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光不凑巧》 第二章 女生是一种傲娇的生物 十七岁的年纪能干什么?不能养家糊口,不能为家里分忧,学习也不认真,却在心里住进了一个人。 亮了一夜的路灯还在亮着,隔着很远只能看到绿豆大的灯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给熄灭掉。昏黄的灯光下,有着各种飞虫围绕,像是在朝圣一般。 在还没亮透的清晨下显得格外的显眼,整个黄色的光晕就好像是凭空涨大了一圈,像一个小太阳。晨雾弥漫间,遮挡了视线和残留的星光。 “等久了吧!” 晨雾涌动,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在搅动风云,由远及近,却是变成了一个小点儿。 站在路灯下的江澈听到声音,转过身子,叹了一口气,心想,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不会这么一日复一日的让我等。看着渐渐清晰的来人,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意味,只是在还没亮透的天空下,一闪而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你才知道,再不快点我以后就不等你了,上次都迟到了。” “嘿嘿,江跑跑,这路灯都还没熄,只能说明是你来早了,哪能是我来晚了。” 听出男孩声音里的情绪,洛雨晴做了个鬼脸,江澈则是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是因为前者的称呼还是作怪的模样。 “这么赶,又没吃东西吧!” “嗯!” “小心得胃病。” “没事啦!”说着摆摆手,一副不用多说的样子。 晨雾似乎因为这一连串的动作而四散开来,再也不能隔绝两人的视线。江澈熟练的把书放进书包里,然后接过单挎在肩上,昏黄的灯光也不能忽视那一抹粉色。 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身边多了一个人,每天同样的都经过一条亢长的小巷,同样的穿着不被喜欢的浅蓝色宽大的校服,同样的被人拿起来对比。 十三岁那年,江澈在兜兜转转之后,又回到了家乡的学校。小小年纪的他独自一人,在私学里度过了三年,回家大多数也只是寒暑假,离家的距离,让他学会了一个人生活,性格上更不会依赖他人。 尽管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学校看他,给他买喜欢吃的水果,询问他生活上的琐事。那时候的江澈就已经像一个小大人,冷静地可怕。 回到家,最先让人注意的不是他的生活习惯,而是快速的步伐,他总是走得很快,不是很大步,而是频率太快。 江澈是属于从小瘦到大的人,怎么吃也不会胖,所以总是瘦瘦的。去私学报道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体育课,在老师叫他立定跳远时,他一下就蹦出了好远,惹得老师同学惊叹,那是那个年纪里很少有的距离。 也就如同那些时候,江澈放学后一如既往的一个人回家,步子不大却依旧很快。突然想起母亲有时候会问他为什么走这么快,江澈低头目测了一步之间的距离,倒是没怎么感觉,只是习惯性的摸了摸脑袋,觉得大概是一个人习惯了。 和十三岁之前相比,家乡并没有多少变化。院子里的大石盆还放在原地,因为露天,所以久而久之便积了很多青苔,风干后变成了泥土,又不知道被从哪个方向吹来的风带来了种子,如今正青翠欲滴。 唯一不同的是他家旁边的空地上多了一栋房子,白色的墙壁很是好看。房子里还多了一个让他觉得女生也不全是不可理喻的生物。而这些,江澈暂且不去理会,只是他看着面前的空地被占用了,而他的纸飞机一扔出去不是到了房顶,就是找不到了,他有些无奈。 总之,小孩子总是有些愁人的,而小大人江澈也不例外。 而与之对应的十三岁之前,江澈认知里就只有一个女孩,充分理解了女生是一种傲娇的生物。在私学那几年,每天都有空余的大把时间,除了上课吃饭就是睡觉,对于他这种睡眠时间不用八小时的特例而言就是个煎熬,所以午休什么的最烦人了。 你一定经历过身边总有一个人跟你对着干的异性吧!那种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的傲娇生物。 在江澈的记忆里,扎着两个羊角辫的苏小樱就是一个大恶魔。她会每天指着那条用透明胶做成的三八线,示意你不要超过,超过就是一记白骨爪,她自己超过就会仰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皱着眉头一副你轻点的样子,江澈只能当没看到。 也会拿过江澈的课本写写画画,上面不是画一些小乌龟就是小兔子,她自己的则是丝毫不动,学期结束了也跟刚发的时候一样。江澈自然也有气急的时候,不过他才抬起手,苏小樱就会嚷嚷着“会打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以后会娶不到老婆的。”殊不知他们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屁孩一个,现在还不被这条歪理束缚。 然后又贱贱地凑过头问他,“哎,你长大以后娶谁做老婆啊!”江澈不想理她,因为知道她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不然也不会成为他的同桌。苏小樱自然知道江澈的脾气,得不到回应就一个劲的问,一副你不说我就问到你说的架势。 “以后长大你要娶谁做老婆啊!” “长大以后你要娶谁做老婆啊!” “娶你。” 江澈被烦得无可奈何,脑袋一热,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苏小樱脸一红,结结巴巴的的抗议着,“谁,谁要嫁给你了。”扭过头不再跟他说话了。然后江澈就听到她细弱蚊子般的声音,“我还没说我同意呢!” “……” 而现在,他终于摆脱了那个*烦,四周高大的墙壁像是层层护卫保护着他不受伤害。于是,江澈把手里刚折好的纸飞机奋力一扔,看着它越飞越高,直到看不见了才大吼一声,“苏马良,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 再没有以往沉稳的模样。 似乎是听到了这声呼喊,房顶突然钻出两个小脑袋,一个好奇一个挑着眉露出很得意的坏笑。她们看着站在下面的男孩,然后跟他打了个招呼。 “江澈,你又往我家扔纸飞机。” “嗨!江白云,我们又见面了。” 江澈抬起头,本来还有些没好意思,结果看到苏小樱那个傲娇的生物正一脸骄傲的对着他笑,还拿着他刚才飞出去的纸飞机。 第三章 自诩不会赢的人都姓苏 刚刚还抱怨他世界怎么这么小的江澈此刻正揉着眉心,无语的坐在自家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的正是很火热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以坐着火箭升上天空的灰太狼变成流星又一次喊着“我一定会回来的”口号结束了这无聊的动画片。 这自然不是他想看的,可是苏小樱可不气,拿过遥控器美名其曰的说随主便,然后交给了洛雨晴。 江澈心里不平衡,到底谁是谁是主,说好的随主便呢!!! 十三岁的苏小樱不再是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女孩了,现在剪了个短发,显得有些“内秀,”当然,如果她嗑瓜子的声音能小点,坐姿能好点。 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至少在江澈这很小。苏小樱是洛雨晴的表姐,这次来就是来玩的,至于为什么来的就得问某人了。江澈知道后,无限吐槽,他因为有个和洛雨晴同班级的堂弟就很操心了。这会儿又冒出了表姐,真心是来认亲戚的啊! 其实也不怪,小镇上一共两所小学,自然容易碰到。而他如果不是去了私学,之前便同样是在这所学校。 “哎,我看你家境也不错啊,怎么不留在那继续升初中。”坐在沙发上的苏小樱歪着头看着江澈。江澈这人嘛,除了有事没事摆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之外,其实挺好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虽不知潘安宋玉之貌,想来也不会太好,毕竟人类进化史那时候不是还没到最完美的时刻嘛,就像手垂过膝,耳能到肩等等。咳咳,苏小樱勉强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那……不是有你在那嘛。”江澈盯着又重新开始的动画片,眉目里满是无奈。那所私学是小学连初中一体的,私立的都比较贵,但也比较吃得香。物以稀为贵的理念在父母看来和选择学校是一样的。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我那……”不甘示弱的苏小樱凑近了一点,对着江澈道,“不是要等你履行承诺的嘛!” 江澈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以气死人不偿命的口气说道:“还好我们不是一届的。”是了,转学的时候他留了一级,而今,苏小樱比他高一届,已经是初中生了。在苏小樱听来,那意思就是你老了,我们不可能了。 “切,不就是因为成绩差才留的么,至于嘛你,还嘚瑟,好意思!”苏小樱撇着嘴,替他脸红。 “嗯,是的,一是压在某人面前太久了,我毫无成就感,二是我怕某人翻不过我这座大山,免得某人压力山大得心肌梗塞,就主动移开了。” 苏小樱:“……瞎说什么大实话。” 洛雨晴摸摸鼻子,一副我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心想,原来你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哈。这会儿得瑟的江澈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见到苏小樱时,她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同届了,同学。”然后抱着手臂语重心长的自言自语,“心肌梗塞的是什么鬼,我等了它三年也没见到啊!”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当时是嘴欠抽了。 “哼,咱啊不跟小学生计较,大人有大量,不小肚鸡肠。”说着摸了摸江澈的头,“要乖哦!不会的跟姐说,姐教你。”跟苏小樱吵架,一向是输少赢多。更何况江澈只是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才跟她顶一下,就如同班上老师曾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老师姓苏,叫苏震,因为总输,所以不会赢。也不是因为始皇姓赢,我才姓苏。 总之,在遇到苏小樱之后的时间里,江澈记住了一句话,自诩为不会赢的人都姓苏。 洛雨晴看着面目狰狞的江澈,有些心虚。认识江澈之后,她便觉得他太沉稳了,和小伙伴玩游戏的时候不管是做什么,都会有人问他的意见。而当她三番五次的在她家房顶或者院子里捡到写满了“苏马良,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或者“苏马良我祝愿你一辈子吃不到糖”这样的字样的时候。她就会很好奇,是什么人能把一个很“沉稳”的人气成这个模样的? 所以,她把这个事告诉了同样姓苏的苏小樱,问她怎么才能把一个很沉稳的人气得咬牙切齿的,是不是那个人很坏。苏小樱还以为谁惹到她了,就嚷嚷着是不是搬了新家被谁欺负了,抱她苏小樱的名号,不管用就她亲自来一趟。 洛雨晴只好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一听到苏马良这个称呼,苏小樱就扭曲着一张小脸,咬牙切齿。问她是不是一个叫江白云的,一个油盐不进的冷小子。 洛雨不知道他口中的江白云是谁,只说是不叫江白云而是叫江澈。苏小樱一拍大腿,江澈江白云,可不就是他嘛!屁股后面还总跟着个跟屁虫。 这不,得到回应的她就来了。 一连观察了他好几天,也没见到洛雨晴说的写满了字的纸飞机,她还以为洛雨晴骗她的,毕竟他们是“铁打”出来的关系,哪能在背后议论她不是,殊不知铁打的身体也经不起她折腾。正好在房顶嗮太阳的两人被一阵咆哮惊动,而视线里的一个纸飞机正晃晃悠悠的落在她们不远处。 于是就有了上面的一幕。 …… 苏小樱走的那天天气很阴沉,连带着她的脸色也不太好,特别是看到江澈在脸上写着一副“你快走吧!我不留你了噢”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她狠狠地踢了他小腿骨一脚,对着旁边的洛雨晴道,“以后离他远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小人行径,说话不算话。” 本来还想反驳的江澈直接把话咽回了肚子,啥话不算数了?娶你啊!要是被他老妈知道了,肯定得说那姑娘在哪呢,带回来我看看。他母亲沈雯可不在乎那什么好好学习不许早恋的话。 谁叫他儿子从小表现得这么优秀,有人喜欢不是很正常?感情得从小培养。江澈揉着小腿蹲下,痛得无可奈何。 洛雨晴看得眉眼带笑,傻愣愣的只知道点头。江澈心想,这丫头也太没心眼了,都不知道拉他一把。 第四章 成长的轨迹 人们总是会用时间来纪念最伟大的时刻。四九年的开国大典,零八年的奥运会,这些书写在历史课本上的东西,即便是老一辈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因为亲身经历过。 就像江澈很清楚的记得二零零六年他十岁,在课堂上第一次接触到了电脑。看到了曾经让他无比好奇的汉字可以不用手写,只要敲一下键盘上的字母就会出来。工整方正的字,很清晰地投射在他的眼帘上,让他一度以为字就要写成这样才算好。 也就如同后来初二时语文课上老师夸他字很清秀,将来有大出息。他第一时间不是脸红,而是皱起了眉头,看着他的字和小时候电脑上的字相比,天差地别。 他不知道好在哪里。 与此同时命运在离开私学的这一年发出一条笔直的射线,由一个点通往另一个点,停下来的是线段,停不下来的便是射线。他摆脱了恶魔苏小樱,遇到洛雨晴。在同样的环境里汲取着一种叫做“对比”的养料成长。 在江澈的记忆里,他家旁边的空地上是一栋修好的青石房子,里面住着一个总是会把他扔出去的纸飞机还回来的女孩子,嘴里念叨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江澈,你又往我家扔纸飞机。”她家白色的墙壁很是好看,周围的邻居总是拿他们开玩笑。 十四岁时,由相同的点发出的射线在经过另一个点之后变成了线段,停滞不前。江澈已经很久没有从她嘴里听到关于苏小樱的消息,而他也没有再扔书写着“苏马良”的纸飞机。 大抵是小孩子执着于见某个人的程度并没有那么高,就算是讨厌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释怀。更何况江澈并不是讨厌苏小樱,他只是受不了她的无理取闹。 经过洛雨晴家的时候,就会听到她家传出来的争论声,大多数都是为了看某个台而在抢夺遥控器。江澈知道她喜欢看动画片,而家里有个不喜欢看动画片的弟弟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孔融让梨的典故在小她三岁的弟弟面前并不适用,所以她看着母亲的脸,只能让着。 回到家的江澈大多数时间会坐在写字台边静静地消磨掉一个黄昏。夕阳把字体照得发光,摊开的像是一个巨大的魔法盒,轻易地把江澈吸了进去。他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能看到各种从历史长河遗留下来的片段,这让他一度以为自己有了超能力。 从小小的窗户抬头往外看去,就会看到洛雨晴坐在自家房顶上写作业,皱着的眉头不知道是因为写不出作业还是因为没抢到的遥控器。 他想了想,跑到厅把电视打开,脱了鞋窝在沙发里,看着电视里灰太狼还是没吃到羊,又一次喊着口号变成了流星,一次又一次的循环着。于是他皱了皱眉头,像是知道了这是一个死循环,狼总能用一些奇特的点子抓到羊,可狼又永远吃不到羊。 他有些理解她弟弟为什么不喜欢这样的动画片了。从厨房出来的沈雯看儿子的眼神怪怪,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看动画片,还窝在沙发上看了这么久。不过看到江澈皱起的眉头,她选择了默不作声,因为这样多了些孩子气。 于是,为了能经常看到这些,每每遇到洛雨晴,沈雯都会叫她来家里和江澈玩,实则是让江澈陪她看动画片。听着屋子里传来的不再是刀剑相击,炮火连天的声响,而是充满喜剧的欢乐,沈雯满意的笑了。 很多时候江澈看着坐在他身边,抱着遥控器不撒手的洛雨晴,心里都会范嘀咕,哪有这么坑儿子的妈。 十五岁的时候,夕阳下,他坐在她身边,听着她不满的声音,清秀的眉头皱起。 “他们好坏。” “我不喜欢他们。”越来越哽咽的声音。 江澈看着墙壁上黑黑的泥手印和恶作剧的脚印,心里却是在鄙视着这些不成熟的玩伴。看着他身边的女孩头发、脸上,衣服上沾满了白色的粉末,狼狈却依旧清秀,灵动的眸子即使是充满愤慨依旧好看。就像是曾经顽皮的同学,拿粉笔灰当奶油往同伴身上抹。他慢吞吞的走到她身边,拿起工具,在她够不着的地方。 之后的几天里,处理完的墙壁少了很多印记,江澈在印记的地方画了些图案,像云朵,又像是一个个不规则的棉花糖。不好看,却也不是很丑。 他不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一见钟情,也不理解此刻的懵懂算不算是爱情,他想的只是,能经常见到她就好了。 而今她亦坐在他身边,反倒是笑嘻嘻的欢呼,用手拨弄他的头发。“你头发白了,变成老爷爷了。”江澈偏过头,微愣。 青山本无忧,因雪落白头。那么此刻我呢?你呢?许多年之后,江澈才明白,这样的白了头,算不得真,也做不了假。 江澈摆脱那作怪的手,“那你也是个老奶奶。” “那也没你老。” 后来,江澈搬来一张凳子,站上去,纵身起跳,在所有人的最上面盖了一个章。 看着那处在最高,只有他的手印,江澈嘴角上扬,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那是属于他的手印。此刻,没有人再跟他对比。 那不是洛雨晴第一次看到江澈笑,却还是觉得这样的笑容太奢侈。她记得他很懂事,从不干坏事,学习很好,回家总是很认真的学习,不看那些动画片。 所以,在江澈的的引导下,她也在上面印了一个小手印,胖胖的。印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因为和江澈的比起来,她的就像一只放大了的小狗爪子,整个的缩成一团。 不像他的,修长、立体,五指分开的角度恰好。其实呢,之所以学他,大概是想问他为什么帮我。 是呢?为什么帮我。当这些记忆被洛雨晴重新想起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一抹清瘦的背景。 …… “江跑跑,你慢点儿,走这么快干嘛。” “是你太慢了。”江澈很是无奈的站在原地,直到她跟上,才重新抬起脚步。 “就是你。” 晨雾渐渐消散,露出了更多的景物,视线可以投得更远,两道身影脱离了灯光狭小的光源地。天亮了,已经不需要路灯的指引,而路灯也准时地在七点一刻熄灭了。 从家到学校要走三十五分钟,而穿过那条小巷却只要三分钟不到,江澈和洛雨晴每天都要经过这一条小巷。 第五章 烟火里的尘埃 再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江澈的喜欢,每次回家时他总是会停下脚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然后才会默默地走进自己家。 一进门便能看到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小小的身子很是熟练的在锅里添加着香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味,江澈吸了吸鼻子,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对着正在做饭的母亲,道,“妈,我回来了。” 然后就是母亲的声音传来,“先坐一会儿,把手洗干净,饭马上就好。”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江澈探着头问道。 “那,你帮我剥个蒜头。” 然后江澈就从厨房拿起蒜头往外面跑,直到老妈催促的声音传来,江澈才不慢不急的走进来。接过蒜头,沈雯笑骂,一边看着长得比自己还高,又懂事的儿子,心满意足的忙活着。 偶尔会在晚饭时间听到洛雨晴的谈话声,伴随着锅铲在锅里翻动的声响,断断续续的传进耳朵里。大多数时候江澈都会坐在自家的阳台上,期待着对面也会出现的身影。 天空橘黄色的夕阳会在此刻斜挂,被烧得火红火红的云彩。还有,那同样被映得发光的笑容。然后是次日早上依旧一起上学放学。 这样的时光,三年持续不变的存在着。就像他们已经熟悉得可以一起玩耍,可以蹲在地上一边捡石子,一边比今天谁背诵的课文熟练,背得多。一千多个日夜就像一条巨大的河流,可以把所有的不熟悉和不自在统统消除,除了依旧挂在头顶的月亮,四季分明的天空。 没有在同一年带上的红领巾,却在同一年撤了下来,少了这个明显的标志,似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长大了,青春期的生理特征没能吓到这一群孩子,反而让他们注意到男女有别。男孩子低沉的嗓音和日渐明显的喉结,女孩胸前的含苞待放,都充斥着荷尔蒙。 洛雨晴就是这样的,随着第一次初潮来临,她能感觉到身体明显的变化,心里多了一分羞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她问江澈的声音怎么变了,变得好难听,江澈会说这是正常的。 十六岁时一次去上学,天空灰暗得像蒙上了一层黑布,属于冬天的早晨更是让人懒散,在这样的早晨里,看到的都是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和恨不得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统统的塞进衣服的学生,在水泥路上慢慢地走着。就像是小丑,就像是时刻防备着裸露在外,蚊虫想要攻击的皮肤。 而江澈照样等着她,会在经过一家包子店时停下脚步,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和两袋牛奶。 洛雨晴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但依旧骄傲得撇过头,只是那白白的馒头冒着热气,肚子被切了一刀的白面馒头里是红色的辣油,在冬天更像是一团火一样让她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然后就是不同于往日清亮的嗓音,低沉的响起。 “给。” “不饿,我吃了早餐的。”洛雨晴强忍着那诱人的香味,唾液不停地在口腔里分泌,她很想吃,只是很介意江澈知道她没吃早餐,那样的意思就是她太懒。 “暖手的。” “嗯?” 江澈瞥了一眼洛雨晴,没好气的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样的眼神充满了宠溺。 “馒头暖手,那牛奶是干嘛的。”洛雨晴接过之后逗他。 入手是温暖的,是柔软的,小镇的店家大多很是淳朴,馒头做得很大,用了最好的苏打粉,所以蓬蓬松松的,没有丝毫的生硬的感觉。低着头咬一口,温热香甜的气息顺着喉咙直抵肺腑,暖到了心里,顺带着眼泪在眼眶里热得开出了花。 她知道,江澈并不是别人想象中的那样冷漠得不好相处,他只是不愿意表达。在很多时候,洛雨晴在想,这样的男生究竟还存不存在,不抽烟,不喝酒,不打耳钉,也不染头发,体贴入微。没有丝毫青春期里的叛逆,弹得一手好吉他,似乎是女生心里最完美的白马王子。没听到有过任何过失。 “有得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没有啊,我是怕你对我这么好,我男朋友看到不高兴嘛!” “哦!”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似乎更冷了,江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那些漂浮在视线里的潮湿雾气,会在这一刻不安分地跑进眼眶,带着湿意。 如果从路人的视角里,就可以看到在还没有彻底亮透的天空下,两个身影慢慢地走着。路边灰色轮廓的香樟树,不远处被遮挡的晨雾,平静的男孩以及低着头小口咬着馒头的女孩。这样的画面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 这样的天光,比起盛夏来说,其实更适合爱情,因为能给予得更多,能守护的也更多。 拍拍手,洛雨晴从旁边江澈的口袋里抽出纸巾,擦干净嘴边细小的馒头屑,手一扬,手里喝完的牛奶袋以一个……优美的角度落在了垃圾桶旁边,洛雨晴嘿嘿的干笑着。 这时候的江澈会无奈的耸耸肩,上前几步,几口喝完了手里的牛奶,弯下身子,起身是被扔进垃圾桶里的牛奶袋。 …… 就是这样持续不变的三年时光,像一条巨大的河流,把所有的不熟悉和不自在统统都消除干净。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就像是河里的泥沙,有的人是越积越多,直到越出水面,甚至断流改道,再无交集。而有些人则是日渐宽大的渠道,各种各样的暗流日益拓宽着渠道,直至改名河道,冲刷得没有半点泥沙。明明清澈得能见底,却又透着一笼轻纱。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是初中语文课本就教过了的。 所以,当你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体贴的男生,每天上下学不管刮风下雨不变的等待,记得你不吃早餐的陋习,虽然会骄傲的把买给你的早餐说成是冬天里暖手的,虽然偶尔也会发发小脾气。 黑色的外套在冬日里灰暗的天光下印出一层悲伤的轮廓,平静的黑色瞳仁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你贪念着他所有的美好,贪婪地消耗着他带来的一切,在这样的男孩子身上变得美好,温柔。 你害怕这样的美好会在下一刻消失掉,成为别的女生炫耀的借口。你可以看到他会很高兴的在接过那支,你送给他只是忽然闪过念头的笔,傻愣愣得看个半天。 然后无数个白天和夜晚交替,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一定有它的影子。也许在胸前的衬衣口袋里,也许在裤兜里。你甚至都忘记了你的那支早已经被抽干了油墨,废弃的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角落,再难找回。 而他的,却是一直存在着。 就是这样美好的,干净的陪伴,随着那条名叫光阴的小河渐渐的远去,如同这被汽车尾气覆盖了的香樟树,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沉默地悲伤着。 第六章 文科生的理科思维 走进教室的那一刻,铃声正好响起第一遍,江澈回过头,却不见洛雨晴。他摇了摇头,不变的是还像以前一样,本就不在一间教室,他又怎么能寻得到她。 幸运的是他和她现在只隔着一面墙,而不是像曾经那样,他迎着风努力的奔跑,依旧找不到她的身影。 可不幸的又是什么呢? 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把手里的放到课桌里,江澈有些晃神。事实上,每天江澈都会不由自主地出现这样的情况,在脑海里的空白记忆里,他畅想着未来,想象着蓝天白云,想象着那些他错过的时光,那回不去的三年。 对于身边的人来说,当某天,你突然发现你周围有一个不合群的人,你就会不时的关注他,会觉得怎么以前你没发现这个人是这样子的,会思考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所以,当江澈都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多久之后,他被周围的人所熟知。慢慢地,周围的人开始学会了调侃他。因为在十七岁的年纪里,沉默代表的不是悲伤,而是有心事。 “江澈,这已经又是你这个星期第无数次在上课的时候发呆了,你说每个星期你都这样,你是在想什么呢!” 视线慢慢变得清晰,瞳孔里倒映着白色的光,夏日的教室即使是早上依旧显得有些刺眼,就像手里的,只有眯起眼才能看清那一行行小字。前面一排排学生很是认真的低着头,讲台上老师正戴着黑色边框眼睛,讲得唾沫横飞,光线把游离的灰尘汇聚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就像初中物理书上所说的,固体和液体在光的本质上都会发生折射或者漫反射,所以不是我们的眼睛看到了或者周围的景物,而是这些东西让我们看到了。 那么,能看到唾沫也不奇怪了,江澈脑海里无厘头的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喂!犯傻呢。” 小声的话语传来,江澈偏过头,看到一双很是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点熬夜的红血丝。像他小时候玩的玻璃球,又像是刚出生的小鹿,对未知的事物充满着渴求。 只是他知道,这个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心眸子的主人,也可以是刁蛮的。 “你刚才说什么?”江澈下意识的把书翻了一页,看着从开学以来就没变过的同桌。 “我说……你个大头鬼。”陈盼瞪了眼前的男生一眼,一甩头,看着黑板,不再理会这个呆子,气呼呼的样子有些可爱。 江澈有些郁闷,不知道女孩生什么气,他还没生气呢!脸颊上传来阵阵痛感,像是无数个毛刷子在脸颊上扫过,用手摸了摸,江澈看着那及腰的马尾。 “不知所谓。”他嘀咕着。都说物体只有在经过势能和本身的重量才会让很轻,很柔软的东西能伤人,那么现在呢?是那一瞬间的加速度造成的吗? 靠,我是怎么了,一个文科生怎么专门想以前最讨厌的学科了,江澈鄙视自己。 嘶! “你属狗的啊!”压低恼怒的声音。 江澈身子猛然一僵,伴随着疼痛感从手上转移到大脑神经,然后整个头皮像是要炸开一样,之后佝偻着压低身体,呲牙咧嘴。只是,一只手在放到女孩脑袋时,却没了力度。 “站起来,你们俩干什么,课堂上各种小动作,整天想着谈恋爱,真不知你们这群学生是怎么想的,想当年我们那时候……” 讲台上传来一声闷响,不用看就知道是黑板擦敲在木质讲桌上的声音,伴随着老师的咆哮,整个班级里的人像是一只只提线木偶,在被人扯动那根所谓的神经元之后,整齐而有力度的转过头来。 同情的,不解的,好笑的,以及幸灾乐祸的。江澈看着这些面孔却没有一丝波澜,他定定地看着在阳光下漂浮的粉笔灰,像是看到了每天早上都能在路灯下盘旋飞舞的虫子。 朝圣一般的存在着。 陈盼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她不适应众人的目光,低下了头,也许是心虚,也许是所谓的羞愧。一抹红色闯入她的视线,像是中午的太阳一样刺眼,让她整个瞳孔都刺痛了,身躯微微的颤抖着。她看着一颗颗不安分地小血珠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然后滚动着从手臂上滑落,在黄色的课桌上越积越多。 抬头,是少年平静的面孔,一如认识他的那些时候,安静地沉默着。 …… 医务室。 “你这伤口是怎么弄的?怎么这么大力。”陈盼很敏锐的察觉到医生往她站的地方看了一眼。 “没事,不小心弄到的。” 在医生的唠叨声中依旧是安静的少年,白色的格子衫粉饰着修长的身躯,偶尔会轻笑着辩解。 陈盼站在一边,看了看少年略显柔软的黑色短发,露出很好看的眉,手臂上那排牙印很深,涂抹着不知名的液体,在白皙的手臂上晕出一圈圈黄色的光圈。原本光洁的皮肤现在却像是被什么恶毒的人生生弄出一块伤疤,陈盼想,她就是这个恶毒的人。 可,他是在为她辩解吗? 在医生说着“可能有点疼”的话语下,她看到了少年手臂上的静脉突兀地冒了起来,拳头握紧了又松开。 江澈转过头,看着曾经喜欢和他斗嘴的女孩红了眼眶,嘴唇紧紧的抿着,连及腰的马尾似乎都在垂头丧气,嘴巴开合着。 最后的收尾是陈盼弄的,其实也就是打个结,不过她依旧显得小心翼翼。事实上这样的伤口对于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澈虽然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可该皮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 在私学的那段时间,他不是没和人发生矛盾,最严重一次是鼻子被一拳打得血流不止,事后也不过是自己用纸给堵住,也在玩耍的时候受过伤。只是,被人咬,他还是第一次。 不过,都是受伤,他想,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楼道里很安静,偶尔会听到隔壁教室里传来老师的问题,然后稀稀疏疏的声音回答着。有自信的,也有不自信的,从声音上就能辨别。 这个年纪似乎什么都存在比较,回答问题最积极、最响亮的是尖子生,调皮捣蛋的是所谓成绩不好的同学。所有人都在用力的表现自己,不管是怎样的。 江澈想,之所以那么多人会觉得奇怪,或者故意跟他说话,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于另类。 慢了脚步,自然是看到了在意的人,江澈看着门口站着的洛雨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只因为他看到她快速低下头的样子。 上课时间站在门口,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来说明这是为什么。 后面的陈盼明显还沉浸在那件事情上,没有注意到江澈停下的脚步,直接一头撞了上去,“呀”的一声,捂着额头,不明所以的看着江澈。 洛雨晴显得有些沉默,入眼是两个并肩一起走的身影,没有刻意的搭话,沉默地在楼道口走着,似乎是脚步声代替了说话。 走到教室门口,已经换了老师,那一堂课结束,下一堂课继续着,每天都是枯燥乏味的呆坐着,脑海里一直都重复着学习、学习这样的字样。所以,江澈很是理解他们这样看热闹的心情。打了声报告,两人走过讲台,视线里是一双双眼眸,江澈不想理会这些多余的情绪。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江澈找到这节课的课本,打开。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感,让他做笔记有些不方便。 低头,是一个白色的蝴蝶结趴在伤口上,其实也不是那么丑,江澈这样想着。 视线里多了一张纸条,安静地在桌面上移动着,江澈看着它慢慢从桌子的另一边的移到自己的这边,以蜗牛的速度。 “对不起,连累你被老师批评了。” “……” 第七章 十七岁的爱情 放学的时候太阳离山顶还有一小段距离,所以并不刺眼。因为是星期六,所以难得一次不上晚修。 “哎,江跑跑,听说你今天又被老师批评了?