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烟云》 序 直到生死到达眉睫时,我才知道这世间的一切不过是虚幻的种种,我所拥有的、期盼的、为之哀伤的、想去挽留的都带不走,所以,我没什么好留恋好遗憾的,我觉得我这一生很长很精彩,也很累。可是最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却也没了力气再去挽留什么。 但还不想死,还想为一个人不知疲倦的奔跑,小时候,我认为最感动的事就是跑很远的路去看一个人,所以啊,世筠,我爱你啊,我想去保护你…… 都说在这个年代拥有爱情便是滋生在自身上的一颗毒瘤,就是自取灭亡,但是我不后悔。 如果一个人的贪念太重是不是就能化作鬼魂住在骨骸里长留于世呢,那我是不是就太寂寞了,一个鬼也会有老的那一天,要是老了记性也就差了,我只想把我的故事讲给你听,等我快要忘了的那一天要去投胎喝那孟婆汤,你不必再向我复述一遍,我只希望你如果感动了,请千万不要让我喝…… 许多年过去了。 然而那些往事依旧清晰,即使我的骨骸已经深埋在中华土地几十年了,我无心的魂魄飘荡在这风波归定的繁华之境,着眼却依然是满目的血红色杀戮,那些外国人无情地扬起长枪,没入国人的血肉中,甚至未来及听他们疼痛的悲歌,破体而出的鲜血流淌在澄澈的河水中,像记忆中那缕染过的红色轻纱丝丝缕缕的荡漾,直至染红了整条河。 我在土地中长眠,偶尔能感觉到小虫子在我左胸腔那个骨架上爬动,我想我也该松松土了。 清晨孩子们上学时,他们意气风发的踏地之声一搭一搭的扰醒了我,哼唱着属于红河的曲子。下雨涨潮时,河水涌上来浸在土地里,一寸寸的渗透滋润了我的骨头。啊,是血的味道,大抵是长久的干涸,我的骨头渴求水的滋养竟有些疼痛。 你疯了吗?我是疯了我也忘了,忘了我只是一个遗骸,竟奢求一个与人相同的疼痛。可,我依然在奢求,希望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我,带我和我的爱人回家……也许我是想……我们的孩子了。 故事发生在那时,我也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 还清楚的记得在几十年前,清末时期。艳阳正盛,我方踏着放学的步子走进家中,一如既往的款款景色,轻盈似絮的长绸挂的老高,随风调皮的上下委婉浮动,有淡色系的青纱在蓝空之中弥漫开来,仿若一缕悠然聚散却恋恋不舍的幽香。 我们徐家当时是县中最大的染坊,富庶人家,千百条待染的白纱似晨雾般与天际融合在了一起,缓缓浮动,光洒来下,又缀上了无数细碎金片,变幻奇异的色彩,飓风一来好似都吹到青山那边去了。 “姐、姐!咱们有一个弟弟了!”我的妹妹才六岁,长得十分标致,粉雕玉琢,扎着两个麻花辫,小粉衣裳,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我们家相比别人家来说比较大,分两层,前院和后院,格局很是简单,大门一开,直线路径从头贯穿到尾。后院是居住的地方只比普通家庭大那么一点儿。前院则用来染布的,那是十分的宽广啊,以致于妹妹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我进家门,就这么一股劲儿地跑到我跟前来。 “是吗迭香,娘生了!”我一高兴就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笑弯了眉眼。话说回来,我只比迭香大一岁,没什么隔阂,不谈姐妹其实我们就是玩伴。 音落,妹妹又有些失落地扁起了嘴,喃喃道,“不过弟弟一点儿都不好看,还不停的在哭。” 我那时闻言也失落了片刻,心想着那么丑的弟弟以后带出去岂不是丢面子。 直到见到我那弟弟时果不其然,我抱着他,不仅哭的响亮脸被憋的通红,连皮肤都是皱皱的。心中的不满便脱口而出,“丑死了。” 不料被娘听见了,嗔道,“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再丑也是你弟弟。他刚生出来等几天就好看了,你们姐俩儿生出来时也是这样的,你哭的比他还响呢。” 我显然有些不相信,暗暗嘀咕道,“不会吧。” 妹妹迭香也凑了过来,新鲜的上下瞧着弟弟,瞪圆了眼睛好奇问道,“娘,弟弟的名字叫什么?” “叫徐辰逸……”深沉的话音从后方传来,随之就是爹发自内心的夷悦笑声。 迭香似懂未懂地点了点头,又侧头问道,“哪个chen,哪个yi?” 爹笑了笑,代表衰老的眼角纹路明显了些,宠溺地摸了摸迭香的脑袋,“过一年等你上学了什么字儿都认识了。” 而后爹转头深深的望向了我,说了句,“婉之啊,你可要好好学,学好了,爹会让你出国去的。”言语中是满满的希翼。 “我不要,我就要陪在你们身边。”我当时并不懂得一个人的成就会对他今后的人生起到什么意义,我也并不重视这些东西,而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爹轻笑了笑,或许对女儿的依赖心中还是暖暖的,“傻孩子,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明白,你终究是要走出去的。” 我当时似懂非懂地睁着一双空灵的眸子沉默在了原地,没有做其他言语。 第一回 故里 六年后。 今日学堂宣布成绩,如所期望的果然是第一名,放学后我着实是欣喜的很,同学们纷纷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徐婉之,你可真厉害啊,每次都是榜首。” “是啊是啊,婉之你学习太棒了。” 我正在一旁呆呆站着被夸的害羞,却冷不丁的一声嗤笑袭来,“不就是第一么,有什么可高兴的。” 听这声音便知是徐蕊,我的堂妹徐蕊,她自小便骄傲任性,上头有个哥哥,下头没小的,她做小都很疼爱她,所以无论如何她总要得到最好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我有敌意吧。我与徐蕊同龄,叔叔婶婶成亲早。 与我交好的女同学刘丽华替我不满道,“每次都屈居与婉之后面,你当然高兴不起来了!” 随即引来其他人的哄笑之声。 徐蕊涨红了脸,眼中充满了敌意。 我见状不好便拦住了同学们,而后去安慰徐蕊,“徐蕊,你下次一定可以超过我的,你别生气,同学们都是与你开玩笑。” 徐蕊并未言语,愤愤的哼了一声便背起书包快步离去了,每一步走得十分沉重。我心中有些不舒服,担心徐蕊的性子太过刚烈,会因此记恨我。 同是姐妹,亲情在内,闹僵对谁都不好。 “婉之,徐蕊次次都这样对你,你不能就这样忍她。”许是周世筠看到了我的神情从夷悦到失色有些变化,便询问道。 周世筠是邻家独子,他们家是书香门第,我父亲与他们家世代交好。迭香和我也是与他自小相识。 “周哥哥,我没事儿的,徐蕊只是有些不开心,没有坏心思。”我温温笑了笑。 就这样我们一同回家,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把方才的事情忘记了。 走到家门口,便望到迭香,她比我小一岁放学要早一些,见到我们便甜笑着唤了句,“姐,周哥哥。” 我点了点头,心想迭香在这里等我们定是想一起玩耍,但今日着实是不行,“迭香,姐先去做功课了。” “嗯,行。”她笑着应允了。 说着我便离去了。 但余下的他们的对话还是飘传到了我耳朵里。 “周哥哥,好久没有放纸鸢了,正巧今日的风还挺大,我们一起放纸鸢吧!”听声音,迭香很是喜悦激动。 “不,不了,我也要去做功课。”音落,便听见了离去的脚步哒哒声,终被这不咸不淡的话把迭香的心情给扫没了。 我一步步的走着没有再回头,我也着实是想不出什么好安慰迭香的话了。有些事我是明了的,迭香喜欢周哥哥,我也喜欢周哥哥,但他总归是一个人,所以我只能第一个退离。 弟弟今年六岁了,整日里在我耳根子边叫姐姐,听起来是十分的悦耳,含着嫩嫩的童音一声声的唤着,我还是比较喜欢小孩子的。于是乎,弟弟总仗着我喜欢小孩子便向我撒娇,向我要糖。 看来娘说的倒是真的,新生的小孩子都比较丑,长大了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瞧他现在白白胖胖的样子,圆圆的眼睛似黑曜石像能说话一般,有时候嘴中嘟噜的不知道是什么鸟语,伸懒腰时可真是令阅者生笑呢。 终于逮到了个休息的时候,家里其中一个工人会木匠活,四五十岁的年纪,仍富有童心,他喜欢小孩子,我们都喜欢找他玩。 他手中正雕着一个微小的木块,右手下有一个小布袋,上面有各式各样形形的小雕具。 我和迭香和弟弟都凑过去蹲在地上看,他爽朗的笑声中满含着骄傲,在孩子面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的感觉,他娓娓道来,“我给你们雕个木头项坠,你们说吧,要什么样式的……” 于是我们三个纷纷说了不同的样式。 大抵是看得太过专心,良久才发觉有个影子影住致使我看不清那项坠的细小纹路,抬眸才看到了是徐蕊,她脸色颇显不自然,有一种被捉住现行的感觉。 我发觉到了她也很是喜爱,轻笑着问道,“徐蕊,一起玩吧,你要什么样式的呢?” 她挑了挑眉不屑道,“我才不要呢,又丑又值不了几个钱,前些日子我爹送给了我个珍珠手链。”说着,她往下拉了拉袖子,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迎着阳光在她手腕上熠熠生辉。 她骄傲的笑着,眉眼之间有一丝轻蔑,迭香看不过,站起身来愤然道,“你有就有呗,我们又不是买不起。”明显的话中有话。 迭香这一言许是戳到了徐蕊的痛处,她气得胸腔上起下伏。因为外人都得知徐家染坊是两兄弟经营的,但就算提也只提长子的名字,由此可见这主事儿人是谁了,但亲情在内,怎会分你我呢,迭香这一言确实是过激了。 “徐迭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徐蕊是愤怒了,瞪大了眼睛指着迭香吼道。 我一看不妙,便连忙拦住了她们两个,先对徐蕊说着好话,“徐蕊,你别生气,你的珍珠手链确实是很漂亮,我们就算能买也买不到呢,迭香比你小她不懂事也是口不择言,你别放在心上。” 一言道完,徐蕊的气消了不少,最后还是悻悻离开了。 眼下的迭香倒生起闷气来了,久久不言,我笑看着她,温温道,“迭香,因为这一件小事何必生气呢,你也知道徐蕊的性子冲,其实她不是坏,况且吵来吵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迭香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真以为我们好欺负啊。下一次她再这样,我就……”她说着便激动地扬起了手。 我嗔笑着拂下了她的手,劝她道,“你呀,性子也是急,况且吵来吵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何不让自己做个好人呢,外人看来也好啊。” 就这样,风波过后,大伯便开始认真雕了。 我们专心致志瞧着,早把方才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雕完后,我喜欢的紧,是一个小木锁上面是花朵纹络,听闻是檀木制作的有香气,加上花朵真是应景,找了一个锦盒把它放了进去,舍不得带。 第二回 风波 天黑时,吃过午饭后天气十分炎热,我提议要不要去房顶上看星星? 却没想到引起了连锁反应,迭香同意,没想到辰逸也同意。我忘了还有辰逸呢,这倒令我有些犹豫了,虽然辰逸现在走路步子已经十分稳当了,但是他心智仍是不成熟的,别在房顶上一看到远处有亮光就扑过去,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正巧爹娘今晚不在家,说是什么亲戚得重病了,子女不在家中,需要人照顾。我一向分不清什么三大姑六大婆七大姨八大舅,去便去罢,因为这院子中有叔叔家的人,还有工人们,所以他们自然是不担心我们的,就是叮嘱我照顾好弟弟。 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把辰逸放到叔叔家,然后再自行玩乐,但心中还是不情愿的,担心徐蕊会在爹娘面前添油加醋说我们的坏话,不愿把弟弟放到他们那里。索性还是不要去了,但这话题已经提出,辰逸还小很是执拗,哭着喊着非要去。 我这个当姐姐的自然是犹豫极了,但又不忍心去拒绝他。 但迭香也不是懂事的料,和辰逸一起撺掇非要去。 “姐,你就带上辰逸吧,能出什么事儿啊,咱们看着不是好了。”硬的不行,迭香只好显出撒娇的本事了,不停地摇晃着我的胳膊。 我的耳根子实在受不了,便也无奈同意了,心中真是怨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啊。千千万万叮嘱迭香,“你我可一定要好好看着他。” 辰逸机灵得很,闻言一下子不哭闹了,笑得咯咯的。迭香也偷笑着向辰逸递着眼神。 “我怎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就这样,迭香前,辰逸中,我后的队列一起上梯子。 安稳的上到了房顶上,选了一个最中间的位置,紧紧的拉着辰逸的手,让他坐在我们姐妹俩中间。 果然高处风头比较大,清凉多了。 夜空之中,月亮似玉盘一般悬于黑幕之中,光泽温润,细细看来,月盘上真的有斑驳影子。 我拉着弟弟的手对他说,“你知道吗,那月亮上啊,有一个仙子名叫嫦娥。” “她还有一个小白兔。”迭香补充道,把像兔子耳朵一样的手举在头顶逗辰逸开心。 辰逸又一次“咯咯”的笑了起来。 黑色的天际上无数颗星星一闪一闪,明明亮亮的好看极了。 “辰逸,你猜哪颗星星是你啊?”我与他仰头望着天,含着温和的口吻问他。 他伸出小小的手指向天空,开心道,“那颗最亮最大的星星是我!” 我与迭香笑了起来。 过了片刻,天上竟下起了流星,那流星先是很细的一条光亮,慢慢从遥远的星际划落过来,轻曼而飘逸,渗透在夜里,也渗透在我们心里…… “姐,流星真的好美……”迭香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天,赞叹道。“我们下次一定还要一起看流星。” 昱日。 爹娘没在家,我们三个都睡到日上三竿了。 起床洗了把脸才清醒过来,这才去做饭去。 饭后,迭香又提议去看戏曲表演,“城西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听说花样多了好几个呢。” 可赶到时,买票的人拥簇一团,我们是挤也进不进去,只能待到他们先买完后,人少了再说。 可当轮到我们时,票却只剩两张了,我遗憾问道,“只剩两张了吗?” “只剩两张了,多一张也没有了。”卖票的人说道,“要买就买,不买后面还有人呢……” “算了,要不我们不看了。”大抵是迭香见我有些失落。 我抬眸微微一笑道,“要不你们看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些功课还没做,就剩两张票了,戏班子刚来,第一次表演肯定精彩,你们可千万不要错过。” “你真的不看了吗?”迭香问道。 “你们去吧,我就先走了。”我笑着拍了拍迭香的肩头,便离去了。 却不料回家路上遇到了周世筠,确实是无聊至极,便邀请他来我家做客。 到家中才刚喝了一杯茶,一声剧烈的踹门之声响起。 风波定后,才看到是徐蕊逆光站立在门口,前脚踏进屋来就是一顿喊叫,“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珍珠手链,是不是就在你那儿!” 这一系列的质疑问话砸过来,搞得我是云里雾里的。 我与周世筠一惊便站起身来,还不了解情况。 “你别在那儿装,徐婉之我告诉,我最看不下的就是你在人前是个人,人后就不是个人!”徐蕊愤然道。 “徐蕊,你一来就说我偷你东西,现在又平白无故的把我骂了一顿,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确实是有些生气了,她说的事情我都没有做过,但无论有什么误会也不能骂人啊。 可一道声音传来更激化了矛盾,“小蹄子你是不是看我蕊儿身后无人就随便欺负啊!” 回头一看原来是婶婶,话语很是刻薄,说的心里很是不舒服。 其实早先婶婶与我们家就不合,只是碍于我爹的原因她不敢大为放肆,今日来闹事定是打听清楚了,这话可真是难听。 事情还未搞清楚,婶婶趾高气昂的就不顾青红皂白的骂人,“你说说蕊儿的手链怎么不见了,不是你们家的三个能是谁,从小就学会偷,果然什么样的大人就有什么样的种。”她尾音拉的很长,眼神充满鄙夷不断的瞥向我。 我虽然能忍,但这种污蔑人的事情着实不能忍,“你可以说我,但不能诬陷我,退一万步讲,你都不能说我的父母!” “呵,我说错了吗,你娘一个穷到快被卖到妓院的人也配嫁到我们徐家!”她张口骂道。 “你闭嘴,出言不逊!你不配做我的婶婶!”我第一次这么大为恼怒的对她说话。 我温婉的性子使惯了,她许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瞪圆了眼睛扬手一巴掌打到了我的脸上,声音回荡在房间中响亮的清澈,时间瞬间凝结,众人未发出半点儿声响。 我的脸被她打的生疼,火辣辣的,头发凌乱扬撒到我的脸上,只留下一双熠熠的眼睛缓缓回头看向她。 她的眼神依旧刻薄伤人,但那一刻对上我的眼神似乎是怯了几分。 “家门不幸,我原本以为关于你刻薄狠毒的传言是假的!”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第三回 争端 她眼神变得更毒辣了,又扬起了她染着鲜红蔻丹指甲的手,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可这记巴掌却迟迟未落在我身上,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是周世筠扼住了她的手腕,随之又狠狠地甩在了半空中。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像疯了一般的大叫,一手拂下了桌上的茶具与物品,“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看来我今天不收拾你们是不行了!” 她张开手挥舞着,欲要发狂的架势…… 却不料一人快步走入房中,把手中的东西扔到了婶婶金枝身上,还未看清是什么,似雨珠一般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是徐蕊的手链! “明明手链就在你房间中,为什么要诬陷人家!”叔叔怒目相视斥责道。 谎言被戳破,徐蕊的脸色已经发青,不敢正视自己父亲的眼睛,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面子挂不上,瞳中溢满泪水眼看着要落下来,转身跑了出去。 金枝也很是丢人的样子,脸被气的变了色但却不能再说什么,于是便悻悻地离去了。 我摸了摸被打疼的脸,稍稍松了口气,被她们这么一闹,心情可真是坏极了。 “婉之,你婶婶向来这样,还得请你这个做侄女的多多包涵。”也许是叔叔觉得因为他们而丢脸了,替她们道歉时,眼神却不敢正视我,简单一句后便甩袖离去。 看这地上的狼藉满地,我勾唇轻笑了笑,也许是自嘲罢。 “婉之,你脸上的伤还疼吗?要不,我们去医馆看看罢。”周世筠询问道。 “让你见笑了,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让你到我家来,真是丢人……”最后一句我喃喃道,他似是听到了也似是没听到。 他略有些忧虑的眼神投向我,“一直是这样吗?” “那你把我的地位也看的太低了吧,好歹我也是徐家大小姐吧。”我叉起了腰,苦中作乐道。 他也应着轻轻一笑,可是我在他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显而易见,我为了改变气氛而说出的笑话水平多低。 随后他用冷水洗了个帕子,敷到了我脸上,刚接触时,我疼得咧开了嘴。 “这样还不至于肿起来。”他道。 对于他的举动,我有些不知所措,从他手中接住了帕子,拘束状的样子,“谢谢。” 一会儿,迭香和辰逸回来了。 我便让周世筠先回去。 迭香刚踏进房间时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道,“姐,咱们家是怎么了,被打劫了罢……”随即,她神情一变,“谁这么大胆敢抢劫我们家,看我不收拾他去!” 她眼神左看右看,从犄角旮旯里摸到了一把扫帚,拿起就走,得亏我拦住了她,“你去哪儿啊,咱们家不是被打劫了。” “那是……” 我犹豫了片刻,却也想不出好借口,便实话以告吧。 “是这样的,我回家时遇到周世筠,于是就请他到咱们家做客,于是……” 迭香听完再也按耐不住,出口大骂,“贱人,徐家怎么出了这么两个贱人!”她站起了身子,火气冲天,“这比打劫还可怕啊!姐你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迭香欲要大步扬长的离去,我连忙拉住了她,“不要多生事端,你一闹事情可就大了。” “哼,我们多生事端,明明是她的错,我担心什么!”迭香急火攻心,听不下去任何话,甩开了我的手便大步离去了。 “迭香,迭香!回来啊!”我大声喊着,她却像没听见一样,头也未回。 我赶不上她的步子干着急,心急如焚,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这丫头急起来可什么也不管。 我亲眼见她闯入了徐蕊的房间,于是连忙赶过去,走到房门口时就传来噼里啪啦物品碎裂的声响,我赶紧推开门,是迭香在摔她房间的东西。 还没等我出手拦迭香,两人就互相扭打了起来,情况十分恶劣。 她们两个死死纠缠着,谁也不肯松手,迭香掐着徐蕊的脖子,徐蕊拽着迭香的头发。 我正环着她们转,跺脚干着急也不知道怎么拉开,徐蕊便恶狠狠地说,“徐婉之你这个贱人贼妮子!你以为告诉了你妹妹能奈我何!?” 迭香因她的话大为恼怒,趁她没有防备时伸手就是一巴掌。 时间瞬间凝结,徐蕊缓缓地回过脸来瞪大了双眸,她伸出手来指向迭香,满脸不敢相信的模样,“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爹娘都没打过我,你敢打我!徐迭香,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徐蕊受了激,不顾一切的向迭香冲了过去,迭香身子一转,徐蕊怒气太盛失去了理智,直撞到了迭香身后的柱子上。 众人惊呼,只见徐蕊似是失了力气,缓缓地倚着柱子滑了下来,颓坐在地上,白皙的额头上溢出了血渍,徐蕊许是觉得额头上有液体,便伸手摸了摸,看到是血,便晕了过去。 迭香害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嘴唇泛白,不断向我递求救的眼神,我也蹙起了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她可千万别死啊……” …… 事情闹大了,爹娘听说也急急忙忙正往回赶。 叔叔请来了大夫,和婶婶一同在房间内照顾徐蕊。 我和迭香低着头守在房门外,也担心她会出什么意外,怕自己承担不起责任。 “我常叮嘱你,做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你怎么就不听呢,现在该怎么办是好。”我心里着急得很,忍不住说了迭香两句。 迭香喃道,“我就想教训教训她,没想到会这样……” “你啊,真是气死我了。”我懊恼道。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吗?其实她本就该打,这样的下场也是应该的,可我就是怕爹娘说我。” “一会儿爹娘回来,我看你怎么办。”我说道,颇有些撒手不管的样子。 “别啊,姐你帮我说说好话。”她委屈的眼神投向我。 我又于心何忍,“我可以帮你,但是今天婶婶和徐蕊来咱们家闹的事儿你不能和爹娘说,我担心他们心里会不舒服。正巧你这么一闹,我想,即使是以后她们再想来找麻烦,也会顾忌几分,所以类似这样的事情可能不会发生了,不必再告诉爹娘让他们增添烦忧。” “姐说的是。” 第四回 结果 谈话声渐渐接近,房门首先被大夫打开,紧接着便是叔叔和婶婶向大夫询问徐蕊的病情。 婶婶的表现极为夸张,大声哭嚷着,“哎哟,我的蕊儿要是有什么事儿我就不活了!”边哭边用手帕擦掩着。 我深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看到我们便把手帕扔到了我们身上,厉声嚷道,“我的蕊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别想好过!” 当时大夫大步刚抬,还未走出家门,便惊了一惊,叔叔只好笑脸掩住尴尬,向大夫出言缓和了一下。 可待到大夫完全离开时,叔叔的脸上已经毫无喜悦之色,眼神冷冷的扫向婶婶,“还嫌丢人不够吗!” 婶婶不敢对自己的丈夫大为放肆,但言语依旧是放诞,“我不管,反正我的蕊儿都已经这样了。” 金枝回过头看我们,眼神凌厉,一出手就拽住了迭香的耳朵,狠狠地指着她说,“你这个没教养的疯丫头,你把我的蕊儿害成这样,我一定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我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在一旁担心怕把迭香弄疼,最后索性出手拉住了金枝的袖子,金枝甩着胳膊挣脱着我的手,我当时心急如焚,想不出半点儿乞求她的话,我也知道她听不下去半分,可是就这样拽下去,可万万不得了…… 正当此时,爹娘风尘仆仆的赶来了,事情也只知道个大概,但刚进家就看到金枝打骂迭香的画面,心中虽然生气,但还是多少有些心疼。 金枝看到他们来后,只好无奈地悻悻停下,但还是心有不甘的冷哼了一声,手臂环在胸前指桑骂槐道,“也不知道谁家的疯妮子,家人一走可真是掀了天了!” 娘很是生气,言语严厉的问道,“婉之,这是怎么回事。” 看迭香满心踌躇的模样,我无奈之下开口道,“都是我的错,和妹妹没有关系。” 我未想到叔叔会接话,但兴许是为了脸面未把话说得清楚,“哥,嫂子,都怪我养了个这样的不贤女人,疯言疯语,不仅误导孩子还对别人造成伤害,这事……我们家都有责任,不怪婉之和迭香,就算了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致了歉词便离开了,可轻微的叹息声还是被我听见。 爹娘还是不懂这其中的缘由,相互投出了疑惑的眼神。 但娘又问金枝,“孩子还好吗?” 金枝却没有好脸色,咬牙切齿的模样,攥皱了手中的帕子,“用不着你们来假惺惺的,还是管好自家的孩子吧,不要让她们出来多作孽,我的蕊儿啊……”说着便哭泣着离去了。 “她才假惺惺的呢,恶心。”迭香低喃道。 却不料还是让娘听入耳中,扫了一眼我们冷道,“还不赶紧回去。” 我上去拉了拉迭香便走了。 回头时,便看到爹娘进屋去探望徐蕊了。 路上,迭香倒不满了,嚷道,“哼,金枝这个贱货,真不知道叔叔当年是怎么看上她的!” 我赶紧左右看了看,担心被别人听见,“行了,你还嫌添的乱不够多么。” “明明是金枝添乱好不好啊,你看爹娘这就去看徐蕊了,伤者为大,她要是再添油加醋的说我们几句,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迭香愁闷的皱起了眉,急的连走路都快演变成跺地了。 “事情已经不能破镜重圆了,那就顺其自然吧。”我摇了摇头,淡淡道。 迭香闻言倒更生气了,“次次都这么忍让她们,惯得已经无法无天了。我们都还是孩子,说话不管用,徐蕊那边还有她娘给帮衬着,我们自然是斗不过她们,可是我真受不了就这么被她们欺负。” “这样不行,难道你要同她们物以类聚。” “不行,我越想越生气,我要回去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爹娘说清楚。”她说完,作势要走。 我连忙拉住了她,话语生硬,“不行,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走了,跟我回去。” “哎……哎……” …… 果然,徐蕊的计谋得逞了,我和迭香成功挨到了责骂。 “到底是谁起得头。”娘坐在椅子上,拍着桌子问道。 “是我。”我答道。 “婉之啊,我一向认为你作为长姐,做事沉稳,会管好弟弟妹妹,却没想到你竟先起头,唉……你可真让爹失望啊!你这样还怎么让我们放心。”爹唉声叹气,眉头皱到了一块,心中很不是滋味的样子。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即使他们打我也好,总比彻底失望来的好受。 我在大人面前素来是乖巧懂事的,可却因为这件事让他们对我改变了看法,认为我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承担不起长姐的责任,其实我的心里已经溃不成军了,想解释却又说不出口。 “不是姐的错,都是他们,是他们先欺负我们、说我们的,打她也是应该的。”却未想到迭香如此沉不住气。 娘使力拍的桌子一震,厉声道,“你还敢顶嘴!真是平时太宠你们了,不知道适可而止。你这次打了她,幸好没有什么大碍,她要是出了意外,谁能承担责任!” 我们站着深低着头不敢吭声。 “徐迭香,禁足两日,谁也不许去探望她,不许准备吃食!” “啊……”迭香对于惩罚显然是不满的,但娘的吩咐她也是不敢多话不敢违抗的。 娘冷冷扫了一眼迭香,“从此刻开始,回你房间去。” 只见迭香有些踌躇,却又不得不遵从,哦了一声便离去了。 我知道下一个便是宣判我的结果了。 “身为长姐,竟然带头作乱,就在此地罚跪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语罢,二人纷纷离开,只余我在原地…… 因为这次这件事,我和迭香与他们家闹僵了,有时候与他们不理不睬像婶婶那样的人自然是看得出的,于是她们就有事没事的找茬或是鸡蛋里挑骨头,但也不敢闹大。虽是如此,我能感受到徐蕊对我们的成见更大了,不似之前打打闹闹的模样,她对我们的眼神是反感中透露的恨,我真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第五回 途中 次日,天朗气清,千百条待染的素色布子垂挂在杆子上,众多染缸中满含的是五颜六色的绚丽染料。 “婉之。” 我停下手中的事物,听到爹在叫我。“哎。” 跑到他跟前时,他递给我了一匹上好的锦缎,我拿在手中摩挲着。 “这是城西杂货铺王夫人要的锦缎,今日生意不错,工人大多都去送货了,我这儿腾不下手来,你去吧。”爹缓缓道来。 “好。”我应道,正欲转身离去。 “等等……” 我回头侧目等待下文。 爹款款道来,叮嘱着我,“现下家里的马车都派出去了,去那儿的脚程少说也得一个钟头,你还是雇个车去吧,记住,要早去早回,午饭前回来,别让家人担心。” 我轻笑了笑,“放心吧,那我去了。” 本以为这次送货会顺利一些,可到了街头,一个车夫也没有,我轻叹了口气,喃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都这么忙,莫不是真要走着去啊。” 正独自懊恼着,一声呼唤让我惊了一惊。 “婉之……” 我回头时,他正抱着书向我跑过来,前几日落了些小雨,他跑的太急,一身白袍染了污泥。 他跑到我跟前摸了摸头轻笑了笑,正如他身上的白袍和雨一般他的笑干净而温润,又如栀子花一般清新又俊俏,怪不得女孩儿都喜欢他。“婉之,你抱着个绸缎要去哪儿?” “我正要去给城西杂货铺的王夫人送去,可瞧了半天,连个车都雇不上。”我抱着绸缎眼中泛出郁闷的神情,扁了扁嘴。 他思索了片刻,眼眸一亮,“我家的马车还闲置着,要不用我家的吧。” “这太不好意思了。”我轻摇了摇头,有些犹豫。 “有什么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难道不是给人用的吗?走吧。” 还不等我做出反应,他便拉着我走了。 当时我脑子便怔住了,任由他拉着我走。我余光瞥见他轻笑了笑,眉眼弯弯,我垂下了眸子,由手掌传来的温热之感直袭心头。 我正沉浸在暖意之中,却不料有人挡住了路,我怔了一下,抬眸望见是一个马夫,笑意盈盈的对我们说,“二位是要坐马车吧。” 我心中有些好奇,便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呃……” 还不等他说完,我便想起了周世筠正要帮我这件事,便对他说,“我正好找到马车了,就不麻烦你了。” 他望着我粲然一笑,“没关系,正好我的书也看完了,再去城西买一本,不介意一起吧。” “当然。” 于是终于安顿下来,我看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怕中午前回不去便催促马夫快些。 在马车上也是无聊,周世筠随口问道,“上次你们家的事怎么处理的。” 一说便郁闷,唉声叹气道,“别提了,反正这件事闹得不太好。” “我真怕你那婶婶和徐蕊再针对你。”他眼神中泛出担心的神色。 “顺其自然吧,别谈我了,你近期可好。”我转移了一下话题。 他摇了摇头,“我娘说再过两年就是我娶亲的年纪了,正在给我挑选媳妇。”他露出尴尬又苦恼的神色。 我忍不住便笑出了声来,可笑了片刻心中却有几分难过,笑容渐渐凝结在嘴角,垂眸间又沉默了。 “你猜猜会是谁?”我余光看到他的眼神热烈而深沉,却始终低头并没有抬眸去看他。 “你娘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我淡淡答道。 良久,他吞吞吐吐的说,“我希望……我希望……” 我心中震了一震,不由己的蓦地抬眸去看他。 他当时似是被我太过专注期待的眼神给惊到了,言语也顿住了,我反应过来时脸颊有些发烫,方才的举动真的是太令人窘迫了。 我虽侧过去不看他,但还是期待他的回答。 “我希望……她别管太多我的事情。” 我对于这个回答有些失望,心中在骂他笨蛋。 谈聊之中时间过得总是快的,可这怎么还没到啊?我随手掀起了帘子,入眼的却是陌生的场景,我是很长时间没有来城西了,可以就算再陌生,也不至于连路都不认得啊,这马车还在快速的行驶着,我越想越觉得不对。 “怎么了?”周世筠问道。 我回眸略思索了一下,没有理睬周世筠,径直去问马夫,“这路可是城西的路?我怎么看着眼生的很啊。” “那小姐该是记错了罢。”他淡淡答道。 “不对,这条路明明是城西郊外的路,越走越偏,怎么能抵达城中呢?”还未等我回答,周世筠便沉声道。 心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 “你到底是谁,停车!”却不料他驾驶的速度越加快速了,再加上道路的崎岖不平,马车摇晃的剧烈。 我一时没有抓紧,险些要撞到木质边沿上,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眼,如约而至的却不是痛感,等马车平稳些后我才发现是周世筠的手护住了我。 “你还好吧?”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眉头的忧虑之感却没有退下。 “你到底要干什么!停车,听到没有!”周世筠撩开了帘子,径直向马夫怒吼道。 只听见那马夫冷笑了片刻,“只怕是晚了吧。” 我正思索着他这话的意思,一股幽邃缥缈的香气传来,说不出的好闻。却不料嗅了几下身体上的力气像被逐渐抽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周哥哥,快捂住口鼻,香气有毒。” 却被周世筠急促的声音打破,“前面是悬崖!” 我当时便怔住了,脸色苍白,手中紧紧抓着马车上的边沿,说不出半句话来。 却不料这毒如此厉害,才吸进去了一星半点就浑身发软,失了力气。 “那我们只能跳马车了。”就算说出话来,也有些虚浮。 时间越拖越长,越发的觉得昏软无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颓倒在一边,脸色苍白冒着冷汗,连带着害怕快要窒息。 他费力的一寸寸把手移到我手边,艰难的接近又艰难的拉起,是一种温暖既安心的感觉,我对他说,“我们快要死了……” “不要怕,有我陪你,我们死不了的,有我保护你。” 第六回 昏迷 我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一步步的在接近着我,可是当听到这句话,握紧他的手,仿佛时间在停止,我不再害怕了。 我用力挤出一个微笑来,即使他的话是在安慰我,也没关系。 下一秒,马车不再行走,感觉到一次剧烈的震动,马车跌宕着翻起,我们冲破窗户,随即就是失重的急速下坠。 我紧闭住了双眸,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去握他的手,他也在用力地握着我。 可是这似削骨的戾风使我渐渐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从他的手中慢慢松脱,他想紧握住我,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睁着半合半开朦胧的眼睛,放弃了最后的努力,我想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他了,可是却连喜欢他都没有说出,不,是我一直在等他说,我冲他弯了弯唇,眼中有些湿润,下一刻彻底与他的手分开,我看到他为我心痛的眼神也就足够了,只是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 我的意识涣散,半梦半醒的状态。 良久,我还没有半分准备,似乎是已经到了崖底,现已入秋,冰冷的水浸透了我的衣衫,激的我一机灵,有顷刻的浮力,但瞬间沉入岸底,岸底的坚硬又使得我背部剧痛,水浸入了我的口鼻,抑制着我不能呼吸。 我觉得我快要死掉,张出了绝望的手臂在扑着水花,可能是岸底有绿藻,身下一滑,随着流水的冲击,我被输送到了断坡处,等我意识到我要遇到危险时,便已经遭遇了,我的头撞到了湖礁上,只是觉得好痛好痛,后来便浑然不知了…… …… 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我有了些意识,却还是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动也动不了,难受极了。 只是恍恍惚惚的看到眼前有个人在不停地唤我,着急的神色,我微张了张口想去安慰他,却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应该说是我没有力气去说,更看不清他是谁。 他大抵是以为我要喝水,随即清凉之意滋润了我的双唇,顺着口腔流入喉咙,我舒服了些。可是真的好冷,冷得我颤抖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向他微抬了抬手。 是梦,是醒?好像有人在抱着我,好暖和,我汲取着他怀中的温度,紧紧抓着不肯放开,他要离开时,我任性的拉着他,庆幸的是他没有走掉。只是觉得这场梦好甜、好长。不想醒来,想永远沉醉下去。 可如果是梦总有结束的那一天,我彻底清醒的时候,是一个早晨。我睁了睁惺忪的睡眼,可有阳光透进来,眼睛也许是长久不见光了,有些畏光,用手掌轻遮着,适应了许多。 我身处在一个洞穴中,上房的岩壁不断的有清灵的滴水声。 我垂眸看见身上有一件白色外衫,再往旁边看竟是周世筠,他正在沉睡,面色憔悴了不少。 我正沉浸在没有死掉的愉悦中,没想到周世筠也在我的身边,我只记得我撞到了一块湖礁,然后就浑然不知了。肯定是周世筠救了我,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沉睡的那段时间,有时候半梦半醒,感觉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可是却又真切的不像梦。我回忆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在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甚至……很依赖他…… 我想起身来,浑身的疼痛使我无力挣扎,但我的头部已经被包扎了,好像是他把自己的衣衫撕了一块。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当我想象他是如何照顾我时,梦中一尘不染的白衣少年,竟为自己憔悴到了这种模样,好不值得。 我伸手悄悄地触到了他的脸,一念之间,那鲜活的温度,我眼眶中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不小心滴落到了他脸上。 他的睫翼颤动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他的瞳似被墨渲染过,清澈而深邃,我破涕为笑,他的眸子有我的倒影。 他看到我温温的笑了起来,缓缓伸出手触及我的脸庞,拂下了我的泪水。 “我们都没有死。” 如果我死了,我会害怕看不到你。 心中的喜悦在荡漾,唤他了一句,“周哥哥。” “傻丫头,你受伤了,又由此引发了风寒,睡了三天三夜,我怕你醒不过来。”他的脸色有些疲倦,没有了平时的元气,明明是温暖的一句话却忍不住心酸了起来。 随后他又轻笑了笑对我说,“我一直在寻找出口,想和外面取得联系,说了百番好话,可你硬拉着我不让我去。” 我窘迫的笑了笑,现在是十分肯定我昏迷中所经历的是事实了。 “我们去找出路吧,外面的人肯定找我们找疯了。”他支撑着身体要起身,却倏地皱紧了眉头。 我察觉到了他的左手臂似是有伤。 “你受伤了?”我紧张问道。 他避开了我的眼神,缓道,“没有大碍。” “可是……” 他打断了我的话语,“走吧。” 无奈之下,我们相处搀扶着走出了洞穴。 这崖下的路无奈太崎岖了,走起来十分费力。 突然想起事发那天车夫却也坠下了山崖,当时心中一闪即逝的疑惑犹如涟漪,早被那生死关头的巨大破浪给击没了。 如今想想甚是可疑,他竟心甘情愿的与我们同归于尽,但我可从未见过他,又能与他结什么仇怨呢? “你在想什么?”他许是看我良久不发言,意在沉思。 “我是想那车夫为什么要谋害我们,这倒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他又为何心甘情愿的与我们同归于尽呢?”我心中疑惑不断。 “我去找你的时候,见到他了,他摔倒陆地上,已经死了。我本想从他身上找找谋杀我们原因,却不料找到了一包药。”周世筠说道。 “一包药?”我透出疑问的眼神,一包药能说明什么。 “先前我的二叔死于肺痨,我深知肺痨的症状和治肺痨的药材,看他所携带的药材与症状,已经是晚期,就算不摔死也离死期不远了。” 他这一说虽然解开了与我们同归于尽的疑惑,但这谜团倒推越深了。 第七回 出路 这悬崖下太大,知道方向却始终找不到出路。看这崎岖不平的陆地,踩不成一条小径,就知道不常有人走。了无人烟,连找一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现在自己是疲惫的紧了,我瞧了瞧周世筠他脸色憔悴眼神涣散,我很害怕他会出问题。 “我们歇一下吧。” 他看向我,点了点头。 这儿也没有吃食,难免会体力不支,再加上他日日夜夜照顾我,该怎么办呢?眼神却不经意的瞥见了河岸中轻盈游动的鱼,眼眸一亮。 我寻了一个结实的木叉,脱了鞋子,挽起了袖子与裤脚,缓缓地踏入了水中,以免惊动它。 却不料这鱼真是聪慧极了,左右一来根本就扎不到,我气急,咬牙切齿的乱扎一通,不仅甩了一身水花,又惊动了这一片水域,鱼儿早已经无影无踪了,我无奈地快要放弃了…… 周世筠却在一旁喜笑颜开。 我涨红了脸,深呼吸了一口气,嗔道,“你还在笑什么?没看到我在为我们的吃食而着急吗,要是抓不到它,我看你怎么活下去。”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随即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裤脚。款款向我行来,径直伸出了右手,嘴角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我向他投出了质疑的眼神,迟迟没有动作。 他在我眼前抖了抖手道,“我帮你啊。” 我递给了他鱼叉,却在他背后冲他做了个鬼脸。 他屏息凝神,动作极轻,看准一个猎物后便瞄准捕捉。 一眨眼的功夫,他抬起了鱼叉,上面挂着一条肥鱼,还在扑棱着做最后挣扎,他向我弯了弯唇角,我不敢思议的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打量了一遍周世筠讶然道,“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少爷,也会这个?” 随即我便看到周世筠的一张变色的脸,他缓缓道,“那是自然,这叉鱼也是有技巧的。” “这能有什么技巧……”我想来想去倒想不明白,“不过,我看你的手速也并没有那么快啊。哎,到底有什么技巧啊?”我好奇的问道。 他望向我眼神脉脉故作沉默的姿态,良久才道,“先不想告诉你。” “好啊,你耍我啊。”我嘟起了嘴,欲要追他的姿态。 他故作害怕的样式,见状连忙跑着离开。 我嬉笑着追上他作势打了一下,怕伤到他受伤的手臂,“讨厌!” 于是二人便被自己幼稚到了,相视一笑。 如此捉了两条鱼,拾掇好了一堆柴火,支起了架子,准备烤鱼。钻木取了半天火才生着,累了一头汗,终于生着。 怀着喜悦的心情笑谈等待烤好,不久便闻到了香气,这可是第一次“野外探险”做的大餐,难免会有些激动,二人都喜形于色。 “你快先尝一尝!”我手拿着烤鱼递到了他眼前,眼神深切,满盈期待。 “我?”我指了指自己问道。 我轻笑着点了点头。 他轻拿过去,冲我顿了片刻,试着尝了一口。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瞧着他脸上的表情,起先他品尝着面无表情,随后眼眸一亮,蓦然一笑。 “好吃吗?”我笑嘻嘻的连忙问道。 “好吃,好吃!你快尝尝。”他语速欢快,指了指烤架上的一条鱼。 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了烤架上的另一条,径直咬了一口,脸上的笑容还在,却越嚼越觉得难吃,脸色立马苦郁下来,还未吃完便吐在了地上。 眉头一皱,口舌之中还余留着腥味,回眸望他时他正忍俊不禁的笑着,我的烤鱼往他眼前一放,叉起了腰,愤然道,“好啊,你敢骗我!” 他挑了挑眉,风轻云淡道,“也不算是骗,这野外求生能有一口吃的都已经不错了。直接用火烤自然会有烤肉的香气,但半分调料都未放,想都不用想这味道嘛……”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又倒吸了一口气,眼神愤然,“那你这意思是在说我笨咯?” 他轻笑着作势点了点头,“嗯,还能想到这一处,自然不算笨。” “哼,不跟你计较,吃饱了算自己的。”我别过头,拿起了鱼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可刚嚼了一口又变了脸色,可一想到至今出路什么时候能找到都遥遥无期,便忍着不吐出来。 可侧目时周世筠却在勾唇轻笑,眼底却有几分宽心的味道。 “我告诉你啊,你今天要是不把那条鱼吃完……那……那你就完了。”我指着他,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的威胁道。 他话语中略有些迁就的意思,连着说了几个“好”。 用完饭后,休息了片刻便又出发了,其实心中还是惦念着家人会由此着急,于是沉甸甸的总放心不下。 可总归苦尽甘来,柳暗花明又一村,看到了前方上空升起的炊烟,我们真是开心的不能自已。 或许是太过开心了,以至于连脚下的路都没看清,下坡时的小碎石较多,一时没稳住便硬生生的摔到了地上,当时是十分窘迫的,皱了皱眉头便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懊恼的叹了口气。 “你别动。”他突兀的来了一句,我当时便怔住了呆呆望着他。 他瞧了瞧我的脸,眼神有些怜惜,语气担忧,“你受伤了。” 我笑盈盈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是皮外伤吧,还是先问路要紧。” 他沉默了片刻,我便知道了答案,于是便轻轻一笑先行离去,他在我身后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欲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奈放下。 这炊烟的人家可真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 到达目的地后,我又往远处瞧了瞧,络绎不均的浮现了几个住处,我开心极了,终于有了人烟。 我轻叩了几下门,是一个妇人,我们与她说迷路了,并相告了这几天的经历,妇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像父母一样叮咛了我们几句。随后便热情好客的给我们备了些吃食,以及洗漱用品。 “我们山里人靠打猎砍柴为生,一些粗茶淡饭,望二位莫不要嫌弃。”她笑意盈盈的说道。 “谢谢大娘。”我望着她轻笑应道。 “我丈夫快要打猎回来了,他明晰这道路,等他回来时就让他带你们出去。”妇人道。 我们纷纷致谢。 第八回 归家 待到妇人的丈夫回来后,便带领我们指了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是个小镇,不到半天的行程,你们再随便找个人问路,那儿离山上就已经不远了。” “谢谢大伯。” 他嘿嘿的笑了出声,“举手之劳,不过下次你们可要小心点儿了。” 我轻笑着打趣道,“吃一堑长一智。” 于是万分感谢的告别后我们便离开了。 虽说是不远了,仅不到半天的行程,但接连着几天少憩多劳多少会有些吃不消。 所以该到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先照顾好自己才有力气去走接下来的路。我拿出了袖子里的帕子左右瞧了瞧,脏的不像个样子,微皱了皱眉头,便寻了一条溪水预备洗洗。 才步入秋季,山中温度适宜,植物也不骄不躁,既不生的娇艳似火又不枯荣凋谢,水边水嫩嫩的生了几棵桃花树,驻在它身旁清香萦绕,山谷之间清风徐来,零零碎碎的飘落在水镜之上,惹的一群锦鲤拥簇而来嬉戏。有几瓣停落在了我发际上,我轻笑着伸手取了下来,手上还余留方才洗帕子的水渍,将水珠缀在桃花上更显美艳粉腻。 我正沉浸在自然风景中,就传来了周世筠的一身轻喝,“别动!” 我不敢动,望着他,想着他又要怎样,却不虞他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纸,展开铺平在一块大石上,又拿出了一支笔。 我正疑问他从哪里来的笔和纸,他便说,“你接着洗帕子吧。” 我细细一想他这是要作画,也好,反正我的东西还没洗完。 我怕他会把自己画丑,便连连把帕子洗了好几遍,但姿势不敢变,拿起映着阳光干净的亮白,可过了半晌,我手洗的都有些发麻了,偷偷看了他一眼,他仍在细细的绘画。 “你画好了吗?”我睨着他问道。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没听到我的问话,须臾才悦然道,“画好了,你快来看看吧。” 我闻言眼眸亮了亮,欢欢喜喜地朝他跑去。 拿来一瞧倒先注意到了这画法与笔类,“你用的是什么笔,莫非是西洋人用的炭笔?” “正是,我只是夹在衣衫中就不知不觉的携带来了,但就是画了个轮廓,等我回去上色后再给你。” 我笑意盈盈,看画中的女子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倒美好的有些不像自己了。 却不料忽来了一阵风,掀走了我手中的画,眼见画像要被吹到水中,我怔愣在原地一时没了反应,周世筠便追了出去。 他抓住了那张纸,笑着递到了我跟前,看到画没有被弄湿,这才松了口气。 我接过了画,可却看到他深皱了一下眉,手轻接触了下他自己的胳膊,有些难受的样子。 恍然间,我这才想起来前几日他胳膊受伤的一回事,许是还未好透,又为了抓那张纸一拽碍到了,又加深了伤。 他可能以为我不知道,见我抬眸望他时,他又明朗的冲我笑起来。 不知为何,我鼻子有些发酸,他既然不想让我知道,我就算提,他也会蒙混过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像这么一个痛也不说的人。 他说既然休息好了就接着走吧,我神情有些恍惚,担心他的伤到底怎样了,因为他再痛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伤到底是哪种程度。 我瞧着天色也渐渐阴沉下来,如果现在不走的话,恐怕拖晚了夜路更不好走。幸好身上带着钱,到镇上找个客栈和医馆。 果然,按照这样的进程,我们走到镇中的时候天还未黑透,找了家客栈,用了些吃食,之后便找了一家医馆。“摔得很重但不是骨折,皮肤擦伤了,未及时处理,现在有些发炎,但是总这么捂着,小事也得成大事啊。”大夫说道。 我暗暗叹了口气,心中略有些怨他,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他也是怕我担心。 处理完伤口后,抓了些药,大夫又叮嘱了几句,得到了处理,我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你今晚要好好歇着,我方才问了下路,大抵明日上午不到半天就可以回到家,相信你爹娘也不想听到你受伤的消息。”我对周世筠说道。 他轻抿了下唇,点了点头。 昱日,我收拾好了一切,想着反正已经到了镇中,身上还有钱,何不利用资源雇个马车呢?但一想到马车,心中是沉甸甸的,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纠结之下,还是我的懒打败了神经过敏。还有一点就是担心周世筠的伤,雇个马车也好,就算有人想要杀我们,总不能光用马车这一招吧。 但还是谨慎一些好,我早就问完了周围的所有人,找了一个最可靠的马夫,我想应该不会出问题了。 于是,在这几天的磨难险阻下,我们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便松了口气。可眼下的问题已经解决,又有些害怕回家,倒不是害怕,是担心家人由此会毫无头绪的四处找我,找不到会伤心过度,我甚至想都不敢想现在家中是什么个模样。 