。 “还听说……” “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没一个是与事实沾边的。”言望露出稍显嫌弃的神情来。 “自然是比不上你胜友如云。”君须顺势而言。 言望听了此话下巴抬了抬,不免得意忘形起来。 “你们御行院才是,御牌之术长期达不到师者的预期,背后下了不少功夫吧。” 君须愣了愣,他倒是所言不假,似乎对他御行院的情况极为了解。 “不日便要与进朝院对战,凝霜师者只说照我们这种情况,顶多只能与他们打个平手。”君须从腰间摸出几块木牌,眉眼里生出几分担忧。 言望见状用肩膀顶了顶君须。 “君子君子,自然也要志得意满,对于你来说,御牌之术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我陪你练就是了。又或者我暗地里找几个进朝院的过来陪你练练手?” 君须重见言望关怀且话多的模样,笑了一声。 “依照师者的方法来即可,若是私自找了进朝院的习魔生,岂不是作弊?” “你啊,就是过于君子了。作弊就作弊,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像你,左右逢源,倒是自在。”君须无奈笑道。 两人说来说去,还未走到凌云雅舍便已经冰释前嫌恢复了往日神采。 从藏书阁东望过去,便是饮湖楼。 此时饮湖楼正有一人逆光而立。 此人胡子花白,脸色古铜,个子不高,肩却极宽,正傲视着湖里争相追逐的鱼群。 他虽没有鹤发童颜的相貌,却有着仙风道骨的气度。 察觉一道微弱的目光越湖水而来,他抬眸看了一眼。 却见一身形娇小风华正茂的女子正朝他望来。 他轻抬手,极为轻微的拂了拂袖,也璃便再也看不清饮湖楼中的人影。 也璃眨了眨眼,猜想这可能又是习魔阁某位神秘的师者。 习魔生常有传闻,习魔阁最为神秘的三人分别是不在任何一院任教的石深师者,药如院的柏林师者,以及习魔阁阁主。 如今柏林师者还有人说曾在川穹堂的药房见过,可阁主就真的是从未露面了。 那这位到底是…… 也璃又看了一眼与藏书阁隔湖相望的饮湖楼,眨了眨眼,回头踏入藏书阁。 藏书阁面积不大,但仍旧有一人守着。 此人打着呵欠,只看了一眼也璃便招手示意她自己进去。 藏书阁出奇地安静,每一架书都仿佛安静的沉睡于此。 也璃上手摸了摸架子,又摸了摸书的封面,都有薄薄的一层灰。 她轻声吹了吹,放轻自己的脚步往里走着。 藏书阁二楼几人正围坐在靠近栏杆处的圆桌旁,有人注意到有人入内,随意往下一看,愣了愣。 “我没看错吧?那不是我们止安院的师妹么?”那人赶紧缩起脖子来,一面示意他们几个也赶紧收回他们的脖子。 “嘶,还真是……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几人慌忙找了个隔间,锁好门才松了口气。 “还好今日白青不在习魔阁内,不然非得暴露。” “依他那个性子,定是要下去与师妹扯上几句有的没的,完全不会考虑到别的。” “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暗自用功,我们几个非得成为活靶子。” 几人讨论了几句更觉得惊险,不免感叹还好他们反应快躲了起来。 “哎呀,你们是不是多虑了,师妹也不一定认得出我们来对不对?我们的真面目不可能被发现啦。就连那白青在习魔阁待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过,我们还能被揪出来不成?” “行了行了,别说了,不管人家认不认得出来,我们先消停会儿,看师妹什么时候离开。” 此人话音刚落,便悄悄开了道门缝,查看外面的情况。 “咦?人呢?” 将门拉更开一些,探头去找。 “不见了?难不成走了?” 几人正躬身往门外走,却迎面撞上了门外的也璃。 “吓死人了!” “走路不出声的啊你。” 几人一面心虚一面斥责道。 “几位师兄可真是勤奋,在藏书阁里偷偷用功呢。”也璃扶了扶门,眼神极其轻微地落在几人身上。 “师、师妹说笑了……凝霜师者要我们过来找一本有关御牌之术的书,这不,正在找呢嘛……” 也璃将适才从圆桌上拿来的书放到自己眼前,拍了拍封面,悄声说道:“上古录啊……几位止安院的师兄,听凝霜师者之命,找一本有关御牌之术的书,却在这看着一本上古录。” 也璃将书放回桌上,笑着对他们说:“不知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几位师兄在与我开玩笑?”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下言。 第114章 觅书 “这藏书阁我是头回进,没想到也能遇见我止安院的师兄。”也璃轻抹一把隔壁书架上的灰,却比楼下要少得多。 “我原本是想找几本书,可在藏书阁找书实在如大海捞针,不知该从何处找起。”也璃笑着看向他们,“正巧几位师兄在,可否帮我找找?” “帮、帮你找倒是可以,不过……你不可将此事说出去。”有人站出来说道。 “何事?”也璃歪着脑袋问道。 她眼含笑意,俨然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 “就是你——”那人指了指也璃,又指了指自己,“——在此处见过我们这事。” 也璃垂眸,做出沉思的模样。 片刻后抬头问他们:“为何?用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要躲起来,又为何不能说出去?” 几人又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揣着心思想办法如何唬一唬这师妹。 “我们不是经常被其他三院取笑么?我们就是想暗中下功夫,日后好咸鱼翻身。现在若是传了出去,不就没办法杀个措手不及了嘛……” “对,若是被其他三院知晓了,又要取笑我们了。”有人赶紧附和道。 也璃乖巧的点了点脑袋,佯装信了。 “几位师兄说的在理。” 几人投递了一个眼神,语气不再那么紧张。 “如何?不要说出去?” “嗯,既然师兄有此远虑,我自然没有说出去的理。那师兄们便帮我找书吧。” 也璃主动帮他们换了一个话题,他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师妹找的是什么书?”有人殷勤问道。 “但凡是记录了千年前的战事,或是更久远的四族之间的事,统统都找出来。” “这……师妹你看这些作何?这些书对你汇合魔气没有任何好处,只是徒增不解而已。” “石深师者讲过,博古通今,乃是习魔第一要义。”也璃早料到他们对石深了解不深,因而故意如此说道。 几人听后沉默半晌。 “藏书阁内这类书少见,要找起来恐怕要费些功夫,要不过几日……” “也罢,我先出去叫几个别院的习魔生一同来找,也好更快些。”也璃说着便转身要走,那几人赶忙拦住了她。 “诶,师妹你放心,今日,就今日,保管这藏书阁内你想要的书通通给你找出来,一本不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几人慌忙四散而去,开始排查书籍。 也璃看着他们忙碌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她翻开了那本上古录,细细翻找起来。 上古录的确有记载千年前发生过什么,可大多是以人族的视角,围绕着人族而写,与石深师者所讲的内容相比,恐怕不占十分之一。 千年前的人狐大战,此上古录便极为简单的写了这么几句。 “狐族反戈,与妖不轨,人剿灭之。” 也璃嘴里轻声念着这几行字,反复回味其中含义。 石深师者可不是这样说的。 他说,成王败寇而已。 也璃合上这本上古录,放置到了一边。 看来这本并不是石深师者想让他们看到的。 她侧头去看止安院那几位找书的师兄,忍俊不禁。 他们找书的方式果真与众不同。 只见他们将书一本一本翻找出来,平摊在地面上,哈了哈手,便凝神挥手,书页“哗啦啦”一页翻过一页,几人则是聚精会神的一目十行的找着。 看来这止安院的习魔生并不是外界所言的那般无用。 止安院低调,不仅仅是师者,就连习魔生也是极为低调的。 即便是用功也是暗地里下着功夫。 至于他们为何如此,身为止安院的一员,想来她日后自会知晓。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找书的几人早已满头大汗,头晕眼花,可也璃想要的却一本都未曾找到。 “我记得去年见过一本,就在这附近来着……怎么就找不到了?” 一时藏书阁的书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 “干什么!你们几个?”一声怒斥惊得他们缩了缩脖子。 捧着一本书的也璃也转头去看,出声者却是那个在藏书阁大门前打着呵欠的守卫。 “我、我们找书……” “你们这是找书还是拆书?还让不让别人看了?通通给我放下。”守卫大声喊道。 也璃闻声也悄悄的将书给塞了回去,静等下言。 只见那守卫一面发着火一面围着书架走了一圈,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那几位师兄胆战心惊的一排站着,不敢出声。 “你们几个,再有下次,就是藏书阁的黑名单了。” 守卫点了点他们,又翻了两个白眼。 “真是,什么烂摊子都得我来……收。” 他打了个呵欠,随后漫不经心的抬了抬手,地面上摊放着的书便“哗啦啦”地像是有无数根线牵着一般飞回了书架上。 它们就像是有了灵魂,极有秩序的不慌不忙的往书架上飞去。 不过几秒,地面便一片干净无尘,适才的凌乱无序仿佛幻觉。 “嘿嘿,守卫哥哥真是厉害。”有人上前拍马屁道。 可这守卫并不领情,冷着一张脸示意今天藏书阁闭阁时间已到,请众人出去。 “师妹,这可就怪不了我们了,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找,而是这守卫实在是过于不通情理……” “那就有劳师兄这几日辛苦了。” 作为最先被守卫赶出来的一批人,也璃不免有些无奈。 正想要离开,却见从藏书阁出来的另一批人。 “哟,这不是也璃么?怎么,又和师兄们一起闲逛习魔阁了?”南山一出习魔阁便看到也璃,她笑着搭话道。 一旁的几个人深知南山为人,不愿久待,便各自找了个由头抽身而出。 “看来这几位师兄也不怎么靠谱,倒不如之前那两位呢。”南山半掀开面纱,阴冷笑着朝也璃吐了口气。 也璃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的侧了侧头。 “南山师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怎么觉得我们时常在见?哦,对了,在你眼里,一般人可都入不了你的眼呢。”南山阴阳怪气的说着。 第115章 听说南山师姐心狠手辣 “南山师姐是否有事,无事的话……” “这就想要跑了?怕我吃了你不成?”南山嗤笑道。 也璃顿了顿,转过身去,假意笑道:“师姐自藏书阁出来,想来是为了药如院的药品研制而博览群书,怕是忙得很,怎么有时间与我闲聊?” “你这嘴可真是灵巧。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听不少。”南山捋了捋自己的面纱,语气像是羡慕,但下一秒就变味了。 “可不论你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你无能的事实。什么事都得靠着师兄师姐,看你得意的。” “师姐这话说的我听不明白。” “明不明白你心知肚明。好了,今日我就不为难你了,我还是挺怕秋藏又给我两巴掌。”南山轻笑道。 也璃抿了抿嘴,径直而去。 这南山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舒服了。 她身上自带令人不快的阴沉气氛,还未与她靠近便能察觉到一股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 由此也璃想到与南山住在同一居所的玉柳斜,她近来也很少出现在止安院了。 她虽不喜欢管人闲事,但还是免不了问了银铃两句。 “你可曾见过‘烟柳’里的玉柳斜?” “玉柳斜?问她做什么?一身的脾气,谁敢招惹她。”银铃提起她便面带不悦。 “你只管想一想,最近有没有见过?” “我想想啊……诶,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真消停了不少。前些日子她天天在房间里念叨着什么,怪吓人的。我还住她隔壁,别提多闹心了……” “南山呢?” “她?她好像很久都没回玲珑清居住了。怎么?出什么事了?”银铃意识到不对劲,也严肃了几分。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听说南山师姐心狠手辣,会不会……”银铃瞪着眼没敢问出来。 “不会。她不敢。” 怕就怕她又做什么违背人理的试验,一如当初她塞给也璃几个馒头,里面参杂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药物。 “那怎么办?通知师兄师姐,让大家都去找玉柳斜?”银铃挠了挠头,也不知这事该如何妥善处理。 “先别急。这几日你多注意一下‘烟柳’的动静。她们两人中任意一个回来了便立即通知我。” 银铃点了点脑袋,将这事放入了日常。 每日除了出入居所,还不忘多关注几眼隔壁,甚至还会隔着窗户缝隙朝里偷看几眼。 这日也璃正照料着春羽送给她的植物,向晚在后面看书。 向晚抬眸看了一眼。 “那植物晒晒太阳倒也无妨,那木头有何要晒的?” 也璃将视线移到一旁的木蝴蝶上,失神一瞬。 她将木蝴蝶取下,用手中的布擦了擦,笑着回道:“这蝴蝶即便是木头做的,也是向往阳光的吧。” 向晚闻之失笑。 “你倒是诗意。” 向晚翻了一页书,笑着低头去看。 “也璃,快,玉柳斜回来了……她那脸色,看了吓人……”银铃一入“山月”便喊道。 她没想到向晚居然也在,张着的嘴僵硬了片刻,咳嗽一声走到了也璃的身边,低声道:“玉柳斜回来了,感觉半死不活的。” 也璃皱了皱眉,将木蝴蝶又放回窗台上,随着银铃一同去了烟柳间。 门没有锁,只轻轻一推便开了。 玉柳斜猛地睁眼,挣扎着往床上爬去。 “你……你们都给我滚……” 她面无血色,发饰凌乱,即便是冲着她们怒吼,眼神却也不在她们这边,似乎难以聚焦。 “玉柳斜,你别怕,我们是来帮你的。”银铃率先走了过去,作势要扶她。 玉柳斜却一把推开了银铃。 她力气大得惊人,致使银铃猛退几步。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 “她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先不要过去。你去把门锁上,不要让别人发现了动静。” 银铃有些生气的回身锁门。 “玉柳斜?你能看清我是谁么?”也璃轻声问道。 她闻声侧头细细看了看她,随后点头。 “我呢?你之前做什么都不忘讽刺我两句,你还记得吗?”银铃学着也璃的语气,也问道。 玉柳斜这回没有想便点了点头。 “银铃,我知道是你……你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任何人。” 玉柳斜两手捂着脸无声哭了起来。 银铃手足无措的看了眼也璃,点了点她,示意现在该怎么办。 也璃指了指一旁的木凳,示意她们先坐,让她哭完了再说。 “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你们走吧。”玉柳斜抹了一把眼泪,将头撇到另一侧去。 “我们为何要同情你?若不是因为你好几天没来南吾场操练,也没去止安院上课,甚至在居所都毫无动静,我才不会过来看你。”银铃一面有些气愤,一面又有些不忍。 玉柳斜毕竟是个千金大小姐,虽脾气不怎么好,但好歹对人也没有恶意。 到了现在这种惨状,不免让人唏嘘。 玉柳斜盯着银铃好几秒,每次想要开口眼泪却率先流了出来。 也璃在后背暗暗戳了银铃一下,示意她继续和玉柳斜周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银铃身子一挺,上前安慰道:“你先别哭,顺好气了再说。没关系,我们等你。” 玉柳斜见也璃银铃二人不带恶意,正要开口,门却猛地响了起来。 她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缩进了被褥之中。 “玉柳斜,开门。”外面传来的是南山的声音。 “南山回来了。”银铃被玉柳斜的举动吓到,恨不得也钻进被褥里面去。 也璃一把扯住了银铃的手,抬了抬下巴。 “开门。” “也……也璃,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银铃往后退着,不肯上前。 “她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也璃哭笑不得。 