哈哈,咋样,我们的三好学生也会挨批啊!” 婆娑的树影被夕阳拉得老长,满是香樟树的沥青路上,两个小小的人影更是被拉出了大人的模样。一个欢呼雀跃,一个沉稳如一,江澈抱着没有看旁边的女孩,人行道以外车辆飞驰,拖着长长的尾气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随风扬起的灰尘也弥漫开来,落在树叶上糊上了黑黑的一层,分不清到底灰尘原本就是黑色的还是被尾气给污染了。 江澈错身绕过洛雨晴,把女孩挡在了里面,路边的香樟树没有校园里的浪漫情怀,也闻不到香樟树果实的清香,更看不到坐在香樟树下憧憬爱情的男孩女孩。 有的只是黑黑的粘稠物,看不到植物本身的绿色,厚重的负担压弯了小小的树叶,让整棵树都显得有些蔫头蔫脑的,像极了今天刚被批评了一顿的江澈,在洛雨晴看来就是如此。 只是她不知道,在江澈眼里,那些他都不曾有过在乎。 也许只有在那下雨天,才能看到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香樟树恢复了原来的颜色,落满地的油污显示了其中的厚重感,天空干净透明,香樟树亦是如此。只剩下沥青路上的油污被人嫌弃的躲开,孤零零的横隔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等待被雨后的太阳蒸发干水汽变成黑黑的泥垢,还是落进下水道里。 关于三好学生,记忆里已经很模糊了,是初三那年期末江澈得的奖状。上了初中两人就经常听到对方的名字,也经常被拿来做榜样,那时候洛雨晴家离江澈家也就隔了一条三米宽的小道。在彼此已经熟悉的时候,每一次考完试洛雨晴都被江澈压在头上,这让她很不忿。 她一直惦记着要超过他,哪怕一次。谁让他总是让别人觉得她不如他的。可是她还是只能在他背后吃土,明明她比他努力多了,可她就是不如他。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洛雨晴依旧没有发现上天给自己的优势。 就如同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时,望着试卷上的一百分和自己的八十一分,她第一次觉得有些人就是上天的宠儿,天赋异禀,不管是还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都要优秀一大截。 成绩优秀,不抽烟喝酒,打架斗殴。会弹吉他,随手拿出曾经写的东西,就在诗歌大赛上拿过第一名。这样优秀的江澈,这样温和的江澈,也是她不敢奢望的江澈。 “你怎么不理我啊!”洛雨晴不满的嘟囔着,把手伸到江澈的面前。江澈抬起眼眸,入眼的依旧是那个刻在记忆里的小酒窝,俏丽的脸庞上皱着眉头,把那弯弯的柳叶眉挤得更加弯曲,像是一轮满月。 这时候的齐刘海是学生的标配,江澈看些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孩,把书放在洛雨晴手里,绕到背后把女孩粉红色背包打开,熟练的把书放进书包里,环顾四周,不情愿的背在自己背上。 将近三年了,他从那个在女孩后面吊着的守护者变成了现在的同行者,只是依旧还是同行者。他之所以会刻意的忽略那这件事,就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突然从她嘴里跑出来的名字,因为每一次想起来,都是他最痛苦的时候。时间证明了江澈的认知,也将那一份朦胧的好感沉淀成了爱情。只是要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他已经忘记了理由。 “没有。” “还说没有,你苦着脸干嘛,本姑娘这是看你抱着书不好走路,又看到你手受伤了才让你放在我可爱的背包里的,别人放我还不愿意呢,你还不乐意,懒,有书包不用。” “咦,你手受伤了?”明显的反射弧要短一点。 “正好腾出背来帮你背书包你满意吧!”江澈深深的看了女孩一眼,又对上了满是黑色的香樟树。 “满意,满意,我不会告诉阿姨你今天被老师训话了。”洛雨晴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江澈翻了个白眼,这算是威胁吗?他都不知道这小小的风波是怎么传到她的耳朵里的。 “你,”江澈停了几秒钟,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被罚站了?” “说这个干嘛呀!不提了。”江澈没有再说话,少年消瘦的背影被夕阳拉得好长,不说话的样子,显得很是沉默。 “你还没说你手怎么受伤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过了一会儿,洛雨晴重新接起话题,却又像是在转移话题。 “没事,我说你怎么就只喜欢美羊羊的图案,初中三年也就算了,还小。现在都上高中了,怎么还是这个。” 那些年,动画片占据了家庭频道的主页面,衣服、背包自然也成了延伸品。 “就喜欢不行啊!” “行,我也喜欢喜羊羊。” “切,我看你懒羊羊还差不多,村长也行。” 江澈知道,头上一棵草的慢羊羊是村长。 江澈不背书包是因为他的书包也是卡通形象,而且是唐老鸭,那个有事没事只会呱呱的鸭子,他不喜欢,觉得太幼稚了。初一开学的第一天江澈背了一次就没再用,一直到现在。 “几点了。” “我哪知道,我又没带手机,你自己看。” 江澈哦了一声,低下头,是肩上粉色的书包带,一如美羊羊的粉*发夹,粉色围巾。有时候他看喜羊羊与灰太狼,不是想看狼吃不到羊却努力的行动,而是他觉得他和洛雨晴就像是里面的喜羊羊和美羊羊,注定要在一起。 只是时光它不知道。 十七岁的江澈喜欢上了十六岁的洛雨晴,他用了三年的时间确定了他的爱情,也用了三年的时间从站在幕后的守护者变成了同行者。 十七岁的江澈心里住进了一个女孩,从此心里只有一个人,整个天地都只为这个女孩打开,任何人都闯不进来。 第八章 心动 其实大多数爱情的萌芽,不是那年阳光下恰好穿着白衬衫露出阳光般笑容的少年,也不是由时间沉淀的好感,而是周围人偶然开起的玩笑。 对于陈盼来说,每天习惯性地上课下课,中间偶尔让江澈让一下位置,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可是,正是慢慢的熟悉之后,两人有了交流,虽不多,却也算是成了朋友。 学校里的八卦总是像八月流火一般,燃烧得肆意妄为。因为江澈对陈盼明显看起来比别的女孩亲切了许多,所以流言四起。 高一的一年里,每次放假都能听到这样一句打趣的话语,“哎,江澈,你不等你家的盼盼了,人家可是盼了很久了。”她们口中的盼不知道指的是指哪一个。 或许盼盼和盼本就有着本质区别。 江澈虽只当玩笑,内心却不能平静得毫无波澜,因为这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可是却也不是想要的。 年少的爱情先后顺序总是看得很重要,一旦有人捷足先登,后来者便只能无尽的等待,然而等待是否有结果,却不是考虑的范围。也许,这就是为何在十七八岁的年纪里,爱情总是奋不顾身的原因。 每个星期一,是学生们最不情愿的一天。因为这一天要穿不喜欢的校服,这一天的国旗下讲话会耽搁课余的休息时间。如果非得加一件情愿的事,大概就是听教导主任指名道姓的批评哪个班的哪个学生又怎么样了。 没有听到自己和他的名字,陈盼松了一口气。偏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澈,依旧是沉默的画面,安静得好像从来就不担心会点到他的名字,阳光似乎都照不穿他眼眶里狭长的阴影。 在一群穿着同样服装里的江澈还是很好认的,这个时期的男孩子总是会长得很高,像是把所有的动力都积攒到了现在,和女孩子拉开距离。 江澈的好认不是说他高,而是穿着校服的时候。因为瘦,所以宽大的校服会在风吹来的时候很不安份,陈盼抬头看了一眼那被风扯得有了表情的国旗,突然觉得,那样的江澈会好很多。 “幡动,风动,还是心动。” 江澈丝毫不奇怪这样突然出来的话语,只是奇怪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比喻。看了陈盼一眼,才发现她今天带了一个粉色发夹,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抬头,是国旗被风吹皱了的面容,视线还没来得及投向人群更远处,便在一层不变的天光下,只能眯起眼睛,密密麻麻的都是黑色的脑袋,遮挡了视线。 偌大的操场一如上课时所在的狭小天地,所有人都认真的仰着干净的面孔,规规矩矩的站立着,努力的想融进这个世界,至少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只是这样融合,在江澈看来,还不如做着各种小动作的坏小孩。 因为真实,因为生动,因为可以不用刻意的伪装。 “身动,手动,眼动。”江澈看了一眼飘动的马尾,如实说道。 这样俗套的片头语也能说得这样与众不同,陈盼低头失笑得摇摇头,这本就是一个俗套得不想再提及的话题,没有丝毫新颖。她转过头,背着双手看向江澈,在这样的人群里,男生女生规矩的排成两排,穿着统一的校服,在隔着自以为一米的安全距离里。 可是心的距离呢? 天涯咫尺还是咫尺天涯。 她说,“幡动,风动,还是心动。” 很俗的话题啊!不是幡动,不是风动,就是心动了,很简单啊!你怎么就是不懂。 江澈看着女孩眼里像是蓄满了一整湖的水,在波光粼粼中的自己,显得那样的苍白,水花要是大一点,也就不存在了吧!他一下子愣了。 …… “我说的是僧侣讨论佛学的境界,不是学习中的境界。” 枯燥无味的演讲结束,所有人像是摆脱了避之不及的祸端,轰然而散,教学楼两边的楼道口人满为患,密密麻麻的堵在一起。 广播里的音乐开始响起,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对爱情都是充满幻想的,所以广播里传来的不是一串听不懂的英文,而是流行的情歌,江澈听着前奏并不能想起是那一首歌,只是觉得有些熟悉。他看着站在一边等待的陈盼,这个话题在楼道口再一次被提及。 同样是俗套的话语,学习有三到,身到,手到,眼到,这是小学的课本里学到的。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她眼里的自己。“我说的是你马尾的样子。” “呵呵,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江澈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一下,转过头,还是一如既然的笑容,大大大的眼睛笑成了月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是,伴随着的不知名的情绪被堵在胸腔,只是话语里的谈笑,像是一个偷窥到别人秘密,而大声得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的面孔。 “江跑跑,哦不,江澈,你这是……吵架?嗯?嗯?我说你手上怎么多了个牙印,原来是恋爱了。” “看好你哦!”随着话落,是撤回肩膀上的手,像是被针给扎了一下,迫不及待的想撤离。 “啊,没有,别乱说,我们只是在谈论幡动,风动还是心动的话题。”陈盼有些脸红的解释着。 其实记忆里这样的笑容很多,在午后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在你去我家,一起吃西瓜的时候。在你嘲笑着我英语作文写得太简单,简直就是把家庭关系说了一遍,像我有一个可爱的妈妈,她个子很小,可她做得饭菜很好吃之类的,没有生动的情节和富有感染力的话语。 更多的却是在梦里,我的梦里,他们都说,一个人之所以频繁的出现在梦里,是那个人也想你。我知道,只是我想你……而已。 可是,忘不掉的是你这样的笑容,一起回家的笑是什么。此刻,又是什么? 都说,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就见你。可最后依旧只是,林深雾起不见鹿,海蓝浪涌鲸无踪。 没你,亦没我。 “曾让你心疼的姑娘,如今已悄然无踪影,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曾让你遍体鳞伤。” 广播里许巍的那首曾经的你回荡在耳膜,江澈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仰着头,头顶飘过的是十七岁洁白的云,像一团团棉花糖,镜框里的那一抹湿润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恋爱了吗? 第九章 情敌 如果世界上有一种不用见面,不用认识,只要听到名字就会很不爽,甚至带着敌意的,那就是情敌。 洛雨晴谈恋爱的时候江澈知道,过程都脑补了无数遍。他之所以刻意的忽视所谓的“三好学生”称号,就是因为这一天从洛雨晴嘴里跑出来的另一个男生的名字。 她说,哎,江跑跑,你不知道当时我的狼狈样,周围有那么多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没一个人上来帮我,只有他。 她说,江澈,我当时在想,你要是在我身边,一定会帮我的吧!不过,不在我身边也好,那样你就看不到我狼狈的模样。 她就是像现在一样站在自己身边,眼睛里满是笑意,可是眼底那一抹湿意却是怎么也抹不掉,江澈想,当时的她就如同现在的自己,心里全是哀伤。 之后就是听到她恋爱了的消息,她会记住他的生日,花心思准备生日礼物,只为给他一个惊喜。她会在吵架之后跑来跟自己倾诉,可嘴里跑出来的都是关于他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眼里的悲伤。 他想到他们会牵手,拥抱,亲吻,他就恨不得出现在那里,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甚至于江澈在想,这么多时光都是他陪在她身边,他记得她不爱吃早餐的陋习,每天都想方设法的找理由给她买早餐,亲密得书包都背了三年,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可为何他就那么一次缺席了她的世界,她就把他给驱逐了出去。 程谨言。那个横隔在他们之间,在他以后的岁月里,始终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存在。只用了一次,就打败了他所有的陪伴。江澈多希望时间可以倒流,他不要什么三好学生,不要什么荣誉称号,只要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 可是,他没有时光机,回不到过去,也改变不了。 …… 教室里并不安静,同学之间的谈话声会渗透到耳膜,狭窄的过道上会有不安份的人追逐打闹,偶尔会碰掉课桌上的,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然后引起一阵小纠纷,然后就是这样的话语。 “你眼瞎啊,没看到这过道这么窄,还打打闹闹的,没看到我书被你碰掉了。” 被呵斥的人以同样的语气,反击着,说着“怪我咯,过道本来就窄了,你的书还超过桌子边沿,占用本来就窄的过道。” 白色的天光有些晃眼,入眼是一个略显拥挤的教室,大部分人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有少部分人在挥霍着充沛的精力。桌子上堆满了课本,却都没有超过头,因为不被允许。这些沉重的课本像一座大山一样,压迫着众人的神经,以至于这短暂的十分钟都要用来休息。 洛雨晴放下在指缝间转动的笔,不断地揉着眉心。就是这样令人烦躁的声音渗透进她的耳膜。 视线游离在窗外,从五楼一路向外扩张,在通往校园门口的两条道路上停了下来。道路中间是几个大花坛,里面的铁树长得很高大,长长的叶子像一叶扁舟,晃动的厉害,根部因为被修过,一层层老枝丫像被削了皮的大菠萝。而,旁边就是主席台。 这些都是她目光停留的因素。就在前几天,那个在她世界里存在了那么久的男生终于恋爱了吗?可是为什么她没有丝毫的开心。 幡动,风动,心动? 就是心动啊,这样简单、明显得让她都明白的,江澈怎么可能不懂。 他在她的世界存在得太久了,起初是不知其人却先逢面,然后就是帮她一起处理脏兮兮的墙壁,她问他为什么帮她,他不曾说过,她亦不曾再问。 就如同当时的她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那么坏,只有他帮她。 之后便是三年如一日的上学放学,一千多个日夜,他的好,她明了。收放于心。 那样年纪里的爱情简单、纯粹。她不止一次听到周围的邻居开玩笑说帮江澈做媒,而对象是她。然后就是江澈红着脸的模样,这样一个在所有人都觉得无可挑剔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只是,江澈依旧像那次他帮她那样,没有任何理由。 而当他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接过那份荣耀的时候,她又在哪呢?她多想那一刻他能看到自己,然后把自己护在身后。只是,最后来的人却不是他。同样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是荣耀,而她是尘埃。 在他最耀眼的时刻,却是她最无助的时候。洛雨晴知道这不关江澈的事,甚至就没他什么事,只是,她依旧无法轻易地将其忽略。就像那天站在教室门口一样,她又一次在他面前出了丑。 “当当当当,小晴子,还不快扶哀家进去,哀家乏了。” 被打断思绪的洛雨晴顺势站起身,没好气的瞪了苏小樱一眼,催促着她赶紧进去,便不再把目光投在那处地方。她都快忘了这不是曾经的校园,没人知道曾经她狼狈的模样。 “哎,一天想什么呢,小心得相思病。”洛雨晴看着正在往抽屉里拿书的苏小樱,忍不住翻白眼,对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 “想你家江跑跑了啊,真是羡煞我也。” “我看是你在想。” “那是,人家又温柔又体贴,学习还好,弹得一手好吉他,又帅气,谁不喜欢啊!怎么样,舍不舍得把他介绍给我,到时候亲上加亲。” “你想得美。”洛雨晴娇嗔。 “切,小气。人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那你就不能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便宜我呗。” 说着还一阵摇晃着洛雨晴的手臂,大眼睛可怜兮兮的。配合着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真是让人受不了。 不过洛雨晴才不会被骗,她可是见过苏小樱对江澈怒目而视的样子,那种恼羞成怒、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当然,那无关爱情,只关情怀。 苏小樱摇晃着脑袋,一副我不懂你们的世界。就如同曾经那个压迫得她整世界没有糖吃的江大魔王,以及那句“我不是神笔马良”让她记了江澈一整个童年。“不过,我好像听说他们班上有个女生和他走得很近,你得注意点。” 洛雨晴淡哂,没有说话,也许朋友就好,最起码可以说成是永远。 手腕微微一震,滴滴答答的声音响起,洛雨晴看了看时间,十点一十八分,还有两分钟上课。 大概平时他就是这样休息的吧!洛雨晴看着手腕上的男士电子表。 “江澈的表耶!” 无视了苏小樱口中发出的酸溜溜语气,洛雨晴打开书,等待着上课。 而在同样的一间教室里,江澈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发了条短信就放进口袋,面容依旧平静,只是心里有些酸楚,说不清道不明,像是心里下了一场雨。 他们说,一个人的失望值总会有限度的,没谁能在耗尽所有的热情之后,还能苦着自己。 而我, 自认为也只是比别人能承受的多了那么一点点,所以,我也做不到。 “没误会吧!” 江澈抬起头,看了一眼陈盼,原本整齐的刘海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参差不齐,像一颗被人恶作剧的戏弄了一番。有那么一瞬间,江澈想捧腹大笑,却又在看到她大大的眼睛里充斥着的小心翼翼,而忘记了笑。她似乎在害怕,但害怕的又是什么呢? “误会什么,就算误会了也没什么。”这句话说不清是在计较还是真的不在乎。 “那要是真的……” “哎,我说,你头发怎么这样了,好丑。”江澈疑惑的指了指额头。 “不许看。”陈盼手忙脚乱的遮挡,脸色通红。回到教室之后,她便习惯性地把发夹给拿了下来,早上她觉得刘海太长了,遮住眼睛太难受,平常都是妈妈帮她的,今天想自己剪,哪想到花了大半小时变成这样了。 “真丑。”江澈莞尔一笑。 “要你管。” 第十章 一整个夏天 食堂里总是挤满了人,因为总有人会先到。哪怕是很多同学抱怨学校食堂的饭菜最难吃了,再也不要去了,可之后依旧站在了这庞大的队伍后面。 蓝白色的餐桌,排得长长的队伍,耳朵时刻都处在喧闹的环境里。洛雨晴看着端着两个餐盘的江澈从长长的队伍里走出来,额间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鼻梁上的镜片像是冬日里玻璃窗上结出的霜花,模糊地存在着。 “想什么呢!” 江澈走到洛雨晴面前,把其中一个餐盘递给她,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汗,两人打好饭,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 因为学校离家较远,所以他们一般都是不回家吃饭的。菜色也都是一样的,根据价格的不同会多一两个菜,江澈打的是三菜一汤,这个份量已经足够。 这个时候的学生还不知道,在离开了高中进入大学之后,饭菜的价格会直线上升,不会再是固定的价位和数量。而多出的那些食堂、餐馆的味道也没能好到哪去。故而,很多学生都会因为回想起那句“食堂的饭菜太难吃了”而脸红,可更多的是想能再吃一次就好了。也还记得校长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微微颤的说“你们要是把所有的生活费都交到食堂,每天都能让你们吃到新鲜的猪肉。” 世界上任何话语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苍白,就如同褪了色的照片。而有的话也会经过时光的洗礼,变得亲切可爱。 江澈吃饭一向很快,所以他吃好了,洛雨晴依旧还剩下三分之一。也许是闲得无聊,江澈扶着镜框一上一下的打量着,周围的世界透过镜片会变得很清晰,不远处山坡上那棵桑树结满了桑葚,红的黑的挂满了树枝。 刺耳的蝉鸣在穿透建筑物之后,会小很多,眼前的女孩也会变得更加立体,耳朵上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有些发白,像漂浮在视线里的蒲公英。 “幼稚不幼稚。” 洛雨晴白了江澈一眼,看着玩心大起的某人,心里不知明的情绪在涌动。什么时候稳重得像大人一样的他也会像小孩一样了,因为恋爱了吗? “你是不理解近视的人所处的世界,看哪哪都是模糊的,隔远一点就像是听声辩位,看大致轮廓来认人。所以,当一个认识的人迎面走来的时候,没打招呼不是因为忽视,而是还没确定是你。” 等洛雨晴扒完最后一口饭,食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餐具回收的地方高高的垒起,在确定自己再放上去一个,不会因此倒塌,江澈才直起身离开。往回走,会经过热水房,在冬天,可以看到遍地都是热水壶,红的白的粉色交织在一起。十几个水龙头便是成百上千号人期盼的目光,排不完的队,永远不够用的热水,这样的景象,现在还看不到。 再往前,江澈记得有一丛桂花,香味很浓,所以每次经过都能闻到。 “哎,她没误会吧!要不要我跟她解释。”洛雨晴停下脚步,突然说道。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两人就从同行变成了一前一后。少年清瘦的背被阳光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只来得及覆盖她的脚面。 “不用。”江澈没回头,径直地走着。刺耳的蝉鸣在空气介质里飞快的传播着,就像飞行的蝙蝠,没探测到障碍物就不会改变方向。而就是因为没有障碍物的遮挡,所以,这一刻,才显得格外的刺耳吧。 他多希望时光能跳过这段青春,直接到十年后。那样他就会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也可以逃避掉这些难以企及的悲伤。 他害怕那些存在的,没法改变的,因为他知道,任何一个人都只有一颗心,一旦伤透就回不去了。而,时光恰恰如此。 “你说以后我们各自有了在乎的人,还能做朋友吗?一辈子的那种。” 江澈回过头,看到的是落后于他五六步的洛雨晴,在夏日蝉鸣的季节里,一样的校服,一样的青春年华里,讨论的却不是彼此。心里的情绪快要从眼睛里跑出来了,那种疼痛,那种难以企及的悲伤,让人忍不住想要嘶声呐喊。 江澈抬起头,“我想不到,什么会是永远的。” “若是我非要勉强呢!”洛雨晴赌气的看着江澈。 “那就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也许,就真的永远了。” “江澈,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有带着那种事不关己的语气,这样会让我讨厌你。” 这个时候的楼道,本该是空无一人的。 陈盼远远的看着江澈,手心里是一只死掉了的蝉蜕。这是在她回家吃饭的路上捡到的,此刻她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她的某种情绪作怪罢了。她不止一次看到他的课本上画满了这样的图案,别的男孩子都喜欢狮子老虎,喜欢雄鹰,而他,却是喜欢着别人讨厌的蝉,各种被浓墨勾勒的蝉。 有时候她想,就是在这样隔着几步的距离里,所有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都想要别人能懂你。正午的太阳把影子浓缩成了一个黑点,看不到的就是未来。 当心里那种被称为不甘的,不被理解的情绪被持续的放大着,放大着,终于大到遮挡住你的视线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便是漠视吧! 江澈回到教室,就看到那个属于他的座位上,规规矩矩趴着一个女孩。 …… 下午最后一节是历史课,这是江澈比较喜欢的一门,不是因为老师是班主任,也不是因为是女的。更加不是他总是因为不爱说话而被记得。 他只是纯粹的喜欢。 中午没休息,所以现在他有点困,投影仪上重点标注的红字和黑色的字体相互纠缠,视线模糊了。 一边的陈盼看着江澈的样子,强忍着笑,因为忍得很辛苦,所以她扶着脑袋,偏过头,涨红着脸,只留下微微发颤的身体。 视线里,是没有停的笔,握着笔的手像是三岁小孩挥舞的长枪,歪歪扭扭的打出一招一式。偶尔也会因为思维的停顿,手也停了下来,这时笔尖的墨就会汇聚在一起,穿透着一层又一层的纸张,留下斑驳的痕迹。 “嗯?”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手臂传来的力度,江澈有些迷糊的看向同桌,轻微的鼻音,皱着的眉头,竟有些孩子气。在以后的以后,陈盼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才明白那些所谓的平静,波澜不惊,只不过是清醒时的一种自我保护。 “老师在看你。”陈盼小声的提醒着。 “哦!”话落,转头看黑板,依旧是迷糊状。 这简单的话语简直,让陈盼恨不得再咬他一口。 “江澈,你就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做什么,困了就站起来,醒了再坐下去。” 兴许是这一幕有点戏剧性,班主任竟有些笑场,这个班几十号人里不爱说话的江澈,让她记忆最深。身上总有一股忧郁感的他,此刻的孩子样有太多的真实感。 她都不知道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有什么心事,爱情里的刻骨铭心还太早,毕竟需要时间的沉淀。 之后便是转过头来的同学,似乎都想要看他水汪汪的大眼,江澈微囧,这只是一个哈欠导致的,他盯着不说话。 从陈盼这个角度就能看到这个时候的江澈,看着他都认不出来的笔记在发呆。 下课铃悄然而至,然后是一拥而出的同学。 “蝉?” “蝉蜕。” 桌子上的蝉蜕在阳光下有些透明,内部的经络都能看得很清楚。江澈用手拨了拨。 “这就是你中午来得早的原因?” “这就是下午打瞌睡的原因。” 同样的原因,不同的是句型,一个疑问,一个陈述。他自然知道她是要回家吃饭的,不会这么早。她也自然知道故意霸占了他座位睡得很安稳的人,是她。 所以,打瞌睡的人是他。 “为什么喜欢蝉?” “夏天吧。” “夏天?一整个夏天?”听到这个答案,江澈微愣,然后木木的点头。兴许是得到了他的肯定,陈盼很是高兴,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那我送了你一整个夏天,你送我什么?”顽皮的话语,狡黠的笑容,江澈看在眼里,心情莫名的好许多。 “一整个夏天。”江澈看着桌子上的蝉蜕,又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问题,洛雨晴就会说他总是太过于矫情。 他想,为何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和事会让你莫名的难过,不甘愿的失去,不被理解的苦。但同样会有一些人会让你找到那种被理解的喜悦,虽然她只占据你生活中一小部分。 或许世界上真的存在感同身受的人吧! 第十一章 鱼与熊掌 亦可兼得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很快乐的小女孩,她每天都无忧无虑的过着每一天。上小学时,爸爸总会在她口袋里放一些零花钱,让她想吃什么就买。尽管家境并不是很富裕,但是她很快乐。 小时候的她很馋,自然也就很胖,每次她看到小摊上的烤肉串和果冰糖葫芦就馋得口水直流,香喷喷的肉串被烤得冒油,发出“滋滋”的声响。然后在摊主熟练的动作下,红色渐渐褪去,被烤得焦黄,并带着些许焦糊味。最后在上面撒了一种很漂亮的东西,她神奇的发现,撒上那种东西之后,她竟然闻不到焦糊味了。长大以后,她才知道,那个很漂亮的东西叫“孜然。”是一种调料。 那时候她的零花钱并不能够让她同时尝到这两种东西,于是她很纠结,每次看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从身边走过,她还是下不定决心,两个羊角辫都不朝天了。 就像刚开始她会纠结地站在摊子面前,苦着小脸看看烤肉,看看糖葫芦,不知道先买哪一个好。那时候的她还能穿上漂亮的小碎花裙,那时候的摊主也会很和蔼的说“小妹妹你要吃什么口味的,糖葫芦酸酸甜甜可好吃了。”再之后,就算她眼巴巴的看着,他也不会再问她了。 一次数学课上,老师说,如果你想要同时拥有两样东西,却又同时无法都拥有时,那你就选择其一,直到厌烦为止。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数学老师说的话比语文老师还让人听不懂。但是她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吃到不喜欢为止。下午放学,她跑到烤肉串的小摊上,指着那个撒满了漂亮东西的肉串,脆生生的要了五串。这是她这几天在纠结中无意存下来的钱,可也只够买五串。阳光下,她吃得满口流油。 到后来,她一直吃了很久,吃成了一个小胖子,也忘记了糖葫芦也曾是她想要的。 所以,她并不懂一个成年人话里的意思。 直到上初中,一篇关于鱼和熊掌的文章让她重新想起这段记忆。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烤肉是她想要的,糖葫芦也是她想要的,既然不用同时拥有,那她何不一三五吃烤肉,二四六吃糖葫芦,剩下的一天用来穿漂亮的裙子呢? 她本没那么条条框框,这不是单选题,没有对错之分,只有先后之别,烤肉和糖葫芦她也都想要。只是,奈何年纪太少,她终究没有意识到,害得她这么久都没尝到糖葫芦,还让自己胖了这么多,更是在穿不了漂亮的小裙子之后,她才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 在学校主体教学楼的两边其实各自还有一栋楼,因为主体相连,所以从楼道过去沿着楼梯往上就可以看到天台,只是平时都是上了锁的,禁止学生上来。从这里一眼望去,整个学校都尽收眼底,比如,从门口到教学楼的两条笔直的路,左边是宿舍楼,右边是一座矮山,上面的树是各个班级自己种的。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又是黄昏笼罩之际,黑暗还没来得及完全入侵,所以远处的太阳还发着余热。天台上,陈盼正跟糖葫芦较劲,两只手各拿着一串,嘴巴鼓鼓的。 “跟周卞借的。”江澈双手搭在护栏上,手里同样拿着两串糖葫芦,一串连包装都还没拆。陈盼表示理解了,周卞是班里的卫生委员,同样是江澈的好哥们,能借到钥匙自然容易。 “没想到他那样的人,还会假公济私呢!”陈盼似笑非笑的看着江澈,对于周卞,她理解的就是一个死脑筋的人,做事一层不变,亏得没让他当纪律委员,不然非得把全班人都得罪个遍。 “少吃点,那山楂酸得要死,吃多了小心闹肚子。”江澈提醒着,有些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吃的,他吃一颗就受不了。 “咦,不是有糖嘛!酸酸甜甜的才好吃。” “看,日落。多美啊!”陈盼兴奋的拍了拍江澈。江澈转过头,此时的夕阳像一个燃烧殆尽的大火球,微红的光线带着沉沉的黑线穿透过来,驱散着四处弥漫而来的暮色。 其实这并不算是日落,因为只有在海拔很高的地方近距离的看着惶惶下坠的落日,才算日落,就如同日出一样。 只是这一刻的陈盼很满足了,所以话也就多了起来。 “谢谢你的糖葫芦,很甜,我很喜欢。” “是吗?我怎么觉得很酸。还有别把你满手的糖弄到我衣服上,脏死了。”江澈嘀咕着,偏过头,还没合拢的嘴抿成了一条线,落日余晖里,身边的女孩眼角带泪,明明带着笑意,那种悲伤却四处弥漫。 暮色里的风是冷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天台上的男孩女孩在彼此眼中模糊了视线。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她一路从学校里跑回家,只因为爸爸早上跟她说会给她带糖葫芦,那一天,妈妈还对爸爸说着别惯着她,吃甜的对牙不好。也是那一天,她听到了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那红得耀眼的糖葫芦。 很久以后,她都不能释怀那个夏天,因为她失去了最爱她的爸爸,仅仅是只为了不让糖葫芦融化想要快点回家而被车撞倒的爸爸。 江澈其实很能理解这种叫做悲伤的情绪,从小他就一个人在陌生的学校里度过了几年,而不管是想家还是想妈妈,亦或是跟人打架被人欺负,他都只是平静的面对,只有离家的第一天,夜晚他偷偷地哭过,之后,便再也没有。 但他不擅长安慰人,所以,此刻他只能沉默以对。而就是这种沉默以对,会让人觉得他无情。也许经年之后,兜兜转转的他会改变,又或许会有人理解他的不善言辞,为他改变。 洛雨晴是在转身回教室的时候遇到江澈的。她原意本是为中午的事道歉,只是现在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下午怎么不等我。” 