他似是看透了我眉目间的一抹愁思,便出言安慰,“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我点了点头,心想有爹在,家中应该不会有事。 当马车停在家门口时,熟悉的家乡景色,心中有一股说不出口的滋味,眼眶湿湿的,我想,一定要在娘的怀里撒撒娇,把这几天的难过都说出去。 果不其然,回到家时,娘正流着眼泪,湿了手帕,迭香与辰逸失了平日的精神神色,像失了魂魄似的呆坐在椅子上。 看到这场景,我心中的不同滋味在翻滚,进退不是,但还是嗓音颤抖的叫了声“娘”。 娘见到我惊掉了手中的帕子,迭香眼泪朦胧的问道,“姐,你到底去那儿了?” 我叹了口气,欲说还休,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们了解整件事的经过后,娘更是担心了,痛恨那要杀我们的人,但我在明敌人在暗,又不知是谁,娘不得不担心。 “光款款而谈了,怎么没见爹啊?”我疑问道。 娘猛地拍了一下双腿,连忙道,“赶紧的,迭香快把你爹找回来!” “哎!”说完便跑了出去。 随后我才得知爹为了找我,跑遍了我常去的地方,到处向人打听我,寻人的纸张贴了满城,几乎从我丢了后未吃过一口饱腹的饭,累极了连安稳的觉也没睡着。我听后鼻子发酸,侧了目,眼泪不由得却落下了。 第九回 疑惑 当我再见到爹时,他整个人都消瘦憔悴了不少,脸色差得很,但看到我的时候却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眸之中闪着些泪光,却始终没有落下,也许这就是一个男人该兼秉的意志。 我向他复述了一遍经历后,他连连在怪着自己,“都怪我让你出这趟门,你要是找不到了,该怎么办啊……”话到末尾是满满的绝望,他不忍说下去化成了叹息。 “这事不怪您,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是祸躲不过,只要有人想对我不利那也是迟早的事。”我说道。 爹一听我提到想要谋害我的人,就愤怒不已,“试问我徐承言这辈子光明磊落,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害我的女儿!” 我这时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亲情的滋味,心中暖暖的,过去我常感慨生在经商人家,身为长姐亲情对于我总是若即若离,漂浮不定,或许我只是个多余,就是失去也算不得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亲情永远都是可以有恃无恐的。 每经历一件事后,就会有难题浮出来,比如现在凶手的目的,我深觉得那人并不是真凶,或许,还有幕后主使。 迭香猜测是婶婶一家,对于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们搞鬼我是认同的,可是这件事我是不信的,毕竟深仇大恨没有,谋命是不至于。 过了几天平淡日子后,我的心情也逐渐步入正轨,周世筠告诉我那副画快要画好了,让我隔日去取。 正巧我那日有空,正要去找他,却不料在街头撞到了个人,准确的说是他撞到了我。 我受了惊,正要抬起头去看他时,他已经浑浑噩噩的给我致了歉意,手中拎着一个酒瓶,正要离去,我看他衣服邋遢,头发散乱,眼神恍惚,步子还不稳当,待我看清他时,惊呼了一句,“张大伯!” 我惊呼的原因是,我印象中的他素来是勤勤恳恳,从不像现在这样浑噩邋遢。 他缓缓地抬头看了看我,眼神迷离,许久才从口中吐出来了几个字,“婉之啊。” “张大伯,你怎么成现在这样了。”我疑问道。 “还不是我新买的马车丢了,前几日都不敢回家面对我的婆娘。这不,我回家了……她还天天骂我,那马不比人跑得快啊,我看到了是谁偷的,想拦也拦不住啊!”说罢,他拿起酒壶又借酒浇愁。 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仿佛和前几日的事情串联到了一起,“那你是哪天丢的车?” 也许是喝了酒,他反应有些迟钝,良久才缓缓道来,“就是……下完雨的第二天,我亲眼见冯三把我的车偷走了。”说完,他便又灌了一口酒,路都走不成一条直线,昏昏沉沉的模样便离去了。 我在原地顿了许久,越来越觉得这件事不简单,等我猛然回头想去问他时,他却已经摇摇晃晃地走远,我想,若接着去问他,他必定不耐烦。 想了几番还是先去找周世筠吧。 他画好了一幅完整的画,不是传统的水墨,而是颜色明丽的淡彩。这一绘上色倒更显美丽生动了,他的画功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寒暄过后,我便向他叙述了一遍来时路上发生的事。 “我觉得要摸清楚这个叫冯三的人,他虽然死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去他家找。”我断然道。 但周世筠好似在沉思,闻言后垂目轻摇了摇头,“他肯赴死一搏,既已做好了安排,不可能等着我们去捉他。况且张大伯的媳妇是出了名的悍妻,你觉得找到他的家人她肯放过吗?” 我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但心中仍是不安稳,因为这件事我始终觉得哪里不对。我既没有与他人结深仇怨,又为什么找上我来呢,莫非……是因为要报复爹娘,也不是,那到底是哪里的不对呢?事情还没有解决之前,我们全家人都处于不安定之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的心指引着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后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一番他所住的地方。于是决定先去张大伯的媳妇那儿问一番,并谎称是冯三欠了钱。 没想到张夫人听到后,似乎终于找到了同伴那般兴奋,可劲儿的诉苦,我应对着她的话,笑容都要僵掉。 后来终于得知了冯三的住处,原来只是住在了个生意惨淡,格局简陋的客栈,原本张夫人劝我不要来,反正是找不到他的,但我想了解一下也好。 是老板娘出来接应的我们,一听我说冯三,神情立马激动起来,“你是他朋友啊,先替他把房钱付了吧。” “不不不,不是。”我连忙拒绝,心中暗道此人可真是声名狼藉,到哪儿都欠着债。“他也欠着我们不少钱,这不,打听清楚了住哪儿,要债来了。”我说道。 只见那老板娘轻摆弄了摆弄手帕,冷哼了一声,“你们不了解他啊,我可了解,你怎么把钱借给那种人。”她顿了片刻,又道,“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把房间里的东西全搬空了,还欠了我两个月的房钱。生意不红火,只得他长期入住,虽然他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但房钱拖拖拉拉的也能交上,这次倒把我房间全都给搬空了,就这么一走了之,真是气死老娘了!” “那您知道他家在哪儿吗?”我瞧她心情十分不稳定,便轻问道。 “我要是知道早找过去了!”她愤然道。 我被她这大声一句吼惊了一惊,脸色都僵了。 却不料,又有一名男子到访客栈询问老板娘冯三的所在,看样子十分着急,我想又是欠钱不还吧,或者是偷鸡摸狗。 却不虞这男子说他自己是冯三的表哥,老板娘一听这就喜笑开颜了,“你既然说是他表哥,快把两个月的房钱交了吧……”只见老板娘拨弄着算盘,口中又淡淡的吐出了话来,“再加上他偷走的瓷花瓶、玉珠帘、绸缎被……” 只见那男子着急的神色,急匆匆的打断了老板娘的话,“别说那有的没的,快找冯三,他爹娘死了!” 我与周世筠连连吃了一惊。 第十回 线索 即使那男子干着急也不行,毕竟冯三早已经掉入悬崖粉身碎骨了,但就算知道还是先沉默的好,毕竟有些事何必先惹祸上身。 无奈之下,男子先预备离去,却被老板娘逮住,死活不让走,男子实在受不了她的围堵,只好给了钱,嘴中不断发着牢骚,“本来想找他回去筹备后事,没想到就被坑了一笔,你说我这么多管闲事是干嘛呢……” 他刚踏出客栈门口,方走了几步就被我拦住,我冲他微微一笑道,“冯三是我们二位的朋友,虽然现在我们也不知他的去向,但家中遇难,我们想去探望一番。” 他似是听到了多么震惊的话,啊了一声又上下打量着我,投出不敢思议的眼神,我深知这谎言有些违和。 “这小子出来倒混出个人样了,看起来正经又这么有钱的朋友也能交成。”他看似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难以想象的模样。 我应对着轻笑了笑。 他顿了片刻,说出了几个字,“走吧。” 于是我和周世筠便跟着那男子去冯三的家。 其实他的家也在这城中,并不远,那为什么还要在客栈里住呢?莫非是觉得自己的不良之处会影响到家人,才由此搬离,看不出来还是个孝子么。 也许是这一路上我与周世筠都在想着事情,谁都没注意到这一路上的沉默尴尬,先是男子闲聊道,“虽说我表弟冯三这人身上有很多陋习,但对家人还是格外孝顺的。” “嗯?”我问道。 “他有一个老母,自从他爹去世后她娘就疯了,他姐姐又天生不会说话,家里又穷,其实冯三之前也不是不正干,隔三差五的往家里寄钱。只是你说谁家遇到这种情况不会被逼疯,说起来也挺可怜的……”他闲谈着却因此为他的身世感到可悲。却猛地神情变得疑惑起来,“不知道他前几天发了什么财,突然往家里整了特别多特别多的一笔钱……还说以后不要去找他……” 我闻言心头一惊,与周世筠双双对视了片刻,却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随后他娘和他姐姐就死了吗?”周世筠问道。 男子点了点头断然道,“对。” 随后到冯三家后,门口围了一群人在指指点点碎着嘴,那男子驱逐了人群,带我们走了进去。 房门开着,只见他娘与姐姐双双死在了地上,死状安详,我与周世筠怀疑是被杀害的,但现在看来倒有些不像。 “她们是怎么死的,疾病?”我问道。 男子回答道,“这我倒不知道,不过虽然都有点儿问题,但这还能至死啊?” 我稍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眼神又移到旁边圆桌上的两个茶杯,倒在桌上,桌上的水渍已干。 男子却忽道,“他们家的钱倒没了……” “没了?”我讶然道,后而又眯起眼睛勾唇轻笑了笑,“你又是如何知道他们家钱没了,还想贪点通报费?” 好似是谎言被戳破,他不好意思的轻笑了笑。 说罢,我本想接着去研究那茶杯,却往前一走觉得脚下有个东西,当我挪开脚的时候,却瞧到了一块被撕扯掉的灰布,我奇怪的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研究。 我走到周世筠身旁,喃道,“看这花纹与做功好像是衣料,且还是上乘布料,根据颜色猜测是男士衣衫上的布料,无论如何与这贫穷的家庭都不相匹配。” 周世筠的眼神疑惑,点了点头。 语罢,我又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嗅了嗅味道,感觉不像平日的白水,且又不像茶水。随即又拿起了桌上的茶壶,里面还有水,连忙嗅了嗅味道,闻味道是白水啊,与茶杯中的相比不一样。 我怀疑是下毒,又瞧了瞧死者的脸色,嘴唇泛着些紫色,眼圈发黑。 “哎,你们在看什么?”男子看我们瞧了半天,不明白在干什么,忍不住问道。 我回过眸来,说道,“咱们至少得知道死于何因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等冯三回来怎么给他交代。” 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后我们去他家贮粮的地方逮了个老鼠,在那茶杯中接了些水又晃了晃,让老鼠服下,观察状态。 片刻,只见那老鼠精神有些恍惚,很难受的模样,左右蹿着又毫无节奏。 我看它难受了半天,却没有彻底死掉。但仅靠这么些残余成分,毒性都这么大,可想而知了。 周世筠在我身旁叹了口气,“没想到是被人害死的。” 我轻摇了摇头,“现在还言之过早,幸好冯三表哥没有跟过来,要不然乱说的话,没有确凿证据,烂摊子既到了我们身上,又打草惊蛇了。” “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去。” 随后与冯三表哥告别后便离开了。 路上,我对周世筠说道,“我觉得,冯三是被利用了。” “利用?”周世筠疑惑道。 “嗯,也许是他已经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了,于是就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来雇他杀我们,却不料当钱送到家中后,自己死掉,钱也被抢了回去。” 周世筠思索后觉得很有道理,后又疑问道,“那这钱他直接偷了去不是好了,为什么要杀他的娘和姐姐呢?” 我回眸望向他,沉声道,“也许,她们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 周世筠眉头紧蹙,心事重重,“到底是谁这么不惜代价的想要杀你,我真是为你担心。” 我笑盈盈的对他说道,“可能是我们都想复杂了,我还没有那么值钱呢。” “你还笑得出来啊。”他一脸无奈,有些责怪我毫不放在心上。 我咯咯的笑了起来,看到他忧郁的样子还蛮有意思的。 我又与周世筠走了片刻后,感觉此刻时光静好,安稳无碍。 却忽的,周世筠推开了我,大声喝道,“小心!” 猝不及防间,我差点倒在地上,但幸好手臂支撑而住,恍惚间我猛地望到上方极速落下了一个大箱子,而为了推开救我的周世筠却还在原地。 我甚至不敢再去看,霎间心中充斥着崩溃与绝望,当我伸出手想去拦住什么时…… 却不料周世筠反应敏捷的闪躲开去,却还是晚了那么一刻,大箱子撞到了他的手臂上,一度的重击使他倒在了地上,他捂着手臂疼得龇牙咧嘴,脸色苍白冒出了冷汗。 我疾速地跑到了他身旁,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紧咬着下唇眼中快要溢出泪来。 他嘴唇半合半翕,我以为他要让我去做什么,却缓缓道来,“你以后……一定要十分小心……” 我此刻真的想骂他一顿,“你一定要在原地等着我,我去找大夫……” 叮嘱完后我欲要起身离去,眸子却不经意间望到楼上一个身穿灰色衣褂的男子,头戴黑色风帽,看不到正脸,见我看到他后便火速离去了。 我知道就是那人推的箱子,下意识地想去追到那人一问究竟,可刚迈出一步,脑子里忽的想起了还在原地的周世筠,我急得不知所措,可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大夫…… 第十一回 分家 找大夫给周世筠看完伤后,便送他回家了,幸好他父母暂时还没在家。不过他这次可真是骨折了,我整个人陷入愁郁之中,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像失了魂魄似的。 这段时间繁杂的事情都堆积在了一起,我心中有些害怕,自然也十分担心周世筠的伤,但想来想去又解决不掉,着实是把人折腾的意志要消磨殆尽。 周世筠轻拍了拍我的肩,我抬眸望他,他左手臂被白纱包扎起,吊在脖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却依然挑了挑眉,冲我轻笑了笑。 我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心情依旧是不好,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弄着自己的衣裙,“你以后别跟着我。” “别啊。”他不假思索的反对道。 我半抑郁的眼神投向他,缓缓道来,“你没看到凶手都已经直接找到我头上了吗,你今天已经被我连累了。” 他却不以为然,辩解道,“那箱子可能是自己落下的,再者是别人不小心弄掉的……” “我都已经看到他了。”我摇了摇头,不等他说完便接道。 “啊?”他惊呼。 我从袖中拿出了从冯三家中发现的那块衣布,瞧了片刻,又闭上了眼睛仔细回忆着那天有嫌疑的人,好像……我眼睛猛然睁开,颜色是一模一样的,虽然没有近看,但绝对没错,毕竟这世上巧合的事是少的。 我向周世筠解释完后,便开始了推测,“我觉得虽然他想害我,但不一定就是主谋。”客观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可能就是主谋。 周世筠觉得有些道理,随后又怀疑道,“你觉得你那婶婶有没有可能?” 我疑问的眼神投向他,示意他接着下文。 他思索了须臾,推测道,“据你所说,那嫌疑人的衣装遮掩住了面容,身材适中,你并不能断定是男是女,而且听冯三的表哥所言,冯三似乎是得到了非常多的钱,你知道平常人家是拿不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接着道,“而且金枝又是个非常抠门的人……”我按照这个观点又思索了片刻,却又摇头推翻,“我叔叔是主家的人,金枝她哪儿来那么多钱,况且我觉得她平时咋呼可以,不会是这么心狠手辣的人。” 语罢,周世筠又陷入沉思中。 确实,这件事叨扰的我们精力憔悴,因此这次关于“箱子”的事,我不得不提高警惕,也不得不深入调查,因为我确实是疑惑又害怕,我总觉得这件事中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一个阴谋在悄然滋长,到底是什么呢? 却不得不强压住心头的担心,表面上要笑意盈盈,不能让不相关的人踏进去,也不能让周世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抑或着不能让他跟着担心。 “行了,这件事就此作罢,我想只要他想要对我不利,就不可能永远藏在暗处,我们这样担心又做些无用的推测多此一举。你好好休息好,静养好伤,我先走了。”我对他说道,欲要起身离开。 “那你一定要小心。” 我轻勾了勾唇,便离去了…… 刚踏入家中。 便看到婶婶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踱着步子在院子中惬意得很。 我本不想理睬她,绕道而行,却不料她却偏偏在我前方行走,我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想绕开去。 却不虞,我走到哪儿她便挡到哪儿,嘴角轻往上勾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无奈的呼了口气,望向她停在了原地,静待下文,想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哎呦,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儿礼貌都没有,真是只长心眼儿了……”她并不望向我直说,只是旁敲侧击的模样时不时的瞥向我,话语仍是尖刻。 我也不想与她多时间逗留,径直淡淡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望向我上下瞧了瞧,冷哼了一声,“自我蕊儿受伤后你去看过一眼没有,整日里与周氏那个小少爷腻腻歪歪、卿卿我我,情投意合自然是好,但有些事可千万不要做过火了,别礼都没成,你娘就要做嫲嫲了。”她边说边讽刺的笑出了声。 “你……”我当时是气极了,指着她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故作姿态,露出无辜的表情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失踪那几日,谁知道是真失踪了,还是……” “你闭嘴!”我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喝道。 “呦,恼羞成怒了?”她轻笑着嘲讽道。 我站在原地,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指甲陷入手心中,当时连痛都没感觉到,眼眶湿润,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我深蹙着眉紧咬着下唇,眼神紧紧的盯着她,已然没有一丝悦色。 她看着我生气的样子,觉得尤是可笑,轻抿着唇在我面前踱来踱去,“其实那天有别人在,有些话我没有说出口,你与你娘可真是一样的货色,真是懂勾引男人,不过这点啊,你还要多向她多学学,因为……”她眼神瞥向我,一字一句的道来,“也只有她这双破鞋才有本事让男人为她奋不顾身……” 她讽刺刻薄的话充斥着我脑海,忽合忽翕的红艳嘴唇中吐出的言语尽收入我眼中,我像陷入了愤怒的火海,灼热的刺痛彻底覆盖了我的理智,还未等她话音落下,怒火的促使我猛然扬手一巴掌打到了她脸上…… 霎时间,覆没了喧嚣的一切,时间像凝结了一般,只余下她脸上红色的印记,我轻松了口气,可气息还是难平。 一些碎发笼罩住了她半面脸颊,她顿了片刻,瞪大了双瞳,回过脸来,疼痛感使她咧起了红艳的嘴,一双黑色的眼瞳深深的盯着我,满脸不敢思议的模样,“好啊,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好过!”她冲我吼道,一张脸几欲狰狞。 我的眼神淡淡,冲她回道,“只要你肯对我与我的家人不利,我徐婉之与你奉陪到底!” 不料却因此引来了这个矫情女人分家的风波。 这一次,我未再顾忌颜面,实情相告于所有人。 因为我与周世筠遭遇的事情,本就有些怀疑于她。但通过今日的事情,就算她之前没有想要杀我,我也会由此针对她的。 爹听后大怒,应了金枝的要求,并侧面埋汰了她几句。分家后,标识不同,工人分工与财产互不干预,从此两家商业毫无关系。其实这样一来倒简单了许多,受益的是我们家,何乐而不为,那受损的自然是……因此,叔叔好一顿责骂金枝。 我其实真不太明白这件事,金枝向来是只要利益,这次竟然主动要求。就算她平时嚣张跋扈,也不会到今天的模样,连想都不用想,今天的事对于她自然是不利。 她不像是那种思想简单的人啊,可我怎么觉得更像是故意安排…… 第十二回 游玩 可打这件事过后,迭香倒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姐,你知道吗,你做的简直太好了!那女人啊,就该打!”她边说便向我伸出了大拇指,嘴角弯弯。 我望到她一脸的表情便十分无奈,眉头轻蹙,双手捂住了耳朵想要逃离她的魔爪,她却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仰天长啸,“迭香,放过我吧……” “哎,姐,你别走啊姐……” 今日正巧是八月十五,直到我提出晚上去逛夜街的想法,她才停止下来。 想来也是,之前答应过迭香与辰逸下次一起看月亮与星星,今晚是个晴朗的天,没有云雾缥缈的昏暗遮幕,清晰的很是梦幻。 他们两个双手双脚表决,一致同意,我看到他俩那坚定的小眼神,就明白了今晚肯定又是个叽叽喳喳的热闹之夜。 可直到我出去后才明白我被坑了,猜他们也不是单想赏月谈聊风情的雅致之人,才刚踏出家门,辰逸就嚷嚷着要买好吃的,我便就应付着哼哼哈哈。其实我也不是不给他买,只是他吃东西边吃边漏,弄的衣服上全都是,接着还要抱抱,可想而知我的心境了…… 于是我就问他,“那你想要什么好吃的啊?”我实在受不了他矮矮的个子,黑熠熠的眼睛仰望着我,还不停地摇拽着我的衣裙,让外人看来我是在虐待儿童。 他把小手放在圆圆的下巴上,歪头思索着,半天嫩嫩的说出了个,“不知道。” 我当时与迭香便拄头呈晕醉状。 迭香玩性大发说,“你都不知道你要买什么,还是不要买了,反正你在家里月饼也吃够了,省下的钱都给二姐我买好吃的……”她边说边做出舔唇的美味动作。 辰逸不高兴的样子,撅起了小嘴,像拨浪鼓一般快速摇着头,“不要!” 迭香边学着小孩子的动作,又“切”了一声,嗲着说了句,“小气鬼。” 我忍俊不禁,不禁被他们的幼稚行为给逗笑了。 走了一段后,只见辰逸两眼放光,冲着卖糖葫芦的地方就跑过去了。 “平时不见这小子能跑多快。”迭香打趣道。 我与迭香后脚跟过去后,才见到那卖糖葫芦的老伯与辰逸聊起了天来,逗的辰逸直咯咯笑。 迭香弯下腰,刮了刮辰逸的小鼻子,说,“你怎么直冲着就来了,姐姐说要给你买了吗,姐姐没有带钱怎么办?” 我在一旁无奈摇头,心想迭香可真有童心与孩子玩闹。 只见辰逸扁起了嘴,一对水灵灵的眸子要溢出泪滴来,迭香当时便怔住了,大抵是觉得结果不该是这样的,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 老伯笑意盈盈的拿了一串糖葫芦来,弯腰放在了辰逸眼前,说道,“这有什么的,我与这孩子投缘,就送给他了。”语罢,又摸了摸辰逸的脑袋。 辰逸立即破涕为笑,咧着嘴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立马双手接了过去。 我笑看着迭香,她做着轻拍胸口的动作,舒了口气。 “老伯,方才我妹妹只是与孩子开玩笑,这钱该给还是要给的。”我轻笑了笑,把钱递了过去。 随后,我们便又接着闲逛,看到辰逸也不理我们,注意力全在糖葫芦上面,于是我便悟出了个道理来,只要有吃的,一个人就是世界,怎么也不会孤独。 却不料他嫌山楂酸,每啃一口就酸的整张小脸都皱起来,紧眯着眼睛,于是他便只啃上面的糖,我与迭香便哈哈大笑。 随后买了一罐糖,与纸灯便在河边休憩起来。 我们三人便一起放了纸灯,那纸灯被点亮后,芯中呈现橙红色,被灯罩的红色笼罩而住,有一种朦胧温馨的美。待灯脱离了我们的手后,便徐徐而上,飞向夜空,我们注视了片刻后,便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的默默许愿。 我对他们两个活泼的人说过,愿望说出了就不灵了,他们也就乖乖不说。其实我只是不想告诉他们我的愿望,以作交换。 我想早日找到凶手,我想我们家永远和谐安定。 随后,迭香靠着我的肩,微微笑着,在看天上的星星,而辰逸则在看河水中的月亮,边拿起岸上的石头投出点点涟漪。 迭香在我身旁喃道,“姐,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我不懂她的意思,“什么永远这样?” “永远像这样一样,生活幸福,岁月沉稳而静好。” “当然会了,我们徐家是永远也不会散的。”我回答道。 “那我们可以永远都不死吗?” 她已经这么大了,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不过到底她还是想靠在我身旁撒撒娇,她一向信任我,想听到不一样的回答。我整日里也不知道这鬼丫头在想什么,也许是看到落叶的时节太过凄惨,有感而发。 “世界上什么东西总有结束的一天,但其实也是另一种恩赐。”我细心答道。 她回过眸来看我,十分期待我这个回答。 “嗯,如果一个人不会死就这么生死世世的活着,其实也是十分孤单疲劳的,是人总要休息。虽说人的寿命相比于宇宙来说是微乎其微,但只有这样才会珍惜,把这一生活好。如果一个人只拥有二十几岁的生命,我觉得她该活好自己生命的宽度。”我慢慢讲解道。 她闻言似乎是心境开朗了不少,笑意更深了,星星落入她眼瞳之中,美丽的不可方物,我的妹妹,我祝愿你永远就这样无忧无虑。 待我们准备回家时,街上的摊贩已经开始连连收拾了,剔除今晚人间的热闹喜庆,这天空还是寂寥孤单的天空。 回去路上,遇到往店铺中收拾摊子的刘大娘,也许是今天做多了摊子上还剩下很大一块粘糕,上面的枣子还不少,我自小就喜欢吃他们家做的粘糕,所以常常来买,况且离家又近,算是老相识了,于是我便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刘大娘。” 刘大娘见到我后便喜笑颜开,“婉之啊。” “刘大娘今天粘糕是做多了吗,怎么还剩下一块啊。”因为以往都是一抢而空的。 “这糕还是晚上刚做出来的呢,我本想明天下午赶个集,明天上午休息休息就不做了,今天做多一点好明天早上卖。却不料今日佳节,快要卖空了。”她边笑着边说道。 我“哦”了一声,便向刘大娘告别离去了。 其实辰逸一直在扯着我的衣角,我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他今天的零嘴儿吃的已经够多了,再者来说,粘糕晚上吃不易消化,怕他肚子疼。 第十三回 毒害 昱日,因为昨天睡晚了,所以我一边顶着哈气连连一边起床。 刚把自己收拾停当,准备打开房门晒晒阳光,手触到门把刚打开一条缝,一丝尖锐而温暖的阳光就迫不及待的射进屋中,星星点点的洒在我脸上,眉头有些疼。 我刚伸手揉了揉,还未待我看清就有人猛然扑到了我身上,我不由自主的往后推了推,拍了拍胸口,才垂眸看到是辰逸。 他抱着我笑得阳光灿烂,我歪头睨着他,甚是无奈。因为昨晚他与刘大娘告别时,说明天要买糕,我当时担心他不同意,会闹着不走,便就应付着同意了。 他向来是睡到日上三竿,我本以为他忘了,没想到…… 他既用这么献媚的眼神望着我,又起得这么早来找我,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硬是要拉拽着精神欠佳昏昏沉沉的我去买粘糕,说是去晚了,就被卖完了。 我顶着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满脸困苦的表情,只好给他去买了。不过还是让他乖乖留在家里,自己去吧。如果不随了那小家伙的愿,他肯定撅着小嘴不开心一天,无论我百般讨好都不再领情。 天还算早,街上的人也零零星星,我无精打采地走着路,眼皮也有些沉重,走到刘大娘的摊位前,她也是刚摆出来。 等我的眸子移到那块糕上时,却不由得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于是便出口问了句,“刘大娘,这还是昨天的那块吗?” 刘大娘便不假思索的答道,“是啊。” 我略点了点头,心中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正巧赶上了,还是第一个买的,于是我便拿钱买了三份,分别是辰逸的,迭香的和我的。 归途中,早饭还未用,的确是有些饿了,于是我便拿出了一份准备开吃,刚扒拉了一下袋子,脚下却忽地一滑,我猛地瞪大了双眸,下一瞬糕被这忽来的力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也由此跌倒在了地上,还是脸着地,铺在道路上整个一个“大”字。 顿时,我的心情犹如被凉水冲了一番,叫苦连连,真是疼啊……等我爬起来的时候便揉了揉腿,向前移了一步却不知道触到了哪处痛穴,猛地往回收了下脚,却下意识的引我回眸时,这才发现地上原有一个香蕉皮。 蹙着眉,心中暗骂道,“这是谁这么讨厌,乱扔东西。” 随即打量了一下四周,幸好还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丢死人了,虽是幸好幸好,但脸却不由得烧了起来。 今天是怎么了,从来都没有这样过,看来无精打采真的不宜出行。 我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土,忽的想起了粘糕,眼神瞬着向前望去,全部都掉在了地上,沾了污泥,我郁闷的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只能再去买了。 却不料一个小狗冲粘糕跑了过来,嗅了几下后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我睨着它勾唇轻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土,说了句,“便宜你了。” 正当我整理衣衫之际,却发现手肘部被划伤了,暗道了句倒霉。 之后本来想去再买几份,可当我抬眸时却发现小狗已经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我当时便怔住了,手捂在口前,睁大了眸子很是吃惊,“有……有毒……” 随即我想想都后怕,脊背都冒冷汗,幸好我没有吃下去,想来今日的祸还是个福。 我当时还是有些害怕,于是走近瞧了瞧,那小狗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发软,整个是瘫在地上的。 我又鼓起了勇气去踢了踢他,还是没有反应,确凿了自己的猜想。我当时便恐慌不已,整个人便怔愣住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脑子里却忽的想起了一件事情,就蓦地转身急匆匆地跑走。 我跑了回去,只见有个妇人在刘大娘摊位前,刚拿出钱欲要购买,我赶紧跑过去一把拦住了那块糕,语速急快的说,“不卖了不卖了,这些我全要了。” 那妇人睨了我一眼,喃了句,“你是有病吧。”语罢,便拂了拂衣袖不太高兴的离去了。 我在心中暗暗地松了口气。 “哎,婉之,你这是要干什么。”刘大娘搞不清楚状况,疑惑道。 “刚才卖出去了几份?” 刘大娘显然被这突来的问题搞得有些晕,随后才答道,“就卖给了你,这不刚才还给我赶跑了一位。” 我松了口气,却又顿了片刻,紧蹙着眉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刘大娘。 刘大娘被我望的甚是奇怪,欲要开口,便被我截住了,“刘大娘你为什么要往粘糕里下毒。” 刘大娘一听便不高兴了,脸色却仍是疑惑,不满道,“婉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往粘糕里下毒呢,我这不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吗?” 我细细一听也是,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于是就把方才发生的事情陈列在她面前。 她听后也是吃了一大惊,“啊!”随后便道,“怎么会这样,这粘糕又没坏没怎么着的。你是不是看错了,也或者是那小狗子吃粘糕之前吃了什么别的东西,这事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啊。” 这一点我倒没想到,却还是紧蹙着眉,垂眸另有所思地轻摇了摇头,觉得此事并不是什么巧合。 我让刘大娘先不卖了,让她寻个小鼠先实验一番。 不出所料,那小鼠不到半刻便死了,可见毒性之强,她所说的狗在吃粘糕之前可能吃了别的东西,这个成立。但不能总这么巧合,这小鼠不会之前也吃了什么坏东西吧。 刘大娘当时差点惊晕过去,我想大抵她是在想,幸好刚才没有卖出去,否则可就完了。 她看向我,手忙脚乱的着急,急的连眼睛都快红了,却由此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看着刘大娘的表现,也不像是下毒之人,况且她卖粘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街坊邻居的都是老相识,她总不能既砸了招牌又自掘坟墓吧。 我的神情依旧凝重,轻拍了拍刘大娘的肩膀,说出安慰的话语,“别着急,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可这句话说到尾,我却找不到别人嫌疑的可能。 可眼神一转,脑子里忽的涌现了些画面,昨天晚上……我记得那块粘糕上有很多枣子,可今天…… 对啊,我说我在一直奇怪什么呢?原来放的枣子数量不同,那么就说明,分明就不是一块糕! 恐惧感又一次的袭上心头,看来……暗中的那个人又开始动手了…… 第十四回 订单 于是我又谨慎的问了刘大娘一句,“还是昨天那块糕吗?” 刘大娘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啊,绝对没错,今天我都没做糕。” 听到她的回答,由此看来,她根本不知道这块糕已经被掉包了,因而此事绝对有人在搞鬼。 我正在原地徘徊前后思索这件事,眼神却不由得瞥到了掉在地上的一个红色耳坠,我拿在手中端详了几许,发现这耳坠不是凡品,材质是红色宝石,用银骨架相辅而成,我放进了口袋中,回家再看。 随后,我把刘大娘领到那块粘糕面前,问她道,“你看上面的枣子,是你放的吗?” 由于我问答的惯性,她下意识又要说是,眼神却忽的顿了下来,片刻,她才缓缓地说出口,“这……好像……好像不是啊。” “我买你们家的粘糕已经好多年了,因为你们家做的好吃放的枣子又多,可这块明显不是你的作风。”我断然道。 她闻言连忙接了句,“对!这根本就不是我做的。” 此时,我的心里尤是繁乱,前后捋了一遍,心想此人昨晚定是跟在我们身后,只是碍于人多的缘故不敢下手,昨天定是听到辰逸说明天要买粘糕,才偷梁换柱往粘糕里下毒。 可他这一害,可不是单害我一人啊,此人简直令人发指,太恐怖了。由此下去,即使罪责也会怪在刘大娘头上,与他丝毫无关。这招借刀杀人使的实在太狠。 若我不是被滑倒,兴许此刻死的就是我了。想到此处,不觉又有些害怕。 但总要给刘大娘一个交代,也不能把实话相告,一是因为没必要,二是因为此事知道的人不易过多,知道的越多,反而会对本人越不利。 于是我便向她分析,是她的铺子经营的太好,令同行嫉妒羡慕,所以才由此陷害,我叮嘱她千千万万要小心。 我也只能编出这么简单而又不违和的话来解释于她了。 我临走的时候,还看到刘大娘满脸受惊的样子,久久恢复不过来,向她说告别的话时,她心不在焉的应答着,待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我踏出了店铺,这才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模样,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怕没有了粘糕给辰逸交代不了,于是便买了些桂花糕回去。 等我回家时,却看到爹与客人边闲谈着边往门外送别,我看到他们正要走过来,便也不好进去堵着,就停在门口等了片刻。 只看到他们脸上余留着商讨成功的喜悦,正送别谈聊着。 “徐老板客气了,我们都是老相识了,合作了多年,我自然十分放心。”客人喜笑颜开的对爹说道。 “是是是,这些年多靠张老板的眷顾了。”爹也笑着客气道。 “不不不,互利互惠互利互惠……” 嘻嘻哈哈客套的谈聊着,二人深深地握了下手后,便也告别离开了。 我温婉的笑了一下,抬起步子本想进家去,却不料迭香也跟了出来。 “姐,你去哪儿了,不会真去给辰逸买粘糕去了吧。”迭香好奇问道。 我粲然轻笑,对她说,“粘糕倒没买成,喏,把桂花糕买来了。” 迭香听后喜笑颜开,“我最喜欢桂花糕了,我们快去找辰逸一块吃吧!” 我轻点了点头,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迭香便拉着我的手一路狂奔。 我对活泼的妹妹迭香,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正吃桂花糕之际,迭香边吃的呜咽边说,“姐,咱们家的大订单又来了,张老板今年整整订了三千匹!三千匹啊!”她边说边比划。 我闻言也十分吃惊,我对那张老板也是十分熟悉的了,他几乎年年来购我们家染的布,海运到其他地方。 这张老板选择我们家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是我们家染的质量上乘,二来是质量与价格相辅,三来是我们家的染坊历史最长,自然得信任。这也是别的染坊十分羡慕嫉妒我们家的原因,因为也只有我们家染的布才运出了这个地区。 加上运费,成本费,再涨些钱,运到别的稀缺染布的地方自然要贵不少了。 去年兴许是大卖了,所以今年才增大了购买量。 我正在沉思中,迭香却猛地拍桌子,“咱那婶婶啊,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好事,这次分家的事做得实在是太好了!”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这次他们可损失不少呢。 可细想来也不对,这张老板年年来订购的事,婶婶不会不知道,而且每年订购的月份都差不多,她怎么就在这个当儿要分家呢?忍过这一段时间也不迟啊。 搞不懂,搞不懂…… 下午的时候,我对着窗台上的绿色小盆景无聊,趴在桌子上静思事情,却不由得想起了周世筠,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胳膊还疼不疼…… 说罢,我想去买些东西看望看望他,却猛地想起早上的事,有些害怕的我又顿在了原地,该怎么办呢? 可思前想后,我还是认为总不能这么躲躲藏藏,事情总该要有个了结,要不然他这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的形式要害死多少人。 于是我便买了些水果,便要去看望周世筠,却在周世筠家碰到了他父母,因为周徐两家的关系我与伯父伯母十分熟悉,便寒暄了几句。 他爹娘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从不会有那些封建思想,果然是书香门第,不像婶婶…… 我看望周世筠时,他笑逐颜开,我也温婉一笑把水果放在了桌子上。 “怎么样,还疼吗?”我问道。 他轻笑了笑,只是眼底的落寞神色被我捕捉到了,“疼是不疼了,只是一时半会好不了。” 我闻言也是替他难过,抿了抿唇,笑不出来。寻思着换个话题,便说,“我给你洗个苹果吃吧。” 我洗好后,冲他勾唇一笑便递给了他,他欲要伸手接到时,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猛地收回手来,他抓了个空。 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因为早上的事后,对于什么事都有些怕。 “怎么了?”他问道。 我垂眸想了想,有些事不必告诉他,他也不用知道什么。 “呃……”随即我起身说道,“你的手不方便,我去切成小块吧。” 自古便有银针试毒,试过后我才呈给周世筠,都怪我没有想周到,早知道就不买吃食了,何必平添麻烦。 第十五回 追查 隔日,我与周世筠正在闲逛,担心他在家里闷久了倒不利于恢复,正巧让他晒晒太阳。 正谈聊着,却蓦的传来了一声欢笑,真真是喜悦的很啊。可当我好奇的回头看时,却发现了是杨氏染坊的老板娘,虽是同行,但从未互相针对过,算是难得,但她是远不敌我们家的。 反正是街坊邻居,我便嫣然一笑打趣道,“杨婶婶,是什么事把你逗的这么乐啊?” 她掩唇又是一阵笑,说道,“今天刚有个客人啊,在我这儿整整订了三千匹布啊!” 我一听微笑便顿在嘴角了,倒不是因为听到她生意好我便不高兴了,而是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到底是谁下这么大手笔呢?外地的张老板前几日刚在我们家订了布匹,那这位莫非是别人?由此看来,关于这方面的生意着实不错。 “是吗,真是喜事一桩,但不知订购的是何人啊?”我温婉一笑,好奇问道。 只见老板娘扬了扬手帕笑着说道,“是一个女人,一看那身衣服啊,就十分名贵,就是说话嘛,有点儿……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我问道。 “哎呀,富贵人家嘛说话自然有点儿不耐听,不过只要有钱啊什么都能解决。”她满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应付着一笑。 她脸上却浮现起疑惑的表情,“不过,她要的是那种染不均匀的布,但布卷表面要覆上一层上好丝绸,还不要商标,真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啊?”我闻言讶然了片刻,染不均匀的布素来是劣质中的劣质,这要用来干嘛。 随即我便寒暄道,“你这客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她嘻嘻一笑说道,“谁说不是呢,但有钱赚就行了呗。婉之,我给你说啊,富贵人家的就是不一样,那左耳竟然穿了两个耳洞,哎呦还有那红色耳坠真真的是美,咱这儿都买不着呢。”她边说边露出羡慕的眼神来。 一看又是个喜爱钱财的人,不过我对于她说的那些银环耳佩我向来都不感兴趣,所以也搭不上什么话来,只得干干一笑。 可脑子里却冒出个什么来,笑容便顿时僵在了脸上。 等等,红色耳坠,怎么这么耳熟呢?莫非是前几日在刘大娘房间中捡到的那个?我便连忙问道,“可是红宝石镶制?” 她猛地一拍手道,“对!特别好看!”随即她又露出怜惜的表情,“可惜她丢了一个,不能凑成对儿了。” “丢了一个?” “对啊,可惜了……” 我心中有些急切,又回过神来问她,“那,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啊,比如有什么特点。” 老板娘眼神一转,做回想状,而后才无奈答道,“能长什么样啊,不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吗?”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有些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然后才紧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会画画吗?” 老板娘见我如此激动,兴许是有些讶然,不明问道,“你问她长什么样干什么,她说了,只订我们家我布。” 我彻底无奈了,她也许是认为我要抢生意,但现在没功夫跟她解释。 “不是都要送货吗,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老板娘闻言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说会自己来取货,至于什么时候她说来之前会通知一下的。” “那她快要来之前你能不能先来告诉我一声,我有急事找她,求你了杨婶婶。”我微蹙眉拉起了她的手,着急的说道。 她兴许是被我的那声“杨婶婶”给叫心软了,便拍了拍我的手笑道,“行。” 于是与她告别后,我便与周世筠离开了,又一件事涌上了心头,一路上我都在独自沉思,眉头微蹙,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似乎是发觉了我有心事,连连问了好几句我才有反应。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的神色有些担心。 “啊,没有啊。”我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随即勾唇一笑。 也许是眼底的心事重重未被这抹笑掩盖住,他又说道,“有什么心事,可以说出来与我分享啊,你一个女孩子总归不要承担太多事情。” 我似是被他这句话感动到了,心中有微微的触动,他对我越好我就越不想伤害他,抿了抿唇却毅然摇了摇头。 想转移开这话题,“夏天过去了,我有一些花籽,想送给你,我怕我弄丢了,明年就无法送给你,花儿也无法开了。”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也轻笑道,“那明日这个时间就约在这儿,我一定要送给你的,改日见。” 向他告别后,我便离开了。转身之际,却再也笑不出来,抱歉我瞒着你,我只是怕你担心。 回到家中,我便紧闭住了房门,连忙找出了那红色耳坠与一块撕挂掉的布料。 拿在手中细细思索着,难道与这两个物品有关的人相互联系?那我那日见到的人,莫非就是红色耳坠的主人?那么就说明,那日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就是个女的?不,也不一定。 关键是现在,如果两人相互联系的话,那购买布匹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着急的在屋内徘徊来徘徊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中却隐隐觉得会有一个不好的大事发生,是错觉吗,还是我太着急了呢…… “咚咚咚……”猛地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把正在沉思的我吓了一跳。 随即便传来迭香的声音,“姐,你干嘛呢,大白天关什么门啊?” 我一听是迭香,便连忙跑过去开门,见到迭香后,她便冲了进来,坐到了凳子上,赶紧拿来了桌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急速的喝了起来。 却一不小心喝呛,连连咳了起来。 我见状皱了皱眉,帮她拍了拍肩膀嗔道,“你急什么。” 她咳了半天,想说话却磕磕巴巴,“姐……重大发现……” “什么?”我喃道,满脸不相信的表情,因为我对于她的重大发现可不感兴趣。 “爹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追查害你的人,终于找到那日悬崖下要害你的人了,就是冯三!”迭香说道。 果然是他,我还担心那日偷张大伯马车的会另有其人,会猜错呢,果然没错。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结果啊……”迭香找了找,从衣襟中翻出了一个纸条来,递给了我,“喏,这是从他衣服中被我找到的。” 我向她投出了疑惑的眼神,随即展开了纸条,竟是一个契约,上面写着三千金换一命,互不拖欠,事后互不相识。下方有冯三的签字与手印,却没有雇主的签字。 我边看,迭香边说道,“你是不知道啊,那人都快要腐烂了,哎呀,恶心死了。” 随即我问她道,“这信你给爹看过了吗?” “看过了啊,所以拿来就给你看咯。”迭香说道。 我垂眸点了点头。 “姐。”迭香满脸不高兴的模样望着我,悬珠欲泣,又拉起了我的手,说道,“想害你的肯定另有其人,以后你就不要常出门了,等到爹找到凶手的时候你再出去,我真的是很担心你啊。” 我莞尔一笑,轻拍了拍迭香的手,“傻妹妹,姐姐这不是好好的吗。” 随即拂去了她的泪珠,她撅了撅嘴愤愤然的样子,“哪个杀千刀的敢害我的姐姐,等我知道他是谁我就把他大、撕、八、块!” 我被她可爱的姿态给逗笑了。 “你还笑的出来……” 第十六回 危机 昱日。 用过午饭后,本想去休憩,却忽的想起来要与周世筠赴约,眼看着快要迟到,我便马上跳起,急匆匆的去屋中找花籽。 却一着急就想不出来放哪儿了,蹙着眉头使劲儿想着却依然想不出来。于是就在屋中乱翻找,关键是怕周世筠等太久,明明是自己约好的时间,自己却迟到了,着实说不过去。 眼神却不由得移到了床边的盒子上,对啊,一般零碎重要的东西我都会放在盒子里的。我满心欢喜的打开,首先望到的却是昨天迭香给我的关于冯三的纸张,我拿出了纸张随意丢在了床上,见到盒子里面放着的确实是那袋花籽,我莞尔一笑,想着再不去就太晚了。 以致于连收拾都没有收拾一下,就开门离去了。 当我满头大汗快要跑到约定地点时,见到周世筠正在原地等我,看到我来了笑意漾然。 我连忙跑到他跟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唇角微扬,笑道,“喏,给你的。” “谢谢。” 我垂眸嫣然一笑,随即抬眸问道,“我没让你久等吧?”说着便又垂下了眸,喃道,“都怪我记性不太好,差点就忘了。” “没有啊。”他把花籽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问道,“这是什么花籽啊,我向来对花草没有太深研究,单看花籽看不出什么来。” 我的眼神霎时有些落寞,淡淡道,“每一株花草心中都有一份执念……”也似是在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我想即使他听到了,也不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随即我嘴角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转了下眼睛卖着关子,“你既然看不出来,等到来年种下它,开花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颇有些愕然,随即又换来无奈轻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尖,“讨厌的丫头,就喜欢戏弄我……” 音还未落,他似是发觉到了我的眼神一直在静静的望着他,他渐渐的敛住了笑容,也许是生怕惊动了这一刻。时间在这一瞬静下来,微风徐徐,岁月静好。 多年以前,娘问我喜欢什么,我说喜欢天上的白云地上的青草和酸甜的糖葫芦,老婆婆和蔼的笑容和小狗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我。娘又问我为什么喜欢,我说因为有美好的风景,美味的味道,可爱的生命,这些我都能说出来。倘若现在有人问我喜欢周世筠什么,也许我说不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他什么。 也许我喜欢的就是他这双眼睛,我不明白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会令我沦陷,也许是他眼中只有我的样子。 我逐渐的笑了,随即笑意加深,笑声翩飞。 他怔愣在了原地,也许是不明白我在笑什么,我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周哥哥,陪我走走吧。”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林子里,我伸了伸懒腰,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好长时间心情都没这么舒畅过了,偶尔感受一下大自然也是蛮好的。左右一看,周世筠怎么没在我旁边,满目笑意的轻唤了一句,“周哥哥……”随即转身看到了周世筠,可话音还未落,眼眸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前方的几个陌生成年男子。 