银铃缩了缩脖子,觉得也璃说的有那么一丝道理,更何况现在是在玲珑清居,这么多人都在,南山大概是不敢做什么的吧? 便畏手畏脚的上前开了锁,顶着一张强撑出来的笑脸说道:“南山师姐,别来无恙。” 南山歪头看了眼床上的玉柳斜,视线又落到坐在一旁的也璃,不免冷笑。 “哟,还知道找人过来,胆子愈发大了。” 第116章 霸凌 “你对她做了什么?”也璃并未起身,略过银铃的背影直指南山。 “我说也璃师妹,你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这是我们烟柳的事,又与你何干?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再说。”南山推开银铃径直走了进去。 “她与我们同为止安院习魔生,我们自然不会对她坐视不管。”也璃并未显露任何神色,只是淡然与南山一来一回说着。 “我倒要看看,你们想要怎么管?你是能展个魔气,还是能施个魔法?如若有,我可情愿看着了。”南山不屑笑道。 也璃自然听明白了南山的讽刺意味。 她也不生气,只拿食指轻声在木桌上叩着。 “是啊,我们是为止安院的习魔生,而你是药如院的师姐,我们自然没有资格对你做什么。可自有人管得了你。” 南山眼一凛,怒道:“你又想去找秋藏?” 话刚问完她便又换了个神情,笑了起来。 “不过她现在可是个大忙人,连内阁大臣都指名道姓的要她配置药品,她哪里有这闲心思管这无关紧要的事。” 也璃眼眸微垂,细细想了一遭,南山这话倒是不假。 近些天她很少再见到秋藏,看来是在忙这事。 她眼神一换,看向南山的的表情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这一眼让南山莫名没底。 “上回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你还记得吧?这事秋藏师姐因顾及药如院颜面给你瞒下来了。这便也就罢了,还有那鹿角兔事件……” “鹿角兔?”银铃不知这与鹿角兔有什么联系,吃惊地侧头去问。 也璃眨了眨眼,示意她先别问。 银铃领会也璃的意思,默默退后一步,静观其变。 南山闻言有些不耐烦了,她伸手抬了抬袖子,也璃的目光自然转到她袖口之上。 她见状又放下袖子,假装袖子上有灰,便拍了拍。 “你想做什么?也璃,你大不了就直接告诉秋藏或是师者,在这里百般试探是什么意思?”南山不知也璃究竟知道有关自己的什么情况,是否又抓到了自己的什么把柄,因而底气有些不足。 也璃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点,趁势又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不过是喂了她一点东西而已。她能有现在这幅样子,完全是被自己吓的,与我可没有半分干系。”南山坐了下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又嘲笑着瞟了玉柳斜一眼。 玉柳斜仍旧窝在被褥里瑟瑟发抖。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药如院的药物是不准用在习魔生身上的。你可知你此举违反了药如院的规定?”也璃企图用药如院的规矩来压她,可这规矩对于南山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违反了又如何?我是为了习魔阁而研制,又不是为了我自己。再说了,她吃了我一点点沾了毒性的东西,我立马就会喂给她解药,又有何大碍?” 南山的语气极为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何不妥,反倒还有些引以为豪的意味在里面。 此时也璃便知与她纠缠下去毫无意义,她看了一眼玉柳斜,轻声道:“她不是你用来试验的替代品。” 南山听闻大笑一声。 “你以为我想吗?你去问问秋藏,她舍得将鹿角兔让给我天天喂毒么?定个什么规矩,一日不可试毒三次。三次?还轮得到我么?这归根结底,你还是得怪那位对你不错的秋藏师姐,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 银铃听了个大概,脸气得愈发的红了。 “她这完全是在狡辩……我们现在怎么办?”银铃悄声在也璃耳边问道。 也璃走至玉柳斜的床边,一字一句说道:“玉柳斜是我止安院习魔生,近来师者也开始召回这些不受管理的习魔生了。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逃不了干系。银铃,你帮玉柳斜收拾收拾东西,让她跟我走。” 银铃瞪了瞪眼,用眼神再三确认也璃没在说笑。 也璃朝着她轻点下巴,示意她动身。 银铃虽不知也璃此举何意,但还是十分迅速的取了几件玉柳斜的贴身衣物,随后在玉柳斜的耳边轻声道:“玉柳斜,我是银铃。你不要怕,现在跟着我们走。” 见玉柳斜半天没有动静,银铃有些急了。 “还不走?不走等着这恶毒女人给你毒死啊?” 这一声下去玉柳斜身子抖了一抖,这才慢慢露出一张脸来。 原本是一张娇气的脸,现在却只剩惊恐惨白。 南山见这擅闯烟柳间的二人胆大包天,直接拦在了门口。 “哟呵,还敢直接从我房里带走人?你们怕是不知我南山……” “秋藏师姐,你怎么来了?”也璃对着门外惊讶道。 南山心一抽,惶恐不安的侧过身去。 也璃趁势推了银铃二人出去,大声道:“玉柳斜说要去我山月住几天,南山师姐你可应允?” 此声极大,几乎整个西庭院的居所内都能听到。 南山虽胆大心狠,但也怕事情闹大,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也璃将自己的猎物带走,眼里满是憎恶。 直至走出了西庭院,银铃才敢说话。 “为什么不告知师者?让师者惩罚她?” “若是告知师者,师者但凡是念及她一分为习魔阁出力之心,她便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她的报复,可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也璃看了看玉柳斜的状态,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南山的报复心越重,到时遭殃的人便会越多。 若是能让她只恨她一人,倒也算是帮了一些无辜之人。 “难道就这么让她继续作恶下去。”银铃愤愤道。 “她如此作恶,要看她在为谁做事。”也璃想到一个人,看来也到了直面那个人的时候了。 “什么意思?”银铃不解。 “好了,你也别想了,近来你也小心些,别吃南山给你的东西。” “那是自然。我见了她都得绕道走,哪里会吃她给的东西……诶,对了,你刚刚说你吃了她给你的东西,还有鹿角兔一事……” 第117章 玉柳斜不是第一个 “嘘——多知多险。”也璃点了点银铃的脑袋,轻声道。 银铃闭着嘴不情不愿的回了她自己的居所,留神情恍惚的玉柳斜被也璃搀扶着往山月间而去。 向晚见也璃与银铃出去,却带了另一个女人回来,也不问什么,只翻着自己的书,细思书中所讲。 也璃安顿好玉柳斜,正要与向晚说什么,她却先开了口。 “你要带什么人来,都是你的事,不必问我。” 也璃半张着的嘴又合了上去。 正要回身去整理床铺,却意外瞟到向晚所看书的书名。 族落野史。 这本书封面看起来不太严肃,好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像是在赏摆在棋盘上的花还是在做什么。 总归看起来像是什么稗官野史。 没想到向晚竟然会对这类书感兴趣。 也璃的视线从这本书上移开,走回玉柳斜身边。 “你暂且先在我这里住着,缺什么再叫我一道去拿。你什么时候好些了,便一同与我去南吾场操练,如何?” 玉柳斜目光呆滞的点了点脑袋,随后偏了脑袋看向窗台上摆放的木蝴蝶。 她如此一看就看了一天。 玉柳斜的这种状态显然不太对劲,此事也璃先去向言望求助,好歹言望也在药如院学了一段时间,他或多或少的能帮忙看一下也未可知。 “这……先不说我能力够不够,即便是我有妙手回春的本事,我也进不去你那玲珑清居里去啊。”言望听闻此事只觉得自己有心无力。 毕竟是他药如院的南山师姐做的,他哪里有这本事与南山抗衡? 也璃愣了愣,她倒是忽视了言望无法入玲珑清居这一点。 “诶,你怎么不找流萤师姐去看看?她不比南山师姐,在药如院最人美心善的就属流萤师姐了,她也不会瞎说。本事嘛,自然没得说。起码比我高几个等次。你知道的,我现在连百味药材都分不清……” “她会帮玉柳斜么?”也璃只关心这一点。 毕竟她与流萤并无交情,更别说是她从未有过交往的玉柳斜了。 “会的会的。我去给你说一声,她必定会来。流萤师姐向来不会拒绝人,更何况是这救人之事,她不会犹豫的。”言望拍着胸脯给也璃打包票。 也璃将信将疑的离开了药如院。 一路从药如院走出,发觉这药如院果然是忙成一片。 每个人面前都起码摆了好几十种药材,两手也分别握着几个小药瓶,一面埋头嗅着药材的味道,一面捏了一小把入那药瓶。 三院之中怕是只有他们止安院最为清净闲适了。 也璃不知这算不算好事。 只知道即便止安院如此,她也避免不了习魔之气,更是难以控制身上疮伤的再生。 自从春羽用他纯绿色血液擦在身上疮伤处,她便不再彻夜难寐,疮伤也终于有所好转。 可随着每日不落的练着静心拳法,魔气愈发深入,身上又会生出新的疮伤。 旧的未平,新的又起。如此反复。 言望这次倒是所言不假,流萤果然在当晚就到了。 她提了一个药箱,出现在也璃的面前。 “大致情况言望已经与我说了,你放心,这是我药如院之人惹出来的事,我定会妥善处理。”流萤说话很轻,给人一种极为自然的亲切感。 她拍了拍也璃的肩膀,走了进去。 流萤先是细细看了一遭玉柳斜的面容,又柔声细语叫她吐舌头,还摸了一把脉搏。 “可厌食?” 玉柳斜点了点头。 “睡觉时可曾手脚冰冷?可有心悸?” 她仍旧点头。 流萤撑起她的眼睛左右查看了一番,又问她别的问题。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流萤便开始从药箱里拿各种药材出来适量搭配了。 “体内的确还残留毒素,但只是些微,只要好好调养,不会危及性命。”流萤轻声说道。 玉柳斜听了此话似乎也松了她时刻紧绷着的神经,躺了下去。 “你在这里只管歇息,不要多想。闷了就叫人陪你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不日便会好了。”流萤给玉柳斜盖上被子,看了眼也璃,示意也璃随着她出去。 “她的情况其实不太好。若是长期如此下去,南山轻而易举就可将她逼成疯子。”流萤说话时像是因受了寒而微微发抖。 也璃随流萤看着庭院里的枯枝败叶,不知该说些什么。 毁掉一个人,是何其容易的事。 “南山害人不浅,不知师者还留她做什么。”流萤向前走了两步,将靠近她的枯枝“咔”地一声折碎了。 “流萤师姐,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知,只望师姐能够不再让这种事发生。”也璃对着流萤的背影轻声道。 她背影如漆黑夜中的一根独枝,趁着黑夜独自生长着。 流萤低了低头,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嘲。 “我救得了人,却帮不了人。也璃,我能力至此而已,你明白么?”流萤回过身来,有气无力的笑道。 “救人不就是在帮人么?”也璃不知流萤为何会有此想法,像是带着一种极为悲观的落魄感。 流萤轻摇头。 “她害人在前,我救人在后。哪里算得上是帮了。有时眼睁睁的看着她害人,却无能为力,只能提着个名义上是去帮人的药箱,给那些人问伤上药。” 流萤手中捏着那根断了的枯枝,似要将其揉得粉碎。 “你知道么?玉柳斜不是第一个了。近来如玉柳斜这种情况的越来越多,出现得最多的便是进朝院。” “进朝院?”也璃有些吃惊,低声又问,“为何会是进朝院?” “我也不知。照理说止安院的确是最好下手,又有不少如玉柳斜这般娇气的公子小姐,可她偏偏挑的最多的,就是进朝院那些嫉恶如仇的习魔生们。” 不,不可能的。 仅凭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除非…… 除非有人帮她。 也璃抬眼去看流萤,不知她是否为这个意思。 流萤迎上也璃的视线,欲言又止半天,最后终于吐了一句。 “你一定要搅进这浑水里么?” 第118章 浑水 也璃细思流萤这“浑水”的含义,虽不太明白,但还是反问道:“难道我不是已经在了?” 流萤垂眸一想,便轻笑道:“说得也是。” 她随手甩下手中的碎枝,拍了拍手掌。 “好了,我该回去了。” 也璃叫住了流萤:“流萤师姐为何话说到一半?” “我的话已经说全了。”流萤看着也璃,眼神十分肯定。 她似乎在告诉也璃,她能说的她都说了,其余的就靠她自己去领悟了。 也璃动了动唇,最终没能问出口。 送走流萤回到房里,玉柳斜仍旧在看着窗台发呆。 此时窗户已经合上了。 可那株植物和木蝴蝶一直摆在上面,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 “谁送你的?”玉柳斜突然轻声问道。 “嗯?”也璃没反应过来玉柳斜是在与她说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木蝶,谁送的?”玉柳斜微微侧过头来,看着也璃。 她神色落寞,苍白的面孔里似乎恢复了一丝理智。 “一个……友人。”也璃只能如此回答。 不单单是玉柳斜,就连之前寡言少语的向晚,也曾无意识问过。 早知这木蝴蝶如此引人注目,她就不放在窗台上了。 “友人?这所谓的友人,怕不是一般人吧。”玉柳斜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得也璃只能倾身去听。 听到“不是一般人”这类字眼时,也璃的背顿时僵硬。 “玉……” “也璃,我知道你。你也不是一般人。”玉柳斜气若游丝,灌入也璃的耳中。 也璃不知该以什么话语去回复她,皱眉细想半天。 原本以为玉柳斜知道些什么,正要开口去问,却没有想到她陡然大发雷霆,一把推开了也璃。 “她也不是一般人。他们都不是一般人……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不是一般人,对不对?” 玉柳斜面容狰狞,惨笑着看向也璃。 也璃被猛然一推,有些恍神,看向玉柳斜,她歪着脑袋,像是在认真的等一个答复。 也璃闭了闭眼,轻点头,应和道:“是的。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不是一般人。” “对了,对了……这木蝴蝶也不一般,这春羽也不一般……”玉柳斜一手点着窗台上的木蝴蝶,另一手点着那株叫做“春羽”的植物,笑的很开心。 也璃看了眼玉柳斜,最终只能如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玉柳斜,你大可不必如此。” 玉柳斜不知听没听到,只知她仍旧在笑,对着窗台笑了许久。 按照流萤配给玉柳斜的配方熬药,一日三次,每次以小碗装之,玉柳斜调养了好些日子后气色也不再如当天那般毫无血色。 她也会时不时的出门走走,但绝不会踏出玲珑清居的东庭院。 银铃没事的时候也会过来陪玉柳斜聊聊天,她也还是会偶尔说几句谁都听不明白的话,然后瞬间回神,忘记过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问过流萤这种情况,流萤只说是药性太强,偶有这种情况不必惊慌。 见流萤并不在意,也璃只好继续观察这玉柳斜往后的状态。 可玉柳斜越来越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沉默不语,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想着什么。 “也璃,你看她那个样子,哪里有半分以前那个泼辣玉柳斜的模样?”银铃看了玉柳斜半天,总觉得不太对劲,便在也璃耳边低声说道。 “除了在她身上用药,南山不知还对她做过什么。”也璃也不是没有想过,区区用药哪里会对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 “真希望她早点好起来。以前那个玉柳斜虽然讨厌,但那毕竟也像个千金大小姐的模样。现在一瞧,还真少了些滋味。”银铃不免为之唏嘘感叹。 “要想根治,就必须对症下药。正好今日你过来,你帮我照看下她。我去找个人。”也璃想起言望派人来通知她,她想要打听的消息已有着落,因而她势必得再次出面。 “你不会要去找南山吧?”银铃一把扯住也璃的袖子,惊恐的示意她三思后行。 也璃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找她做什么。之前有位师兄与我约好,有事便去找他。今日正是时候。” “师兄?