似乎认识他的这些年来,很少能看到他和其她女孩子一起玩,更别说现在一起吃糖葫芦这样浪漫的事了吧! “你们聊,我回教室了。”陈盼下意识的把手里吃了剩下的几颗糖葫芦放到了身后。 “哦,我给你了发信息,说下午不用等我了。你没看到吗?”江澈有些诧异,他没想到洛雨晴会来教室找他,很多时候都是他去找她。 “对了,给。”江澈把手里没拆封的糖葫芦递过去,同时说道,“有什么事找我吗?” “没事。我先回教室了。”洛雨晴把陈盼的动作看在眼里,但还是像以往一样从他手里接过他给她的东西。没等江澈说话,便消失在楼道口。 刚回到座位上,周卞就从教室门口跑了进来,探着头瞄了几眼,看到江澈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继而,施施然的走到江澈面前,挤眉弄眼的把手伸了过去。 “只有这个?”周卞看着手里的钥匙,有些不满意的看着江澈。这丫的,我可是出卖了自身洁身自好的人品,为了你泡妞才冒天下之大不讳把钥匙借给你的,到头来,就没什么表示的? “哦,只有这个了。”江澈把糖葫芦递给周卞。 “一颗?丫的,还是你吃了剩下的。”周卞咬牙切齿,抓着江澈的衣领不放。 确实是江澈吃了剩下的,五颗也只剩下最后一颗。原本给洛雨晴那串是留给周卞的。 “别看我,这是我吃了剩下的,不能给你。”一边的陈盼看着周卞看向自己,连忙封好放进桌箱里,江澈憋着笑意。 “丫的,沆瀣一气,一丘之貉,蛇鼠一窝。”似乎是气不过,周卞沮丧着脸,“刚才看到有人把整串扔到垃圾桶里,我还想着我不会比这个差吧!结果呢?一颗?还是剩下的。” 江澈没了笑意,“不要?那就扔掉。”陈盼低着头,还没来得及抽出课桌的手,下意识的捏紧了糖葫芦。这会儿已经在有不少同学朝他们看来,这个年纪,男女生走得近一点就认为是喜欢。何况还是吃糖葫芦,还是公然打趣的一对。 第十二章 可是你已忘记了 还记得吗?很多个清晨都会有这样一双漂亮的手伸到你面前,不管是寒冬还是盛夏,不管你愿不愿,但总是会有这样温和的声音和这样漂亮的一双手存在,总是会把最好的在第一时间给你。 而现在同样是温和的声音和漂亮的手伸到你面前,依旧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可已经不是第一时间了,尽管它可能依旧是美好的。 世界上对你恶语相加的人不多,而能让你恶语相加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你和他从十三岁相识,算上不熟悉的一年,也有四年。 可如今呢?就像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棋子,终于棋逢对手般的占满了所有空格,于是,就只剩下了所谓的和棋。要么选择打破僵局重头再来,要么就把所有的美好定格在此刻,再难走进一步。 其实把冰糖葫芦扔进垃圾桶的时候,洛雨晴有过犹豫,只是楼道里突然蹿出来的同学吓得她失了手。看着沾上灰尘的糖葫芦就这么横躺在垃圾桶,洛雨晴想,这样也挺好的。 你有你了在乎的人,我也有我在乎的。只是眼里那种悲伤的情绪郁结在胸腔里,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还不是很熟悉的时候,江澈一直是村里的孩子王,大家在做什么游戏的时候都会叫上他。有时候是蹲在地上弹玻璃珠,有时候是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扑克,每次江澈都是赢多输少,每每回家时,口袋里的玻璃珠就会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洛雨晴不喜欢玩弹珠,因为手会痛,还因为她总是输,她也没有那么多弹珠。所以每次她都在一边帮江澈守着他的战利品,然后看着江澈,在看到他点头之后,挑选出最好最漂亮的留给自己。 然后,就是一阵嘘嘘声。 …… 周六下午没有课,自然就没了晚修。回到家的陈盼放下书包就钻进了厨房,把中午吃的剩饭舀到碗里,然后洗锅、放米。手指在倒入清水的米里拨弄几下,就会看到从米里跑出来的浑浊液体。其实也说不准到底是米不干净还是水。 似乎夏天快过去了,从很小的窗子往外看去,只能看到横向的树枝交错在天空,灰云很低很低的压下来,好像要有一场大雨。也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她又什么时候能快点长大。也很少再听到烦人蝉鸣了,只是偶尔会响起,像是在对死亡不甘的呜咽。 玄关处有了声响,陈盼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母亲费力地弯下腰,陈盼帮着妈妈放下肩上的担子,里面还有一些没卖完的菜,眼里却闯入根根银色的发丝。暮色苍茫的笼罩而来,天好像一下子就黑了,隔着几步都很难看清。像是在小时候在地上蹲久了之后突然起身,会有短暂的失明,陈盼手往脸上一抹,满是湿哒哒的泪。 “妈,我明天早上和你一起去。” “去什么去,好好读你的书。”徐温婉叹气,她知道女儿不愿意看着她太累,自从自己丈夫去世之后,家庭的担子一下子全都压在她身上。可是还能怎么样呢?她只希望女儿不要太内疚。 “我不会耽误上课的。” “不用说了,吃饭吧!” 陈盼从厨房端出几个小菜,又盛了两碗饭,和母亲一起坐在桌子边,三菜一汤,很简单的菜式,没有女生闻到就站得远远的油腻的红烧肉,青菜豆角是母女两人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一幕。 其实很难隔绝那种悲伤的情绪,因为你做不到足够的绝情,冷漠。即使这个世界没让你看到你想要的美好,只有苦难。可是还有挂念你的亲人啊,她是那么的可爱。 吃过饭后,母亲早早就休息了,陈盼没心思看电视,就跑到屋子里做今天老师留下来的作业。其实也不是没心思,只是一个人太冷清。电视里总是充满了狗血的剧情,可事实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和挽回的余地。 再没有了! 打开窗,带来一丝凉意。远处的灯火稀稀疏疏的遍布在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熄灭掉。夜晚是寂静的,很多时候陈盼依旧会想起江澈。 那个男孩怎么形容呢?好还是很好?似乎都不贴切。十七岁的他装了太多的心事,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郁。高一的半个学期里,江澈没主动跟她说过一句话。其实也不是只跟她,班上的人都一样。 只是为什么跟她就不一样呢?她不止一次在冬天早晨的雾气看到他伸过去的手,一起上下学,把书放进同一个背包里。那样的手代表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她就这么心安理得呢? 为什么你就这么围着转呢? 所以我就是要咬你啊!疼醒你还是疼醒我自己。 …… 也还是这样的清晨,雾气还没来得及因为温度而上浮,所以还是很低很低的浮在眼前。那些被遮挡了的人和物只能看到浅浅的轮廓。灰色调总是让人想到悲伤,像是巷子里永远都照不穿的阴暗角落。 里面到底有什么让人不愿意踏足的东西,让你望而止步。是太过于脏乱了吗?可是或许曾经它也享受着阳光的洗礼,而你还赞美过它呢? 不记得了吧! “表还你。” “没事,你得留着看时间。”江澈跟着停下脚步,雾气还是浓得让人望不穿,丝毫没有注意到语气问题。 “你知道了。” 总是会从这样简单的对白里找到问题所在,或许是因为本身太过于简单,所以才不会小心的提防。 可是真的是因为这样吗? 难道就不可以是因为关心?不可以是因为在乎? 是啊,怎么会不知道呢。就在你身边发出去的消息,不是一直石沉大海吗? 曾经走路忘记了方向都不忘记回消息的你,怎么就忘了呢? 不是一直有人试探着我,可我还傻愣愣跑去看你在家没吗? 可谁又记得怕你不知道时间,故意送去设好闹铃的表。谁又记得在你走错路后,站在原地叫你的我。阳光下你低头的笑,没能看见我眼底的悲伤吧! 阳光也照不进的阴暗面。 第十三章 可我还记得 你有过被欺骗吗? 像童话世界里的农夫与蛇一样,一个抱着善意,一个想吃掉你。 其实也不只是童话故事里,就像你知道了她手机被老师收走之后,装作不知情的把手腕上的表递给她,故意在她旁边发消息,只是为了确定真假。 也许又都是充满恶意的,农夫把蛇放进衣服里也许是认为蛇死了,想带回家做蛇羹。而蛇醒了之后以为你要吃掉它,所以攻击你。 就比如欺骗你的我。 欺骗我的他和欺骗我的你。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也不记得是晴朗的午后还是乌云密布的天空。江澈收到一个加好友的验证消息,看到备注是洛雨晴的同学,女的,他没多想就同意了。也没聊什么,就一些关于洛雨晴的近况。也许还聊了其它的,不过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最清楚的一句。 “你帮我看看她在家没,我一直联系不上,很担心。” 之后很久没有过联系。 再之后就是突然冒出一句,“她在你家吗?能把你手机借她用一下吗?让她给我回个电话。” 江澈不明所以,问了一句“你是谁。” “程谨言。” 看了备注,还是那一个。看了时间,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大半年了。所以,他这是被欺骗了吗? 原来那种被堵得不上不下的情绪,会让你忍不住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笑得泪水直流。 可是你都忘记了,为什么我还记得呢? 是啊,为什么我还记得呢? 来到教室,江澈依旧没想出答案。 其实也没少捉弄过她,初二早上上学时,为了抄近路会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江澈会跟其他男孩子一样,故意跑到她前面,叫她快一点儿。 也会随手把路边树枝上的毛毛虫扔到她身上,吓得她尖叫,惊慌失措的跺脚,然后就是对着你一阵大骂。其实你是知道的,这种毛毛虫不会伤人,只是依旧避免不了会有毛掉在衣服上,很难清除。 可是,就是不愿意看到别人捉弄你,所以,我也想要。 “江跑跑你要死啊,不理你了。” “你还扔……”然后就是跑起来的身影。 诸如这类的话语还回荡在脑海里,诸如这样的样子也还记得。 …… “哎,知道我们班陈盼吗?今天我看到她在卖菜呢!不知道身边的是不是她妈妈。” “那应该是了。她是单亲家庭嘛!自然没爸爸。” “那不是很可怜。” 闭上眼睛,那些很刺眼的光便会消失不见。但也不见得全是黑暗,有时候会是白光,有时候会是红色的,手指在眼眶上来回的做着轮刮动作,便是色彩变换的源头。 为什么世界上总有人在背后议论呢?为什么只在背后呢?你见不得别人好,瞧不起别人比你差。你有能耐你当面说啊! 当面说啊! 当面说啊! 当面说啊! 不知道所谓的存在感从何而来。 “我跟你说,今天她看到我还把头低下去了。我觉得是……” “不知道是眼保健操时间,能闭嘴不。” 教室变得很安静,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声出现得太突兀还是因为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安静,因为会没有安全感。所以当教室里突然静了下来,目光就会望向门口,在发现没有使之害怕的老师之后,便多了议论。 而且还是在他们看来为了维护自家人才有的冲突,那个平时话不多说的男人看来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至少会为自己的女朋友冲冠一怒。 “你又不是纪律委员,说的也不是你,有你什么事啊!奇了怪了。”说话的人语气虽然小了些,可还是忍不住顶回去。 “不是纪律委员就不能管?那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有什么资格在不属于你的时间嚼舌根,还是说别人坏话。” 周卞有些嘲讽的看着白云,江澈没有再出声,倒是叫白云的女生显得很是生气,肩头颤抖个不停。“谈个恋爱了不起的哦!” 像整个海洋里突然出现的巨大的海浪,淹没了一切的声音。 “你可以去反映。”很平静的声音衬托着很平静的面容。周卞望向江澈,直到衣袖被轻轻地扯了几下,低下头看着方馨竖着大拇指,他咧嘴一笑,觉得自己是个英雄。 走廊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反反复复,而后消失。最后在纪律委员出面调和之下才停了下来,奇怪的是今天竟然没有人来检查,不知道是不是粗心大意的遗忘了。江澈看了看空着的座位,透过玻璃窗,看到的是盘根错节的树枝,光线很是密集的投射在眼帘上,他都快忘记夏天过去了。他不知道那个女孩会不会听到这一幕,对这个世界报以善意的她,这时候还在认真的监督别的班级做眼保健操吧! 还是一层不变令人不喜的跳跃运动,整个身体都得动起来,跟着节拍摆动的手,像是被胶水固定住的腿,很常见的在人群中被分辨出来。 “哎,动起来有这么难吗?”陈盼看着两米开外的江澈,开口笑道。 江澈看了一眼没停的陈盼,继续摆动着手臂。道,“又不像女生身体柔软,自然做不出很雅观的动作。” “呐!人家不是。”听到笑声,江澈偏过头,看向旁边另一个班级的男生队伍,一个男生的动作看起来比女生还要柔软,手臂摆动得比太极拳还要无力。 他有些无语,只能木讷着脸,不争辩。 “谢谢你。” 很轻微的声音在江澈耳边响起,江澈不明所以,刚想问谢我什么,就听到从队伍前面经过的教务处主任垫着脚喊道,“那个同学,站着不动往哪看呢,说你呢!往哪看。” 整理运动,江澈移动着步子,动作很浮夸,一上一下,学着踮起脚,望向陈盼,带着孩子般的顽皮。那意思是,你不让我看,现在我还就光明正大的看了。 “傻了吧你!”陈盼哭笑不得,也不顾教导主任没走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 “我原本就不正经。” “看出来啦!”陈盼低着头说着,等了几秒钟,才抬起头,道“假不正经嘛。” “那我也谢谢你。”不等陈盼说话,继续道“谢谢你理解我的假不正经。” “酸死了。” 前一秒连跳跃运动都不动的男孩,后一秒因为教导主任的一句往哪看呢,于是,就很认真的学着垫起脚往那看。 在三两步就能跨越的距离里,她说谢谢你。他说,那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谢谢你的假不正经,谢谢这两米不到的距离。 第十四章 阿盗 其实无论夏天有多么漫长,终究会过去。就像那些日出,那些日落,可能会因为四季更替而早一点到来,晚一点回去。却又会在下一个季节里弥补回去,形成了所谓的平衡,有白天就会有黑夜,有了悲伤就会有快乐。留在记忆里的也会不是抱怨夏天怎么这么热,蝉鸣烦死了之类的话。就像到了秋天你会怀念夏天,冬天怀念秋天一样。 当刺耳的蝉鸣不再刺耳,反倒是有些凄切的时候,秋天都过去了。于是,就迎来了冬天,于是,连凄切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很多个早晨江澈依旧会等洛雨晴,依旧会放大步子,然后就是一句“你走慢点,”不会加上“江跑跑”了,也不会再共用一个书包了。 青春似乎就是由这样的碎片堆积起来的,然后慢慢长大,把很多思想灌输在脑海里,学到的知识里,多了一个词,羞耻。就像小时候可以不顾男女之别,一起下河洗澡,可以光着身体问为什么你有的我没有。 而现在,就会因为男女之别,就会因为身边突然多出来的人,慢慢的多出了一种东西,叫做隔阂。 伸到面前的手依旧好看,面前的人也依旧清瘦。灰色的围巾套着厚厚的羽绒服再套在他身上,只看得见一双温暖的眸子,看起来胖了不少,也长个了。 “我会还给你的,老吃你的也不是事。”洛雨晴看着手里热乎乎的早餐,说道。 “随你了。” “你要不要把书放我包里,这天怪冷的。” “我带了手套。”说着把书夹在腋下从兜里掏出毛绒手套,遮住了纤细的手指,又覆盖了谁的眼眶。洛雨晴就这么看着,心里的微弱蜡烛像是燃尽了所有的蜡泪,嘭的冒出了一个灯花,然后熄灭了。 是随你了。 是不用了。 清晨的浓雾里,近在咫尺干净而模糊的面容。 依旧是起床,洗漱,一起上下学。只是变得有点不一样了。路边枯黄的小草,遮住视线的雾,只看得清轮廓的香樟树。 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还有江澈那张被宽大围巾遮住的脸。 这个时候的学生其实挺文青的,总喜欢给自己起一个文艺范的网名,于是,最能解决问题的百度都回答不上来了。诸如此类,小清新的“清风语”“天——晴了”。暗示版的,“至此终年,我的她。”伤感版的“原来熟悉了会陌生,”“你的微笑那么伤”林林总总。 也总是会改网名,因为在百度上一搜,重名了,一个字换。然后就是绞尽脑汁。 “阿盗。” 很偶然的一天,洛雨晴看了江澈的主页,那个备注为江跑跑的页面,然后就是这个名字。 阿盗,盗什么? 其实也不算偶然,大抵是很久没有看到他出现在她的朋友圈里,所以一时间的不适应。她不停地翻着很久以前他留下的足迹,半年前的,一年前的,却只剩下了阿盗。以前叫什么呢?那么有文艺范的一个人。 …… 教室里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笔尖在纸上游走,白色的灯光下,有人抓耳挠腮,有人沉静得像一座雕塑,只有很少的人勾起嘴角,露出胜利的微笑,在光与暗的世界里,泾渭分明。 摆在面前的是一道很常见的数学几何题,求证。 江澈转过头,视线在教室里的后排停下。再转回来时,对上的是讲台上监考老师严厉的目光,江澈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再多停留几秒钟,就会被警告。 搓了搓有些冻得僵硬的手指,江澈低下头,演算纸和试卷铺满了桌面。十二月了,学校为了应对上面的考察,在这一年的期末到来之际,来了一个全校摸底考试。 其实江澈也乐得这样的安排,因为不会无聊,时间也过得快。整天坐在教室里埋头苦读他反而不喜欢,他不是那种很会读书的人,因为自觉性不高。 事实上他成绩还不错基本上靠的记忆力比较好,只是总是会有人忽略。 演算纸上凌乱的线条,抬头是始终慢吞吞行走的秒针。窗外的天空依旧昏沉,隔着玻璃窗都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笔尖在头顶的白炽灯光下拉出一条条长痕,江澈伸出手哈了一口气,白色的雾在眼前延伸,而后同化在灯光里。 哪一年的哪个冬天,教室里坐着两个来自不同班级的考生。彼此无言,却痴叹是缘。年少的欢喜是你,你是年少的喜欢。 哪一日的哪个场景,又是谁为谁打开了心扉,却又用时间为自己建了一座城,别人进不去,也没人走得出来。 再回首,人如旧,浪打桃花浇心透。南城已是千般孔,黄河心,可能否? 眼里的冰凉似乎要被蒸出一团热气,江澈伸出手,却又因为手指的冰凉而缩了回去,他一向是畏冷的。 还是五年级的时候,江澈吃完饭去食堂后水槽洗餐具。寒冬腊月的季节,长长的队伍总是要比热水长得很多,所以热水是不够用的,所以就有了卡时间。他很怀念在家时妈妈总是提前烧好热水,那样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热水用。尽管在学校里他习惯了没有冷水用,习惯了用刺骨的水洗餐具,洗脚洗头。排了很长的队终于轮到他了,可突然就有一个本班的男生插到了他面前,再到他时,只剩下洗不掉的油腻。 于是,他转身,平静地把他推到了满是水的地上,纵是占了先机,瘦弱的他还是不敌,两人一起在地上打滚。 那一年,他十二岁。 别人只看到了一个安静温和的少年,可亦是这样的少年,也会有脾气。 江澈有些心烦意乱。 记忆里太好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会把那些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和每一句的对白都旧日重现。 洛雨晴苍白着脸看着试卷,她不知道这会儿她的脸色是否像试卷一样难看,又比如像头顶投射下来的冷光。 汗珠在额头上不安的滚动着,被寒意一侵扰,像是要结成冰珠,寒意逼人。 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用力的拧在了一起,即使用手紧紧的捂住,也带不走一丝的疼痛感。 搁在桌子上的试卷还空白一片,头顶的时钟缓慢地走了二十四分之一圈,从来没有希望时间这么快点过去,甚至恨不得用手使劲的拨一圈,只是手轻微一动,疼痛便如潮水一般,卷席而来。 她不愿去想那张悲伤而寡淡的脸,即使是如同那日被围巾覆盖,她亦能想象那是一个悲伤的脸庞。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陌生了,开始变得有事都不说了,什么时候变成他和她了。 第十五章 风干了的白了头 口鼻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有些杂乱,不知道是病房里哪个病人又出了问题。映入眼帘是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大褂以及病态的苍白的脸,还时不时会有一两声痛苦的低吟。如果说白衣是天堂派到人间拯救的天使,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痛苦的脸? 如果不是,人们为什么选择相信,一个又一个的聚集在这里,又为何以白衣为荣? 江澈低着头,左手小指头第二道关节有一道伤疤,虽然很久了,却依旧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而现在他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在同一个位置的另一个伤口。 十七年来第一次长了一个冻疮,即使是在私学的那几年,经常用冷水也没有过。手指轻微一按,便会有阵阵痛感,左右手对比,暗红色的红点像是在充血,看起来都胖了很多。江澈两根手指来回不定的揉搓着,手指间升起的温度在痒和痛之间越发清晰,用越来越大的力度驱散着心里莫名的烦躁感。 也许是反感消毒水的味道,又或许是不想看到各种无助无神的眼神和某张苍白的脸。 又或许,什么都不是。仅仅只是想看到底有多痛,有多痒,看看自己能不能从中找到变态的快感。 “你是想让它永远在你手上留疤吗?”清冷的声音响起,然后慢慢地扩散开来,就像窗外呼啸的寒风像是在被经过室内温度的调和之后,会有所上升,所以听起来还是温暖的曲调。 她不会不知道这道伤疤是因何而来。 江澈抬起头,目光顺着塑胶管停留在还有四分之一液体的点滴瓶上,倒挂的瓶体悬空在头顶,冒出一串串气泡。 这已经是第三瓶,可也快完了。 “医生说你是急性阑尾炎,要多休息。”江澈站起身来,走到房间角落,用杯子接了一半热水,然后倒掉,又重新接满。对着杯子里的水吹了一会儿,走到洛雨晴身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语调。 “给。” 洛雨晴抬起头,接过水杯,目光在江澈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把头埋在水杯里。杯子里的热气熏得眼睛发痒,想伸手擦一下,手背却传来阵阵刺痛感。下一刻头顶便覆盖住一只大手,带着些许温度。 冬日的暖阳即便是再不暖,照在身上也依旧会残留一丝温度,即使你们之间隔着无尽的光年。可那些该有的、会有的,依旧会来。 “你先回去吧,下午还有考试。”因为低着头,所以声音不再那么清冷。 “没事,反正英语我也不是很好,也不在乎这一科了。”江澈收回手,想了一会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我刚才询问了一下,你这是单纯性的阑尾炎,会呈阵发性或持续阵发性的钝痛,要多卧床休息,最好是切除。” “阿盗是什么意思?” “嗯?” “你很久都没逛过我朋友圈了。”意思是我很久都没看到你的身影了。 “锁了。” 不知道被谁锁了,所以进不去了。 洛雨晴重新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带着些不确定,所以是审视的目光。白色的墙壁在涂满窗台的天光下,江澈的目光像是冬日的暖阳,一直以来她都刻意的去躲避这样的目光。因为里面有的不只是温暖,还有黄昏落日的悲伤。 可这些该有的、会有的,一直都存在着,即便是她刻意的忽略。而今呢?是她在消耗着他的美好。冬日里的暖阳,在耗尽了一年里的光和热之后,都需要等下一年。而他呢?是需要等待下一个能重新焕发他光彩的女孩吗? 就像那一千多个日夜,就像他们可以从不熟悉到熟悉。光阴就像一条巨大的长河,把那些隔绝在人与人之间的东西,轻易地变成泥沙,然后淤积在河道里,等待着黄河决堤。 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日以夜继的不断扩宽着河道,清理着那些淤泥,就算洪水滔天,可依旧能容纳,不是海纳百川,而是日以夜继的维持。 尽管他已疲惫不堪,尽管他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尽管他已经想着要逃离。 可他依旧还在这里。 就如同那时候他坐在她身边,她说他变成老爷爷了,而他说她也成老奶奶。 也如同盛夏时节他们一起上下学,她称呼他为江跑跑,而他嫌弃她走得慢,共用一个书包,打两份饭。彼此间还存在着那种无话不说的——默契。 也就可以像现在一样,彼此都收敛内心的那种叫做不安的情绪,因为怕一旦说出口,便会把这种不安变为现实。 就像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改的网名,就像他们已经很久没再过问对方的感情,没有再一起监督对方学习。 一千多个日夜在巨大河流的冲刷下,风干了那句白了头。却又用三年的时间变成了心事,只余下一句这样的白了头,算不得真,也做不得假。 阿盗,盗什么呢? 是想偷盗失去你的时光,是想找回拥有你的记忆。 …… 一楼收费处,江澈捏着几张缴费清单,站在稀疏的队伍里。清单上只有一瓶抗生素和两瓶跟水、电解质相关的药水,可却不便宜。要二百八十三块,对江澈来说,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从不是很大的收费窗口缴了费,看着余额变成了十七块五毛,江澈有些庆幸。上个星期班上要复印试卷,每人交了三块钱,全班五十来个人,便有了一百五十来块钱。这学期江澈因为在同桌和周卞的大力“推荐”下,“荣幸”成了地理课代表。尽管他并不愿意,可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并不那么排斥了,因为加上他平时省下的零花钱,险险补上了。 第十六章 遇见的失去的 洛妈妈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因为急着赶来,所以才端上饭桌的饭菜只动了几口,饭没顾得上吃,反倒是着急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到医院就朝着病房赶。 所以洛雨晴在看到妈妈的时候有些措手不及。而措手不及的是那一声声“晴晴,”是那一张仓惶而有了皱纹的脸。 人有时候是一种奇怪的视觉生物,往往会因为在身边而忽略了很多事。而当某一刻你忽然注意了,就会感到那种急迫的心疼。 这样的表情其实也不是没有在别人那里见过,只是那张脸是年轻的,是明明很紧张却又淡定得紧绷着。 “晴晴,你哪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小澈跟我说你肚子不舒服,阑尾炎,严重吗?他人呢?” 洛妈妈一连串的问题下来,洛雨晴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只是在母亲坐下来握住她手的时候,也把手放了上去。 “妈,我没事了,都是他大惊小怪的,哪有那么严重。” “不许你这么说小澈,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麻烦人家,你看哪一次你闯祸不是他给你背的锅。”洛妈妈瞪了女儿一眼。 “……” “哪有从小到大,到底女儿是您亲生的还是他啊!”洛雨晴试图撒娇挽回自己的颜面。 “我宁愿小澈是我亲生的,懂事又听话,哪像你。” 好吧,在江澈面前,她撒娇都不管用,连女儿都可以不是亲生的。在她十六年的人生里,江澈只不过是其中的四分之一,到了母亲这,成了全部了。“他就是告状,哪里是背锅,小气鬼。”洛雨晴小声的嘟囔着。 “你还没说小澈去哪了。” “上厕所去了吧!不过出去好长一段时间了。”洛雨晴探着头望向窗外。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在母亲那里诋毁他,他的好她明了,收放于心。只是她就是不想在妈妈的面前失了宠。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总叫人操心。 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除了家人,便是他陪她最久了。有时候他偶尔也会闯入她的梦里,只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她都快忘了他上一次对自己笑是什么时候了。 “是不是没吃早餐引起的?叫你懒,非得赖着床不起。” “哪有,不吃早餐那是胃病,哪会是阑尾炎。你就听他乱讲。”洛雨晴抗议着,他怎么能把她不吃早餐这个陋习跟这个联系起来,分明就是借这个机会不让他多等她而已,一定是这样,洛雨晴给自己打气。 “你啊,也就是小澈受得了你了。” …… 江澈回到房间的时候,护士已经拔掉了洛雨晴手背上的针头。他看到她正伸手按住棉签,很快棉签上就沾上了血迹,然后翻过另一面,重新压住。护士在旁边嘱咐不要立马扔掉,要等几分钟,然后出了房间。 还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八九岁,江澈的妈妈身体不舒服,也是这样打点滴,刚开始江澈还很兴奋地数着瓶子里冒来的气泡,数着数着他手指连同妈妈的手加起来都不够了,于是,他便失去了兴趣。 最后,瓶子里的液体冒光了气泡,他忘记了叫医生拔针头,反而伸出一只手好奇的捏了一下塑料管,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占据心里,透明的液体被红色的血液追逐着逆流而上,从手背像是要通过小小的塑料管逆流回悬空在头顶的点滴瓶里。 成人的世界里很正常的一个现象,却在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心里笼罩上一层浓浓的阴霾。 洛雨晴看到江澈进来,向他招了招手,“你回来了,”轻言轻语的,一副温柔乖巧的样子。 江澈也见怪不怪,点了点头,转头对着洛妈妈打招呼“阿姨您来了。”然后走到床头的柜子,轻声道“先喝点粥填肚子,我问过医生了,动手术之前禁食就行。” “小澈回来了,刚才还说起你,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妈,你跟他气啥啊,他又不需要。” “小澈又不是你什么人,又不是我儿子,不谢人家难道等你。”洛雨晴猛然抬起头望向母亲,明明对着自己脸色不好的她,在转头跟江澈说话的时候脸上又重新堆满了笑意。言外之意,有关系,是我儿子就可以不用气了。 逆光剪影里的少年,带着温和而善意的笑脸。在很多人眼里,他一定是最好的人选吧!洛雨晴心想,确实是这样。这样的年纪里,只有老师还在强调学生不许早恋,影响学习,而家长则更愿意相信谁很好,谁对你好。很多时候洛雨晴都会想象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如果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的,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只是他们就像一条条在时光长河里奋力前行的鱼儿,会遇见会失去。 如同江文之于她和他。 在很多个路口,总有人会先一步离开,而后四通八达的路上,再遇到同行者,周而复始。世界那么大,在几十年的生命里要经过多少次离别,才能明白其实生命就是从孤独走向孤独。 就像学校演讲台上,用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沉嘶哑的情绪告诉你,如果你能活一百岁,你有的也不过三万六千五百多天,而其中你已平凡的用掉了将近五分之一,再除掉晚上睡觉的时间,你拥有的真的不多了。 何况,很多人都活不到一百岁。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恐惧的数字。 江澈走出病房的时候,洛雨晴松开了手里按住的棉签,手背上细小的针孔,已经不出血了。没谁能告诉她,是时间愈合了伤口还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跑进去的某个不知名的尘埃。可如果是时间,又该怎样去计算花了多久? 耳边传来妈妈的赞叹声,以及柜子在地上拖动发出的沉闷声音。低头,两份很简单的白米粥在冬日里冒出大团大团的热气,很简单的承接关系在脑海里浮现,刚出锅的以及步伐急促的。嗓子里那句“有一份是他的,他还没吃……”在看到妈妈不顾烫大口的吞咽而哽在了喉咙。 那张让你感到献媚而别扭的笑脸,那日渐消瘦的身影,还有摆在你面前热气腾腾的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没吃。妈妈没吃,你吃什么,麻烦别人的是你,说不用跟他气的也是你,你又不是他什么人,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美好。 模糊了视线,不是因为眼前弥漫着浓雾,而是有了湿意。有了皱纹的湖面,不也可以拥有让你望不穿的能力吗? 第十七章 曾盼故人归 走出医院大门,江澈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下,熟悉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没有了白色墙壁反射出来的冷光,似乎太阳都变得暖和起来。医院门口那棵不知道是什么树种的大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一眼看去,像是把整个天空都分割成无数片。人潮汹涌的马路,街道口那家买粥的老板娘正笑眯眯给人盛粥,即便是冬日,鼻尖上依旧冒出颗颗汗珠。 周围的格局就这样渐渐地被投射在视网膜上。面前是一条人行道,等待红绿灯的还有一对母女,大概六七岁,女孩扎着两根羊角辫,红色的外套在冬天看起来格外的显眼,抬起脚走到人行道的江澈,肚子突兀的发出几声声响,然后就是清脆的童声响起,让他有些尴尬。 “妈妈,大哥哥的肚子跟我一样叫得很响,是也想吃东西了吗?” 女孩的妈妈歉意的看了江澈一眼,拉着女儿声音很是柔和,“那一定是欣儿听错了,是你小肚子在叫了吧!刚才才吃过东西,现在又饿了,欣儿会胖的。” “才不会呢!刚才老师发零食的时候,我就少吃了一个蛋挞。”叫欣儿的小女孩从书包里拿出黄黄的蛋挞,仰着小脸,似乎在等待着妈妈夸奖。 “那欣儿舍得给大哥哥吃吗?” “这个,这个,给大哥哥吃。”很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女孩扭过头伸手在江澈面前,似乎不看就不心疼了。 跨过最后一条白线,江澈回过头,绿灯刚好停留在五秒,然后快速的变成了红色,三层楼的医院掩映在树干之间,分不清哪一扇窗里面是她。江澈把手插进裤兜,口袋里还剩下十块零五毛,买粥又花了七块。心想,这下子连橘子汽水都没得喝了。 耸了耸肩,江澈朝着学校走去,在回头的时候,又看到拿着蛋挞在吃的女孩。