我的笑容顿时僵了下来,只见前方的几个男子用不怀善意的眼神望着我们,我的心头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瞬时,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可忽的周世筠拉住了我的手紧紧握住,我移眸向他望去,他脸色肃穆,双眼充满戒备之意,望着前方的男子一眨不眨。 来自于他手心的温度仿佛异常灼热,给予了我极大的温暖与安心,霎时间我似乎什么也不怕了,不用言语的表达,握紧了他的手。 下一瞬,他拉着我的手向前走去,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小小踉跄了一下。 我们行走的方向是错开他们站立的位置。我心中明知道半路杀出来的不速之客,肯定不会就此作罢。心中深深后悔出来这件事,尤其是到林子里人气少的地方来。 可周世筠却旁若无人的样子,拉着我径直准备离开。 但须臾间,几个陌生男子行走到我们前面,挡住了路,我们停顿住了脚步,我抬眸望了一下他们,他们满脸悠然,志在必得的样子。 似乎是故意嘲弄,无论我们走到哪,他们都会挡住路。 几番之下,我实在受不了,喝到,“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见一个男子下令,似乎是里面的头儿,“抓住这个少女,抓住了领赏钱!” 闻言周世筠连连后退,把我护在了他身后。 那头儿见状挑了挑眉,讪笑道,“怎么,还想英雄救美?” 周世筠并没有理睬他,只是不停的担心着我,不停的在对我耳语,“快走,你快走啊,这儿有我顶着……” 我紧握着他的手,他却连忙挣脱着要松开,我却紧紧握着绝不松开,我着急的不住摇头,紧蹙着眉头,楚楚道,“不,我不能走,要走也是你走,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你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好,如果又遇到什么危险,该怎么办呢……” “你快走啊,你要是受伤了,我更没有办法给伯父伯母交代。”他着急的说,努力地挣脱着我的手。 我心中是既着急又难过,看到他极力想赶我走的模样,我眼泪快要溢出来,说不出什么话,只拼命地摇着头。他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每次为我受伤后,我都在心中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让他受伤的,可是却次次食言。 “走啊,你走!”他看向我的模样,眼睛都快要急红了,冲我喝道,他是第一次这么对我说话,我不为所动,心中除了执着没有其他。 可蓦地传来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卿卿我我完了,是不是该我们动手了。”语罢,只见那人冲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便一起向我们走了过来。 我连忙松开了周世筠的手,跑到了他身前,冲几个男子吼道,“要抓就抓我,不要伤害无关的人!” 第十七回 绝望 他们似乎是并没有听到我言语似的,直接上来扯住了我的衣袖,由于惯性使我往前一顷,我猛然闭上了双眼眼看着快要跌落,可下一刻周世筠却用力推开了我身旁的匪人,把我护在了身后,还未等我看清与反应过来,便倒在了周世筠的背上,我满心惊慌。 “臭小子,快让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匪人厉声道。 依现在的情况,硬搏是绝对不行的,无论怎样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早晚我会被抓走,何不直接了断些呢,可无论怎样周世筠都不放开我。 我心中十分凌乱,一着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还未等我想出个办法来,几个男子就已经先出手拉扯住了周世筠,局面立即混乱起来。 我呆在原地不知所措,生怕他们伤到周世筠的手,可匪人把周世筠团团围住,我根本无从插手。 混战之下,花籽从周世筠的身上掉了出来,落在地上,沾了泥土,我见状连忙捡起来,塞到了自己的衣襟中。最后索性趁他们不注意便搬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准备冲他们某一个人丢过去,可手捧着石头在不停地颤抖,迟迟不敢丢过去,我从未伤过人,这一块石头丢过去会怎么样? 可正当我犹豫之际,他们竟把周世筠打倒在了地上,我大为吃惊,周世筠正要挣扎着站起时,我却望到了他嘴角的一抹血色,心中一震,眼泪险些落下。心中来气,最后咬紧了下唇,眼神瞄准目标,手上一用力便把石头扬了出去。 下一瞬,只听见一声撞击声,没想到我瞄的这么准,正巧击中了一个人的头部,下一秒,那人头部便溢出血来,滑落在了脸上,失了力气,应声倒地。 他不会死了吧? 我睁大了双眸,手在不停的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 只听见另外两个匪人惊呼了句,“大哥!”随即他们二人伸手摇了摇,只见那躺在地上的男子再也没了声响。 随即其中一个匪人猛地转过头来指向我,“抓住她!” 我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一时没有注意到,差点踉跄倒下,我下意识的本想转身跑着离去。 “快走,快走啊……”下一刻,只看见周世筠在费力的紧紧抓着两个男子的腿,大声向我吼道。 我的脚步顿在了原地,两个男子用力的挣脱被周世筠环抱住的手,而我的耳畔只听见一句句关于周世筠的声音,他嘴角流出的鲜血嫣红了他的下颚,狰狞的面孔用尽了全力抱住了匪人的腿,一句接着一句的,“走,走啊,快走啊……” 我的脚步有细微的移动,可腿似灌了铅般沉重,不能行走半步。我满目看到的都是凶残的场景,霎时,眼前一片朦胧,下一刻泪水像止不住的水阀涌流而出,心中在不停的重复着“不,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匪人用石头用力地凿着周世筠的手,他的双手已经被鲜血一寸寸覆盖,却还是不肯放弃,只是喊话的力气越来越小,“你快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越来越恍惚。 我的手紧紧握成拳状,连什么时候指甲戳破了手心都不曾觉知,脑子里犹豫的快要炸掉,我不能跑开我不能不管周哥哥,可我该怎么办,从没有一刻我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像个傻子一样! 只见周世筠的意识越来越涣散,手上渐渐失去了力气,匪人趁机咬牙用力一推,下一刻,周世筠倒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半睁了睁眼,终没了意识一动不动。 刹那间,“不!”我喊出了声,眼泪肆意流下,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周世筠身前,我几乎是扑到了他身上,连膝盖被磕伤都未发觉,他双手满是鲜血,面容模糊,我用力的摇着他,嘴中呜咽着不停重复,“周哥哥,醒醒,醒醒……”可无论怎样,他再也没温润的对我笑,对我说话了…… 两个匪人趁机拉住了我的手臂准备拖离,可我的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只想着周世筠,像疯了一般用力脱回来,只听见“嘶”的一声衣衫已经被撕破。 可他们仍不罢休,使了大力拖我,我被迫离开了这个位置,只是拉住的他的手,一片冰凉,鲜血淋漓。只是他再也没了力气,去抓紧我的手。 逐渐的脱离,我才明白绝望的感受,任我百般哭喊挣扎,他们把我绑在了马车上,我不知道他们的主使是谁,可我现在只想把他千刀万剐! 我气急攻心,在马车中想挣脱这绳索,可任凭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丝毫无用,我绝望的闭上了双眸,可“啪”的一声,有一个东西掉落出来,等我睁开双眼时,原来是那袋花籽。 可望着望着,牙齿却颤抖起来,泪水又一次落下,就算有什么话,再也传不到他耳中,就算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他,他再也没有机会种花了。 可忽的眼泪顿住,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背后被绑住的手,费力的拿到了花籽。倘若我沿途洒下花籽,是不是就有人能找到我了,家人看我晚上没有回家,自然会去寻我。可周世筠……上天保佑,希望他不会有事。虽然林子中人气少,但不乏会有途经之人,但看到就要吓坏了,会有好人相救吗? 我现在心中乱的很,气急攻心,却没有丝毫办法。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留下线索。 我费力的背着找到了马车窗户,一分分的往下撒着,幸好花籽不是过小且黑色的种子,不然是不容易看到的。 因为两个绑匪驾车速度十分之快,噪音较大,他们也未发现我。只是担心忽然到达目的地,我留下的线索会给对方看见,那就功亏一篑了。 于是我便大声喊道,“哎,什么时候到啊,我肚子疼,到的时候提前告诉我一声。” “女人就他奶奶的麻烦,你等着吧,早着呢。”其中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回答道。 我舒了口气,放心了些。 思索了下,心想这次要抓我的人,应该不是第一次要害我的人吧。不对,总隐隐觉得是两个人,那么既然想要抓我,自然是想从我身上获得某些好处,一时间应该不会动手,那么希望赶在之前有人能把我找到。 第十八回 不配 因为手臂被捆绑着,只有手指能活动,再加上这一段路格外的长,我摆着撒花籽的姿势十分辛苦。 幸好拿来的花籽是足量的,要不然肯定不够使,正想到此处,感觉手上一轻,心中一震,我赶紧又摇了摇那袋子,感觉并无震荡感。完了,没有了,怎么能没有了呢?我开始慌乱起来。 “快到了!”绑匪喝道。 闻言我心中一喜,舒了口气便瘫坐在了马车上。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们把我拖了下来,先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建筑简约的客栈,随即又左右环视了一圈,群树葱茏,四周人烟寂寥,建筑也是稀少,客栈怎么会建在此处呢,想必定是黑店,那入住的人怎会是好人? 我睨了绑匪一眼,愤愤道,“人有三急,快松开我!” 闻言他们两个并没有动作,只是上上下下怀疑的瞧着我。 “看什么看!难不成我一个小姑娘能被你们给看跑了,原来就这点本事啊。”我话语略带讽刺,激将法。 果然,他们闻言再也耐不住性子,一个绑匪对另一个说道,“妈卖批的,给她解开!” 我狠狠的瞪着他,十分痛恨这些匪人,但却只能强忍着,不能轻举妄动。 待他给我解开绳索的死结后,我挣扎着脱开了双手,而后松脱开了缠绕在身上的绳子,随即一把抛在了绑匪面前,愤愤地向客栈中走去。 待我走进客栈中,步伐轻缓,稍顿了顿,心中还是有些微微恐惧的,双眼打量着四周,熟悉格局,如果可以,一定要拼尽全力逃出去,不能让家人担心。 “磨叽什么!厕所在那儿!”匪人猛地一吼,向前走了几步指向了一个木屋。 我向前踟蹰了几步,目光猛地望向了前方距离较远的展开的后门上,好机会!可……万一被他们抓住呢,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总归是个机会。 我脑中快速的思索着,袖中的手握成了拳状,目光一凝,气息一沉,随即心下一定我便快速奔跑而走。 我从不知道人的逃生本能可以这么强,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因为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可还没奔跑几步,就有人双手环抱忽的挡在了门中间,还未等我看清是谁,我便急急刹住了脚步差点撞上。 慌乱过后却还有令人更为震惊的事情,面前的这位身穿旗袍的女子,正是我的婶婶——金枝!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阴阳怪气道,“想往哪儿去啊,婶婶好好招待你。” 我满脸不敢相信的模样,紧蹙着眉,手指指向她的脸却微微颤抖着,“竟然是你,我早该想到是你!” 她冷笑着眉毛一挑,“我早就说过,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我保持着原态不动,双眼紧盯着她,愤然怒骂道,“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坏的多,是我太心软了,屡次放过你!你知道你为了害我,伤害了多少人吗?!” 她依旧是悠然的模样,轻拂下了我指向她的手,缓缓道,“可不是我想要害你,你留着还有很大用处呢……”她说着伸手便轻拍了拍我的脸,随即又勾起了唇角。 我的眼眸中充满戾气,蓦然扭脸闪躲开了她的手,不做言语。 “呵,我告诉你,是你那日日夜夜惦记着你,无微不至的想着你的爹爹,想置于你死地。”她徐徐道来。 “你胡说!”我连想都没想,反驳道,这女人如今没了借口,竟然挑拨离间。 她意味深长的轻摇了摇头,“恐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还未等我把话问完,金枝便挥了挥手,示意后面的两名男子把我绑回屋中。 我挣扎着想要找金枝把话问清楚,可她却不再理睬与我,任由两个男子把我拖回屋中,我尽管挣扎也无可奈何。 我被绑在了屋中的屏风之后,他们这次更甚,把我全身上下绑在了椅子上,严严实实,连动弹都不能。 随即金枝扯出了她衣襟中的帕子,粗暴的塞入我口中,而我只剩下呜呜咽咽的拒绝,却无可奈何。 她挑了挑眉俯下身子,距离我很近,缓缓道,“待会儿会有个贵客来,你可要老实点儿,尤其是……不要说话……” 我的眼神本满腹怨恨的瞪着她一眨不眨,却恍然间发现了她耳朵上的耳坠,红色耳坠!与我在刘大娘家中发现的红色耳坠一模一样,金枝符合。而且据杨氏染坊老板娘说那个女人的左耳有两个耳洞,金枝也符合。那么就说明是同一个人,她想在粘糕中下毒趁机害我,这件事已经确定,关键是她订那么多布匹想要干什么,还是染色不均匀的。 我怎么早没有发现金枝就是那个女子呢,对,是分家的原因,我们两家的院子中筑起了一道墙,自筑完后就再也没有往来,我发现不了也不奇怪。关键是总觉得分家这件事十分可疑。 她似是见我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耐烦问道,“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我斜瞪了她一眼,而后转过头去不再理睬,我才不会听从她的话。 “难道你不想救周世筠了?”她徐徐问道。 我闻言立马精神过来,猛地转过头看她,她成功的获取了我这辈子最大的仇恨,因为被手帕塞着嘴,我呜呜咽咽的着急,却说不出话来。 “别着急,只要你记住客人来访时不要说话,怎样都可以,我会让你看一场大戏的。”她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冷笑,却是深入眼底令人污秽的笑。 而后她接着道,“倘若你不听我的,执意要做,我不管周世筠死没死……”她深望了我一眼,一字一字的咬出来,“我都会让他死。” 我呜呜咽咽,急的快要溢出泪来,却迟迟未落下,只是想说,“你要是敢伤害周世筠,我便以命抵命也要杀你!” 娘曾经说过,泪水永远不要流给敌人,因为敌人的眼中除了感到自己懦弱还是懦弱。那么我认为,她是不配,不配! 第十九回 神秘 她倏忽间盯着我的眸子变的更狠毒了,伸出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捏向我的下巴,我被迫与她对视。 “我告诉你,不要软的不行来硬的,今天我有功夫给你一次机会,下次再跟我犟,我直接宰了你!”说罢,她的手忽的用力一扭,我的脸就被甩了过去。 须臾,专属于男士皮鞋的声音响起,金枝猛地回过神来,不再与我多做纠缠,扭头着急的想要出去,却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转过头来指着我轻言厉道,“不要给我出什么岔子,不然第一个死的就是周世筠!” 语罢,她便理了下旗袍连忙走出去了。 我在屏风后的缝隙中能看到客厅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因为我距离屏风十分近所以能看到。对于这个角度来说,客厅中的人想要看到我那是不容易的,除非行向前来。既然金枝冒这么大风险,花这么大心思让我观看,肯定与自己有关。 待到金枝行到门口要去迎接时,来者也正巧也行到了门口。我看不太清这个人的模样,只是金枝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满脸笑意,一副纯净无害的样子。 “夏老板,真是好久未见啊。”只见金枝笑意漾然,轻摆弄了摆弄头发。 “废话少说。”听声音是个男的,那人答道,可见并不领情啊。 金枝的兴致被扫,笑容僵在唇角,又向屋中伸出了左手,做出请的姿势,“那您先请屋中说。” 语罢,只见有个人踏入屋中,一身暗灰色长款风衣,一顶黑色风帽,完全看不清面容。他径直走到了主位上坐了下去,随即低头轻摆弄了摆弄手中的扳指。 看样子是有钱人么。对了,我蓦地眼眸一亮,忽的想起了前几日在冯三家发现的灰色布料,没错,材质也是一模一样的,看来,害我的真的不仅仅是金枝,可他到底是谁呢? 可也不对!看他的一身穿着打扮这么有钱,东西坏了能不换吗?况且这是他作案时候的穿衣打扮,平时肯定不会穿,那么既然发现破损了,为避免嫌疑,不是该换掉吗? 如果不是不想换掉,而是没有发现…… 我细细一想,衣服什么地方破了是发现不了的呢?领子?不可能,被挂到他肯定会察觉。袖子?更不可能!那是哪儿呢,莫非是后背,也不对啊,我方才没有看到他衣服的背部破洞了。 对了,是衣服最底部的位置,一般不常穿的衣服,是发现不了那个部位破损的,况且他这件还是长风衣,更不容易发现,而且又符合作案时不小心挂到又没有察觉的可能。 可是我细细的看过,没有啊,那只能是他掩盖住的那部分了,一会儿他离开时也许就能看到了。 看客厅的情况,金枝坐在了客人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拿起了茶壶往杯中倒了些水,便递了过去。 可却不虞客人连看都没看,依旧低头摆弄着扳指,若有所思的模样,轻摇了摇头。 金枝霎时便露出狠戾的眼神向客人投去,只见那染了红色蔻丹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杯子,僵在半空中,似要握碎的似的,水从杯中翻涌出来。大抵是客人戴着风帽的原因,并不知道金枝此刻的表情。 我也看出来了,金枝只是对这个男子阿谀奉承,必定是要从他身上捞好处,要不然依她的性子,断然受不了这气。 却不料男子的声音低低传来,金枝慌张地立马放下了她手中的杯子,“事情办得怎么样,杀掉徐婉之了吗?” 我闻言心中一震,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单听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来,他到底是谁! 却见金枝再也无奉承之意,勾唇冷笑,直截了当道,“没有。” “没有?!”男子闻言忽的转向了金枝,语气愤怒,抚玉扳指的手力更大了,却顿住。 霎时,我的眼神不经意间望到了男子身后风衣的底部一角,破损了,果然是他。 金枝又是盈盈一笑,眼底却蕴藏着坏心思,“夏大老板,我自然是为了您的计划尽了全力,可我没有理由去保护徐婉之不是。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给意思意思,是不是有点儿……” 音还未落,男子便一手拍在了桌子上,手指指向金枝的鼻子骂道,“你说你从我身上得到了多少钱!还屡屡没有成功,你这个女人还真有脸!” 金枝自然是僵住了脸上的笑容,随即逐渐敛下,眼睛瞪的十分大,狠戾的望着那个男子,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别后悔。” 那男子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了几声,怒然道,“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这个蠢货合作!” 我听后十分震惊,计划?什么计划!金枝想杀我竟然还不是主使,那我和这个男子结了什么仇怨,竟然这么想置于我与死地。 “徐婉之是你的女儿。”恍惚间,只见金枝的嘴唇翕动,徐徐道来。 我担心是我的错觉,是幻听! “你说什么?”还未等我搞清楚,那男子便十分疑惑的大声问道,话语中并非是不相信的语色,而是认为听错了的味道。 金枝狠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徐婉之是你的女儿。” 男子闻言蓦地站起,冲金枝骂道,“你脑子糊涂了?!你这个女人在胡说什么!” 金枝神色从容的样子,嗤笑道,“夏文柏啊夏文柏,没想到你夏文柏还有这么一天,千算万算算到了自己,你难道真的忘了,你与夏未央的那一夜吗?”她徐徐道来,嘴角的弧度越拉越翘。 我娘,跟我娘有什么关系!我激动地挣了挣绳子,很是想要去他们跟前质问个清楚,却恍然间发现我不能说话,为了达到她的要求,连发出声音都不可以…… 那男子眉头微蹙,眼神转了转,顿了须臾,又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瞬时瘫坐在了椅子上,头椅在了椅背上,手无力的落在额头上,深叹了口气,十分后悔的模样。 我趁机看清了他的脸,却丝毫都不相识。可我现在心中乱作一团,一大堆疑惑在等着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回 秘密 随即,那男子连忙回过神来,着急的问金枝,“她现在在哪儿?” 金枝却并不言语,只是默默的望着他冷笑。 那男子终于着急了,用力拍着桌子问道,“你快说啊!” “我早就说过了,你可千万别后悔,怎么?现在是不是很庆幸我没有杀掉她?”金枝说道,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随即她挑眉望向男子说道,“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我并不想领你的情了。实话告诉你,我与徐婉之向来不和,我比你还想要杀掉她,不过她现在就在我手上……” 话音还未落,男子便一副震怒的样子拎起了金枝的领子,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伤害她半分,就别怪我不客气。” 却见金枝只是略带讽刺的轻笑了笑,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我倒是想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人在我手里。不过,你要是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立马放人。” “什么?” 金枝轻笑着推开了男子的手,拉开了桌子下的抽屉,拿出了一张纸略过一眼后,便拍在了桌子上,移到了他眼前。 男子怀疑的眼神望了金枝一眼,随即拿起了纸条,由淡然的神色转为紧张,手中的力越使越大,纸张都快要被攥烂。 随即他用力拍在了金枝眼前,怒然道,“为了我的女儿,你要这么多钱我可以给你。可你要我把当年的事公诸于众是什么意思!” “嗬,事情都做了还管别人说不说闲话?你不顾夏家对你有养育之恩,与夏未央苟合不清暂且不说,最后却害她满门,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她越说越激动,眼睛快要瞪出来。 可话音未落,只见男子手中用力攥着的风衣已经皱褶,随后气急索性一巴掌打到了金枝脸上。 事后金枝果然沉默了几秒,最后却顶着凌乱在眼前的秀发转过脸来,她的脸上已经有了泪痕,却依旧弯着她鲜红骄傲的唇角,沉声道,“这还不算什么,你为什么要连带着我母亲也要祸害!很快,很快了,我就会让夏未央一家倾家荡产,让你夏文柏身败名裂!” “你闭嘴!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竟然给我下计中计。”男子怒然道。 “那也是跟你学的!你本想先杀死徐婉之,再杀徐迭香再杀徐辰逸,为当初夏未央没嫁给你而报仇,却没想到徐家大小姐这么难杀,故而派和她距离最近的我,哈哈,可真是一个好机会,苍天有眼,真是苍天有眼啊!”金枝像疯了一般大笑起来。 男子十分激动,伸出双手掐在了金枝的脖子上,使了大力连手上的青筋都露出,“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他边掐边激动地摇晃着她,恨之入骨。 金枝当即脸就变了色,可见使了多大的力,可她眉头却没蹙一下,始终是淡然的神色,也不挣扎,只是说话十分费力而且喑哑,“你下手啊,杀了我啊!你杀啊!你的女儿还在我手上……” 一句话击溃了他所有的防线,以至于从开始到现在,他虽用力却始终控制着一寸断气之力。 他的愤怒已经达到极限,却也无可奈何,放在金枝脖子上的手始终用力,却也犹豫。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只知道现在我的心情,我不相信,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我是绝对不会相信金枝这个女人说的话的! 随即男子终于抛下了手,狠狠的瞪了金枝一眼后便要气愤离开。 可脚步刚到达门口,金枝的声音便幽幽传来,“我只给你两天时间,过期不候。” 男子的脚步顿了顿,连头都没回,随即冷哼了一声,气愤的甩袖离去了。 我的手指还能活动,手心握紧绳索生出了冷汗,指甲扎破了皮肤,可这样的疼痛永远不及我现在内心的痛。 待到那男子离开后,我便呜呜咽咽起来,用力挣脱着绳索发出声音。 金枝闻声愤愤然的冲我走过来,一把扯掉了我口中的帕子,也许是她看我方才没有发出声音,没有令她计划败露,所以没有大为恼怒。 我受力向前一倾,大口的吸起气来,心情的沉闷,加上绳索的紧勒,使我呼吸都开始困难。 我狠狠的望着她,本来之前想好有一堆的疑问要问,可当我看到她这张脸,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看什么看,你还不懂吗,让我再给你解释一遍?”她斥道。 “我是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的。”我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来。“我母亲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这些事情,我相信我母亲是不会骗我的。” 她冷冷一笑,“嗬,她当然不会告诉你,不过你以为她隐于众人眼中,我就不知道她是夏未央吗!我自小没了爹,我娘还年轻就成了寡妇,夏未央她娘倒是嫁的好,她当初只不过是可怜我们,才施舍让我与我母亲进夏家的。夏未央的娘她可是我的亲姨母,竟能亲眼看着我与我母亲日日受他们家老太太的气,过着寄人篱下,永远都抬不起头的生活。可夏未央她凭什么命就这么好,无比尊贵的夏家大小姐,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掉了,凭什么!” 我闻言只淡淡的嗤笑,“说来你不过也只是嫉妒,我外祖母好心收留你,你竟然恩将仇报。” 她猛地与我距离很近,呸了一声,“你没有与我相同的经历,你懂什么!”随即她又阴冷一笑,“好歹老天有眼,她最终还是跌入困境,可我的母亲也由此……还不都是夏文柏害的!” “可跟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你说的倾家荡产到底是什么!你到底还有什么计谋,我劝你回头吧,不然总有一天你会阴沟里翻船!不管别的,我也会跟你斗争到底。”我激动的说道,现在可真想杀掉这个女人。 “你还想跟我斗?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快要没了,即使夏文柏答应了我的要求,你们两个也照样都得死。” 我已经无所谓她说我死不死的话了,我被她绑架就已经看透了她,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夏文柏到底是谁!” 她并没有直面回答,话语中另有深意,“快要死的人了,若你娘在,便该问她了,我想她最清楚不过。” 第二十一回 烈火 第二天,兴许是那个叫夏文柏的男子又来了,我被绑在了隔壁屋中,却依旧能听见他们窸窣的谈话声,只是模糊了许多,大致也不懂其中的意思。最清楚不过的便是金枝的笑声,我想大抵是男子完成了她昨天提出的两个要求,钱到了她面前,自然就开心了。 可是,金枝所说的“当年的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跟我提起过,看那男子的样子不像是假的,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刚分析完,门便“吱呀”的被打开了,我一眼望见了是金枝,她轻勾着唇给我解开了绳索,边解开边说,“你马上就能见到你那爹爹了。” “不要胡说!”我厉声道。 “我可没有胡说,一个枉费心机想要杀你的人,现在突然改变为你付出了许多,你说不是真的,会是假的?”她望着我轻问道。 我嗤笑,反驳道,“我不想见他,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你还是把我绑上吧,要杀要剐随你便。” 她用不容我拒绝的眼神死死盯着我,话语渐渐冷下来,“你不去也得去。” 我并不听她的话,我从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隐隐觉得这只是一个大阴谋,昨日她与男子戳破的一切还只是一部分。而我,只是一个被她操纵,想要报复的棋子。 金枝不管三七二十一,紧紧地扼住了我的手腕,想要拉我走。我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使大力挣脱着自己的手,不给她任何机会。 她越是要强迫我,我便越要与她作对,我素来觉得像这么一个懒散的女人力气不会大到哪儿去,看来我是猜对了,不过她确实是有那么一股狠劲儿,我的手腕被她扯的火辣辣的疼。 我害怕不是我先没了力气而失败,而是被她掐痛失败,所以我总结了一个道理,倘若有人用阴招对付你,你就以牙还牙。我低头死死的咬住了她的手腕,可仍是有些迟疑,该不该使大力。 她见状连忙疼得皱起了眉,连忙抓起了我的头发撕扯。痛觉刺激了我的情感与怜悯,牙齿使大力咬破了她的皮肤,我尝到了一股血的腥味,这才松开。 她疼得龇牙咧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我大声呼叫,“来人啊,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到那个屋里去!” 看到她这般模样,我确实是心情好了不少,勾了勾唇角,用手腕拂去了嘴角余留的血渍,见她白皙的手上汩汩的流出血来,她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的手腕,疼得不能自已。 两个匪人把我硬拖到了屋中,便关上了门。 那屋中的男子见到我后,连忙从坐着的椅子上起身,眼神炙热的盯着我。 我满脸不情愿的模样,只淡淡的略过了他一眼,随即低头拍了拍方才被两个匪人弄皱的衣服。 却不料他话音颤抖,缓缓唤我,“婉之……” “你闭嘴!不配叫我。”我斥道,并不用正眼去瞧他。 他满脸愧疚的模样,眼中有光泽闪动,双手捧在眼前,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我便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就是杀害我的真凶,可真是见到本人了,又是一个衣冠禽兽,做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 “不,婉之,你听我解释……” 他的话还未说完,我便伸手在他眼前,做了个停的姿势,眼神冷淡,“你不要解释,单凭你要杀害我这一条,我就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会信你和金枝的话,我只信我的父母,毕竟我不是喂什么都吃的傻子。不过既然我落在你们手上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是因为夏家早期先害的我们家,所以我才要动手报仇。”他费力的解释,心情焦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你牵扯的那些无辜的人呢,这该怎么说。你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能堂而皇之的动手而找的借口!” “不,婉之,你不懂,先跟我回家好吗,我慢慢讲给你听,不要再去找徐承言了,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他现在低头恳求的样子实在是太令人开心。 可是我却半分也开心不起来,对这个人无话可说,他诚恳的样子会误让我以为我真的是他女儿,可是我不是,我不是!这怎么会是真的呢,金枝这个女人太厉害,怎么能把人骗到这种样子。 语罢,只听见锁子锁上屋门的声音,随即便传来了一声冷笑,“那你们就下辈子再团聚吧。” 我的心中一震,暗道不好。连忙跑过去拉拽房门,可是再怎么拉却也拉不开了,只是清脆的铁锁撞击声响。怎么办,她要干什么,果然,她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我仍在固执的拉拽着屋门,但我明知道已经打不开了,可是我的心中却逐渐紧张恐慌起来。 我仍在固执着,紧张感充斥着我的脑海,现在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可夏文柏却忽的把我拉了过去,我正要问他干嘛,眼前却一片火红,透过窗纸逐渐燃烧起来。 我恐惧的向后倒退着,差点踉跄倒下,她要放火! “我糊涂啊,金枝这个女人!”夏文柏气的差点要把桌子一掀而下。 四周人烟少,这我知道她为了绑架我,不得不找个隐蔽的地方。而这客栈装修的这般简约,原来是这个用处,十分易燃。 我紧握着手心,冒出了冷汗,烈火的吞噬,使从未经历过生死一刻的我不得不害怕起来。我脑子中一片空白,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僵在原地。 烈火烧掉了屋门上的框架,正要向我倒来,幸得夏文柏拉走了我。我的精神魂这才回过来,倒吸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倒在我身上。 可在这种困境中,又能说什么幸好。熊熊烈火无情地吞噬着整个屋舍,这猛烈的速度何其恐怖,犹如死神的镰刀一般,不容拒绝。 难道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不,我正值青春年华,我不想这么早死去…… 第二十二回 逃离 我的眼神流转到了房内的桌凳上,我连忙拿起了一个凳子,向门凿过去,果然,窗纸与窗框被凿开,但门板却依旧摇摇不动。 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下,也只有拼死一搏。走近去凿开门板了,如果凿不开也只能等死。 我手中紧紧地握着凳子朝房门走去,我举起凳子狠狠地一凿,门板却并没有什么损伤,反而浓烟呛的我呼吸不过来,据我料想房屋四周肯定被她泼了油,才能这么均匀猛烈的燃烧,这门的材质也是上好的。不过,我偏不信会有被火煅烧着,又凿不开的木门。 也许是我气极,竟有些不理智,凿红了眼,加上浓烟的侵袭,我的眼睛火辣,嗓子也十分疼痛,但我的手还能动,只觉得下一刻还不是死亡的边缘。 终于,在哗啦的一声下,门板被凿开了一个小窟窿,我喜极,可正当我兴奋之际,背部却挨到了疼痛的一击,回过眸来才看到是被烧掉的一根房梁…… 可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夏文柏就扑到了我身上,虽然大火的煅烧声十分凌乱,可夏文柏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小心!” 下一刻,我身上只感觉到一震,随即便是夏文柏十分疼痛的隐忍之声,我将自己抽出,这才看到一块巨大的房梁压到了夏文柏身上,他疼痛的蹙紧了眉头,几欲昏迷,嘴角有了血迹,从背部的灰色风衣中渐渐浸出了一大片血渍。 我害怕的十分慌乱,捂住了自己的口,在低声呜咽着,可烈火的呼啸声掩盖住了一切,但无论如何绝不能放弃。我走上前用力想把房梁拖开,可却未料想它是这么灼热,我甚至觉得我的双手已经被腐蚀掉。 但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我对于他是有仇,可救人和报仇是两回事。渐渐地我手指痛的已经快要麻木,我在心中一遍遍的鼓励着自己。 人向来是低估自己的能力,在我一次次的努力之下,终于把房梁移开,我累到快要瘫痪,浓烟呛的我快不能呼吸快要晕倒过去,可至少我的意志是清醒的,我知道我只要一倒下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于是我便奋力拿起板凳又开始凿起来,就算打不开,凿也要凿个出路!在我一次次费力的凿动下,木门果然开始松动,只要我再努力一些就能成功了。 可火越燃越旺,这房间开始脱落,马上就要轰塌,被燃掉的碎屑星星点点的掉到了我手臂与衣服上,我连忙躲开,下一瞬,被烧坏掉的废墟又重重的落了下来。 夏文柏趴在原地,咬着牙也拿起一根棍子狠狠地敲击着木门,星星点点的碎屑掉在他身上,他却毫不在乎,双眼望到的只有希望,即使没有了力气。 对,不能放弃!我用尽所有的力气举起凳子凿向木门,下一瞬,木门终于再也支持不住,溃败塌散。我开心的快要哭掉,手指的力气松脱,凳子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正要离开,脑子中却忽的想起了原地中的人,如果不是他,我活不到现在了,不过他曾经想要杀我。 可无论如何不是还没有杀掉吗,我犹豫的始终没有踏出去,他就在我脚下的旁边,可当我决定回头救他时,便亲眼见着一块石头实实在在的击在了他头上,瞬时,血从他额头上流散下来,像火红盛放的一朵罂粟花。 我连连吃惊,僵在了原地,或许是我被感动了,泪水湿润了眼眶,他却无力的轻笑了笑,在火快要吞噬整个房屋时,他缓缓地道了句,“这是我欠你的,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语罢,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使了最后的力气把我毅然推了出去,“走啊!” 我踉跄的被推出了火场,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力气,下一秒房间只剩下了个架子,火光耀然,一下轰塌,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烈火的功绩,废墟与余焰。 我的情绪还没有濒临难过,可眼泪却落了下来,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 可一个人却唤醒了我所有的愤怒意识,有只手狠狠的揪住了我的头发,拼命地往火场中摁我。一个从阎罗殿里逃出来的人,会甘心服从吗。 我借力使力,改变了自己的方向,金枝松脱了双手,踉跄了一下,惊吓的瞪大了双眼差点跌过去。 我由此逃到了她身后,待她回过脸来的时候,猛然伸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在火的呼啸声中,她的话语依旧尖锐的清晰,愤然道,“你为什么没有死,你为什么没有死!” 我的眼神狠戾,也毫不留情的掐住了她的脖子,怒吼道,“我为什么要死,该死的人是你!你这个无恶不作,令人恶心唾弃的女人!” “那都是夏未央与夏文柏欠我的!我现在报复过来又有什么不对,反而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挡我的好事,我不杀你难保以后不会栽在你的手里。”她手上加大了力气,脸色更为狰狞。 我也由此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要死一起死!“简直是丧心病狂,你那些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找的借口!还在我亲眼之下杀了夏文柏,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不甘?!” 她冷艳的轻笑起来,“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可真是个傻子,我说你是他的女儿只是骗他,令他愧疚死去,令他死后都不安生!你还真是信我了,不过即使是假的也会是真的了,不到明天,你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城镇,我就算不杀死你,我看你今后还怎么活。” “我次次低估于你,果然是恶毒,还说不是为了私欲,我与你的复仇又有何关系。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外祖母家,嫉妒我娘,而你的女儿嫉妒我,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你就想杀死所有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何必给她留情面,不戳破这层窗户纸,怎能仍让她猖狂,这才是实质吧。 她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已经十分愤怒,我一点气也喘不上来。不过仍是她怎么对我,我怎么对她,我依旧淡淡的对她说,“我可以跟你同归于尽,可你的女儿仍留世上,她的下场一定会和你过早失去父亲的下场一样惨。” 语罢,或许是触到了她的温柔防线,她的手不觉间才松了力气,我趁机一把把她推了过去,她没有防范到,一举倒在了台阶上,挣扎了几分,随即意识不清的昏迷了过去。 第二十三回 布匹 我也不再管她,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只是这燃烧的浓浓黑烟飘往上空,我担心会引人过来,何必多添麻烦。 于是我便逃离了现场,连着失踪了两日,爹娘肯定着急死了,而周世筠现在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快点回家。 可是金枝让夏文柏传播的那些谣言,定会给娘带来不利影响,可真是祸患,这下子有理倒也说不清了,这女人真够狠毒,就算没被她折磨死,也要让人被谣言淹死。 我跑了半天,眼神流转间忽的望到了道路上的花籽,痕迹没有被消除,看来没有被敌人发现。只是没有人通过这条线索来找我,那周世筠…… 他若是好了必定会来找我,但我希望他可千万不要找我,否则遇到金枝不知道又要怎么样呢。可我左想右想,周世筠绝对不是自私的人,可就是因为他太顾忌我才让我担心。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蓦然跑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心中在隐隐害怕,脑子中闪现的全都是那天的画面,一次次的回想着,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手心冰冷的温度,可我想着想着却再也不敢想下去,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呢,对啊,我该怎么办…… 可跑着跑着我的力气逐渐被抽空,因为刚才肆意的奔跑发泄,换来逐渐清醒的我,哽咽起来,渐渐的喘息不动,眼前一片朦胧。 等到我精疲力竭的时候,我的脚步颓唐的停在了原地,就差瘫倒下去了。我无力的大口喘息着,加上刚才从火场逃离出来,我的体力几乎用到了极限,想起种种事件,我的心如同被逆流覆盖,只剩下无力的适应。 可当低着头的我再次抬起头时,朦胧的眼前竟有一个人影轮廓,当时我的哽咽和无奈便停止了,静下了呼吸,那个人怎么那么像……我用衣袖连忙扫去了泪水,确实是他,可美梦来的太快,竟让我怀疑是不是因为疲乏眼晕造成的幻觉。可是我的呼吸这么真,景物也这么实。 他换上了粗布衣裳,手被绷带缠绕的不见皮肤,头上也被包扎而住,唯一不变的只有那清澈的眉眼,轻弯的唇角,静静的停留在原地,像百年不变苦等花开的信徒。 他只缓缓说了一句,而我的眼泪却如同泉涌,“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有时候我并不惧怕黑暗的恐怖,可最令我心疼的是,他把我看做比自己还重要的人。 “你这个朋友就是做的太称职了,才让我讨厌。”我擦了擦泪水,走到他面前,口是心非道,好让他明白他并不值得连伤都没好就出来找我。 他心里肯定很清楚我说的讨厌不是真话,却依旧满脸愧疚的说,“对不起,我害你被绑匪抓走了。” 我并没有先感谢他,只是满脸愁郁表情,斥道,“你傻啊,我都说不要管我了,没有什么作用,空惹了一身伤回来……”其实我只要一看到他的伤,就会在心里不断埋怨自己,可是他分明就是傻,我就是讨厌他那种不顾一切的为别人,可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他垂眸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我这才发觉到自己说话是不是有些重了,反而更加剧了他的自责,“好啦,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样为我根本就不值得。” 他回过神来,并不再去纠结原先的问题,“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向他诉说了一切后,他大为吃惊,觉得我的婶婶金枝十分丧心病狂,别的没有太多评说,反正一切都是我平安无事就好。 我询问了他的情况,他说他是被一个老伯给救了,那人心地善良,为他处理了伤口。他昏迷了一天醒后硬要去找我,被老伯拦了三番五次最终还是道谢固执离开。 我很是担心他的手臂会不会因此落下病根,一伤未好新伤又添,他难道半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吗?我心中在不断的埋怨着他,随即我扁着嘴理了理发髻,心里依旧是气不过来。 他却蓦地问道,“你的手?” 我意识到把手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却看到手上污渍重重,可最多的还是被摩擦破的血渍,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倒真的痛了起来。被烫伤了,明天应该会起泡吧,只是短时间内,是恢复不到之前洁净如玉的手了。 我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把手随即在衣衫上擦了擦,随意的安置在身后,轻勾了勾唇说,“小伤,没事……” 却不料他硬要拉拽过来,布满担心神色,毅然道,“不行!” 他拉过我的手时,我正要拒绝,却不料无意间瞥到了前方破废小寺庙中,正在搬运布匹的人。这布料怎么这般眼熟,看这做工与染色除了是港口外运进过来的,除了我家绝无仅有。 我满腹怀疑的摇了摇周世筠的袖子,向他递了递眼神,示意他看向前面。 周世筠看我微蹙的眉头,疑惑间向前方投去了目光,一个破寺庙中怎么会有这么精美的布匹,实在令人可疑。 我又冲他递了递眼神,示意一起走上前去。 待我们一起走上前去后,有个男子手中满捧布匹从寺庙中走出来,看到我们后手中的东西快要惊掉,眼神闪躲,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我向他投去怀疑目光,启唇问道,“这是你的?” 他或许是看到我怀疑的眼神后有些腿软,不敢扯谎,以为是正主找上了门,慌张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语罢连忙抱着要送到马车中去,我知道他下一步肯定要逃离跑走。 我却冷冷一句,“站住。” 我停下了脚步却并不转过身来,也许是害怕。 我走到他面前,向他投出怀疑的目光,随即伸手瞧了瞧他怀中的布料,本想去看商标就能辨认,可商标却被拆了下来。单一个也不会令人怀疑,兴许是没缝上去,可我连连瞧了好几个,商标都已经被拆下,十分可疑。可缝商标的位置,与拆商标时脱线的尺度大小和位置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家的,当我细查染色时,我便更加断定了,因为这种色彩设计是我们染坊的代表。 “一共有多少匹?”我抬眸问他。 “两千多……三……千匹吧。”那个小厮模样的男子不敢正视我,结结巴巴道。 看样子此人定是行长途,行累了想在此歇歇脚,却不料发现了这么多布匹,于是就想贪回去。 不过,三千匹!我没听说过除了张老板外还有谁订了三千匹。莫非是我失踪的这段时间?不可能,短时间内不可能生产这么多。 那只能表明,这是张老板购买的那批布,可那三千匹怎么会在这里,连商标都拆的不剩!我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些片段,我好像记得杨氏染坊的老板娘告诉我,有人订了他们三千匹染布,还是染不均匀的,不加商标的。 好像这两件事稳稳的串联到了一起,可还是有些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呢? 我正要去追问那个男子,可当我抬眸时,他已经不在我眼前。却见他早已经在我沉思时逃到了马车上,慌慌张张的驾车逃离了。 可我隐隐的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可实在是想不通啊,我烦躁的挠了挠头发。 可倏忽间,好似是终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我回眸连忙对周世筠紧张的说,“我们赶快去码头!” 第二十四回 疲惫 周世筠其实并没有明白我要干什么,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功夫跟他解释了,他看我很着急的样子,便也没有问太多,只是跟紧了我的脚步,这儿也是个是非之地,不必长久逗留。 就方才所看到的事件,我猜想定是金枝所为,还记得杨氏染坊的老板娘所说的女人的特征,与金枝完全相似。 她那日在杨氏染坊订购了三千匹布,要的还是染的极不均匀的,只是表面上裹了一层上好绸缎,又不加商标。我思来想去忽的想起,今日似是张老板所订购的三千匹布,在港口运输之日。金枝定是早早预谋到了一切,在送往港口的途中劫了货,把我们家的商标拆下,缝到劣质布匹上。 可想而知她是多么深的谋算,要问购买布匹的财从何来,定是从夏文柏身上骗取的,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山外有山,因果轮回,她若执意要如此,上天也定会给她安排个劲敌。 可这三千匹染布可是花了很不小的成本,若是让她的奸计得逞,因此冤枉了我们,那张老板定要与我们家翻脸决裂,这倒不是太要紧,关键是这要是赔,得赔多少钱,确实是能到倾家荡产的地步。又惹了一声恶名,就算仍留个家底,那这名声也就此彻底败落了。 我心中在不断责怪自己,当初她要在关键时刻分家时,我怎么没有察觉到她的计谋呢,很显然她并不是只会耍性子使脾气的愚蠢之人。都怪我当时明知道不对竟没有追查下去,她一闹,分了家,完全祸及不到自身,自身产业也受不到大影响。 可若是现在船已经开走了,那一切都要结束了。以往来说,就是这个时间开船,可我还没有赶到,老天啊,请保佑吧,要不然我该怎么办…… 幸好,我常与爹来港口,对于路还是比较熟悉,港口往东是荒凉之地,条件不好,并不富裕,很少人居住。我看着这个地方很是像爹所说的港口东方,不像上次与周世筠跌下了山,方向辨认不清,可这次在是在平原,又是近处,想要出去并不难。虽是说与港口东相似,但并不能完全确定,事到如今只能一搏了。 我跑了许久,也不知道已经多远了,大汗淋漓,脚步却来却沉重,心脏跳动的极快,“砰砰砰”的心跳声连自己都能听到,我的气开始换不上来,嗓子像被火灼伤一般。在心中不停埋怨,为什么坏事全都堆积到了一天,非要把人活活折磨致死才停休吗,若没有坏人设下圈套。我还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我,过着平静和谐的生活,她为什么要把一切都打乱,我心里甚至还在担心等我回家后怎样被谣言淹死。 终于,我再也没有了体力,之前总是能咬牙坚持坚持就能站起,可是现在我真的是没有半点儿力气,已经全部被费光,脚步沉重似玄铁,迈不起来,脚尖磕到了石头上,踉跄着终究颓倒而下。 可我不能放弃,我深知我只要一停下脚步,我们全家人都完了,我的嘴唇泛白,眼神涣散,努力撑起了身子,微蹙眉头。 可终归还是手上失力从而倒下……不,我千万不能停下,我不能全家人因为我而过上贫苦生活,我不能爹娘遭受骂名度过余生,我只要坚持了,他们的命运也就不会因此而改变。 我硬撑着在地上费力地匍匐,手紧紧地想要抓住土地,让它带动我,给我力量,可现今竟然连抓东西的力量都没有了,身体已经完全透支。