难不成是……”银铃看着也璃的笑脸,心里似乎有了底。 “她的状态仍旧不怎么好,你注意看好她,别让她乱来。”也璃仔细叮嘱了银铃一句。 虽说玉柳斜在山月居住期间并没有惹过什么事,但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也璃担心的便是在她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做出一些傻事来。 “放心吧,我向来最会照顾人了。你去吧。”银铃点点脑袋,示意自己能行。 也璃临走前又看了一眼踩在那些枯枝败叶上的玉柳斜,忧心忡忡的出了玲珑清居。 “我才刚回习魔阁,你就来了,你是有多关注我?”白青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也璃面前,还不忘整理一下他的衣着。 “师兄在习魔阁的名气不用我说,更何况师兄是为习魔阁而出使,回来时自然是大张旗鼓了。”也璃学着白青的口气,也来了个顾左右而言他。 白青被也璃的话给逗笑,他摇了摇头,不打算与也璃拐弯抹角。 “你找我可又是为了那桩旧事?” 也璃转眸答道:“那师兄究竟是想我问你一桩旧事,还是问你一桩新事?” 白青脸色一僵,暗想这才多久不在习魔阁,那些小子们做的事情就暴露了? 但事情未发,他便不会惊慌,因而做出镇定的模样。 “哦?新事?”白青故意挠了挠额角,询问道。 “师兄大概知道我所问何事吧。”也璃撇过脑袋去,打算诈他一诈,看还能不能套出些什么话来。 可没想到这白青就是个老油条,根本就不受诈。 “我这天天琐事缠身,大事小事好事坏事各占其一,不知你想问的,是哪个方面的?”白青索性将事情全都摆出来,让也璃自己挑选。 这反倒让她失了方向。 也璃闭了闭眼,暗想她该从何处谈起,他又是否会认那件事情? 第119章 下毒 “怎么,想问的太多,一时不知道问哪件了?”白青见也璃半天不吭声,笑着提醒道。 也璃见白青未免过于殷勤,因而失笑道:“要不师兄将你所知晓的统统告知于我,便也就没那么麻烦了。” 白青晃了晃食指,否认道:“我所知的可不多。况且那些都是你不想知道的。” 也璃深知与白青卖关子是卖不下去的,只能换一种方式。 “上次鹿角兔一事……” “你是想问那几个被惩罚的人如何了?”白青还未等也璃问完,便抢先回答道,“他们几人被关押至习魔阁禁区观夕台。那个地方可不比我们这里,保管他们呆了这些时日再出来便换了个人,不敢再做恶事。” “等他们出来了可得好好感谢师兄,是师兄让他们重新做人。”也璃含着笑意看他。 “那可不是。”白青随口答道,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不知那观夕台是否足以容纳他们几个人?” “那是自然。再多几个也没问题……”话说到这里,白青陡然想起了什么,一时顿了顿,但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这停顿的真是不妙,反倒漏出了马脚。 “再多几个?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人应该入那禁区观夕台?”也璃内心暗喜,表情却纹丝不动,她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白青将一只手放在背后,拿大拇指使劲的搓着食指,暗暗想着自己该如何圆回来。 “何来误解?师兄,事已至此,你大概已经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吧。”也璃陡然严肃起来,根本就不给白青反应的机会。 这一下更让白青失了判断。 “她与这事即便有关,关联也不大。你何苦死死揪住不放?”白青有些急了。 这一个“她”彻底让也璃明白,原来这鹿角兔一事白青果真是包庇了南山。 “师兄,我没想到,竟然是你。” “你没想到?你早就想到了。不然今日你为何会来问我?我猜这想法在你心里大概已转了半月有余了。”白青笑道。 “我不希望是你。那鹿角兔对于秋藏师姐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可南山放走鹿角兔,让师姐再入雾林……” “若是秋藏有事,我自然不会饶她。若是无事……” “无事便算了,是么?白青,你未免过于可怕。一面与秋藏做着朋友,一面包庇着想要害秋藏的南山,甚至还在习魔阁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你到底是何居心?” 白青半晌无言。 “小也,我没想到,我在你心中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白青演出一副落魄模样。 也璃偏头笑了笑。 “你在我心中原本没有形象,是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灌输给了我这种形象。” “好,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肯定南山与鹿角兔失踪事件有关的?”白青不予否认,只想问个明白。 “川穹堂什么时候有人,什么时候没人,只有他川穹堂内部人才最为了解。而谁最想对鹿角兔下手,鹿角兔跑了之后谁会受责,细想两遍便可得知。” “可你又如何肯定是我包庇了南山,而不是没有查出来?” “你连那些平平无奇的人都查得到,却查不到南山头上去,这难道不可疑么?你难道不知南山对秋藏的怨愤?”也璃一边说一边摇头,眼里尽是对白青的失望。 她没想到,当初懒散轻松模样的白青竟然是这种模样。 这才是他白青的真面目么? 白青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走神,他忘了回答也璃的问题。 “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南山在对习魔生用药试毒,并且不止一个,你知道么?”也璃揣着对白青的最后一丝信任,打起精神来问道。 白青低了低头,不敢直视也璃。 “我知道了。”也璃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依照南山的性子,她的确是心狠手辣,可她没那么大的野心。 真正有野心的,是白青。 南山所做的一切,都是白青默许的。 可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野心底线又在哪里? “小也……”白青迟疑的喊了声也璃。 也璃脚步一滞。 “……别告诉秋藏。” 也璃向前的脚步更快了,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此时此刻,他想的还是要隐瞒秋藏。 他敢做就不敢当么? 也璃心生怒气,却遏制住了自己想要去找秋藏的想法。 她还在为白青与秋藏之间保有余地。 也璃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的交情匪浅,秋藏大概也只有白青这么一个信得过的朋友。 如此想来,白青当真是辜负了秋藏。 正往玲珑清居走着,却见银铃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银铃?”也璃心生不详,按住她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 “也……也璃,不好了!玉柳斜跑了!”银铃喘着气急道。 “什么?往哪个方向?”也璃心一沉,暗想自己不能急,急必生事。 “好……好像是那个方向?”银铃手抖着指向通往川穹堂的路。 川穹堂?看来今日不得不与秋藏见一面了。 “原本她只是在庭院赏花,我见她站着没动便没太在意。可没想到再抬头时她已经开始跑了,她跑得又太快我追不上……这才丢了。”银铃开始埋头解释,眼底尽是愧疚。 “没事,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也璃安慰了银铃几句便火速赶往川穹堂。 也璃到川穹堂的时候,玉柳斜已经将里面闹得鸡犬不宁,而此刻众人正按着她喂她喝药。 见流萤在场,也璃这才松了口气。 “流萤师姐……” “我知道。幸好她是直接来我们川穹堂了,若是去了别的地方,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流萤示意扶着玉柳斜喝药的几人将其扶进药房休息,又给自己擦了擦汗。 “我给你的方子便是让她体内的毒气尽散,原本以为那些毒气时间长了便缓缓排了出来,没想到这次竟来势汹汹,看来她果真是中毒不浅。” “可你上次不是说……” “上次是上次。这次又有不同。” “师姐你的意思是……” “这些天又有人给她下了毒。” 第120章 执棋之手 流萤话音刚落,寒气便由心而起。 玉柳斜一直好端端在她山月住着,谁会给她下毒? 南山不会这么傻。 可除了南山,还有谁会与玉柳斜过不去? 流萤见也璃沉思片刻,暗忖她大概是有些为难,便想个法子说了出来。 “这些日子止安院也逐渐忙了起来,即便是你照料得再周全,也难免有所疏忽。要不……将玉柳斜留在川穹堂,我们来照看她,若是她有个什么万一,我们也好及时救治。你看如何?” “如此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也璃抬眸问道。 “不会。守在川穹堂的人本就不少,也不只我一人照看着。再加上她这一病症也是不常见的,也好给那些新来乍到的增一病例……虽说有些不太厚道,但这也是为医者的本分。”流萤笑着解释道。 也璃稍一细想便点头了。 玉柳斜本来就是流萤救治的,将她安置在川穹堂这里,的确是比安置在玲珑清居更为妥当。 只是南山也是这川穹堂内一员…… 流萤本就善解人意,看到也璃犹疑的目光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你放心,最近秋藏在川穹堂内,南山不敢乱来。她近几日也不曾来过川穹堂。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玉柳斜不会出事。” 也璃松了口气。 “如此便好。辛苦师姐了。” “本就是我份内之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我们从药如院毕业了也是身为医者,这点小事……” “也璃?你怎么来了?”秋藏从东边的小房间推门而出,见到也璃先是喊了句,后才回身关上了门。 “我……”也璃看了眼流萤,不知该不该说玉柳斜的事。 流萤向来最分得清轻重,因而将这事交由流萤来解释最合适不过。 “师姐,她来看望我最近新收的一个病人。” “病人?就是适才在外面大吵大闹的那个?”秋藏朝四周巡视了一番,并未看到人影,便将视线又放回到流萤身上。 “是。她是止安院的习魔生,身体状况不大好,我又不放心,这才将其带回川穹堂暂且照料着。也璃听说了这件事,便过来看她。”流萤很自然的把话题带到了也璃身上,并很轻的退后一步。 “师姐,你们先聊,我去瞧瞧那人。” “好,你先去吧。”秋藏摆了摆手,示意她自便。 “自上次一事过后,好久不见。也璃,你的手如何了?”秋藏说着就要拉过她的手去看。 也璃下意识后退一步,又怕秋藏起疑心,便又停住了脚。 她露出双手,展给秋藏看。 “你看,没事了。你给我的药很好用,没多久便痊愈了。” 秋藏低头细细看了半天,点了点头。 “虽说还有些痕迹,但并不明显。若是再坚持涂抹个三两日,想是一点痕迹都无。” 也璃笑着点了点头。 嘴上虽笑着,心里却苦得像是吃了一把黄莲。 她手上的伤是好了个完全,但身上的疮伤是多了一片又一片。 连她自己看了都心惊肉跳的。 更别说给外人看了。 “我出来只是应柏林师者之命看看外面的情况,不能久留。你若是没事,也可在川穹堂多走走看看,还有阿秋,你也可以去看看它。”秋藏虽知许久不见也璃,但心里一直记挂着与柏林师者同研制的药品,因而急着回去。 “这么急?”也璃望了一眼东边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小房间,以前来川穹堂时从未将注意力放在上面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在这里做研制。 “怎么,你还有事?”秋藏见也璃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多问了一句。 也璃回过身来,与秋藏对望了一眼,瞬间便低下眼眸来。 她该不该说白青之事呢? 现在是不是说这件事的时机? 若是她现在说了,会不会影响到秋藏与师者的药品研制? 又或者此事的影响会比她想象的更大? 秋藏本就是个善思之人,见也璃不肯明言,便猜测说:“是不是南山又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不是南山。”也璃摇了摇头。 此事绝不能首先牵扯到南山头上。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棋子没了可以再下,可一旦线索断了,便再也找不到执棋之手了。 “那是何事?你从前可没有这么吞吐过。”秋藏低头看着也璃,冰冷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暖意。 虽说秋藏如今已经分清也璃与秋的区别,可这两人都是性子纯善之人,秋藏自然不会拿对别人的那套去对她们。 因而与也璃说话时也特意添了些情绪进去。 秋藏越是这样,也璃越不忍心骗她。 特别是在不清楚白青意图的情况下瞒着她。 “我想和你说白……”也璃刚想要开口,却被人打断。 “师姐,药品出了问题,你快过来看看!”一人在那小房间半开的小房间门内喊道。 那人一面喊一面挥手,示意情况紧急,耽搁不得。 秋藏皱眉看了那人一眼,刚要说句什么,被也璃抢了先。 “师姐,你先过去吧,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也璃心想这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还容易造成误解,还是等秋藏忙过这阵子再说。 “好,下次我过去找你。”秋藏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她虽留了个清瘦的背影给也璃,可却将也璃的那句未说完的话留在了心里。 白……青? 白青有何好说的? “快,师姐,柏林师者正在处理失败的药品,但其伤害性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 “别说了。关好门,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进来。”秋藏一踏入此房,便严肃起来,身心尽投入在此番研究的药品之中。 也璃半揣着忐忑的愧疚之心来到被圈养的鹿角兔面前,它仍旧如当初她所见的那般姿态优美, 目中无人。 见到也璃,便出奇的回过头来,温顺的去蹭也璃的下巴。 也璃被鹿角兔脸上的绒毛蹭得痒痒的,忍不住笑着推开它。 “阿秋,别闹。” 可鹿角兔却蹭得愈欢,显得极为亲热。 刚从药房查看了玉柳斜的流萤走出来便看见这一幕,她没有去打扰,而是立在一旁看了许久。 “竟然像是同类。”流萤喃喃说道。 第121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流萤师姐?”也璃抽身而退,擦了擦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流萤。 “噢,我刚出来。玉柳斜差不多已经稳定下来,你可以去看看她。”流萤的眼神从鹿角兔身上收回来,指了指药房。 “我还没谢谢你替我隐瞒玉柳斜这事。” “没什么好谢的。若这事让秋藏师姐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现在本就为我们药如院研制药品的关键时刻,实在是不能让师姐分心。这也算是我的一份私心,算不得帮了你。” 流萤说话一向让人听了舒服,既顺了说话者的心意,又不让对方心生愧意。 也璃带着对流萤的感激之情进了药房,这才知道这川穹堂的药房长着什么样。 与藏书馆摆放书架的方式差不多,只不过架子上的物品换做了各类药材。 如当初东篱师者所说,这些药材前面并未写有药材名,他们得依靠药材的味道、形态去判断药材的种类。 靠近窗户这边有个小榻,玉柳斜正歪坐在上面,一旁有两个人照料着她。 一人细细观察着玉柳斜的情况,一边低声说着:“面容恍惚,眼神不稳。偶有回神,恍若自如……” 另一人则是拿了笔,埋头写着。 “好了,她可是病人,由不得你们如观摩鹿角兔一般的观摩她。”流萤将这两人一人拍了一下,示意他们先出去。 他们临走之前还不忘再添上几笔:“貌似无闻,实则常听。” 