想起那句关于减肥的至理名言,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减肥呢?江澈觉得有道理。 而在江澈看不到的地方,洛雨晴站在三楼左边的窗口,从狭小的空间正看着人行道上的他。她就这么看着阳光把他的背拉得很长,像是冬日里掉光叶子的树,安静而沉默的悲伤着。在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落雨晴以为他看到她了,却没想过会是一双没有焦距的眼。 她觉得他们这一次,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 放学的铃声还没响起,走廊外已经有稀疏的人群。操场上更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大多数是关于考得怎么样之类的话题,偶尔也会传来一两声痛心疾首的惊呼,不知道是哪一道题又错了。 每次考试之前总是会听到有人说考完别跟我对答案,我不想听。却又在考完之后凝神屏息的听着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人的话语,然后就是这样的声音。 其实这样口不对心的还有很多,比如不要提前交卷,万一到最后关头想起来了呢!可是,看到别人潇洒的把试卷往老师面前一放,就什么叮嘱就忘了。 “哎,我说,你就别来来回回转悠了,他肯定还在苦思冥想的应付试卷,你只需要等就行,不需要浪费体力。”周卞看着陈盼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样子,便撑着脑门很无奈。这次学校没有按照成绩来安排考场,而是采用姓氏。由此可知,隔得是天南海北。 他是在想不通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的吗?不累啊! “我冷,活动一下暖和身子行不。”陈盼白了周卞一眼,也不计较。周卞这人虽说嘴巴毒了一点,为人还是不错的。 “你头从头到脚的打包得这么厚实,还冷?”周卞缩了缩脖子,一副你能耐的表情。 “要你管。” “要江澈管嘛!”周卞拖长着声音,陈盼听着想打人。 “我突然诗兴大发,你要不要听听。”周卞看着走到自己身边坐下的陈盼。十七八岁正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此刻一身碧绿色羽绒服更显得娇俏可爱,俏丽的容颜,及腰的长发,奈何就喜欢上了江澈那根木头。 陈盼点着下巴,示意他说。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切,生搬而已。接下来有一句是不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陈盼鄙视。 “迢迢银河汉……” “硬套。” “你还要不要听。” “呃,你说。” 周卞站起身,走了三步,仔细的打量了陈盼几眼,陈盼感觉有些不自在,不过看他很认真的样子又不得不忍耐下来。 “三两步外,挤眉弄眼,佳人渐憔悴。”周卞扭着腰身,捏了个兰花指。 陈盼“……” “怎么样,这可不是生搬硬套,硬生生的原创哦。” “你这是让我接喽!”陈盼小手抵着下巴看着周卞。 “你能吗?三步。”周卞挑衅,很是得意,他可没忘记考语文时他写不出诗句被两人鄙视的模样。他哪里语文功底差了?古人七步成诗,他才三步,这就是出口成章。 陈盼想了想,指着双眼,道。“两眼之间,搔首弄姿,卞梁谋花魁。”说完才发现江澈站在不远处,连忙吸了一口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没什么难度嘛!半步都没有。” “……,”周卞指着面前的女孩,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也太狠了。陈盼无辜的看着他,她只是实话实说,也有错?谁叫你搔首弄姿摆姿态的。 江澈看到两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景,突然间有些明白了爱情。不是需要那个人有多好,而是跟那个人在一起时有多快乐。 他自以为的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自以为的现在还不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所带来的迟疑只会让他们渐行渐远,如梦幻泡影,描绘得多了,便只剩下失望。 “那我考考你。答不上来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我卖艺不卖身,不能对我有什么想法。” “滚。” “那来。” 江澈看着莫名的想笑,朝着两人走去,每次两人都像是敌人一样,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正好他也想听听出什么题。 “南国红豆如雪堆,渐老逢春能几回。去年秋时遣雁飞,弯钩成满月,大雁何时归。” 周卞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半天,硬是答不上来。只能耍赖一般道,“你这明显是提前想好的,不是临时发挥,我,需要时间。” “我也没叫你对,看你能不能把最后一句改一下,我觉得最后一句意境不行,不甚满意。” “我觉得挺好的呀,再没有这句比这个更好的了,不信等下你问江澈,他肯定也这么认为的。他要是答不上来你就要他答应你一个条件,”周卞靠近陈盼,小声道“可以卖身。” “哦?是吗?” 声音响起。 “嗯,是的。”周卞脑袋点得飞快,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是个男生的声音,看着陈盼似笑非笑的表情,刚想跑就被扯住了衣领,回过头陪笑着,“呃,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关系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卖身的了,周花魁。”江澈搂着周卞的脖子,很是热情。 “那个,您是千金难买的相如赋啊,有什么是你答不上来的。”周卞狠狠地瞪了在一边看戏的陈盼,连忙补充“这不是小弟才疏学浅,又不能坠了你江大才子的名声,唯恐不能帮助同学,才出此下策,实在是惭愧,惭愧。你说是不是啊,陈盼同学。”说着,还拱手作揖,任谁都能听得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虽是这样,陈盼还是看向江澈。 “既然是人遣大雁,那么带着相思去相思回的就不应该是大雁,而是人了。你看改成“曾盼故人归”如何。” “曾盼故人归?” “陈盼故人归?” 第十八章 南城老店 南国红豆如雪堆,渐老逢春能几回。去年秋时遣雁飞,弯钩成满月,曾盼故人归。 其实陈盼知道,周卞的两句来自于明代唐寅的《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其中的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也是在告诉她别太执着,他们都看得出来,江澈心里已经住进去了一个人。 只是后来的很多个后会有期都会变成后悔无期。能让时间给出的答案不一定是美好的,正如这首诗的另外几句。 别后相思是几时?后会难知?后会难期? 此情何以表相思?一首情词,一首情诗。 所以,她所做的不过是想不让自己空留遗憾。纵使南国红豆如雪堆一样多,可是老来逢春的事情又能出现几回?弯钩成了满月,满月又成了弯钩,她要的不是大雁带着红豆归来,而是江澈的那句,也曾盼着故人归。 …… 南陈老店坐北朝南,东西两边各开了一扇窗。秋冬却无寒意,春夏则感受不到湿气与酷暑,却正好可以从狭小的窗口看到河道两边的绿柳,更远处则是掩映在绿叶之间的教学楼。 许是风景被局限在很小的窗口里,反而拥有了更加深远的意味,所以显得绿意盎然,观察者也往往会更加专注。 再加上百年的老字号招牌,口口相传的风味鸡更是一绝。冬日里热气腾腾的火锅便是很多人的首选。 二楼的一个单间,江澈三人便靠近窗边,玻璃把外面的寒风挡住,连风声都听不到。室内锅里的油正突突地冒着热气,几段煮得疲软的蒜正蔫头耷脑浮在上面,遇到中心沸腾的气泡,便被挤开老远。 周卞伸着筷子往锅里捞了捞,又无奈的放下筷子。玄关处传来敲门声,然后就是老板端着盘子上来,一一放在桌上。 “南陈老头,你这上菜速度越来越快了哈!再不来吃火锅底料都饱了,就冯提您这味道一绝的风味鸡了。”周卞抱怨着,话落便迫不及待的往锅里添各种菜,娴熟的动作明显是常。 “小哥儿就别调笑了,小老儿胳膊腿是越来越不得劲,怠慢了。”被称为南陈的老板五十来岁,明明身子骨硬朗,却学着古人那一套。对于两人说话的方式,江澈倒是不奇怪,周卞本就是金庸迷,说话也经常是一套一套。“好了,官的风味鸡,请慢用。需要酒水之类的肯定先照顾几位。” 所谓南陈,有好几种说法,一是相传这店就是由南陈两姓的夫妻所开,很是恩爱,故取名南陈,已不可考究,不过老板倒是姓陈。 其二则是象征本地南城,南墙。据传言,开店之前老板为追求一南姓女子,因不撞南墙誓不回头而得名。至于真撞了没有,真假也不可知,每当有人问起时,老板也只是笑笑,说确有其事。确有其事也好,为名声也罢,对很多学生来说这都不重要,店里的菜好吃就行。不过也不是经常吃得起,偶尔来一次解解馋还是负担得起。 待老板走后,陈盼看着锅里堆得老高的配菜,不由得头疼。忍不住怒斥道。“你不知道鸡肉入味全靠汤汁,你这冬瓜罗卜青菜的,是想吃大杂烩?” “本小爷……我家里的火锅就这么吃的,你行你来。” “一看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惯时。”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快吃吧。”江澈敲了敲碗,两人各自哼了一声,埋头吃饭。 江澈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想了想,又发了一条。吃了几口饭,手机震动个不停,打开手机,看得江澈直摇头。 “啊哈,老哥,你竟然会给我发信息。这么久了你也不联系我,我可想死你了。” “刚给你转了,不够再跟我说,过年我就回来了,怎么样,高兴不,回来请你吃大餐。” “谢了,有事,等会儿再说。”江澈看了一眼另一条没有回复的短信,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是一年多了,江文没参加中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澈哥儿,你说说,刚才那句是不是你早就想好的,还名字都用上了,不然你也用我的来一句。” “什么早想好的了,这叫取景应景,真实再现。”陈盼不乐意了,她觉得挺好。 “去去去,你个黄毛丫头懂个屁,典型的花痴。” “你也想来一句?”江澈放下筷子,望向周卞。周卞直点头,很是期待。 “卞梁谋花魁,我觉得就不错,取你周卞的卞,可作通假字,又有古城汴梁之意。” “噗呲……”陈盼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江澈。 “切,妇唱夫随,没意思,没意思。”周卞摆摆手,唉声叹气。 话多了,也就意味着吃好了。锅里更多的是煮烂了也没人吃的蒜末、辣椒以及姜片,汤也快干了。 “吃好了就走吧!” 从店里面出来,便感到一阵凉意袭来,驱散了浑身的热意,反而有些舒服。冬天总是这般黑得早,下午五点多便有些昏暗了。 周卞腆着个肚子走后,陈盼拍着红扑扑的小脸和江澈走在大街上,江澈不明所以,好像没喝酒啊,就一瓶果汁。说是一起走,其实也就一小段路同行。 “哎,元旦学校要举行活动,你要不要参加。”在一个路灯口,陈盼停下来看着他。 “我不会什么才艺能做什么?”夜幕渐渐笼罩而来,涂满视野,道路两旁店铺亮起了灯,几秒钟后,红的,黄的,白色交织在一起。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从深海快速游来。 “弹吉他呗!我唱你给我伴奏。” “你?”江澈狐疑的看了陈盼一眼?平日里倒是听过她小声的哼唱过,并不难听。只不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积极心了。他本想拒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唱什么。”之所以学便是为了博人高兴,而今,他早已忘记了高兴,还会弹吗?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说着退后几步,身影隐没在黑暗里。江澈站在路灯下,灯光把黑暗戳出一道口子,把他与黑暗隔绝,与黑暗中的陈盼像是隔着两个世界。就如同那日,他们在彼此隔着两米不到,触手可及的距离里,却是咫尺天涯。 “哎!”江澈叫住她。 “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陈盼从黑暗中把头伸出来。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在书上看到的一首诗。”江澈摸了摸鼻子,差点绷不住脸,不待陈盼说话,便快速地念了出来。 “谁言红豆谓相思,梳妆台上予画眉。纵使情深似海棠,莫为光阴累,相思但无悔。” “哪本书上的,我怎么没看到过。”陈盼歪着头,一副不解的表情。 “那么多书,你没看到很正常。” “哦!”意味深长的语气,突然间陈盼穿过整个黑暗,垫着脚凑到江澈耳边,“不会是你刚刚吃饭的时候想的吧!” 温热的气息在耳边浮动带动着脸颊,江澈只觉得脸热烘烘的,梗着脖子冷冷的语气,“想多了你,赶紧回家。” 第十九章 他是一个怪物 很多个时候江澈觉得自己有超能力,比如有时候天昏沉沉的要下雨了,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再晚点下,再晚点下,等他回家再下。然后刚回到家就听到淅淅沥沥的小雨响彻窗台,他趴在窗口良久,透过玻璃窗像是看透了人生百态。 也有时候他会觉得他有上帝视角,初中一次体育课上,全班围着操场跑步,跑着跑着他心里冒出一句话。 “下一个弯道你会摔倒。”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真的摔了下去。他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想法,只知道突然抬不起脚,然后扑倒在地。后来他努力地想了很久,原来这不是他的超能力,而是他有病。 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吃饭,父亲也在。江澈看了一下时间,才想起来这几天是考试,回来得早。其实父亲也不是很少在家吃饭,不过大部分江澈都是在学校吃过了,上晚修回来的时候,父亲母亲早已睡下了。 “吃饭了没,要不要再吃点。”母亲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江澈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有开灯,黑暗便像是一个沉默的世界,而在这里他能成为这里的王。躺在床上,江澈闭上眼睛,思绪慢慢上升,周围的声音也渐渐被抽空,听说人其实是有灵魂的,能视物。至于是七克拉重还是二十一克拉,他不知道。 很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好像脱离了整个身体,思维便没有了重量。可以像在天空一样肆意的遨游,还不用穿太空服。 黑暗过后,便有了色彩,有了声音,于是人出现了,对话也有了。 洛雨晴今天的状况又出现在他脑海里,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色,他试图努力的去改变。就像是明知道结局是不好的,非得改成圆满。 他看到了他和她一起步入大学,看到了她口中提及的再不是程谨言,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 可是今天似乎成了哑剧,他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只有渐渐模糊的脸。他想留住这张面孔,却发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路灯下,那张突然从黑暗里出现的脸。以及在耳边的话语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不会是你吃饭的时候想的吧!” “是你吃饭的时候想的对不对。” “什么意思啊!” “你还没回答我。” 脑子里充斥着这样的声音,就像是失眠时硬生生挤入脑袋里的画面,恨不得全身都被束缚着,动弹不得,才不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只希望能快点睡过去,所以,只能努力地不去想那些画面,只能用力的闭上眼睛,只有极致的黑暗才能淹没一切的声音。 “咦,你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睡了。” 突如其来的光打碎了这场纷争,划破了沉重的黑暗。江澈用力的平复着心跳,忍住要从嗓子里跑出来的沉重呼吸,那种从泥潭里挣脱出来的感觉……真好。 不会游泳的人强抓着那根稻草有用吗?没用吧! “嗯?”所以只能是用这样含糊不清的措词来掩盖。 “这孩子,脚都不洗就躺在床上,是学习累了吗?” “妈,我躺一会儿等下洗,您先休息吧。” 门关上,耳边又安静了下来,隐隐从房传来母亲跟父亲的对话,好像是你怎么都不关心孩子的情况之类的话,较为清楚的一句是“雨晴的妈妈今天下午来家里一趟,说是多亏小澈今天送雨晴去医院,也不知道好点没。”然后就被电视剧里的打斗淹没。 江澈起身关了灯,把鞋一脱,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小小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 他是一个怪物。 …… 窗口的台灯还在发着微光,铺满了桌面的试卷一个字还没写。没有了蛙声的夜显得寂静一片。不知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多久,终于被一阵压低了的笑声打破,于是,影子在试卷上来回晃了晃,世界活了过来。 似乎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些唐突,陈盼捂着嘴,笑意却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唰唰的写着,然后小声的念叨着。 “谁言红豆谓相思,梳妆台上予画眉,予画眉。”正念叨着,突然看到桌子上的小镜子,镜中的她刘海儿早已经重新修过,眉毛是极为标致的远山眉。 “哎呀,妈妈说晚上不能照镜子的,会丑。”陈盼用一只手捂着眼睛,赶紧把镜子放倒在桌面上。 端着牛奶站在门口的妈妈嘴角抽了抽,拧着把手,打开了门,有些疑惑的问道。“大晚上的照什么镜子,干什么呢?” “妈,你偷听。”陈盼看到妈妈进来急忙拉过试卷盖住了草稿纸。 “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刻意的,让妈妈看看。” “妈我想看电视,我陪您。”撒着娇推着妈妈来到厅,陈盼躺在母亲怀里,温度从杯子通过手心传递到心里,像是有一片羽毛划过。 软软的。 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徐温婉溺爱的道“我的盼儿长大了,也有秘密了。” …… 闭上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反而不会是全黑的世界。那些或红或白的线条会扯动着模糊的视线,投射出物体的轮廓。 睁开眼,昏黄的路灯在黑暗里戳出一个缺口,但也只在一个很小的范围。比如连对面那扇窗都照不亮,洛雨晴看了下时间,九点零三分,一个很早的时间点。手机对话框里那个备注着男朋友的界面,最后一句注意身体,天冷了。还停留在十分钟前。 而很多句“你是我女朋友,我才是你男朋友。你整天跟他腻在一起,那我算什么?”却飘得很远,在寂静无人的夜空里没有半点回响。 也就意味着,她闭上眼睛不过十分钟,可为何她觉得那样久远。就如同下午清冷的日光下,江澈走过斑马线转过头来没有焦距的眼睛,就如同离他发信息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而她没有任何回复。收件箱里的问候渐渐被染变上了悲伤的情绪,在寒风中呜咽了起来。 也就如同他现在还没有亮灯的房间,不知道是还是刻意的还是睡了。洛雨晴放下手机,抹了一把眼泪,转头面向墙壁开始睡觉。 那种不安的情绪终于变成了现实,留在耳边的只有两个字。 “锁了。”不知道被谁锁了,所以进不去了。 第二十章 孤独患者 冬天似乎一如既往地的慢,呵在手心里的白气很久才会消散。热水房前的队伍永远都不会减少,很久了才会慢吞吞的向前走几步,然后又是苍白而呆滞的脸。教学楼顶时常飞过的白鸽也很少见了,所以就少了一些指着天空乱骂的倒霉家伙。 课间操过后,所有人都堵在楼梯口,顺着拥挤的楼梯一步步走向教室。当然,回到教室也不全是趴着睡觉的,总有个别精力过剩的家伙拿着个扫帚就能大声的歌唱。 江澈看着窗外,慢慢地把头靠了上去,走廊上男男女女的站了一大排。比课间操的队伍还要整齐,嘻嘻哈哈的交谈声像是在讽刺着那些只知道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同学。教导主任挥舞着手臂大声的指挥也比不过这一刻的自觉,冬天即使是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手套,把脸遮得只露出一半还能让人献殷勤个女生,注定是漂亮的。 而在视线更远处,洛雨晴提着个红色的塑料桶正往楼下走去,走了三两步远,便被同班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接了过去。再出现在楼梯口,是两只手,中间红色的水桶像是一个大大的中国结。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洛雨晴示意自己提进去,男生没有放手,反而用手握住了水桶中间的铁丝,两只手重叠在了一起。洛雨晴踢了男生小腿一脚,从面部表情上江澈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牵住你从未牵过的手的过程简单吧!只要你脸皮足够厚,足够的不要脸。 江澈知道那个男生,但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在这样隔着的一道玻璃窗里。似乎这个时候的男生总喜欢在女生面前表现,班上学习成绩拔尖的男生在男同学问问题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副我还有很多题没做,没有时间的急迫感。而在女生去的时候,便迫不及待的把同桌撵走,一道题讲到了上课依旧没完,下一个课间休息继续。 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热情待人的性格。所有人都戴着一副虚伪的面具伪装着自我,慢慢地靠近自己的目标。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这世界爱美之心人人都有,美好事物的身边又怎么不环伺这几头狼呢? 他不是不在意,而是没了理由去在意。 “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陈盼看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江澈,莫名的想起以前发呆的他。虽然接触多了发现其实他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只是喜欢发呆。而现在,她只不过去了一趟洗手间,怎么一下子忧郁成这样了。 “发呆。” “还没够啊,你这是在等待明年春天?” 江澈黑着脸,这话够歧义的。 “不会够,也许一辈子都这样了。”江澈调整一下姿势,语气慵懒,继续远眺。那些迟来的总会来,那些会走的总在走。所有人都可以大义凛然的说着没关系,还会遇到更好的。却又在以后的时光里怀念那些失去的。 可是爱情这东西啊,总是相反的。你可以给自己下最后的通牒,告诉自己不要再在乎了,不要再没自尊的逃避了。可是,往往会在下一刻看到她的时候忘了自己。 “你这是病。”陈盼没好气的看着他,日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开阔一片。最近他的个子总是在飞窜,已经过了她一个头了。 “嗯,是病,得治。”江澈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最讨厌冬天了。陈盼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得孩子气一点。 她望着他手臂上消得快看不清的牙印。才恍惚的觉得时间过去很久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她为之珍惜的记忆,被泡在时光的溶液里慢慢地耗尽。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这样的对白还能留着多少呢? 十不存一吧! …… 接下来的一节是数学课,距离那日的考试已经过去了一个周。各科成绩慢慢的都下来了,数学是最后一科没有出成绩的科目。很多人都已经没什么期待了,因为栏里的大红榜上已经公布了年级前四十名的名单,也在周一表扬了这次取得好成绩的学生。 成绩差一点儿的更是不想知道分数,因为数学总是有一部分人学得很糟。 “这次就不念成绩了,通过这次考试相信大家也有了定位,知道自己在哪个层次。还有一个月不到就是期末考试了,希望大家能拿出个好成绩回家。” 一说不用念成绩,很多人都在欢呼。其实很多时候,觉得老师也挺可爱的这种想法就是出现在这样的时候。不是因为对你有多好,而是在你心里加一剂强心剂。 “不过着重强调一点,下学期来你们就要面临着各种考试。以备高三最后的冲刺。” “老师,我们高二还差半年。”有学生纠正道。 “我说的是为高三做冲刺,不是说你是高三。另外,这个问题应该是你们班主任来提醒你们的,我就不多说了。”数学老师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才踏出校园没多久,带着个黑边眼镜,语速很快,可能是年纪大不了多少,所以话也多。他把卷子放在讲桌上,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继续道:“不过我发现你们班还人才真是多,前几天听你们英语老师说有人缺考,这下竟然有人在数学试卷上提了一首诗,我和你们语文老师分享了一下,还不错,挺有意思的。” “我们那时候是没这种水平,不过大学社团里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会有人赏识的。” “谁啊,情诗吗?老师念念呗!”学生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眼巴巴的看着,情书在这个年纪备受关注,而写情书被老师夸奖的还真不多。很多人也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所以班级上一发现谁文章写得好,就会有人偷偷的去找帮忙。 江澈偏过头,没有看向讲台,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似乎与他无关。窗外的日光似照不穿这薄薄的玻璃,没有丝毫的暖意传来。只有学校足球场旁边的常青树还挺直着腰杆,在寒风中屹然不动。 他眯着眼睛,觉得好生无趣。 江澈不知道,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讲台上的时候,在这样的焦点下,依旧有人默默地看着他。在注意到窗外之后,迅速地转过头,睁着眼睛很认真地注视着前方。 十七岁了。 我知道自己喜欢你,可你没法带我去。我会等待下一个路口,下一个路口,你会冷着脸,我会笑得很欢喜。 而在不远处,出来上厕所的洛雨晴似乎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喧闹停下脚步,良久,转而上了另一边的楼梯口。 阳光下你低头的样子,沉默得像一幅画。就如那时在窗外低头写试卷的你,不同的是如今你在窗内,我在窗外。没变的还是我在注视着你,这样的画面,会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沉甸甸的浮动在我的眼眶里,是我不敢触及的禁区。 试卷最终交回到江澈的手里,不是一张,而是所有。每个人都兴奋地看着他手里的试卷,打量着周围的同学,试图找出那张写着情诗的试卷落入谁的手里。 江澈望着他们,把手里的试卷分给另外几个同学,突然笑出了声。在老师善意的笑容和很多张期待与失望的表情里。 “我竟然看到江澈笑了。”后排靠窗口一个女生在座位上喃喃自语。在同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扯着同桌校服宽大的衣摆,似乎有了巨大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第二十一章 是够假不正经的 我竟然看到某某某笑了,和你竟然会说脏话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一样的。而且本身并没有什么笑点,只是当这两件事凑到了一起,又都发生在你身上,又代表了怎样的过往。 你一定经历过遇到一个人而把自己给忘了的时候吧! 还没确认喜欢上洛雨晴之前,江澈虽然话也不是很多,但绝对不少。走廊上吵闹会看见他,跟女生斗嘴被划三八线也有过。 而某一天他指着那个女孩气急败坏的吼着“你奶奶的,我招你惹你了,你就不能不要烦我,我惹不起还躲不起。” 换来的却是一张无辜的脸和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江澈,你竟然会说脏话。” “狗屁,谁不会说脏话,不会说脏话的不是人。” “噢!你以前不说脏话的,那你以前不是人咯。”很理所当然的口气,很无辜的眼神,没有一点辩解的成份,江澈完败。事实上就一件很普通的事,非得划三八线,而下课江澈想出去走一下女生不让。 能把一个好脾气的人逼到这个份上,当然不可能是第一次了。 同现在的我竟然看到江澈笑了,江澈竟然会笑是同样的感受。只是江澈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同样的来一句“谁不会笑,不会笑的不是人。”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很疑惑的道:“谁都会笑啊,可能只是我笑的时候你刚好没看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澈才意识到当时认为是无解的答案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温柔版的。比如他还可以狠一点说“对啊!以前我不是人,是色鬼,是色狼。也就可以像现在或者以后,在面对另一个人时打破彼时的常规。 后来,江澈遇到过很多女孩,她们或开朗或文静,但他唯独记住了一个叫李双的女孩,因为她总是有很多问题。一下课就能看到她发来的信息“下课了吗?忙吗?在干嘛呢?”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就看准了时间,然后在下课铃响之后发的。不过他就是讨厌不起来,反而有种期待感。 他期待每当他拿出手机的时候,就仿佛会看到一个带着求知欲的女孩,她会很傻也会很天真。她会问他,“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会让人变得开朗吗?一想到他就是甜的,你怎么相反了。” 也会吃醋,装作满不在意的试探着“你说你当初要是表白,不暗恋,那肯定在一起了。” “这是个秘密。”江澈故作神秘,在女孩要横眉怒目的时候,歪着头看着她,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你有秘密。不过,不错过她怎么能遇到你。” “所以,你看我这不是变得开朗了吗?一想到你就是甜的。” “……” 年少时的喜欢啊! 教室的喧闹很快就安静下来,江澈回到座位,把试卷放回书桌里。想起所有试卷上都写着的同一首诗,不由得摇头失笑,觉得这老师还挺有意思的。而拿到试卷的人则欲哭无泪的翻找周围人的试卷,想着这是不是老师的恶作剧。 一场风波悄然而退。 “不就是笑了一下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周卞皱着眉头,看着同桌方馨。 “就大惊小怪了,我就是没见他笑过,我还就喜欢看他笑,怎么了。”方馨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周卞。 “你你你。”周卞语无伦次,嘀咕着“我又不是没笑过,还经常把笑容挂在嘴边,怎么不见你惊讶。”虽然很小声,不过还是能听得见。 “就你,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谁稀罕。” “切,想看你也看不到。”周卞怪叫着,扯了一下方馨的胳膊,在方馨看过来的瞬间,理直气壮的指着自己洗得很干净的校服,道“两清。” 方馨恨得牙痒痒的,拿了桌子上的透明胶带,唰的一下,一条三八线成型了。动作熟练得像是练过很久。 几分钟后,某只手故意超过,然后胳膊肘一带,很是大惊小怪的嘟囔着“哎呀,这三八线不标准,还是我来吧!”然后贴在了自己右手边,再往右是一条一米宽的过道。 后排的同学看着这别扭的两人,嘴角抽了抽,见鬼了一般。 …… 下午放学的时候,暮色如同墨汁一样分散开来。没走多远天空就暗了,从教室到校门的路种满了类似铁树一样的植物,长得很高,即使在冬天也伸着巨大的叶子横向天空。也会结出一串串拇指大的黄色果实,被人们戏称为“铁果。”寓意便是得到它便会拥有一颗铁石心肠。所以往往有人摘,便是为了让某人死心。这无疑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悲伤的事。陈盼看着同行的江澈,撞了他一下,努着嘴。 “哎,你就这么不喜欢笑啊。你看你一笑就让人大惊失色,得多笑,别浪费资源。” 江澈瞥了她一眼,耸着肩“我又不是犯花痴,干嘛傻兮兮的对着别人笑。”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卞皱着眉头思考,难道对着别人笑真的很傻?难道这年头女孩都喜欢走高冷范的?肤不肤浅。 “那你不犯花痴的时候,笑过?”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陈盼停下脚步,望着江澈。 “我假不正经的时候,笑过。” “我看到过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江澈展颜一笑,两排洁白的牙齿在暮色里很是显眼。 陈盼咳嗽几声,抬头望天,马尾辫跟随着身子律动,指着天空的一抹黑得看不到其它颜色的云彩。恶狠狠地道,“是够假不正经的。” “花魁,你还准备和我们一起?”陈盼走了几步,依旧恶狠狠地看着跟在后面的周卞,这个家伙跟他们回家的方向不是一致的,还要惦记着她那一小段路。 “对着别人笑真是很傻吗?”周卞看着两人问道。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像是看透了什么似的,相视一笑,“是够傻的。” “哦!走了。”周卞挥挥手,转身消失在暮色里,没有计较陈盼叫他花魁。 下一个路口,陈盼同样跟江澈挥手,告别。年少时的喜欢或许还称不上是爱,它固然少了一份责任。却足够刻骨,纯真。而每个变好的男孩女孩,谁没有一场刻骨铭心的恋情。 暗恋也好,在一起过也罢。 江澈抱着试卷,刚打印出来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第二十二章 油粥 清晨又慢慢地堆起了雾。 昨天天气预报又在报道这几天的气温会下降,可能还会有一场雪。所以,今天注定会很冷。 五点多一点,洛雨晴打开灯,穿好衣服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出房间的时候拉开了窗帘,玻璃窗上印着一朵朵冰花,她试图用手抹掉,良久才醒悟过来是在窗外,她知道对面同样是一扇紧闭的窗。自己房间里的灯光只照亮了一米左右的距离就无法靠进了。 清冷的光线来不及照亮四周的墙壁,有鸽在“咕咕咕”的叫唤,这个时候的它们都还因为寒冷而蜷缩在小窝里。 其实也挺羡慕的,每天只要填饱肚子就可以呼呼大睡。而不用像人一样,想得多,计较也多。 主卧里父亲母亲还在熟睡,也能听到不是很大的打呼声。其实不是刻意的起早,只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 昨天傍晚江澈和陈盼有说有笑的画面还储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洛雨晴拿起手机,收件箱里的短信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到家了吗?记得要多休息。” 时间显示是十天前,可她都快想不起来那天的事了。此刻,想了很多话,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回家了吗?自然是在家的,记得要多休息,可又没生什么病。摸了摸肚子,柔嫩的手心传来一阵刺痛感。 会留疤吗? 会吧。 也有很多天没跟他怎么说话了,偶尔会在食堂跟他一起吃饭,可大多数是沉默。也不是刻意不说话,只是那张在冬日里的面孔即使在笑,也能看得出悲伤的轮廓来。 从冰箱里把母亲准备好的冻米放进锅里,添上水,开了火慢慢熬着。又准备了一些姜蒜之类的调料放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粥可以在水和火的作用下慢慢变得黏稠,可人却在爱与恨之间渐行渐远。如果不是在意,又怎能压抑着悲伤而不逃离呢? 就着糖喝了一碗粥,却没尝出丝毫的甜味。把碗筷收好,将早已准备好的保温杯放进书包,走出了家门。 冬天的路灯往往要积蓄很久,所以并没有光。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大地苍茫一片。江澈房间里的灯光还没亮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睡过头了,洛雨晴紧了紧衣领,摸了摸有些麻木的脸,把凉意挡在外面。 …… 瞳孔里不知何时聚满了光,橘黄色的灯光驱散了浑身的寒意。十几分钟后只听到门合上的声音,面前便多了一道身影。这么急,看来是起晚了,也就没吃早餐吧! “睡过头了,你怎么不打电话叫我,站在外面那么冷。” “忘了。” “傻了啊,这都能忘。” 洛雨晴把保温杯递给江澈,江澈接过打开,温热的气息和香味扑面而来。 “给我做的?” 他最喜欢的油粥。顾名思义便是油的,黄色的姜末和白色的蒜泥入味。洛雨晴看着他,伸手把他因为匆忙而没有弄平的衣领抚平,却换来一个大大的微笑。 傻傻的,令人心疼。 她只是心血来潮般的一次关心,他就乐得像个傻瓜。那么他无数次的关心,又换来了什么呢? 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呢?忘了,是忘记叫你起床还是忘记了外面很冷?而你的,忘了?又是指哪一个? 许多人啊,在年少无知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或默默地装在心里,或肆意张扬高声喧闹。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对错之分。然后由日积夜累的爱而不得慢慢变成了恨,变成了压在心里的魔鬼。 许多人就是在这爱恨之间不断地变换着脸,压抑着自身的欲望。一旦爆发,便露出丑恶的嘴脸。 可总有一些人,撞了南墙也傻傻的不回头,可又会有谁心疼。 陈盼又一次踩着上课铃跑进教室,看到老师还没进来暗自松了一口气,红着脸回到座位上拿书呼呼的扇着风,还不忘记对着江澈补一句,“好险,差点迟到了。” “你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六次了。”江澈目不斜视地打开语文课本,弦外之音就是一个星期七天,除了不上课的一天,你都占了。 “那也比你一个星期发无数次呆正经得许多。”陈盼气势丝毫不弱,嗯,虽然比以前发呆的次数少了点,不过还是爱发呆。 “很热?” “还好,不是太热。”陈盼不明所以,愣愣点头。 “我冷。”江澈扭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满的是不乐意,“所以你一大早来就让我和你凉快凉快?” 陈盼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想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直接往脸上摁了上去,大冬天确实是天然的冷藏室,适合……凉快。 “那就凉快凉快。” 江澈死死的瞪着陈盼,鼻梁上的眼镜也因为她粗鲁的动作跑到了额头上。有些滑稽,却也生动得可爱。 “嗨嗨嗨,你看。”教室最后排,方馨看到这一幕丝毫“不害羞”地捂住眼睛,几秒钟后疑惑怎么没人回应,放下手扯了扯周卞的衣袖,对上一张冰山脸。 “干哈!” “嗝……”方馨打着嗝,以每光年运行一厘米的速度转回了头,好像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而那句小冤家又少儿不宜了,胎死腹中。 后来,方馨每每想起那一幕,她都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拳打在那张脸上,最好打掉几颗牙,嘴里漏风看你还怎么装深沉。她见过周卞嚣张、嘚瑟以及各种死皮赖脸的模样,却从来没见他对她冷着脸。 而那一次,她竟然怂了。 快要放学的时候,江澈叫住了数着倒计时正准备往教室冲的陈盼。于是,陈盼只好又把书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瞪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装模作样的看着黑板,心思早已经飞到了回家的路上。很多学生也早早的收了,准备往食堂冲。这似乎是学生时代该有的特征,青春本就是躁动不安的,不吃饱肚子怎么能好好学习呢?与那句不吃饱肚子怎么减肥是同样的道理。 第二十三章南陈,汝之肆,近日何如 冬天的饭菜总是要冷得快些,食堂里的人像是挑剔的猫,刚才还拥挤得连位子都找不到,现在一下子空出了很多。蓝白色的餐桌在冬天寂寥的冷光下显得更冰凉,几个餐盘还残留在上面。 江澈敲了敲洛雨晴的餐盘,示意她快吃。洛雨晴抬头看了江澈一眼,微微怔忡。不知何时,男孩嘴唇边泛起了青色的胡茬儿,凸显的喉结,日渐挺拔的背。似乎很多年就这样过去了,而那样的夏天也不会再有了。 温暖而没有悲伤的笑脸。 低下头胡乱的扒了几口饭,才注意到已经不冒热气的菜,索性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随之还有一起站起来的江澈,一同走出了食堂。 经过开水房的时候,早已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堵住了过道。水从龙头里汩汩地淌出来,撞击在瓶底发出一阵回音。低下头的学生面孔被冒出来的热气模糊成一团,有些大胆的男生用手轻轻地触碰着水管,企图缓解冻僵的手,更夹杂着不要挤,让里面的人先出来这样的话语。各种颜色的保温瓶像是春天里姹紫嫣红的花朵,一大簇一大簇的拥在一起。 “我还有点事,会晚一点儿,今天就不一起走了。”从队伍里挤出来,洛雨晴看着给自己开道而走到前面又停下来等自己的江澈,说道。 “行。”江澈点点头,依旧是温和的面孔,鼻梁上挂着的镜片不知道被从哪儿飘来的雾气模糊了,看得不太清楚神色。往常不一起回家的时候也有,如果是打扫卫生这种小事就在教室里等一下,而不一起走便是不用等了。 江澈挠了挠后脑勺,想着放学后要做的事情,神色有些为难,“正想跟你说,等下如果一起走的话得先去见一个人。” 洛雨晴没有说话,四周的景物清晰地投射在眼眶里,心里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草丛里的那簇桂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校门口两边的梧桐叶只剩下零星的叶子还挂在上面。一阵风吹来,便不情愿的落了下来,也不会再有学生或抬头或低头在寻思哪一片树叶好看,拿着夹在书里做标本。这样的情怀在经过没有桂花香覆盖的下水道,突然涌现一股刺鼻的味道。 …… 下午最后一节课还剩十分钟,江澈盯着门边墙壁上的钟,看着秒针越过分针再越过时针,一分钟过去了,然后又重头再来。心里想的是难怪总有人乐此不疲的数着时间下课,有这么一个定时器在这,谁能忍着不多瞅几眼? 陈盼一如既往地抬头看了一下时钟,看着江澈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有些奇怪。老师已经没在讲课,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老师很能理解这种属于强迫心理的行为,虽然越是强迫时间就越过得慢。所以,一般没什么非要强调的重要点,会留十分钟自己看书。 那么,这会儿他在看什么?带着这种好奇的想法,陈盼斜着身子,注视着江澈,心里无数个想法冒了出来。他侧脸挺好看的,鼻梁够挺,戴着眼镜更有味了,哎哎哎,腮边还有绒毛,这是“嫩”的标志啊!可能是感觉这种做法不太好。于是,她手杵着下巴转而瞪着时钟,眼珠随着秒针转啊转,不知道转到几圈了,只感觉眼前一阵模糊,睡意渐渐袭来。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疼得小脸都皱了,眼泪汪汪的。心里涌现一种明悟,原来他不数着时间等下课,是在给自己催眠呢! 这家伙真是太坏了,有这么好的法子度过这难熬的十分钟竟然不告诉她。 转过头,江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 走出教室的时候陈盼还红着一张脸,心想还好没直接盯着他看,不然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还是有点囧,一想到囧字,她撇着小嘴,八字眉,更像了。心却是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我跟你说,今天她扯我衣袖,我转过头就是一句干哈,她直接就懵了,你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真是精彩。” “我跟你说,今天我是浑身哪哪都得劲,小爷我终于翻身了。以后就是我横眉冷对千夫指,她就俯首甘为孺子牛。” 周卞还在吧啦吧啦说个不停,脸上就是两个字嘚瑟,说他今天是如何如何的帅,方馨被他一眼就吓得不敢说话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冷着脸也有这么大的魅力。 “吾决定了,吾以后不逢人就笑。”校园里,回荡着这近乎嘶声力竭的呐喊。 江澈捂住耳朵,很是头疼。虽然有那么点味道,不过还是问道:“那你知道她叫你是因为什么吗?” 周卞:“……哈,好像不知道。” “子非鱼,不知鱼之乐。” 我不是你,所以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连别人叫你做什么你都不清楚,就拿着一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像谁欠你钱的脸色,给谁看呢! 喧闹声开始传到心里,连带着耳朵也听见了声音。于是大脑的神经末梢被接通了,整个身体像是按下了开关,通了回路。陈盼茫然的看着热闹的人群,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好了,就别瞪着你那双空洞无神的眼了。”江澈有些无奈,本来他还想找什么借口叫他跟自己走,没想到出了校门口她还是一言不发,就连周卞一连串的话语都没听进去。皱着眉头,整张脸写了一个大大的囧字。难道就因为被他看到她为了不打瞌睡而狠掐自己,然后眼泪汪汪的样子? 好在不用提醒她往哪走。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吃饭?周卞呢?”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格局,头顶上“南陳老店”四个大字苍劲有力,要不是这几个字里只有一个是繁体字,又恰好是她本姓,估计她都认不清。视线里红泥小火炉,冒着热气的火锅泛起阵阵香味。 “想什么呢,办正事。”江澈敲了敲陈盼的小脑袋,女孩痛呼一声,捂着脑袋抱怨着不知道冬天打人可疼了,抬起的脚却依旧跟着。 正在给人结账被称为南陈的老板看到这一幕笑着摇摇头,年少时候的爱情啊!怎么能不羡慕。不过想起自家被称为南陈,从开店到现在再乃至以后,提起南陈就意味着爱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就涌现一股豪情。 “小哥儿,两位今天要吃点什么。” “不为食。”江澈挺直腰板。 老板亦是挺起胸膛,收起懒散的神态。“何故?” 陈盼傻眼,不明所以,这演的哪一出啊,事先他也没跟她商量,她听不懂哇!平时周卞爱以江湖称,可也是近乎白话文,自己作乐而已,也没这么咬文嚼字。难道古代说话就是说了让水平低下的人听不懂的? “南陈,汝之肆,近日何如?” “贾善,今又熬夜矣。” 第二十四章 南陈怪老头 很久之前就听周卞说过,南陈那家店里有个叫南陈的怪老头。此人偏爱古言,奈何时至过迁,苦逢找不到知音。 都说五十而知天命,他周卞虽素以江湖人自称,可也不喜欢文绉绉的那一套。故而,他只有断章取义,学会的永远只有吾、也、老头儿等现在一些不常用且听起来不友好的词。 可在知天命的南陈老头看来,他算半个。因为他觉得周卞这人很会来事,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很是对他的脾气。比那个沉默的小家伙可爱得多了。 故而,每次周卞去,上的都是最大、腌制最入味最新鲜的风味鸡和蔬菜。 周卞也经常用来嘚瑟,说什么古来曾有帝王为搏红颜笑,烽火戏诸侯。今昔就有他周卞待君桌上座,新鲜鸡火锅。虽没有帝王的排场,却有小人的气魄。实则是挖苦当时南陈说可以当他师傅。 陈盼虽不以为然,却也觉得这样的画面挺有趣。如今和那一幕联系起来,这一老一少,一大一小,一唱一和,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人到七十古来稀,古来且为千岁期。这二人加起来可不正好? 其实算起来,江澈和南陈老头结缘还是因为一顿饭。有一次周卞叫上江澈,正好遇到了南陈老店开业一百零五周年,南陈给那天所有人都出了一个问题。只要答上来今天就全免单,当然也不强求,只当是添一个彩头。前提是把手机放在桌上,有几人就有几部,没带的则视为不参与。 再可想,以2g网络为天下的当时,要耗时多久? 题目出自于《礼记 内则》,曰: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调以滑甘。多其时味,所以养气也。四时皆调以滑甘,象土之寄也。 礼记中说春吃什么夏吃什么秋吃什么冬吃什么?酸苦辛咸各归何位? 很多人要不是看到下面两句白话,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答案最多的就是冬吃萝卜夏吃姜,至于春吃什么秋吃什么则千奇百怪。春天嘛!白菜青菜空心菜,毛豆扁豆红豇豆。 又一人答曰:“春吃花,夏吃叶,秋吃果,冬吃根。” 南陈眯眼一笑,“花是什么花,叶是什么叶,果又是什么果,根又是什么根。” 众人绝倒。 “南陈老头,你这不是为难人嘛!管他什么根花果叶,皆为植物,吾当食之。”周卞大为不平,这跟永远有多远一样,属于无解。当时他就说了一句。 南陈很是诧异这样的回答,走到周卞面前,道,“善,吾可为汝师。” 周卞当时脸就绿了,对着江澈道“干他。” 南陈笑眯眯的转过头来看着江澈,众人也纷纷给江澈加油打气,毕竟只要一声喝彩,就能看到一场热闹和可能的免费午餐。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江澈只好起身,“先生之言,看似两题,实则为一。根花果叶,各有所属,各为不同,故盖之。” “酸苦辛咸,木火金水之所属,五味入胃,各归所喜。故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咸先入肾,久而增气,物化之常也。” “幸,忘年之交也。” …… “哎,我发现你不正经的时候挺多。”陈盼背着书包,一路踏着正步,还是连蹦带跳的,马尾辫跟着一甩一甩。 “你应该说我假不正经的时候不少。”江澈看着蹦蹦跳跳的陈盼,不由得提醒着“小心摔着。” “我可以当你是夸我。”陈盼嘻嘻一笑,“跳着暖和些,摔倒你会扶我不,你得动起来,大好年纪像个小老头似的,不急不缓的没朝气。对了,这个周末你准备做什么。” “躲进被窝,冬眠可以不。”江澈报之一笑,紧了紧手里的书,暗道这冬天怪冷的。想了想,“你呢,今天回去跟你母亲说一下,让她抽个空带点样品去谈一下,有个固定的市场只需要按时送过去就行,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会好一点。” “南陈老店一年四季都会营业,所以得种植全面一点,我想想啊,冬吃萝卜夏吃姜,春天秋天吃什么。” “谢谢你,江澈。” “啊?” 正在思考春秋应该种什么的江澈没太听清。 “我说谢谢你,江澈。” “哦!你应该谢周卞,他跟老板关系还不错,我沾他的光。”依旧皱着的眉头,表示还思考自己的答案,没在意她说的话,陈盼无语,蹦蹦跳跳的跑到了前面。 如果不是周卞曾经跟她说过那些事,她可能会归一部分在周卞身上。可是记住的是你,帮我的是你,出面的还是你,怎么能不谢谢你。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不是一件可以忽略的小事。要是这么容易找到固定的买家,她母亲又何必起早贪黑的挤在小摊位上这么多年。 南陈百年老店,又岂会没有固定的供应商。做到这种程度的店讲究的便是食材,不是随便一些瓜果蔬菜都能拿来用。身边的这个男孩不是不懂,这个世界对于老百姓来说了,对生活的苦恼是远远大于知足常乐的。 暮色笼罩而来,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蔓延,渐渐看不清了眼前的物体。周围的建筑物也只投射出淡淡的轮廓。快回到校门口时,陈盼的身影也模糊了,江澈摇头,黑暗里传来陈盼的声音,像是撞到什么人了,不停地向对方道歉,他快步跟上。 “怎么了,你没事吧!”江澈一头撞进黑暗里,远远地看到三四个人影,这么几秒钟,竟然跑这么远了。 视线渐渐被定格,像是有人用相机拉近了远处的距离。江澈望着抱着半人高粉色米奇熊的洛雨晴,以及站在她身边没见过面却看过无数次照片的程谨言。 脑海里浮现的是中午那句“我还有点事,会晚一点儿,今天就不一起走了。”也就对应着自己那句“正想跟你说,等下如果一起走的话得先去见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说的,放在此刻就很应景吧! 就如站在你身边的他,和站在她身边的我。 洛雨晴抬起头,透过米奇熊看向江澈,又看向还在道歉的陈盼,接过后拍了拍看不到脏的米奇熊,报之一笑。这万千灯火般的世界里,即使是黑暗也挡不住男孩关切目光里对应着的礼貌女孩。 那么,“你没事吧!”又是对谁说的呢! 第二十五章 我以为 曾经我以为,相遇了就会是永远,什么风雨,都不会让彼此分开。 曾经我以为,人生漫长,岁月无尽头,都不够长久。 所以我以为,所有认真的喜欢都能够被人接受,如今都不如你牵住他的手。 江澈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除了会神经质的发一天的呆,懒得说话,沉浸在自己幻想出来的国度,甚至以为自己有超能力之外。还有超强的情感记忆力以及伤悲春秋的笔力,总是能记录那些生命里痛到极致的感受。 在私学那几年,因为要打发无聊的空余时间,他从图书馆借了很多本关于幻想的作文书。每天都在脑海里讲述着动人的故事,不同的是那时候是没有爱情的。有一次课堂上老师要求以“假如我是……”为题写一篇作文,江澈写了一篇假如我是一片云,得了全班最高分。 “假如我是一片云,我会遮住沙哈拉沙漠一天的太阳,给大地带去片刻阴凉。” “假如我是一片云,我会很小气的撕下一角,让人知道,棉花糖不是我,我也不是甜的。” 他站在讲台上念完自己的作文后,老师问他为什么只遮住一天的太阳,而不是下雨,为什么只是撕下一角,怎么知道云不是甜的。 教室里响起稚嫩而清凉的嗓音,江澈小朋友很认真且很严肃的开口说话了。 “因为我只是一片云,白云,下不了雨。因为我是一片云,所以我知道自己不是甜的。我不是神笔马良,满足不了所有人的愿望,我只是一片云,可我又不是一片真正的云。” “可我是神笔马良啊!” 话落,伴随着哄堂大笑,站起来的小丫头扎着两根羊角辫瘪着小嘴,梨花带雨。 “我知道啊!”江澈挠后脑勺,望着小丫头,有些不解,木讷讷的继续说“我又没说你不是。”他是知道她的,苏小樱,这次作文只比他少两分。 “那你干嘛说云不是甜的。”苏小樱小丫头在她的作文里写道,“假如我是神笔马良,我会画出依依杨柳,江南水乡。假如我是神笔马良,我会以彩云为画,画出蜜糖世家,赠与天下。” 于是,分歧产生了,她站起来了。 最后老师制止了这场小风波,也让苏小樱上去把她的作文也念了一遍。江澈才知道苏小樱为什么不赞同他的说话,因为在苏小樱创造的世界里,他是一个超级大反派,压着所有人都没有棉花糖可以吃。 或许这些坐在下面的学生和说出是又不是的江澈现在还不懂字里的含义。我只是一片云,从物理的角度上来说,不管是白的还是黑的都不会有雨,何况只是一片。 他想到的不是干旱就要有雨,而是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也局限一天。残缺的才是美,来之不易的才懂得珍惜。因为我不是一片真正的云,所以我才会很小气,不会大无畏。 如果换做他人,这杂乱的心境会压垮一个人,可能会得抑郁症,但江澈不同。他习惯了孤独,也学会了从孤独中找乐趣。 但又因为他是江澈,所以每一次的敞开心扉必定是痛苦的。就像他所说,黄河心,可能否?这句话想表达的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而是看到了黄河之后,这不死心,还会存在吗? …… 昏暗的环境里四人目光相对,只有陈盼把目光收了回去。她望望四周,没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找个借口离开,只好站在原地,不过她想,没有光,也挺好。 她从不会去奢望生活能给她带来什么,只会顺其自然,信奉的理念便是平静的接受。或许小时候面对糖葫芦和烤肉的时候她两样都奢望过,会想着如果左手糖葫芦右手烤肉串那该多好。可是长大后,她看到过太多太多的不尽人意,母亲没日没夜的操劳还是为生活发愁,同学之间尽管你从没说过谁的坏话,不会对谁发脾气,对谁都抱着善意,可也总有人会在背后嚼舌根。 她便再也不敢奢望什么。 所幸,她身边也不是没有抱着善意对她的人。他会在别人背着说他坏话的时候替他说话,会关心她因为家里的事上学会迟到想着去解决。尽管他不怎么说话。 你看到过他上课打瞌睡忡怔的样子,被打扰后孩子气般的皱起眉头,也看到过他会因为喜欢上一个女孩而悲伤沉默。 你知道自己喜欢他,可也没法代替她。 洛雨晴看着江澈,慌乱的心渐渐平复,如果都撒了谎,如果都有了在乎的人,还会计较所谓的真假吗? 就像黑白空格上占满了的所有棋子,不赢不输,不前进也不后退。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语重新被咽进了肚子,再吐出来就变成了“好巧,你也在这。” “嗯,是够巧的。”江澈把握紧的拳头松开来,没有再说话。苍茫的暮色里没有光,那么在你眼里就倒映不出我原有的悲伤吧! 洛雨晴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 “你是江澈吧!”程谨言看着尴尬的气氛,有心想调节一下。 “嗯。” “听她提起过你很多次,这下终于见到了,还没感谢上次你帮我的忙,等下我请,正好聚聚。” 他伸出手,俊朗的面容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小事而已,吃饭就不必了,倒是我今天同伴唐突了,算我的。”没有去理会伸到面前的手,江澈看了一眼洛雨晴,“我先走了,别太晚。” “嗯嗯,江澈我们先走吧!”陈盼小鸡啄米似的快速点头,这三人气场太强大了,她夹在中间受不了哇。 程谨言笑着看着江澈走远,丝毫不觉得尴尬,把手往兜里一放。偏过头看着洛雨晴,“也还是有脾气的哈!还记着我骗他。” “那你就不要骗他。” 说不出来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不安吗?像是狠心地打碎了最心爱的玩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再也拼凑不起来,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面孔,可是我又何尝心安理得过。 第二十六章 童话,傻子们的对白 人总是喜欢回忆过去,可回忆却在时光里慢慢地褪去了色彩,有画面却没有了的声音,像是无声的黑白照片,怎么看都带着悲伤气息。而当那些记忆里温和的脸颊渐渐有了逃避,渐渐变成了漠然,等所有的热情消耗殆尽之后,还回忆什么呢? 记忆里的盛夏已经很遥远了,像是有人故意在眼前挡上了一层纱窗,明明隔得很近,却也再无法看清了。 很多时候,洛雨晴都会在苏小樱的询问下去关注江澈。自从那次暑假过后,她就再没有在自家的屋子周围捡到写着字的纸飞机,院子里,屋顶上,她走遍所有可以寻找的地方,可都没有了。 渐渐地,她知道了江白云称号的出处,也知道了苏马良是怎么来的。她一遍又一遍的在纸上写着那几句话,仿佛看到了站在讲台上小小的身影,倔强而认真的脸。 “假如我是一片云,我会遮住沙哈拉沙漠一天的太阳,给大地带去片刻的阴凉。” “假如我是一片云,我会很小气的撕下一角,让人知道,棉花糖不是我,我也不是甜的。” 她细细碎碎的咀嚼这些字眼,发现这样的小情绪在面对她的时候都没有。面对她,他会很大方的把最好看的弹珠给自己挑选,会送她想要的小鱼,会把她带进他的世界,会把她所想要的东西全部都给她。 可是,却没有她在苏小樱的论述里添加了自己的理解,然后在脑海里补满了的所有的细节。 却再也没有看到江澈面对苏小樱时表现出的那种不安份,那样鲜活的气息和那样生动的脸。 于是,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不同,像是对待一个会满足对方所有要求的哥哥。 就比如那句“娶你”和“我那不是在等你履行你的承诺嘛!”这些加上江澈包容她的所有,像是一条巨大的洪流挡在她面前,于是她扮演着这个妹妹的角色。而是谁的妹妹,又有什么区别? 她会故意送他两只同款的情侣笔,恶趣味的让他背自己粉红色的书包,想看看他是不是对她只是这样宠溺的面容,会不会脸红或是生气,可依旧是温和而咧开的嘴。多少个白天黑夜交替,只要她问他的还在没,他就会笑着拿出来给她看。尽管没有了笔墨,写不出半个字体。 于是,她厌倦了这场游戏,厌倦了当他和苏小樱的传话筒。厌倦了童话故事里所有的灰姑娘身边都有一个事事为她付出为她着想的王子。她觉得这不是爱情,更多的是亲情或者友情。 她想起了江文的那句话,每个死了也不肯表白的傻子,在生命里注定都会有一个错过的人。而她就是那个傻子,江澈不是。 只因为一个曾经承诺,一个在等待承诺。 其实,青春里的那些错过不是不懂得珍惜,而是不懂得去表达。有些人以为爱情就是毫无保留的付出,只要她想要。而有的人却是想看到你对另一个人没心没肺的样子,只因为她没有。 前者是江澈,后者是洛雨晴。 可是啊!到底什么才是爱情?什么又是你想看到的和想要的? 毫无保留是吗?想看到你对别人有而对自己没有的就不是吗? …… 路灯在黑暗里照亮一小片范围,夜晚的风也是凉的,带着刺骨的寒意,整个身体渐渐变得不那么利索了。黑暗里江澈睁开眼,风从没关好的窗户灌了进来,房间里温暖的气息被这片凉意冲淡了。他没有去关窗户,而是滚到了床的最里面,扯过被子,闭上眼睛,从心脏流到四肢百骸的血液又慢慢地注回了跳动的地方。 又沉沉地睡去。 梦里面什么都有吗? 梦里面真的什么都会有吗? 那些想见而见不到,那些想听而听不到的,真的会……有吗? 于是,黑暗里就没有了再睁眼视物的习惯。 江澈是被电话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从床头拿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带着些许起床气。 “喂!” “江澈,下雪了下雪了,你看到没。”陈盼站在院子里,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伸出手抓了一把,然后向天空抛洒,四散开来的雪更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落了她一身,把她包裹在里面。 “哦!”慵懒的气息,以及没有了的回声。 “江澈?” “……嗯。” “你不会还在睡懒觉吧!你还真窝在被子里冬眠啊。”陈盼哭笑不得,昨天才说今天就兑现了啊!想起上次课堂上江澈也是这样,就是不知道此刻的他有没有瞪着一张水汪汪的大眼睛。 陈盼等了几分钟,贴在耳边的电话里没有传来话语,只有一阵均匀的呼吸声,像是一片羽毛划过她的心房。她打开音乐,把音量调到最小,小声的哼着,然后放进了口袋里。 她每时每刻都知道,他的清醒只不过是清醒时的一种自我保护,她也明白那些所谓的平静,所谓的波澜不惊,都只是他掩盖的面具。 而就是这些不常见到,难以见到的孩子气息,才是他最真实的写照。她能清晰的看到这些便以弥足珍贵。 我以为我的温柔,能给你整个宇宙; 我以为我能全力填满你感情的缺口,专心陪在你左右。 也许我太过天真,以为奇迹会发生。 初二的那个暑假,终于有人把他喜欢洛雨晴的事捅了出来。其实也不需要有人刻意的去告诉,除了心大的江文之外,没有谁再看不出江澈喜欢谁了。 因为你总能看到坐在围墙上安静地少年托着腮,前一秒还拒绝和他们一起玩,后一秒因为某个人加了进来,然后跳下围墙把手伸到你面前。被分到一组后眉眼带笑,什么都去争第一。 江澈再一次醒过来已经九点钟了,他睁大眼睛看着已经被关好的窗,知道肯定是母亲关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好像梦到陈盼给他打电话说下雪了,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解怎么梦到她了。穿好衣服,蹬着个虎头棉布拖鞋,江澈把窗帘拉开,白色的天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愣了愣,江澈回到床边,拿起手机,上面有几条消息。他打开,是几张图片。 第一张照片里有个雪人,圆圆的肚子和圆圆的脑袋,头上还戴着个大红帽子,白色和红色搭在一起显得很是明显。两只胳膊收拢在肚子上,垂着头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第二张照片和第一张差不多,只是肩头坐着一个很小的雪人,它把头贴在雪人的脸上,像是动画片里经常出现的精灵。第三张陈盼站在雪人身后,穿着红色的羽绒服,俯身伸手搭在雪人另一边肩上,眯着眼睛笑得很灿烂。 江澈咧开嘴。 第二十七章 长相思 吃过中饭后,江澈回到房间里,打开窗便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被白雪覆盖的房顶,堆满雪的树梢,旁边的小道上分布着几行散乱的脚印,连平时喜欢窝在房顶嗮太阳的猫也不见了踪影。全世界似乎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淹没了声音,江澈摊开试卷,里面的字符像是能吸纳任何东西的海眼。即使是光线陷在里面也不能穿透,吞噬了一切的声音,他看着自己慢慢地被吞噬、覆盖,淹没在一片汪洋里。 还有什么是值得保留的? 还有什么是难以忘怀的? 还……有么? 除了那年苏小樱突然造访之外,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也不是没遇到过。毕竟世界再怎么大,总不能在同一个小镇里几年都遇不到一个熟人,高一那天江澈放学后一个人回家,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胖子。 当时的他正跟一个十一二岁小女孩斗嘴。橘黄色的外套像一个发光体,挎着同样的橘黄色单肩背包,让他移不开目光,而谈话的内容也简单的可笑。 “我不让你从我家门前过,你敢走,我放狗咬你。” “你敢我就敢揍你。”小胖子张牙舞爪的吓唬她。 “你不行。”小胖子继续嘚瑟,做个鬼脸,自己把胖脸往两边一拉,把舌头吐出来,然后拍着屁股示意你来啊! “别瞪,瞪你眼睛也没我的大。” 江澈:“……” 一个很有特色的鬼脸,江澈暗叹。谁告诉他胖子眼睛就小的?眼前的这个长着铜铃大小的算什么。 “万多,万胖子。” 女孩被气坏了,扬起的手半天落不下,脸色涨红,饶是十几岁的孩子,也懂得这样的举动不妥。 江澈脚步一顿,有些犹豫,想着应该是认识的,不过还是觉得这小胖子的行为有些可恶,欠揍。 “你咬我啊!”依旧是做作的鬼脸。 江澈倒退着走到小胖子面前,弯下腰,捏了捏他的胖脸,兴许是觉得还能再大一点,所以挑着眉两手往两边一拉,眼睛更大了。“胖子,我记得你也要路过我家的。”语气很是玩味。 “你,你欺负小孩子,没羞。” 万多哆嗦着看着江澈熟悉的眉眼,有些语塞,大概是小孩子总能记住生命中出现的温暖气息,所以,他还记得。那时候他才上一年级,因为想家了就哭。路过的江澈从袋子里抓了一把饼干扔到他怀里,跟他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话。那时候的他还小,本能的抓住一个能让他在不熟悉的环境里感到温暖的人,便没想着放手。 江澈本就不怎么爱说话,所以每每他找他时,便只剩下一大一小的影子在相互取暖。当然,还有满地的零食袋。只是他后来待了一年就转学了。如今再遇到,他本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情分,就勉为其难的跑路了。 不过想他万多已经不是以前那一个只会哭的小孩子了,没看到刚才那个离他家不远的“大人”也被他欺负得气急?比他大了三个月的女孩,所以他走的时候还不忘想着下次找回来。 “你个笨蛋,我还会回来的。”