却不虞我想要抓住的土地反却遇到了尖锐的石子,手被狠狠地划了一下。我本就已经精疲力竭,连条件反射被划到猛地收手的动作都没有了,应该说是连痛觉都开始麻木。 我真的好累好累,好想睡一觉…… 可眼前却闪过了一个影子,周世筠摇了摇我的肩膀,因为奔跑气喘吁吁,急唤着我的名字,“婉之,婉之,你醒醒……” 我被这一唤给弄清醒了些,半抬了抬眼,嘴唇泛白,手一寸寸的挪移着,想去触到他,嘴唇半合半翕想说什么却始终是无力。愤懑的微蹙了蹙眉头,脸色依然是惨白,心中着急似火却不知该怎么办。 他大抵知道我的所想,也为我的着急而着急,知道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才值得我这么拼命。 周世筠满脸担心忧虑神色望着我,似是为我的遭遇而深感同情。 忽而一辆马车哒哒行来,我躺在地上听得异常清晰,那一搭一搭的声音似乎是又燃起了我的希望,我喘息着挣扎欲要说些什么,他似是明了了,急急起身连忙跑到了那马车前面。 他忽的出现在了马车前面,马夫惊的睁大了眼睛,连忙紧紧地勒住了马,马长啸着,前蹄跃起老高,差点要翻了车。 当时我便惊的瞪大了双眸,火石电闪之际,我的心似乎是停止了跳动,屏住呼吸,心中怒然,他不要命了! 下一刻,幸好他没有出事,马稳稳停在了周世筠身前,只是仅差一寸就要撞上了,可他依旧在原地毅然站着,一动不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见状松脱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出事,额头上又冒出了些细密冷汗。 马夫当时便大怒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找死啊!” 周世筠便也不解释,径直从衣襟中拿出了一锭白银放在了马夫手中。只见马夫见到钱后两眼发直,喜形于色,或许是从未把这么多钱拿在手里,怒气顷刻便烟消云散了。 周世筠眼神淡淡,速道,“送我们一程。” 马夫笑意盈盈的捧着银锭子道,“好说好说,去哪儿?” 周世筠走到我身旁扶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我嗓音虚浮道,“去港口,一定要越快越好。” 被送到马车上后,我便微微的松了口气,可心中依旧是沉甸甸的,经过方才的耽误,可能…… 可世上总归有些事没有个定数,或许我就是个幸运的人儿呢? 休息了会儿,精神好多了,也就是累的,没有什么病。周世筠向马夫借来了水,喂我喝下,清凉的水浸入喉咙,像一泓清泉滋润了心田。本来嘴唇有些干裂,嗓子还是因为疾速的奔跑而被快速换气而戾伤,可还是因此好了不少。 第二十五回 货船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因是累的,所以休息会儿已经大好,只是喉咙还是有些灼痛。 可我心里也是着急,明知道马车已经够快了却还是想再快些。虽然心中猜想船已然开走,可还是千千万的祈求着,不见棺材不掉泪,总归还不到绝望时刻。 等到了港口后,我连忙跃下了马车,站在原地迷茫的四处环视着,紧蹙眉头,像失了玩具的孩子,就这样盲目的寻找着有没有运送布匹的船。 周世筠见我快要入了魔的架势,着急问我,“你在找什么?” 我并不看他,仍是在四处打量着,“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帮我找一艘运货的船,船上是我们家的布匹。” 语毕,二人便分头寻找了,可港口之大,若是每一艘船都要查过,要多长时间。可并没有一个捷径,只能犹如无头苍蝇般的寻找。 港口喧嚣繁乱掺杂着起起伏伏的吆喝之声,每当一艘船的汽笛响起我的心就会揪起来,怕正巧开走的就是我要找的那艘。不过还好的是那些只是大客船,一些小的货船还没被开走。 港口之上有着形形的人,有穿着精巧洋装的女人,有身穿绅士之衣的男子,有赴洋学习的学生,有朴素艰苦的工人,和一些外乡人…… 港口的人之多与声响之大,严重影响了我的视线。 我正打算向前去查看一下那艘船,眼神却流转到了一个女人身上,她站在船的前方,伸手在理发髻手如似柔荑,染着水红色蔻丹指甲,身穿着烟绿乔琪纱旗袍,荷叶边袖子轻轻盈盈,隐约露出肌肤如凝脂,高领圈,腰以下是半西式的百褶裙,巧笑嫣然间齿如瓠犀,光着脚清浅的一步步踱在沙滩上,身姿袅袅婷婷。黛眉犹如远山孤影,灵眸间柔情似水,樱唇微翘,睫如蝉翼,我感叹,世间可真有如此美好的女子…… 其实我向来喜欢并惦记着这种着装,可却轻易不敢说出去,也不敢开口说要,因为这样会被别人说成是不三不四的女人,是风尘之货,其实我心中并不敢苟同,因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她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美丽,若是穿穿漂亮衣服化些佳丽之妆就会被随意安上这种罪名,可真是小题大做了。 可一时看着看着忘了原先之事,我回了回神,欲要离去。可眼神不经意间却流转到了女子脚下,前面有一颗——钉子! 我连忙跑过去拉住了她,她受了我突然袭击的惊吓,向后踉跄了一下,险些倒下。 女子惊呼,最后回过眸来看我,神色还没完全恢复。 我这样正脸看她,她倒是更美了,面容精致,眉目如水透露着一丝疑惑,清清婉婉,可依她的眉目来看,怎么有些像我呢?不,我在想什么,我们又怎么会相似呢。 佳人启唇,“你要干什么?”嗓音如泠水般清冷淡然。 话才出口,我方觉得刚才形容她清婉的那个词并不适合,她不似是盛气凌人的模样,但眸子间却暗含着一种气势,却是令人感到不怒而威。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顿了片刻,回过神来说道,“你脚前面有个钉子。” 她闻言用质疑的眼神投向我,随即眼神瞟到方才脚前方的沙子上,果然是有颗钉子。 她微微勾唇,只是淡淡一句,“谢谢。”可眼底却无半分笑意,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我也不便再如何,心想还是办要事要紧。 看着前方的船还未开走,我本想上前查探一番,周世筠却赶了过来,“那边都找过了,没有。”他摇了摇头遗憾说道。 我眼神间有些失落,随即开口淡淡说道,“我们去这艘船看看吧。”话语间明显已经没了力气。 我们刚打算走到船的另一侧去,却未见其状先闻其声,“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开船了!” 我闻言快步走了过去,看着工人们正在一趟趟的搬运着货物,他们手中的正是布匹,上面露显出的就是我们家的商标!我心中一喜连忙踏出步子想要去阻止,却想了想还是顿住了。我该怎么说呢,难道说这些都是假货,可要是这样他们便径直追究我们家的责任了。可我若是不说,事情会闹的更大。 左右都不是,这该怎么办。 眼看着最后一趟货物被搬上了船舱,掌舵的人吆喝了一声,“把外面的东西收拾好,马上准备开船!” 我紧握着双手,手心冒出了冷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紧紧地蹙起了眉头,正在我左右为难之际,见船工们已然在收拾外面的东西了。 我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办法,便拉起了周世筠的手,趁他们正在收拾没注意到我们,我与周世筠便偷偷的溜到了船上。 片刻,掌舵人又一声吆喝,“准备开船!” 我静默在原地,其实闻言我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子,因为这次事态紧急所以行事才这么鲁莽。但这一看就是货船,上面只有几个自家的工人与舵手,我们偷溜了上来若是被他们发现,那就是必死无疑。 可幸好这船比较大,若是躲在一个船舱的角落里,不太容易被发现。 我刚想着,便有一阵脚步声临近而来,我心中一惊,与周世筠双双对视,沉默紧张。有些后怕,心想这样做果然是有些鲁莽了,若是被逮到了下场可就惨了,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总比不在眼皮子底下能想到的办法多的多吧。 周世筠拉过我,我们慌慌张张的逃到了船舱中,可里面满是布匹,像一张毫无设施的房间,根本没有犄角旮旯的躲藏之地,大是大但是就算躲进去也会被人一眼看出的,这可怎么办! 可感觉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我下意识紧张地握紧了周世筠的手,随即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我准备把一小部分布匹挪移开来,随即等我们躲到里面后再移了回去。可显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完整件事情是不可能的,可总不能等死吧。 我伸手快速地把卷状的布匹大把大把搬出来,可还没搬个两三下,这一小部分竟然被搬空了,准确的说这小部分里面并未放严实。 实是奇怪,可这个时间多想便不益了,我们两个连忙躲了进去,快速的用布匹掩盖而住,果然,在我落完最后一层后,脚步声的主人似乎是踏进了这个船舱…… 第二十六回 计划 我连口大气都不敢出,躲在布匹堆里,透过缝隙往外看。 只见刚行进来的那人疑惑的喃了句,“这门怎么开了?”于是又挠了挠脑袋,想不明白,也许后来是认为风吹的,随即关住了门子便离去了。 我躲在暗处,心脏紧张的砰砰跳,可真是有惊无险,幸好那人没有发现布匹有了移动,想要前来查看,要不然可就完了。 不过他关住了门子,大抵这间段不会再有人来了。 想罢,身上的布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待那人走远后,我便随手把这些东西都推开了,于是布匹就被我的大力推到了地板上零零碎碎。 “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不过来得早自然有来得早的好处,他看过一眼后便也放心了,总不能常来。况且这儿又是仓库,不会有人常来。而且又是在海上,就算是偷也是这艘船上的人偷,但我相信不会有人做这种蠢事,所以又不必担心被偷而时常查看。因此,我们现在处的位置很安全。”像劫后重生一般,我夷悦的向周世筠分析道。 周世筠闻言思索了顷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才躲过了一劫,正事还没有办,这般想来,我的愁闷又上了心头,无力道,“就算是我们偷跑上了船,我还是想不出办法来阻止,总不能毁掉这些布匹吧,一来是不仁道,这些人也是靠运输为生,若是被我毁了,我们家的风波算是躲过了,人家得赔多少钱。二来是就算是被我毁了,这可是在海上,我们往那儿逃。”我郁闷的深深叹了口气,几欲陷入绝望之中,随即又道,“思来想去,怎么都不行,说极端点儿,就算现在就去找船东家商量,不被教训一顿也得被早晚轰下去,若是得上个暴戾点儿的,估计就要被扔到海里喂鱼去了。”我鼓着腮帮子郁气满满。 可周世筠却一派淡然的样子,“你是说这不是张老板家的船?” 我不假思索道,“对啊,张老板他是个贩布商人又不是个搞运输的,就算他有钱又何必买个船去。再说了,人家张老板可忙的很,哪有闲工夫跑这儿来一趟,难道是想环游一次看看风景再回家去,所以当然是租船运货了。” 我正在着急火燎中,周世筠却勾唇轻笑,“那就好办了。” “什么?”我满脸疑惑的样子。 “那我们就这样办……” 周世筠是想,用金枝的方法再还回去,把所有布匹上的商标全拆掉,然后天黑时再趁别人晚饭之际摸到船东家房间,找到他与张老板交易的票据,趁机撕毁。 因为张老板是决计不会亲自与船东家商讨,定是派人来安排商讨运货,所以毁了票据和商标便没有任何证据了。若是船东家硬要找上张老板,我相信张老板看到货后肯定不认,因为信义合作多年,张老板是绝对相信我爹的为人的,绝对不会造这样的货。 可这损失,最后也只能谎称是被一个黑心船家骗走了货,可钱还是要一并赔偿给张老板。若是船东家找上我们家门来,死活也不能认,但暗里还是要赔偿人家的。 这样一来确实是损失了不少,但至少名声没有掉,不至于赔别人赔到倾家荡产吧。 恨只恨金枝,把谎言设为圈套,现在还要让别人编一百个谎来圆,怎么说还是力不从心。 于是等到夜晚时,我才敢和周世筠蹑手蹑脚地偷跑出来,生怕被他们发现。 海风徐徐,竟有些冷意,向远处望去夜色一片沉寂,幸好还有月光照映也不至于太漆黑,映的海平面都泛出粼粼银光。 幸好这船够大,有栖身之地也不易被发现。 悄然行走之间,声音从船舱外飘传而来,我们隐在暗处偷偷望去,原是他们船上的一伙儿工人正在聚餐喝酒,很是畅谈。舵手还正在开船。 听他们谈话的语气,我猜想群人中间坐着的应该是船东家,在酒的醉熏下吐字有些不清楚,眼神涣散脸色发红。一派财大气粗的模样,又是拍胸脯又是作保证的跟下手们谈聊着,旁边的人是殷勤尽献。看样子他们工作的效率还挺高的,不然何以至于这么发财,可这船东家却令我着实看不出来一丝主持大局的模样,这般姿态倒令人有些生厌。 既然正主都在这儿的话,大抵工人们都全到齐了,趁夜色浓重,无人注意,也恰巧他们相谈甚欢都有醉酒之意,就在这个时档偷来票据真是合时宜。 我想来船东家的房间一般人应该不会进,所以工人们就算并未到齐聚餐,也不会去少东家房间里。 计划之下,我与周世筠便小心翼翼的捧着把火烛,来来回回找了好几个房间,在性格与财力的条件下,我们确定下了符合的一间。 只见那房间并未燃灯,临船边而筑,冬暖夏凉,睡时还能听见翻涌的波浪声。这房间距聚餐之地倒远,加上这里的淡静,说话声便窸窸窣窣的小了许多。 但不论外面怎么喧嚣,屋内却一片沉寂。因为这房间距离他们比较远,所以我才敢点燃房间里的灯。 当我点燃灯的那一刹那,这房间装潢的倒是很繁华,但对于主人来说是舒心,可对于我们来说是窝心,这么多的家具摆设,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可说到底心里还是紧张,得趁他们回房之前赶紧找到。 尤其是柜子里面来来回回翻找了许多遍,除了一些零碎的银子便是些常用的收藏,并无其他。我不是妄想从一个男人的柜子里能翻出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东西,只是仅仅这些也是太少了吧。最主要的是经商运输连个关于商业的东西都没有,别的不求连个账本都没有,这大半个柜子完全说是闲置的。我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可这种装潢不像是普通工人的,也更不像是女儿家那般精致。 无奈之下,我打算去衣柜中翻找有没有我所要的东西,可心里想若是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就算是衣柜,衣裳也就三两件吧,能穿就行,应该不会有其他。 可我本是这么想,可事实却并非是如此,在我打开柜门的那一霎那,竟应了我方才的妄想…… 第二十七回 巨款 赫然进入眼帘的便是衣柜里的一件锦绣女士白色华裳,最为亮眼的便是腰封上的那颗夜明珠,黑夜之下依旧萤光萦绕,熠熠生辉,我拿着火烛往前靠了靠想看的更清楚些。 那衣服做功极为精细,云纹密绣,高领百褶裙,一尘不染洁白无瑕,单是在衣架上就这么令人如此惊艳。我简直被这件衣服给吸引住了,可当我打算把衣服转过瞧瞧背部时,上面却是一大块干涸的污血,当这美艳的华服脱离了主人的身子,被孤零零的安放在这里,纯白碰上艳红,极度的色差比,竟生出些恐怖阴森之意。 我瞬时瞪大了双眸,手上一抖,连忙紧张的收回了手。 他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呢,竟然还有血迹,可上面的血看样子沾上的时间还不长,这到底是谁的衣服?难道是他妻子的,可是这衣服怎么会被放到了这里,还有血。 我并没有再想其他,顺手毅然关上了柜门,既然里面没有我想要找的东西,我又何必多费心呢。 事毕,周世筠的声音便迅然的快速传来,“我找到了。” 我听后蓦然大喜,“在哪儿?” 我顺着望去,见他从床头处的箱子中翻出了一张纸条来。周世筠确认后高兴地匆匆拿给我看,快步走来时衣服却蹭掉了桌上的一个茶杯。 我双眼紧张的直望着那杯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若是那杯子落下,碎裂的声音就会引来过来。幸好我离那桌子足够近,伸手连想都不想的要挽夺回来。 下一瞬,我的指尖仅稍稍的抓住了茶杯的边沿,也只差那么一分寸的距离,这杯子的生命就结束了。只不过杯中的水完完整整的泼洒到了地上,不过还好,杯子没碎,我见状深深的呼了口气。可真是惊险死了,在这个地方就算大声说话都不敢。 我有些后怕地把杯子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周世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把票据递到了我面前。 我拿过来垂眸查阅了一番,果然是这个票据,上面还有两家的签字为证。 看来这个船东家也是个贪财的人,与钱有关的竟都放在枕边。可……若说枕边的话,这张床明明是单人床,那么就说明他还未有家眷,或是说未与妻子同眠。可他日日夜夜漂泊在海上,四海为家,竟连带他妻子都不带,所以我觉得绝大可能是他还并未有家眷。那么那件衣服的主人到底是谁呢? 我方才在来时瞟了一眼聚餐的人,除了上菜的厨子是女人外,几乎没有女的,或许是女人不上席的缘故,所以并未看到。可就算是船上的女工人,都没有这么多的资金去买一件这么昂贵的衣服吧。 虽然对此还是持疑惑态度,但既然票据都已经找到,其他的便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伸手把单据放在了火烛的焰火上方,火焰便像饥渴如斯的恶狼,迅然销毁吞噬了整张纸,顷刻化为灰烬。 事毕,我便与周世筠相视点头,准备撤离。 事情终于办完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准备迈步离开,却不料脚下一滑,我瞪大了双眸,脑海中顷刻浮现方才茶杯里的水好像悉数都倾洒到了地上。于是没有注意到的下场就是,险些摔到地上,可怎么说也是半摔半不摔,由于我担心于动静太大会被他们发现,所以我的手死死的支撑着所能触碰到的东西,以至于没有彻底摔倒。 可这姿势着实是难受,左手被压的十分酸痛,尤其是右手也不知道抵到了个什么东西,刺得我手心生生的疼。 我深深地皱着眉头,正要回神起身时,右手边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移动的声响款款响起。 我起身正要揉揉右手心,却看到右手心上有一个被硌到的深印。我蓦地抬眸,看到前面竟有个机关被我无意间打了开来。 我垂眸又伸手瞧了瞧右手心,看这硌痕与这桌子上供奉的财神的脚倒很是相似。 我心中升起了疑惑之意,又好奇又紧张地缓缓伸手又抚上了财神的脚,轻轻一摁,那财神便被我操控,又缓缓地向左移了过去,填补住了后墙上的墙洞。等到那财神停止移动后,便又像方才的样子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点儿漏洞都找不到,若不是我无意间碰到机关,恐怕没有人能发现。就算是偷东西的话,谁又会注意到神灵,真是好心计。 弄清楚后,我又赶紧摁了一下那机关,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等那财神再次移动开后,里面便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宝箱,我甚是疑惑。 我缓缓地伸手过去想拿到它,可又担心里面会有机关,但好奇心总是能抵得过谨慎。 待我拿出来后,放到了桌子旁的火烛边。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子,还未等我全部打开,里面的莹莹光辉便涌溢而来。 待我打开后,里面的珍宝映着烛火的亮光愈发莹润亮丽。连我见到后便也狠狠吃了一惊,里面的珍珠玛瑙与水晶钻石皆琳琅满目,底层便是一厚沓的万元银票。 我的天啊,怎么这么多钱。我望向周世筠见他也是满脸疑惑的表情,随即我便细细想来,他就算生意再热闹也不能有钱到这种程度吧。可他既然私藏到了这里,一是防盗,二便是防人猜忌了。 “算了,我们还是放回去吧。”我连忙合上了盖子,怕一会儿有人来发现我们。 把东西放置好后,又把财神还原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们轻手轻脚地踏出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住了门子,以免惹人怀疑。 听着船舱外的谈聊之声浅淡了不少,可还是稀稀拉拉的搭着话,我想着应该是酒足饭饱了,醉意甚浓吹吹海风休憩会儿。 可还是保不齐会马上回来。 于是我们就打算马上离去,正踱着快速地步子准备回到仓库时…… 可眼前却蓦地闪出了个身影,我惊讶的微张了张口,瞪大了双眸,顿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能是我太大意了,也可能是他酩酊大醉走路比较轻,我并无察觉到。 看样子是个工人,我紧张的脑子中想不出半点儿方法,他喝醉了酒反应迟钝,再加上夜色浓重,眼前有什么要看清需要好一会儿。 我思索着要不要打晕他,可又担心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他挑了挑眉,看清我后连忙虚虚浮浮地指向了我,口中欲张欲合组织一下言语要说些什么…… 我伸手正打算赶紧捂住他的口。 却不料有人先了我一步,径直伸手抓住了那男子的脖子,还不等那男子发出丁点儿声音,她手上一用力,那男子脖子只“喀嚓”了一声,便再也没了挣扎与呼吸,瘫倒在了行凶人手上。 我的手覆上了嘴唇,大为惊呼,顺着那人的水红色指甲向上望去,使人格外吃惊…… 第二十八回 辣手 那个伸手掐死工人的凶手竟然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个漂亮女人。 使我惊叹的并不是她身处在这个船上的原因,而是因为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一个美丽清雅的女子,竟然在别人眼前亲手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手法之熟练,胆识之惊人,实在令人诧异。 她见我上下打量她的模样,不免厌烦地轻蹙了蹙眉,冷道,“你救了我,我还你一命。”音色如华月之光倾泻而下,冷而清。 “可你……”我话音颤抖,依旧半捂着口,瞪大了眼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船工,不由得害怕起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可不管她是什么人,总不能为了还我的人情而动手杀人吧,“你怎么能杀死他,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斥道。 她一双凤眸微扬,轻勾起唇角,眼底却泛着冷意,颇有意味的瞧着我,淡淡启唇,“你要知道,今天他要是不死,死的就是你了。这儿可不是讲究人情的地方,只要你想偷渡,他们就可以……直接把你扔到海里去。” 不论怎样,我被发现我认栽,杀人就是不对!“我没有想要偷渡。” 看她的脸色,嘴角微翘,觉得面前的我颇有些意思了,“哦?那就是偷东西了。” 我沉默不言,只是眼神愤然的紧紧望着她。 她见我的样子竟笑出了声来,却是愈发的美艳动人,“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并没有直面的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径直问道,“你到底是谁,难道就不怕我揭发你杀人这件事吗?” 她嗤笑,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却是口不应心的回答,“我怕呀,可是我相信你是不会揭发我的。” 我绝不相信一个人会因为一面之缘,从而去相信另一个人。她自然会有自己的底气在,所以才无所畏惧。 她好似是乏了,不再与我多做纠缠,淡淡道,“一会儿他们可就回来了,你不打算把这事发现场处理处理?”她睨着我,看我不回答,无奈一笑,“我教你个办法,扔到海里就毁尸灭迹了……” 我顿了片刻,心里愈发觉得这个女子可怕,仿佛生命在她眼里就是个物品一般,可搁可弃。“我才不会像你这么卑鄙。” 她的笑意渐渐冷下来,只是静静的睨着我,眼神逐渐转为阴冷。随即走上前来,离我不到一寸的距离,只冷冷的望了我一眼,却刻意的绕过了我,俯身抬起了地上的船工,用力拖着,随即费力搬到了船沿上,就这么连想都不想的毅然推下了海。 瞬时,海水溅起的浪花湿了我的衣衫,冲击到脸上的水顺着颊边流下。被凉水一击,我回过神来时,见女子已经站在了远处,寸刻也未被打湿,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我煞是不敢相信,以为她方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会这么做。 周世筠冲我紧张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并没有去理睬他,只是颤颤抖抖地抬起了手,指向那女子,“你……”却无奈说不出话来。 只是周世筠在我耳边紧张的低语,“她这样一闹,必然会引人来,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我闻言稍一思,心中泛出了紧张之意,想转头走掉,心中却还是有些事情放不下。 只见那女子斜倚着墙,两侧裁剪的衣裙,使她这个姿势露出了雪白长腿,勾唇轻笑,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她从衣襟中拿出烟来,缓缓地点着抽上,她的眼神涣散迷离,似真似假,如云吐雾般的烟气氤氲在她脸上,脸色朦胧而美丽,轻勾起了唇角,一副看戏的模样。 只听见船舱外的人闻声连连赶来,我本来想赶紧与周世筠逃跑,却蓦地想起这里与仓库不通。往里走就是死胡同,我紧张地深深攥起了手心。往后一步步地微移着,心中却万分紧张。 只见那船东家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连一条直线都走不成,身后跟着一群酒醉的船工,摇摇晃晃。走到我们面前后,船东家半眯起眼打量着我,场景顿了片刻,他指着我满怀敌意道,“这……这谁啊?” 那女子又缓缓吐出烟圈来,勾起嫣红的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周世筠见状把我连忙护到了身后,眼神紧张的望向那男子。 “呦呵,这怎么又多出来了个男的,怎么没见过啊。”那船东家朗声疑惑道。 只见身旁的船工附到船东家耳边嘀咕了一会儿。 那船东家的眼色顷刻便变得不对了,质问我们,“是不是偷渡的,偷情私奔到爷爷我船上来了!” 我闻言便听不下去了,厉声反驳道,“什么叫私奔,你说话放干净点!” 那船东家见状轻抚了抚下颚,颇有意味的模样,眼神直勾勾的盯向我,“这小妞儿倒长得不错,要是留下来让本大爷我疼爱疼爱,我也是不介意的……” 顿时我胃中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呸!” “呦,挺烈的嘛,我看你在我这儿还怎么烈。来人!给我把这两个都扔到海里去!” 我们闻言紧张的连连后退,眼神戾然,一副与他们誓死到底的模样。 却不料这时却传来了一声清脆悦耳的笑音,那美艳女子踱步前来,顺手弹了弹烟灰。 只见那船东家望向那女人,顷刻低眉顺耳道,“徐小姐。” 她启唇犹如泠水般清凉淡然,“你也别逗他们了,这是我的人,你……”她眼神阴冷,踱步到男子面前不到一寸距离,缓缓伸出水红色的蔻丹指甲,轻指了指男子心脏的位置,眼神深邃却充满魅感。看起来是商量,却隐隐感觉到是威胁,她又开口不咸不淡道,“最好不要动他们……” 随即便转身踱步离去,并未再回头,途中淡淡吩咐道,“给他们准备个上好的房间,躲藏了这么久,我想也该饿了,知道该怎么做……” 待女子完全离开后,船东家才气发,连连暗骂。随即抬眸斜望了我们一眼,冷哼了一声,却仍是吩咐下手道,“照她说的办。”语罢,便心情不好的纷纷散场了。 可我的眉头微蹙,仍是搞不懂这个女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她是坏人也不尽然,可若说她是好人的话真是太抬举了。可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对于这个女子来说就像是一个谜一般,谜一般的容貌和心思。可我对于她的感觉竟有些熟悉,徐小姐…… 第二十九回 温命 遂,我与周世筠二人被安排到了两间房中。 月色如霜,天色已晚了,我却依旧辗转难入眠,虽然单据已经被销毁,但是心中依旧是沉甸甸的。或许是陌生环境的缘由吧,但我始终觉得这里不太安全,不自主的便提高了警惕。我竟有些怀疑自己的认知能力了,居然连坏人好人都辨别不出了,哪怕是表面上的我竟也无从辨别。 就这样思虑了几番无果,失眠之事果真是不好受,眼看着到了后半夜,我也快到了抓狂的境界。便披上了衣衫,悄悄打开了房门左右打量了一番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怕扰到了他们,我又不好过了。 本想着准备去看看月色与海波,想着这时间了也只有自己了罢。 却未料到又碰到了白日里的那个女子,我心中有些疑惑停下了行走的脚步,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踌躇着不知该回去还是应前去寒暄一句。 但由于我心中有许多疑惑未解开,所以就一步步的缓缓走了过去,她应是知道我的存在的,况且夜深人静,除了海浪声便是其他的声响了。但她却独自凭栏抽着烟,伸出纤细的手指把烟灰淡淡的弹进海中,她始终没有回头,好像是在一个独自的世界里。 我在这个方向看不清她的面容,夜色朦胧间她的身段依旧窈窕,只是恍惚间有些忧伤的意味,可她这样一个骄傲美丽的女子又怎么会忧伤呢。 她缓缓开口,我被惊愣了一下,“这么晚了,海风很凉,怎么不睡啊?” 她轻轻问道,没有回头,我也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话也没有带半分感情色彩。我站在她的身后,脚步也顿在那里,“睡不着,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顿了半晌,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像这样不眠的夜已经很多了,一是因为我睡不着也是因为不敢睡,二是啊人很少能像夜里这么纯净,所以我不肯浪费掉。” 我有些许听不明白,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她轻叹了口气,向海中丢掉了剩下的烟头,转过身子靠在船板上,静静的望着我,笑了。“告诉姐姐吧,你为什么到这艘船上来……” 她的眸子在黑夜中犹如黑色的曜石,盈盈的却也温润,等待着下文。 “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很感谢你几番的救我,虽然手法有些激烈……”我答道。 “我看你不像个坏人,衣料不错,也不像个偷儿。”她上下打量着我细细道,而后又说道,“你身边又跟着一个男人,这难免不会让人想到你是偷渡的。” 我连忙地摇头,语无伦次,“不是的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的。” 她似看我一派天真的模样,兀的笑出了声,“放心吧,你告诉我也好,不告诉也罢。反正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再说了我跟你又无怨,没必要像个孩子一样告状。不过……你看我,是个怎样的人……”她的话语渐渐淡了下来,深深的望着我,似乎是很期待我的回答。 她这样的期待,仿佛我说的字字都是真言,当然,或许是我在她眼中太过纯真了,所以才如此信我。“恩……”我转了转眼睛,手抚了抚下颚,呈思索状,片刻缓缓答道,“你很漂亮,是世间少见的漂亮,但你的做事风格却与你的外表完全不相符,性格却是温润的,但说你坏呢,也不是坏……说你好呢,也绝对不是好,你有着别人猜测不到的内心变化,也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姿态,反正……反正你就是很神秘就对了,还有!我见过你的功夫,好棒!” 她听到我的评价嘴角有了笑意,那是孩童听到赞赏之后特有的开心笑意,我是第一次见她这么纯真不掺任何杂质的笑,深至了眼底。让我感觉就像是一个邻家姐姐的笑,温暖而沁人。可是这个女子我怎么会有眼熟之感呢,但像这样的美人一般印象都该是深刻的啊,我搜寻着我脑海中的记忆,却是没有见过她的啊。 “我叫徐温命,身份不便相告,但我们可以交个朋友。说实话,我也许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而帮你的,而是,我对你有几分亲切的感觉,似曾相识一般。”她眉眼弯弯,轻道,“不知你是否肯交我这个朋友?” 有那么一霎那,我感到她十分的温和犹似江南的烟雨般,温命温命……好名字,我伸出了手,意由明显,“好巧,我叫徐婉之,我们可是同姓呢。” 她有些怔愣,眼睛眨了眨而后嘴角泛起了笑意,脸颊两边的小酒窝现了出来,缓缓地伸出了手与我握上。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与她的性子一样。可是她又像是天幕之上的高月,只可远观,舍不得触碰这份清冷。 “可你知道吗,我原本不是这样的,我少年时也有着你这样纯净的眸子,有着你这样简单正直的心,但有时候时间是残忍的,只负责推着搡着让你成长,失去了你最初的样子。小时候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人不可能活成故事中的那个模样,我不是英雄没有能力在何时都刚正不阿,有赢就一定要有牺牲。但你还小,你不懂……”她无奈的轻摇了摇头,眼底有些叹息,也许是叹息与我说不明,无法讲述清那些,让我少走些弯路。 “我的姐姐就死在这艘船上,我就是来为她报仇的,她是一个船妓,但她是一个好人。”她回想起以前的事情,眼中有些苍凉,转身回望大海,淡淡道,“我有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是她救了我。我原本是很厌恶妓女的,但是她让我改观。她之前嫁给过几个男人,结果丈夫都死了,本是意外,街巷中却无不流传她克夫克家人的流言……” 她叹了口气,又道,“你要知道流言发生在一个女人身上是有多大的攻击力,比刀枪入肉还要折磨,就这样她被赶出了家乡。几经周折,什么苦都吃过,也就是一个这样的社会成就了这么坚强的心。她告诉我,人不要轻生,尤其是女人……要活的漂亮,即使再苦再难,不枉为人……”她话语中有些颤抖,脸颊上滑落了几滴泪来,满目苍凉。 “也就是我受伤的那段时间,她照顾了我很久,我倾诉给她了我心里的苦,她教会了我很多,以至于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很少落泪了,因为没有人可以帮你,人总要坚强。我的敌方差点要找上我后,她为了我不小心被伤到,那次为了躲避匆匆告别,没有多看她一眼。但之后的日子里,风波平定后,我常去问候她……她真的很疼我,结识她是我徐温命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为了抑住眼泪,“可当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在岸边,她就在这艘船上,我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血淋淋的杀死!却无可奈何。我没有亲姐姐,这世上除了我父母我最信任依赖她,可她就这么死了……”说到最后,她有些哽咽。 第三十回 勾当 我听了她的遭遇后自是感到很不幸,我也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她,她说的只有在夜里才是纯净的,因为在夜里才只有她自己。她也是个姑娘,也会哭也会笑,也会对人有情…… 可徐温命说的“任务”和“负伤”是?依照她的相貌、身手、气质来看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她也说过身份不便告知,这样一来她的来历倒是更神秘了。 “那是谁杀害了你姐姐?”我轻声问道。 她顿了片刻,醒了醒神,霎时眼神冷冽,泪水在她脸上早已不见了踪影,话语又恢复了常态,冰冷中夹杂着些许慑人的气息,仿佛刚才笑靥如花又泫然泣泪的人不是她似的,“就是这艘船的正主,他与山匪勾结,强抢年轻姑娘,运到船上,渡到另一个城中送到窑子里以赚横财。有的姑娘生病不好治愈,或者是治愈要花不少钱,就被活生生的扔到了海里。” 听到她讲述的这一切,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眸子。 她眼神冰冷犹如一把利剑,比白日里的模样更要威慑一些,若白日里的姿态是花中的尖针,那今夜便是一把赤裸的匕首,“所以,我杀其中一人又怎为过呢?” “姐姐她为了救那些少女自己却丧了命,她走过那么长的路又怎不知道避嫌呢,论心机我远不及她,可是她自己甘愿输掉,但我却钦佩她……我是绝不会让她枉死的。”她淡淡的一句却是咬牙切齿说出的,可见恨之深切。 “所以,你要杀也绝不会只杀船东家一人。”我说道。 她深邃的眸子移到了我脸上,暗夜之中轻勾起了唇角,似鬼魅一般,“聪明……你知道吗,这样看你,倒与我有些像呢。” 我躲避开了她的眼神,心中有些许的恐慌之意,却不知从何而来。其实她说的这句话倒不是玩笑,某些地方与她倒真是有些像,但若要一概而论却又说不出了。 “其实我一想起那天的场景,我一看到杀害姐姐的那张脸,我就想拧断他的脖子……”她缓缓道来,眼神阴狠,“可我一想单单死了他可真是不值呢。” 徐温命这么一说,我脑海中却忽的想起了去船东家房中偷单据时看到的一件女士衣裳,后背染了大片的血,“你见过你姐姐穿过一件云纹密绣的白色百褶裙吗?” 她眼神蓦地聚焦,紧紧的望着我说道,“当然认得,那是我的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语罢,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呢,于是我便开口问道,“你那日见到你姐姐是怎样被杀害的?” “当然是一刀毙命了。”她断然道,有些疑惑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是问,哪个部位?” “背部。” 她这么一说,我的疑惑便是更深了…… “你是在哪儿见到那身衣服的?”徐温命疑惑问道。 我抬了抬手,打断了她的问话,闭上眼睛回想,脑海中闪出当时的记忆,当时……当时……那件衣服背部是有血迹的,但是衣服的后背绝对没有破! 于是我便又认真的问了她一遍,“你确定是用刀杀害,一刀毙命?”若是被刀刺中,衣服又怎么会不破呢。 “你怀疑我?”她的话语有几分冷意,眼眸深沉。 看似她不像是在说谎,我又问道,“那……你当时站在的港口离船距离有多远,比如,那件衣服上的花纹你能看见吗?” “自然是看不到的。”她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那件衣服上的花纹还是很明显面积很大的,依这样的距离,看不见的话,那定是较远了,那么……我深沉道,“徐温命,你姐姐……她可能没死……” 她好似是听到了最大的谎言,惊然道,“你在胡说什么?!” 无奈之下,于是我便把我所看到的事情完完全全的告诉了她,也把自己的推测解释给了她听。 她听后有些惊愣,倒不像是感到她姐姐可能会劫后重生的开心之感,眉头有些微蹙,眼神有些迷茫。 我想她内心此刻是沉重的,这种沉重的气息也带给了我许许多多的疑惑,我能替她感受的到。 “不论如何,我的计划还是要进行的,我已经在船周围暗藏了炸药,就差我引燃了。我准备今晚把船帆破坏了,他们就不得不靠岸修补了。我们再找机会逃出去,然后引燃船上的炸药。”她沉着道,眉间还是有些愁绪,却也没有再说太多。 “你睡吧,要不然天就快明了。”她淡淡说道,准备转身离去不再与我搭话。 我有些踌躇,倒不是因为现在我不困,“你一个人……可以吗?” “快回去吧,有你在只会给我添麻烦的,我若这都完不成就太对不起我的职业了。”她深深的望了我一眼,意在说让我放心。 我细想也是,确实帮不到什么只会增大目标而已,我虽不知她的职业是什么,不知为何却也是放心的,最后只叮嘱了一句,“小心。” 也许是累了,这便容易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 我早早的醒了过来,因为徐温命昨日的计划我的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以至于没有睡的太沉。我的心中仍是有些焦虑,总是感到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船工发现船帆破损后便立刻通知了船东家。我听到了他们的嚷喊疑惑之声便打开了窗子,静看下文。我仔细瞧了瞧那帆,心中赞叹徐温命可真是好手法,这种破坏就像是风吹日晒久了自动破损了一样。 由于昨晚的风较大,所以昨日在与徐温命谈聊时会有些冷,所以日积月累,加上昨日的风又有些强劲,造成船帆破损也不算奇怪。 我站在窗边静瞧着,只见徐温命款款行了出来,一脸倦色却也是曼丽慵懒的惹人醉,话语柔柔的感情色是非愠非乐,“大早晨的,吵到别人清梦了。”话语中却是无尽的魅色,她勾起唇角,笑意醉人。 “徐小姐,这不知道怎么着船帆给坏了,得靠岸修补了,要耽误些时辰了。”船东家无奈道,连忙向徐温命解释。 徐温命似是刚知晓了般的模样,轻“哦”了一声,随后被温婉的一笑取而代之,“无碍啊,正巧看看风景……”她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曼倦道,“你们准备靠岸吧,我再去睡会儿。” 第三十一回 靠岸 趁此靠岸时间的机会,我把事情告诉了周世筠,让他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但却也没有时间把事情说的详细化了。 徐温命的行动正好有助于我和周世筠逃跑,想来这么些天了,家里担心的一定不成样子。 晨雾逐渐散去,海波也清晰了不少,距离港口越来越近,前方的画面也逐渐放大开来。 我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的景状,一片陌生,估计想回去的话也要下些功夫了。 船也逐渐的靠了岸,我见徐温命一派悠然的踱了出来,云淡风轻的似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船东家自己定不会亲自去找寻修船的人,派了一个下属便去了,其他人都待在船上,倒不是因为不想下船去休憩会儿。而是船东家下令不许下船,以免耽误行程。果然,在这个人的眼中全都是利益。 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徐温命预料到的,于是为她的行动了一个好的契机。 “正巧了,我的胭脂没了,正好可以下船去购买了。”徐温命嫣然笑道,话是说给船东家听的。 船东家心里自是不愿的,但却是不好直言相对,只是皱起了眉婉言相劝,“徐小姐,你看,一会儿那个小船工该回来了,您再去买东西的话,是不是就耽误行程了……” 徐温命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我又不是不懂事的下手不顾时间,难道我买个胭脂都要询问你的意见了?耽误了行程可能会扣你的钱,但您是觉得……惹到了我要比少钱好吗?”话尾时,她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一字一句的冷道。 船东家闻言立马摆手,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知该如何辩解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徐温命冷哼了一声,随即道,“把昨晚见的那两个人放下船吧……” 语罢,见船东家眉眼间有些犹豫,沉默了半天都没有置否,深蹙着眉,心想着又不好得罪她。 徐温命笑道,“他们又不远行,你留着有什么用,只是浪费吃食罢了,再说这是与我熟识的人,你莫非是要扣留么?” “不敢不敢。”船东家连忙僵硬的笑着说道。 说罢,徐温命不再与船东家搭话,只是淡淡望了我与周世筠一眼,说了一句“走吧。” 于是我们便跟随着徐温命准备下船。 可当徐温命回头时却看到船东家仍伫立在原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眼神沉着。徐温命只淡淡抛下一句,“你若是怕丢了东西,你自可去查去……” 语罢便翩然转身离去了,不再回望一眼。 我想,她是在想,即使是丢了东西又如何,反正离死期又不远了。 并肩而行时,她的眼神冰冷并没有望我们一眼,只轻声一句,“快走,这些事情都与你们没关系。”话语淡而冷,不容我回话,她便与我们分开而行了。 由于这船的体积是较大的,在船上的人看不到的死角便是此船的船底沿处,徐温命不知何时偷溜到了船底那块。据我推测,那里应该是所有炸药串联起来的引线,为了避免怀疑那引线之前应是较短的,此番她大抵是要再接连长一些,直到保证她安全的长度。她要准备行动了…… 可我却单记挂着徐温命的事了,行走步伐十分缓慢,其实根本未走多远,身旁的周世筠也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可当我醒神打算离开时,抬眸看船上却是一阵躁乱。只见我的眸子与船东家相对视时,有顷刻的碰撞,他连忙伸出手指着我吼道,“抓住他们!” 我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变卦了呢!但下意识的还是抓紧了周世筠的手连忙转身准备逃离,“我们快走!” 眼看着他们那伙人就要从船上急忙冲下来,来抓捕我们。我与周世筠内心十分的紧张,可才跑了几步,只听见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停下!” 我闻声蓦地回头,是徐温命! 她正对着船上的人,身姿依旧傲人独立,眼神冰冷,海风吹去卷起她白色的衣裙翻飞摇曳,她似凌寒盛开的梅花也似雪山之上千川百寒的冰莲,傲然不动。 船东家终是被逼急了,急声道,“徐小姐管的有些多了吧。” “说的极是,但只要我看不顺的事就喜欢多管,改不了了。”她答道。 “可是徐小姐让我查船上是否丢了东西的。现下不仅丢了东西还丢了个人,就是他们两个干的!”船东家蹙紧了眉,满脸急躁之色,可见丢之物品的重要性。 我也自知他为何这么着急,因为他此番就是运货而去,却发现单据丢了自然是气急攻心。 徐温命不急不缓的说道,“那些都是我干的,要怎样冲我来。” “你怎样我都会给徐家几分面子,但你这般放肆任性,要我怎么姑息!”船东家怒然道,准备吩咐手下抓住我们。 “慢着!船周围已经被我事先藏了炸药,我手中的就是炸药的引子,你若敢下船我就敢拉引线!”徐温命对他们喝道。 只见此话一毕,众人脸色大变,船东家惊恐的面容僵在原地,眼光流转到她手上的引线上,不敢有大动作,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颤抖安抚道,“徐……徐小姐,别激动别激动,我们有话好好说。” 只见徐温命勾起唇角,嗤笑道,“我们能有什么可说的,你当初杀我姐姐的时候怎么没说!” 船东家心中依旧有些惊恐,面上是一片懵状,颤抖问道,“我杀谁了?” “我亲眼看到你那天在这艘船上把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人杀了,你说是谁!我今天就要为她报仇!”徐温命心情已经极不稳定,厉声道。 我望着她握紧引线的手不停地在颤抖,深深地攥紧在手心里,在这心惊胆战的关口,她很可能一激动就拉了引线。 可那疑惑还是在我的心头盘旋不去,那件白色衣裙后背真的没有被刀刺进去的痕迹,只是有血迹但是一点儿都没有破。 或许船东家也看出了徐温命心情的激动,脸简直变了色,万分害怕的从额头上溢出汗来,话语颤抖的简直不成句,却还是说着,“你……你……你是说那个身穿雪缎褶裙衣裳的女人?” “没错!”徐温命戾声应道,心中却是更为的波澜迭起,他还真是配说出来。 第三十二回 欺骗 而是只见房东家垂下了眸,表情复杂,又时刻表现出害怕的迹象,他的眉头深锁似乎是在心里做思想斗争。 而后他问道,“你说她是你姐姐?” “没错。”徐温命毅然道。 “依我所知,你并没有姐姐啊……”他满脸疑惑的问道,似乎那种深惑并不单指是这个问题。 “有没有与你何干,我今日就是来让你偿命的!”语罢,徐温命攥紧了手中的线引,力使得很大,以至于连白骨的模样都要泛出。她本就白皙,一双曜黑的眸子更添凌厉,比平时来的都要慑人。 船东家连忙颤抖地伸出手作制止的姿势,“慢着慢着,她并没有死……” 话毕,紧张的气氛立即缓和了下来,徐温命当时便呆滞住了,握紧引线的手稍松了一松,瞬时像一个失了魂魄的人。 随即她望了我一眼,蓦然地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窃喜,却仍是冷声的连忙问船东家,“她人在哪儿?” 我在一旁静静观看,事情果然不是那么简单,但我就是担心船东家使坏招,现在的徐温命与平日里的冷静不同,就怕她的冲动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船东家见状连忙挥手吩咐下属,“把她带出来。” 我明确的看到船东家吩咐完话后有一个附耳的小动作,定是有其他的话…… 因为我猜不出船东家到底有什么阴谋举动,所以现在只能静观。 却不料船东家的话音刚落,船上的打斗声便赫然响起,我只见到是一个女子蓦然出现,船工一拥而上自是准备阻拦。却不料那个女人武功了得,三两下就把身旁的几个强健船工打趴到了甲板上,一个扫腿命中三个人的腹上,瞬时皆瘫倒而下。 见此状况,后面的一些船工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了,只是船东家在一旁骂骂咧咧不停的怂恿他们,这样才致使他们又涌了上去全力攻击那个女人。 我在一旁静观情况,长久的厮打之中,我似是发现了那个女人的弱穴,她的左手臂……每当有一个人不小心碰到,她的表情都会有丝许的变化。再加上她打斗过程中用腿部居多,左手臂几乎没有用到。 据我推测,应是受伤了。 可她就算是再厉害,面对那么多船工,再加上左手臂受伤显然是逐渐处于弱势的。我看着她渐渐的已经体力透支,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面色苍白疲惫。 可下一瞬,船东家却径直敲击了她的左右臂,她单是对付船工,一时大意,且船东家正好攻击了她的弱处。她瞬时全局崩溃,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姐姐!”于此同时,一句担心的吼声响起。 我循声转眸望向徐温命的时候,她满脸忧愁担心,专注着船上的那个女子,整个人都紧张害怕起来,全然无她刚才的模样。 船东家趁此立即拿匕首抵在了那个女人脖子上,并拿手肘死死压着那女人的身子,奸邪一笑,对船下的徐温命喝到,“原来你说的女人就是她,你们一个个的可真是奇怪,她花大价钱让我配合她演她被我杀害的场景,只为把你引来。我以为这事就完了,没想到你却要杀我。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但是!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先杀了她!”船东家的匕首又向那个女人的脖子靠近了些,几乎是接触的距离了。 但那个女人的表情却是无比的淡然和从容,似乎是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可听了船东家的话后,徐温命的脸色却霎时变的难堪,意在沉思却盯着那个女人的脸一动不动。 全场沉默的气息真是紧张到一线,或许互相只要有什么不稳定,就会崩弦一般。 我想徐温命是在想那个女人为什么要骗她,可这不仅仅是骗的层次了,任有点心眼的人来看就知这其中必有其他内情。 徐温命的表情是在恐慌,是在害怕,但那种恐慌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那般,而是一种由心顺达感情的恐惧。 我通过徐温命跟我讲述的那些事中,可以看出她是个怎样冰冷的人,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但一旦相信了就会完全信赖。她现在似乎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等那个女人一个解释了,可是她的眼瞳中却依旧是怕,那是击溃了一个人的防线后发自内心的恐慌,她担心事实就是她所想的那样。 那个女人脸色苍白,仅剩一个疲惫不堪的身躯,淡而有气无力的说道,“呵,其实不必瞒你了。我们上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偷接了你的密文用了半日翻译了出来,你不得知。你那次的任务就是,三日后打探我们部队进发与否,若进发你便回去告知,若没有你便不回去。我们的目标太大,不可能隐蔽,所以你的任务是极其简单的,本该一点儿差错都不出……” 话音未落,徐温命便像失去了心智一般冷笑了起来,随后沉定了心情,冷道,“所以,你是我敌方的特工,这次只是引我来?以往的姐妹之情也只是为了利用我?你好计谋啊……”她的瞳中不再是深邃的不见底,而是濒临破碎的颜色。 那船上的女子大笑了两声感叹道,“温命啊温命,你哪项都做的很好,我甚至承认你的功夫比我优秀很多。