也璃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貌似无闻,实则常听?”也璃看向流萤,想听一听流萤对这句话的解释。 “这只是他们自己的记录和猜测,无需上心。”流萤说完便微微笑着看向玉柳斜,“你如何了?” “我没事了。打扰了。”玉柳斜脸色虽不好,但却神色如常。 与入药房之前相比,实在是好了太多。 也璃不知该如何与意识清醒的玉柳斜交谈,只能坐在适才那人拿笔记录坐着的地方听她们两人说话。 “你若是情况还好,我便问你几个问题。” “你说。”玉柳斜有气无力的回答,却抬头看了也璃一眼。 这一眼里似乎参杂了其他意味。 也璃看不懂,也猜不透。 “最近你接触过什么人?” “最近?” “就是你住在山月的这段时间。” 玉柳斜闭着眼想了起来。 “没关系,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没想到便不说,不用有压力。” “有她……”玉柳斜睁眼,指了指也璃。 流萤点头:“还有吗?” “还有银铃。” 流萤看向也璃,有询问之意。 “是我让银铃过来陪她说说话的。”也璃眼神肯定,她十分确定,给玉柳斜下毒之人不可能是银铃。 流萤继续问她:“还有没有?慢慢想,不急。” “还有……”玉柳斜皱了皱眉,看向也璃。 “她是想说,与我住同一居室的向晚。”也璃替她说道。 “向晚在山月里待的时间很少,她在的时候我都在。”也璃话里的意思极为明显,她也能肯定不是向晚下的毒。 流萤闻言低头细想了起来。 两人正安静思考着给玉柳斜下毒的人会是谁,药房弥漫着一股百般药味参杂在一起的异香,使气氛更加安宁。 “是你……”玉柳斜毫无征兆的指着也璃喊了起来。 也璃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 流萤则是迅速上去按住了玉柳斜,轻声劝说着:“玉柳斜,你放轻松,这里没有人要害你……” “不……是她,是她要害我……”玉柳斜哆哆嗦嗦的躲在流萤身后,她一面指着也璃一面露出惶恐的神情。 这一举动让也璃如晴天霹雳,呆立于原地。 流萤只轻看了也璃一眼,抬手示意也璃坐下来,与她慢慢谈。 可也璃如何坐得住? 即便是玉柳斜意识再不清醒,也不能指着也璃说她才是害玉柳斜之人? “她不会害你。她是也璃,她从那个人手中将你救了出来。”流萤轻柔的按下玉柳斜伸高的手,解释道。 “不,她要害我……就是她要害我……”玉柳斜抱着脑袋开始低声啜泣。 “为何这么说?” 此时此刻流萤并未停下让玉柳斜镇定,而是继续问道。 “她将我从那个人手中救下,就是为了害我……她心思最过歹毒,别被她的外表蒙骗……流萤师姐,快,快将她赶走,我不要再见到她……快,赶走……” 玉柳斜一面喊着一面推流萤,显得极为崩溃。 外面的人听到叫喊声纷纷跑了进来,听到玉柳斜的一席话皆用异样的神情看也璃。 悄悄话不出意外的传入了也璃耳中。 “没想到竟然是她?” “如此一想也该是她。都入过一次雾林,又安然无恙的出来,能是什么简单的人?” “原来还羡慕她能一览雾林之景,现在看来,这个人根本不值得我们羡慕。” “怪不得师者都未发一言,也没说找到鹿角兔要奖励她什么的,原来是早知道她是这种人。” “你还别说,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见了谁不相信,也难怪心思单纯的玉柳斜会相信她被她给害了。” “难不成我们错怪南山了?” 此话一出,也璃的眼眯了起来。 “玉柳斜,你指着我,说我是害你的人。那你说说,我是谁?”也璃盯着玉柳斜的眼睛,似想看清她的真正意图。 可玉柳斜根本就不敢看她。 她缩在流萤的背后,声音嘶哑。 “你……你是止安院也璃。就连你最好的朋友,银铃都被你瞒在鼓里。” 也璃听了玉柳斜话,身子陡然僵硬,她连抬手的力气几乎都使不出来。 气氛之中察觉到不对劲,看向流萤,却发觉她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不喜不怒的看着也璃。 “流萤师姐,你……” “也璃,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谈。没关系的,你放轻松。”流萤以适才对玉柳斜说话的口吻对也璃说道。 也璃一时头脑发昏,差点儿没能站稳。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你根本就不知道对你伸出援助之手的人怀揣着什么恶毒心思……” “轻而易举的相信别人是会付出代价的……” 这些人在背后说着也璃,可这些话更像是说给也璃听的。 第122章 倒打一耙 也璃趁还未有人上前拦住,她推开众人便往外面跑。 她不知道后头有没有人追上来,她只知对同门下毒是大罪,此时若是不跑,被她们抓住则再无回旋余地。 看着也璃惊慌离开的背影,流萤只招了招手。 “你们回来,别去追她。” “为何不追?” 流萤并不解释什么,而是扶着玉柳斜躺了下去。 “看来,你的毒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深。”流萤低声在玉柳斜的耳边说道。 玉柳斜闭着的眼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闭得更紧了。 也璃跑回去的路上遇见了银铃,她见状一把拉住了也璃。 “也璃,玉柳斜可找到了?”银铃见也璃似魂不守舍,连她迎面而来都没看见,不禁有些疑惑。 也璃晃了晃脑袋,看清是银铃才松了口气。 “走,先离开这里。” 也璃反手拉住银铃,将她往远离川穹堂的地方带。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玉柳斜呢?”银铃从未见过神情如此紧张的也璃,一面随着她走,一面不停的问着。 “她很好。现在不好的是我。”也璃咬着牙回道。 银铃一听便知不妙,往前跑了几步,拦在也璃的前面。 “不行,平时你有心事不告知也就罢了,今日不同往日,事情也分轻重缓急。这事你必须告诉我。” 银铃神情肯定,不得到也璃的回答誓不罢休。 也璃垂眸片刻,最终不得不告诉了她。 “玉柳斜在川穹堂里,有流萤师姐照料……她清醒过来时指认我才是害她的人。” “什么?”银铃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如何能这样倒打一耙?” 银铃细想又摇了摇头。 “不,玉柳斜虽性情难辨,但绝不是这种人,我得亲自去问问……” “毒害同门在习魔阁是大罪,虽只凭她一人之口不能定罪,但川穹堂里的人已经如此认定。即便是你过去,也会将你视作我的同伙,另眼看之。” 银铃愣了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一路无话,迅速回了玲珑清居。 “也璃,山月上上下下都不要放过,若是有人来查,查到了什么,你就算是有一百张嘴都逃不过。”银铃手脚麻利的翻找着玉柳斜住在“山月”时的衣物饰品,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而也璃则只是坐在一旁,暗自揣摩着。 适才她太急太气,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契机去关注玉柳斜的神情变化。 现在回过身来细想,便稍有察觉。 玉柳斜在药房里时,总会偶尔看她一两眼,这眼神看起来并不迷糊,并且像是要说什么。 如此想来,玉柳斜如此陷害她,对玉柳斜有何好处? 除非……除非她是为了自保? 可她自保为何要以陷害她为前提? 是流萤?还是南山? 又或者是…… “也璃,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啊!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在这里岿然不动……我这操的都是什么心哟!”银铃拍了两下桌子,气急败坏的说道。 看着银铃比自己还在意的模样,也璃反笑了起来。 “银铃,此事你就这么相信我?假若真是我蓄意要害玉柳斜,嫁祸在南山身上呢?”也璃看向银铃,露出深不可测的微笑。 银铃听闻此话呆愣了一瞬,随即上前拧了一把也璃。 “瞎说什么?万一外面有人在听,你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也璃站了起来,她双手搭在银铃的肩膀上,十分认真的对银铃说:“你现在最好谁都不要相信,包括我。在我没有想清楚这其中脉络之前,你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也璃,你……”银铃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手有千斤重,压得她几乎要直不起腰来。 “你走吧。”也璃手一松,背过身去。 银铃看着也璃坚毅的背影,捏了捏手心。 “我知道,我在这里只会越帮越忙。我不如你聪明,也不会分清形势……但若是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 银铃想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哪怕是一个极其轻微的点头。 可也璃一动不动,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也璃这人便是如此。 若是她想让你觉得亲和,你一秒便能和她成为朋友。 可若是她想让你觉得冷漠,即便是与她相处得再久,也会在这一瞬恍若陌生。 银铃走了,也璃这才缓缓转身。 她拿起窗台上的木蝴蝶看了许久,直至天色渐暗,她才终于将其放回了原位,整装出门。 “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白青坐在长椅上甩着腿,好一副悠闲模样。 与之前的白青判若两人。 此时的他更像是抓住了也璃什么把柄一样,显得胸有成竹。 “师兄,太阳都快落山了,不知你找我何事?”也璃站在白青的长椅后头,与他的视线一致,皆是望着前面的湖水。 “难道不是你来找的我?”白青并未回头,只是用赏着风景的语气和也璃说着。 “都现在这种时候了,再讨论谁找谁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也璃从地上拾起一颗石子,轻轻往湖水里一投,便沉了下去。 白青见状轻笑,也学着也璃的模样往湖水里投石子,可他投出去的石子却在湖水上打了好几个水漂,在落日余晖下显得极为优美。 白青似乎有些得意,转头问也璃:“你可知这湖叫做什么名字?” “当日你与我们介绍过,你称之为秋湖。” “对,这的确是秋湖。所谓秋湖,自然是秋天最为应景。你看对岸那漫天的银杏树叶,铺落在湖水上,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日日路过,却未曾欣赏,果然是没有师兄的好情致。” 白青佯装没有听到也璃语气中的讽刺之意,继续说着。 “其实这秋湖原先是叫做‘秋阳湖’,可不知怎的,在师者口中就变为了‘秋湖’。其实我倒觉得‘秋阳湖’更为贴切。毕竟这湖水上得有阳光才好看,不论是朝阳,还是夕阳,都是美的。” 白青说着眯了眯眼,似在观赏秋湖上残存的最后一抹夕阳。 第123章 敢作敢当 “若是换做秋藏师姐在师兄身侧,不知师兄可还有如此好闲情赏湖?”也璃上前两步,行至湖边。 此时若是白青乐意,他完全可以一把将也璃推下水去。 如此他便再不用担心会有人告知秋藏有关他的事迹。 “啊,若是换做小秋藏,她铁定是没有如你一般的耐心的。你还能与我闲聊上几句,她则是招呼都不打一个便走了。”白青说起秋藏来稍稍带了些也璃熟悉的口吻,像是回到了当初在落无村他问到也璃身世时的不经意。 “秋藏师姐如此信任你,你为何要这样对她?”也璃转过身来,直面白青。 “我如何对她了?我从未害过她。”白青撇过脸去,假意看长椅旁的大树。 “那你为何……” “别问了,再问下去于你并无好处。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现状吧。”白青微带怒气,不耐烦的回道。 “我的现状?师兄可真是消息灵通啊,这么快就知道了?还是说,这原本就是师兄安排的?”也璃并不相让,直抵重心。 白青闻言哈哈笑了起来。 “我哪里有这能力?早上你前脚刚走,我后脚便去了止安院,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安排下来的?” 白青此话前半段可能不假,可若说不是他安排的,难不成还是流萤刻意害她? 她从未与流萤结过仇,流萤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害她。 也璃细细想来,若是白青早有安排,在玉柳斜出事之前便叫流萤盯着南山与玉柳斜,玉柳斜出事之后便一一照着他的打算来,又想个法子让玉柳斜为了自保而陷害也璃,如此无形便将也璃套入其中,天衣无缝。 “师兄,我虽才疏学浅,但也深知一词,不知师兄想不想听?”也璃垂下眼眸,踩着落叶走回长椅旁,与白青又近了些。 白青心知她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但又没法堵住她的嘴,她要是想说,总能绕着弯儿说出来。倒不如爽快点让她直言。 “说来听听。”白青拿脚胡乱踹了几下底下的落叶,心神不宁。 “一词叫做敢作敢当,不知师兄可有所领悟?”还未等白青回话,也璃便又说,“我又知一词,叫做坦坦荡荡,也不知师兄是否意会?” 也璃神情稍敛,细眉微皱,投向白青的话语多了三分质问之意。 “早上师兄是一副面貌,这临近傍晚又是一副面貌,若不是师兄情绪波动较大,又岂会如此变脸?” 白青紧张半天,到了此处却突兀的放松下来。 他拍了拍身上黑袍的轻灰,站起了身。 “我说小也,这事你就当作不知道,吃个哑巴亏也就算了。可你偏偏要往深里挖,要往沟里闯,这就怪不得我了。” “师兄此话何意?”也璃随着他的上前退后一步。 “小也,玉柳斜的反戈只是我给你的一个警告。若是你再步步紧逼,事情就不是玉柳斜倒打一耙这么简单了。”白青被也璃如此逼问,索性就直接承认了。 那么多弯弯绕绕来得他极不痛快。 让她知道又何妨?到头来结果总归是一样。 也璃得到白青的回答后心愈发沉了几分。 “师兄做这么多,原来只是想警告我?目的何在?就是为了不让我告诉秋藏师姐你的真实面目?” “你所以为的并不是我的真实面目……”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师兄在习魔阁多年不得毕业,自然是有师兄的图谋,可师兄如此对待一个真心待你的朋友,难道就不觉得有昧良心么?” “若是为了你的朋友好,你得一辈子昧着良心,你会愿意么?”白青笑着反问道。 这笑容里,也璃看到了一丝莫名的苦涩。 她不知白青又在上演什么戏码。 如今她已经不敢再信他半分。 “好了,天已全黑,你该回去了。”白青自知不会等到也璃的答案,便踏步前行,意欲先走。 他腰间的吊坠在此蒙蒙傍晚显得极为诡异妖艳。 吊坠中的液体似在缓缓流动,散发着微弱的红色光芒。 白青一把捂住了这吊坠,隔绝了也璃的视线。 “这样吧。玉柳斜这事我将其风头压一压,你呢,也暂时别去劳烦秋藏了。你是个聪明人,想是知道近来习魔阁气氛非常,若是真出个什么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白青这话倒是说中了也璃的心思。 这也正是也璃顾及的点。 习魔阁各院最近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就连师者们也经常不见踪影,恐怕近期内大事将临了。 出于对近期习魔阁状况的考虑,两人最终达成一致,但也璃的前提是白青绝对不准再以伤害任何人为代价,假借试验之名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否则即便是天将要踏下来了她也会将此事告知秋藏。 半分情面也不会给白青再留。 与白青谈妥之后便回去的也璃只大致清理了一遍玉柳斜的衣物,将其放置在衣柜里,待日后她自己回来取。 正站在衣柜前想着玉柳斜究竟有未中毒时向晚便回来了。 她见玉柳斜不在,随口问了句:“出去了?” 也璃轻“嗯”了一声,便回到窗台边给那株春羽浇水。 向晚巡视了一遍房间,再未看到玉柳斜的衣物,心下便有了猜测。 但此事涉及人物较多,处理起来也极为麻烦,倒不如装作不知的好。 便对自己的桌面稍作整理,端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也璃视线向左侧的木蝴蝶移去,她又想起了岁荣对她说的一席话。 他说若是在习魔阁内学得不痛快了,便告诉他,他带她走。 这里果真是待不下去了么? 