万多嚣张的离去,女生追出去两步,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看了江澈一眼,欲言又止。 江澈并没有注意到女孩的神色,只是摇摇头,有些失笑,生命中的再次遇到,会有多难?曾经一找他就只知道把想家的欲望当成吃的小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胖,只是长高了不少,当初他只不过是随手抓了一把饼干扔了过去,没想过会多了一个跟屁虫,他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会有感同身受这回事。 因为更多的感同身受只是出于怜悯。故而,他只是一时看到了自己而已。 他不是不喜欢说话,事实上看到别人开心的时候,他也会开心,只是习惯让他把心事放进了心里。江澈也没预料到,他这一放,便是七年。 他用七年的时间给自己筑了一座城,城里面有他对未来的一切美好的定义,别人走不进去,他没想着出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时间腐蚀了道路和城墙,荒芜了他的城市,那种叫做失望的情绪把他自己也埋葬在了里面。江澈才知道,原来他的少言寡语和掏心掏肺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不讨人喜欢。 …… 洛雨晴站在自家房顶,静静地看着飘落的雪花。曾几何时,每次下雪江澈都会被他叫出来,尽管他畏冷不想出来,然后两人堆雪人,打雪仗。那时候的江文还在,看着江澈总是被洛雨晴扔到身上,而江澈扔不准,不是从洛雨晴头顶便是从身边飞过。所以每次看到洛雨晴拍手开怀大笑,他就会嘲讽江澈扔不住准,然后他一左一右的扔出两个雪球,精准的打在两人身上。 然后挑起眉,挑衅你俩一起上。 这时候江澈就会爆发,打江文那叫一个精准,江文自然不甘示弱,不过洛雨晴总是在后面干扰偷袭他,以至于他变成了沙包。虽然不痛,不过被人追着打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他觉得好没意思。 于是,他摆摆手,跑远了,自个儿在一边玩堆雪人。 洛雨晴常常跟江澈说江文不懂风情,这样的人很难找到女朋友,一点儿都不会体谅女生,打个雪仗还真的打。然后笑眯眯的看着江澈,“你这么懂,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啊。” 江澈只是笑笑,转身从家里拿了一个水瓢,舀了些院子里菜叶上干净的雪,放上些白糖芝麻,混以鲜牛奶放在火上烘焙一下,便是夏天最甜口感最好的奶味冰淇淋也比不上。那时候的洛雨晴总是会瞪大眼睛看着跑过来的江文,非常讨厌他,因为他总是吃太多,以至于她吃不够。江澈又不多做,还告诫她不能多吃,她自己又不想动手,其实她也偷偷尝试过,只是除了一点儿甜味之外,并没有什么口感而言,故而作罢。所以总是期待下雪天。 很多时候江文都会若有其事的指了指远处,然后洛雨晴就尖叫着跑过去把雪人给踢了个粉碎。江文就趁机用勺子大口大口往嘴里送,洛雨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江澈只好把手一收,走过去让她捧着吃,无视江文幽怨的眼神,自己消灭地上的涂鸦。 偶尔也会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涂鸦,用树枝在雪地上写得并不明显,“洛雨晴就是个狗尾巴草,整天跟着我们混吃混喝,打不得又骂不得,羞羞羞。”江澈只看了个大概,然后便微笑着掩盖。 从高处往狭小的窗户往里看去,总是会觉得事物是模糊的,许是人类的眼睛还没能进化到精准的把远处的视线聚焦。所以,江澈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只能大概的投射在她的眼框里,洛雨晴抬手擦了擦被雪浸湿的眼,看了一眼脚下,转身下了楼。积雪嘎吱嘎吱的响起,似树枝被压弯了腰,有风吹来大片雪花,填补着地面的长相思。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第二十八章 不是江跑跑,不跑 世间大多数爱情都讲究你情我愿,一个人维持不了两个人的爱情,只要相爱便能永远等等这样的话语曾无数次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被我们称为矫情的爱情。 可年少的人不都喜欢这样的吗?矫情而又苦恼。 程谨言曾经为这件事情很苦恼,因为他喜欢的女孩跟另一个男生走得很近,彼此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也不是胜不过。 十七八岁的年纪讲究的便是争风吃醋,他可以在私下劝解自己说他才是洛雨晴的男朋友,洛雨晴喜欢的是他,不然怎么会跟他在一起,而不是江澈。可是,在看到洛雨晴为江澈难过,失神,每天嘻嘻哈哈走在一起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发火。 对于江澈这人,他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是那种无可挑剔的好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学习还好。不像他,虽然不坏,却也都沾一点儿。 爱情和友情其实只是一线之隔,成了朋友才有可能变成爱情,而爱情恰恰相反,有了爱情,便不在有纯粹的友情。就如同许多人分手之后,基本上都是不再联系的陌生人。当然,也不排除有那么一小戳为爱痴狂的人,只是他不是。 最初遇到洛雨晴时,天空飘着小雨,地面被车子辗轧过后留下一道道油污,她很是狼狈,漂亮的衣服上满是脏脏的印记,不知道是不是摔了一跤,刘海儿都湿哒哒的贴在脑门上。一个人默默地在人行道旁边找了个石凳坐着,也不回家,明明是开学典礼,怎么就这么狼狈地一个人呢? 至于他,则是偷偷地跑出来的,因为太过于无聊。上台领奖这样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在他头上,他还傻愣愣的坐在人群队伍里干嘛?他本就是坐不住的人,条条框框的他最烦。 于是,他看着这个可怜的小人儿,越看越觉得感同身受,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巾,递到她面前。听到的第一句话不是谢谢,也不是抬起头看他一眼,而是江跑跑。程谨言能感觉得到从她嘴里跑出来的这个名字,存在着的是依赖感。 于是他挑着眉,戏谑的看着她,“不是江跑跑,不跑。”然后看着女孩不接便不耐烦的扔在她怀里,刚坐下就大叫着跳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程谨言看了凳子一眼,注意到除了她坐的地方之外全是水。竟然不提醒他,嘀嘀咕咕的说着好心没好报之类的话语。 那时的天空飘着小雨,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看不清的是各种笑脸,而能看清听清的是各种颜色的雨伞密集的挨在一起,像是春天里肆意开放的一簇簇花朵以及不知道从哪飘来的掌声。 那种被全世界都抛弃了的声音。 洛雨晴第一次觉得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比从江澈口袋里掏出来的整整齐齐带着香味的要更现实一些。而皱眉、跳脚哪怕是骂人的脏话却也是这样生动,她一直为止纠结,想要看到的却是在另一个男生身上看到,尽管她和他并不认识,却也愿意伸出援手。 离开江澈,她便不是人人都宠爱的公主,她想要有人在她摔倒、淋雨的时候站在她身边,而很多时候江澈不可能都在自己身边。 洛雨晴看着不远处的程谨言,慢慢地走了过去,十余步的距离浅浅的被印在雪地里。她回过头,被抛在身后的是房间里坐着的安静少年,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吉他的声音,悲呛而遥远,慢慢地淹没在漫天风雪里。 全世界都会被突如其来的大雪淹没了声音吗? …… 之后的几天天气渐晴,不过却冷了许多,雪也渐渐的住了。只是对于下雪天这样的热情并没有随着雪停而减少,毕竟除了携手让大雪白了头这样浪漫的事外,还有很多。 课间操过后,操场上的人少了很多,不过花坛里草坪上倒是多了些标本,随处可见的小雪人坐落在其中,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应有尽有,就是不知道里面藏着些秘密没。年少的喜欢是藏不住的,所以不管是藏在哪个地方,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被发现。 去年便有人用铁果给自己串了一串手链,结果导致当时校园里的铁果被采得一干二净,甚至后来出现在手里的只有绿豆大小,青翠欲滴,让很多人扼腕叹息。 教室里的门窗都紧闭着,温暖的气息在浮动,很多同学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偶尔有一两个想出去或者进来的同学都快速地把门关上了。于是,二氧化碳越发充足。 陈盼往窗外看去,树梢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不少,就像夏日手里的冰棍,没开封多久便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这段时间她不需要帮母亲去摆摊,所以难得的睡了几个懒觉,每日上学也不用匆忙的跑进教室,很多个时候都是她看着江澈走进教室。母亲也难得的闲了下来,没事的时候就做了一桌子她喜欢的菜,喊她叫江澈来家里吃一顿饭,表示感谢。 所以每每她回家时,母亲目光总会越过她,见只是她一个人时,便有些泄了气,对此陈盼还抱怨了江澈很久。 视线在窗子的玻璃上停留了一会儿,江澈有些懊恼,本来一直都是他坐在窗边发呆的。现在倒好,他都不知道看哪了。 “哎,过几天就是元旦了,你准备唱什么了没。”江澈用笔戳了戳陈盼,不能发呆他觉得好无聊。 “还没想好呢,你有什么建议。”陈盼在江澈戳了她之后便把视线从窗口收了回来。其实也不是没想好,只不过那首选好的歌实在是不适合在那样的场景下开口,太过于应景。 “你那么积极的想参加竟然还没想好?你要是再不想好我可没时间去练习,到时候出丑可别怪我。”江澈无语,要是陈盼在上台的时候来一句江澈我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蝴蝶,他可弹不来。 “那要不你决定呗!我听你的。”陈盼对着窗子哈了一口气,对着窗子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就出现一个大脸猫,胡须夸张的垂了一地。 “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江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那我请你吃饭,然后你给我选歌,这总不是吃力不讨好了吧!”陈盼眼睛一亮,赶紧说道。这事她可是跟江澈说了好久了,江澈一直不愿意去。 江澈撇撇嘴,这是空手套白狼啊!他才没那么傻。 “除非你跟我换座位。” 这是在跟她讲条件? “你想得美。”陈盼指着玻璃窗上的大脸猫,拍了拍手,道:“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属位置了。” “那就没得商量咯!”江澈重新趴回桌子。 “嗯,没得商量,反正我不急。”陈盼伸了个懒腰,少女美妙的曲线展露,可惜坐着个不解风情的男子,她笑嘻嘻的看着江澈,“名单上写的名字是你的,我只是个打酱油的,好好努力,少年,我相信你能行的。”说着拍了拍江澈的肩。 “上课咯!” “……” 江澈恶狠狠地看着奸计得逞的女孩,不就是吃一顿霸王餐一首歌嘛!能难得到他?哼,好男不跟女斗。 第二十九章 时间的快轴键 高中的课程繁重,所以由一个星期两节体育课变成了一节。这个做法虽然引起了学生强烈的不满,不过在老师的强制要求下也渐渐没了声。 寝室一楼的十几个水龙头已经很少有人拧开了。不像夏天体育课上刚跑完步就忙着洗衣服的男生女生,这个年纪的人把课余时间要做的事放在不属于自己玩耍的时间里总会热情很多,大概是觉得反正体育课闲着也是无聊。 与之对应的是冬天,洗衣房的洗衣机总是不够用。不是洗衣服的人太多,而是只花一元钱便能把衣服甩个半干的聪明人太多。高中生的生活费其实并不多,大部分同学都是在月前把这个月的生活费全部充值在饭卡里,对于奢侈的花一顿饭钱只用来洗几件衣服的事往往会被人称之为“土豪。”而有这样的朋友关系还好的同学总是会顺手把自己最厚的棉衣扔了进去,然后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壮举。 绝大部分同学就买一双橡胶手套,然后带着一副上战场的表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少,所以一双手套往往在几天之内辗转多人之手,最后不翼而飞。 躺在寝室楼下水道里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而这样的后果就是很多人咬着后槽牙视死如归的在冷水里战斗着,战斗结束之后便嗷嗷嗷地把手伸进被子里,一冷一热间的酥麻感让人痛并快乐着。 这样的例子在高中时代并不少见。江澈在私学那几年便深有体会,没热水时梗着脖子把头往水龙头上一伸,嗷嗷的叫唤着洗好头。于是,又是一天干净的一天。 跑完步后,操场上的同学像是出去觅食的蚂蚁,纷纷散开来。这样冷的天气自然没人愿意在操场上玩耍,所以教室和寝室往往挤满了人,虽然体育老师严重警告只能在操场上活动,下课要点名。不过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便有了对策,于是,下课点名时人总是齐的。 此刻,苏小樱正咬着牙奋力地把衣服用桶里拿出来,然后把洗衣机内桶塞得满满的。这可是她屯了好几天的量,今天才忍着心痛投了五个币进去。 一边的洛雨晴对此很是无语,又不是叫你用手洗,至于吗?苏小樱并不是走读,因为家离学校太远,当初洛雨晴叫她和她一起住,上学有伴。不过苏小樱拒绝了,理由是不想跟江澈一起走。洛雨晴没多想,以为是高一开学时苏小樱兴冲冲的跑到江澈面前,结果遭到江澈的无视。 世界上有很多误会是不需要明说的,就比如小时候江澈与她之间“娶你”的童言无忌,也就有她察觉到她们三人是不可能像那年那样毫无顾忌。 时间会让物质本身变味,何况她与江澈已经三年未曾见过。而这三年他们经历的点滴她无处可知。经历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她明了有些事情是无法回头的,错过了便是错过。 苏小樱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豁达的人,不会纠结往事,却也没预料到正是曾经她说过自己和江澈的太多事,反而让事情偏离了轨道。 “哎,我说江澈那小子也太不是个事了吧!三年都没把你拿下,还便宜了别人。”洗衣机也需要时间,所以苏小樱和洛雨晴便坐在篮球场旁边的长廊里,冬日的太阳带着暖暖的温度斜斜地穿透而来。积雪早已经融化,只有远处的山顶还残留着些许冰雪。 女生之间的话题其实比男生要更大胆些,只不过在范围上就小了。苏小樱其实很不理解洛雨晴的恋爱对象不是江澈,而是一个外校学生,她都没见过几次。 “乱说什么呢你,我们只是玩得好的朋友兼邻居。”洛雨晴白了她一眼,不想接这个话题。 “你敢说你对他没一点感觉?三年耶,不是喜欢都变成喜欢了。” “那你呢!” “我?”苏小樱看了洛雨晴一眼,很认真的想了想,其实她和江澈之间也就几年的同学关系而已,要是更亲密一点就是同桌的时候,十岁的时候她还理解不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深奥的话语,所以拉拉小手之类的她认为是关系好。更因为江澈总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不是看书便是发呆,不跟她说话。她自然闲不住,总想办法让江澈说话,他越是不说,她便越有兴趣。 喜欢吗?或许那时候还谈不上吧! 之后的三年里她通过洛雨晴知道了江澈的一些动向,有时候想起江澈拿她没办法的时候也会莫名的笑,不过相比起相思来说,她这点想念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不知道怎么说吧,你得盯紧点,努力让他实现诺言。”洛雨晴拍了拍苏小樱的肩,微笑着以示鼓励。 “切,以前让你便宜我,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肯,这会儿有人捷足先登你怎么想起我来了!没安好心。”苏小樱拍着腿,坐这么一会儿,腿麻了。 其实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像是那种找不回来的东西突然失而复得会有一种莫名的期待感,只是这种期待感在三年之后的今天显得并不强烈。 苏小樱知道,像江澈这样的人实则更为无情,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因为他很难会接受另一个人带来的善意。她站起身,把已经半干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放进桶里,等着放学后拿回寝室去晾着。 …… 晚上回家的时候是和洛雨晴一起的,路上说了些关于苏小樱的话题,江澈故作惊讶的敷衍了过去。洛雨晴见他不想接话,也就没再说,两人相安无事的回了各自的家。 晚上十点来钟陈盼发来了一首逃跑计划的歌,夜空中最亮的星。江澈带上耳机仔细听了几遍,觉得里面的歌词挺应景的,这首歌可以做亲情友情甚至于爱情的解读,是一段遗失与错过的美好,他尤其喜欢最后一句。 第三十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其实相比起我以为那首歌,夜空中最亮的星表达得更为含蓄一些,不过更富有活力。后者没有前者那种失望绝望的负面情绪,反而多了一种自问反问潇洒乐观的心态。 陈盼在两首歌之间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这首,里面含沙射影的包含了很多,不过一千个人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她不认为别人会察觉到她的小心思。 想到这些,陈盼脸颊有些发烫,伸手摸了摸,拉过被子蒙住了头,被子下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她从不奢望生活会给她带来什么,更不敢去奢望,只是这份心思赋予她的勇气让她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即便是平静的接受也蕴含了那一份勇敢。 只隔着一道墙的房间里,徐温婉听着这故意压低甚至于有些跑调的歌曲,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女儿的小心思,也不反对陈盼喜欢谁,年少时生命里总会出现那么几个让你觉得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只是这样的喜欢往往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不是魔咒,而是常态,是生命走向成熟必须经历的一个历程,不同的只是或早或晚。 …… 临近元旦,学校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中午会有人不睡午觉偷偷地躲在教室练习,自习课的时候会少了那么几个人,以去排练节目为由便是鸡毛令箭。 所以,这是自傲的资本,也自应当承受别人羡慕目光。最近江澈发现周卞和方馨还是挺别扭,没什么事就不会搭话。似乎那日下午男孩回荡在校园里的呐喊,支撑着所谓的自尊。 元旦那一天清晨,陈盼还在问江澈准备得怎么样了,不过在看到他背上的吉他时便已然明了。她跟江澈抱怨这雪怎么融化得这么快,也在为为什么不在这一天下而愤愤不已。可是到了晚上,她看着露天操场上坐满了人,还搭一个大大的舞台,红色的地毯是那样高贵,五颜六色的灯光把夜幕映照色彩斑斓。高年级的学姐穿着单薄的裙子努力地控制发抖的身躯在舞台上主持,下了舞台就披上厚厚的羽绒服,她便不这么想了。 她不能为她的一己之私,亵渎了这份美好。尽管她想要的只是在她登台的那一刻天空还飘着雪,看着近在咫尺的干净面容,记住这新的一年中第一份值得存放的珍贵。 她就是这样单纯的女孩儿,在幻想着自己期待的那一份美好的同时还不忘记善待这个世界。 班上的方馨和其他同学也参加了这次活动,不过她是诗朗诵。而且运气不怎么好,第一个就轮到她,上台的时候难免有点紧张。坐在江澈身边的周卞出奇地坐立不安,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似的。江澈顺过吉他重重的放在他怀里,用来固定他的坐姿。 诗朗诵这东西是需要多人配合才能表达出情感的,今天方馨便是和班上的另一个男同学。江澈自然知道周卞坐立不安的原因,只是这家伙对方馨那副我不认识你,你是谁的态度,就算想找他也没想法了。 “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也不止像源泉、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甚至日光,甚至春雨。” 浑厚而沙哑的嗓音,以及配合着击打在胸膛上的沉闷的声音,看得周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方馨的声音传来,周卞越发坐不住,他知道这是舒婷“致橡树”里面的一段,甚至于为了避嫌,像如果我爱你这句全篇就只用了一句。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爽,江澈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当初是你自己不配合的,怎么现在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柔美的女声配上浑厚而沙哑的男音,江澈看着吉他弦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赶紧抢了过来,这要是断了可就事大了,把放在座位旁边的花扔进他怀里。 “上啊!干看着有用?看别人拥抱好玩?”江澈从凳子旁拿花给周卞,看过排练的他自然知道结束之后有一个拥抱,然后手拉手低头谢幕。周卞看着手里的东西黑了脸,不过也就犹豫三秒钟不到,拿着就往舞台上飞奔而去。 这时候谁还管好不好看。 “这你都考虑到了,没想到你假不正经的内心情感很丰富细腻嘛!”换好衣服的陈盼说着坐在江澈身边,语气幽幽,江澈很是头疼,最近陈盼总是用假不正经来调侃他。 “哈,这是原本是让他拿着送给你的,等下还要拿回来的,现在只是顺水推舟,白赚个人情。”江澈含糊其辞。 “噢!那算是谁送给我的?”陈盼歪着头看着他。 江澈瞬间无语,看着她有些发愣,女孩精致的面容在白色的长裙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刘海儿被一个发箍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迷蒙的灯光下分不清那一抹朱唇是艳色三分还是浅色三分。 似乎从来都没见她过化妆,穿过裙子。所以现在即便只是描了一下眉,扑了个粉底,以及打了个唇彩便已打破了他的认知。在以往的认知里,校服一穿便是整个学生时代。 江澈是被一阵喝彩拉回神的,他看着已经换了人的舞台,有些忡怔,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是怎样的。不过他想,这么热烈的欢呼想必是很好的。 即便是下台后被打。 毕竟那么大一束花。 轮到江澈和陈盼的时候已经过了七八个节目,两人在旁边的棚子里已经做了很久,说是准备其实反而在聊天,临时抱佛脚这样的说法不一定在任何时候都适用。大概不用坐在班级的指定区域便是令人羡慕的特权。 第三十一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很难被看清的。比如月亮上坑坑洼洼的洞,远处被风吹来的细小风沙,树干里一圈又一圈的脉络,以及……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脸。 可是也不是都不能看清,只需要借助工具。通过卫星可以清楚的看到月亮上的环形坑洞,而没有古人所向往的广寒宫。砍倒了树便能看到分布着的几个年轮,而不是胡乱吹嘘的百年千年。透过……光,便能看到你。 洛雨晴看着台上的江澈,灯光把他的身影照得格外的开阔,右脚点地,腿上搭着吉他,面容隐现在黑暗里。以前伸到自己面前的纤细手指,温和的笑容,是自己和别人都羡慕的美好。而现在弹出的优美旋律,不染发,不抽烟,会弹吉,还礼貌这样美好的称赞,却是囚禁自己落寞的囚牢。 曾无数次在梦里审问自己,即便是不在一起为何连朋友都这样难做。 因为不了解吗? 是太了解了吧! 在他不远处,有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子,像个公主一样带着干净的笑容。洛雨晴知道她,也记得曾经从她嘴里跑出来的风动幡动还是心动的话题。更加知道离开了她的世界后的江澈,一天天地变得生动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见过他生动过,只是每一次见到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就像那年见到表姐苏小樱时,他的脸上便带着丰富的感官以及前所未有的生动。而遇到自己之后,更多的是不用冷脸皱眉,便能清晰地让人感知到的那种气息。 那种温暖而悲伤的曲调。 就像是黄昏后浮在天空中一动不动的云彩,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暮色同化在黑暗里。 那样的美好慢慢地脱离了她的世界,在他离开她的世界的时候瞬间破灭,那种扎根在她内心深处的悲伤再一次勃发,像是一个永无止息的黑洞,无声地吸纳着周围的所有。 …… 你曾有痛恨过自己吗?那种缺失了的勇气,又在固执地支配着跳动的心了。 江澈抬起头,无数的念头像烟火般在脑海里爆炸,不适应的强烈光线,只能用越发高亢的节奏宣泄,于是渐渐看清了黑暗中的脸。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陈盼一步步向坐在凳子上的江澈走去。这首歌怎样开头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全部都由江澈唱,而不是一人一句。因为她知道,她唱不出那样的情绪,而江澈能,或许高考过后,她能唱出这首歌背后真正的情感。 因为曾拥有,因为已失去。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苏小樱回到座位上看到的第一幕便是走向江澈的陈盼,就如同看到曾经一步步走向江澈的她。不同的是曾经的男孩已经长大,或许曾经只是种下了一颗种子,可时间让它破土发了芽,却没能开出花。 “你不是神笔马良,你只是一片云。” “可你又不是真正的一片云,所以只会小气的撕下一角,因为云不是棉花糖,所以你也不是甜的。而我自诩为神笔马良,想要以彩云作画,画出蜜糖世家赠予天下,却唯独画不出让能白云也红了的脸颊。” 黑暗里,苏小樱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谁柔肠百转,谁笑颜如花,又许谁的地老天荒。却落得、栏杆独倚,望月断肠。 那时候,谁山盟海誓,谁话语铿锵,愁颜舞墨落了几行?难思量!执笔为红妆?醉一场。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不再是低沉的嗓音,而是清亮的女声,却让更多的人沉默。十七八岁的年纪谁没认真的喜欢过一个人,那种很用力,很用心的喜欢。很多时候我们都被感动,听到一首歌,看一部电影。在别人的故事里留着自己的眼泪,因为爱过,因为不曾拥有过,也因为曾经拥有又错过。 陈盼从没有在这一刻更喜欢这首歌,或许会有人察觉到她的别有用心,或许也会勾起他的伤心事,可她从没这么近的靠近他,不是坐在身边,而是身体里藏着的小小灵魂。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在意,是等太阳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江澈知道在台下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坐着一个能看到他的女孩,可是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了。就如同他的自问,亦或是那只是一场意外。 一场他因江文和苏小樱才有的认识。 也许,时间真的能淡忘一切,就如同曾经地他们形影不离,一起上下学,也就如同现在的各自安好。可是江澈清楚的知道,这一场他内心的高墙只能是他自己摧毁。 别人替代不了。 …… 周卞坐在台下,方馨坐在他左手边,手里还抱着刚才他送的花,因为参赛的选手不用坐在固定的位置上,也因为江澈此刻正在台上,所以空出了的座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藏在身体里的小心思,就像他跑上台送去的“冬美人”,因为重而放弃拥抱的方馨。 “此刻,你不应该再去送一次花?”方馨把花重重的放在周卞手上,揉了揉酸痛的手,恶狠狠地看着周卞,竟然害她出丑。 “哈,咱不能破坏人家的拥抱,毕竟蓄谋已久了。”周卞会心一笑,反应过来的他赶紧闭上了嘴。 “噢!所以你送我‘冬美人’就是破坏我的拥抱,也是蓄谋已久咯!” “……嘘,别说话。” 所谓的“冬美人”其实并不算是花,只是有着花的形状,其状如指甲,呈淡紫色,叶片肥厚多汁。也俗称“指甲花。” 又因矮小,几朵共生,故而只能做盆栽。 所以,你见过有人送花连花盆一起送的吗? 第三十二章 爱是一场没有归途的路 记忆里你羞涩的任由我牵起的手,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有着灯光的舞台和陷入黑暗的台下有着截然相反的意境。期间有学生找理由去洗手间以及悄然离场的,也就有把手机调成夜间模式看小说的,亦或是带着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我们无法定义一个人的好坏,也就无法理解那些突然安静下来的。就像那些被唤醒的记忆,能从某个片段汲取到任何影响情绪的画面,沿着大脑的神经末梢被重新附上了魂魄。容易被往事打动的人总是对某一件事很认真,所以此刻安静下来的他们,大抵是被往日的回忆所羁绊了。 舞台上最后一句歌词还回荡在众人的耳边,江澈和陈盼却已经走了下去。重新登台的主持人讲解着下一个节目,以及会在一会儿公布上一组的最后得分。 “感谢刚才的同学为我们带来的夜空中最亮的星,这首歌的定义其实一直都饱受争议。有人说是友情,有人说是亲情,更多的人认为是爱情。我一直认为这就是爱情,因为这样的年纪里让我们怀念的就是爱情。”穿着晚礼服的学姐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这话在理,你看我们的学姐都在憧憬爱情了,可想而知这首歌带来的心灵冲击。当然,”学长停顿了一下,慷慨激昂,笑着说“要是台下的能抱得美人归,那也不失一件幸事。” “得,打住,学姐我已经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让我们有请下一个登场。” 这样的桥段无处不见,不过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以前江澈最不喜欢这样的桥段,他认为太没内涵。 方馨的分数还不错,目前排名还是较为靠前,不过还是因为紧张有些细节没处理好。 不过估计她此刻已经不在意了,就是不知道她的同伴是否还在意。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里的孤独和叹息。 喜欢大概是觉得触动了心灵,台下很多人都在回味着这一句,经过主持人的刻意提点,不少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其中爱情居多,可能是这个年纪接触得不多,反而更加渴望。不过,喜欢一个人真的美好吗?洛雨晴在心里想着。 任何不想让人看到的心事都会随手撒下一个谎,然后又一个一个的重新圆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拆穿,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我靠,你怎么哭了,上次偷吃你鸡腿你也没哭啊!” “屁,刚被风沙迷了眼。” “哈哈,你输了,你刚才说脏话了,还是屁。矫情,鸡腿不用还了。”苏小樱的声音显得有些得意,不顾周围的同学投来鄙视的眼神。 “你去死……。”洛雨晴把暖手袋扔了过去。 被风沙迷了眼,这样烂大街的台词。 …… 大雪过后便是晴天,一连嗮了七天的太阳倒是让人有些怀念春雨绵绵了。当然,漫长的梅雨季节也不错,至少有得黄梅子吃。 江澈在元旦晚会上让人惊讶了一把之后,又沉寂了下来,只是发呆的习惯还是没能改过来。在老师讲得唾沫横飞的课堂上,在夕阳涂满窗台的黄昏后,有鸽张着翅膀“扑腾扑腾”的飞过头顶,依旧温和而礼貌。像是任何时候只要他所思所想,便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很多人都不懂,一个人的内心得多复杂才能每天都保持着这一份“执念。” 男生们更多的是往球场和网吧跑,女生则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哪一步电影好看,哪个男主角好可恶,还是男二又温柔又好。这样大好的年纪,消磨这样美好的时光,每个人都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又怎能去刻意的留意这生活中的不如意。 大概这就是成长的历程,悲剧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便始终无法理解那种能在一瞬间变得理智的人。 倒是方馨每天一来到学校就准时给放在窗边的花浇水,到了中午就移到阳光下进行光合作用。偶尔周卞会在心血来潮的时候多浇了几次,就会被护犊子般的方馨拿着书在狭小的过道上追打,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多,有人撇着嘴不屑一顾。 每个人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成长轨迹,不知不觉间便有了亲疏之分。许是没有经历社会的复杂,虽偶尔勾心斗角,但也无伤大雅。 记忆里的夏蝉声也模糊了,冬日里的太阳却是像极了盛夏。阳光即便是从没有了叶子的枝丫斜斜地穿透而来,也带着浓浓的燥意。体育课上总有人在请假,食堂的人永远都那么多。 每每有人会趁着江澈发呆的时候侧着头问他,“哎,江澈,你的吉他呢?” 他就会愣愣的答道:“丢了。” “别这么小气嘛!只许你家盼盼玩,就不许我们啊,回头我跟她说说,肯定会借的,你就先给我玩会儿呗!” 