可你,还是太感情用事,你还是太年少了不懂得伪装……据我推测,你们那方现在应是溃不成军了罢,哈哈哈,他们只差你一个回复啊,你却是为了救一个不相关的人耽误了战况!” 那女子的嘲讽与讥笑完全映在徐温命眼中,她的内心是愤怒也是伤心,一种感情依赖久了可突兀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任谁也是接受不了的。更何况是放在她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她的内心此刻该是堕入无尽黑暗了。这种感情的欺骗与任务的败北击起了她内心的火焰,她手上用大了力气,紧紧地握起了线引,已经拉至紧绷状,也就差那么一下,一起都要结束了。 可能成长就是这么血淋淋的样子,必须要挣脱爱与恨独自一人,我想,我有些懂她了。 我知道徐温命绝不是善良之人,她有做这件事的胆量。依照她们方才的对话,加上与徐温命这段时间的相处,估测她也是个特工吧。可我想,如果她就是这个身份,绝对不会惧怕引炸药这个方式。可她现在却仍是犹豫不决,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女子,手上却始终没有动最后的那份力气…… 第三十三回 爆炸 我知道徐温命始终是下不了那份手,即使是在她不理智的状况下。 少顷,船上的女子突兀的大笑,讽道,“若不是我身上有伤,岂非能让你们几个无知之徒得逞,但我从不求人,输了就是输了。可死在别人手下真是难堪……”最后一句是意指徐温命。 只见船上女子的笑越发的令人后背发冷,但船东家只是警惕的望着下方,眼神丝毫未在身旁女子的身上流连,虽然手上擒着那个女子但意识上还是松懈的。 只见那女子的手在无声无息间悄悄挪移,蜿蜒伸至上身衣衫下,从中扯出了一根线。 那是……我霎时瞪大了双眸,船下人的眼睛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内心万分紧张,可船上的人却浑然不知。只见徐温命微蹙着眉,眼神聚焦在那女子身上,滞在原地。 船上女子的动作有片刻的停留,但只匆匆望了一眼徐温命,若不是我的错觉的话,那目光竟有一瞬的柔软与一丝不舍…… 她大笑着,手上一使力……霎时,她身上的炸药被引燃,带着点点燃着的“咝咝”声。下一瞬,不知是没了气息还是炸药的声音太大,她的笑逐渐的被湮没殆尽。 顷刻,爆炸的炸药星火竟与船周围的炸药连在了一起,未有片刻的平静,紧接而来的便是连绵的轰炸巨响之声。 我亲眼看着一艘大船被火红的火光湮没,下一刻,蓦地,爆炸的冲劲太大致使一股热流袭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近乎山崩地裂的感觉,导致我们全全扑倒在了地上。四分五散的船的废墟飞旋四周,我埋下了头与胳膊紧贴在地上避免杂物的袭击。 也就是顷刻的时间,这声巨响才渐渐归零,四周一片沉寂,海风夹杂着焦化的味道拂来,风波过后,我渐渐地用力撑起了身子,回过头去空气中还含杂着黑色的燃烬。这片空间似乎也被这大的变动给惊了一惊,依旧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是吟诵悲歌般的沉寂,与方才的激烈形成鲜明的对比差,那艘大船已经破破烂烂的只剩了个架子,不,是连个架子都不剩了,只是一个不知是什么物什的怪东西,上面平添了爆炸完的光景,一股股火焰还在烈烈燃烧着。 只是,已经完全看不到人了…… 我的视线移过去,只见徐温命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白皙的脸颊上有了些污渍,她的眼神迷离,我看不懂她是在想什么。 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我担心的疾步冲她跑了过去,心想她心里一定很痛苦,可脚步就这样生生的顿在了她面前,她听到了我的步伐声,只淡淡的望了我一眼,随即移了目光,没有与我搭话。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竟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了…… 或许我能理解她的感受,被人欺骗利用的滋味,昨天,她还在跟我谈论她与她姐姐的深厚感情,到头来才发现,做的这些只是一个笑话。 她或许从我的面上看出了我的心理活动,淡淡出言,十分疲惫的感觉,“我查过,这艘船确实是一艘黑船,她死的,应该……” 语罢,她便失魂落魄的走了,眼中再也没了任何光景,似乎是被抽空了力气。 “姐姐。”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出口唤了她一声。 她是停住了脚步,但是却是没有转身看我,“你们走吧,我这次的任务失败,要回去复命了……”说完这句话,她便走了。 可我仍是不放心她,又唤了她几声,可她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有声音一样,再也没有回头…… 我也不便再追过去,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吧,我还是先跟周世筠想办法回家吧。 周世筠茫然的顿在原地,表情仍是一副懵状,我看向他深叹了口气。 由于这几天都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钱财早已经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可没了钱连家都回不去。 最后周世筠把他身上的一块玉当了,我们坐上了一艘客船,大概两天的时间可以到家。 路途中,坐在船舱里我的脑子不听了使唤,里面全是方才爆炸的场景,似乎“船”已经在我心中埋下了一个深深的记忆,深至阴影,即使闭上双眼,耳中也无限循环着那轰隆声,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捂住了双耳,蹙紧了眉头,感觉船舱中的气息愈发的沉闷,便快步地跑了出去,脚步停驻在了甲板上,呼吸急促。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可能单单因为爆炸使我恐惧。 关于人情世故我还是太年轻,在感慨徐温命的同时也在感慨自己,到底该怎么面对复杂多变的人心,她姐姐是一种,那关于金枝也是一种……这次回去,我也在怕,她说过要将我是夏文柏的女儿这件事公诸于众,即使明知道这是假的,面对流言蜚语也是百口莫辩,我该怎么办呢。 正当我趴在船沿上用手撑着头苦恼时,有人的手轻落在了我的肩头,我应觉回头看时原来是周世筠。或许他早已发现了我不安的心情。 “都发生了些什么,今天上午她们的对话我是一个字儿都未听懂,结果那艘船就爆炸了。”周世筠毫不知情却经历了这番也是难为他了。 “正好,不用我们多劳累了,早知这样,我们又何苦找了一番票据呢。”我对他轻勾了勾唇,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多说无益。 我把脸埋在手里,郁闷道,“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子,我不是不担心,但是我也更怕回去面对这些。流言一定会搞得满城风雨,现在不仅仅是我失踪这一件事情给家中带来打击了。可这流言一出必然会带来更多,不知道我娘现在怎么样了……”其实我不是不相信爹,只是这种事情一出……万一与娘争吵不休呢。 周世筠只轻叹了口气,随即转为深深的望着我,眼神坚定,手搭在我肩上说道,“无论谁会说你,我周世筠永远站在你这边,清者自清,我定帮你到底!” 他的手心温热而充满力量,给予我心灵上的支持,但这力量是发自一个炙热的眼神,一句坚定的承诺,周世筠,我何德何能? 第三十四回 流言 第二日下午时,客船已经抵达了港口,我与周世筠便连忙下了船,我是想去回家心里却又惶惶不安。 一路上我不仅仅是在担心这个,而是对周世筠深表歉意,“对不起,我拖累了你这么多天,其间还连累你受了伤,你家中就你一个独子,我知道……你对家里的担心不比我少。真的很对不起……”我满脸疚意的低下了头,话语也断断续续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我也是无法事先通知家里,但是你有危险,没有什么比救你重要了,我相信我父母会理解的。不论怎样,与你无关。”他一言带过的说道。 “可是你对我越好,我就觉得越对不起你,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我抿了抿唇,心中是矛盾万分,有一股隐隐的火气,却也被他的话给温润的浇灭了下去,暗暗的在心里说他真傻。 他轻摇了摇头头,无所谓的勾唇轻笑,“不用报答我的,我们不是朋友吗,婉之……” 或许是他的那声“婉之”沉定了我心里的波动,不再与他多谈论什么,我怕依我现在的心情会对他说出什么过头的话来。其实我是担心和关心他的,我也仍是那种受不得别人太大的好,这样会使我内心极其不安,况且我不善言辞,真的怕其实是好的心意却说出了伤人的话…… 港口离家也不算太远,走了会儿便也快到了,可一路急促的步子,到了街巷口却不自觉的迟缓了下来,甚至停顿了。 他的手默然的搭在了我的肩上,出言安慰道,“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我坠入了他深沉而充满力量的眼光中,仿佛感觉像是不再孤单,不再惧怕些什么,而后便深深地点了点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反正迟早是要面对的。 果然,走进了街巷里,刚走了片刻而已,虽然我是低着头,却依然有人认出了我。 “呦,这不是那谁吗,既然都已经不是徐家的姑娘了,还回来干嘛,也可惜那徐承言戴了那么些年的绿帽子……” 这不,就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冷嘲热讽,说实话,这话真真的是刻薄难听。 可我只能一笑泯之而已,能怎样,我难道出言一吵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倒像是被戳到了脊梁骨还不承认的架势。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安顿好家里,外面关于流言这些事情再想办法。 那有着八婆嘴的妇人出了一言,随后便引来了许多人前后看热闹,拥簇在了一团对我指指点点,七嘴八舌的零言碎语。我虽不想听,但话语声无论如何是挡不住的,即使是小声细谈也大概能知道说了些什么,至少有些刺耳的关键词,我不想在乎却还是被戳到了心。 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老婆都是破鞋”、“绿帽子”帽子之类的话,像缕缕青烟一样萦绕不绝,充斥在我脑海里,盘旋不去,简直要令人崩溃。 我死死低着头不想去看他们,单是这些言语就这么刺耳,我又怎敢抬头去看他们的目光。不知怎的,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润,可是却依旧是紧绷着,未落下一滴泪来。 “你们一群整日里闲谈惹是生非的人,难道不嘲讽别人就不痛快吗?徐婉之她是被冤枉的!”别说是当事人,就算是这些话落在别人耳中也是格外的刺耳。周世筠也许实在是看不下了,怒火直冲急红了眼睛,一向温和如玉的他竟也有今日的急躁。 可他一言一出我的心便就再也沉不下去了,像是一个紧绷的防线被击破了一样,看向他急躁到泛红的眼睛,十分担心会发生什么动乱。 喧嚣烦乱之中,我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想拉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万一再出什么乱子便更弄不清了。 “呦,这不是周家少爷吗,你爹娘可是到处在找你呢,你竟然跟这丫头鬼混去了,真是没良心的。那丫头果然跟她娘一个样,只会勾引人……”他们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完后,我心里不停的重复着不要去计较这些,但心情还是犹如风雨来临前的气息,阴阴沉沉,难受极了。 可周世筠却是完全压抑不住怒火,前一句的言语成功挑起了他怒火的顶峰,满脸严肃愤怒,双眼似要冒火的样子,手直直的指向那群人,愤怒喝到,“再说一遍!” 那些人看了他的激动之举之后只会多些胡言乱语,他现在只是无用功罢了。他们聚在一群对我指指点点,我是半分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仿佛只要我抬起了头,那一双双眼睛就能把我推向无底的深渊。 何必跟那些人计较,有些时候不是不想计较,只是计较不过,周世筠语毕,那些人的声音虽是压下了些却还是轻言碎语,一群人聚在一起声音还是乱嗡嗡的,偶尔几个字眼仍是能听出。 我知道那激的周世筠的情绪不稳定的更甚,他在不停地挣脱着我紧握住他袖子的手。他愈有上前去掐一架的架势,我看着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怒色压人之气,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狂然之气,我竟有些不习惯甚至不熟悉,还有些略微害怕。 可他越是这样,聚群的人的话语更是猛烈,他死死挣脱着我的手,差点要把袖子扯破。可真的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我真的已经承受不起了。 我死死拦着他,周围的流言像洪水一样冲涌而来,人声嘈杂伴随着他一遍遍的怒喝,我简直在这种气息中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我几乎是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去拉扯他,紧蹙起了眉头一遍遍的大声唤着他的名,试图让他清醒,我从未有过一刻觉得自己的声音这样小,力气也这样小。但我知道,我只要一放手,他的名声会随着我的名声都会破碎,也会让他承担不该承担的更多,我不能再这样令他一步步为我而走向深渊。 “周世筠!周世筠!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吧!”人声嘈杂,我的声音也被掩盖的十分微弱,他似乎是被种下了蛊,气急泛红的眼眶,拼力挣脱的姿势,一刻都没有回头,一刻都没有回头看我……仍是与他们争吵。 “你看……你看看,大街上拉拉扯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竟被带成了这样……” 可我紧紧咬着牙,用力蹙紧了的眉头,因费力导致变形了的面容,用力抓着的手臂,我想我的力气已经全全用上,可是已经快力竭,求求你,回家吧……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世筠!” 可正当此刻,一声严厉的喝声响起。可当众人回头看时,齐齐默了下来…… 第三十五回 回家 我随声望去,惊了一惊,那是……周世筠的母亲,她的身周环绕着愤怒的气息,一双眸子表面平静却充满凶恶之气,虽是针对周世筠,但面对周世筠的神情仅仅只是生气而已,而对于我……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排斥气息。 我的神情瞬时怯懦了下来,我亏欠了周世筠这么多,他为我受过那么多伤,不知该拿什么面对他母亲了。 她快步走到了周世筠身边径直扥住了他的胳膊走离,周世筠显然当时是被惊愣在原地的,因此被猛然扥走踉跄了几下,她母亲边走边气道,“你可知道我和你父亲找了你多长时间,你回来了还不赶快回家去,还在这里大吵大闹!你把我跟你父亲放在何处?!我本认为你失踪了,彻夜不眠只为找你,以后不许你再和这个女人交往!” 我心里十分沉重,听了周世筠母亲一言,着实亏欠周世筠他们家太多了。我微蹙着眉悄然稍抬眸望了望,可见情况不太好。 只见周世筠的神情有些犹豫,回眸望了望我。由于他母亲这几天太过伤心劳累,面容憔悴了许多,他也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的眼睛对入了他担忧的眸中,但我的眼神却始终平淡无感情色,说什么都不如不说为好。 就这样我顶着流言一步步的走向家中,路上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一百张口尚且解说不清,况且我一张口。 当我推开家中的门时,已不再是平日里热闹忙碌的气息,院子中无一人,机器也都闲置着。往日里见惯了那种繁忙嚷喊情态,今日的沉寂反而凄凉了许许多多。 我的身子尚有些僵硬,毕竟好几日未踏入家中,主要是近日的情况与往日不同。 我一步步的走近居所,当我掀开帘子,第一瞬看见的便是娘和弟弟妹妹齐齐坐在屋中,很是难过沉默。闻到了珠帘的清脆响声,她们因为心系其他连抬头这个动作也迟缓不少。 娘抬眸望见是我,惊掉了手中的帕子,她一脸憔悴之色,红肿的眼睛,脸色暗淡无神,消瘦了不少,只一双眼睛望见了我灼灼的闪起了光。 我站在门口,看见娘亲这样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我放下了手中撑起的帘子,踏进了屋中。 娘猛然起身匆匆的向我走来拥我入怀,就这样紧紧地抱着我,好像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宝,她的话语有些哽咽,相触着的脸庞,她的泪水沾湿了我的脸。像长久漂泊在外终于归乡的游子,总有地方是港湾,总有人是你的依靠。 我被亲情所感动,她轻声微颤的说道,“婉之你终于回来了,娘……娘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 我的眼泪悄然顺流而下,拍了拍娘的背以示安慰,“放心吧娘,他们还害不了我的。” 我安慰了她几许,当她松开我时,我的衣襟已被她泪湿,她轻笑着抚了抚我的脸,“好孩子。” 我本想问她关于那些流言的问题。 可当她的手离开我脸庞的时候眼神瞬时暗淡了下来,随即望着我问道,“你见过夏文柏?” 话毕,我疑惑了顷时,愣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并抛出了疑问的眼神。 她蹙紧了眉头,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臂,眼神灼热,急忙道,“千万不要信他说的话,不要信那些流言,你不要……不要不信娘亲。你是我和你爹的亲生女儿,与其他人毫无关系。” “我知道,我懂的。只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没有这么简单。”说来话长,现在好多事情未解决完,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掉再说其他吧。 语罢,迭香冲我扑了过来,满脸愤恨之意安慰我道,“到底是哪个长舌之人胡乱言语!姐,你不要信他们说的,他们都是看不得我们家好,所以故意挑拨离间的!” 迭香说的倒是点上,可谁知竟是近亲加近邻的婶婶所为。 我轻笑了一下,对迭香说,“放心吧,姐是不会信的。”我不算什么,其实现在受伤害最多的便是娘了。 辰逸抱住了我,哭哭嚷嚷,他不会说千言万语,只是“姐姐、姐姐……”一声声的叫。 我不停的哄他,心里却是沉重至极,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如果不是我,全家人也不会因此遭殃,我身为长姐却没有做好保护家庭的责任。 从进门我一直想问,直至拖到了现在,“爹呢?”我的问话很轻,很怕得到什么不好的回复。若是因此事让娘亲与爹有了隔阂,便是十分棘手的问题了。 “爹他去找你了。”迭香回答道。 闻此言,我沉重的心倒是松了一松,看来爹应该没有把流言大放在心上吧。我今日真的是被感动到了,他们为了我如此担心,看到他们的劳累我的心真的是太痛太痛。 “对了!迭香快去派人把你爹找回来,说婉之已经回来了。”经过我说的话,娘恍然想起连忙道。 迭香应声便匆匆的踏出了门槛。 有些事我还是难言,是我,亲手破坏了徐家和周家的关系。 “娘,我这几天真是遇到了不少事,等爹回来了我再一一细说。只是……只是,这几天周世筠一直在陪着我,因此,周伯母生气了。恐怕,恐怕以后……” 娘轻叹了口气拉起我的手将她的手搭了上去,安慰道,“我也听说了,周夫人为了找他们家儿子几乎是翻遍了整个城,他家就一个孩子,这么多天了,岂能不担心。我也料到了周世筠与你一起,我想周夫人也应是猜到了,自我们家有了传言,听闻她便坐立难安。你与世筠自幼交好,我之前也想着日后你与她的婚事,现在……”她露出疑难的神情,随之却定言道,“婉之放心,只要你想,娘一定会帮你的。” 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有缘无分只能顺从天意,现在我担心的倒是我们与周家的关系,若因我断交,那我真是罪人!” “孩子,别这么说,一切都是因为而起,怪就怪我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收留那个忘恩负义的狼心狗肺之人……” 第三十六回 相遇 当爹回家时,满身风雨的疲倦感,憔悴之色,眼下似被风霜侵蚀的暗淡神韵。 他看到我时,一双眼睛虽是劳累的神韵,却是炯炯的被点燃了一般,没有千言万语,只是深深的望着我,微锁的眉渐渐地舒放开来,随之缓然地重重的点了个头,似是默默的与自己诉说。 本就劳累不堪的他强撑着身子,只为了找寻自己的女儿。如今我回来了,他的身心皆松了一口气,似是被抽空了力气,脚步有些虚浮。沉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语罢,他便径直朝卧房走去,没有再多说什么。我本想出言回复,刚刚启唇,脚步稍往前迈了些,却被父亲不想听其他话语的动作给生生挡住。 我自然是体谅父亲,他日夜劳累是该好好休息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许失落呢。与平日里的父亲不同,这样的少言淡语,仿佛两人隔了些什么似的。 娘也许是看到我神情稍稍落寞的变化,便上前来说,“你爹为了找你日日劳累,家中近几日都停工了,那些工人或是家丁都被派出去寻你,我这几天看着他也是累的不得了,再加上……”娘没有再说下去,神色黯然,垂了眸子,哀伤流露,顿了片刻,才说道,“再加上近些天的流言,真是把人折腾的不轻,不过,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我认同地点了点头。 “迭香去带辰逸回房间吧,你们也没有好好休息了。”娘与我对完话便回头对迭香吩咐。 音落,我的心里依旧是掀起了点点涟漪,都是因为我,家里才成了这样,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想想也是好长时间没有回到以前平静的日子里去了,可是,我想之前的那个婉之和现在的已经不一样了吧。 迭香和辰逸闻言回了房中。之后娘拉起了我的手,将我拉到了座椅上坐下,她坐在了我身旁,我自是满脸的疑问,娘将迭香和辰逸支走,应是要对我说些什么吧。 “你可知夏文柏是什么人?”娘问道,却轻勾起了唇,但却无半分笑意,被眼睛中的那股戾气盖住,竟是讽笑之意。 看娘的样子,并不着急待我回答。于是就接着道,“那是我的年轻的时候,还未出嫁,我们夏家当年也是万分荣华,家大业大,一家子其乐融融。我是夏家的大小姐,自幼与你爹相识,徐夏两家也算是世交,当年两家老爷在我们幼时就敲定心思要联姻,这样也利于两家的商业发展,顺理成章。” 等她再言时,眸子已经满布悲痛,但愤怒之气却也更盛一分,话语却仍是淡淡的,“有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之后顺理成章的一切。十几岁时,那日我去了徐家拜访,傍晚回家途中却不料下起了磅礴大雨,阻了回家的路,我与家中的下人们只好在一个宽敞的房檐下躲雨……” 故事回到二十几年前…… “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一点儿停的兆头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啊小姐。”丫头紧皱着眉头,急地跺脚。 夏未央也是眉头微蹙,默然叹气,心想只好再等一等了。 可等了一刻钟后,雨势却仍是未减,地上的积水却是升了好几分。夏未央已经耐不住了性子了,若是这雨下个不停,等也便是白等,那时回家水便更深了,更不易行路。 夏未央吩咐了家丁,准备启程。 丫头也撑起了伞,遮在了夏未央身上,一切准备停当了。 却不料刚踏出房檐之外一步而已,前方却应声猛地扑倒在了地上一个人,雨色浓重,还未待看清,地上的积水被他扑的溅起。夏未央由于受到了惊吓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踉跄而倒,幸好被身后的丫头扶住。 水中含杂的污泥却还是有些溅在了夏未央的衣裙上,但她此刻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房檐外雨中地上的那个人,虽然下雨天阴导致的天色很暗。但毕竟是黄昏,事物还是能看清的,尤为惊人的是那男子头上的血,磅礴的雨丝仍是无情的泼洒在他身上,他头上的血水随着雨水的冲刷与地上积水相融,渲染扩散到更大的面积,他头上的血依旧在汩汩的流着。 对于一个金枝玉叶,不常踏出闺阁的小姐来说,这样一个可怖的场面着实是让人接受不了。 夏未央由于受到惊吓眸子瞪的很大,脸色苍白,依偎在丫头身边。 但雨中的那人起初还有些挣扎,有疼痛的低吟声,但现在却一动也不动了,像条死鱼一般躺在雨地里,由于光线昏暗的原因,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也因为是有些血迹浸到了他脸上。 “小……小姐,他不会是死了吧。”旁边的丫头瑟缩着,颤颤抖抖地问道。 夏未央似乎是未听见一般并没有去理会,只是直直的注视着那个男子。 顷刻,夏未央提起了裙摆,踏出了房檐走到了雨地中,她匆匆的冲那男子走了过去。在她看到他的一霎那心中升起了怜悯之心,在这磅礴的雨夜他伤成这样也真是可怜。遂,她也不顾及地上是否有水,径直蹲下了身子用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丫头见夏未央突然出去,便也连忙匆匆的跟了过去,赶紧拿伞遮住了夏未央,眼神恍然瞥到了地上的男子,心也惊了惊,于是心有顾忌便对夏未央说,“小姐,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不然老爷该着急了。” 却不料夏未央轻摇了摇头,起身对丫头说,“你看,他还有呼吸,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丫头像拨浪鼓似的连忙摇了摇头,“小姐,老爷出门前吩咐过我,让我好好照顾小姐。这个男子不知来历,万一是坏人可就了不得了。” 夏未央却不以为然,“他都受伤了,还能做什么……”语罢便着急的望向了那个男子,心想他就这样淋着雨,时间长了命可就保不住了。于是她便也未理睬丫头的话,径直吩咐她道,“快,搭把手,我们送他去医馆。” 丫头虽然左右为难,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但小姐吩咐的事情,如果不办就是不敬了。于是两个人费力的扯起了那个男子的身子,地上血与水的混合一片腥色艳丽。他的头仍在滴血,混着雨水不断滴落在地上,夏未央的眼眸流转而过心里难受极了。 第三十七回 文柏 恶劣的天气,大风使然,树随风大力摇曳,吹翻了路上来不及收拾的铺摊子。空无一人,屋门紧闭的大街上只有夏未央一行人在冒雨走动。 由于夏未央太心急,丫头的力气也是太小,于是两个人抬着一个人,便成了一边偏沉的样子。 夏未央身侧还使劲抬着一个人,下人紧跟着她的脚步为她撑伞,大部分雨丝还是飘落到了她身上。 “小姐,小姐,你让那些家丁来吧,他实在是好沉啊……”丫头皱紧了眉,满脸疲惫感,加上雨声的一层掩盖,丫头说话的声音倒是更小了,有气无力的样子。 夏未央一瞧也是,她自己也是十分的累了,快没了力气,方才地上有水,由于累的脚步虚浮,轻滑了一下险些摔倒。两个女子抬着一个人也是拖拖拉拉的,万一延误了他的诊治就不好了。 于是便吩咐几个家丁背起了那个男子。夏未央由于担心他的伤情,为家丁和那个男子撑起了伞,自己却淋在雨中。 夏未央的一身干净衣裙早已经被濯湿,污泥溅满了裙摆,一双鞋子早已经污黑的不知原色,发髻被打湿紧贴在脸颊上。她紧蹙着眉头,毫不顾忌自己所处的环境。 丫头在一旁撑起了伞遮在夏未央身上,她何时见过自家小姐这样啊,这次可真是为了救个人遭罪了,要是老爷和夫人和老夫人知道小姐这样肯定心疼死了。 奔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医馆,可惜却是店门紧闭,早为了避雨把门前的东西收拾完了,无一物在门口。一行人站在了医馆门下被淋的湿漉漉的,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整条街却只有这里有医馆,再加上下雨天也不便,这个医馆还早早打了烊,这可怎么办。 夏未央着急的微蹙着眉头,望了望地上的男子,他的血还是在缓慢的流着,根本没有止住半点儿,无声无息的紧闭着双眼。她的心一狠,径直走到医馆门前,使出力气拍敲着。 “开一下门,能不能开一下门,这有个人受伤了,开一下门吧,救救他,要不然他快死了……”哗哗的雨夜,她的声音焦急而担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在这凄凉的雨夜中显得无力又空旷。 终于在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之下,有个人打开了门,不耐烦的叫嚷着。 夏未央的眼中终于有了希望一般,“大夫,大夫,你能不能救个人。” 大夫却挥了挥衣袖,准备关门的模样,“我这里打烊了,你去别家看看吧。” 夏未央着急的拦住了他要关的门,连忙的向丫头伸出了手,丫头常年侍候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匆匆的拿出了银子递给了夏未央。 大夫见到了银子眼神发亮,连忙敞开了门,“快进来吧。” 夏未央欣然一笑,暗舒了口气。 语罢,便把他扶进了屋中,大夫一看连忙道,“他这是被撞伤了呀,血流太多,我必须马上给他包扎,要不然就保不住命了。” 夏未央匆匆的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便在外堂等候,夏未央的心中犹是焦急。 身旁的丫头说道,“小姐,这样也好,我看外面的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了了,还有下大的趋势,我们正好还可以避避雨。大不了将就一晚明天再走。” 夏未央望向窗外,风雨交加,草木摇曳,雷电从漆黑的天际竖劈而下,一阵刺眼的闪光。 “小姐,你这么费力的救他,何必呢。”丫头不懂这其中的原因,像她自己那类的下人自己衣食无忧就不易了,哪有功夫管其他人。这天下可怜之人多了,哪能一个个的都救呢。 夏未央只是轻轻一笑带过,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仿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后那个男子已经被包扎好了,没什么大碍,命是保住了。大夫嘱咐说要及时换药,还说这男子大半成的昏倒并不是有伤导致,而是饿了好几天了。但他仍在昏迷之中,安静沉寂的没有言语。 这儿是医馆,自然会有休憩的地方,丫头拿出了钱给了大夫,大夫连想都不用想就应允了。 丫头上前来安慰夏未央,“小姐,虽然医馆这个地方常有病人来不太好,但总归是有地方避雨休息了。”随后便蹙眉道,“但小姐你的衣服都湿了,这可怎么办呢?” “别担心,一层而已,把外套脱了就没事了,你也劳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 次日,晨色中升出了阳光,昨日的大雨终于沉寂,街巷上的人也是熙熙攘攘的,商家也摆起了铺子准备营业。 那个男子醒了过来,得知自己被夏未央相救便十分感谢。虽然此人思路言语清晰,在夏未央询问他家住何方时,才知他竟是失忆了。 最后请来了厅堂中的大夫,大夫却摇头叹气,说这种情况只能慢慢恢复,医药是治不好的。 “不论如何,你能醒来就是好的,失忆这种事可以慢慢恢复。”夏未央安慰道。 之后夏未央一行人本想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以免夏家老爷担心。 之后夏未央却想到了这个失忆了的无家可归的人,她叹他也是可怜,便带他一同回了夏家。 回到家后,夏家老爷和夫人自然是担心极了自己的女儿,便连忙前前后后的询问。 “未央,怎的成了这样?”夏夫人看着夏未央的衣服被污泥玷污了许多,发髻也很是凌乱,担心的询问着自己的女儿。 无奈,夏未央便把昨日的遭遇叙说了一番。 “我和你爹还以为你在徐家过夜了就没有找你,谁知是这样啊。”夏夫人露出了担心的神情,之后瞧见有一点污泥便用手帕擦了擦夏未央的脸颊。 夏未央向她爹娘解释了身后这个少年的遭遇,夏老爷看自己的女儿也是十分恳切,便也答应先收留下了。 却奈何问他名字时他竟也忘记了,正在夏未央愁思之时,他却开口道,“叫我文柏吧。” 第三十八回 静好 夏未央本想着为文柏找到家人,但他完全失忆丝毫线索也没有,着实是难找。她本想着为他出出主意,不如拟个寻人的单子发到各家各户手中,了解的人多了也许会有认识的。 可写这种单子又难免要画像,文柏始终是不愿的,这也不免,谁又想像个罪犯一般把自己的画像拟在纸上,满城飞呢。 他那日倒在雨中,那些污浊之物遮盖住了他的面容,再加上他那日褴褛的衣衫,怎么想也是个贫苦人家的孩子。可他一洗漱,再加上伤快好了气色也跟着好了不少,穿上整洁的衣服,眉目如画,目若琉光,举手投足间姿态谦逊有礼,知进退,温润笑意时常挂在嘴角。竟不逊色于徐家少爷徐承言。 夏家老爷之前本有些抵触,现今是有些喜欢这个少年了。 之后相处的日子里,日子日复一日的平静而安详,文柏并没有提回家的事情,夏未央也就渐渐的淡忘了帮文柏找到家乡的事。 有一日夏未央正娴静地坐在亭子中赏花,因为昨日落了些雨,今日有缕缕清风拂来,携带着自然的泥土与花的香气,清新而凉爽。 夏未央缓摇着美人扇,曦光似金沙般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额前的碎发浮动轻飞,睫毛眨动似蝉翼,侧颜安静淑雅,温柔美好。 一阵风拂来,亭前树上的花瓣簌簌落下,轻飘飘的落在她发丝上,她伸手正巧去接飘落的花瓣,巧笑嫣然。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却从远处飘传来了一句诗,一人温声低吟着,无限画意。 夏未央好奇回眸,却瞧见是文柏,轻笑了笑,心想他不仅达理还知书啊。“可是曹植的洛神赋?” 可他却没有直观的回答,却是说,“用来形容夏小姐再恰当不过。”语罢,他轻笑了笑,眼角弯弯。 却不料夏未央却是嗔怒,半开玩笑似的说,“你竟如此取笑我,看来我就不该救你。” …… 就这样她与文柏闲谈了半天,直到下人来叫她时,她才知已经到中午了。 “小姐,该吃饭了。” “嗯,我这就去。” 这一阵子夏家老爷很是赏识文柏,近日起便与夏家同桌一起吃饭了。也不仅仅是赏识一点,依照文柏举手投足间的风仪,绝不是出身贫寒的人,若以后他恢复记忆,想必他的家人也定然会感谢夏家,或许日后两家还能常走动。 午饭时,多添了几双碗筷,夏未央疑惑。 待到就位后才知是徐承言登门来了。 于是饭桌上便也寒暄了几句,先开口说话的便是徐承言,“伯父伯母好,承言近来无事便想探望一下你们,自然……也想看望一下未央妹妹……”话尾,他便也朝向夏未央轻笑,眼神相触间,夏未央嘻嘻一笑回应。 徐承言本想接着与夏老爷寒暄,可当望向夏未央的眼神挪移之时,却不由得的瞥到了她身侧的一个少年,他的笑容一凝,心中想问这是谁。 顷刻,夏老爷大笑道,“承言啊,夏家的门啊随时为你开着,不必拘束,想来便来啊,未央日日在家闷着也是无趣。” 语罢,倒惹来了夏未央的不满,怎么什么事又扯上她了,嗔唤了一声,“爹。”尾音拉的极长,糯而柔。在外人眼里倒像是撒娇,更加增添了徐家少爷和夏家小姐的暧昧关系。 可谁知夏未央在满座人面前只能保持形象,也不能怒,只能半嗔半怒,压抑的她确实是有些不舒服。 夏家小姐害羞了,夏老爷反正是这么认为女儿的,徐承言也在座轻笑了起来,大抵也这么认为了吧。 徐承言的眼睛蓦地一顿,好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便开口问道,“对了,前几日未央妹妹从我们家回去,那日却下了大雨,家父连忙派人去找,奈何却没有找到。不知未央妹妹是否无碍。” 夏未央轻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没事。”只一句话,便也没解释再多。 “单顾着谈聊了,快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夏夫人笑着叮嘱道。 语罢,众人便手持起了餐具,准备用餐。 因为是夏夫人今日亲手做的,所以笑着不停的询问着徐承言饭菜是否合口。 看着这般其乐融融,徐承言便也是毫无尴尬顾忌,一声声的应着夏夫人的询问。自然是相处久了有默契了便也是很熟悉了。 每次徐承言来,夏家老爷和夫人都很是热情,夏未央每次只得一人独自吃饭,她也便是悠然自在,毫不在乎爹娘的偏爱,毕竟徐夏两家关系真的是极好的。 夏未央便也没有想进去插话,只是独自娱乐。眼神却瞥到身旁的文柏身上,他几乎是没怎么吃东西,默默无声,夹菜也只是夹离自己近的菜。 大抵是还比较生疏,还没适应,夏未央有心瞧见了,便从多个盘中夹菜到他盘里,轻笑着说道,“文柏不必客气,想吃什么就吃。” 虽然夏未央对面的三个人一话搭一话很是热闹,可她这么清晰一言却被徐承言听进了耳朵里,虽然与伯父伯母寒暄是寒暄,但他时刻注意着的却是夏未央。她对他笑是温暖,若对别人笑,他却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极不舒服。况且那么亲昵的叫,那个人到底是谁? 虽然徐承言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止,但夏家老爷夫人却没有发现他脸上的微妙变化,继续谈聊。徐承言便也一句句的回答着,毕竟先与夏家长辈搞好关系那别的便也好说了。 …… 饭后,徐承言找夏未央游玩,两人自幼相处,朋友间已经十分的熟悉了,夏未央也不必跟似方才熟识几天的人那般拘谨了,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 徐承言手中不知是拿了个什么有趣的洋玩意,在手中轻轻一转,那玩物便像蜻蜓一般在空中飞了起来,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玩物本就轻盈而美丽,有翅膀很是斑斓。 夏未央看着十分有趣,便喜笑颜开的激动地拍着徐承言的肩膀说,“徐哥哥徐哥哥,快借我玩玩!” 当时十六岁的徐承言颇有些少年心态,并没有直接如她的心愿,而是把玩物藏在身后,勾起唇角问身前的姑娘,“要不这样,你告诉我那个少年是谁啊,我就给你玩。” “哼,小气鬼!”夏未央闻言便生起了气,撅起了嘴转身不再理他。 可夏未央这个姑娘性情却是变来变去的,任谁也猜不透,不一会儿她倏地转过身来,眼睛一亮说,“那好吧,我告诉你,不过这个得借我玩。”她毅然地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 第三十九回 故事 而后夏未央告知了徐承言整件事的过程后,徐承言便积极的说要帮文柏找家人。他这么一说倒提了夏未央的醒,前几日说好要帮文柏的,她却给忘了,还不知道文柏心里有多难过呢。 夏未央实在搞不通徐承言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在餐桌上,明明他与文柏只字未谈,现在怎么这般乐于助人,这让她着实有些猜不透。 最后徐承言便想在文柏受伤的地方暗地查访,看是否有与文柏认识的人。夏未央一想也是,她先前仅仅只让一个完全失忆的人线索,这样是毫无作用的,倒没有想过像徐承言这样找。 但想起那日大夫所说,救文柏之时他已经饿了许多天了,衣服也是褴褛,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么一来可能性便多了许多。 她那日问文柏,说为什么要让她叫他“文柏”,莫不是想起来了一些,他说名字是自己起的,只是单源于白居易的德宗皇帝挽歌中的一句“文高柏梁殿,礼薄霸陵原。”文柏文柏,甚好。她便是十分的好奇,若一个人失了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谁,却记得那些知识,那这人便是极其爱好了。 其实她对文柏持甚是欣赏的态度,她日日无趣,自从结识了文柏,他还能常常从口中蹦出一些诗来,令她欣赏。夏未央便喜欢把年少的一些趣事分享给他,或者空闲时二人去郊游或是逛街,这样一来二往的,友谊便建立了。若真是找到了他的家,她还真有些不舍呢。 下午时,徐承言便带她去西桥看花,其实她对西桥那个地方是蛮熟悉的,因为之前的家就在西桥,可是她记得那一年不知怎么的爹突然说要搬家,她当时满是疑惑,家还好好的又未破旧为何要搬?可就算破旧翻新不是好了,为什么又要搬家呢。况且她是在西桥长大的,难免会有些依赖恋旧的感觉,怎么说搬就搬呢。 西桥这个地方还很是繁华,更利于夏家的收入,她直至今日都搞不懂搬家的意义是什么。 但她每次来到西桥时都会有一种格外舒服的熟悉感。 本想与徐承言来看花,其实看花是其次,西桥商铺繁多四处逛逛更是有趣。 可到西桥中心的地段,是一个广场,台上有一张大鼓,和一个雕刻上地名的大石,或是台子边沿的繁杂建筑雕刻,每次这个地方有乐事或是逢年过节的,总会要把这儿装潢一番,弄的喜洋洋的,然后开表演什么的。她记得最清楚,每次过年的时候她总会站到台子上面嬉戏。 如此却不经常来了,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停在了原地,眼神一直流转在那台子上,思绪已经纷飞,眼中满含回忆尽是幼时的画面。 徐承言见夏未央愣住便小声唤她,“未央。” 夏未央回过神来笑意盈盈的对他说,“我们上去看看吧。”音落,她便大步地冲台子处的位置走去。 徐承言见状自然是跟了上去。 夏未央从台子侧面的台阶上一步步的走上去,迈着缓而轻的步子站在了台子中间,在这里看到的景色啊,可是西桥所有最繁华的景象,如此她长高了长大了,看的便也更清楚了。 夏未央勾着唇轻笑心生乐趣的便轻拍了拍鼓,之后却缓缓叹了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赞叹。随后本想下去,接着按徐承言的安排去看花。 却有三两个人聚在一起也走到了台子旁边。互相小声的谈论,“看来这是外地的,竟无事上到这台子上来,不知这张鼓是沾过人的血的,还用手摸……”这台子上只有夏未央和徐承言两人,说的不是徐承言,自然就是夏未央了。 虽然声音细小,却还是被夏未央完全的听到了耳朵里去,她心里是惊了一惊,闻言匆匆地抬起了手放在了眼前,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之后那两三个人似乎是行累了坐在了台子旁的石头上面,便开始闲谈。 “在这个台子上啊,曾经可是西桥之前有名的大户人家,夏家的夏老爷,亲手把他弟弟给杀了,当时这广场上啊,围满了人。夏老爷一点儿也不含糊,直接砍下了他弟弟的脑袋,场上鲜血四溅啊。” 听他们说的极其恐怖,夏未央瞪大了眸子十分震惊,这些事是她头一次听说,她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是这样。 虽然她之前也曾问过爹,二叔为什么没在?但爹只是说二叔搬去另外一个地方了,可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难道……难道真的是这样,所以,所以爹才搬走的! 夏未央惊愕的瞪圆了眸子,僵住了站立着的身子,听他们一句句的说下去,“不过啊,他弟弟这人确实是个畜生,该杀,该杀。”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爹从来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她满腹的不解,紧蹙着眉头,之后便毅然径直的打算朝台下走去,去找他们问个清楚。但刚踏出了一步,却被徐承言拽住了手臂,他轻蹙着眉,微摇了摇头,抿着唇,没有言语,但那种眼神在告诉她不要去。 这般看来,他也是知道些什么,随即她的眸色转变的更深了,逐渐上升为一种怨恨之色,她在怪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于是她仍是执拗,甩开了他的手。提着裙摆匆匆的朝台下走去。 可当她的话语好好冷静的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后,打算启唇抬手去问那些人,可那些人却休息够了拍了拍身上的土,随即径直谈聊着徐徐离去。 夏未央“哎……”了一声,本想挽留,可他们谈聊着嘻嘻哈哈,又怎么会听见她的声音呢,不一会儿背影已很远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是犹豫了,没有追上去,她想了想,有些事爹如果不说自有其中的道理,就算……就算二叔真的是爹杀的,爹应该也不会那样滥杀无辜吧。 兴许是徐承言瞟到了她失落不解的眼神,于是道,“凡是事出必有因,不要单用看与听。” 因为那些言论,夏未央的兴致被一扫而光,之后便直接回家了。 但回到家后,脑海中却一直重复着徐承言说的那句话,凡是事出必有因,不要单用看与听。可她身为夏家的人竟不知道此事,外人却清楚得很,据此猜测夏家之前肯定发生了一段不小的风波…… 第四十回 噩梦 直到后来,夏老爷才告诉夏未央,她的二叔……确实是她爹杀的。 一切都因为事出有因。夏家不止这一代,好几十年之前也是个有名望的大家族,以致于后生们都不必努力就可以坐享其成。可虽这么说,如果无所事事日日挥霍,便也富不过三代。所以爹自始至终都是悉心操持。 可二叔年少时却是个纨绔膏粱,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无恶不作,别人却都拿他无可奈何,可正因如此夏家才在背后背了不少骂名,因此她的祖父是日日气愤,连对二叔的称呼都变成了“畜生”。 虽然二叔是小老婆所生,但是祖父对他可是相当疼爱,以至于二叔就算是犯了多大的错,顶多祖父对他只是怒然的训斥,就算是打也不忍心下狠手。 因此夏家的大少爷,也就是她的爹,指责二叔一天天不务正业,只知道闯祸为夏家添骂名,除了会挥霍夏家的钱还会做什么。 由此兴许是激到了二叔,他那日叛逆的在厅堂中发誓,若他不能为夏家添资进财,就撞死在柱子上! 其实家人只是让他回头是岸,一些资财又怎会放在眼里,哪怕他是个读书人他不想做商人。但二叔并没有读懂家人的意思,只是一昧的偏激,认为夏家要的就是钱。夏家大少爷是正房所出,是人人心中的君子,他认为不也还是只为追求利益的小人,花了些钱倒心疼了。 于是此后二叔便钻研起钱道来了,之后确实是没有想到,他三月之内竟然挣到了那么多银钱。 可事到最后,直到那些被他坑骗过的人找到家里来,才知他都是用了些歪门邪道坑蒙拐骗之术。二叔竟说,钱挣到就是本事,之前不挣钱说他是游手好闲,现在挣起钱了,倒挑起他的刺来了,说她爹是嫉妒,是故意针对。 虽然夏家势大,别人不敢乱说,见到了夏家人也是沉默。但实则夏家早已经被二叔弄的臭名昭著了,夏家老头子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爹真是后悔当初说的那番话,激到了二叔,还不如二叔继续做之前的那个纨绔,省的现在更惹人厌恶。 二叔好钱,自第一桶金到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 本这个地界就地势崎岖,易地震。二叔却偏说要挖矿,他做这个决定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最后也是动静太大被人得知。他是个奸邪之人,唯利是图,为了安全自然不会在西桥挖,而是临近的一个城。 那儿的老百姓自然不答应,极力阻止,他却向外发放命令,阻止的人都要被杀死。老百姓只是想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哪有这么大的权力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凶杀人,认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幌子。所以一个个年轻力壮的起来反抗,在挖矿的那个地方抗议闹事,却被当众给杀死。 谁知二叔早已经跟地方上的一个官员勾结上,那贪官只是睁眼说瞎话,明显的偏袒害人者。 于是大家都为了保命,万般叹息只是谁也不敢上前去当面反抗,真的是有苦不能言,人人都在背后骂他,说夏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畜生。 当时夏家都是因为二叔而一落千丈,名誉扫地,夏家老太爷的一世英名啊,都毁在他手上了。 爹怒火攻心的去阻止,两兄弟却因此大打了一架,自此割袍断义。 无论谁,却始终没有阻止了他。 最后他确实在那个地方挖了矿,因此盈了不小的一把利。可地底下都已经快空了。 没人再敢在附近居住,都陆续的搬了家。 他的谋财害命之心一刻都未停过,钱赚了还想赚,钱越多他就越开心,所以便不停的挖。 直至他满足了,才携带巨款离开了这里,听说是去了其他的省份,说要去做官。 谁得知他走了不都开心的不得了啊,于是城中日日叫骂着夏家的二儿子,连带着夏家一起骂。 他这样一走了之了,可搅的夏家却是不得安宁,从此生活在流言的阴影里,当时夏家已经穷途末路快到了低估,幸亏于徐家的接济,再加上爹的日日辛劳支撑着夏家,这样才渐渐有了起色。 果不其然,在近两年里连续发生了地震,前几次是小的没有造成伤亡。可有一次,开始剧烈的摇晃,越临近开矿的那个地方摇晃的便越厉害,但幸亏临近那里的人家早已经快搬空。 但那种强烈的震感连到了城中,然后西桥,不少人因此受了伤,还有一些人因此已经命丧黄泉了,但幸好地震并不是特别大,死亡人数也是居少数,房子坍塌的也只是破旧不结实的。 二叔之前大抵也是推测到了有这样的后果,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挖矿的地点距西桥还是较远的,以至于夏家并没有遭受到什么大的伤害。他兴许挖到最后也是害怕,所以便不再接着挖了,怕自己也葬身于挖矿之地,那便不值了。也怕西桥不安全,所以才匆匆逃走。 二叔着实是令人愤恨唾弃,真真的不该再活在这个世上。 可事情永远没有个终结,亲情,亲情是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谁都无法改变那个畜生是夏家老太爷的儿子。 两年之后,夏家逐渐恢复到差不多原来的模样,夏家的二儿子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不见那个畜生,便渐渐的快要把他忘掉,其实任谁也不会忘,只是谁也不想再去提他,浪费了口水。一切都把他当成没有存在过,但他的的确确是存在过,那是夏家的一场噩梦。 可有一个雨夜,夏家老太爷正在熟睡中,却被一阵窸窣的翻找之声给惊醒。 当夏家老太爷醒来之时面前却是一个人的背影,因为是黑夜看不大清,那人在手忙脚乱地不停的翻找着东西,夏家老太爷很是惊诧,便厉声问他是谁。 可那人似乎是没有听到问话一般,继续翻找。直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才转过身来,手中举着一本小册子,奸邪的笑。 瞬时,一道闪电劈闪而下,透过窗子,亮光闪近房中,夏家老太爷面前这个人的脸被闪电的光一恍,是他! 第四十一回 罪恶 谁知后来夏未央听她父亲说,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的二叔竟然亲手杀死了祖父。 原因是她二叔靠贿赂坐上了一方的镇长,后由于贪污欺霸良民事情败露,她二叔结识的县长哥哥也是毫无办法了。倒不是毫无办法,只是何必费尽心思帮一个对自己毫无利益之人。因为她二叔的事情败露,他在别处安家的居所被查封,所以二叔的家产荡然无存。而县长帮他定然要向他要不小的一笔资费,但他哪里还有。 但若没有,二叔便要去坐牢。这牢狱之灾岂能快活,要是不小心招来砍头的罪名,别说是荣华富贵,连他的命也要结束,搁谁不会害怕。而二叔自然会费尽心思的去保命。 于是二叔便想起了老家中的父亲,父亲老了,家产这笔资金自然都在长子手中捏着,着实是不好弄。而这房本必定在老爷子的手中。 遂他便着急的赶往家中,连夜溜进了老爷子的卧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撬了半天的锁,才翻腾着。却由于他太过于心急,吵醒了正在睡觉的老爷子。 二叔五年前就是那副样子,难道此刻还会怕一个老头不成,准确的来说,他根本就不怕老爷子发现他,那房本不给就明抢。 祖父当时气急,一把准备抢走二叔手中的房本,边怒骂着他。 可又有哪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年轻人的对手,二叔着急的厌烦透了祖父的抢夺,于是紧捏着房本,径直手上一用力甩开了祖父…… 祖父的头便撞在了身侧的桌角上,霎时便无力颓唐的脱滑下去,椅在了椅子上。二叔当时心里无疑怕极了,可能根本就没有想到祖父会死。 兴许是二叔害怕透了,便迟迟惊恐的没有快速离去,身体发软,眼神紧紧聚焦在老爷子身上。 