习魔阁内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张面孔,她即便是再多心思,也猜不透她遇见所有人的心。 性子孤冷的秋藏也有过不为人知的过去,表面上碌碌无为的白青暗藏野心,看起来极好相处的流萤也有着她自己的心机…… 日后她该如此与这些人继续相处下去? 而习魔阁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等也璃回过神来时,她已手握木蝴蝶,似要做些什么。 第124章 木雕之蝶 此时手中的木蝴蝶像是有了生命,其颜色稍变,由木质浅黄色逐渐转变为彩蝶的颜色。 还未成色之时,向晚走了过来。 也璃一把将木蝴蝶塞进袖子里,佯装在擦窗台。 “帮我拿着,我去去就回。”向晚将手中的书推至也璃的身上,直接走了出去。 也璃这才反应过来,适才外面像是有几声异响。 声音不大,但似乎有些规律。 听起来倒像是某种号令,或是什么暗号。 也璃正想要跟着出去,却被向晚拦在门口。 “别出来。” 她只丢给也璃三个字,虽简短,但更像是在说,别给她找麻烦。 也璃心知向晚是个极为稳重的人,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她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便听了向晚的警告,留在了屋内。 也璃轻推窗户,迎面一阵冷风袭来,也璃不禁打了个寒颤。 从窗外传来向晚的脚步声,由近至远,又由远及近,来回走动着。 也璃不敢出声,只得找了个地方坐着,开始翻阅向晚塞给她的书。 还是那本封面看起来并不脱俗的书,向晚已经看了好几天了。 也璃只随便看了几眼,便发现这其实是一本图册。 里面山水灵兽皆有着笔,线条虽不太流畅,但大致面貌还是能一眼看出。 这本族落野史由极为明显的大图隔开,分为五个层次,一半图画一半文字讲着一些也璃从未听闻的怪异之事。 有些文字也璃甚至看不懂,像是极为久远的文字,因而她只能凭借图画猜测着其中含义。 她正看着的这幅图上有画灵兽一只,另有妖草一株,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这灵兽与妖草都像人一样长了脚,只不过面容与人不一样。 灵兽长着跟狐狸一样的面容,而妖草则是长成了浅色花苞模样。 一侧的两个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只不过他们盯着脚下的土地,像是在找着什么。 也璃愈发看不懂这图画的含义了。 只能往后又多翻了几页,这下终于看到自己眼熟的东西。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鹿角兔,除了脖子上没有那项圈,其余的与也璃所见的那鹿角兔没什么两样。 原来鹿角兔都是载入史册了的。也璃不禁暗想。 也不知这册书究竟是何人执笔,又是什么年代的书。 顺着往后翻,也璃又看见几只极为罕见的异兽,其中一只与她当时在雾林所见有几分相似。 只是也璃所见不多,这图画中大多半她都不识,只能当作增长见识一翻就过。 好不容易又翻到个眼熟的物件,这物件却正在她的袖口之中。 也璃这才想起来适才渐变颜色的木蝴蝶,赶紧将其拿出来看,却不想它已经恢复了原状,宛若一块普通的木头。 “木雕之蝶……传达其位……”也璃磕磕绊绊的念着上面的文字,揣摩着其中含义。 脑海中一闪而过玉柳斜无神却哀怨的目光。 也璃愣了愣,将木蝴蝶摆在眼前,细细回想着玉柳斜当时询问这木蝴蝶时的神情状态。 玉柳斜是不是知道什么? 假如当时她是清醒的,那么她所问的那句,送也璃木蝴蝶的不是一般人,可是当真? 玉柳斜出身好,家里耳濡目染的知道什么倒也不奇怪。 可她既然提了此事,是不是代表她知道这木蝴蝶非人族内阁之物? 也璃低头凝视手中的木蝴蝶,又想起当初在桃源巷时,秋藏与白青在得内阁通知之时腰间突生的一个透明瓶子,里面装的便是内阁通知之事。 若是玉柳斜知道这点,或许便能猜出这木蝴蝶出自何处。 想及此,也璃有些紧张起来。 玉柳斜这人初见时嚣张跋扈,看似情商极低,实则处处留心。 在被南山控制之后更是身心受创,在白青的指使下还做出陷害也璃的举动,这有关木蝴蝶的事更是不知她是否会吐露出来。 万一她为了自保…… “吱——” 门开了。 也璃一慌,木蝴蝶竟脱手而落,正眼睁睁的看它坠落于地,却见一股极为微妙之气迎面撞来,也璃抬手去遮,回神却发现自己的木蝴蝶正被稳稳的托在了半空之中。 “向……”也璃的那个“晚”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你日日都擦,想来是你极为爱护之物。怎么,还不接着?”向晚纤瘦的手指微微一抬,半空中的木蝴蝶便稳稳当当的落在了也璃的怀中。 也璃怀抱着这小小的木蝴蝶,竟像是抱着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禁心生忐忑,低眸不起。 “你在看这图本?看你的样子倒像是看得出神了。”向晚说着关上了房门,朝也璃走了过来。 此时也璃看向晚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却不想撞到桌角,歪了歪身子。 手中的书册便松手掉落在了桌上。 向晚笑了笑,从桌上拣了起来,放回了自己的床头边。 “对于你来说,这书看了没什么好处。平添烦恼罢了。”向晚此刻的神情与平时无异,可在也璃看来,这平平无奇的面孔下暗藏玄机。 与向晚相处这么久,竟不知她有如此力量。 一时又是恐惧又是惊悚,半晌无言,安静许久。 大概是察觉到气氛过于沉重,也璃最终还是开了口。 “适才外面……”也璃抬起僵硬的右手指了指门外。 “外面那些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明日自有人处置。”向晚的语气很轻,并不打算对也璃做过多的解释。 此语更让也璃觉得这人深不可测。 注意到也璃的神情,向晚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该解释些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若我说是,你会回答么?”也璃抱紧了手中的木蝴蝶,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我会告诉你你该知道的。”向晚双手撑在床沿上,露出一张看不出喜怒的笑脸。 “你身上的魔气……哪儿学的?”也璃紧紧盯着向晚的脸,不容错过她的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哪儿?这儿。”向晚笑着指指底下,示意她就是在习魔阁内学的。 第125章 有人翻墙进来过 “可止安院习魔并未到此程度,你为何能汇聚身上的魔气并且控制自如?” “若我说我是偷学的,你信么?” 这一瞬间,也璃突然想到向晚数个夜晚都不曾回房。 难道…… “不,除非有人教你,否则你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到隔空持物。”也璃摇了摇头,并不信有这种无师自通之人。 即便是再聪明的人,若没有深厚的功底以及擅教之师,短时间内定然做不到此。 “教……当然是有人教的。不过,我说了你也不知。还是不知道的好。”向晚很好的秉承了她所说的“会告诉你你该知道的”这句话,并未让也璃看出更多的端倪。 “师者……慈隐师者知道你会这个么?”也璃拿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比划下来倒像是东施效颦一般有些尴尬。 也璃略微僵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捧着自己的木蝴蝶。 “他知道何妨,不知又何妨?于他无益无害,我想他也不会过问。” 也璃张了张嘴,其余的问题怎么也问不下去了。 提及到慈隐师者,向晚的语气并没有一般习魔生稍显尊重的语气,倒更像是……平辈? 也璃暗自否定了自己的这种错觉。 向晚看起来才多大,怎么会和慈隐师者同辈? 或者,另有别的可能? “好了,别想了。”向晚打断了也璃的猜想,拍了拍自己的被褥准备入睡。 见也璃仍旧呆坐在原位,不免又多加了一句。 “睡吧,多思无用。日后你自有答案。” 此话说完便侧身躺下,一夜无话。 也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入眠的,她只知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像是万道火光冲击聚集在一起,刹那便撞成了虚无。 她渐渐合上眼,静待第二天的来临。 次日,也璃的确没有等到玉柳斜指认她毒害自己的消息,却等到了另一个让人揪心的话题。 “抓到了……终于抓到了。” “我说我们习魔阁的守卫都是做什么吃的,原来是错怪他们了。” “早说这些守卫艺高人胆大,什么人抓不到?更何况是区区一个要擅入习魔阁的奸细……” 也璃的心彻底紧了一把,她侧头问银铃:“谁?抓到了谁?” 银铃本若无其事的听人说着,听也璃一问,便打算回头给她重述一遍。 可没想到也璃神情紧张,倒像是极为在意的模样。 银铃的疑惑被暗压了下来,她只琢磨着字眼给也璃解释:“昨夜习魔阁守卫在阁外抓到一个要冲破习魔阁防线意欲入阁的人,听说是与内阁为敌某个部落的人。” 也璃将袖子捏得紧紧的,喘了喘气。 “哪个,是哪个部落?”也璃又问。 “这个嘛……就不知道了。也没听他们说。” 银铃看了也璃一眼,试探性问道:“怎么了?被抓到的是哪个部落的人很重要么?” 也璃沉默片刻,最终松了袖口,低声回道:“不重要。我们走吧,今日便是慈隐师者所说深入习魔之日,迟了不好。” 银铃点了点头,随着也璃一同往止安院而去。 走了一路,也璃紧张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适才她过于着急,一时竟忘了细想,若被抓之人是鬼灵部落的,想来早已有人大肆宣扬,怎么会连一个部落的名称都说不出来? 要知道抓住一个鬼灵部落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何等荣耀之事? 更何况岁荣当初在习魔阁来去自如,他不可能冲不破习魔阁的防线,更不可能被习魔阁守卫抓住。 她当真是急了,不然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此浅显的表面之事? 暗自叹了叹,不过是送了个木蝴蝶,竟然生出如此挂念,不知这人究竟对她施了什么法? “也璃,你听到了么?”银铃四处注意着周围人的言论,最终听到了重点。 也璃侧头去看银铃。 “他们说,抓到的,是北狄部落的人。” 也璃晃了晃神,笑道:“习魔阁守卫当真是厉害的。听闻北狄部落之人凶狠野蛮,能抓住也是不易。” “他们说抓到人时,此人极为顽强的抵抗,见逃脱不成,竟然还想自尽,好在有高手拦了下来……” “高手?”也璃对银铃口中的高手倒是有几分上心,便又问道。 “听说这高手神出鬼没,是阁内的某位师者也未可知。”银铃表示自己只听到这里,再问下去她也说不出个大概来。 被银铃这么一说,也璃倒想起了什么。 昨晚向往也出去过,虽时间极短,但若是能力再强一些,赶到阁外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如此的话就会暴露在守卫面前,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还是说,习魔阁的守卫原本就认识她,对于她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 “不知众师者会如何处置这个北狄部落之人。” 也璃吐了口气,最终也只能以这么一句对此事件收尾总结。 还未进入止安院,便见慈隐师者在院内悠闲的踱步,见也璃来了,便对着也璃招了招手,示意她俩过来看。 “师者好。”两人恭恭敬敬的对慈隐喊道。 慈隐只含笑点了点头,指了指院墙下的一束花草。 “你们瞧瞧,它们在说什么?” 听闻此,也璃与银铃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慈隐师者是为何意。 但慈隐师者既然特地发问,想来是有其目的。 也璃便半弯着腰细细看了起来。 这一束花草相较于周边别的花草来说,显得有些特立独行。 倒更像是有人特意摆弄过。 而周边的则是自由生长。 “它们……它们在说,它们需要阳光和水,如此才能生长得更为茂盛。”银铃大言不惭的开口说道。 她心知自己也说不出个什么道道来,还不如通俗一点,说不定师者念在她思想简单也不会为难她。 果然,她话音刚落慈隐师者便呵呵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才去看也璃,像是在等也璃的答案。 也璃慢吞吞的直起腰,头也有些抬不起来。 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开了口。 “它们在说,有人翻墙进来过。” 第126章 陷害反戈 银铃听了也璃的回答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小,视线自也璃到那花草身上来回穿梭。 她怎么也想不通也璃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还有与花草沟通的能力?也璃,你这本事也太神通广大了吧。”银铃索性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推了两把花草,试图从其身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枝身曾有折损,一般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走到墙角这边来,如此看来,只能是翻墙而入之人造成。”也璃只能顺着慈隐的意思解释道。 她想起言望之前说过,他们之前偷跑来止安院听石深师者的课时亲眼所见落九翻墙而入。 原本他们还担忧有人会调查,但事后无人追究,他们也就放了心。 没想到竟然被慈隐师者发现了这细微末节。 只是不知为何慈隐师者会特意问也璃银铃?或许师者已经查到这翻墙院之人与她们有关? 慈隐听闻也璃的解释只点了点头,背着手转了个身,开始往远离院墙的小路上走。 “你们可知昨夜有人擅闯习魔阁?”慈隐师者突然发问。 两人对视一眼,银铃上前一步说道:“今早便有听说。不是已被抓到了么?” “抓是抓到了。只是被抓的,是并未闯进来的。”慈隐如此说道,语气却极为平淡。 “未闯入进来的……等等,师者你的意思是……”银铃再次惊慌四顾,做出警惕的神色。 “那破了习魔阁防线的,入了我们止安院。”慈隐指了指身后的那道院墙,“翻的就是这堵墙。” 也璃闻言一怔,原来师者并不是要质问她关于落九翻墙之事。 “师者你是说,那人还在我们习魔阁内?”也璃从慈隐的话中听出另一层意味。 还未等来慈隐师者的回答,另有一批习魔生闻声而来。 “师者……” 慈隐摆了摆手,示意暂且不要发问。 “今日乃月初,也是你们正式习魔之日。我希望你们能遇事不惊,不要声张。” 慈隐此话一出,更加重了众人心中的猜疑,不禁对自身以及整个习魔阁内的安危心生担忧。 “等人差不多齐了便在院内集合,我带你们过去。”慈隐朝着院内最为宽阔的地方指了指,随后便离开了。 慈隐话说一半,一时众人议论纷纷,胡乱站位。 “师者平时不是什么都不说的么?今日怎么突然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事?还搞得人心惶惶的……这不太像师者的风格。”银铃扯了扯也璃的衣角,想听一听也璃的想法。 “师者如此说自有他的用意。”也璃皱眉回道。 “可师者的用意未免也太难猜了吧?他不是一向教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只岿然不动就好了吗?”银铃百思不得其解。 也璃摇了摇头,并不作答。 “打扰了……” 两人一齐回头,见到的却是正病怏怏朝她们走来的玉柳斜。 银铃一见她便生了些气愤。 “你还来做什么?来便来了,还来找我们……” 也璃拉了银铃一把,眼神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在这止安院,我也只有与你们能说上一两句了。” 银铃对她的示弱视若无睹。 “这才一天,病就好了?都说病去如抽丝,你这病去得也太快了吧。”银铃讥讽道。 “听闻师者今日要教授习魔之法,止安院习魔生皆不容错过。因此流萤师姐给了我几味强药……” “我可没心思听你在这儿胡乱编扯。”银铃一想起她对也璃倒打一耙便觉得之前照顾她完全是在照看一只白眼狼。 亏得之前她还同情过玉柳斜。