这样说话的语气注定是女孩子,只可惜被打断了的画面让某人很懊恼,所以只能努力地继续维持着支离破碎的画面,重复着“丢了丢了”这样的词。眼神依旧聚不了焦。 从门口进来的陈盼看到这样的对话,只是笑笑。丝毫不意外为什么不爱说话的他怎么这么招人喜欢,总是会有人霸占她的位置。在坐回位置的时候陈盼重重的拍了一下江澈的肩膀,于是,世界便完全破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对上江澈的白眼,陈盼对着他抿嘴一笑,像是在知道了某种秘密才有的腹黑。大概总是会有人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以漠然的态度巡视着周围,而火热的内心只有走了心的人才能明白。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对世界抱着善意的她,也不是没有滋生过恶念。就像她无意间翻开他的语文课本,看到的那样的话语。 “曾道相思难成恨,如今一荒坟。何人葬?何人闻?世间何来长相守, 一枉等。惟有白骨遍地生,血月泪,照孤坟。” 第三十三章 程谨言 阳光照射着高大的玻璃窗,在白色的沙发上投射出一片淡青色的阴影。厅里的茶几上放着些瓜子水果,三米外快速切换的画面显示着电视机还是开着的。 江澈斜靠着沙发扶手,正拿着一块苹果往嘴里送。凸起的喉结随着食物而律动,下巴上还残留着青色胡茬儿,强烈的光线把少年温和的侧脸照出锋利的轮廓来。当然,如果可以忽略那红到了耳根的窘迫,旁边的洛雨晴看得津津有味。 “你还要不要吃,不吃我吃完了。” 带着有些懊恼的颤音,像是在湖心投进一颗石子,荡起的涟漪由内而外地扩散开来。洛雨晴后仰着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光线照在眼皮上有些烫人,即使是闭上眼睛也能看到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那种可以让人想到悲伤的色彩。 “不吃了。” “那你还要不要看。” “要看要看。” “我说的是电视。” 江澈捂着额头,从小她就知道洛雨晴就喜欢看动画片,不过碍于有个和她兴趣不同的弟弟。现在更是喜欢看宫廷剧,里面勾心斗角的剧情江澈都看得发毛,何况洛阳那个自闭的孩子。 江澈去洛雨晴家的次数并不多,每次都能看到那个“肤白貌美“的少年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武侠片,虽然他也喜欢,不过有相同爱好的他们反而没什么交集。按照洛雨晴的说法,两个同样不爱说话,爱看些打打杀杀的人不应该擦出剧烈的火花吗?怎么反而像被水淋湿的干柴,一个比一个沉默。 江澈很想说一句,你看到过南极的企鹅和北极的熊能搭在一块的吗?冰山遇到冰山只会比谁更冰好不,还指望能一山容二虎?你那个弟弟简直就是生人勿近。你跟他说一句“哎,你也喜欢看神雕侠侣啊!”洛阳就会扭头看你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电视,平静的面容像是在说,“你话真多,我看的什么你不知道?”江澈对这个小孩充满了怨念。因为她不止一次被洛雨晴拿这个调侃,比起那句“江澈你又往我家扔纸飞机”还要有杀伤力。 洛阳,一个刘海儿盖住眼睛,不爱说话又长得像一个瓷娃娃的男孩。 “给我转到五频道。” “你能不能不要老看些宫斗剧,小心变成恶毒的女人。” 洛雨晴把靠枕扔了过去。 自从和江澈熟了之后,家里那个一看到她过来就抱紧了遥控器的弟弟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有时候还会故意地问她想看什么,洛雨晴当然不会真的当做他是认真的,反正江澈家的遥控器随便她指挥,她也就当他是认真的了。 只是每一次看到洛阳,她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另一张面孔,那样温暖而没有悲伤的脸。 如果抛开那些所谓的情绪,做到佛语中的四大皆空,是否就能被称为“永远”呢? …… 气温渐渐回暖了,呵在手心的白气会立刻消散,窝了一个冬季的白鸽又“扑腾扑腾”地飞上了蓝天,清晨浓得化不开的雾也看不到了。程谨言很多时候在想它们是由什么组成的呢?如果是水,为何看到的却是雾,如果是云,为何这般沉重。 冬日里的沉重压抑,夏至的干净高远。这样截然不同的两面,却又如此泾渭分明。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冬天就该这样锋利而孤寂。 头顶细密的电线分割着一小片蓝天。旁边的便利商店里人影重重,却也只是为了买一根雪糕在春天里尝尝鲜,几个穿裙子的女生在黑色校服的背景下格外的显眼。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流浪猫蜷缩在台阶上,瘦骨嶙峋的身体像是支不起一身厚重的毛发。一团团热气从脚底传递到身体里。 美好的笑脸和被遗弃的猫。 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么,万物复苏的春天,可曾注意到这垂死挣扎的画面。 “老程,发什么愣,把球扔过来。” 篮球框下一个本班男生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程谨言甚至能看到他的汗珠一下一下的砸在地板上,然后迅速被蒸发个干净。这才想起来他是来捡球的,也终于明白从脚底传来的热气是下午两点钟被太阳烤热的地板。 “不来了,不来了,饿死了。” 程谨言把篮球扔了过去,也不顾骂骂咧咧的男生,把校服往肩上一搭,顺便在脸上抹了一把,在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一瓶水。也不太想回教室,他总觉得教室那个地方坐着的都应该是爱学习的,而他恰恰就是不爱学的。想了想,于是朝台阶上走去。 脏脏的猫睁开了眼睛,无声息的伸出了尖锐的爪子。程谨言低头笑骂了几句,在隔着的几道台阶上坐了下来,撕开包装袋咬了几口面包,又喝了几口水。视线又落在了猫身上,分不清是黑色还是灰色的毛发上有几块是秃的,一双猫眼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碧绿,想起猫只能看到黑白两种色彩,他便有些同情了。 这色彩斑斓的世界。这大好的春光,这漂亮的美人。如果只用黑白两种冷色调来演绎,那该有多无趣。想着,便撕了几块碎面包扔过去,也不管它吃不吃,反正自个儿发了把善心。 兜里的手机响了几下,拿起来是洛雨晴的短信,问他在干嘛。 “看猫吃饭呢!”他回道。 “哪来的猫?” “路边躺着的。”他啪啪啪的打下几个字,看得自个儿乐呵,有趣的回答。 “小心带病的,传染给你。” “没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种,注定名扬千古。” “呵,承认你不是好人了。” 程谨言把剩下的半瓶水倒进一块凹进去的小坑里,大部分却流了一地,也不管最后里面能剩多少,拍了拍手,对着猫恶狠狠地张牙舞爪,“小爷我可是给了你一口吃的,还好心给你留了喝的,下次可不许对我伸爪子了。不然,我诅咒你打架的时候屁股上的毛都掉光,满大街光腚跑。” 逆光的剪影里,俊朗的面容说不出的顽皮和不易察觉的落寞。 其实也不太理解猫这种生物,不会像狗一样摇尾巴,也很难看到一群大猫和谐的生活在一起。长大后的猫总是把藏在肉垫里的尖锐爪子对着各种坚硬的物体乱抓,日益锋锐的爪子像一把尖刀,不知道在为什么而准备着。 以前听老人说过猫天生具有阴阳眼,能看到一些人看不到的东西,是灵魂的收割者,不过也不知道真假。 “我可没说我是好人,看来你还是认为我是好人的嘛。” 走下台阶,在路过的一个垃圾桶把吃完的面包纸和瓶子扔了。程谨言回过头,洒在地面上的水已经看不到了,小坑里为数不多的水也在一点点减少。 第三十四章 爱而不得 其实很多美好的东西只是会让人们羡慕,而不是拥有。因为拥有之后便会觉得其实也就那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像你在路边看到店里卖的玫瑰花,你第一感觉是羡慕,是想拥有,而当你真正把它拿在手里,反而会苦恼怎么处理。得不到的东西才会更有吸引力。 也就像感情里的那些爱而不得,你拼命地想要抓住,却发现越来越偏离,直到痛了,累了,终于不会想着再挣扎了。 所以就会有,我一直在等,等一个遥不可及的未来,等一个你转身就能拥抱我这样的话语。 矫情而又荒诞无趣。 从一个很小的视角去仰望蓝天,就会发现那一块格外的透明干净,很多平时被忽略的细节会变得纤毫毕现。偶尔被风吹来的几朵白云,拖着长长尾巴的机,都以一种近乎停止的状态在移动,美好的世界以及悠闲的人生。这是陈盼偶然间从江澈那里学来打发无聊时间的一个办法。 只是她学会了动作,却不曾体会其中的蕴含的深意。古人寄情于山水,看似远离世俗红尘之外,又何曾真正放下过俗世,只不过是欲求、不得,仅此而已。 如江澈这样的人大多是深情而又无情,得体的举止与温和礼貌反而是人与人之间难以填平的沟壑,萍水相逢还好,朋友却是难。而其中的无赖、得意、懊恼,走了心的人才能看到。 不过也正是她的这种不曾看懂亦或是看懂了不说,才会真正参与到江澈的荒诞剧中来。一个揣着明白当糊涂,一个自愿当其中的糊涂蛋,她看到过他的装傻充楞,亦曾看到过他的假不正经,而看似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他,实则在努力地改变,试图变得和所有人一样。 这一点和程谨言有些相似,不同的是怎样选择,江澈选择了对亲近的人亲近,对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保持礼貌。而程谨言则是嘻嘻哈哈,笑对众生,谨言而不慎言。 一个把面具戴在了脸上,一个戴在了心里。 …… “怎么又没菜了啊!” “叫侬们来这么晚。” “红绕肉红绕肉全给我好吧,阿姨我求您手别抖了啊!” “我靠。就几块了!” 这样的对话食堂每一天都在重复。像是青春版电影被反复按下了的倒退键,穿着宽大的校服的学生每天和食堂阿姨斗智斗勇的过程。 电影里之所以都会着重刻画这样的片段,大抵是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却是当时没在意的,所以此刻才显得弥足珍贵。 江澈再一次敲了敲洛雨晴的餐盘,洛雨晴笑着扒了几口饭,又把目光移到手机上。坐在对面的江澈把目光移开,好多年过去了,眸子里依旧温柔一片。 食堂也没多少人了,几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正伸着头往打饭的窗口看,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这样的话语。食堂阿姨带着浓重的方言,秉持着打菜的三原则。 肉菜不够素菜来凑。 一抖。 再抖。 黄昏时寂寞而温暖的光线斜斜地穿透而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大片光斑。放学时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回荡在校园里。 一个男生拍着球从身后一闪而过,细小的尘埃浮动在夕阳的光线里。 “他来找过我了。” “谁。” “程谨言。” “……哦。” “找我借书包。”轻笑声响起,似浑然不在意,“不过你也知道我不背书包的,所以……他走了。” 洛雨晴看了江澈一眼,没有说话。其实也不是跟他没话说,只是觉得说什么都不好,就如同提起陈盼时,她也会不自在。越是简短的话语便越是刺痛人心。 那种萦绕在心里的不安在成为现实之后,也许就会变成理所当然吧! 江澈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她,几步的距离里是越来越模糊的面容。 如果从高空往下看去,就会看到学校被划分成几个区域。教学楼正对着学校大门,中间是两条绿化带隔开的路,愈发高大的铁树像是在头顶撑起一把大伞,菠萝状的底座比一般人都要高。左边是篮球场,右边是足球场。都是香樟树,此刻也都有很多人。 而如果只是这样面对面的凝望,就会被光线吞噬掉焦点吗?曾经在物理课上做过小孔成像的实验,而如果没有了成像的背景亦或是没有了发光点,就不存在了吧! 聚不了焦的瞳孔和没有了底片的相机。 洛雨晴看着江澈,夕阳把他的背拉得长长的。那种隐藏在海底的悲伤被人轻易地打捞上来放在了明面上,被阳光暴晒着化成丝丝白气消失了。 各自回了教室,这学期学校对教室楼层做了相应的调整,所以两人的教室并不在一个楼层,洛雨晴由原来的五楼搬到了四楼,江澈所在的班级则是在三楼。从抽屉里拿了一本书静静地看着,苏小樱并没有在教室,事实上她们连吃饭都很少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在刻意的回避着。 想着她便走出了教室,广阔的视线里操场上的学生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像是闻到了甜味而聚集在一起的蚂蚁,而教学楼便是一个巨大的蚁巢。洛雨晴站在没有人的走廊上,想起江澈说程谨言来找过他,便给程谨言发了一条消息,等了几分钟也不见他回,便把手机放进了兜里。和江澈不同,程谨言向来不是温和的人,他更像电视剧里扮演的坏人。会因为打游戏而不回自己女朋友的消息,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总会把喜怒无常写在脸上,会发火也会和班上的女生暧昧不清。 而不像江澈,他总是一副温和的面容,即使是发火也显得底气不足。其实这些洛雨晴都懂,没谁是不会有脾气的,他只不过是因为在意而努力地克制。就像河流,即使再平缓的水流也会掀起巨大的浪花。 而自己一天天地在上面日益践踏着,迟早有一天会被卷起的浪花吞噬。就像下午吃饭时江澈移开的目光,湿润得泛起的阵阵涟漪。 洛雨晴揉了揉发红的眼框。 第三十五章 窃贼 每一刻都被从心脏里蒸发出来的情绪所支配着,源源不断的被支配着。像是身体里激烈跳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永不停止的黑洞,在缓慢地吞噬着周围一切的人和物,即使是光线也难以逃脱。 每一刻的情绪都被放大着,从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渐渐清晰地的空虚感。 如果本身都变成了黑洞,如果已经习惯了被情绪支配,如果可以把这一切都化作一座高高的城墙,每天都挥舞着锄头对着墙角来一下。看着它慢慢残缺,看着它日渐歪斜,最后倒在杂草丛生的荒野里。 于是,也渐渐地不那么在乎了。 毕竟是你亲手毁掉的东西。 江澈向着教室走去,夕阳的暮光涂满窗台,教室在束形光线里一半明亮一片昏沉,像是美工课里说到的光与影,对立反而凸显的立体感。教室里坐着几个人,讲台上放着一盆盆栽,是一颗观景树,圆圆的叶片镶嵌在树枝上,像一颗颗绿色的翡翠,细小的枝丫并不显得柔弱,反而苍劲有力。 很难想象这样小的植物,却散发着这样蓬勃的生机。 还是很小的时候,江澈脑子里总是充斥着奇形怪状的画面。那里面会有各种飞天遁地的神仙人物,也会有各种精怪,吞云吐雾。而他多次偶然碰上了顺应他心事而降下的雨水,让他一度以为他有超能力。 长大后,他看过太多太多的关于世界未解之谜的文章,看过网络上各种的修真世界,却还是固执的认为在宇宙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一个跟地球一样的地方,那里盛行的不是高科技,而是跟神话体系里的世界一样,之所以向往,之所以不喜欢医院那个地方,纠其所因还是畏惧死亡。 因为会害怕等待。 “想什么呢?站着也能发呆。”陈盼歪着头看着江澈,见他一脸茫然,气得推了他一把。哪想到他没站稳,身体摇晃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在讲台上发出“砰”的一声才停下来。讲台上的观景树摇晃着枝丫,教室里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又怀着各自的心思低下了头。陈盼急忙拉住江澈。 江澈定定地看着陈盼,直到女孩皱起了眉头才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嘴里玩笑似的说道,“这不是看到你,看得惊呆了。” “切,谁信,你假不正经的样子说出来的假不正经的话,我才不信呢!”陈盼翻着白眼,递过去一本书。 江澈接过,看着手里的政治课本,眉头拧成一根绳,又看了看陈盼手里同样的政治课本,心里哀叹一声。他最不喜欢政治了,每次面对为什么以及怎么做的题式他就头疼。关键在于地理以及历史只需要几句话的答案放在政治上要长篇大论,洋洋洒洒的几百字,他实在是不想背什么万能答案。 “既然没什么事,那就看书去吧!”陈盼仰起头,无视江澈难看的脸色,背着手往前走去。 “我能不能换本书啊!”刚走了几步,陈盼就听到江澈的声音。所以她回过头看着他。 “你想换什么书?” “只要不是英语和……政治就行。” “那你干脆拿数学好了。” 江澈无语,数学可不是背出来的,而是整日在教室里练出来的。江澈可不认为他只要把数学公式一背,就会做题。所以,就是没得商量咯! “lets g!”(让我们出发吧!) 陈盼看着他,扬了扬手里的书,得意地说道。 “lets g……” 两人朝着门口走去,消失在一片光亮里。教室昏暗的一面,白云撇了撇嘴,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 “你找他干嘛?” “借书包啊!” “你大老远的从一个学校跑到另一个学校就是为了跟他借书包?你不会跟你同学借。”洛雨晴看着对话框,又加了一句,“还非得是他。” 还非得是他,程谨言不会不知道江澈是不背书包的。所以他是在发泄他的不满还是为他们曾共同一个书包而不满?可是,那些都很遥远了,遥远到明明只是夏天的事,却像是过去了很多年,连声音都没有留下来。就像是冬日里窗户上的冰花,即使是面对面,也模糊得难以看清。 “还非得就是他。” 你为什么就是不理解我呢! 洛雨晴靠在栏杆上,用力地弯下嘴角,泪珠掉在摊开的上,浸透了好几页。视线里江澈低着头,走过旗台,日渐挺拔的背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而在不远处,陈盼一大步一小步倒退着,步伐却始终围着江澈转,干净的脸上是干净的笑容,有的只是纯净。洛雨晴想起曾经看到江澈养的水仙花,慢慢地红了眼眶。 江澈曾经说过,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被温柔以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一生等待,失望多了,便会想着逃离。所以感情里也就会有,若是我在你心上,纵使情敌三千又何妨这样的豪言壮语。 因为,这样的豪言壮语是相互的,是彼此给予的。而大多数的喜欢都只是以痛苦收场,无疾而终。没谁可以坦然地说着只要她快乐,只要她幸福,我便安好。 江澈只知道,爱是拥有,而不是放手。而一旦放手,便是不能爱了。 程谨言看着许久没回的消息,目光里满是失望,他不是不懂,可爱情这东西不是可以用理智来控制的。他自认为他做不到,所以他会去找江澈。 想着对话框里那句“还非得就是他”已经发出去了十几分钟,他重新拿出手机打了一段话,在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删掉了。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颓然的把手机放回兜里,在夕阳里迎着风快速奔跑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究竟在害怕什么,所以就会认为我在无理取闹。我只不过是在你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闯进了你的心里。你们可以一起上下学,共用一个书包,被周围的人羡慕打笑,甚至连长辈都乐见其成,可我想做也做不到。就连现在的对话也只能是这样冷冰冰的字体,即使是生气,即使是你怒火冲天,我也只能在脑海里想象,我羡慕他拥有的,又害怕我失去的。 第三十六章 逃避 很小江澈就懂得一个道理,太过于在乎的人总是很容易受伤,所以面对苏小樱的无限好奇心,他也只是能忍则忍。并不是说他讨厌,而是不想理会。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怎样看待又是一回事,江澈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长大后,他会这样的义无反顾。甚至在以后的人生里,始终如一。 说到底江澈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因为早熟就会想很多不符同龄的事,虽懂事一点儿,却又会失去很多。比如应有的童真,比如给自己找烦恼。 面对苏小樱的好奇心他本可以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吼回去,或者没风度的在她抽屉里放各种小让女生害怕的虫子。没谁会觉得这样做不妥,毕竟当时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是应有的顽皮。 你拿我乱画,我也可以,甚至比你画的还丑。比优秀或许很难,比顽劣却十分容易。 也就可以把当初那一句“娶你”忘得干干净净,归为童言无忌,而不是到现在都还记得,甚至带着逃避的意味。就像高一开学那天,当苏小樱趾高气昂的站在他面前,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她,有的只是三年不见的陌生感以及想要逃走的冲动。 她说,“我们同届了,同学。”然后抱着手臂语重心长的自言自语,“心肌梗塞的是什么鬼,我等了它三年也没见到啊!” 等了它三年,这样平常的字眼却在江澈心里掀起阵阵涟漪。扎着两只羊角辫,古灵精怪,圆圆的小脸上有的尽是些捉弄人的笑意,是这样的苏小樱。课堂上委屈地喊着“可我就是神笔马良啊,”甚至让老师把她调了和江澈同桌,美名其曰是为了向他学习小自我,从而改掉她的大无畏的女孩,也是苏小樱。 江澈也只记住了这样的苏小樱。 可是,那个他痛得蹲在地上都不知道拉他一把,每次把他的纸飞机送回来,总抢不到遥控而每次祸害他家电视的,又是谁呢? …… 人总是在逃避。不同的是你想要逃离还是被迫逃离。 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会让我们选择生活在让自己舒服的环境里,所以,之所以逃避,大概是我觉得太过于痛苦了。 江澈坐在学校花坛上,摊开的书已经很久没翻页了。早上听到老师说外面有人找他,他还有些奇怪,谁会这个时候找自己呢!然后就看到了程谨言,他问自己借书包,江澈有书包吗?自然是有的,不过搁在家已经好几年了。 所以,此刻是没有的。 江澈自然能读懂其中的意思。所以他一次次打碎心里仅存的美好,一次次的想要逃离,还不够吗?他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却不能理解为什么不选择去相信她。为什么总有人得到的不珍惜,而得不到的人总选择无条件去相信。 “哎,想什么呢!我看你都十几分钟没翻一页了,什么内容有这么好看?” 陈盼走到江澈旁边坐下,歪着头看着他。他还是容易随时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明明没有表露一点情绪,却总是让人觉得满怀心事。她曾不止一次的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你只需要转过头就可以看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想对你好的人。然而她想到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所以她选择了不问。 “你说人是选择生活在过去好呢,还是活在未来好。”江澈低着头,看着许久没翻的书。 陈盼摸了摸他的头,替他翻了一页,从六十五页翻到六十六页,握着拳头高声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我们无法改变过去却可以展望未来,就像我家一样,以前我的愿望就是自己快点长大,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妈妈不用起早贪黑的去菜市区。可是我一年年的数着时间长大了,才发现我并没有长大。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操劳,曾经乌黑发亮的发丝间有了白发,于是剪短了,手上的老茧厚了,一到冬天就像是干旱的田地,到处是裂缝。我看着妈妈疼得脸色发白,动作大一点就开始流血,每次都要用温水泡很久才能软下来,而我终究还是没长大。” “于是我知道,活在当下才能展望未来,与其选择逃避还不如勇于面对。” “江澈,我很感谢你帮我完成了我一直想为家里做的,因为我做不到,真的。” 江澈怔怔地望着身边的女孩,他们谁都没有提过内心的苦楚,很多时候看在眼里却只能是记在心里,他看到她即便是在被人误解的情况下依旧带着笑脸。 所以每次江澈都只是在陈盼不在的时候替他说话,去南陈老店也是考虑了很久,因为不想她每天都踏着上课铃进教室。江澈也不是不了解单亲家庭的辛苦,只是依旧没法真正的体会到其中的辛酸。 而现在,她之所以用自己的苦难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大概是早已经清楚他问这个问题的含义。 还有什么是比家还重要的? “我不知道别人对未来是怎样的,我想的只是能尽快长大,赚钱。所以我得向钱看,先赚它个十万八万。” 江澈知道那两句这是语文课本里的一首古诗。 “所以,是不念过去不畏将来,活在当下吗?”江澈问。 “咳咳!”一个路过的男生脸被呛得通红,喷了一地的水,眼神怪异地看着两人。毕竟网络还不是很盛行的年代,所以会觉得这样的口号从学生口里说出来很怪异。而几年后网络上家喻户晓的“先赚它一个亿”这样的名词,没谁会想到曾经在一个小城的女孩嘴里出现过,只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所以目标只是它的零头。 “不,是铭记过去展望未来。” “那现在呢?”江澈望着收敛了自身的情绪,显得一本正经的女孩。 “现在?还不赶紧跑,丢死人了。”说着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红着脸合上跑得飞快。 第三十七章 勇气 世界上有很多的金玉良言能让你翻然悔悟,就像每年学校都会有的演讲。自然也就会有比你更惨的遭遇,能安慰人的不一定要说大道理,而是说你哭个屁,看,我比你更惨。 陈盼虽说能想到这些,不过要她说她也说不出来。毕竟是个姑娘,总要些面子的。而她之所以以自身为例,就是不想看到他画地为牢,总把自己圈在里面,当然也有她自己的小心思。但这些都是从朋友的角度出发,嗯,至少现在是从朋友的角度说出来的,陈盼想着这些,走进了教室。 因为过了寒冬,所以教室还显得明亮,即使是太阳已经落了山,不过教室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周卞和方馨还是像个冤家,最近吵得频繁,不过始终不变的是那一盆指甲花被两人照顾得很好。一直和她们不和的白云也没有出言讥讽,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这样的年纪,看不顺眼的人也只是横眉冷对,出言不逊的时候还是很少。电视剧里刻意勾勒的矛盾体在现实里并不多,很多人都是平淡无奇的度过每一天。 就像周卞,曾经不久前还在校园里呐喊着不要再逢人就笑的誓言像是被风遗忘了,此刻,咧着嘴笑得很开心。 陈盼忽然有些羡慕。 她恍惚的觉得其实世界上并不存在不开心的人,所有人都会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笑脸打动。而不同的是程度的多少,因为在意,因为喜欢,就可以把这种快乐无限放大。 她把这种称之为勇气。 江澈并不缺乏这种勇气。 多年之后造化弄人,江澈在两个城市来回反转,只为曾经无意间她表露出来的喜欢与害怕。陈盼看着疲惫的他,问他值吗? “她喜欢雪,害怕一个人时的狂风。”每次他都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提及,却不知眼神里的落寞与失望透彻人心。 初冬的雪,春夏时只有一个人的大风。那……还有什么是不值得你去做的呢?陈盼不得不揉着眉心,感叹造化弄人这四个字的魅力。 …… 这一年的四月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恐慌的事情,市场上缺盐了。传闻是邻国核泄露污染了海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生产食盐。而商家大量屯积导致食盐价格从一块多一包上涨至自身价格的四五倍,而且供不应求。 江澈本身是不信的,他觉得这么大的事国家肯定会采取相应的措施,即便是真的,肯定也会制止这样的行为发生。就像战争时期商家屯积粮食一样,而缺食盐短时间是不能危及生命的。 只要能挨过这段时间。 “听说了吗?现在盐价都涨疯了,出十倍的价格都没人买。” “我爸今天去市场等了一早上,结果从一个老人家那里买了五包盐,差不多能买平时的一麻袋。” “难怪了,我发现今天的食堂饭菜很淡,平时都齁死人了。不过我家里托人从远地方买了几袋。” “可惜了,要是我早点知道这个消息,买它一卡车,这辈子就不愁了。”某个同学痛心疾首。 一个星期过去了,这样的舆论并没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盐的价格更是涨了十倍不止,散装的根本不可见,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十倍的价格让很多人持观望态度,这会儿又开始慌了。江澈都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去看过自家的盐,只有一小包,省着吃估计也就十来天。南城多湿,盐总是要重些,不然没味。 而长时间缺盐,人会患患大脖子病,更是会导致骨质疏松,对老人危害很大。 毕竟谁也不会一麻袋一麻袋地买回家放着,所以一般都是呈散装的买。不巧的是江澈家正准备过几天再买一些,结果就出现这样的事。 “江澈,你家还有盐不,我家还有十包,可以分你几包。”周卞跑到江澈面前很严肃的说道,他本来也是不信的,只不过每天回去听家里人唠叨着买不到盐,久而久之,便不能不信了。 “嗯嗯。我家人少,吃不了多少。”陈盼也说道。从十几天前传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生产食盐的说法之后,她便去自家的厨房里看了看,里面还有十几包盐。她和妈妈两个人至少能吃大半年。她不像江澈那样理智的看待问题,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她便会留意自己生存所需要的东西。 这一点,从妈妈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家庭的时候,便自然萌生。 “不用,我家还有些。世界上那么多盐场,不可能都被污染了,所以即使是真的,我想也不会持续太久。” 江澈自然拒绝了。他望着两人,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自己又怎么能占据别人需要的东西呢,何况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说过这是舆论,算不得真。至于盐?总会有办法的。 这天回家,陈盼放下书包就往厨房跑去,徐温婉最近没什么事做,所以饭菜都是她做好了等女儿一起吃。看着女儿有些变圆的脸,她心满意足的忙活着。 “妈,我们家的盐怎么只剩下几包了。我记得上次还有十几包的啊!”在看到瓮里的盐只剩下三小包时陈盼急了,转头问正在做饭的徐温婉。 “哦,你说这个啊,你大伯小舅家过来拿了些,说是家里没盐了。他们家老人孩子多,过些日子会还回来的。” 徐温婉故作轻松的说着,可其实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些借口,现在是缺盐的时候,谁还会嫌自家的多。 “那我还有爷爷奶奶呢!” “我给他们也送了些过去。” 徐温婉自然知道自家女儿生气了,丈夫走了之后,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这些所谓的亲戚大多数敬而远之,生怕一开口就是借钱。 只不过今天女儿似乎格外的很生气。 “可是,可是……”陈盼张着嘴,有些丧气,她不能因此怪妈妈。 “遇到什么事了?” “江澈家没盐了,我本想着拿几包给他的,现在……没了。” 在妈妈面前,陈盼已经能很平静的说出江澈的名字,不仅仅是他帮助了自己家,更多的是妈妈并不反感。 “那不是还有吗?你拿两包给他。”徐温婉摸了摸陈盼的小脑袋,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语气温和的道:“上次人家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本来想叫他来家里吃饭,哪想到你一直都没请他来。这次咱能帮上就得帮。” “可是……”陈盼抬起头望向妈妈,“妈妈会不会觉得我自私。” “傻孩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人家帮我们的可不止这些。” “那,那过几天我去大伯他们要,说我们家没盐了。” “小机灵鬼。” 第三十八章 失望 刚走进家门,就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儿。江澈放下手里的,把门合上。嘴里刚要说“今天的饭菜好香”就被一阵叹息打断。 “家里的盐只够几天的了。” “我知道,今天我去集市也没能买到。” “我说的是干脆就去买一袋,你要是嫌贵可以几家人一起买一袋。” 这几天盐价已经涨到匪夷所思,是以往的十倍,一袋要三四百块钱。很多持观望态度的人这会儿想买都买不到,商家对外称售光了,要等一段时间,实际上是等价格继续上涨。 利益这种东西就是要最大化,所以一旦有机会便会很疯狂。过往的岁月里并不缺乏这样的例子,所以往往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捞一笔就放手,要么就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多坚持一天就赚一天。 买卖者两种人,都有这样的侥幸心理,不同的是侥幸的程度大小。所以观望着往往比较多。 “不是我不想买,是现在想买都买不到。”江澈爸继续道:“我今天把集市转了个遍,到处是排队等着买的,没卖多久就全部关门了。” 看出了妻子的担忧,江澈爸只能继续安慰着,“不是还能吃几天吗?我们省着点,煮面的时候不用放我的,不要给澈儿知道,过段时间应该会好的。” 沈雯红了眼眶,似乎想到了以往的事。她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从过往岁月里为生活奔波的女人,她经历过儿子出生时丈夫身上只有十块钱的窘迫,去街上本只是想买点鸡蛋回来给她补身子的丈夫,在看到街头有好几个人用十块钱赚了很多钱之后动了心,一下子把仅有的十块钱押了上去,自然是分文不剩。 因为那些是骗子,串通好了的。而他,也只是想能多买点东西回去,家里没油时男人就说过同样的话,只是男人身为家里的顶梁柱,不吃怎么能有力气,她又怎么能听他的,所以,往往只是她的碗里不见一朵油花。 