虽然是雨夜,但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大声的一阵躁乱,家中的人定然是会发觉的。 大抵是下人看到了这一幕,不敢走上前去,害怕的连忙禀告了夏家长子。 当时的景况是这样的,老爷子半椅在椅子上,头上的血流了一地,惊恐的睁大了双眼,但眼珠子却一动不动的,手无力的搭在了地上。 当时二叔还没来及逃掉,就被逮住,他被吓的头上不断掉下大滴大滴的汗珠,眼神慌张又害怕,腿一软竟跪倒在了地上。 无论他怎么说,弑父是多大的过错,多年前因为他犯过的错,就已经放过了他,是不必要跟他这种无赖计较,但如今……跑是跑不掉了。 夏家人已经准备在广场台上准备清理门户。 二叔自然吓得颤抖不已,好话连连的说着,说着自己前几年不该怎样怎样,都是自己的过错。对于不小心杀了老爷子也不是故意的。他说他会悔改的,他知道自己错了,余生给夏家当牛做马。他竟还说自己有一家妻小,等他来养,他若死了,那便是害死了三个人。简直信口雌黄!谁家的好姑娘肯嫁给他,这么违和的话竟也拿来说,为了活真是做尽了万般姿态。 故意?什么都可以故意,杀人的这种事用“故意”来说,岂非不是太歧义了。再说夏家可请不起他当牛做马。 最后二叔一看无果,便撕破的脸皮,辱骂起了夏家。这种人,谁原谅便是一种过错了。夏老爷子悔就悔在,在二叔出生之际没有亲手掐死他。 最后,如事态发展,清理门户那天台下围满了人,不断繁杂的议论着,对二叔指指点点,各种愤骂。无一人为他辩护,事到如今,也是他自作自受罢。 就这样,二叔便被杖死在亭台上,血溅了满地,到最后也未跟夏家祖坟葬在一起。 台下的人无一个不拍手称快,心头的大患终于铲除了。 可即使如此,夏家仍旧一片悲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太多拘束,二叔就算浪荡无赖至此,他也得日日担惊受怕自己的官位,也得日日担心自己的钱财,惶恐会有一天消失不见。他也许认为这是快乐的罢。 于是那次事件以后日日繁华的西桥中央便也安静了许多,那台子上溅满了鲜血,许多年才风干消逝,但谁都知那台子上沾满了晦气,无人再去。 夏家自此就搬了家,不想继续待在这个深种噩梦的地方。自此夏家人对此事绝口不提,夏家不提,也就没人敢提。 她当时还小,不大能记清此事,不过祖父的葬礼她记得倒是清清楚楚,她当时难过去问娘,祖父是怎么死的?娘慎重的告诉她以后都不要提此事。她懵懂无知,虽不知为什么,便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因为娘不让她问,她逐渐的长大便也忘记了此事,说忘记吧倒不是,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令她想起。那是这么多年来在她心中的一个坎,她一直不明白祖父到底是为什么身亡。明明前一天她跟祖父还有说有笑,祖父根本没有大病的征兆,难道是急症吗。 对于这件事,爹给她讲了整整半天,“未央,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我们夏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着实是不容易,一切都要感谢你徐伯伯。其实这件事就算不发生,早些年之前我与你徐伯伯已是好友,当时你和承言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便说,若两家是男孩便结为兄弟,若是女孩便结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便联姻。现在……你也长大了……” 夏未央知道她爹后面会说什么,便无意的避开了她爹向她投来的眼神,许久未言。 兴许爹看出了她的举动,便也不着一时之急的去问,只是剩下的让她来细细的想吧,于是深深地拍了拍她的肩后便推门出去。 若是搁以前,她定会反驳爹,说这些简直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可爹的今日一言,她终于懂了爹十分赞成徐夏两家婚事的因由。 夏未央的父亲是老来得子,就她一个女儿。从小便极其疼爱她,她想要什么,想穿什么,想吃什么都能要到。事事都依她。可唯独这件事,她向来逃避,爹却不依不饶,她一直都搞不懂。 时到今日,她才明白徐家是怎样厚待夏家的,当时夏家背负了那么多的骂名,人人避而远之,只有徐家不离不弃。如父亲所说,如果没有徐家,真的也就没有夏家了…… 可,她对徐承言真是只是好友之情,若因此作为绑架,恐怕她今后的人生便也是不快乐了。但是,做人,总不能是自私的…… 第四十二回 姨母 后来的几天里,夏未央的姨母,她娘亲的妹妹竟登门拜访,话说她还真是鲜少见这位姨母。 当下人前来传话时,夏未央正与夏家老夫人闲聊,当她祖母听到是她娘的妹妹来了,便瞬间变了脸色,脸上浮现了些厌烦之意,眼中升腾出了一些怒气。夏未央不明所以,看祖母脸色不好,于是对下人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随即待下人走后,祖母的脸色才缓和下来,面色无喜无怒,随即搭上了夏未央的手,语重心长道,“未央啊,你还是少跟你那个姨母走动,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夏未央对于祖母的话有些疑惑,也不能径直听从,毕竟是姨母,若冷然对待便伤了和气。可若直接干脆的说不,那便也不合适。“祖母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祖母便也轻舒了口气,点了点头,“那你过去吧,不过去毕竟也不合适。” “嗯。”随即夏未央点了点头便起身出去了。 到了厅堂中才知姨母是和她女儿金枝一同来的,但二人衣着狼狈,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夏未央恭迎时寒暄了一句,她姨母便十分激动地模样,“呦,这就是未央啊,已经长这么大了,当年我来夏家拜访时,你还这么点儿呢。”她笑着冲夏未央说道,边用手比划着。 随即还没等她答,她那姨母便顷刻变了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唉,要不说呢,孩子都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随即姨母便和娘说起了话来,“时间过的太快,姐啊,我和你幼时一同玩耍仿佛还是在昨天……”这句话道完意味深长,姨母连连的叹起气来,仿佛是有万般的无奈和痛苦接下来要诉说。 娘心疼的看着姨母,微皱起了眉,拉起了她的手轻拍了拍,安慰道,“妹妹,有什么难事都跟姐姐说。” 姨母露出难过惆怅的表情,眉头微蹙,眼中泛出了水光,“姐,你是不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难过,我丈夫不幸身亡之后,我找尽了各种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可是他们各种苛刻,要不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就辞退我,我根本挣不到多少钱。可是我没了钱还怎么养金枝,她还小,我不想她跟着我受苦。”语罢,姨母落下了泪来,脸色痛苦悲伤。 娘听了姨母的事后神色也变得心疼惆怅,她抱着自己可怜的妹妹,边拍着背边不停安慰。 金枝站在那里,不言不语,若不是她活生生的人站在那里,夏未央还以为她不存在一般,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也没有波动,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有些陌生这么地方,又有些不安。夏未央并没有上前去与她对话,她自然也没有上前来与夏未央搭话。 情态稍缓和了些,姨母便难言了片刻才说道,“姐,我只想当夏家的下人,这样一来我和金枝也不用颠簸流离了,我倒是没什么,我就是担心金枝。她还要陪着我受苦,居无定所,也不安全。不知道姐姐能否答应?” “这……”语毕,娘当时也犹豫了片刻,一来是自己的妹妹当个下人着实不合适,二来是家中的老太太对自己的妹妹有些偏见,这事情,该怎么办呢。 姨母见娘甚是为难,虽是眼底有一抹失落之色,却也轻笑了一下道,“姐姐不必为难,若是不行,我和金枝便去别处吧。” 此言一出,娘便径直摇头道,“不行,你一个女人能干得了什么,还要带着金枝,没了丈夫,但日子也要过得安稳些吧。你这样流离不定,太不安全了。”语罢,娘沉了沉眼眸,随即抬眸道,“你先在这里住下吧。” 于是她们二人便住下了。 …… 谁知此事惊动了夏家老太太,她的祖母…… 夏老妇人听说此事后,便再也在正位上坐不住了,猛拍了一下桌子,倏地站起身来,眼中充满了敌意,“敬她几分,她倒越发的得寸进尺了!” 夏未央素日里喜欢找她祖母谈聊找趣,她自小与祖母的关系是极好的,祖母也是极其的疼爱她。当祖母听说此事时,她正在旁边,屋中除了她与下人和祖母并无其他人,这么一来,她倒真是不知该怎么劝阻祖母了。 “祖母不要生气,也许姨母真的是有自己的难处呢,何不让她住些时日,也算是我们家做的一份善事了,让外人看来也十分仁善。”夏未央说道。 却不料祖母冷笑了一声道,“说起仁善,我老太太可算是对得起她了。她当年三番五次的冲我们夏家借钱,哪次还过?!钱虽然不在乎,但毕竟夏家不是救济堂!这些暂且作罢,她若是真缺钱作为沾亲带故的帮也就帮了。可前几年时,她刚冲夏家借完钱没几天就去赌钱被我碰个正着,还在外面与一些人勾三搭四。”祖母眼中满是鄙夷,后又接道,“不三不四的女人!如此他丈夫死了,不幸身亡,呵!谁又知道到底是不是她气死的呢。” 夏未央听完便感慨,姨母竟是这种人。可如今她母亲同意收留了,无论怎样,姨母的丈夫死了,带个孩子也是不容易。 由此,夏未央便试探问道,“那这些,我娘可否知道?” “她怎么能知道,我又何必单独去找她说呢,苦口婆心到头来若落个挑拨离间的罪名我可受不起,况且,她那样的一个人,真不值得我去向别人说。”祖母说道,怒气仍是未消。 这么说来也是,毕竟辈分在这儿,也是作为婆婆的,说这些事情着实说不出口。 夏未央选择相信自己的祖母,一是因为祖母不必要骗她,二是因为她素来了解祖母,她虽有时候脾气有些差,但对事向来是公正的。 “无论如何,去告诉你娘,我是不会同意的。”祖母断然道,这话的意思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反驳的余地。 关于这个事情,夏未央也不知该怎样对自己的母亲说,母亲也是对祖母不喜欢姨母而有些心生不满。她若直接对娘说,因为她从小与祖母关系好的原因,娘会认为她与祖母是串通好的。就算告诉了娘,娘相信了又怎样,姨母家如此败落了,娘也不会忍心让自己的妹妹漂泊的。 她想来想去,倒不如不说姨母的事,只是委婉的告诉娘祖母不同意好了,剩下的事,就由他们大人去解决吧。 第四十三回 吵闹 夏未央心烦意乱的很,便去找文柏谈聊,这样,她的心情就会好些。 也不知道文柏有什么魔力,她每次难过或者烦心时,找他,他都能让她开心起来。 可是这样长久以来,便会上瘾,便会成为一种依赖,若是一个女孩看到那个男孩就会开心,那便不单单是友情了吧…… 后来关于姨母的这件事,由于祖母认定一件事便不会更改的固执脾气,一直反对。有一日竟差人把姨母她们两个母女要赶出去。 那日夏家夫人和老爷都外出了,正巧被夏未央碰上了,可她的脚步只停在了远处墙的微侧面,没有人发觉。 夏未央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没有着急上去和稀泥。 “你们两个赶紧从夏家出去,夏家不欢迎你们,有点脸的话最好识相!”只见祖母的贴身丫头青瓷,扯拽出了她姨母的行李,径直要往外丢。 姨母见状连忙用力拦了下来,情绪激动,与丫头撕扯着。由于力气过大,她的发髻已经快零散下来,边用力拉扯,边道,“你个死丫头,你们夏家正主老爷夫人倒没说什么,你跟着那个老太太撺掇什么呀!” 可她那祖母的丫头倒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向来跟着祖母性格倒也随了,面对着今日如同泼妇的姨母,也不甘示弱,冷笑道,“真面目这就露出来了,平日里装可怜的架势呢?夫人不知道,你别以为我和老夫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瓷这丫头的力气夏未央领教过,能手提两大桶水围着宅子转个十圈八圈的都不嫌累,所以她自小吃核桃都会去祖母那儿,根本不用敲,青瓷会捏给她。 姨母与青瓷纠缠不休,你推我搡的,可见她姨母的力气也着实不小啊,可最终还是被青瓷推倒在了地上。 连着青瓷气急,骂了声,“滚出去!” 但姨母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坐在地上大哭大嚷起来,“好你好你,你一个丫头,竟然敢把我推到地上,看夏夫人回来了不好好教训你,我这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我起不来了!你把我摔伤了!” 青瓷一听倒来起了气,胸口上下起伏着气急攻心,与她纠缠起来,“我把你摔伤,你刚才明明顺势倒在地上的!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讲点理!” 夏未央抱着一副看戏的姿态,还不打算动身,她的眼神蓦地流转到了青瓷的手上,很长的好几道划痕,在缓缓溢着血。果真是狠,她姨母倒真懂得用女人的惯用把戏,抓人或是拽头发。连一哭二闹三上吊都快用齐了。 只是姨母身旁她的女儿金枝,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这次的神情有了变化,不知是她看错还是如何。金枝稍埋着头,一言不发,眼中充溢着满满的仇恨,像泪水一般好似下一刻就要迸发出来似的那股感觉。 如果夏未央不是一个持旁观的姿态看,因为金枝稍低着头不说话,她还不会发现一个默默无声的女孩会有那样可怕的眼神。那种感觉,真是……让她有些心慌。 夏未央才顷刻的一出神的思想游离,前方一声声激烈的吵声把她恍然聒醒,眼前着看她们竟要打起来。 这可不行,这样会惊动了祖母,然祖母对姨母会有更大的偏见,娘又护着姨母,到时候家里岂不是会弄僵了。 夏未央连忙走上去,边急声制止道,“青瓷!” 众人皆都闻声停了下来,齐齐看向了夏未央。 沉默了良久,青瓷和姨母都有些难堪的沉在原地,面上有些挂不住,青瓷欲说还休,有些难以解释。 夏未央的脸色有些微怒,“还是不要吵闹了,这样不但解决不了问题,有些事情真的就难保了。”她淡淡说道,声音中没有任何感彩,话中并没有特意的指谁。 这句话任在场的谁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暗意它就是特指,意思便是,若再吵闹,出夏家便是必然的事了。 姨母还坐在原地,音落,她眼睛一转,倏然像开窍了一般,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地上坐着,便立马弹了起来,“未央啊,姨母不说了不说了。”她嬉笑着连忙挥手。可随即又拉下了脸来,满脸委屈的诉苦道,“可是未央你不知道啊,这个丫头她是怎么虐待我们娘儿俩的。” 夏未央深吸了口气,对此很是无奈,对姨母和她女儿说,“行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姨母笑着应道,之后连忙捡起来地上属于自己的东西,随即又狠狠的斜视了青瓷一眼,这才回屋去,随后用力关上了门。 青瓷的脾气也很是不小,愤怒的情绪依旧展现在脸上,手紧紧地攥成拳状,狠狠的望着姨母关上的那扇门,仿佛是要把那扇门望穿。“小姐,你看,你看这个女人!”青瓷仍是不甘心的怒然冲夏未央诉说。 青瓷还未音落,夏未央就已经把她打断,“行了,什么事情等我爹回来了再说吧,你这样如果再跟她闹下去,也免不了受罚的。”夏未央的话语中带些怒色。 青瓷可能是有些委屈,但对着夏未央也不能一直解释,于是低着头咬着嘴唇默默不言。 夏未央看此情况也有些心软,于是便无奈的舒了口气,抬起了她的手,瞧着她的手被一道道溢下的血痕覆盖,便说道,“快去敷些药吧,别感染了。” 青瓷这才抬起头来,眼中有些感激,重重地点了点头。 …… 之后这事还是飘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或许是这一事彻底激怒了她,眼看着青瓷出马不行。气急攻心的她想要亲自把那个女人“请”出去。夏未央当时也在座,想拦却看祖母的情绪不稳,也不敢去阻拦…… 可祖母刚迈了几个步子,还未等走出大门口,她的娘亲倒碎步急切地走了进来。 夏未央感觉事态有些紧张,便微惊起了身来。 祖母兴许是知道她娘要说什么,便微叹了口气,眼神移向了别处,祖母虽是不想听她娘亲为姨母求情,却也是顿下了脚步,等着她娘亲接下文。 第四十四回 僵持 夏未央看现今的局势心里也是极其不安,可也插不上半句话去。 之后她的娘亲由于心疼自己的妹妹,便跪在了她祖母面前阻挡着,求她祖母开恩,一遍遍解释着自己妹妹现在的处境。 但祖母似乎听不进去半分她娘亲所说的话,情绪仍是在气头上,但还是消减了些的,只是不会气冲冲地直接去找姨母了。 她爹也许是觉得此事不必闹得这么大,也是心疼娘亲,想去找老太太求情。可老太太只是走进卧房里,避而不见。 夏家都知老夫人虽然脾气大,但也是十分善心讲理的,怎么这次执意要当个坏人呢。 夏未央感慨,别人不懂,她倒懂她祖母这个人做事不喜欢解释,执意如此必定有自己的道理,可她也是有些担心祖母因此太过生气,气坏了身子。 夏未央找她母亲也细细的谈,不然母亲这样跪着,祖母的脾气也是固执,什么时候有个终止啊。可偏偏母亲听不进去她的话,倒把她的思想给灌输了一番,说姨母的处境也是极其的困难。 其实夏老夫人对待自己的儿媳向来也是十分亲的,这次倒却没有心软。 夏宅就这么点儿,虽说小也不小,但有个风吹草动家中每个人都还是有察觉的。这件事情闹这么大,夏未央想她姨母是不可能没有得知的,她娘为了她姨母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姨母却坐视不理,未免有些不妥吧。 于是夏未央想一探究竟,看看她这个姨母到底如何。 却不料路上经过厨房时,看到青瓷在与金枝争夺些什么。眼看着也是吃饭的点儿了,这两人又要弄出什么乱子来啊。 当她踏进门去,才知是金枝的娘让她来打饭,却碰到青瓷说不让。这两个人啊,可别再添什么乱子了。 夏未央与金枝年龄相仿,顶多她也是就比金枝大那么一两岁的,虽然祖母说她姨母不好,但孩子能有什么错呢,再论姨母现在的处境,金枝真的是跟她受苦了。 于是夏未央便径直从青瓷手中拿走了饭盒,随即递到了金枝手中,冲她微微一笑,温言道,“拿去吧,好好吃饭。” 谁知却倏然换来金枝一种充满戾气的眼神,夏未央的笑容一顿僵在了那里,对上金枝那样的眼神竟使她心里有些慌。 下一瞬,金枝用力把饭盒掷到了地上,饭盒的盖子受到了震力,离了盒子,独自打圈滚了老远,饭也由此撒了出来。 夏未央一惊,顿在了原地,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惊的她还未说出话来,金枝便狠狠的瞪了她和青瓷一眼便跑了出去。她想,那种眼神,不该是一个孩子该有的…… 却引来了青瓷的大为不满,便冲着她跑离的背影怒骂,“你还敢使性子了,差点烫到我们大小姐,这样夫人都保不了你们了!” 夏未央方才真的是因此惊到,但惊到的却不完全是金枝掷饭盒的动作,通过她那双眼睛,而是金枝从哪里对她有那么深的恨意呢? “这件事不要告诉老夫人,青瓷,千万不要再节外生枝。要不然,家中会更乱的,我母亲与祖母两者都会闹的更尴尬。”夏未央一言说出,青瓷也了解事情的变化,便径直点头应了。 到了中午的饭点儿,夏未央去劝自己的母亲,母亲却仍旧不为所动,毅然地跪在祖母的前厅中。包括她跟爹的,谁的劝也不听。 就这样一直僵持到了晚上,老太太依旧没有从寝室中走出来,只是让青瓷传话,让她娘先回去吧,这事她老人家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夏未央也陪了自己的母亲一下午,她也想过与母亲同跪,但若这样的话,明显的全家与祖母作对的态度,祖母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太生气了真的会吃不消。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先劝母亲别再跪下去,再另想它法,别这样折磨自己。 其实通过这些天的相处,夏未央对自己的姨母也有了些了解,坦言来说起初对她姨母的印象就并不是太好,而且她那姨母还有个特质,便是说变脸就变脸,能泼辣能委屈也能可怜。若是真像她祖母那样所说,她认为顶多姨母是个爱贪小便宜之人情绪也是变来变去的,说坏嘛倒也是不至于,可能是祖母看待有些事情比她要死板吧。 但她姨母真是这样落魄了,搭把手就搭把手吧。大不了她接着陪着母亲,等她祖母心软的那一刻。毕竟祖母方才让青瓷来传话心肯定是软了那么一下,不然,她连让青瓷传话都是多余的。 快到深夜的时候,爹也来这儿劝过娘一阵子,却始终无效,最后便悻悻离去了,毕竟,作为儿子的也要保持个中立的态度。她猜,这将是不眠的一夜。 夏未央也是困得有些打瞌睡,险些栽到地上。她娘见状劝她回屋休息,她却定然否决,在这儿她还能时刻知道事情变化,是无聊的打瞌睡,那到了屋中床上,定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娘见状劝解无效,便也不再多话,只是目光如炬般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似玄铁般任谁也无法移。 现在只能等待,等待……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等到后半夜的时候,祖母从寝室缓然走到了厅堂中,那时夏未央还正在打瞌睡,见到祖母有些惊喜的清醒了过来。 最终祖母还是抵不过心软,说是同意让姨母她们母女在夏家居住。 “只是夏家不养闲人,她们既然说了可以做个下人,那就做下人罢。”祖母沉声道,脸色也有些无奈憔悴。 夏未央猜想她祖母也是到现在都未眠吧,祖母不是心硬,而是看起来心硬而已,实则祖母谁都放不下的。 她娘亲自然有些觉得,让自己的亲妹妹做下人有些不妥。但夏未央劝自己的娘亲还是就此而至吧,她娘也许也觉得再闹下去也不好看,便没再说其他。 娘跪了这么长时间,险有些站不起来,幸好她扶了一把。随即就是祖母开口说话,“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为了她你这个做姐姐的也是够格了。”话语中还是有些温怒,语毕祖母深深叹了口气,便回卧房了。 夏未央扶自己的娘亲回去时,却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祖母的背影,令她心里不知是怎样的翻滚着,有些心酸的感觉。 第四十五回 两难 虽然让姨母她们明面上是做下人,但实则她娘亲并没有让姨母去做下人的活,实则日日在房内谈聊,要不就是歇息。 夏未央并没有经常去与她们闲谈,因为她们大人的世界,夏未央是不懂的。 因此只能日日去找文柏游玩了,所以有时徐承言约她一起出游,她也只能抱憾拒绝。 祖母也许真的是看姨母不顺眼,每每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夏未央也曾劝过她的祖母,却丝毫效用都没有,她担心若长久下去祖母倒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只是她常经过姨母门前时都是一团糟,还要让娘亲自分配下人打扫,姨母却坐在庭院中不管不顾,底下的下人们也都在窃窃私语。幸好姨母居住的地方是远离她祖母的居所的,要不然又要掀起一场风波。 可青瓷整日里在家中当差,下人们说什么她能不知道。于是便把此事告知了祖母,祖母便吩咐青瓷叫姨母过去当差,其实祖母这不是找气受吗。 夏未央也没有再掺杂这些事情,随时间的流逝,这些吵来吵去的也便成了小事,与其不如说都已经成为习惯。之前的夏家死气沉沉的,这下子倒真是热闹了。 而之后的时日里,对于文柏找到家人的事情也是杳无音信,徐承言也没有找到,但不知是因为什么他仍是在不放弃的寻找着,这一点始终让夏未央搞不明白,徐承言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相处的越深,夏未央的父亲便越发的赏识文柏,若真找到文柏的家人,她的父亲恐怕也是不舍的。所以逐渐的让文柏管理起夏家的生意来,他的能力和知识完全够格参与。试用了一段时间后,夏家果真是多进账不少,她爹竟然有把文柏收为干儿子的意向。而此事,夏未央心中是有些不同意的……但她爹还是让文柏暂时姓夏,若没有找到他家人就不用改了。这么来看虽然没有直接了当的同意说收为干儿子,但夏宅中无一不那么认为夏老爷和文柏的关系。 因为她与文柏年龄相仿,之前的夏未央在家中也是无聊之至,除了教书的老师来家里上课外,便没有其他的事情,也没有兄弟姐妹,可以说她的童年都是一个人长大的。如今有了文柏,她倒感觉很是亲切,但他究竟是把她当做哥哥看待,还是别的成分呢……可是一想起那日爹对她说过的话,她的心就开始恍惚不定。 然而金枝虽在夏家住着,白天却不见她的踪影,就算见到也没有说过话。这女孩子似乎是对夏家很仇视呢。 想着许久不见徐承言了,这样若是让徐伯伯得知她经常拒见,会惹的两家不高兴了。所以与他出游那天,徐承言明显的有些不高兴,但却从头至尾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提了婚事。 他这么一提,夏未央倒有些心情忐忑的回答不出来,眼神不停躲闪着,推推辞辞的到没说出来什么。她亲眼看到徐承言那般失落的神情,心里也是十分难过,正在尴尬之际,他却提起了他的弟弟徐承磊来止住这良久的沉默。 之后才得知他弟弟徐承磊竟然认识金枝,然后便讨论起了他弟弟和金枝的事情。 夏未央听后也是有些惊叹,金枝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外面人缘倒是不错,她自己也经营了一家胭脂铺。 …… 时光也逐渐安定静好下来,于是越是在这么安定的日子里越是能加深某个感情,她现在甚至是不管不顾其他,甚至是不再去想的完全沦陷在文柏的感情里。 直到有一天他爹给她敲了个醒钟,谈了谈话,之后夏未央便整日里郁郁寡欢,或是忧郁。她无法直观的面对她对文柏的感情,她更无法直接的去拒绝徐承言,如果她喜欢文柏,那徐家肯定会因此与夏家决裂。这根本无法两全的事情,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忠义,两面折磨的她不知所措。 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文柏,可是这件事情,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或许,文柏只当她是妹妹罢。 可正在她迷茫的那个时期,文柏却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这让她大为受惊,心里也有那么几分喜悦。可紧接着喜悦之后却是满满的苦楚,哪怕文柏亲口告诉她不喜欢她,这样也心安理得的放弃,可现在,她究竟该怎么选择呢。令她觉得现在过一天就是接近深渊的一步。 一次与文柏出游中,本想散散心,谁知一个破庙宇的门牌松了,她正站在门牌正下方,一时没有注意,差点被砸到,却是文柏替她挡了去。那门牌又重又大,整整的压在了他背上,他当时便痛苦的紧蹙起了眉,夏未央的心瞬时似崩塌了般。下一瞬他却咳出了血来,血从他嘴角缓缓流下,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却还是在无力的断断续续说,“未央,我……喜欢你……求求你,别再拒绝我了……” 语毕,他便缓闭上了眼睛没有了意识,她下一瞬竟哭出了声来,颤颤抖抖地伸出了手捧上了他殷染了鲜血的脸不断地摇晃,他却再也没有回应。当时她却不由自主的不断重复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她一边哭着,一边迷茫的呼喊着,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夏未央当时第一次尝到无助与心痛是什么感觉,她是那么害怕一个人的离开。 文柏被救时,大夫就告诉她上药和包扎都做好了,能不能醒来全靠运气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当时心慌的似没了边际的天地,她的泪水如泉涌,不停地拦截询问着大夫,一遍遍的祈求的,求他救救他,可是大夫却毫无办法的摇头叹息,拂开了她的手。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他,绝望与无助似洪水般淹没了她的心,她只想告诉他,他如果醒来,她都答应他,她都答应……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泪湿脸颊,明明知道他昏迷着,却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他说的话。 也许是她爹看出了她的心思,眼神中只剩感慨,看她如此难过,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夏未央也看出了她爹很是为难,为此愁白了好多头发,此事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不会伤了徐夏两家的和气。可若是这样拒绝,夏家真是不忠不义。 她不是自私的人,却在这个事情上做尽了自私的事情。她也知道此事的重大,不能任由自己的性子。她也十分心疼爹为此事的难为,可爹却从来都没向她提过,不想让她的内心更添负担。 可有时候感情就像是一个牢笼,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宁愿亏欠了多少人,也不想亏欠他一份。但却还有恩义在一边重如泰山,压抑与逼迫的她痛不欲生。 第四十六回 爆发 夏未央那段时期整个处于迷茫抑郁状态,夏文柏昏迷迟迟没有醒来是压在她胸口上的一块巨石,有心疼有愧疚,愧疚的是后悔一开始她并没有答应他。 这件事情对于她的打击太大,可以说是整个的占据了她的心,一切关于仁义的东西早已经被抛在脑后,说她好也罢,说不好也罢,她只要他能醒来啊…… 已经第三天了,他已经昏迷三天了,她也三天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了。 这样的夏未央,无论多少人来劝过,还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每次她娘亲过来看望她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总是欲说还休的样子。 她明白娘亲想要说什么,却怕伤到她所以迟迟没有说出口。可是,她就是因为压抑才长久的沉默,她以为沉默就可以逃避一切,心中犹如一团火在烧,令她煎熬不已,良久的沉默积蓄必定会有爆发的那一刻,她从未想颤抖却颤抖不已,或许那一刻,她便再也不是夏未央了…… 因为这件事一发生,再加上之前的那些时日不与徐承言有来往,他自然会登门来看望她的爹娘。 想必这件事,她的爹娘已经婉转的告知他了罢。 当徐承言踏进房门时,夏未央已经意识到了,只是并没有抬眸去看他,加上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人,即使三个人的屋内也是一片沉寂的模样。然而她却不打算开口说话,像并不得知他来了一样,依旧难过而抑郁的模样只一动不动的望着文柏。 才几日不见,夏未央整个人憔悴消瘦了很多,脸上毫无生气的样子,一脸惨白的病态,眼神也是无力而迷离,像一个被抽了魂魄的人。 夏未央心中苦笑,这样的一个人,任谁都想好好教训她一顿吧,为了别人,竟然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她也这么想过,她可真是不争气。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步步的沦陷在文柏的感情里了呢,直到他被砸伤昏迷就是一个爆发的契机,压抑与深锁在她心中的爱意如同火山般冲岩破壁般的爆发。她越来越沦陷,越来越觉得这份感情异常清楚。 最后是徐承言开口打破了这一片寂静,虽是开口却仍是有些难言,“……不如,我再帮他找一个好大夫。” 她淡淡的开口,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只是淡淡的没有生气,“不用了。” “那你怎么着也要吃口饭吧。” “不吃。” 就这样一言一答的,枯燥却明了,她拒绝的可真是干脆。 “如果不吃饭,就先去休息吧,你帮你看着。”他无奈,只好这么说,只想让她好好休息,好好生活,为了自己。 “不用。” 依旧是淡若水般的回答,她的眼睛中迷离的再也存不下世界万物,只是能存下她眼前的那个人了。 徐承言的手在袖下逐渐地握紧,眼中是一种无法表述的怒火在燃烧,直至要把他的理智整个烧掉,她就算难过的哭难过的发脾气,也不想她这样病怏怏的毫无生气。 “难道,那个叫文柏的醒不过来,你就要永远这样下去吗?!”他忍不住第一次冲她怒吼出来,心中无数复杂密布的情感错乱交织。 夏未央却似乎是知道他会这样似的,依旧是那副模样,淡然又无力,完完全全的没有被激到,“对。” 她就这样简单明了的回答,直接又彻底的承认了文柏对于她的重要性,以及她的所有爱意。 音落,徐承言几乎是到了濒临崩溃的状态,直接大步流星的走了上去,把夏未央蓦然的拽了起来,她的眼神终于有了从惊慌到惊诧的变化,他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只想要把她给骂清楚,想要把从前那个夏未央找回来! 自从她遇到了夏文柏,她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活泼爱捉弄她的那个未央妹妹了。“你就算不为了你自己,难道你就不为了别人吗,为了他,你知道徐伯伯和徐伯母都担心你担心到什么模样了吗?!你天天待在这个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你踏出这个门看过他们吗?你知不知道我……”他激动到眼中充斥着火气,最后一句话却迟迟停顿着没有说出口,指向自己的手最后随着一声气落,甩致落下时,便代表着他放弃接着对她说下去了。 音落,夏未央的眼眶红了起来,似乎是被触动到了,也是被激到了,顿了片刻后,她的眼中充溢着怨恨的感觉,像一把利刀般直直插入了徐承言的心里。 “你说完了吗,你出去,你吵到他了,你吵到他休息了!”夏未央厉声的冲徐承言吼道,边做着“请”的手势,面色并不理智了起来。这样的她,他是从未见过的。 也许这句话是彻底激到了徐承言,还未等她音落,他直直的指着夏文柏冲她大声而清晰的说道,“他已经死了,你听好,他已经死了!”他一遍遍的重复着,如同刚愈合的伤疤他一次次血淋淋的给她揭开。 “他没有他没有他没有!”她激动的喊着,喊到嗓音都喑哑,随着眼泪如珠子般一滴滴的从她脸上滚下来,双手紧贴住了耳朵,她再也不想听他说任何话!随即大力推搡着他吼道,“出去,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你,你再也不想见你!” 她哭喊着,因为他的话使她痛苦到失去理智,一次次的使大力推着他,却始终没有推出去,因为她是累了,她的心真是绝望到累了,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被戳到痛处才会拼命反抗。 她逐渐的没了力气,只余下哭泣,双颊被泪痕满布,像一个没有了家的孩子般无助,靠在墙边滑到墙根下,深埋起了头大哭。 原本沉寂的房间中只余留下了夏未央的无助哭泣。 徐承言的情绪也由此沉定了下来,满眼的无奈和心疼,可是这件事情真是令他无法适从,不仅夏未央不知道怎么办,那他该怎么办?就如同她所说的一样,如果夏文柏醒不过来,她就会一直难过下去,那么她一直难过下去,他的余生怎么过呢。 一开始时,徐承言的父亲就对他说过她必定是要娶夏未央的,他开始很是排斥,不停地反驳自己的父亲,连着好长时间的置气。直到见到夏未央的第一面也很是排斥,对徐家人谈话也是心不在焉的感觉。还有时出言不敬,而事后被自己的父亲很是训斥,他便再也不敢这样对待徐家的人了。 后来与夏未央的相处中,他才发现那个女孩似乎是春阳和溪流,整个的触动感染与温暖了他的心,逐渐的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这个姑娘了。他似乎觉得他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他真正喜欢上她的那一天,他知道最后能娶她甚至高兴的睡不着觉…… 第四十七回 决裂 “你知道我每次一看到你有多压抑有多害怕吗?我知道你们徐家帮了我们家很多很多,从小我们也是指腹为婚过的。可是我只把你当做哥哥,之前我跟你待在一起很快乐,可是越来越的,我们长大了……”夏未央淡淡说道,心中却不知滋味的翻滚着,“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怪也只能怪命运,谁让他闯入了我的生命里,谁让那天雨夜我救起了他。我如果没有遇见他,我肯定会和你顺理成章的成婚,可是现在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徐承言!”她越说情绪愈激动,心中愈发的难受,语调最后提高到一个,甚至崩溃到嘶哑的哭泣。 她是那么的无情无义,明明知道没有徐家就没有夏家,她明明知道她要报恩,却还是毅然决然的去违抗。可是她当真无心就好了,她如果无心的话她就不用日日承受左右为难的煎熬了,她就不用担心……徐承言该怎么办。 徐承言是她从小的玩伴,虽说她的童年孤独而寂寞,但是那个少年是第一个如阳光般闯入了她的世界。她喜欢他,很单纯的喜欢他,因为她走累了他会背她,她想吃哪儿的东西他都会买给她,她一个姑娘家总喜欢往外跑着玩家人不同意,是他总带她偷偷溜出去。是他在下雨天为她撑起的伞,是他在她被骂的时候出面背的黑锅,是他在她受伤的时候上的药,是他在她寒冷的时候给披上的外衣。 也是她经常捉弄他,与他使性子争吵,常不听他安慰的话,惹他生气。但是,她也喜欢腻着他。 但是她心里一直都知道徐承言是对她最好的,她和他是最好的朋友,吵来闹去只是熟悉到极点。也是这种感觉越来越让她不知珍惜,回过头来,才知亏欠了他这么多。 给不了他想要的,却在他生命中存在了这么久,是她给了他错觉,才误以为她喜欢他。对啊,有时候她也在想,如果她没有遇到文柏,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或许那时她还是夏未央,或许那时的她真的是喜欢徐承言。 可现在她还在不断的伤害着他,她心里真是痛极了,她一点儿也不想伤害他,她想他好好的。但是有些事情本就根本不能两全,她越这样想,心里就越纠结,就像一团火和一团冰在碰撞融合,痛的都是她。却不知道心里的疼,到嘴边怎么都成了伤害徐承言的话。 她恨自己伤害了最爱她的人,她恨自己不能完成夏家该完成的使命,她恨自己当初没有答应文柏,她恨自己害文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死未卜,她恨自己让父母寒心,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 夏未央独自蹲在角落里,深埋在双膝上哽咽大哭。她现在双眼所看到的世界都是灰色的,都是颠倒颓落的。仿佛她自己已经陷入了昏天黑地的世界里去了。她想完成所有她亏欠的,可是无论怎样都是为难受限,她痛恨极了这种感觉,百感千绝交织在她心中,早就把一个人的意志磨灭殆尽。 整个沉寂的房间中,只余留下她绝望悲痛的哭声,让外人听来格外的心疼又感慨。 何况是徐承言了,他一言未发,沉默无声,红了眼眶,眼中泛起了水光,却迟迟没有落下来,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狠狠揪着,之前她所说的话一遍遍的在他脑海中盘旋着,他劝她要清醒,他自己何尝不需要清醒呢。 他缓然走过去深深的拍着她哭泣地瑟瑟抖动的瘦弱肩膀,只字未语。 …… 后来徐家自然得知了这件事,自家的儿子竟还比不上一个在大街上捡来的乞丐,说是夏家真真的是让人失望透顶。 夏未央自然知道这件事,但她哭已经哭够了,心就如死水一潭一般,没有悲伤没有喜悦,她的心整个的封闭了起来,对这些充耳不闻。 用钱还恩自然是不敬,可当得知夏家无力还徐家的恩,她的爹差点在徐家堂前下跪时,她的心真的是被狠狠触动谴责到了。“夏未央,你真的是太不孝了,你真的该死!”她那一刻真的想把自己掐死。 于是,从此夏家徐家割袍断义,她也得知了徐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尤其是徐夫人…… 她除了愧疚还能做什么呢? 不知怎么,从那天以后,夏家小姐整个就变了个样子,虽是活着就像个活死人一般,不说话也不动,就静静的坐在房间里。无论谁与她说话,谁动她,还是那副样子。 于是夏家老爷夫人自然是担心极了,去看望她时,无论怎么说话她都不理,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中无波无澜的,好像魂魄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夏夫人一句句的求着,求着自己的女儿与自己说说话,最后却无助心疼到哭了起来。 夏老爷也是唉声叹气,痛心到天天紧蹙着眉头,那个时期的夏家,气氛整个的沉闷严肃了起来,下人们谁也不敢说话。 可不知是老天的恩赐还是怎样,在第五天时夏文柏竟然醒来过来。 而夏家小姐也随着“活”了过来。 天意如此,夏老爷只能顺天意而为之,应下了他们的事。 当夏未央去看望她祖母时,她祖母看到她当时脸色惨白身体瘦弱的只剩下皮包骨,眼中满是心疼。 “未央,我和你爹都不会怪你,是夏家早年造的孽,想来也是,凭什么要让我孙女还。”祖母说道,手轻抚上了她的脸庞,话尾有些颤音,看到夏未央这样心里十分难受,一向坚强的祖母差点落下泪来。 夏未央沉默不言,眼眶红红的,深深的望着自己的祖母。心里苦涩到说不出话来,她真的是恨自己啊。 “那个什么叫文柏的,他是什么好福气要让我孙女抬爱。他以后要是对你不好的话,祖母第一个不行他。”祖母话中带着铿锵,即使年到垂暮,手中没有了力气,依然要护好自己的孙女。 夏未央不知怎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一下,而祖母温暖的话,爱她的人说的话,本是温暖,可她真的是不配,到达心中全向刀刃一样刺痛着。她投入自己祖母的怀里,像靠岸的孤舟般,心里的苦涩如同泉涌一下子溢了出来,她哭得不知所措…… 她最该感谢的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她的任性,致使徐夏两家决裂,父亲并没有怪她,反而是在怪自己,他说该还的债在于自己,并不能附加在自己女儿身上。 他是一个好父亲,宁愿对不起别人,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女儿。 之后的时日里,她爹说虽然不能收文柏做干儿子了,但依然姓夏还是可以的,毕竟文柏还没有找到亲人,总不能做一个无姓之人。 夏未央那段时间心理是出现了些问题,也绝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好的,也常常一个人坐在小窗边一动不动的望着。但夏文柏日日悉心的照顾着她,她才逐渐的好了起来,虽是好了,心里还是有一块重石沉甸甸的放不下,她可能一生都无法放下了…… 自然确认了关系后,她爹把家中更多的产业交给夏文柏来掌管,然而夏文柏也是不负众望把家中管理的井井有条。她爹的嘴角才逐渐有了些笑容。 毕竟徐夏两家的事刚过去,她和夏文柏的婚事自然要往后缓两年,然而没那么仓促,这两年也算个磨合期吧,更适宜了些。 一切逐渐步入了正规,只是她祖母对待姨母依然是那番态度,她也累到不想去插手,或许是她们两个人已经互相习惯了这样斗智斗勇吧,只要伤害不大,就由她们去吧。 金枝也是如往常一般,白天见不到人影,即使见到了,她与金枝眼神碰撞间,金枝也不会给好脸色。上次因为这件事情青瓷着实看不下去了,便张口骂了金枝,夏未央本想出口阻拦,金枝却巧言善辩原原本本的话中带刺还了回去,堵住了青瓷的嘴,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支支吾吾的生气,论口舌却说不过金枝。 当时夏未央也是颇为诧异,青瓷的嘴也算得上是快的了,竟然说不过金枝。那姑娘平时沉默寡言的,遇人也不给好脸色,口舌竟然这般好。看来这几年在外也是经历了不少吧。 先前就听说金枝与徐家二少爷徐承磊相处颇深,过了几日竟传来了金枝要与徐承磊成亲的消息。 但这件事就有些棘手了,毕竟徐夏两家已经不来往了,听说因为这件事徐承磊也是跟家中好一番置气,金枝那几日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沉静,火气也很是冲。金枝因为自己的娘,差点跟夏家老太太起冲突,但幸好最后没有多大的事。 不过也就因为这件事,夏家老夫人说要亲自出资让金枝赶紧与徐承磊成婚,这任谁都能看出是拿钱羞辱的意味,也是从夏家往外赶的意思。 金枝那样的姑娘自然不会领取,她的娘亲倒是开心的连连答应。金枝从小就听她娘的话,理由无其他,就是因为她娘有时对她很暴躁。所以这次就算不领情也必须得领情了。 虽然说因为徐夏两家的事,徐家会有几分顾忌,但毕竟金枝与夏家没有直系的关系,况且徐家二少爷也是执意如此,那么这门亲事也八九不离十了。 毕竟娶的话也不能在夏家娶,已经为金枝在外面安排了一个房子。这一桩喜事,让夏老夫人很是开心,倒不是开心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开心她烦心的两个人,终于可以走一个了…… 第四十八回 未及 最后徐家果真是应允了,婚仪如期举行。夏家肯定是去不得了,自然徐家邀请簿上也没有夏家的名字。 她娘身为金枝的姨母,金枝且也在夏家住了许久,她的娘亲也是万分舍不得的,临出嫁前便送给了金枝一个玉镯。其实那只镯子夏未央是熟悉的,早在几年前,娘就说过那只镯子是她极其珍爱的,到她的出嫁的时候就送给她,如今却…… 可能娘也觉得她做的事令人伤心透顶吧,不过送给金枝也好,毕竟她的身世也是可怜,作为补偿也是一种祝福想让金枝今后过得快乐吧。 想来也是,那姑娘一直沉默寡言的,走到哪儿好像眼底都带着一抹恨似的。从小失去了爹,失去了平衡的家庭关系,对心里的打击也是很大的。徐家是富贵人家,人数也多是个大家庭,都是知书达理的人,是亏待不了金枝的。 金枝这一嫁,对夏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她在与不在都是少言的。只是夏未央她那姨母一下子好像孤单了不少,虽还是那个性子倒是减淡了许多,虽然姨母平时看起来喜喜乐乐的,遇到风浪也仍是如此,但如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却舍不得了,果然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娘亲也担心姨母由此太孤独,便得空就去陪姨母。 这日子啊倒渐渐平静下来,她的祖母看着心情也是大好了不少,整日里让青瓷陪着她去花园晒太阳。 夏未央的眼底逐渐有了笑意,只是一想起徐承言,嘴角的笑意倒逐渐沉了下去,心里默默的祝福他,希望他也能得到幸福吧。 然而文柏真是越来越得她爹的赏识,日日忙于家业偶尔也会倏忽了她,她竟然跟她爹争风吃起醋来。 虽然吃醋是吃醋,但她仍是希望她爹能与文柏多些相处,这样一家才能和气,想来也是,如果文柏不得赏识,那这次她走的这一步真是要踏入了深渊。 过了些时日,她姨母的性子逐渐也恢复了过来,有时她姨母也能和她聊上半天。夏未央不得不赞叹,她姨母的心理状态比她还要活跃不少,竟是些天马行空的思想,或是一些街边听到的笑话,讲起来就没个完,有时候讲的到底是个什么夏未央也搞不清楚,她感到没那么好笑,反而姨母惯用的却是每次讲完就要笑上个好半天…… 但她姨母一旦恢复过来,精神头倒也起来了。 听说有日她姨母去花园中剪了好多枝玫瑰花要做什么玫瑰羹,说是吃了养颜护肤什么的。只是这一剪倒不要紧,那花园中开的美丽鲜艳的玫瑰花啊,夏宅中大多数人都知道那是老夫人亲手种植养育的,日日都要去照料,可真成了老夫人的宝贝。 这下可好了,她姨母倒一剪刀快剪了个完,她祖母不大为恼怒才怪。 却正巧那日她与文柏出游去了,没在家中,她到最后回到家中才得知。也是正巧那日金枝回府探望自己的娘亲,也恰然对上了这一幕。 家中前院一般下人则多,夏未央和夏文柏回家时却发觉前院中冷清清的无一人,踏进宅中就能听见细碎的吵闹之声,听起来颇为激烈,因为声音隔的较远,所以在夏宅门口听得不太真切,但却能闻析激烈的程度。 夏未央当时听到心中便一紧,毕竟家中除了祖母与她姨母,没有别人再会吵闹,而近日她爹娘去好友家中拜访了,没在宅中,这没有人阻拦…… 她顿时脚下加快了步子,循着声音的源头快步行去,听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激烈,心中十分焦急。 夏未央一是担心她们彼此吵起来万一肢体上发生冲突,二是担心她那年迈的祖母,三是担心又会掀起一场风波。 抵达现场时,一群下人在一旁围着,小声的在底下嘟嘟囔囔的窃窃私语,完全是一种看戏的态度,夏未央心里气急。径直冲过去拨开了人群,冲下人们嚷道,“没有事情做吗!前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都是养你们吃白饭的?!全都散了去!”当时她也是气急,一向温婉的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下人们皆被吓到了,连忙散开朝各司其职的位置低头跑了去。 夏未央转过身去时,却看见身前的人们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似的,仍是在烈声争吵。她回眸却恰巧瞥见金枝也在那儿,紧紧地拉拽着自己的娘亲,虽是如此,眼神中却是恨意满满的望着她祖母,夏未央不知是为何当时心慌极了。 当时青瓷已经和她姨母开始有了些肢体冲突,而她祖母站在一旁被丫头扶着也是愤怒满面。幸好是金枝拦着些,但虽拦着却也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夏未央看到这么凌乱的一幕,心中烦躁极了,大声吼了句,“都住手!” 前面的人虽是都听到了她这一句吼声,却也没有对她们有太大的影响。 夏未央心里气急了,想冲出去刚迈出去一步就被文柏拉住了手臂,微蹙着眉也是有些焦急,“万一她们伤到了你……” 她当时便顾不上那么多了,没有听文柏的话径直上去拉住了青瓷,把她与姨母死死拽了开来,青瓷却依旧不依不饶,她那姨母亦是。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她也只能管自己人。“青瓷!先前的礼仪你都白学了吗,怎么能这么无礼!”她当时冲青瓷怒吼,心里虽舍不得,却也必须这么使她镇定下去。 青瓷当时便急的直跺脚,“小姐,你也是知道的,老夫人日日孤独,只能照顾个花儿才能使自己开心些,这么多年了,那些玫瑰花都是老夫人的心血,她竟然把这些花儿都剪了,说要做什么玫瑰羹……”加上之前的擦拳磨掌,青瓷气得差点说不上话来。 夏未央闻言心中也是有些动容,她这姨母有时候也是说一套来一套,要做什么玫瑰羹,直接告诉下人们不就是了,让下人们去买,这些玫瑰花也是她祖母养了好久的。 夏未央沉默了良久,心里虽然焦急如焚,嘴上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却是姨母委屈开口,“我又不知道那些花儿是悉心养的,我只是觉得好看,府中也有,再让下人们去买也是浪费。” 夏未央听了也是,毕竟姨母她也是不得知,可她姨母也就是因为这性子与祖母不和,才闹了这么多纠纷,其实谁也不是全错的。 “呵,说的跟自己不是下人一样,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青瓷冷笑了一声,冷嘲道。 夏未央站在一旁自然不能任由着纵容青瓷,便怪了句,“青瓷!” 随即她出言对姨母缓和道,“姨母,都是青瓷不懂事她做事激动,不知者不怪,但您下次需要什么就告诉我一声,因为这些花儿也是我祖母照料好久的。” 只见音落她姨母却是沉下了言,祖母在一旁也是稍缓和了些,整体的气氛也没先前那么冲了。 却蓦地在这片沉寂中金枝却开了言,“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了,这么长时间还不是拿我娘和我做下人来当。你们家对我们百般折磨,还有你每次在事发后才站出来假惺惺的调和,你以为我会感激你?” “我……”当时夏未央心里便难受极了,没想到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看的她,任她会百般婉转,今日倒说不出话来,倒不是她说不出,只是她真的无力去说了。 因为青瓷自小就待在夏家,也是夏家得已收留如今才能吃饱穿暖,况且自幼与夏未央相处甚好,自然会出来大呼不平的说话,“我们大小姐每次说话都是向着你们,老夫人处处都且让着你们,包括你出嫁都是老夫人出的钱。如果当初夫人没有收留你们,你们早就饿死街头了,你还不知感激!今日嫁的好郎君,你就能看不起人了,不过就是狗仗……” 却不料话音未落就被金枝厉声打断,“够了!谁让你们夏家不知珍惜,好好摆着的徐家不要,非要那个捡回来的乞丐,不是贱是什么!” 当时那一句话着实是把夏未央气到了,与其不如说是气到,而说是把她刚愈合好的伤疤又给血淋淋的撕了开来,连呼吸都是痛的。 却未料到夏未央还未出一言以复,她祖母倒是先脱开了丫头的搀扶,眼中怒火四盛,急步冲金枝走去。这都是始料未及的,还未等她去阻拦,祖母下一瞬便猛然抬起了手直冲金枝脸上…… 霎时,四周的气息都沉寂了下来,眼神都聚焦在老夫人的手上,金枝也由于条件反射瑟缩着紧紧闭上了眼。 