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她可不傻,不管玉柳斜说什么她都不会再信。 玉柳斜闻言吃力的笑了笑。 “银铃,我知道你对我心生怨恨,但我不怪你。” 银铃嗤笑一声,说道:“别在我这上演这戏码。想当初你是如何讥讽我的?被南山整治了一番便老实了?还亏得我以为你果真改了性子,又有也璃在一旁说着,这才愿意照料你几分。可没想到……” 银铃见玉柳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又不敢再继续说下去,生怕玉柳斜再体力不济倒了下去,最后又怪罪在她自己身上。 “罢了,多说无益,你自求多福吧。” 银铃说完便转过身去,不打算再与她交谈。 玉柳斜看向也璃,她此时的眼神相较于以前,是温和有礼的。 “若是我说对不起,你会接受么?” “那要看你的目的是为何。” 若她是为了自保,只要她守住最后的底线,也璃都是能理解的。 可若她只是单纯的为了要陷害而反戈,这便是另一桩事了。 玉柳斜垂眸想了想,抬头便成了低语。 “我能与你单独聊几句么?” 银铃虽背对她们,却暗中听着玉柳斜所言,一听玉柳斜这话便赶紧转了过来。 “别听她的,万一她从师姐那里拿了什么毒药过来毒你,到时候又胡乱说什么是你自己误食的……” 玉柳斜听闻轻笑。 她抬了抬手,似刻意展示给银铃看她颤抖无力的手。 “我身体如此虚弱,该如何下毒?更何况这里这么多人,我即便是下毒,总有人看得见。到时我还跑得脱么。” 银铃还要说什么,被也璃一个眼神示意止住。 也璃像是在安慰银铃,没事,且看她说些什么。 银铃瘪了瘪嘴,只能任由她去了。 银铃深知也璃聪慧,又在这么多人在的情况下不会中招,可那个玉柳斜如今变得捉摸不透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了一般,她实在无法放心。 因而视线一直放在二人身上,一旦有什么动静她也好赶去救援。 这两人只走至人群边缘处,便淡然的一句两句聊了起来。 远看玉柳斜身着一袭白袍,稍稍束身之后更显身材的苗条,若不是性情难测,倒也算是一个姿色不错的美人。 而也璃身形则显娇小玲珑,脖颈挺直,身着白袍也自有其傲气风姿。 若不是发生了之前一系列的事,两人看起来倒真的像是谈诗作画的友人。 银铃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苦涩摇头,这老天垂怜的人就是与常人不同,她这种人却是比不上的。 如此一想,视线便往其他地方移了几分。 第127章 玉柳斜身份 “我知道你与银铃不同,你是有大智慧的,不会为难我这种背后反戈的弱者,对么?”玉柳斜面带微笑,轻吐出这句话来。 也璃浅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会轻而易举的说自己是个弱者。除非这人另有他意。 “我为难不为难你,想来你也不会在意。你找我有何目的,不妨直言。” “我想你是明白的。我不会毫无缘由的便陷害你。我身上中的毒是谁下的,又是何人威胁我让我对你反戈,我心知肚明,可我不能对外人言说。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无心害你。” “口说无凭。你若是不拿出一点诚意来,你让我如何信你一个中过毒还遭人胁迫的性情多变的女人?”也璃笑着偏了偏头,看向她身后凋零的树叶。 “诚意?”玉柳斜拿出白色镶着金丝的手绢出来擦了擦额角上的密汗,露出一张对交易极为熟络的脸来。 “你要的诚意,是这个么?”玉柳斜细嫩的双手从袖子里伸出,缓慢的交叉,大拇指相并,摆出一只蝴蝶飞舞的模样。 也璃心一紧,原来她真的知道,这木蝴蝶意味着什么。 她按下玉柳斜的手,眼神一直垂着,不知该以什么眼神来回复玉柳斜的这番举动。 “若是你觉得这都不算诚意,那株春羽算么?” 玉柳斜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竟然连春羽都知道? 也璃低头咬了咬唇,暗想她到底是真知道还是在故意诈自己?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那株春羽如何算得上是你的诚意?”也璃明知故问道。 “怎么,你不信我?那春羽自然不是一般植物能比的,我一眼,便瞧了出来。”玉柳斜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不过这比起来,不知哪个更算是我的诚意……还是说,都算?”玉柳斜似是站得有些累了,退后两步扶靠在身后的树上。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又何必为我隐瞒?若是上报师者,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也璃索性笑着直言。 “我要这些功做什么?我入这习魔阁,又不是为了得这功劳的。”玉柳斜眼眸闪过一抹精光,那是她隐藏得极深极远的光。 却被也璃捕捉到。 她既知道木蝶之事,又知道春羽之事,这便证明她身份必定不简单。 可若是她直接发问,玉柳斜必不会直言。 她只能迂回问之。 也璃摆出困惑的模样,蓄意问道:“你如何得知这木碟之事?” 玉柳斜睨了也璃一眼,似想看破她的意图。 “木蝶之事,并非只有我知你知,即便是与你同住山月的向晚,也是知晓的。” 向晚? 也璃投出质疑的目光。她何故要提到向晚? 玉柳斜见也璃不信,又说:“但凡是在阁外有些家世的,这些大多有所耳闻。在我看来,那向晚也不是普通人物。” 也璃并不赞同,却也没有出声反驳。 玉柳斜见聊得差不多了,松了口气。 “好了,我今日特意单独寻你,一是为了解释我陷害你一事,二是为了表明我的诚意,三……我想你是明白的。” 玉柳斜话已至此,也璃如何不明白? 她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求和吗? 又或者更清楚明白一点,她就是想与也璃合作。 玉柳斜心机颇深,与她合作并不是明智之举。 但她的身份的确可疑。 于习魔阁是利是弊暂不得知,即便是利用了她的流萤师姐也未必知晓她的本意。 若不与之合作,她还会找别的人。 垂头沉吟片刻,也璃抬头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可这些话你与我说起来容易,银铃却是无法接受。” “这个我自有我的打算,当然无须你操心。”玉柳斜望向银铃,笑的胸有成竹,苍白的脸上生出一丝血色来。 也璃点了点头,开始往回走。 银铃见两人朝自己这边走,不免多看了几眼也璃的神情,又看了看玉柳斜。 “你们在聊些什么?”银铃从她们不动声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 “我在道歉,之前一事的确是我的错,可我是有苦衷的。” 玉柳斜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随意。 银铃狐疑的看向也璃,而也璃也一副表示谅解的神情,这让她摸不着头脑。 “银铃,这事往后我给你慢慢解释。”玉柳斜走到银铃身边,意欲挽起银铃的手讨好。 “为何今日不能?现在不能?”银铃有些抵触的后退一步。 “因为,师者来了。”玉柳斜轻声道。 众人一齐看向踱步而来的慈隐师者,银铃也只能闭口不言。 “今日来的人倒是比平时多得多。”慈隐师者类似调侃的说了句。 底下有人嬉笑起来。 “师者都说要正式习魔了,谁敢不来?” “就是,我们止安院之人也是真心实意习魔的,不然哪里会挤破脑袋都要进来?” “说起来我们止安院沉寂这么久,终于有所行动,想着还有些小激动……” 几人相互一讨论,气氛又活跃起来。 慈隐见众人的诸多情绪,点了点头。 “随我来。” 慈隐挥了挥袖子,领着止安院全院习魔生就往外面走。 身处南吾场进朝院的习魔生见这些人气势汹汹的路过他们身侧,不免有些不满。 “不就是开始正式习魔么?有什么好得瑟的。” “就是,即便是习魔他们也学不了什么东西。总不过是些三脚猫功夫。” “不过说起来还真有点羡慕他们,悠闲懒散,每日就这么过着,师者要求也不高……” “瞧你这没出息模样。” “好了好了,别看了,都练自己的去吧。若是能练成那位的身手,我们也算是没有白学。” 众人一同看向那桀骜不驯的苏立。 有人甩了甩头。 “不说全部,若是能练成他一半的身手,我就烧高香了。” “就这出息……” 几人絮絮叨叨摸着刀剑操练起来。 孤身独享一片领地的苏立转头去看,视线略过那些谈及自己的人直看向止安院的那群人。 他们之中会有令他忌惮之人么? 止安院向来平庸,可慈隐并非简单的人,若他真心想教,不可能教不出如云致这般的人。 苏立甩下弓箭,自顾自离开了南吾场,尾随那群人而去。 第128章 初等屏障 自游园路走到尽头处,便见一栋极为平常的建筑。 众习魔生们上课皆会从此路过,却从未有人对其上心。 当慈隐师者在此地定脚时,众人皆昂头再次审视这平时他们看不入眼的建筑。 慈隐领会他们的意思,只笑了笑,走到人群一侧,示意众人先行。 走在前面的习魔生还以为师者是要继续整顿后面议论纷纷的人,因而没多想便顺着脚下的小路而去。 也璃与银铃则是在这最前方的队伍之中。 起初并无人有异样,只揣着一颗好奇之心想着等会儿师者会教些什么,可越往后走,越有人压不住性子了。 “这路在外面看起来似乎没这么长,怎么这么久还未走到头?”最先提出疑问的人无疑是勇敢的。 之前便有人有此疑问,却怕被人取笑,无人敢问。 “快了,应该就这几步路了。”一旁的人安慰道,还一边给自己擦了擦汗。 前面的人心里一急,脚步便快了起来。 “也璃,你发现没有,这越往里走,这里的环境就越怪?说不出来的怪异感……”银铃喘气走在也璃身侧,不禁也心生疑惑。 “师者让我们先入,便是这个意图。”跟在后头的玉柳斜断断续续的说道。 银铃心生不满,她明明是在跟也璃说话,玉柳斜胡乱插什么嘴。 回头一看,却见玉柳斜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根粗壮的树枝杵着,先是撑着树枝迅速的走几步,然后又在人群边缘处停歇几秒,还不忘顾及银铃在说什么。 话已到嘴边的银铃不得不又咽了下去。 “适才就在我们眼前的建筑也不见了。”也璃抬眼巡视了一番周遭,确信他们定是走错了路。 银铃回过身来,转身去看。 “咦?刚才那么大一座假山……怎么就消失了?”银铃揉了揉眼,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别说是假山,就连身侧的树……都愈发不是这个季节能看到的了。”旁边的人瘪着脸回道。 银铃顺势去看,果不其然,两侧树身挺直,树叶翠绿,哪里有深秋初冬的模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肘子,深觉寒意四起。 “师者说有人闯入我们习魔阁……听说还有人未被抓到……会不会就藏在这极为怪异的路上?”一人惴惴不安的提问。 “胡说八道。” “你当师者都是吃白饭的?别拿你这榆木脑袋去揣测师者的用意。” “那为何我们已走大约一柱香的功夫……” 那人话还未说完,一时间众人都心慌起来,却又找不出心慌的缘由,只能硬着头皮一个劲的往前走。 即便是有人发现了小道也无人敢走。 直到终于有人走不下去,瘫坐在树边等师者前来救场。 这止安院的人本就不多,可陆陆续续走在这小道上,倒是看不到尽头。 就连慈隐师者也是在众人的期待下姗姗来迟。 他倒好,走这么远的路像是不费吹灰之力,精神十足,额头上还看不到一丝密汗。 “如何?”慈隐对着众人问道。 “师者,您可别折腾我们了,这一个月拳法练下来我们身体虽有所强健,但您既已承诺今日便是习魔之日,为何还要如此……” “止安院即便是习魔,也是要静心习魔。你们如此浮躁,如何能习得我欲教授你们的魔法?”慈隐伸出手心,于空中拿捏了一下,面前的场景突变,顿时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那栋建筑面前。 众人皆瞠目结舌,团团挤在一起,似乎只有身后与身前喘着气的人才是真实的。 “这道屏障漏洞百出,原本你们是可以找到出口成功突破的,可你们心里一面想着我适才所说之事,一面又急切的想要习魔,即便是看到漏洞也视作无物,你们这一个月的静心拳法算是白学了。” 慈隐说着叹气摇头,像是有些失望的模样。 可也璃却从他的脸上读出了一小丝的得逞之相。 也璃抬眼盯着慈隐看,心里却在想慈隐之前所说的事情。 难不成师者是故意说有人还未被抓到以让众人心慌? 适才随着大众往前走的时候,也璃有观察到四周有突生的小路。 这小路突生必有蹊跷,可她向来不做出头鸟。 看了看四周,并非所有人都如银铃那般心急如焚,总是想着路的尽头在哪里。 看来有人与她有同样的想法,皆是暂随大众,以观后事。 “这里是只有用魔法才能进的地方。虽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可若是毫无魔法之人至此,只能如你们适才那般,一直走不到头。” 慈隐领着众人继续朝前走,后面的人皆不敢造次,不敢再走在师者的前面。 可后面的议论却从未少过。 “这样的地方不就是欺负我们新生的么?万一有哪个不会魔法的不小心闯了进来,那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个地方,除了师者以及会魔法的习魔生,谁还会乱闯?当时我天天路过,都未曾有过入此一次的想法。” “凡事都有个万一……” “若是真有这个万一,那便是致命的了。” 被反驳的人咂嘴无言。 “日后,我便在这里教学了。”慈隐抬了抬下巴,示意伫立在不远处的普通学堂便是他们止安院习魔生日后习魔之地。 “什么?不是只有会魔法的人才能进来?” “是。这几天我会带你们进来。入初等屏障,便是你们要学的基础魔法。往后便是全凭你们自己。” 慈隐话音一落,底下哀怨四起。 “几日我们便能学会这所谓的基础魔法?开玩笑?” “若是我没学会,岂不是连上课都要等着师者带进去?这是什么鬼地方,想上个课都这么复杂,还不如那进朝院日日在南吾场练着呢。” “主要是往后还被师者带进去上课,不仅是耽搁了师者的时间,还丢脸……” 慈隐等众人议论尽了,便咳了一声。 “只不过这基础魔法,我可是只教止安院习魔生。还请来者,移步他院。” 第129章 汇魔杵 慈隐这话一出,更是让底下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之中可是又掺和了什么别院的人进来? “嘿,一听说我们院开始教授魔法了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之前怎么说的?说我们止安院的都是废柴……真想问问这位来者,脸疼不疼。” “不过我们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有个别院的人前来见证见证,倒也不算为一件坏事。” “这算什么扬眉吐气了?我们若当真是学了点真本事,日后四院相比定不能落在后头,这才是最为紧要的。” “我们这才哪儿跟哪儿啊?身上才刚萌生一点儿魔气便想着与其他三院比了,可别说出去让人笑话……” 听了别人的一番越扯越远的言论,银铃只将注意力放在慈隐师者所谓的“来者”身上。 “我倒是没有看见什么面生的人。师者该不会又是为了让我们心慌意乱的找漏洞吧?这平白无故的,别院的人为何要跟着我们过来?他们又不是没有师者教授习魔之法……” “别管这么多了,若是真有他院的来了,听闻师者此话,想来便会离开。若是没有,你只平心静气即可。” 苏立对众人之言并不在意,却深知自己行踪早已在慈隐面前暴露,便按了按自己的脸,垂头退到了人群的最后面,原路返回,继续在南吾场练着他永远不会厌烦的弓箭之术。 也璃无心再想其他,这里的建筑风格就足以让也璃动心思想个半天。 适才站在学堂前面,只能窥得其大致样貌,现在转到学堂右侧,却能看到这学堂与学堂之间有一过道。 此过道与寻常走廊不同,其道路两侧皆竖起木板,密密麻麻的钉在一起,像是一个诺大的棺材。 没有人能在外面看到过道内的景致,也无人知晓里面是否有人正徐徐而过。 也璃还欲往后头走,便被银铃一把拉住。 “你去哪儿?师者说了,不能走远。” 也璃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站住了脚,不再往自己好奇的地方走。 她将视线投射在玉柳斜身上。 玉柳斜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着擦汗,见也璃看过来,便点头微微笑了一下,随后便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继续往人群中看,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向晚的身影。 她仍旧弓着她那细长的背,混在人群之中,不与人讨论,也不找地方歇着。 也璃永远捕捉不到向晚的视线。 