而今生活上也算是富足了,因为男人拼了命的工作才有的今天,可是却落了一身的病根。她依旧学不会强颜欢笑,每到遇到问题时总是会顾虑很多,她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想要的只是一个和和气气的家,看着江澈娶妻生子。可是未知的事总是让她心里没底。 沈雯看着男人,慢慢收敛好脸上的情绪。一二十年的相处早已经把家庭融入了彼此的身体里,所以,他是知道男人此刻是有些恼怒的,要面子这种问题是生来长到男人骨子里的,尽管她没读过几年书,却也知道有些话适可而止。 江澈把关好的门拉开,重新关上。玄关出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厅里谈话声戛然而止。 “妈,我回来了。” …… 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洛雨晴放了四副碗筷便坐了下来。刚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就被弟弟洛阳伸着筷子夹走了,面前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使劲往碗里装,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妈,你看他。”洛雨晴敲着碗十分不满,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弟弟,总是跟她作对。以前抢遥控器,后来就抢零食水果,只要她选好的,他就非得跟她争,偏偏她还拿他没办法。 “来,快吃,还有。” 洛妈妈给女儿夹了一块红烧肉,又夹了些蔬菜,洛阳也是现学现卖往姐姐碗里使劲夹菜,不过尽是些他不爱吃的,很快洛雨晴碗里也满了起来。洛雨晴只好用手挡着,嘴里抗议地说着“够了够了。”洛爸爸则是在一边呵呵的笑着。 他一向在家都是没存在感的人。 事实上很多家庭都会有这样的一个人,他们不计较,不争吵,整天面容温和,像是能接受所有。 就像江澈。洛雨晴永远也看不到他歇斯底里的模样。 还算融洽的吃完饭,洛阳跑到厅去看电视去了,小她三岁的弟弟现在正在念初二,成绩并不好。洛雨晴也说不了他,整天跟着舅舅那边的鬼混,对这边的竟然没一个朋友,平时不是出去就是宅在家里。 洛雨晴收拾好碗筷,洗好之后放回厨房,用毛巾把手擦干净。出来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江澈和他就没有共同语言呢?两个不说话的人不应该彼此觉得惺惺相惜吗? 兜里手机微微震,拿出来是江澈的信息。“你家还有没有盐?” 洛雨晴想了想,手指飞快的动作着,旁边的洛阳则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只是瞪大了眼睛,用眼角的余光斜瞟。洛雨晴见怪不怪,只是身子往后一仰,洛阳就愤愤的哼了一声。 洛雨晴无语,不理解怎么有这么别扭的人。看着许久没回的消息,洛雨晴把手机放下,转而把目光投向电视,她知道这段时间有一部古装剧挺好看的,这个时间点正好。 世界上很多话语都是有两种意思的,有笑里藏刀,有暗箭伤人。还有一种就是平凡得让人感受不到其中的意思。 就像是索取和付出,帮助与被帮助,被忽略的都是习惯。 此刻的洛雨晴不会想到,正是这些平淡无奇的话语,透露出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她之所以认为不会有看到江澈歇斯底里的那天,就是习惯。 习惯了江澈的付出与帮助,却忽略他也会有难处。 洛阳把电视声音故意调得很大,顿时刀剑相互碰撞的声音回荡在厅里。有飘逸从容的白衣剑踏天而来,有邪气凛然的黑子刀抱刀等候。 他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在看到她皱起眉头的时候便更加得意了,脸部生动得眉毛似乎都在欢呼雀跃。 洛雨晴眼睛一眨不眨,脸上尽是些不耐烦,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她要看的就是这个,还是江澈的办法好,她这样想着,你越是装作不喜欢看,就越是能看到喜欢看的,这是江澈教她的。 …… 台灯下,江澈久久没有动作。 他一向淡然的脸,此刻有些黯然。虽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可是,这一次破天荒的带着着自嘲的意味。 像是期待了很久的答案,本以为是对的,结果下一刻发现错得离谱,一点都不挨边。 第三十九章 蜗牛的心老了 从教学楼涌出来的学生,陆续把空旷的操场填满。空气中的广播声停了下来,像是秋日突然没了声的蝉鸣,突然安静得可怕。散乱的人群渐渐找到了队伍,排成了长排,黑压压的一大片。 主席台上教导主任拿着话筒正在试音,不分声调的“喂”“喂”“喂”回荡在校园里。 每个周一不变的早会。 每个星期不变的穿不喜欢的衣服。 不同的是今天不用叫学生在国旗下演讲,所以人群里只是少了一些不屑一顾的人,能演讲的自然是学习好的。故而,不耐烦的人依旧在抱怨着,能很清楚地听到有学生在喊着“烦不烦啊!喂个半天又不说。” 这对教导主任来说并无任何区别,所以队伍里躁动的声音并不少。 教导主任清完嗓子,手指着下面几个声音大的区域,呵斥了几句,然后开始了今天要说的内容。 “同学们,你们这段时间所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营利者的一种恶性消费。所以你们在校长意见箱投得满满的‘关于食堂饭菜没盐味’的事并不存在。” 教导主任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至于你们说的家里没盐了,食堂多余的盐卖不卖的问题学校也不能照顾到每个学生,所以只能保证食堂的饭菜放盐。” “当然我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有解决的办法,所以请同学们不要分心,以学习为重。特别是即将要参加高考的同学。” 江澈站在队伍里,目光定格在教导主任有些斑白的鬓角。以前总是会听到有人在问学校里你最讨厌哪个老师,回到的一定会是教导主任。 因为管得太多。 男生抽烟喝酒打架,逃课翻墙上网。女生染发烫发打耳洞带首饰,校园里男生女生的超友谊距离。是所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归他管,所以就应该是不被人喜欢的那一个吗? 那么……到底是谁抱着善意谁又抱着恶意呢? 这像是一个魔咒,从小学到初中,现在高中也一样。 陈盼偏过头望着江澈,在两米不到的距离里男孩坚毅的侧脸被日光照得格外的锋利,浓密的眉毛下是阳光也照不透的阴影。 她转过头,看着依然在主席台上的教导主任,丝毫没有注意到唾沫在阳光下飞溅的教导主任,甚至唾沫喷到话筒上还不停说话的教导主任,而下面的人在恶意的笑着。 她无法去揣摩别人的心思,自然也不懂在别人世界里她的样子。就像以前在电视剧里总是看到的青春,处处充满着的矛盾和爱恋。在那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像是为男女主角而存在,从相识相知相恋,无一不是美好的。而在此刻她所处的世界呢?却是这样平淡无奇。 没有千钧一发的危险剧情,也没有甜得掉牙的温馨时刻。如果说男主角帅气女主角漂亮,那么她一定是个不起眼的姑娘,因为她有的只是这两米不到的距离,有的只是可以比别人靠他近一点。 她安份地守着,没有一刻改变。 也许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是自己看不到,又或许是一想到转身就站着一个脸色严肃的教导主任就是一件不美好的事情吧!陈盼眯起眼睛,想着这样的画面恶意的笑了起来。其实偶尔当当坏人欺负欺负人也不是不好。 她一向擅长把美好的事情在心里黑化,然后满足于做一回恶人,这样的心思也一直没有改变,只不过没有机会让她实施。 …… 回暖之后的天气要被人喜爱得多,毕竟冷了连手都不想伸出来的天气没人会喜欢。食堂一楼有五个窗口,此刻都排了很多人,二楼也有几个窗口,只不过大多数同学不愿意去二楼。有的说饭菜没一楼的好吃,有的说菜系比较少,总之,就是不好。 江澈站在队伍里,看着长长的队伍叹了一口气。因为最后一节课拖堂,所以现在食堂的队伍格外的长。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洛雨晴,看到她不在意的笑了笑。 江澈收回视线,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跟在队伍后面。 洛雨晴站在队伍之外,队伍里是替她的江澈。学校为了维护纪律,规定每个人最多能打两份餐。 周围是来来回回流动的人群,打好饭的人从队伍里出来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后背浸透了的衣服显得有些显眼,在找到座位之后用纸巾擦了一把汗。 蓝白色的餐桌上坐满了人,几个食堂的员工在清理吃完后桌面留下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些不爱吃的辣椒和姜片。 站在洛雨晴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江澈拿着两张饭卡,然后在其中一张上快速的刷了两次,端着两份餐向她走来。 擦干净的桌面很快又坐满了人。 “她没跟你一起?” “没有。” “是不是我在太碍事了。” “没有的事。” 陈盼“哦”了一声,低着头扒了一大口饭,听着对面传来一句“嗯。”是平声,所以并没有听出其它意思来。 或许本身也没有其他意思,只不过是自己想多了。其实就算是有其他意思,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不能要求别人不做什么。 江澈看着洛雨晴,她头顶露出一小块苍白的头皮,看起来像是头顶有两个发漩。没有解释吃饭的事。 很安静的吃了一会儿,差不多快要吃完的时候,洛雨晴想了想,说,“你家没盐了吗?” “还有一点,你家没了?”刚盛了一碗饭回来的江澈又重新坐了下来。 洛雨晴看着江澈,慢慢地把饭咽下去。从窗外穿透而来的光线带着惊人的热度,即使是隔着玻璃窗也能感受得到。好像也快要到夏天了,这几天总能感受得到一股恹恹的气息。 那么,她是该问还有是一开始就有,还是才有的?还是装糊涂的认为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关怀。 “也有,你最近饭量见长啊!”最后,她理亏似的转移话题,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 第四十章 失语者 曾经给这个世界的定义,是没有悲伤这一类负面情绪的,因为不太喜欢以悲剧结尾的故事,而今自己却是一遍又一遍的尝试。洛雨晴很多时候都会刻意地忘记初见时江澈的脸,可又一次次的在梦里清晰起来。 洛雨晴第一次见到江澈始于一个夏天,源于一场考试,归于一个人。 或许江澈都不知道,他第一次被人定义为坏孩子的时候,他在奋笔疾书。 很多时候,考试不只是学习不好的学生害怕,成绩拔尖的亦是如此。 盛夏午后的蝉鸣声日渐高亢,刺痛了耳膜。教室里不知道传来谁的低声咒骂,在被老师制止之后,便又归于安静,只有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诚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着听着就习惯的。 洛雨晴盯着前面的窗口很久了,久到她都忘记了时间的难熬。作为班长,她得树立榜样,不能提前交卷,哪怕是她已经做完了。 可是,嘿,她闲得无聊的时候,无意的往窗外一瞥,竟然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飞鸽传书,接着就是坐在窗外低着头飞快做题的男孩,那个在她班级上的男生却是一本正经的在拿着演算纸涂鸦。 日光把那个男生点缀得更加立体,白体恤、黑头发。在逆光的剪影下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的手,握笔的姿势很好。兴许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弊,洛雨晴并没有出声。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江文交了试卷,走出教室。洛雨晴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然后就是一阵谈话声传入耳中。 “下次我可不帮你了,自己做。” “我的亲哥,那我不是做不来嘛,不然哪会拜托你。” “什么叫拜托,我又没跟你说好,”那个身影停顿了一下,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接着道,“不对啊,我只不过从你们学校经过,你怎么看到我的。” “……”,江文自然是不会说的。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洛雨晴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心里懊恼之极,男生走路都是这么快的吗?累不累。午后的阳光很刺眼,她眯着眼睛才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一眼过去平淡无奇,再看一眼就会觉得有些味道,甚至觉得有些怪异,就像蜡像馆里的雕塑,经岁月流转之后,有种心安的感觉。洛雨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移开了目光,觉得遗憾的是他此刻是没有表情的。 还有就是不解做坏事被发现之后,怎么能这么平静呢? “哎呀,原来是班长大人,放心了,不会抢了你的第一名的,我哥有分寸的。”江文笑嘻嘻的回怼着。 “你……”洛雨晴气坏了。她本着学习是自己的事,学不好不可能靠别人一辈子才告诫他的,怎么能说她是在意第一名呢?再说,她怎么就比他差了,她就不相信那半个钟头他能做完几道题,又能对几道。 带着这种不满的情绪,洛雨晴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尤其是江澈,对于他这种漠视的态度极其不满。心道好歹你也出个声呗,说几句好话就放过你了。 那时候的孩子没什么勾心斗角,却满腔热血,恨不得把每个人都拉回迷途知返的道路上。可见,身为班长的洛雨晴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很远。故而,洛雨晴踢了一路的石子,嘴里念念叨叨的问候了江澈一路。 这天在回家的路上,江文有些心虚的问走在前边的江澈,“你估计我能得几分啊?有没有故意错几个。”心里想的是最好不要太高分,不然他就惨了。 江澈有些无辜的摊开手,“放心,你这次的分数肯定比我高。”不等江文说话,又继续道“因为我在做你的试卷的时候发现我错了两道题,所以我给你改正过来了。” 靠你爷爷的奶奶的,江文哆嗦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大抵是他爷爷的奶奶的也是他爷爷的奶奶。羊肠小道上,江文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走着上坡路,再也不敢奢望江澈帮他做试卷。 在之后的无数个等成绩的日子里,江文求菩萨告奶奶的希望分数低一点,最好不要第一名,不要超过班长。只可惜,梦里班级上单科第一名的称号,如愿的挂在他的头上。 恶梦成真。 …… 这些画面是洛雨晴听江澈描述后自己脑补的情节,不过江文那一科确实拿了班上第一名。像是在她突然出现了一座大山,让很久都没有动力的她心思开始活泛起来,她开始打听关于他的事,从名字开始。 而当她想起这和经常在院子里捡到的纸飞机上的名字是同一个,这个未曾逢面就已经被她记住很久的人,他会幼稚的在飞机上放飞自己的秘密,也会帮人家考试作弊。可是,学习又那么好,她开始分不清这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十三岁的洛雨晴为这个问题发愁了很久,直到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苏小樱,又把捡到的纸飞机送到江澈面前,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江澈,你又往我家扔纸飞机。”这些在大脑里被重新唤起记忆时,洛雨晴却没了当时想笑的样子。 只因为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是因为长大? 还是只是因为时光。 江澈看着洛雨晴上了楼梯,然后消失在楼梯口。中午吃饭时阳光透过玻璃留下的剪影,也照不穿他脸上的漠然,就像她埋头吃饭时自己望向她的目光。她不得而知,也看不到,之所以不解释,大概是认为没必要了。 就像现在还躺在收件箱里的短信,是“还有的。”而不是考虑是寻求帮助还是想要帮助,是付出还是无助。 他不知道是自己看得还重,还是她看得太轻。所以他自以为是的认为别人能懂他话里的意思。 其实,谁都不会懂。 因为本就没人能懂。 江澈回到教室,看着依旧明媚的春光,拿出课本,在空白页上写下了三个字。 失语者。 第四十一章 十八岁 已经放学很久了。 所以教室也没剩下几个人了。 程谨言望着空旷的教室,关好最后一扇窗,然后拉灭了灯。没有了灯光教室显得很是昏暗,他回到座位上把课本一本本地塞进书包里,然后拉开椅子站起来,把书包放在肩上。 走出教室的时候才发现夕阳还有小半张脸挂在山头,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傍晚的夕阳并不刺眼,不像正午时的太阳不敢直视。 他并不喜欢太阳。 以前总是觉得太阳是锋芒毕露的,它没有群星的陪伴,让人不敢直视。或许是太过于耀眼,所以掩盖住了别人的光芒。不像月亮,周围总是群星环绕,柔和的月光也总是被人喜爱。 转身下了楼梯。 夕阳在窗外越来越暗,看上去有些暗红,束形光线里细小的尘埃在浮动。程谨言走出楼道的时候看到一楼旁边的小卖部还没有关门,大老远都能看到各种包装好了的零食,他走进去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中午的饭菜并不合胃口,所以他觉得有些饿。 收钱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他见过很多次了。不过他知道别人并不一定能记住他,在人群里注视一个人很容易,于万千人中寻一人却是难上加难。 这个道理他懂。 在付账的时候程谨言看到一个漂亮的笔记本,上面有一辆自行车和两个小孩。男孩骑着车穿行在树荫下,露出完美的侧脸。他的目光停留在男孩后座的女孩上,干净的笑脸,随风飘起的长裙。 许是他目光停留得太久,收钱的女人便跟他介绍起这款笔记本来。 “喜欢这个笔记本吗?这个款式女生都挺喜欢的,我这的都卖得断货了,这是最后几本,送女朋友女同学的是在适合不过了。” 女人说了一堆,程谨言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他一向是看对眼的东西才会想着带回去,所以无谓什么喜欢。 只是看对眼,仅此而已。 他时常告诫自己并不是一个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的人,可是,还是会被情绪所引导。 所以程谨言拿着东西出来并不是因为女人的话,他只是觉得他缺少这样一个情景。如果是刚才下楼梯时一眼就能看到想看的人,如果是还没下楼梯时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还会想着买点东西填一下肚子,再看一会儿夕阳? 是不是也就可以像那上面画的一样,在同一个学校,在同样的放学时间骑在同一辆自行车上同行。 穿过学校的绿荫小道。 穿过无数个红绿灯路口。 穿过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个形形*的人。 是不是那时候就可以感受到身后有双紧张的小手,是不是一回头就能看到从你眼睛里倒映出来我满足的笑容。 程谨言看着完全落下的夕阳,心里想着是不是该早点去呢? …… 树叶在季节里茂盛起来。 阳光被绿色的树枝分隔成了无数个斑点,落满了一地。前几天还不觉得蝉鸣声刺耳,在落了一阵雨之后便急切了起来。 不记得第几次和江澈一起在校园里看书了,只是觉得如果时间能多停留一刻便好。江澈的话一向都不多,所以大多数时候像在教室里一样,都是沉默的。 依然会被班上的女生打趣,为一句对话一个笑容,依旧不喜欢背政治,喜欢看各种押韵的诗词。比起其他课程,政治课一向都是发呆比较多。 “还是这么不喜欢政治啊!”穿过足球场时,陈盼歪着头看着同行的江澈。 “是啊!喜欢不起来。”江澈笑笑,有些无奈的扬了扬手里的书。 “那就不看了。” “嗯?”江澈疑惑的看着陈盼,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了。 看出了江澈的疑惑,陈盼摆摆手,道:“马上就要高三了啊,我想了很久,不是每一件事都要做得很好,自己喜欢的才能事半功倍。” “金玉良言,有先见之明。” “好啦好啦,就别恭维我了,你假不正经的样子说出来的假不正经的话,我可是从没相信呢!”陈盼捧着书,慢悠悠的走着。 足球场一向人比较多,很多男生都喜欢把精力花在下课时的休息时间里。所以时不时还得注意从身边呼啸而过的足球。 学校足球场旁边的围墙被拆除了,围墙倒塌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声响。沉闷的倒塌声吸引了很多同学的目光,有带球的同学趁着对方守门员走神的瞬间,把球踢进了球门。己方的欢呼声和敌方不满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墙壁直挺挺的倒了下来,灰尘飘出了好远,离得近的同学纷纷被逼退了回来,视线清晰之后又跑到上面挑挑捡捡,试图找到曾经留下的痕迹。这是以前班级出室外黑板报的地方。 陈盼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标注着六班字样的石块,这是陈盼和几个同学一起出的黑板报,字还是江澈写的。学校准备在这里建一个亭子,以后还会连成一片,打造一个十里长亭。 陈盼抬起头看着江澈,刚才墙壁倒塌的时候,江澈突然走到了她前面,只是她并没有看到灰尘扑面而来时几块碎石打在了他身上。 江澈站挠了挠后脑勺,看了看身边的女孩,又低头发起呆来。 天空滚滚而过的云。 头顶响起一阵轰鸣声,由远及近。这是机在云海里穿行留下的的声音,不同于往日抬头就能看到的长长的白线,今天只能看到满目的云朵。 持续了一个月之久的盐价风波终于停了下来。很多后来花了大价钱买的盐都找卖家去退货,只不过也只是按平常的价格出售,并不能退,所以很多人只能愣愣的看着堆了半个墙角的盐,拿它没有丝毫办法。 这是陈盼从家里把仅有的两包盐拿给江澈的第八天。 也是在后面一段时间里,江澈的父亲好不容易从集市上高价买回十包盐的第三天。 洛雨晴看着不远处的江澈,看着他一天天的离开自己的世界,一天天变得开朗起来。 第四十二章 我在你的世界太拥挤 日子慢慢接近夏季。 南城的天空很早就亮了起来,六点多一点太阳就已经很明显了。不同于沿海地区的城市三四点就能看到太阳,南城的太阳总是要晚一些。 洛雨晴坐在桌子边上吃早餐。弟弟洛阳因为是住校所以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所以并不在。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活着,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一次早餐。 “这段时间怎么没看到小澈跟你一起回来,闹别扭了?” 母亲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端着两个荷包蛋,色泽金黄,看上去很是可口。洛雨晴站起来给母亲拿了双筷子,又往她碗里夹了一个荷包蛋,没有说什么。 桌子上放着两碗面,面在红色的辣油里浮动,里面是切得很小的葱花和姜片。洛雨晴低着脑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 闹别扭了吗?其实也没有吧! 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只能隐约的听到是一些新闻,讲述的正是这一段时间盐价的变动。正如江澈所说的那样,国家是一个巨大的机器,不可能任由一个零件坏掉,会有人来修,所以熬过便好。 只是洛雨晴想,熬过的这个过程是多样的,它能改变的事太多。就像自己与他,就是在生活中的小事中渐行渐远了,因为你没法照顾他的情绪,还不让别人关心。 就像收件箱里无力的话语,你每次看到都会有种逃避的感觉。可是你还偏偏不肯删掉,不知道是在因为什么。 母亲在对面坐了下来,她并不能体会这种感受。在她们那个年代,一牵手就是一辈子,所以每次看到电视剧里男主角和女主角歇斯底里的样子,嘴里就会发出“这男的怎么不会体谅人,夫妻之间吵架怎么能连累孩子呢!” 语气里全是幸好这种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也说不出来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洛雨晴吃完早餐,从沙发上拿起书包,朝门口走去。 在到门口时转过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还在吃,电视里放的是最近很火的一部电视剧,总之就是女的嫁进豪门然后被欺负的一些老套情节。洛雨晴想不出来哪来的这么多豪门看上灰姑娘,跟母亲打了声打呼,出了门。 “妈,我去上学去了。” …… 风卷动着云海从窗外翻滚而过,来不及听到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声音就走远了。也许是窗户关得很严,所以显得格外的寂静。 以前就习惯以一个狭小的角度去仰望蓝天,那样角度下的视野会格外的清晰。走动的白云露出幕布一样的蓝色,飞机从云海里呼啸,留下长长的白线。 生命的律动无时无刻不在响动着,就连身体跳动的心脏有时候都隆隆做响,像是古代的声乐,洪钟大吕般的悠长。 是风带来的一颗种子沉睡在心房吗?如今是要生根发芽还是即将死去。所以发出又是荣获新生的喜悦还是死亡的哀鸣。 江澈坐在窗子边,静静地看着。早上看到洛雨晴走在他前面,离他也就几十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整个荒漠,丝毫不能靠近,因为你怕一旦靠近就会被隔在中间的龙卷风卷入沙暴,再无生还的可能。 所以你只能远远的看着,直到被风沙隔绝了视线,再看不到了的身影。 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所以一定是我太想逃离你的世界了。就像小时候看到墙角的蜗牛,总是会想着书上写的蜗牛遇到盐会融化,所以你就去抓一把盐放在它要路过的地方,它会本能的绕道而行。 你调皮地把盐撒在它身上,看到它在阳光在痛苦的蜷缩着身体,身体里分泌出的粘液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想要缓解痛苦。 最后你远远的逃开了,只是心里在无数个梦境里都会出现这个画面,无声地发出痛苦的哀鸣。 所以就可以像上一个夏天我们还共用一个书包,一起上下学。在不同的教室里依旧存在着一组叫默契的词,你会叫我江跑跑。 在同一个食堂里打两份饭,在同一张蓝白色的餐桌上一起吃饭。在学校茂盛的绿荫下面她问他“你说以后我们都有了在乎的人还能做朋友吗?一辈子的那种。” 也就像冬日里再不会有的热乎乎的馒头和你突如其来的一次热粥。在你身边站着的他和她身边站着的我,像是所有青春剧里该有的美好。 头顶白炽灯管突突地跳动几下就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那些面孔和微张的嘴都好像在说“快熄,怎么还不停电啊。” 每一个被附上魂魄的生命,身体里都住着一个小小的灵魂。如今我把这种称之为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因为我发现你的世界太拥挤了,我在你的世界太拥挤,已经没有了我存活的空间。就像浓盐度水里的生物到淡水里就会生存不下来。所以就会有“我想不到什么会是永远的”这样悲伤的回答。 也就可以像我清楚的记得你我之间细微的动作,却会故意的忘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我远远的逃开了。 江澈望着窗外,眼里湿漉漉的像是下了一场雨。 陈盼坐在江澈身边。从一个很小的角度仰望蓝天,这是她从江澈那里学到的。她清楚的知道在她和江澈之间隔着一个洛雨晴,在他的世界里几乎都是关于她的。 她不能把他给予她的帮助和关怀当作是喜欢,所以只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身边。这样细微的情绪也不需要刻意地去表露。 就像曾经在他课本上看到的诗,也就像几天前她在他语文课本的空白页上看到的失语者。 曾经的我总是很沉默,沉默的让人不知所措,沉默的让人奇怪我。是沉默的人话不多,是沉默的人心事太多,所以我不说,你不说,没人说。 可是你已忘记了,曾经的微笑也曾倒映着你我,一起上课一起放学。 大雨滂沱…… …… 第四十三章 齐天大圣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吹哨子的声音在操场上传出很远,椭圆形四百米的跑道上稀稀拉拉的跑着几十号人。更远的地方则是其他班级的人,无非也就是自由活动。 “体育老师好变态啊,这么大的太阳还要我们跑步。” “对啊对啊,还跑两圈,你看其他班的老师多好。都不用跑,哪像我们。” “别说啦!想要不跑,你刚好身体也不舒服不就得了。”白云抬起下巴,朝着不远处点了点,浓密的树荫把阳光切割成无数份,与之对应的暗之世界里,丝毫感觉不到的热意。 对话的女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嘴里发出这样的声音,“那还是不要了,我要是那样得多难堪。” 江澈在队伍里慢跑着,左脚一次次的抬起,然后右脚重重的落下。像是脚下有无数只蟑螂,几百足划过地面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 说不出来的厌恶感憋在胸腔,像是在胸中有一把火在跳动着。 跑道内圈长出长长的青草,从砖缝里生长出来。还不是柔软的橡胶跑道,所以脚踏在细小的石沙会有细微的疼痛感。不过也不是不能接受。 江澈抬起头,天空上的云朵被风吹动,摇曳着从每个人头顶飘过,把阴影拉得跟地面一样长。 阳光也照不透的阴暗角落。 还存在着。 …… 一个篮球顽皮的跳动了几下停在了脚边,随后从操场上跑过来一个不认识的男生,陈盼把篮球扔了过去,不过也只是在地面上滚动了几米就停止不前了。更远处还有人起哄着,只来得及看到各种油腻的脸,就被抛过去的篮球吓得一哄而散。 沉闷的撞击声敲打在地面上,听得出来是用了很大的力。 肚子还时不时地抽痛两下,所以手上并没有什么劲。 陈盼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看着人群里的江澈。明亮的光线让她眯起眼,没穿校服的江澈并不显眼。除了每个周一不变的例会,所有人都会在宽大的校服里面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所以此刻没穿校服的人很多。 上一节课毫无预料的痛经突如其来,她跟老师请了假,去小卖部买了一包卫生棉,下了课才回的教室。 坐下来的时候江澈把校服递给她就走出了教室。直到方馨过来小声的提醒,陈盼才知道裤子沾上了些印记,在白色的裤子上很是显眼。那一瞬间的窘迫变成热气从脖子爬到了脸上。不难想象周围的窃窃私语。 陈盼低下头,看着腰间系着的校服,心里腾起阵阵暖意。其实是可以坐在教室休息的,只不过空无一人的教室像是一张巨大的笑脸,无声的窃窃私语着。 所以还不如出来看看。 陈盼这样想着,身边就坐下来一个人。 “好点没。” “好多了。” “给。” 陈盼偏过头,坐下来的方馨,低着头喝了一口红糖水。嘴里除了甜腻的味道还有顺着胸腔留下的暖意。 跑完步后,男生在一边做准备活动,等一下要测试引体向上,十个才算及格,对于臂力要求很大。女生则是在另一边围成了一个大圈,从人群里露出来的不止绿色的软垫还有夹杂的笑声。 也不难想象是在做什么。 仰卧起坐本身就不是很雅观的动作,所以就更不能让男生看笑话。 “白云又在说你坏话了。”方馨靠在后面的树干上,把整个身体都缩在浓重的树荫里,外面跑步的人把影子踩在脚下。“不过江澈好像看起来很生气,跑步时把脚踏得重重的。” 陈盼心想这难道就是刚才看着他步伐怪异的原因?已经不记得白云是什么时候讨厌自己的了,大概是自己哪一方面让她看不顺眼。不过也不怎么在意,如果全世界都对她报以恶意,那她无话可说。现在只不过是她一个,那自己同样报以恶意就好了。 古人常说,龙不与蛇居,蛇鼠总一窝。那她就画地为牢,画个圈圈把它们关在里面。她要充当的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而不是只会画个圈圈诅咒你的潇洒哥。 别忘了,她可是擅长于黑化别人的坏人。想着想着,陈盼笑出了声。 “哎哎哎,不就是江澈上场了么,你至于笑得这么开心。”方馨捅了捅陈盼的腰,看她这么敏感继续说道,“听说腰很敏感的女生以后都很……”还想说什么,就被陈盼打断,打开方馨的手,陈盼绷劲身体,腰可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哪有。” 陈盼望向人群,江澈正双脚离地,手臂一上一下就完成了一个。周围还有一些其他班的女生在看热闹,不过离得远,所以也看不出江澈是不是紧锁着眉头。 陈盼不知道江澈正在做第几个,也就无法帮他数数。直到体育老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才知道已经第十个了,“说的十个就行,是说是个才及格,不是说十个就满分,能多做的就不要停下来。” 说完还指了指女生的方向,其实也是一个意思。 江澈退回人群,几下就看不到了。男生一个接着一个,只是大多数都做不到十个,不知道是不是手臂支撑不了身体的厚重,才显得这般艰难。 陈盼觉得自己真的很容易黑化一些事,现在连说话都显得有深意。 周卞只做了九个就下来了,看得出来他很用力了,脸憋得通红,第十个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上去。所以望向自己和方馨的方向带着些囧意。 “哎,你家那个不行啊,得多锻炼锻炼。”陈盼打开方馨又一次袭往腰间的手,报复性的说道。 “是该锻炼……”反应过来的方馨赶紧反驳,“不知道是谁家的,反正不是我家的。倒是你家那个,很棒嘛!以后会很……” “性福。”方馨把字咬得很重。 “不是你家的啊!那我理解错了。”陈盼移到阳照得到的地方,慵懒得道,“本来还想两个人管一盆花是有喜糖吃的,原来不是啊!我得提醒周卞里面的含义。” “不是谁家的是谁家的。”方馨梗着脖子,在看到陈盼笑得跟只狐狸似的,瞬间急眼了。 不是随家的是随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