可如众人想象的那记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等到金枝睁开眼的那一刻。老夫人好似是气急出了问题,紧紧地蹙着眉头,表情痛苦,下一瞬手紧紧的压着胸口…… 顿时,夏未央的心中极其惊吓紧张又惊恐害怕,她大步跑了过去,在祖母倒下的那一刻幸好抱住。 她祖母当时在她怀里是痛极了的表情,手贴在自己的胸口紧紧蜷缩着。 紧接着青瓷和另一个丫头连忙帮扶着急急唤着,“老夫人!” 下一瞬,她祖母却疼昏了过去。夏未央当时心里好似蓦然空了一下,痛极了,既害怕又心疼,她一次次的轻晃着自己的祖母,祖母却一动不动的没有说话。无论她怎么唤她的祖母,祖母却再没有慈祥的笑着回应。 脑海中蓦然升腾起了祖母说过的话,“他以后要是对你不好的话,祖母第一个不行他。”是啊,永远都是祖母最疼爱她,对她最亲,谁对她不好她的祖母便第一个不行谁,对啊,这就是她的祖母。可她的祖母……如今却不省人事。她想着想着眼泪就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哽咽的一声声唤着祖母,心如刀绞…… 第四十九回 病危 之后祖母便被抬进了屋内,金枝和姨母她们二人整个吓呆在了原地,若仔细瞧来,她们害怕地在不停颤抖,仍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夏未央便也没太注意,只是心中极其担忧自己的祖母,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那金枝出言也真是没大没小的,若真的如同金枝所说的那样,她在假惺惺?可如果她真较真,恐怕夏家就早已经没有她们娘俩儿的立足之地了吧。 大夫来瞧时,只把上了她祖母的脉便已经蹙紧了眉头,很是为难的模样。这种神情更让夏未央心中没了谱,不停地询问着大夫,问自己的祖母怎样。 可大夫知她是夏家的大小姐也不敢直言相告,只是犹犹豫豫断断续续的,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你说呀!”最后夏未央索性急了,眼中怒火四盛。 大夫吓得连忙站起身来,冲夏未央埋头喃喃说道,“这……这……老夫人,我开了个药方……只是这气急攻心,气血上涌导致脑皮质广泛性损伤,再加上年已迟暮,恐怕……恐怕是醒不来了,就算有极小的可能醒来也是个活死人了……” “怎么可能!”她大声喊道,显然她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还未等大夫说完便急促的打断了话,心中一遍复一遍的重复着这不可能,可她说的越多,便越觉得这是在自我催眠,心中就愈发的觉得害怕。 脑海中蓦地想起了前些日子来,祖母有一次看起来特别难受,问她怎么?她只是说没事,夏未央也没有大注意,没想到是这么严重。 可就算想起,她也是立马否决了这个观点,不会的不会的,明明祖母日日与她开心的谈聊来着,随即越想情绪却是愈发的激动,最后气得失了理智,大声冲那大夫吼道,“庸医庸医!滚出夏府,滚出去!” 大夫吓得差点忘了拿医箱,踉跄了几下连忙仓促的跑了出去。 语毕,夏未央心中悲痛欲绝,虚脱似的颓坐在了床沿上。 青瓷见夏未央是这般模样,真是心疼极了,她也是十分担忧老夫人,心中更是恨金枝她们。 “大小姐……”青瓷试探性的一唤,她知道现在小姐心里难受,不愿去烦扰小姐,但她也很是担心。 “青瓷,去,把城中的好大夫都找过来。”夏未央匆匆一言,言语定然,吩咐青瓷,心中仍是坚信方才那是误诊。 青瓷在一旁踌躇,心想刚才那找来的已经是城中最好的大夫了,想必再找其他也是一样。青瓷良久未言,望着满眼悲痛的小姐,心中感慨却也不能直接道出她所想,只能用事实证明,小姐才能接受现实。于是她便应了声,“是。” 如青瓷所料想,已经找来的大夫把老夫人的床榻围了个满一圈,却人人各执相同观点,就如第一个来的大夫所说的那样。 夏未央心中烦躁至极,她一字一句都不想听那些大夫的话,他们的言语却是如同魔咒一般,一遍遍的盘旋在夏未央脑海,挥也挥不去!她越想感觉脑子要炸掉,便勃然大怒一把拂去了桌子上的茶杯瓷具,瓷具受力坠落碰到坚硬的地面,摔了个四分五裂,泠啷作响。 随即她跑到她祖母的床榻边上,静静的望着她那祖母,祖母却沉寂的一动不动,忽的脑子里却又升腾起了大夫说过的话,她心中泛起了巨大的苦涩,逐渐哽咽到哭泣,像个泪人儿,泪水濯湿了她整张脸庞,眼前一片朦胧,“祖母,你之前对未央说过,我就像你一样,我们都是个孤独的人儿,但是你有我陪着,我有你陪着,我们就不会孤独了。可是你不能留未央一个人啊,你明明说要看着未央出嫁的,你为未央缝的红盖头还是一半儿呢……”她越哭越难过,心里像空了一样,不断的轻摇着自己的祖母,一句句唤着“祖母,祖母……”,如果你听到了未央的呼唤,就快点醒过来吧…… 然而当她爹娘回家时才得知此事,连忙的就直接去了后院,老太太的居所。夏未央顶着一张泪痕未干的脸,神情悲痛绝望到无任何表情,等她爹娘来时她也未作停留。只是当她爹娘问起她怎么回事时,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便错身离去,蹋离了门槛。最后他们也是从青瓷那里得到的消息。 可当她离开时,经过花园却不经意的瞥见了丛林深处交谈的两个人,她细细一打量,竟然是文柏和她姨母。心中暗暗一思索,平日里这两个人可从来都没有走到一起过,更何况交谈。 莫非是文柏因为此事,径直去与姨母理论去了?想到这一观点,心中一惊。心想这傻小子,这怎么能理论清去。于是她由于担心她姨母的嘴太厉害,由此伤到了他,毕竟上次金枝说的话可伤的她和文柏不轻。 遂然她走近了去,由于心里的担忧,连暗听他们在谈论什么都没有,就径直走过去唤了一声,“文柏”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她这一唤两人的谈论便顷刻停了下去,除她外他们二人竟有些惊慌,她竟有一瞬的错觉是她破坏了这友好的交谈。但一想到,他们二人又有什么友好的话可说,只能是文柏因为她祖母的事去找她姨母理论去了。 她这一打断,场面有片刻的沉寂,夏未央仅有丝毫的怀疑。随之文柏就对她姨母斥责了一句,“您真是太过激动了,老夫人若有什么大碍,怎么是好?!” 他这一斥,顿时夏未央心中的怀疑便烟消云散了。 随即姨母连忙满脸难为情的样子,低头连连认错,“是是是,是我不对,金枝那丫头也是不对,嫁出去了还不让人省心,我一定管教!”随后她便冲向夏未央尴尬一笑,轻声试探着询问道,“那……老夫人怎么样了?” 夏未央本可以厉声训责一顿,但她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力气了,只是眼神满含怨意,冲她那姨母冷笑了一下问道,“您还会关心我的祖母?” 显然这句并不是单纯的问句,她也不会等她回答。直接便对文柏沉声道,“文柏,我们走。”她拉住他的手径直把他从那个地方拽离了。 只是,在夏未央看不见的地方,夏文柏悄然侧目,她那姨母早已变换了神情,脸色沉然,冲微侧目的夏文柏做了一个坚定的手势。 夏未央就这样一直拉着夏文柏回到了房间里,随即各自坐在座位上,夏未央嘱咐道,“你不用与她白费口舌,我这次会请求母亲让她离开夏家的。” 随即夏未央告诉了文柏她祖母的情况,她真是不愿提起的,提起就心酸如潮。 夏文柏满脸气愤神情,紧握起拳头,一用力狠狠地砸到了桌子上,桌面上的杯具随之就被震出了声音。“作为晚辈,如何也要让着前辈,她们倒好,这么气老夫人,真是不能饶恕!” 夏未央也是苦笑摇头,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早知道那天就不出游了,都怪她,都怪她,如果不是她整日里就想着玩乐,也不会有现今的事情。 愁思整个的把夏未央全全笼罩了起来,看不见一丝光明,难道人生就该是这么曲折,有些事情可当真是无计可施,无路可走,她又一次无助的像个孩子。她还未从上次的阴影中彻底走出,如今,祖母却又要离她而去。她真的是承受不来了,老天啊,为什么总是要这样百般折磨。 夏文柏看着她逐渐泪湿,哭得手足无措,神情也是心疼万分,他缓然起身深深地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也是彻彻底底的将内心最脆弱的模样都给了他,也许依赖也是一种可怕的毒。 “我是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未央……”夏文柏温言说道,一搭又一搭的轻拍着她。 夏未央没有回应,只是因为感动哭的更为汹涌,拿更深的拥抱回应她。 爱一个人,就像有了盔甲又像有了软肋,双刃剑,只是能轻而易举的利用,也能轻而易举的将人伤个遍体鳞伤。 …… 她次日清晨,早早的便去看望了祖母,可她祖母依旧是没有醒来,却见青瓷那丫头哭得梨花带雨。 青瓷这一哭倒也令她更为伤心了,因为青瓷从小就跟在她祖母身边,祖母看待青瓷也就如孙女一般,才惯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青瓷难过倒也是必然。不过夏未央昨日这一晚也算是彻夜未眠,也想清楚了许多事,既然事情已成这样,太过的伤心倒也是伤身体。 于是她便从衣襟中拿出了帕子,微蹙着眉轻拭去了青瓷脸上的泪珠,温言安慰道,“青瓷,太伤心了会伤身体的,现在老夫人病了,你是她的贴身丫头,照顾方便的也只有你了。伤心坏了身体,可怎么照顾老夫人啊?” 青瓷听了她的安慰,眼泪稍沉了些,喃道,“老夫人病了我是很难过,但是刚刚家中来了书信,说是我爹也是病危了,要我回家照顾。可是老夫人她也病的很严重,她就我一个最亲的丫头,我必须要照顾。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夏未央闻言心中感慨,也是心疼极了青瓷这丫头,轻抚了抚她泪湿的脸颊。 第五十回 苏醒 夏未央看到青瓷哭的梨花带雨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的祖母如今病危躺在这里命在旦夕,这是她的亲人,她难过成这般模样。青瓷的亲人也病了,青瓷心里何尝不如同她那般担心难过,她哪里有不让她回家的道理。 虽是青瓷的长工契还未到期,一般来说是不允许请假回家居住的,但这次事发突然,即便那张契约是死的,人也是活的。 青瓷一听感动的不知所措,连忙跪在了夏未央身前,说道,“谢谢大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记得。只是……只是,我担心老夫人啊……” 青瓷抬眸望着夏未央,满眼担忧记挂的神情,虽是想早些回家照看自己的爹,可老夫人也胜似她的亲人啊。 “快起来。”夏未央连忙将青瓷扶起身来,拭了拭青瓷脸上的泪珠,说道,“放心吧,大不了我搬过来住,日日照料祖母,我相信……她会醒过来的。”她轻笑着。 青瓷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却仍是满含感激。 于是,青瓷收拾完行李便离去了,她离去时眼中满含泪花,哭的哽咽,一步复一步的回头,很是记挂与留恋。 其实夏未央方才也是强撑着,她安慰青瓷老夫人会醒来,也不过是在骗自己罢了,青瓷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离去时却也是悲痛不已,可能……她再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然不在了吧。 夏未央下午得空的时候,便去找自己的爹娘商量她姨母的事情。 可当她方踏进屋子,屋子里便是被烟味给满满笼罩而住,云里雾里的。她忍不住蹙眉咳嗽起来,捂住口鼻轻挥了挥眼前的烟气。紧接着便是另一个人的干咳声,与她的正好接连而住。 她被烟气辣的睁不开眼睛,当看清楚时才知道是自己的父亲坐在一旁脸色郁沉,手中拿着一支烟斗在默默无声的抽着。而她的娘亲则坐在离父亲很远的位置干咳,也不置一词。 夏未央心想,这两人定然是吵架了。 随即她无奈叹了一口气把房门和窗户都给打了开来,便用手一搭一搭的往外挥着烟气,许久,屋中浑浊的空气这才清亮了些,味道也没方才她刚进屋时那么冲了。她娘的咳声也逐渐的变为细小而停止下来。 她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到他们身前,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良久这才开口,“爹,娘,我觉得姨母不适合住在咱们家里……” 语毕,气氛仍是沉静,夏未央仿佛感觉刚才她突兀说出的话异常尴尬。 良久,她娘也没有说话,眼神只是在一旁犹豫,不拒绝也不答应,不做任何表态。反而是她爹气愤的深叹了口气,沉声道,“说得对,今日就让她收拾收拾,明日就走。” 其实起初她爹对姨母也是有些反感,所以他才不与姨母有太多的接触。也许是骨肉相连,祖母不喜这种性子,她爹也不喜。 而老太太当初百般排斥她姨母,她爹当时也是有几分不想让姨母留下。但由于她娘执意如此,作为家中的男丁也不便插手。但这次东窗事发,他定然是要决意表态了,想必他得知了自己的母亲情况不妙,心里也是极其痛苦压抑的。 夏未央站在一旁细细观察,没有说太多的话,她见她娘亲只是一种欲说还休的表情,百般思虑之下,她娘亲到底也是没有说出口。或许是因为现今事态严重,她娘亲若是再想相护,便是极其不妥的行为。 随即她爹吩咐了下去,让小厮去把她姨母唤来。 而后小厮的腿脚极快,不一会儿便把她姨母带了过来。 或许是她姨母已经推测到了今日唤她来是为何,只是尴尬的笑着,自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叽叽喳喳,也没有了太多的言语。 良久她爹都没有发言,只是脸色很是难看,虽是不言语,身上散发出的怒气已经整个把他笼罩,谁能看不出现在的形式呢? “你走吧,离开夏家,等几日夏宅要办丧事了,怕沾染到你身上晦气,早些离开吧。”虽这句话的意思是句敬语,可她爹一说出却是驱赶之意,最后一句话说的毅然而坚定,不容有半分质疑。 此话一出,她娘亲虽是表面上有些为难,微蹙着眉望着自己的妹妹,却也没有说些什么,或许是她娘觉得有些愧疚,便垂下了眸躲避开了姨母的眼神。 夏未央心想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姨母就算再不知薄厚,也会顺着敬语找个台阶下吧。 却不料想她那姨母竟然直直跪了下来,泪水从眼中顺流而下,愧疚道,“姐姐,姐夫,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做事激动不计后果,如今酿的如此惨剧,但是我真的没有想伤害老夫人,金枝她虽嫁出去了,她从小也是个没爹的野丫头,她也不知对错。但是我们真的不曾想伤害老夫人……”姨母哭的悲痛,神情真切感伤。 “如今老夫人病危,我必须要继续为夏家当牛做马的赎罪才行,怎么能一走了之,老夫人哪里是晦气,那是福气啊。求求你们让我留下来照顾老夫人赎罪吧,我真的没有想故意伤害老夫人,我也是这个性子直来直去的,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她姨母话说的语无伦次的,表情害怕又无措,泪流满面。 当时夏未央竟有一丝的动容,她姨母虽说真是性格泼辣,倒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这次祖母突然病倒,姨母也是没有想到后果吧。如今她姨母哭成这般模样,大抵真的是知道错了吧。 只是姨母仍是哭诉无效,她爹仍是铁青而气愤的一张脸,但她娘已经十分动容了,想走过去劝说她爹几句,但是始终也没敢迈出那个步子,只心中焦急而心疼的望着自己的妹妹。 随即她姨母大哭着冲她爹竟然磕起头来,那地板本就坚硬,她不断地磕着头竟磕出了响声。 夏未央一开始就有些担心姨母,却没想到她磕起来却没了个完。 她当时便怔愣在原地了,当初来找她爹的观点竟然有些动摇。难耐也就是她姨母性子直爽泼辣了些才造成了今日的惨剧,说一句难听的话她姨母就是不懂事!可不懂事归不懂事,姨母却也没有存坏心思。若是直接把她赶了出去,金枝也是没有办法养她的,毕竟徐家不可能还接纳自己儿媳妇的娘,且金枝刚嫁进去没多久,手中也没有资财。这般想来,她姨母也确实无处可去。 已经过去好半天了,她姨母仍是在不断地磕着,这样的姨母她是从未见过的,也许她真的是已经自责不已了吧。 夏未央的心大概已经完全动容了…… 当无数次的循环之下,只见姨母磕地也有些累与痛了,眼神有些迷离,额头上早已经破了口子,猩红一片。 她抬眸望去,只见她爹的神情也逐渐动容了起来,脸上却仍是气愤情态,想必心里也是纠结与为难,加上心疼老夫人也是有些恨她们母女,可今日却在他的面前磕头磕到流血…… 娘亲在一旁早已经泪流满面,下一瞬便径直哭着扑到了自己妹妹身边,嚷道,“够啦,不要再磕了。他们都可真全是铁石心肠。”这句话,娘便是在说她和她的爹了。 随即,夏未央只见当时她爹便是深叹了口气,甚是无奈的甩了一下袖子,便进了里屋,不再插手此事。 她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会再管此事了,一切都由她娘做主吧。 随后夏未央也是没有说什么,一切都按娘说的办吧。 她姨母执意说是要照顾她祖母以此赎罪,要不然永远都是不会安心的。 夏未央没有表态,反正她祖母现在也是昏迷着,眼不见心为净。姨母非想赎罪,那便依她吧。 为了日夜照顾方便,因为青瓷走了,所以她姨母只能先在青瓷的房间先住下。 夏未央之前本想搬去青瓷的房里,却未先料到她的姨母要去,可她祖母那里也只有青瓷那件空房了,既然姨母想去赎罪,她也不便相争。 只是几日后,没想到她的祖母竟然奇迹般的醒来,只是…… 大夫说祖母已经是个完全失去意识的人,只是仍是有心跳,往后什么事情都不能自理,也就是说……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她的祖母以后再也不能冲她慈祥的笑着,与她聊天了。祖母再也记不得她了……每每想到这里她都心痛的不能自已。怎么好好的一下子就能成这样,真是造化弄人。 她那姨母哭的竟比她还要悲痛,人好好的时候她们吵,现在成这样了,姨母倒是伤心了。有时候她真是搞不懂…… 由于祖母完全不能自理,她姨母一个人肯定是照顾不过来的,便找了两个丫头一同照顾。实际上她也是怕她那姨母的性子,要是真厌烦了,对她祖母照顾不周,那便不好了。 这样便这样吧,总归祖母仍是活着,总归她还能日日看着她,总归只要她记得她就好…… 第五十一回 领悟 有一日夏未央独自出门散心,本想缓和缓和这段时间紧张的情绪,也是想冷静一下,想想今后为人处世该怎样长进一些。 她上身穿着一件圆领浅蓝色的对襟短衫,上面有规律的繁纹密绣着朵朵与色相称的花儿,下身则是一件深蓝色的套裙,布满精致繁杂整体却又简约的刺绣。领、袖、襟、摆等处多镶滚花边,从腰间垂到裙摆上有一块夏家专有的翠色玉佩,在脖子上垂挂至胸前的是一块特制的精致美丽的银锁,锁端则是一排似小钟一般的流苏。前帘则是当时最流行的垂丝式,一双眼睛衬的愈发灵动美丽,后面的长发被鱼骨似的编起,便是少女特有的发髻。 整身下来则是当时清末最为主流的大家闺秀装扮,自古以来女子处于弱势地位,遇人则要谦逊有礼,微微含胸。可若是这般含胸,整个人便会显得邋遢,整身端庄繁华的装饰便也会显得庸俗。可搁到夏未央身上那种感觉倒是没有体现出来,因为她向来不遵从那些女卑的东西,体现出来的则是她灵动而端庄美丽的气质,正好与她那身华丽的衣饰搭调。 她今日打扮的如此精致的外出,也是想重新面对生活,如果她的心情是崭新的,那么生活也就是崭新的。 一路上街上熙熙攘攘的,若搁之前她早就蹦着跳着开心的笑着了。可这才多短的时日,却经历了那么多。有时候一个人长大也就是一瞬的事情,她哪里想长大,可有些事逼迫着推着搡着让人都失去了童真的模样。 也许是她心真的累了,也是老了,经过这么繁华的街道,有叫卖的,有杂耍的,有摆摊的,还有小孩子在横冲直撞的玩闹……她竟然都不为所动,如同在走田间小路一般。 说是不为所动也不尽然,她被一件件伤心的事情冰封起来的心,还是融了那么一角。心想着,若是对生活笑,生活便也会对自己笑,毕竟多出去走走看看,好事物还是多的。 于是她的嘴角便逐渐有了笑意,比先前那般美了不知多少,便如春之绚烂雪之纯美。 可正当此时,经过卖糖葫芦的商贩,商贩只举到了她眼前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随即说道,“姑娘这么美,来一串糖葫芦吧,看这糖葫芦就像你一般……” 她当时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言语给怔愣住了,若不是有商贩与他搭话,她哪里会去买什么糖葫芦。片刻,她随声抬眸望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年人,眼神慈祥而温柔,笑容淳朴而干净。 也许是长久未与外界接触,夏未央当时便被他那种温和感而触动了。她微微一笑,点完头刚拿完钱,却只见一个小男孩欢欢喜喜地跑到了那老年人身边,用着稚音说着,“爷爷爷爷,你看这是我叠的小纸鹤,我今天拿这个去看望爹爹,他会开心吗?” 老年人轻抚了抚小男孩的头笑着说道,“他肯定会开心的,等爷爷卖完糖葫芦,我们就去看望你爹爹。” 看望?夏未央有些不解,便有些疑惑,“这……”她抬眸望向那个老人,问道。 只见那老年人只是尴尬的笑着,有些难言的意味,“这孩子命苦,刚出生爹娘就没了,一直是我带他。不过也是苦了他了,我一个好汉能给他什么生活……” 夏未央听了那老年人的话后心里有些莫名的苦涩泛起,只是垂眸看了看那孩子,那孩子贴在他爷爷身上,睁着一双空灵的眸子,一眨一眨的也正在看着她。 当她离开那个摊位后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却也好像领悟到了不少。之前文柏和她祖母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了,她认为老天对她是最不公的,什么令人痛苦的事情全落在了她头上。其实不然,比她落魄的人世上千千万万,一路上她看到了饥肠辘辘的乞丐无家可归,她看到失去一臂的人仍是在工作上卖力,她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失去了双亲,他看到一个老人白发送黑发人。但是他们仍旧对生活充满希望,笑得灿烂,她又有资格去颓倒放弃呢? 是啊,她没有资格。 就这样,她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西桥。那个令她觉得特殊的地方,可是,究竟特殊在哪里呢,她也不知道。 街角那儿照旧横停着好多些个骡子车,车夫也照旧一天天地蹲在骡子旁边,手中拿着一支旱烟袋,在一口口的抽着,等待着客人。 街角对面是一家小的饭馆,已经在这儿干了好多年了,从她刚熟悉这个地方起,这个小饭馆便建立在这儿,装潢和牌子都没有变,也是难得。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小小的饭馆有一种家的味道。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事情发生在七年前,徐承言带她偷溜出了家门,可奈何中途下起了雨,徐承言便脱下了外衫为她遮挡着,可就算遮挡,一块布的事,早已经淋湿。但就算不管用,也是管些用的,她是未湿透,而徐承言只单单为她遮着忘了自己,他整个人与落汤鸡无异。 因为雨中只有这家饭馆未打烊,于是我们纷纷跑到了这个小饭馆中避雨,但在人家饭馆避雨,若不消费,着实是说不太过去。可一摸钱袋,早已经在方才的仓促奔跑中给弄丢了。无奈本想转身离去,却不料老板娘猜出了我们的心思,便让我们先留下避雨了。那老板娘能说会道的,我们便与她谈论了半天,等雨停了好久才不舍的离去。 之后若想出去玩,便相约在了那个饭馆的位置,渐渐的,每次如此,那个地方便让我们称作为了“老地方”,所以我们只要其中一个说老地方,都知道是哪里。 可是,今日,她怎么又走到这个地方来了呢,明明知道他们二人永远再也不会相约在这儿了。 她却望着那块饭馆的门牌神思游离,却不知就这样静静的瞧着已经过去了好久。等她反应过来时,是因为举着的糖葫芦使她手有些发酸,她垂下了眸子轻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心中也在想,毕竟这个地方已经毫无意义了,何必再进去呢,还是回家吧…… 可正当她心中敲定了主意,抬眸本想回家去时,却不经意间瞥到了……徐承言,他竟是在远处默默的望着她。 她在餐馆的右侧站着,而徐承言则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在餐馆的左侧站着,因为各自家位置的原因,所以两人从相反的街道走来,所以在不同的位置停立。 徐承言见她望到了他,眼神有顷刻间的闪躲,随即垂下了眸子,尴尬的干咳了几下。 他只是身着一件纯白色的长袍,没有多余的装饰,虽是纯素色却难掩他身上的华贵之气,眸如墨玉,神情沉着,无悲无喜。 虽然双方都不言,可是在这熙攘的街道上,倒显得也没那么尴尬。 “最近好吗?”良久,他问的第一句话如她料想到的一样。 虽是一样,她还是有那么一瞬的怔愣,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却无奈违心简短的说了句,“好。” “进去吧,都走到这儿了。”他对她说道。 语毕,他先迈步走进了饭馆中。 她有那么一刻的犹豫,心里也是想不到还会在这里一同见面,别说这个,她都不敢想还能见到他。 依旧是那个靠窗的位置,因为是她小时候看的书,那时候的她对徐承言天真的说,“你知道吗?我看过好多书,好多书上都写靠窗吃饭的人,一定不是一般人。也是嘛,本姑娘也不是一般人!” 回想到她当初那般幼稚天真,她想着想着倒是笑出了声来。却未料到徐承言竟与她同时笑出了声,两人眼神碰撞交融间,似乎读懂了彼此,都想到了她当初说的那句话。如果不是今日再来,她恐怕早已经忘了她小时候说过那句话,连她自己都差点忘了,没想到徐承言却还记得。 一会儿,那个老板娘似乎是看到了我们,挥着手帕连忙笑迎了过来问道,“二位可是要点藕粉桂花糖糕?” 也难免老板娘会这样问,因为她向来爱吃,每次来都要点上一道,吃多少次都不会腻。 “嗯。”夏未央轻笑着冲老板娘点了点头。 “呦,许久不见丫头倒是更美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我这儿,莫不是两人回家成婚去了。”老板娘眯起了眼睛调笑道,边用手指比划着。 夏未央只是半僵的笑着,徐承言亦是,二人都没有说话。其实也不知该怎么说。 语罢,老板娘热情非凡,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行啦,你们也是我这儿的常客了,我记性好得很,你们想要什么我都按照平时的去准备,你们就等好吧。我呀,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语毕,老板娘便是暧昧的一笑才匆匆离去。 夏未央猜想,方才老板娘肯定是认为她和徐承言害羞了才不说话的吧。她独自无奈的笑了一下,轻摇了摇头。也没去计较。莫非是因为她这么一出门心情好了,也没原来那么急躁了才不去计较,还是因为其他呢…… 第五十二回 亲密 方才是在街上,倒不觉得尴尬。而现在,夏未央倒有些后悔选这个位置了,毕竟靠窗的位置是最安静的。 她本想找些话题来谈聊,左思右想倒也不知谈什么,那些幼稚无趣的谈话在她想出后便又条条的打消了。她垂着眸望着自己的手,尴尬的竟玩弄起衣袖来。 然而方才是她尴尬的紧张,却看到手中拿着的糖葫芦还未动,她心想幸好这天不是很热,不然早就融化了。她想着倒转起了糖葫芦左右瞧着,现在倒觉得适应了些。 她不想他一直在静静的望着她,只觉得他突兀的说了句,“你今天真美。” 夏未央当时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抬眸“啊?”了一声望向他,随之又想起他所说的话,感觉脸颊逐渐灼热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垂眸,嘴角轻弯了弯。 就算她表现的不是很明显,实则她心里也是很受用的,哪个姑娘不喜欢被人夸赞美丽呢。 下一瞬,她笑意盈盈的把手中的糖葫芦举在了他面前道,“喏,这是我在街上买的糖葫芦,还没有吃,送给你吧。” 徐承言显然是愣住了,他不曾想她今日会这样温婉主动,笑起来的模样可爱而灵动,哪还见前几日的模样了,充满了少女的气息,真的就如蜜糖一般。 他也不好拒绝,只好轻笑了一下,收下了那支糖葫芦。 随后气氛又一次的沉了下来,只见夏未央正低着头在桌子下面玩弄着袖子,全神贯注的模样。试问谁又会无聊到全神贯注的去玩袖子呢?她微蹙着眉,心里不断的在琢磨该怎么对徐承言道歉合适,她那日着实是太激动了,真的就如疯了一般,现在想来,太对不起他了。 夏未央或许只是觉得时间过了仅一会儿,实则她已经想了好半天。而徐承言也是等了她好半天了,他看着她为难的神情,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咬唇深思的,便知她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却不知该如何说。 良久,她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蓦地抬头望向他似乎是做了好长时间的思想斗争,这才鼓起勇气要说似的。 夏未央倒吸了一口气本想发言,却又无奈泄气停下,最终才有些难言的说,“那个……那个,那天实在对不起……” “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其实自那次以后我一直很愧疚,想向你道歉。我也知道因为我的任性,破坏了两家的关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是……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别把这些气人的放在心上,我有时候做事也是太激动和太任性了。”她断断续续的把整段话说完,手在桌下不断地蹂躏着袖子,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也是十分紧张和不好意思的。 语毕,徐承言没有应答,只是轻笑着无所谓地摇了下头,而后神情却又沉了下来,眸子犹似墨玉般平静无波。 “你祖母怎么样了?”他沉声问她。 当他问到她这个问题时,她也有那么一瞬的惊讶,心想,他是如何知道的?她投向了他疑问的眼神,并没有径直的回答他的问话。 他却是装作没有看懂她的意思,依旧问着起初的问题,“恩?” 夏未央心想也是,她祖母病危时她令青瓷找遍了城中的大夫,闹的动静很大。再者来说,她祖母也是十分有名望的,凡是跟夏家有联系的商贾,哪个不会来携礼看望。况且金枝又嫁到了徐家,徐承言从哪里不能得知。 她虽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他说,祖母的事情令她真的是太过难受。但她也没打算骗他,毕竟他想要知道情况从哪里都能得知。“还好,已经醒过来了……”她简单明了的一句概括了所有,也不打算多说。 徐承言其实是完全清楚情况的,问她也是想从她口中亲自得知,也是想看看她这段时间到底如何,是否确实是她起先那般所说的,简短的一个“好”字,看来,并不是。事发的时候,他也是日日担心那丫头,想去见他却也不知以什么身份了,今日见到她,他心里真是高兴坏了。 随即,老板娘亲自带着小二过来上菜,正好解除了他们的尴尬危机。 老板娘一边上菜一边介绍与寒暄,“你们快尝尝姨这儿的菜,是不是跟原来的味道一模一样啊。”随即她端上了一盘菜,冲着夏未央笑着说,“丫头,这是你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还有你看看别的菜,是不是你们之前经常爱吃的啊,你看看姨的记性怎样啊?” 与老板娘寒暄过后,便又只剩她与徐承言二人了。 方才与他说完那些话后,她是愈发的觉得尴尬了,想之前她跟徐承言也是想玩闹就玩闹的,或许是因为她回想起那日的事情心里觉得沉甸甸的仍是放不下,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才这般。于是她身子便僵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徐承言却是毫不计较的模样,早就放下了那些沉重感,他是真的不想带给她难过,他只想把他所能带给她的快乐全部给她,他也只想她快快乐乐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徐承言一派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满脸笑意地分别夹了几个菜放在了夏未央的盘子中,冲她轻挑了一下眉,细细的瞧着她笑着问道,“快尝尝怎么样?” 夏未央也似乎是被他的那种满满笑意的情绪给带动了起来,似乎是他那么一笑,难过的事情都会烟消云散了。她也懂得,他不想让她再继续沉湎在悲伤之中,所以她也应该像他一样,那样开心。 她灼然笑了起来,冲他乖巧的“嗯”了一声,眼角弯弯。 随即,她指向他手中仍在拿着的糖葫芦蓦然道,“快吃吧,一会儿化了就不能吃了。” 他闻言随即便尝了几口,她就那般坐在一旁静静地睁着大眼睛望着他,满眼的期待,糖葫芦的味道怎么样?其实她也是许久未吃,想吃的紧。 他吃完表情就不对了,紧蹙着眉大呼说这个糖葫芦全是苦的! 夏未央当时便有些惊讶,眼神迷茫,心中疑惑糖葫芦酸是可以的,怎么会是苦的呢?“怎么可能啊?”她望着他满脸不相信的表情。 他递在了她眼前,“喏。”眼神示意她尝一下。 夏未央仍是满脸不信的表情,眼神有些怀疑的接下了他手中的糖葫芦,之后便尝了一下。 甜脆的冰糖包裹着酸甜的山楂,入口便是满满的浓郁酸甜味道,哪里有什么苦味,夏未央尝完便疑惑的直直瞧着那冰糖葫芦看,心想着莫非是因为徐承言凑巧不走运,吃掉的那两个山楂都是坏的? 正当此时徐承言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望着正在奇怪的夏未央着实觉得有趣。 夏未央当他笑出声才意识到自己是被骗了,她现在哪里能傻乎乎的就这样受下这捉弄。她径直站起了身来,拿起了手中的糖葫芦指着他羞怒道,“你骗我?!好啊你竟然敢骗我!” 她气急嘟起了嘴,准备与他好好说说这事!她一生起气来,倒把那些尴尬早早的就已经抛在脑后了,或许,这才是他认识的夏未央。 她当时正坐在他对面,她便急急地迈出了步子,一系列的动作径直地绕过了桌子,却不想今日她穿的是什么服饰,哪能受得住这么大的动作。 或许是当她刚意识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踩到了裙摆,上身却仍是存在惯性,脚下一绊,下一瞬她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去,当时心中便瞬时闪过了一个念头,夏未央你可真是丢人。 却不料想落入的并不是一个硬冷的地板,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有些瑟缩,害怕的睫毛如同蝉翼般瑟瑟抖动。 待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摔倒时,缓然睁开了眼睛,可当她睁开眼睛的刹那却怔住了。他与她相隔不到三寸的距离,他竟在静静的看着她毫不避却,她甚至能感受的到,他呼吸的热温扑散在她脸颊上的感觉。她能清楚的看到他如同黑曜石般澄亮沉静的黑瞳,却也只能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能感受得到他看似平静的眼波下实则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她甚至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在眼神的碰撞和交融间似乎悄悄地推开了她的心门。 他缓然地唇角弯弯,她不知所以仍是怔着,竟忘了现在还是在他怀里,不知挣脱。 他竟是离她更近了些,呼吸的温度就如绒花般扑在她面容上酥酥麻麻,她感受的更是真切。她这才意识过来,欲要往后退却。他的左手却在她的腰际更是收紧了些,她有些惊慌的瞳孔,对上了他不容抗拒且又很是受用意味的眼神,竟是有些迷惘,她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去挣脱了,好似陷入了他如深海般的眼神中去了。 他轻轻勾唇,缓然抬手将她散下的一缕碎发又挽到耳际后去了。他静静的望着她竟是有些不舍之意,随即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演变为苦笑,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温道,“未央,你从小到大应该就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是你喜欢的却是别人,有时候我也在恨我自己,如果我强硬一些将你留在我身边,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不等她回答,也是不想让她回答,垂眸苦笑又接着道,“不过,我向来不喜欢强迫人,更不舍得去强迫你。如果他要是欺负你,我不管你难不难过,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不是还有两年吗,两年的变数太多了,你不一定就是他的。”他神情难过,却也还是在撑着苦笑,微叹了口气又道,“如果两年后你嫁给了他,我爹又逼我娶别人,如果你想回来,我就休了她……” 语毕,夏未央的眼眶已经红了,积蓄在她眼眶中的泪花,顷刻从她眼瞳中顺流而下,心中复杂的不知滋味。 他仍是轻轻的笑着,眼底却无半分笑意,伸手一点点的将她脸上的泪珠拂去,而后在她耳际缓然轻轻的说着,“夏未央,你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也疯了,你知道当我得知我命里必定要娶你的时候,我那晚开心到甚至都没有睡着。当初我有多开心,我现在,就有多伤心……” 她感觉眼眶中不断地有什么东西掉下,潮湿地划过脸颊,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线。她在难过?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难过。 她清醒过来时便一把推开了他,连连后退着,垂下了眸略思索了一番,连忙抬眸望他,眼眶仍是红红的,脸颊上也尚留泪痕,“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了,请你以后过好自己的生活……” 第五十三回 怀疑 她对他说完那些话后便匆匆地跑离了,不知已经跑了多久,两侧呼啸而过的烈风倒使她更清醒了些。 方才压抑沉闷的气息竟快要致使她呼吸不过来。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中依旧是百般滋味的交织着,泪水仍是不断的从眼眶中掉落,她深深地闭上了眼睛想沉静下来,心里难过不已却也不知为何。她只知道徐承言说过的话就如同咒语一般,盘旋在她脑海中迟迟不散,她惊恐担心又害怕。可是,她惊恐的到底是什么呢,难道她是在怕他会伤害文柏?不,绝不是的。 或许,她难过的只是她对他最后说的一句违心话罢。 等她恢复过来了些,也无心再去闲逛了,便想着也该回去了。可就算这样,一路上的心还是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她真的是有些担心徐承言,倒不是担心他会由此伤害文柏。她真正担心的,是怕徐承言他一个人难过。她真的是想好好的安慰他一番,让他别再为她而难过。只是,她说得越多只能带给他的伤害越多,他就更忘不了她,所以,不如不说,不如不见。不给他希望与期盼,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至于他说的那番话,他说如果她想回来,他便会休妻。她又怎么能当那样的一个人呢,这与那些风尘女子又有什么区别。可当她想到,徐承言自此后会对另一个女人好,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这是怎么了呢?难道是待在他身边久了,依赖久了,就舍不得了。这应该是女人特有的心结吧。 可思来想去,她无奈轻摇了摇头,整日里想那么多也是无用的,顺其自然吧…… 夏未央一路上就这样几番思索,倒觉得时间过得挺快,明明很长的一段路,眼看着就要到家了。 可当夏未央正打算转过拐角,走向另一个街道时,却不经意的瞥到了她的姨母,正坐在拐角街道外的一家酒棚里。 她正觉好奇,她姨母怎会在这里,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家里照顾她的祖母吗?却不料想她越看她姨母对面坐着的那个人越熟悉,虽然那人着装隐蔽,白日里头上还扣着一顶黑色毡帽。可就算再隐蔽,有些人在一起待久了,即使他全面遮掩起来,依旧能认得,因为一个人再遮掩,也掩盖不掉他身上特有的情态。 文柏怎么会跟她姨母坐在一起呢?距离也不算太远,她半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这次她推断文柏和她姨母绝对不是争吵。试问争吵的两个人又怎会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饮酒呢?而且,她发现他们两人交谈之间是如此的淡静自然,一看便知是熟悉很久的人了。可是一想起祖母病危期间文柏对她姨母的态度,与今日的冷静恰然相反啊。并且,她与他们相隔的距离并不算太远,理论上来说这个距离,搁正常谈话音量是能听到的。 在远处,她姨母轻轻地勾起了唇,眼神中却流转着些阴狠的意味,而对面的人见如此神情却也是阴冷的一笑,默然点头。随即二人端起手中的酒杯缓然一撞,似乎是达成共识的举动。 他们在明,她在暗,他们不知道她的所在,所以那这些表现也必定是真的。她有些疑惑的微微蹙起了眉,心里却有一霎的后怕闪过。可远处的两个人却蓦地站起身来,她不得不连忙隐蔽起来,于是她匆匆地蹲在一个摊位的下方,静瞧后续。 “那就这样吧,记住自己该做的,少不了你的。” “放心吧,上次我可是做了很大的牺牲,我就怕我以后头上会不会落疤呢。” 或许是离别时有些事情也不需掩饰了,所以才没了方才的轻声窃语,夏未央这才听得清楚。 语毕,二人相视告别后便相向纷纷离去了。 等到他们散去,夏未央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静立在街巷最熙攘的位置,眸子里却蓄满疑惑,极不搭调。 他们今日在此相聚,在此谈话与离别时话中的意思,她着实是想不清楚。 于是,她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两侧的熙攘景象似乎成了摆设,她的思想完全陷入在了疑惑中,把那些外界的事物早已经隔绝排斥。 她是越想倒却想不清楚了,可是就算想不清楚,她的心到底在恐慌和害怕什么呢? 正当她疑惑之际,前面却突然冲撞出了一匹马,等她反应过来时蓦然抬眸,那马已经近在咫尺了,只见马上的主人当时也吓得不清。夏未央当时便也吓得僵住了,此时此景,瞪大了眸子吓到忘了避离。 正在这火石电闪之际,马上的主人倏然勒紧了缰绳,马鸣叫着跃起了老高,正好偏离了夏未央所在的位置。 虽然是偏离,却也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无法彻底避免危险,她的手霎时被擦出了一道红痕,她当时便“嘶”了一声,下一瞬手上便是火辣辣的疼。 只见车上的马夫也是吓了一头冷汗,夏未央满脸的愧意,马夫心里也是着急,只骂了句,“走路不长眼啊!”随即未片刻停留的又飞奔离去了,兴许是他有什么急事吧。 也是怪她,在这么繁杂的街道里竟然单想事情,不看路了,免不了会发生危险的。 她想着,随即垂眸望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已经从方才的擦痕中汩汩浸出了些血珠,竟有些蔓延的趋势。鲜红的血痕与她那白皙柔嫩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伤口格外的深。 夏未央便也不再想方才的事情,脚下加快了步子打算赶快先回到家里,处理一下伤口…… 随后,她急急地返回了家中,到了夏宅门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血珠已经汇聚成血流顺着手指蜿蜒流到了指甲。她只感到了火辣辣的疼,平日里不怎么受伤,这一受伤果真是有些疼了。 她径直急步踏过了夏宅的大门槛,一路上慌慌张张的打算连忙回到房间里,自己先包扎处理一下。 平日里她倒不觉得这宅子有多大,或许是她时常不爱出门的缘故,在这家中也都逛了个遍了觉得无趣。现在有事了,倒觉得宅子大了格外麻烦。 她快步的穿过了前院,中院,花园,绕过一条条的廊子,这才只剩下拐角处的最后一条廊子,就到她的房间了。 由于她心里有些着急,手上的伤也愈发的疼,所以只顾得低头急冲,却忘了看人。 她转弯时刚匆匆的踏出了步子,却挨得猛一撞,撞得她差点两眼冒金星,她瞬时便往后趔趄了几步,等她回过神来才看清原来是夏文柏。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换了装? 她的眸子霎时间不自觉的便充满了防备与疑惑,也不上前去,也不搭话,只是默默的望着他。 这与平日里的夏未央大不相同啊。 夏文柏也许是有些奇怪她望着他的目光,便疑惑的低头把自己上上下下的又瞧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纳闷的抬头去看她。 夏未央也许是感觉到他对自己眼神的察觉了,她觉得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随即便怯下了目光,眨了几下眼睛为了掩饰住方才的异样。 夏文柏也许还是感觉她与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不过只是担心她撞伤了没有,也许是因为她方才被撞到了,所以有些难受才这样。 他习惯性地打算抚上了她的脸,看看她到底伤到了没有。 却不料想下一瞬夏未央竟忽而扫下了他的手,这令他有些诧异,其实之后夏未央连自己也有些诧异,手僵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她的手竟逐渐地颤抖了起来,因为方才似乎是用力,手上的伤口是愈发的疼。 夏文柏在她刚才挥手之际便已经发现了她受伤的血淋淋的手,神情焦急,便连忙地握住了她的手,紧张问道,“怎么弄的,怎么伤成了这样?” 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后而才说,“没事。” 却不料他眼神中有那么一瞬的生气,气她把自己弄伤成这样。随即他顺而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硬拉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间里。 他让她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乖乖的让他上药。 她没有反抗,只是默认了,她本还在想她一个人该怎么处理,现下碰巧有人帮她,那便是正好了。可是她心里对他仍是有几分隔阂。 于是,她忍着痛,他帮她上着药。其间用了很长的时间,是因为她常常也不出门,小嗑小碰的都没有伤过,何况今日却擦了这么狠的一下呢。她一时有些承受不过来,便一直感到疼,夏文柏便一点点的为她上药,时刻的关注着她的表情变化,十分有耐心,很是怕弄疼她。 于是渐渐地她似乎熟悉了这种微疼的感觉,夏文柏也逐渐地掌握住了分寸,她感到也没那么疼了。于是沉静之中,她默默地望着他因为有些担心她而焦急的神情,他专心地为她上着药,他没有发觉她正在看他。微蹙的眉,紧抿的唇,和他小心翼翼如视珍宝的动作。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体现出了他对她的无比关心,他对待她那样的耐心,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会骗她吗?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在街上莫非是自己看错了? “好了。” 他包扎完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这才恍然从思索中脱离。 她略有些怔,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哦,谢谢。” 夏文柏也似乎觉得这句话异常生疏,也是尴尬的轻笑了一下对她说道,“你对我说什么谢。” 夏未央闻言也是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异常,轻笑了一下掩住了尴尬。随即,默了片刻,有些犹豫的问他,“你上午去哪儿了?”她澄澈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刻的停顿,也许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顷刻后才答道,“我去帮老爷打理生意去了。” 她眸子有微眯的动作,只是或许他没有察觉到。她只“哦”了一声便没再说其他,其实心里早已经敲定了这份怀疑。 第五十四回 难言 “你这是怎么弄的。”他关心的问道。 “啊……”她有顷刻的犹豫,心想如果说实话会不会打草惊蛇,但如果说是她在家中弄伤的,便很容易就会出破绽。思来想去,也只能大致的说一下蒙混过去了,“我刚才去街上买东西,人太多不小心蹭了下。”她还是不善于说谎,话语间眼神有些闪躲。 他无奈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劝说道,“以后你想要买什么让丫头们去买不是好了,如果你想要散心的话,我就陪你去啊。街上的人那么多,车水马龙的难免磕磕碰碰,你一个人出去碰伤了,我怎么忍心啊。” 夏未央只是默默的望着她,眼神懵懂,没有言语。 他勾唇笑着,随即望着她被包扎了的左手,轻声问道,“还疼吗?” 她也不想瞒他,便默然地轻点了一下头。 他心疼的捧起了她受伤的手来,轻吹了吹,而后便道,“小时候我受伤,我娘都是这样给我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他笑着静静的望着她,十分悉心。 “你娘?你想起来了?!”她惊讶的望着他,倒听出了这句话隐藏的意思。 他一怔,眼神一瞬间似乎有些慌乱,之后连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想起来了一个轮廓,具体我家在哪儿还没有想起来。” “这样啊。”夏未央有些明了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接着悉心的轻轻吹着她受伤的手,然后静然温笑问着她,“还疼吗?” 她似乎有一瞬,竟被他这温暖的举动而触动到了,嘴角轻濯着笑意微摇了摇头,“不疼了。”其实吹一吹怎么就能不疼呢,只是刚好为你吹伤口的那个人让你,令你不疼了…… 他静静的看着她,笑的满脸暖意,她开心了他也就开心了。 他的眼神不似徐承言的那般,如海的深沉墨的微冷,而是,就如星星一般,似乎能感染她似的,似乎他的世界中就只有她,仿佛她就像星星一般已经融在了他沉静的眼瞳中。 他静静的望着她依旧是笑的满脸暖意,那是种从眼底散发出来的喜悦,仿佛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她,他就能开心到一辈子。 良久,却倏地他的笑意逐渐敛了下来,随即眼神聚焦在她脸颊上,眉头微蹙,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她有些疑惑怔愣,伸手本想摸一下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可当她欲要触到的刹那,却被他的手给恍然握住了,她的眼神有一瞬的怔愣迷茫。 他看到了她脸颊上有一块极细微的擦痕,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也就是,他与她这不到三寸的距离才能清晰的看出来。 平日里倒不觉得握手如何,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令她竟有些害羞脸红,只是感觉到两人手心的温度互相融合感染,随之顺着血液好似直直的流入了她心里。在这么暧昧的距离,两人双双对视着,好像已经没有了宇宙与洪荒,没有了世界与亘古,眼前的人就是唯一,是这黯然失色的世界上最独特的一个。 良久,在眼神的交融碰撞间,激发了空气中的暧昧度,自然而然的使他缓然靠近了些。 他欺身过去,松开了她的手,缓然滑至她颈后,他与她相隔不到两寸的距离,彼此仿佛已经陷入了彼此眼瞳中的深渊,呼吸的温热互相感染融会,他能清晰的描绘出她唇瓣的纹络,以及嫣红的唇色这时仿佛是惑人的毒药,越靠近呼吸越是紊乱,越靠近越是渴望,仿佛那惑人的毒药才是唯一的救赎…… 她的呼吸异常的紊乱,本该专心的时刻,她的眼神却在不断的避却躲闪着,心里闪过千千万万,她竟是在想什么!待他靠的越来越近,快要碰上的那刻,她的心也逐渐随着距离的靠近,愈发的不安。她在心里不停的劝告着自己要专心,她该那么做。可是越想越慌乱,蝉翼似的睫毛不断地在抖动着…… 可是她如果由心的想那么做,为什么还要不停的需要告诫自己呢。她究竟觉得这是一种受用还是义务呢? 直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还差一分就要触到,她却下意识的反射性地猛然推开了他,或许是这种举动连她自己都为之诧异,她只匆匆的望了他一眼,心中便是一阵乱跳,惊慌的极其不安。 