向晚有时像是在看脚尖,有时像是在看前面人的后脑勺,有时又像是在看着虚无缥缈的东西。 总归是让人捉摸不透,存在感却又极低的人。 这种矛盾的感觉总能在此人身上产生。 自从上回见识了向晚的隔空置物,也璃便在止安院又多留神了向晚几分。 大概是也璃的视线在向晚这边停留过久,向晚终于缓缓侧头,与也璃对视。 那一眼似有询问,似有警告,似有熟悉,也似有陌生。 也璃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正想要上前几步与之接近,慈隐师者便又从其中一学堂走出,手中多了一把戒尺。 “戒尺?这不是我小时上私塾时用的么?不会吧?师者要做什么……” “放心,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用不着这个东西。想来是师者借用汇聚魔气之类的。” 众人皆以为意,便点了点头,注意着慈隐接下来的举动。 “里面便是我要授课之地,这外面,便是你们对我所教之课进行实践的地方。”慈隐拿着戒尺点了点靠近那像棺材似的过道那边。 “花坛?师者指的地方是花坛么?” “难不成与药如院一样,对着花草施法,看它是否枯萎或是盛放?” “那里哪来的花草?又在混说什么。” “就是,那个地方是不是花坛还另说呢,师者都没开口称那是什么,你们别瞎说……”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听师者怎么说。” 慈隐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众习魔生也学着慈隐的步子往前跨了两步。 只见慈隐摸了摸这类似于花坛的表面,似摸到一手灰。 他拿戒尺拍了拍自己指尖的灰,侧头对众人说道:“这个东西叫做,汇魔杵,以后便是用来帮助你们汇聚魔气的工具。” 慈隐抬了抬他手中的戒尺,大半人皆舒了一口气。 看来果真是帮助他们习魔的工具而已。 “同时——”慈隐的话还未说完,此时接上,“也是督促你们习魔的戒尺。” “啊?师者你最近越来越幽默了,玩笑一个接着一个的开……” 慈隐师者闻言笑了笑:“我觉得也是。” 他这话不知是在认同前半句,还是在认同后半句。 “不过,话已至此,你们谁想试一试?” 慈隐将戒尺放在那“花坛”之上,抬手示意来者随意。 入止安院之人虽说大半都是看似无能之人,但也不缺自告奋勇跃跃欲试的人。 戒尺很快便在众人手中捂热乎了。 可它却丝毫没发挥出所谓“汇魔杵”的作用。 “师者不会真在开玩笑吧?这当真不是一支戒尺?” “这与之前教我老师用的戒尺一模一样……反正我看不出任何区别来。” “师者何时说了假话?让我再试试。” “你们都别说了,让我来。” “哎呀,让我再试一次,我刚才没发挥好。” “你都捂了三次了,还能捂出什么来?” “别废话,给我就行……” …… 直至“汇魔杵”到了银铃的手中。 银铃手握着这戒尺,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 “也璃,你说它会不会产生什么奇怪现象……” 也璃笑着看她:“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我试了?”银铃再三确认道。 也璃点了点脑袋,示意她尽力而为。 她早已观察过这戒尺,模样大小的确与一般戒尺没什么两样,但凡事凡物自师者手中而出,想来不是什么平凡之物。 若师者说是“汇魔杵”,那它就必定能在谁的手中发挥出作用。 也璃视线投放在银铃手中的戒尺之上,企图能看出什么异样来。 第130章 不是一把普通的戒尺 银铃吸一大口气,屏住呼吸,双眼盯着这已经热乎的戒尺,盯了足足五秒之久,周边人的眼神也一直落在她手中的戒尺上,可戒尺毫无反应。 “就是,在我手上都没动静,在别的人手上自然也是。”有人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 “那你还看得如此带劲?生怕有人让这东西产生了点什么动静,好证明你无能么?”一旁的人取笑道。 “戚,说我无能,在场的各位除了师者,不都是一样么。谁还能取笑谁不成。”这人反讽回来。 “不过是戏说几句,何必当真……” 听了旁边有人说着“无能”之类的字眼,银铃不免产生了些不快,她恋恋不舍的将戒尺递给了也璃。 “也璃,你这么聪明,应该有办法让它不仅仅是一把戒尺吧?”银铃很不想承认自己无能,可事实如此,她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也璃的身上。 戒尺到也璃手上时,已经十分暖和了。 也璃接到手中才知,这戒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并且这戒尺不单单是木质而成,其中应该还添了些别的东西进去,不然不会是这个重量。 “这东西早已经不少人手了,可还是那副普通模样,是不是我们拿这东西的姿势不对?还是应该念什么口诀?” “姿势?难不成为了一把戒尺我还得正襟危坐,虔诚万分?” “为了习魔,还不就是得这个模样?听说那药如院的习魔生都蹲在药房里没日没夜的给药材分着类,嗅觉都要失灵了……与之对比,我们算是极为幸运的了。” 众人仍在议论这戒尺相关事宜,只将眼神稍稍放在戒尺上面,并不十分上心。 在他们看来,这戒尺被传来传去,反正也是多了一个人捂着,无须过分在意。 也璃将戒尺横了过来,细细看着其中纹路,似有断裂,但其裂痕十分吻合,不太像是容易人工制作而成的工具。 这起码证明了一点,它即便是戒尺,也绝不是一把普通的戒尺。 确认了这点之后也璃闭眼凝神,回想着静心拳法的宗旨和要义,又稳了稳心神,努力集中着身体里的那股窜游之气。 戒尺上端由此逐渐凝生出一股看不见颜色的气体,于空中盈盈游动。 也璃感觉自己体内像是汇聚了一团冰气,她不禁觉得喉咙发痒,想要咳嗽。 正忍着不发作,便察觉自己的发丝微动,像是迎来一阵清风。 这个季节吹来的风不是冷就是寒,可也璃适才感受到的,却如沐春风。 也璃睁眼去看,体内的那股气便松了,风便也断了。 转头去看别人,并没有人注意到也璃这边有什么异常。 就连一直紧盯着也璃的银铃,也未曾发现异样。 “哎,就连你也没办法让这所谓的‘汇魔杵’发挥作用么。”银铃从也璃的手中拿过戒尺,再三观察了一番,并无所获,只得又将戒尺往旁边传了过去。 也璃触了触自己的发丝,有些出神。 “没事,大家都无法让这‘汇魔杵’有什么动静,我们也不丢脸。”银铃见也璃半天没说话,因而安慰她道。 也璃将眼神移了过去,看了银铃好一会儿,最终却点了点头,将左手搭在了右手的袖子上。 银铃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别的地方,她并未察觉也璃额角的冷汗渐出,其左手也捏得更紧了。 也璃身上的疮伤再次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感,她只有努力消解适才体内萌生的那股气,以为如此便能好受一些。 可越是想要消解清除,那股气便愈发顽固的扎根,如此一来二去,也璃的冷汗逐渐浸湿了后背。 此刻戒尺即将传到向晚手中,可她并未显现出习魔生该有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的模样,就连有人抢在她前面拿了戒尺她也安安静静地等着,宛如一艘并不打算靠岸的游船。 “咝,这‘汇魔杵’可真是个新奇玩意儿,它到底能成为别的什么模样?”前一个拿着戒尺的人一面喃喃说着,一面将其递给了向晚。 向晚一接手,那人便转过身去,像是直接忽略掉了向晚与戒尺的存在。 由于也璃一直关注着向晚,因而向晚手拿戒尺之时,也被也璃看在眼里。 虽说她现在正受着百般煎熬,但她并不敢忽视向晚。 然而戒尺到了向晚手上也无任何意外发生。 也璃将视线收了回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休息。 “怎么了?从刚才你拿了‘汇魔杵’起你就有些不对劲,是哪里不舒服么?”银铃跟着走了过去。 银铃这么一问,旁边几人都侧头去看。 也璃摇头指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早上吃坏了肚子,现在又有些闹腾了。” 那几人便又回过头去,继续讨论着他们自己的话题。 银铃拿出丝绢给也璃擦了擦汗,颇有些有些问责的意味。 “你啊,多思本就伤身,平时你吃东西也少,怪不得你经常这里痛那里痛的。总是想那么多,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身体呢。” 也璃接过银铃手中的丝绢,捏得紧紧的,又强撑起一个笑容,让银铃放心。 “老毛病了,坐会儿就好了。你看看,那‘汇魔杵’都到哪儿了?都不见影了……”也璃故意将话题转到“汇魔杵”上面去,银铃被这么一提醒,也顺势往里面找了找。 “诶,好像快到那玉柳斜手上了……她之前不是与我们站在一起的么?怎么排到那么后面去了?”银铃说着便踮着脚看了起来。 也璃松了口气。 她往里坐了坐,逐渐松开了紧握住的手。 玉柳斜是最后几个未曾沾过“汇魔杵”的习魔生之一,等这“汇魔杵”到了她手上时,多半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戒尺之上。 可玉柳斜刚一碰到“汇魔杵”,其便闪了一道火光,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更别说将“汇魔杵”递给玉柳斜的人,早已惊得握不住这半天未曾有过动静的奇特之物。 毫无疑问,玉柳斜成为了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她的周围立马被围得水泄不通。 第131章 止安院的习魔生 “玉柳斜?以前我看你就与众不同,原来你果真是有本事的。” “模样标志,习魔还如此快速,我们止安院怕是仅此一人了。” “让让,都让让……可否告知你是如何让‘汇魔杵’发光的?” “对啊,之前我们在南吾场练静心拳法你便不在,你是如何习得魔气的?” 玉柳斜怔怔的看着众人对自己提问,不知该从哪个回答起,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我……”玉柳斜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也璃,咱们也进去看看,走……”银铃正激动得要拉了也璃进去,回身才发现也璃冷汗直流,无力再起。 “要不要先送你回去?我背你。”银铃立即蹲下身子,做出她要背也璃的姿势来。 “我快好了……你先去看看,玉柳斜,是什么情况。”也璃努力抬眼说道。 银铃知也璃决定的事她定无法改变,只能不离也璃太远,一面注意着也璃一面关注着玉柳斜在人群里面的状况。 不知是谁喊了声“师者来了”,众人这才让出一条道来,玉柳斜也得空平息了几分。 慈隐只看了惊慌的玉柳斜一眼,便叫她伸出手来看其掌心。 玉柳斜紧捏着的拳头终于有所松懈,在慈隐师者面前缓缓摊开,展示给师者看。 其掌心白里透红,青筋明显,慈隐一看便知是药物作用。 “你是否吃过沾染过魔气的食材?” 玉柳斜点了点头。 “我身子弱,药如院师姐喂给我一些药水,说是帮助我恢复身体的……” 慈隐点了点头。 “若是吃过或是长久接触过带有魔气之物,这‘汇魔杵’便也会产生相应的反应。” 众人知道真相后只觉得没意思,人群慢慢的便散了。 “还说她有本事,不过是乱发脾气的本事罢了。听说她之前脾气十分暴躁,还是哪位师姐教训了一番才老实了些。” “一看就病怏怏的,哪里是习魔的料子。” “害我白高兴一场,还以为真有个有底子的。” “连静心拳法都未曾练过,哪里会有习魔之法,散了,都散了吧。” 银铃见围在玉柳斜周边的人都散了去,又听旁人说了几句,便知晓了大半缘由,因而回身对也璃简短复述。 “说是因为喝了师姐沾有魔气的药水,这才会让‘汇魔杵’发光,并非她自身的魔气导致。” 也璃点了点脑袋,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过了这么些时间,她已有好转,因而擦了一把汗后扶着银铃站了起来。 “看吧,说是一会儿好便一会儿好。老毛病了。”也璃又解释了一遍。 银铃闻言叹了口气。 “也不知谁能管管你,再这么下去,任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下去。” 也璃心虚的笑笑,将目光转移到不远处的玉柳斜以及慈隐师者身上。 “不管是谁喂你的什么药水,你身子的确是越来越虚弱了。若非自愿,还是趁早脱身。”慈隐见其掌心还有发黑的趋势,因而提醒了一句。 “多谢师者垂怜。”玉柳斜收回手掌,微微低身行礼,心存感激。 “唯有你自己才能帮得了自己。”慈隐抛下这么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后便离开了。 留玉柳斜一人在原地长思。 大概歇息了一柱香的功夫,慈隐再次上前,指挥众习魔生围坐在那“花坛”四周,围成一个极大的封闭式圆弧。 又将戒尺插在圆弧中心,而自己走了出来。 “既然你们都试过了,并未能让‘汇魔杵’发挥它独有的效用,那便利用你们大家的力量,再去试试。” 慈隐围着众人走了一圈,似要将众人的脸看个清楚,也似要将接下来要说的话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止安院的习魔生,不需要进攻,不需要防御,也不需要下毒解毒,但一定要会团结一致。” 慈隐的话铿锵有力,每个字都像是要砸进众人的心中。 “这‘汇魔杵’什么时候能吹起大风,吹落这树上的大半枯叶,什么时候便开始下一堂课。” 慈隐指了指他们身后的那颗枯树,给他们定了个目标。 有人心里犯嘀咕,这外面的枯叶早就掉得差不多了,怎么就这个地方的枯叶像是粘上去的,半天也不见掉落一片? 慈隐视线最后落在“汇魔杵”之上,说了今日他对众习魔生的最后一句话。 “今日我虽没教什么,但我却教了很多。” 便飘然离去。 留围坐在“花坛”上的习魔生们一片哀怨叫苦。 “这师者说的什么意思?越来越难懂了……” “什么叫虽没教什么,但却教了很多?若不是亲耳听到师者所说,我还真以为是哪个三岁娃娃说的……” “别混说,师者也是你敢胡乱比喻的?” “我哪里混说了?师者今日教了什么,你倒是说说?” “若是非要说出教了什么……大概是教我们处事不惊?学会静心静气?还有……师者最后说的,要学会团结一致?” “这些话师者不是天天在说么?哪里就是今日教的了。别在这儿混淆视听……”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纷纷说了起来。 而处于人群之中的也璃则是冒着风险又凝神试了一次,可地上插着的汇魔杵一如之前,毫无动静,并未有风。 难道适才自己感觉到的风真是自然之风? 可自然之风怎会给人这么怪异的感觉? 难道真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也璃垂头盯着汇魔杵走了神。 直至众人皆灰心丧气离开“花坛”,也璃才随着众人走出了这个看似简单却极不简单的地方。 言望和君须在止安院外面等了也璃许久,见她从另一个地方心事重重的走来,便并肩迎了上去。 “你们止安院是去别的地方习魔了?这习魔感觉如何?是不是极为神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言望兴奋的问道。 “是。还能随手变出一个大活人呢。”银铃在旁边附和道。 “嗬,你们才刚开始习魔便学如此魔法,当真是……” “银铃在取笑你,听不出来么。”君须将自己半张脸隐在扇子后头,低声在言望耳边说道。 言望脸一僵,看向银铃的眼便多了几分了然之意。 第132章 人人有责 见到银铃稍带得意的神色,言望顺势调侃道:“敢情你便是也璃变出来的大活人,总形影不离的跟着也璃,能看见也璃的地方便总能看见你。” 银铃听出言望的调侃之意,脸色虽没什么表现,但心里难免有些不太舒服,因而没心情再与他争辩下去,只瞪了瞪眼便不再发言。 “今日虽说是带我们去习魔,但师者所言晦涩难懂,还是得花些功夫琢磨其深意。”也璃出声给银铃解围,将话题引了过来。 “说到底就是什么也没教?也璃你不知道,今日你们院的人不在,其他三院都传疯了,说你们去了习魔阁最为隐秘的地方习魔,还说是在学什么了不得的魔法……”言望咋咋呼呼的说道。 君须拿着扇子在言望背后摆了摆,嘴形却是“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 也璃会意的点点脑袋,微微笑着看向言望。 “……还有人说慈隐师者教授你们的,却是我们这三院根本就触及不到的魔法,比我们学的东西要有高度得多……” 等言望说得差不多了,也璃才回了他两句。 “若是我们真学了什么,看看我们,还能是这副样貌?” 言望左右看着也璃,丝毫看不出初学魔法的兴奋和顿悟感,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他从一开始就不愿意相信止安院就是习魔阁一个摆设般的存在,他认为止安院里的人皆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如此才能那些瞧不起止安院的人大跌眼镜。 可目前看来,止安院毫无这种征兆。 言望挠挠脑袋,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听说昨夜有人入侵习魔阁被抓了么?” 也璃与银铃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有所耳闻。” “听说名古师者将其关押起来,严加看管了。但却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不知是何用意……”言望明显比银铃她们听说的要详细得多,连人被师者抓去之后的处境都能知道。 也璃不免说了两句:“师者如何处置,这是师者的事,你操心什么?” 言望摆了摆手,露出否认的神色来。 “此言差矣。习魔阁之事,咱们习魔生人人有责,为何不能操心?万一这人将习魔阁防线给破了,危及的总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习魔生的性命?多关注点,总没坏处。” 言望此话一出,便将自己抬到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高度。 也璃掩嘴笑着看向君须。 “还真别说,说的还真有些道理。” “他的歪理最多不过,没人能说得赢他。”君须皱眉笑道。 笑着看向银铃,却见她神色勉强,像是有些心事。 “银铃?”也璃以询问的眼神看过去。 “哦……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聊天了……”银铃咧嘴笑着说道。 “刚才不还与也璃一起的么?怎么我们一来你就要走?难不成是我刚刚的话……”言望心直口快,将自己所想完全说了出来。 “不是。我有事,是上回小杏子找我说的事,我一直没给她做成……”银铃赶紧解释道。 言望挑了挑眉,看了也璃一眼,并不对此回应。 “好。既然你有事便先过去。”也璃拍了拍银铃的肩膀,笑容中带着些许安慰之意。 银铃看了出来,只胡乱点着头转身而去。 也璃待她越好,她便越觉得自己有愧于她。 换句话说,也璃能够处处为她着想,可她却无法为也璃分忧解难。 如此不平等的友情,真的能够长久么? 见银铃离开的模样似有些沮丧,言望低声问了句。 “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银铃不是记仇之人,你放心吧。”也璃给言望吃了个定心丸。 他这才觉得舒坦了些。 得罪女人难免会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就像是自己一点儿也不君子一样,特别还是在君须面前。 言望偷偷看了一眼君须,却见他神色自若,看起来并没有别的想法,这才松了口气。 “对了,你们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过来找我?” 也璃想起他俩一直忙忙碌碌的,今日却约好了在这里等她,莫不是有什么事? “上回你不是要去藏书阁找书么?这次正好我们师者也要求我们去钻研书册,这不就想着要同你一起过去……你有时间么?” 被言望这么一提醒,也璃想起来之前在藏书阁遇到的止安院的那几个师兄。 说要他们找书,竟然没了下落。 不知他们是还未找到还是图个侥幸。 果然求人不如求己。 “走吧。上次我要找的书,也是一本未曾找到。”也璃想着便要领着他们往藏书阁而去。 “你要找什么书?我们东篱师者就指明了书名,说是要读一遍那个什么……魔法药水原理?大概就是这个名字。她说,将这个读通了才教我们如何将魔气与药水杂糅于一体。” “杂糅?”也璃眯了眯眼,有些没太懂言望的意思。 “哦,与你们在那南吾场练习拳法不同,我们就是锻造药瓶,研制药材。那些都用师者给我们准备的器物烧着,魔气便会沾附在这些东西之上,并不会完全进入我们的体内,因而无须过分在意我们自身的魔气,这魔气便由药材滋生……” 言望一口气说了许多,听得君须也敛起了面孔。 也璃努力理解着言望所要表达的意思,将药如院的宗旨与她止安院的相对比。 “师者说了,若是无药材在手,我们这些学药的人宛如废物……这不,你瞧瞧我身上。” 却见言望掀开外衣,里侧腰间悬挂着一整圈形状各异的药材。 言望一面说着一面摘下一个递给也璃。 “你尝一个?有助于你体内魔气的增长。不少你们院的人找我们求都不给呢。我特地留着给你的。”言望大方的说道。 也璃本想接着,但一想起自己体内魔气愈增,自己的疮伤便会愈多,手便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还是不了。早上便有个习魔生因为吃了师姐的药材被查处体内藏有魔气,好在师者一眼便知,不然还不知引来什么样的麻烦……” “师姐的药材?这不可能吧?” 第133章 四院之争 “为何不可能?”也璃凝眸看向言望,不知为何他会有此言论。 “师姐给一般普通习魔生的药材都不会给这种沾有魔气的,我这个也不沾,只是有助于你凝神静气,让你体内滋生的魔气以更大几率增长。” 言望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药材,想起之前师者警告他们的话。 “你们当然可以将属于你们自己的药材随便送人,但其要承受的后果可能是你们无法想象的。当然,后果不需要你们承担,你们大可以随便分给他人。” “那便算了吧,等我日后学得更多了,给你研制更好的药品。这个还需要炖煮,太麻烦,我收回去了。”言望又麻利的将这药材系回了自己腰上,将外衣给贴了回去。 “还未见过有人将要送出去的东西又拿回来的。”君须取笑道。 言望瘪了瘪嘴,不满道:“重要的是心意,心意,你晓得不?” 君须迎合着说了两声“好”,将自己袖子里的药材往里放得更深了些。 这是来之前言望一见他就送给他的,说是纯天然补品,吃了绝对没坏处的那种。 君须本来以为他是见人就送,可没想到竟连也璃也没完全送出手。 不免有些误解了言望的意图。 不过这番误解让君须待他更好了些,与之计较也更少了。 也璃见言望将药材收回去,自然是省了份心。 不过他提到的那个有关沾有魔气药材的话题,还有待深入。 “你刚刚说,师姐一般不会给沾有魔气的药材?那什么情况下会给?”也璃继续问着。 “什么情况下会给……可能我还没学到那个地步吧?不过,初入习魔阁的习魔生身体哪里受得了沾有魔气的药材?是不是病情太严重了才会……”言望不知也璃所说的那个人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敢瞎说。 也璃埋头想了想,并不打算将自己对流萤的怀疑说给言望听。 若是说给他听了,还不得整个药如院的人都知道了? “对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言望一拍脑袋喊道。 也璃与君须一齐朝他看过去。 “听师姐说,川穹堂收了一个病人,这个病人的病症特殊,川穹堂的人像是得了什么宝贝天天围着。还听说这个病人是你们止安院的……”言望说到这里,联想到刚刚也璃所说,睁起了他恍然大悟的眼。 “难不成你说的就是那个病人?” 也璃微微点了点脑袋,表示他猜的没错。 “这个啊……若是她身上有魔气的话,那也就不太奇怪了。那川穹堂本就是咱们药如院研制药品的地方,哪个地方都稍带了一丝魔气,她在那里久了,自然也免不了沾上一点。不过若是时间一长,那沾附上的魔气自然就会消散。” “如此便说得通了。” “说起来流萤师姐真是人美心善,听说就是她要收留那个病人的,还是无偿……你看看,这习魔阁除了流萤师姐,还有谁能有这个心思去照顾别人?还是在这个紧要关头?” 也璃听着言望夸赞流萤的话并不反驳,只将关注点放在了他的最后一句话上。 “紧要关头?” “对。你们师者还未跟你们说?” 言望先看向也璃,见也璃一脸的困惑,又去看君须。 君须也是一张朦胧求知脸。 言望不得不叹了口气。 “你们呀,消息真不灵通。若是少了我,即便是明天天要塌下来了,你们都不得知晓。” “好了,知道你必不可少,你便快说吧。” 言望向前走了两步,做出极为得意的模样。 “我刚想起来,有人找我切磋御牌之术……” “对了,我也得去看看银铃如何了。” 也璃与君须不约而同的往与言望方向相反的方向走,急的言望赶紧伸出两手扯住他们。 “诶,你们如此便不够朋友了。” “那你说吧。”也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还吹了吹。 言望不知也璃这一套是从哪里学的,但不得不说,还真挺让人哭笑不得的。 “再过不久就到“四院之争”了。四院之争,顾名思义,就是四院的相互争斗……” 君须咂咂嘴,展开自己的扇子开始看扇中画。 言望见状赶紧讲到重点。 “其实这也不算是四院的争斗……毕竟到时最主要的便是进朝院与御行院相比,药如院内部比,而止安院……” 言望看了也璃一眼,也璃同时也回看他,确认他是否可以继续说下去。 言望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嘴唇,还是说了出来。 “止安院则是表演居多,施放魔气幻化个烟花美景之类的……并且……并且新生没资格出场。” 也璃听闻眼往下垂了垂,不免有些失望。 “哎呀,这也挺好的,你不也不用像我们这样,天天忙得三更半夜的,你看我皱纹都多了几道……”言望怕也璃不悦,特意挤出了几道皱纹给也璃看。 也璃忍不住笑了出来。 “既然入了止安院,自然要听从师者的安排。历来都是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该沮丧的。” “你有这个心态最好。我一直相信,你们止安院的必定会出人才,大人才!”言望一面说着一面使劲的拍了拍也璃的肩膀,以示鼓励。 他这几下正好拍到了肩上的几道疮伤,疼得也璃倒吸一口冷气。 言望见状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也璃姑娘哪里经得住你这样拍打,胡闹。”君须拿扇子一把扇走了言望的手,上前去问也璃如何。 “没事……就是早上筋骨没活动开,不关言望事。”也璃拿手假意按了按自己的肩膀,笑着回道。 “我就说嘛,我这力道也不重,哪里就有这么痛了?” “不管力道如何,对待姑娘,本就不该如此。一则轻浮,二则非君子所举,三则……” “三则她又不是你,如何能拿对你的方式对她……你是不是想说这个?”言望插话道。 君须被这么一打断,脸红了红,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璃见这两人的神情,笑得更微妙了一些。 第134章 族落野史 君须见气氛有些不太对,又见也璃垂头偷笑,不免正色道:“不是说去藏书阁么?还要不要去?” “去,当然得去。这可是今日正事。走,君须,找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言望说着一把揽在君须的肩上,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推着他往前走。 君须不自在的掰了掰言望的手,见掰不动他,便只好随他去了。 三人一路往藏书阁而去。 在藏书阁内守着的仍是那个打着呵欠的守卫,见有人进来只往里指了指,便自顾自低头玩起他自己的物件来。 言望见势往里走,还没走两步余光瞟到什么便又回头去看。 “哟,玩的可是孔明锁?这个可是我最拿手的……诶,这个不能这样转,要往里转……”言望说着说着便要上手去摸,像是要从那守卫手中抢过来自己玩。 那守卫神情极为不满,将孔明锁往自己身侧一藏,不再暴露在言望的眼前。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言望一眼,似在警告他多管闲事。 “诶,守卫大哥,孔明锁可不是你那种玩法,照你这么玩,得多久才破一个锁?这样,你先拿出来,我告诉你怎么玩……”言望说着又要伸出手去。 那守卫拿手挡住了他,挑眉睨了他一眼。 “要看书里面去,别说些有的没的。” “大哥,你别转移话题,你那孔明锁……” 守卫脸色一变,将孔明锁往木桌上一甩,大声道:“就你能耐,你开,你来开。” 言望一喜,一把抓住那孔明锁,只上下翻动着看了几眼,便极为流利的解开了适才在那守卫手中像是牢牢咬死了的孔明锁。 那守卫原本脸色是黑的,看着看着便成了红色,继而又悄无声息的转变为了自然色,她看着言望的神情也变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这几日总解不开……”守卫捡起被解开的孔明锁,一一查看起来。 言望对着君须与也璃挑了挑眼,露出得意的神色。 “守卫大哥,我没骗你吧?这种东西不能用蛮力,就得用巧力,不然就卡死在里面了。”言望装模作样的指着那堆东西讲着。 那守卫又把玩了两遍,终于露出喜悦的神色,也不再对他们不耐烦,态度也温和了一些。 “你们要找什么书?”守卫一面看着自己拼好的孔明锁,一面抬头笑问。 “我找那本……什么药水原理?”言望皱眉想了想,反问道。 “你是药如院的吧?这本书便在一楼最后头倒数第二层书架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顺数第三十六本,你去看看吧。”那守卫大哥吹了吹孔明锁,说得极为自然。 言望瞪了瞪眼,保持着呆愣的姿势往后看去。 君须接上言望的眼神,顺势问道:“不知那本御牌之术在何处可寻?” 守卫看了一眼君须,将孔明锁翻了个面,这才说道:“在二楼顺数第五个书架……第几层来着?我忘了。你知道的,这藏书阁内书是以万来计量的,我可能记不了这么全。” 君须看着桌面上的孔明锁,心里自然知晓这守卫是什么意思。 但说一半总比不说好。 起码可以少花一大半的时间去找书。 “多谢告知。”君须友好礼貌的道了谢。 “你呢,要找什么书。”守卫对也璃说着,眼却并未抬起来。 也璃想了想,想起上次向晚手中拿着的那本书,便说道:“族落野史。” 也璃话音还未落,守卫便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看得也璃摸不着头脑。 “你是如何得知这本书的?”守卫并不说这书在哪儿,而是如此问道。 言望君须也从未听说过这书,一同看向她。 也璃转了转眼眸,暗下思忖片刻,又说:“上次过来时在别的书上看到的。”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守卫满意,他仍旧一副满腹狐疑的神色,但还是答疑了。 “这本书藏书阁的确有。不过却失踪很久了。总之这书现在不在这藏书阁这里。”守卫将孔明锁收了起来,转为一本正经脸。 也璃转而问他:“你有没有读过这本书?” 守卫更是笑着说:“难道藏书阁的守卫就要将藏书阁所有的书都看个遍么?这并不是我作为一个守卫的指责。” 言望听了也璃与守卫的一番对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应和道:“说的有理。若是将这藏书阁的书都阅尽了,那还得了?” “不过——这书我曾经倒是翻过这么一两次。”守卫见状说道。 言望看了过去,摸着下巴再次整理自己的思路。 “哦?” “这书有些特殊,某些内容在习魔阁内不可言说。” 言望听闻脸色一变,偷偷对着君须说:“难不成是那种……” 这所谓的悄悄话声音并不小,因而守卫轻而易举的听到了。 他脸僵了僵,看了言望一眼。 “总之是你们这个层次不能知晓的。” 这话可以有很多层意思,不同的人听起来可以有不同的解释。 “哦?” 言望的反问显得有些暧昧,守卫索性不再解释,恢复了最初的那张事不关己的脸。 也璃想起之前她在那本书中看过的内容,的确晦涩难懂。 可这书既然在藏书阁失踪这么久,为何会出现在向晚的手中? 或许可以用这书不止一本来解释,可向晚天天抱着这本书看就有些不太符合常理了。 向晚那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施展出来的隔空持物,理应是证明了她身上起码有不少魔气的。 可今日汇魔杵到了她手里却并未产生任何反应。 这说明了什么? 是否说明了向晚身上的魔气是汇魔杵测不到的,或是她有别的办法克制住体内的魔气。 换句话说,她身上的魔气深不可测。 “好了,要不你换本书吧,趁守卫大哥还记得哪本书在哪儿?”言望轻撞也璃的后背,提醒道。 也璃却再不知其他书的书名。 “有没有关于四族方面的书?”也璃只能这样问道。 守卫继续以怪异的眼神看她,可这次的怪异之中还多了一分忌惮。 “身为人族习魔阁的习魔生,为何非要看有关四族的书?你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