她不敢再去正视他,也没有再去看他的表情,只是有些尴尬的慌慌张张的说,“已经中午了,快去吃饭吧……”说完,她便匆匆的跑离了这间屋子,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未有一刻的停留。 他被推的身子僵在原地,屋子里已然是独他一人。他的神情无惊无讶,只是沉静的眸子中,从眼底霎时迸发出凌厉如冰的光。 夏未央一路慌慌张张地跑着,直至跑到了候客厅,因为这里一般没有人。她匆匆地踏了进去,连忙关住了屋门,这才靠在墙上恐慌的不住喘着气,她甚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仿佛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她的心在指使。 她喘息着,手轻贴上了自己胸口,心在不停的就如她的心情般慌慌张张的紊乱的跳着,怎么会这样呢。她为什么想要逃,她不是爱他吗? 莫非是她太紧张了,是因为害羞了没有准备好?可她明明是那么的抗拒……但对于徐承言,她却是差一分的就要沦陷。 她总觉得她不能和夏文柏太过亲近,但是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直在牵引着她,令她不能放手却也不能接近。她总觉得一旦接近便是一种罪恶,而这种罪恶感总能令她忍不住去抗拒。可是,她爱他又怎么能够抗拒呢? 她那日对徐承言说了那么多的话,无非是想告诉他,她爱的是夏文柏。可是,徐承言今日说的那番话,使她愧疚又是感动,她哭起来时真的想像小时候那般,抱着他尽情的哭。可是,她能以什么身份呢?当她对他说出最后那句“再也不见”的话后,她自己竟难过的也伤心不已。而对于夏文柏,她对他的亲近除了抗拒还是抗拒,任凭她如何劝说自己的心。 你到底怎么了呢,夏未央,你究竟爱的是谁? …… 择日,青瓷那丫头竟是回来了。 夏未央正巧在园中碰见了刚背着包袱回来的青瓷。 “我爹虽然是急症,但也是尽早的治好了,只是需要长久休养着,因为家中有我姐姐照料,所以我就赶紧回来了。”青瓷冲夏未央说道。 这般看来,青瓷也是担心极了她祖母。待得知她祖母已经苏醒了的时候,青瓷也是高兴坏了。 可实在是太过高兴,以至于还未等夏未央把话说完,青瓷便直接冲去看她祖母了。 夏未央无奈,青瓷一向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性子,她“哎……”了一声本想留住她,可奈何青瓷跑的太快,早就听不见了她的声音。 夏未央本想告诉她现在老夫人的现状,青瓷却急急地直接冲了过去。后却想来,觉得这样也好,有些话说出来倒不如亲眼见到的好。 于是她便静静的回到房间中等着,她想,青瓷肯定会再来找她的。虽是屋内一片寂静,她也是无法气定神闲,从滚烫的茶水到已经温凉的水,她一直是一手执着茶杯,另一只手执着杯盖一搭一搭地在重复地扇着热气。然而直到没有温度,也未饮下一口茶来,心绪重重。 “小姐!” 夏未央安然的坐在椅子上,忽而听见一瞬的推门声,随即便是一声着急的呼喊。她没有径直回应,也没有直接抬头去看,只是微眨了眨眼睛,就算不看不听声音,她也知道是青瓷。 夏未央不徐不缓的起身来看她,装作不知情的问她,“怎么了?” 青瓷满脸伤心,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委屈的快要哭出来,方才本急切的言语,可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说她不知怎么说,倒不如说她快要无话可说了! “没想到老夫人苏醒了却成了那般模样……”青瓷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难过到眼泪一滴滴的从眼中滑落,痛心入骨的神情。 随即,青瓷便伤心的向她质问道,“可是,小姐,您怎么能让那个女人去照顾老夫人呢!你明明知道她不安好心,我本以为夏家已经赶她走了……”她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实在是想象不到事情会成这样,与她想象的是有着极大的出入。 夏未央稍沉了沉眸子,有些对此事无奈,而后便娓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 夏未央是去过她爹娘那里说过此事,可无奈又被压下了。她冲青瓷讲了前因后果,希望青瓷能明白其中的因由。 可青瓷听后却无半分同情,依旧怒然道,“她磕几个头算得了什么!反而是……”她说着便又落下了泪来,委屈的拿袖子擦了擦,言语凄凉,“反而是老夫人,她竟然成那样了,以后青瓷就再也见不到之前的老夫人了。” 夏未央一听心里也不是滋味,泛起了点点苦涩,抱着哀痛欲绝的青瓷,不断的安慰她。 青瓷这丫头也算是待在她祖母跟前最亲近的人了,青瓷打小就跟着她祖母,虽是丫头,祖母也疼得要紧,搁谁,谁不会动感情呢。 待她安慰了片刻后,青瓷虽仍是难过,但哭声也是止了些了,夏未央便拿帕子帮她擦了擦她尚余泪痕的脸。 青瓷便也是因为夏未央的安慰有些感动,后而却忽然瞥见了夏未央受伤的手,眼神惊诧,连忙着急的问道,“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前几天不小心轻蹭了一下,没什么事。”夏未央温笑着,不在乎地轻摇了摇头。 青瓷便紧张了起来,眉头紧蹙,眼神焦急,“怎么会没事,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伤。怎么会只轻蹭了一下呢,你也说是前几天伤的了,若只轻蹭了一下早就该好了,哪还用这般厚重的包扎着呀。” 语毕,青瓷的眼神焦急,连忙环视了一下四周,便匆匆去拿来了放在架子上的药箱,随即搁到了桌子上。拉起了夏未央受伤的手来,便说,“小姐,我帮你换一下药吧,常闷着也是不好的。” 不得不说,青瓷这丫头也真是好性子,有眼色。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若她真的有眼色,就不会跟金枝大吵了,应该保全自身。不过,夏未央的这番想法也是明贬则褒了。欣赏的就是青瓷身上的这份纯粹,对人好就是好,哪里有什么圆滑世故。 夏未央见到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有些被惊讶到,她连忙无奈笑着挥手说,“不用了,方才在你来之前夏文柏已经为我换好药了。” 可待她语毕后,青瓷竟有一瞬的沉默,忽而轻垂下了眸子,那神情好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五十五回 缘由 夏未央似是发现了青瓷有些纠结为难的神情,便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只见青瓷仍是难言,思来想去,断断续续的也说不出来。 夏未央是满脸的疑惑,看着青瓷吞吞吐吐的样子也是不知所云。 良久,纠结了半天的青瓷似乎这才下定了决心要说,沉了片刻,便深深的望着夏未央说道,“小姐,其实我常见夏先生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偷偷的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青瓷唯唯诺诺的喃道,说完便悄然抬头去瞧了瞧夏未央的表情,很是怕自己说错,因为毕竟小姐那么在乎夏先生。 却反而这句话倒引起了夏未央的深思,她听到这句话时心里莫名的一惊怔。通过夏文柏这几天的表现来看,她有几分怀疑那日在街市上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今日听青瓷一言,她却又开始怀疑他们。“你是从哪儿见到他们的?” “这个……”青瓷只是静瞧着夏未央的表情,心想莫非是小姐因为她的话而生气了。但小姐既然这么问了,她不答也不是。“之前在家中见过一次,然后上次我去帮我爹抓药时,在一家酒馆也见到过。” 夏未央闻言眸子微敛了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微蹙眉对青瓷小声的沉然说,“其实,我也见到过。就是我的手受伤那日,便在街市上见过他们。当时,他们的着装和交谈都有些奇怪。那时我便奇怪他们两人平日里也不见有什么交际,竟然能常常约在一起谈聊相聚……”不仅仅是谈聊相聚,竟还是在人很少的地方,或是远离夏家的地方,那么隐秘是为何? 青瓷听了微点了点头,只是眼下却是忧心重重,心里却也是复杂纠结,身为一个下人,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说。 但由于还是有些担心小姐那样善良的性子,于是便好心提醒道,“小姐,我也听说了夏先生是你救回来的。青瓷也知道小姐您喜欢他,为了他竟把徐家的婚约给拒了。其实之前老夫人心里就想徐少爷是个多好的人儿,为了你留在家乡毅然拒绝了他未来的好机遇,拒绝了多少家的亲事。可惜小姐你不喜欢他,不过老夫人也说了,什么事情,小姐开心就是主要的。只是有些话,不知道青瓷当不当讲……” “讲。” 青瓷顿了片刻,随即开口道,“毕竟那个人是你救来的,也不知根知底,反正……反正就是望小姐多留意就是了。” 青瓷也是不能肯定的没有把话说完全,一是为了给自己说的话留条后路,二是为了她不能让话来伤到小姐的心。也或许是她自己想多了,但话已至此,说再多只能平添小姐的烦忧,所以,适可而止。 夏未央径直的便笑着摇头对青瓷说道,“不会的,文柏他是个好人,他只是失忆了,等他恢复记忆了也就能找到家人了。”她心里是完全不认同青瓷的话的,她自然也知道青瓷的话中隐含的是什么意思,倘若青瓷说的是真的,那上次文柏又怎会抛下生命去救她呢。 青瓷早已料想到夏未央会这么说,但是心中仍是有些沉甸甸的感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是暴风骤雨来临的前兆,乌云一片片的飘移在此堆积……但多说无益,青瓷后而只是轻笑了笑回应,眼底却仍是担忧。 此时。屋外的一袭蓝袍之人,已经将方才屋中两人的谈话尽收于耳,眼神稍沉了沉,眸子霎时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即,待到屋中人的谈话快要结束散场,他便匆匆离去了…… “小姐,你快把那个女人整走吧,一是我不想那个女人在我的房间里住,二是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老夫人,不用她来假惺惺的。”说罢,青瓷噘着嘴满脸生气的模样。 夏未央也是无奈,只是劝说道,“这是我娘的想法,我一个晚辈也没有办法赶她走啊。这几日你就在我这里住吧,反正我这儿人少房间也多,住起来也清净。” 青瓷依旧是满脸憋屈的模样,急得快要跳脚,虽是心里委屈,却也只能遵从,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模样。 …… 却不料次日时,夏未央去看望自己的祖母,临走时,她姨母竟连忙拉住了她,偏要她坐下来喝杯茶再走。 夏未央当时便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反正平日里又没什么事,所以便应了她。 姨母笑看着她,很是热情,像是叙家常一般的拉起了她的手来,便说,“未央啊,我瞧着文柏那孩子真不错,不知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啊,成婚的时候我还能讨杯喜酒喝,也是能给我添福咯。” 夏未央只是淡然的笑着,心里却奇怪自己竟没有因为她姨母这句话而感到害羞心动,也没有对婚姻感到期望,反而她心里隐隐的有些抗拒。百般思索之下,她自己也没琢磨出,心想难道是因为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连她小女儿家害羞心动的感觉都泯灭了? 随即夏未央倒未直接回答她姨母,一是她自己也不清楚,毕竟近年成婚确实是不合适。二来是她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对于她姨母的这句问话,她察觉到有些隐藏的含义。于是便旁敲侧击的探问道,“你跟夏文柏很熟?”她问这句话时,心想她姨母定然面对此问题会有一瞬的惊慌吧。 然而夏未央这一问,她姨母却是喜笑着径直冲她回了句,“当然了,熟得很呢,他可是我的大恩人。” “大恩人?”夏未央迷惑,夏文柏什么时候成了她姨母的大恩人了。 “未央啊,你也知道姨母这性子,虽然冲,但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老夫人现在成了这样,我心里也是愧疚,之前文柏是找过我谈话的,你也知道……”她不好意思的微垂了下头,随即缓然道,“但是,我一旦离开夏家,我就无路可去了,之后我是无奈求的文柏,将我凄惨经历讲给他之后他这才答应帮我,包括我来照顾老夫人,也是他帮我出的主意。” 夏未央只是静默着没有说话,心想也是,论她姨母这般如果无人指点,又怎会想出这些。 “还有,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夏家,毕竟我也不是夏家人。”姨母面上露出尴尬神色,随即接着道,“我想如果我有钱能买个房子,也不用一直住在夏家了。可我当初为了给我丈夫治病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连房子都卖了,哪还有什么钱啊……”她说着,差点要泣如雨下。 夏未央一听心里也是动容,心里默然的叹了口气,她姨母也算是不容易了。 “我想给夏家当工人,因为当一个下人也没有什么作为,之前我也向你娘提过此事,老夫人自然是不同意。所以我买房子的事也逐渐耽搁下了,毕竟也没有什么资财。后来我就去求文柏,求了好几次,他才答应帮我。夏家经营好几个产业,我一个人女人家也只能绣绣东西,每次都是我把绣品偷偷的给文柏,他帮我汇集在一起,才烙上了夏家的商标,我这才能分到点钱。”姨母满脸愧意,垂下了头。 夏未央心中感慨,纵使她那姨母别的不精,倒挺会利用人的本性,想必是看中了文柏的善良,所以才一再而三的祈求吧。 她随即又蓦地抬头对夏未央说,“未央,你可千万别说出去,现在姐夫讨厌我的紧,我也知道我这个人做事马虎又不专心,姐夫和老夫人不让我做工人也是必然。” 何止是嫌她姨母马虎又不专心,祖母是怕她姨母那贪小便宜的劲上来,或者是做工中不仔细,导致质量差,那可都是有损夏家声誉的,毕竟夏家的长工都是层层选拔出来的。还有便是,沾亲带故的,工资真的是不好结算,少了不好看,多了便引起其他工人的纠纷,一视同仁便会说夏家小气。 这般看来,原来每次她姨母与夏文柏交谈就是因为此事,原来如此。 不过这些只是些小事而已,“就这点儿事你们也至于瞒来瞒去的,姨母,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夏未央勾唇轻笑。 “不是啊,现在老夫人病了,我可不敢再掀起什么大风浪来了。”姨母怯懦的说道,面上有些挂不住。 “那你直接告诉我不是好了,这么点小事,我爹不同意也只是表面上的,只要再说说有什么的。”夏未央满脸不在意的模样。但终算是听今日姨母的一席话,才彻底的明白他们两人在私下来往那么密切是为何。 不过她倒是觉得为了这点小事,这么隐秘,真的是小题大做了。 “你不明白现在姨母的处境,现在还留在夏家已经是奢侈,再奢求的更多,那就是……”她不好意思的顿了片刻,而后小声喃道,“那就是不要脸了……” 夏未央闻言后也未说什么,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姨母不小心伤害到祖母的事,真的是因此有些怕了。想来也是,上次也是险些没能让她姨母留下,若再说别的恐怕真的是会令姨母面子挂不上的。 片刻,夏未央看着时间自己也该走了,姨母便起身送了送她。 姨母笑着说,“看这,我本来整日里无趣想和你闲聊会儿,没想到扯到这上了。不过……姨母做的这件事,你不会怪我吧?”她试探着问道。 夏未央无奈轻笑,“当然不会了,以后你便直接给文柏吧,夏家没有人说你们的。我爹应了我娘,不大的事情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谈聊过后,夏未央便离去了。 这么多天了,今日跟她姨母一叙才知道其中缘由,也白害的她整日里疑惑,原来就这点小事。还有夏文柏,他可真是个大傻子…… 夏未央一步步地缓然行着,嘴角逐渐浮现了些许笑意。 而躲在远处隐蔽起的那个人,同样的笑着,可想比起夏未央,那笑意倒是阴冷的多了…… 第五十六回 难辨 路上,夏未央刚离开后院,经过姹紫嫣红的花园时,却恰巧碰见了夏文柏。 他当时正在专心致志的做事,夏未央一时兴起,转了转眼睛,掩唇偷笑着心血来潮想吓他一番。 她蹑手蹑脚轻声碎步地冲他一步步的迎了过去,因为要做坏事心里激动的竟窃喜不止。 果然,他是没有发现她的,她便更放心大胆的轻声地一步步朝他背后走了过去,她窃喜的快要因此笑出声来。终于待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她跳过去猛然拍了他的背一下,“嘿”了一声。 的确,夏文柏因为不知她的到来,显然是被惊了一下的,待看到是她后便无奈叹了口气,轻笑着摇了摇头。 而夏未央正在一旁笑得心花怒放的,果然整人成功后真是有趣,有时候拿这个来放松一下心情也是不错的。不过就要看对象是谁了…… 待她大笑完后,便俯下身子恍然看到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后,疑惑的轻笑着冲他问道,“这是什么呀?”她当然是知道他手中拿着的是花洒,但实际上她问的是,他拿花洒做什么。 他怔愣了一瞬回过神来便答道,“噢,我看这满园芳菲,有的花草却被太阳晒的萎靡下来,所以便想给它们浇浇水。” 他应是觉得许久也不见她这般热情了,所以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吧,因此话语前顿了那么一刻。 “其实这些花每日清晨都是被洒了水的。不过你傻呀,这满园多少的花,每日清晨都要有很多人来洒水,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洒的了满园吗?”夏未央的手背在身后,眼神流转间,言语俏皮的问他道。 其实夏未央心中却是欣然的,同时心里也有些愧疚,文柏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她怎么能怀疑他呢。若不是她姨母相告,她要怀疑他到什么时候去了啊。同时她也在换位的思考,若是自己被这般怀疑,是多难过的一件事。想来也是,许久就这样对他避却来避却去的了,一向对他是冷冰冰的脸色,心里是满满的隔阂,文柏他心里一定是十分不好受。 夏未央心中默然,想以后可千万不能就这样轻易怀疑了。 语罢,夏文柏闻言只是轻笑了一下,便说道,“反正闲来无事,能多帮忙就多帮忙。” 夏未央听完后便欣然的笑着,缓然点了点头,心想着他可真是善良。 “你最近是不是跟我姨母来往很密切啊?”她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着问道。 显然他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神情有些怔愣,眼神有一瞬的躲闪,语无伦次的也不知道怎么说,“啊……怎么会,没有吧……”只是慌慌张张的掩饰着。 夏未央面对他那应接不暇的神情,蓦地笑出了声来,豁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他面上有一丝惊恐,又有些尴尬,便紧张的试探性的问道,“你姨母都跟你说了啊?” “对啊。”夏未央摆出一副毫不介意的神情说道。而后冲他笑眯眯的说,“好啦,不要担心了,这么点事交给我办就行了。”她干脆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地微抬起了下巴,勾唇笑着定然道。 …… 就这样,她下午时便唤来了青瓷,向青瓷说明了缘由,实则他们二人相聚只是为了她姨母的生计。 夏未央本想着对青瓷说完,青瓷便也能理解了,从疑惑中脱离,但她瞧着青瓷也只是应付的笑着,没有任何豁然明了的神情。 夏未央也不想多说什么,心想青瓷本就是讨厌她姨母,如今把话已经说的这么明了了,青瓷还是不能够相信也是正常的。 “小姐……你不觉得光这件事他们就至于那么秘密,不有些牵强吗?”青瓷问道。 夏未央对青瓷很是无奈,只是觉得她疑心太重,甚是未半分考虑过青瓷说的话。夏未央只是叹了口气冲她挥了挥手便说道,“有时候啊,就是我们想的太多。”随即她便轻拍了拍青瓷的肩膀,劝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姨母,她那个性子确实也不惹人喜爱,但是一家人总这么怀疑来怀疑去的,莫不要伤了和气。” 可青瓷依旧心里还是沉甸甸的,本想接着辩论说些什么…… 却被夏未央给生生的打断,她冲青瓷轻笑着安慰道,“好啦,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懂的。等我姨母什么时候搬出去了,你就能回到你房间里住了。” 被夏未央这一句话给打断,青瓷也是默然微叹了口气,因为小姐的再三阻挠,她再多说反而是她的不懂事了。不过她哪里是在担心那女人是否抢了她的房间住,而是在担心那女人和夏文柏会有什么坏心思。因为她也是在推测阶段,不能对小姐下定言,若是事实,她早就对小姐说了。 青瓷心中依旧是沉重,总觉得有一些事是哪里不对,她这几日都不见了笑模样,她一是忧心那女人和夏文柏,二是气于无论她说什么话,小姐都不信她。 可自今日事后,夏未央倒显得比平日里活泼多了,仿佛又恢复了她之前的灵动模样,果然心里无事一身轻。 她是在想,要将前一段时日对文柏的冷淡给补回来,要多陪他一些。因为先前她那样怀疑他,心里也是感到愧疚万分。 可当她这几天开始专心的注意他时,他却是忙的不可开交。有时候都不在家中,都在东奔西跑的忙生意,她爹也是越来越因为他的努力而看好他,以至于她的父亲一看到文柏就喜笑开颜的,比看到她这个亲生女儿还高兴。 可有时候逮着个他在家的时档还真不容易,终于他是在家了,可当她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却又是在忙些什么。 却一见到她,他便连忙把手中的东西慌慌张张地移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夏未央心觉奇怪,便开口径直疑惑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一些账单而已,我是看你过来了,自然要把手上的事情先放一放了。”他的眼神里却不见慌张,只顿了一刻,便对她轻笑着开口回答道。 夏未央“哦”了一声便明了了,轻垂下了眸,心想文柏可真是为她着想。 既然他这么为她着想,方才她推门而入的时候,见他如此急切的翻动那些文件,定是有什么要事,所以她也应该为他着想,不能太打搅他。故而她忽而微微一笑,冲他说道,“那你先忙,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无事转转,忙完我再来找你也不迟。” 语罢,她便翩然离去了。 一路上她便在想,平日里就算文柏再忙也会腾下时间来陪她,如今却是极少极少的时间,说极少的时间陪她,倒不如说有时候根本见不到面。如此看来,他近期果真是很忙。 可夏未央本以为三两天的,夏文柏手中的急事也就该忙完了,可当她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却都在忙。 以至于她每次想去为他送些糕点或是想陪他闲聊时,她都不敢径直的敲门去打扰他。都会在窗户外先悄悄的静看一会儿,看他是否在忙。她不想打扰到他,也不想让他本身就这么忙了,还要辛苦的去顾忌她。于是每次看到不停忙着的他,万分心疼,她本想端些糕点给他吃,但却不能因为这样去打断了他的思路,不能因为她会使他的前途受阻。于是夏未央每每在窗户边上静望着他在门外徘徊,最终却也只能无奈的抱憾离去。 有时候天色沉下,黄昏时,忙了一整天的他一脸倦色的趴在桌上竟沉沉睡下,夏未央也只能做到尽量不惊动他,悄悄地为他盖上一件衣服。有时候她能静然的望着他的睡颜许久,心疼又惭愧,只是这看久了,发现文柏某些地方真有些像她,尤其是眉眼之间。但她这么认为之后在脑海中便被打消了,她认为的相似大抵是她看他久了意化出来的吧,她与他又不是一家人,怎么会像呢?随即她摇头无奈的轻笑,自己有时候可真是无趣到瞎想。 她只知道他认真的样子,令她真的是很欣赏。自古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其实没有立业哪里会有家。 他知道他一直这么努力一是为了能够娶她,二是为了能让别人看得起自己,也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该要做的事情。总比那些整日里游手好闲,空有其表败絮其内的纨绔子弟要强。 可是一想到结婚,她就莫名的感到心里很是沉重,就想深深的叹气。她甚至都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明明之前为了爱他做尽了疯狂的姿态,如今却又犹豫不止。莫非是时间久了,对他失去了热度? 可有些时候她竟会感觉到她不爱他,只是仰慕,有时候时间久了她的这些想法倒是越清晰。她越来越感到,她对夏文柏的感情是兄妹之情,虽然她常常这么想,原则问题她也是坚毅的不承认,可是就算是矢口否认,心灵深处却还是有些这么认为。 先前她是感到对文柏有些喜欢和依赖之情,因为在她的生命里,那是第二个闯入她心灵的少年。她感觉到异常的欣喜与新鲜,因为千日百日的就面对徐承言一张脸,自然夏文柏的出现是有优势的。也就是那次他为了救她差点丧命是个契机,应该是她感动于有个人肯为她去死,她也同时愧疚于有个人差点要为她而死去。或许,所谓爱,只是因为她的善良,她或许只是被感动了而已…… 第五十七回 真相 次日晨时,夏未央独自坐在房间内等了许久,眼看着时间一分分的流过,心想青瓷怎么还没过来? 她倒不是在刻意的等青瓷,而是因为青瓷现今在她这里住,所以每日无一例外的都会向她请完安后,再去后院。所以逐渐的夏未央也习惯了每日晨时在这里坐等,若她人没在屋内,青瓷日日找不到她,倒显得不好了。 眼看着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夏未央顿时心生疑惑,起身微蹙着眉推门离去。 她缓踱着步子走到青瓷的房门前,只见窗户是闭着的,她瞧不清里面的状况。遂然她抬手轻敲了敲房门,边唤着,“青瓷,青瓷……”夏未央唤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她又反复的敲了几遍,仍是无人应答…… 夏未央微蹙起了眉,心中有些焦躁惊慌,担心青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当她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内却是沉静至极,她抬眸望去,窗帘已被拉开,从窗外斜洒入屋中丝丝缕缕的阳光,一切设置皆规整的陈列在屋内,被褥床单也是整齐的铺列在床上,就是不见主人。如此来看,青瓷已经离开了罢。 夏未央只是有几分疑惑,今日青瓷怎么径直就不见人了呢。倒不是她生气她不来见她,毕竟每早冲她请安也不是分内之事,只是她真的有些不明,心想莫非是那日向青瓷说了她姨母的事后,青瓷有些恼怒? 刚好她今日要去看祖母,便正巧可以见到青瓷,便问问她罢。 却不料当夏未央去看望她祖母时,碰到她姨母,便问她,她竟是说青瓷根本就没有来。随即依照她祖母那性子就是对青瓷一阵批述,她未做出什么表态,只是事后便离去了。 走在离去后院的路上,夏未央倒一直在想,这丫头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可思来想去,倒觉青瓷也是个精灵的丫头,神出鬼没的也是有可能,若是不在府中,应是出去买东西了罢。 因此她也未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刚刚想了许多,抬眸一瞧,倒是走到了夏文柏的居所附近。 但如今一想到他,她也是叹声连连。忧愁入心,具体便也不得知为何。心想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便去瞧瞧吧。 夏未央一贯的并没有直接去敲门,只是在门前伫立了许久。他紧闭着房门,她只能透过窗户的缝隙去看他,他又在认真的忙着。她在门外侧身躲着,以他身处的那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她。不知为何,是因为他最近太过劳累她有些心疼,还是她在纠结另一些事情,心里也是百感交集的。 她静静的望着他,也想了许多。 最终还是无奈抱憾离去,只余下她落寞孤寂的身影。 在这偌大的宅子中,她也是感到十分孤独无趣的。尽管夏家再大,看多了也就厌了,女子还能做什么事,也只能日日守在家中年复一年的生活下去,哪能日日出游,或是像一个男子一样可以游历四方经历许多,每一天都是重复的。她哪知道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再大的家对于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个无形的囚笼,一囚就是一生。想来生命是短暂的,也是寂寞也是艰辛的。她的命运就是这样,在安静中的荆棘万丈里度过,没有人知道未来是怎样的,又或许她下一刻就会死掉,或是经历生与死的别离。 可现在,她又是这样忧心,因为她无法分辨的一些事。 夏未央独自穿行在夏宅长而繁多的长廊,长廊顶上的边沿绘着的是丹青般的柔美古韵图案。而这长廊又长而恢弘,为这宅中平添了几笔气势之色,它径直蜿蜒到花园之中,穿过花园又而与居所相连,这便是成了夏宅中的一种独特的特色。好似踏出房门便就能与自然相触,而长廊又引着一条条的幽曲小径,真真的是别致精雅。 因此夏未央便缓然走着,不知不觉竟游荡至了花园中,她穿过长廊与假山,前面便是被森森绿意遮住的碧湖。她缓然从陡坡上走下,穿过那层绿意,恍然只见她娘亲正在桥上跟着几个丫头一起在喂鱼。手中的鱼食轻轻朝湖面一撒,便引来了无数锦鲤争相觅食,簇拥在一团,好不热闹,碧湖起着点点的涟漪,生动而诱人,这身穿着鲜丽外衣的锦鲤将这湖水点缀的分外美丽。 其中的一只鲤鱼因抢不到食,或许是怒了,脱离湖水一跃而起,带点水波,鱼身煞是鲜艳亮丽,随着“噗通”的一声落入湖中,湖中的其他鲤鱼被惊的游离四散,湖面更是有趣非凡。 众人便齐声鼓掌称笑。 “娘。”夏未央笑着,微侧目站在树下唤远处的娘亲。 她娘亲正玩得开心,看到了是她,便回头笑意盈盈的连忙冲她招手,“未央,快来……” 夏未央迎了过去,蹦蹦跳跳的踱到了桥上。 随即她蓦地趴在了石桥的边栏上,瞧了片刻湖中的鱼,心情大好。“娘!娘你看,看那只鱼好大啊!” 她娘笑应道,眼神流转间,连忙抬手指向湖中,“是啊,你再看那只,是花色的……” 于是,瞧完这边的美景后,二人便准备到远处的亭阁上休息一番。 路上时,夏未央却又蓦地言语沉了下来,不知为何,感到心中一片悲凉。心想,看完这些后,便还有什么意思呢?空欢颜罢了。 “娘,你觉得一天天的过得有趣吗?”两人并肩而行,踱步在园中林间。 她娘只是轻笑了笑,随即便答道,“无趣又怎样,在家中哪里会有太有趣的事情发生。” 可当娘垂眸之际,她却能瞧到她的一方苦笑。自己心中也不知为何的逐渐泛起苦意,在家中哪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有趣不过是自己意想的有趣一些,自欺欺人的不过就这样活了大半辈子么? 到了亭子中,二人便就坐了下来,她端起了石桌上的茶壶低手向她娘倒了一杯茶,自己也便徐徐斟了一杯。 “娘,是不是身为女子都要日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她真是厌烦透了这种生活。 “一个女子不需要有什么作为,需要的只是守好这个家。” 夏未央听后深蹙起了眉,手无奈地拄起了的脑袋,另有所思。她真是不认同这种观点,若她以后有女儿,她定会支持自己女儿做想做的事,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有所作为呢? 可无论如何,她这几天愁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良久,她欲言又止,这才困惑的问道,心中一片迷茫。“娘,你说喜欢和爱有区别吗?” 她娘轻笑了一下,望着她缓然答道,“当然是有区别的。” “有什么区别?”她手拄着脑袋,定定的望着她,满面求知若渴的神情。 她娘亲沉了沉神色,便缓然道来,“喜欢便是被事物的特征吸引,从而产生的单纯的好感,喜欢,可以是仰慕可以是欣赏,喜欢是需要理由的。而爱便是长久陪伴而形成一种习惯,是习惯了他的特征,并习惯了依赖,而不是因为喜欢他的特征,而爱他。喜欢是想要得到,而爱是害怕失去……你懂吗?”娘说完静静的望向她问道,眼神柔而透彻。似乎在问…… 也就是这一瞬间,她似乎是被什么给冲击到,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她的脑海中仿佛被这长长的一段话给贯穿,仿佛是被这一段话给清晰的刺激洗礼。可即便她是很清楚,可是越清楚便越是折磨,越清楚她便越不想承认,她是怕她一个错的决定会同时负了两个人,她该怎么办…… 待她缓然无力地掀开双眼时,眼前却是一片迷茫,她在迷雾中迷失。她自身其实是清楚的,却宁愿留在那个沼泽。 喜欢,爱?“喜欢是想要得到,而爱是害怕失去……你懂吗?” 她心中一遍遍的在重复着那句话,甚至有了一种影子。“喜欢是需要理由的,而爱便是长久陪伴而形成一种习惯,是习惯了他的特征,并习惯了依赖,而不是因为喜欢他的特征,而爱他。”她明白,她是明白的。她喜欢的是文柏,而真正爱的是徐承言,如果不爱他,就不会时常想起他,如果不爱他就不会记挂他,如果不爱他就不会因为没有了依赖而不习惯,如果不爱他……她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今后会对谁好。 如果她爱夏文柏,就不会推开他…… 原来,这么久,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她所谓的爱不过是一种仰慕与喜欢,因为她少的,只是一个……哥哥。 可是……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夏未央紧蹙着眉头,双手深按着头,真相如火焰般吞噬着她的理智,眼前是一片迷茫朦胧,她已经完全不知道她该做什么了。 或许是娘早就知道她要问的问题与谁有关,最后的那句问话,就如醒钟一般,直直的把她给敲醒了过来。她或许一直都懂得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只是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她害怕被人戳穿了真相,是她一直在把真相遮蔽在黑暗之中,她不敢让别人得知,宁愿为了自己的骄傲把这一切都生生的给吞下去,是她一直在欺骗她自己! 娘的面上无悲无喜,伸过手来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任何言语但却是意味深长,随即便独留她一人离去了。 她定定的望着她娘的背影许久,却似乎还是困惑…… 第五十八回 预期 夏未央回房后便想了许多也没有想清楚,反而越想倒是越痛恨自己。平白的多出这个闹剧来,致使徐夏两家破裂,如今事情却又是这样的。她真是不该啊…… 她有什么脸再去告诉徐承言,她又有什么脸去告诉夏文柏,她真是将自己置于了一个两难的境界。她当初疯狂了那一次,任性如此,众人对她却仍是依旧的好,她当初是愧疚满满,却也欣喜自己终于得到了,可得到了她又觉得并非那样。说爱的是她,说不爱的也是她,她哪里还有脸再去任性一回。这让徐家人怎么看她,这让夏文柏又如何看她。 她真的是没有脸再去做…… 选择都已经选择了,便一如始终吧。爱会害怕失去,但是她相信会有更好的人爱徐承言,不会让他再难过,因为她不是个好人。并非事事如愿,其实能让她如愿的事情已经不少了,她已经很满足了……一切,随缘,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想了半天,烦闷的气息真是萦绕左右。她微蹙着眉头,正当她打开房门打算透透气的时候,却恰巧撞上了青瓷。 夏未央惊了一下,连忙疑惑问道,“你早上去哪儿了?” 青瓷见到夏未央也是被惊了一下,一时怔愣而住,面色有些惊慌,言语间躲躲闪闪的,随即笑着答道,“呃……我,我就去街上转了转,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夏未央明了的点了点头,心想没事就好,“我今日晨时也不见你人影,去我祖母那里你人也没在,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夏未央满脸的担心,因为平日里青瓷也不会这样无故不告知的离去,她也是有些担心的。 闻言青瓷满脸愧疚,低头喃道,“让你担心了小姐……” 夏未央无奈的冲她笑了笑便道,“没事就好,看你也有些劳累,快去休息会儿吧。” 青瓷闻言便点头离去了。 夏未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是无奈的轻笑着摇头。 …… 直至下午时夏未央才得知,她爹已经将经营权全权交给夏文柏了。因为爹说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正好有个接班的能人,便尽早的交由他,也是一种适应和历练。此番一举,必是将她陷入不能回转的境地。 她爹是老来得子,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年将中旬才生的她。当时老爷子便高兴坏了,说如何都要宠着自己的女儿。果真,他真的是很宠自己的女儿,将她宠的真是不知分寸。现在她长大了,该嫁人了,她爹也在一天天的老去,为了她为了这个家,她爹为了支撑起这个家,差点累坏了身子。如今,有个人接替也是好的。 夏未央心中也是泛起了苦涩,她爹不得知她现在心中所想,仍是满心期望着一切。爹真的是为她付出了心血,她是个女儿,他连家产都肯给她,她当时任性说不要嫁给徐家,他一切都替她默默承担下。她又有什么脸去出尔反尔呢。 到现在她才认清到底什么是爱,她愧疚于让现实教会了她,然她不能让现实再一次的返回去。爱一个人才会舍不得,只是,她终于懂得,在这种境地爱到深处是要选择放手的。所以,她想清楚了,她必要将徐承言交给一个会爱他的人,她必要将自己的承诺实现在夏文柏的身上,她必要将一切都妥善好,她不能再接着伤害任何人,她不能再让任何人失望。 后而听小厮说娘亲唤她过去,她得知后便也随着小厮过去了。 当时,娘正静坐在房间中等她,听到她来时的脚步声后,便循声望去,放下了手中的茶被对她说道,“进来,关上门。” 夏未央不明所以,白日里为何要关门?她稍怔了片刻,便遵言踏入房内后闭上了门。 娘冲她微微一笑,“来。” 夏未央也回应笑了一下,迎了过去,轻挪出了圆桌下的木凳,这才就位。 良久,两人皆未言,屋内沉闷的气息令她感到有些不妙。 “今天上午你问我的事情,现在想的如何?”突兀的,娘却问道,竟还是问那件事情。 夏未央闻言怔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娘唤她来只是为了闲聊,却不料问了这件事。不过她瞧这氛围,今日唤她来定不仅仅是为了闲聊。她虽是明着问,但话中自有深意,她明白她究竟是在问什么。可她仍旧是不知该怎么回答,虽是心中已经有了定数,但开口还是很难的。 她默然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应答,心也是慌慌张张地跳着,面对这个问题十分紧张,毕竟她一开口就是一个决定,她也不敢胡来。 “未央,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为你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娘突然说出了这句话,令她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她垂下的眸子又缓然抬起,静望向她,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她咬紧了下唇,情绪所致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明白娘的意思,她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之前也说过太多决绝的话,就不能反悔了,就不能给夏家丢脸。 她娘看她也是沉默着不说话,微蹙着眉轻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模样。不过还是毅然说道,“你爹并不知道你所想的,我想……你也不想让他知道吧。娘一直都没有能给他生个儿子,这是我最大的心结。你是个女儿他却一直都很疼你,娘都看在眼里。如今,他又将家中产业全都交予文柏,也就是他都给了你。你没法退了未央……”娘深深的望着她,目光灼灼,话中满是深意。 夏未央默然的静静望着她娘的眼睛,心里却如波涛般翻滚着,对于娘说的话,字里行间,她是无尽的恐慌与害怕,眼神沉然,细细的推敲着她的话。“你没法退了未央……”她这是在逼她? 良久,夏未央的眼神这才怯了下来,似乎是已经想清楚了,话音却是有些颤抖,“好,我知道了。” 现在的气氛沉的压人,竟令她屡屡的呼吸不过来。 她娘似乎看出了她的难过,于是这才把话语放柔,“近日你去看过你祖母吗?” “我天天都看的。” “方才大夫来过了,说你祖母有恢复的可能。” 她娘的话还未说话,夏未央的眼神便蓦地亮了起来,连忙笑着抓紧了她娘的手臂,惊喜的又问了一遍,目光灼然,“真的?!” “嗯。”娘只淡淡的一答,脸色却无丝毫笑意。 夏未央察觉事情不对,明明祖母要恢复了,为什么娘还是这么闷闷不乐呢?她眼神怔了片刻,笑容逐渐沉了下来,抓紧她娘手臂的手也不自觉间松了一些,她觉得不妙,但生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也不敢多问。 娘垂下了眸子,望见了方才喜形于色的她突然松开了她手臂的手,眼神中也是哀愁,便安慰似的将自己的手轻搭在了她手上。 夏未央对上了她娘的眸子,望见的却依旧是满目的忧愁,只是手背上感觉到了暖暖的温度。 “大夫说,家中若有高兴的事情,兴许能唤醒她。”娘淡淡说道。 霎时,夏未央心中闪过一道后怕,虽是对于娘的这句话,她心中已然有了些推测,却有些不敢相信,便问道,“什么意思?” “你要尽快与夏文柏成亲。” 语毕,夏未央手中的力气顷刻间便完全松了开来,心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虽说她已经同意,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其实她早该预料到的,今日娘找她说话这么郑重,也是句句的戳入了她心里。都是在为这个做铺垫罢。 “你祖母这件事,我已经觉得十分亏欠,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想去尝试。如今再与徐家和好已然虚妄,所以只好将你的婚期提前了,你爹也得知了。如今……虽是进退两难,但是想退绝是不可能的了……”娘缓缓说着,神情也是忧愁万分,替她担心。 她虽是不愿,也未想到她不想发生的事情来得这样快。她之前本是想在这两年里尽快将夏文柏的家人找到,或是令他恢复记忆,或是找合适的机会向他坦明,她一直在设想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当时她便觉得那些方法都不可取,却仍是想一试。如今看来,什么都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还是依娘之见,若不和夏文柏成婚,与徐承言,那简直是虚妄。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为了祖母,为了她最好的祖母能够恢复,她什么都愿意…… “我知道了。”她淡淡答道,也不抬眸去看她娘,只是在桌下装作漫不经心地揉弄着自己的衣袖。 “婚期定在下月初,还有半月的时间,大事我和你爹操办。你也准备准备吧……”娘缓然起身走到了她身侧,轻抚上了她的肩头,柔声道。 夏未央虽是头也不抬,心里却是难受极了,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表情,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好啦,你也别难过了。文柏这孩子也不错,兴许相处相处你就喜欢上他了,或许你不喜欢徐承言呢,你看他从小就陪着你也许就只是依赖呢。古时候啊,新郎新娘成婚前都是没有见过面的,媒妁之言。现在呢,虽说是宽了些,但仍是不会如愿,你已经够好了。”娘一搭一搭的拍着她的肩,柔声的安慰道。 夏未央仍是没有抬头,只是肩膀有些瑟缩,仍是默然的点了点头。点头便意味着同意娘所说的话,可是她的心头却还是莫名的酸涩,是啊,徐承言,或许仅仅只是依赖呢…… 第五十九回 疏远 于是婚期一提前,家中各项都开始忙碌了起来,毕竟夏家要嫁女儿自然要风风光光的,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然则夏家已经许久没这么忙活过了,这般看来倒是热闹喜气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夏未央怎么就不那么觉得呢。她每日晨起都能看到家中的长工们忙活来忙活去的,丫头们也把各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亭台楼阁也是不见一点碍眼的污垢。这样的夏家已经多少年不见了,好似焕然一新的模样,了却了死气沉沉的状态。可她却也仍是那样,死气沉沉的与家中的状态极不搭调,也只有她是闲着的吧…… 她伫立在房门前了许久,正要打算动身离去,却忽而听见了急匆匆的呼唤。她怔了一下,疑惑的随声望去,瞧见是一个丫头匆匆地向她迎了过来。 边走边唤着,“小姐小姐……”待到那丫头走到她身前时,便拿出了手中的东西,举到她眼前,笑道,“小姐,这是夫人给您选的几样婚服,请您过目。”丫头递到了她手中后,便退了几步,垂下了头静待她的回复。 可夏未央只是了了的瞥了一眼,便挥手对丫头淡淡示意,“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语罢,丫头躬身行礼后便退下了。 后而,夏未央才拿起了手中的几张样纸,细瞧了几眼,心想她娘真是用心了,各种场合的穿着都能考虑的到,迎娶、拜堂、敬酒等的,有好几种。 可她只是淡然轻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图纸垂放了下去,没有太多表示。 心中想起了一些事情虽是有些苦涩,但也是无力去扭转了,只能一笑泯之,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她又怎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思索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打算回房,心想还是先将这些放下吧。可正当她转身之际,身后却传来了一句淡淡的,略带哀愁的问话,“你真的要嫁给他吗?” 还未待她转身,由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令她惊了一下,身子一怔。莫非是因为她方才游思的太过入神了,竟未发现身后有人。不过听声音她便知晓是青瓷。良久,她心里反复的想着青瓷的那句问话,这才缓然转过身去,轻勾了勾唇,淡道,“对。” 青瓷的神情十分费解,就这样定定的望着她,微蹙着眉头,似乎对这件事感到极为不苟同。 许久,青瓷拧着眉,才内心有些焦躁哀愁的反对道,“你不能嫁给他,你要嫁的不该是徐少爷吗?” 夏未央的眼神微微一怔,实则听到青瓷说这句话她的心神是不宁的,但她必须要矢口否认,装作镇定的模样。 她的眼神沉然,冷道,“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早就说过我喜欢的是夏文柏。” 青瓷对夏未央说的话是十分不可置信的表情,反驳道,眼眶微红,“小姐,我们从小相识,夏家也就像我家一样,而老夫人也就像我的亲人。小姐每次想什么做什么,青瓷都知道。而这次,即使小姐不说我也能看出来。小姐,你别再傻了,夏文柏根本不是你的良人,他不是你心中想象的那么好的人。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以老夫人恢复为幌子,只是要你提早成婚。”青瓷顿了片刻,眼神流转了一下四周,连眨了眨眼,想是把眼中的泪水给倒回去。而后又接着说道,“您天天去看望老夫人,还不知道老夫人现在的状况吗?要恢复简直……你不觉得把这个当做提早成婚的理由太过牵强了吗,谁知道有没有人在其中搞阴谋耍手段呢……” “不要说了。”还未等青瓷把话说完,夏未央便连忙出口淡淡一言,面上依旧是镇定冷淡,神情坚决如初。实则她微垂下的眸子中暗含着波涛般的情绪在不断翻滚着。对于青瓷所说的话,一是她不会去怀疑夏文柏,二是她也是不愿的,只是也只能为大局着想。 青瓷在一旁气得差点要潸然泪下,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揉至撕裂,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着,气于她无论说什么小姐都不肯听,若是被外人算计,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最终的僵持之下,也没个结果…… 后而青瓷的情绪平复了些,眼神暗的一怔,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便柔声对夏未央道,“小姐,家中实在太闷了,出去转转吧,透透气……”随即眼神静瞧了瞧夏未央,望着她沉冷的面容,等待回复。 夏未央本就不想日日在家中待着,尤其是最近这几天,到处忙忙碌碌的一天天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只要一看到家中现在的状态,她就感觉离深渊更近了一步似的。“也好。” 于是,两人便在宅子里穿来穿去的,这才行至了府门口,一路上竟是繁忙光景,下人们见了她也是面带暧昧笑意的小姐小姐的唤,她也只能轻笑着一个个的回应。 好不容易才出来,她这才能放松的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无奈地深拄了一下头,她真的是烦透了。 青瓷在夏未央身侧,只是望着正在垂头感慨的夏未央轻笑了一下,随即抬眸望向前去,与街道另侧的那人对视一笑,那笑意倒是另有深意。 正当夏未央感慨完后,抬头起步想着到处转转去,散散心。可不经意间的一瞥,倒令她怔愣在了原地,身子一僵。顿时她微蹙起了眉头,又眨了几番眼睛细细打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青瓷在一旁暗暗偷笑,不言不语。 夏未央仍是怔愣在原地,眼神与街道另一侧的那人静静对视着,心却慌乱的频频急速跳动。良久,她才平静下来,那人果真就是徐承言。于是她的面容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冰冷状,即便面容上再无情,心里却也无法装的镇定。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虽是疑惑,却没有打算上前去问,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她便朝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再理会。 青瓷面对这样的状况竟有些手足无措,笑意僵在了脸上,这与她想象的场景完全不同啊,不是该…… 随即青瓷便反应过来,连忙向夏未央追了上去,有些尴尬地伸出了双臂挡在了夏未央身前,笑眯眯的说道,“小姐,我们去那边转转吧。”青瓷的眼睛瞥了瞥街道那侧,故意示意夏未央,笑的另有深意。 可夏未央却仍是一副冷然面容,就这样定定的望着青瓷,细瞧了她片刻。 良久,青瓷被盯的全身发毛,稍许怯了下来,有些渗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心想小姐要做什么…… “引我出府,你是早就设计好的吧。我是不会见他的……” 可当她的话还未音落,便听到了一声轻唤,“未央……” 音一出,夏未央的身子顿时一僵,只是迟迟没有回头。 而前面阻挡着的青瓷顷刻便也另有深意的笑着,垂放下了双臂。 夏未央的心里此刻是十分的纠结复杂,她不是不想见他,她是不敢见他,她是不知道她该拿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她只要再见到他,必定要对他说出那些违心的话,而她的心里又是多么的难熬呢。 不过,有时候疏远却也不一定是伤害。但,既然已经来了,她只能选择面对。 待到她缓然转身之际,面容却已经镇定如初,连她都不敢相信她是这样能够伪装的人。 她没有说话,也不准备开口说话,只是眼神平静无波的望着前方的他,她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她也刚好适应这样的距离,可以令她完好的将自己伪装起来。 只是眼前的徐承言似乎是憔悴了许多,眼中满是担心的神情,同时含有满目的绝望与失落。想必他已经听说了她的事,也是,夏家这么大的阵仗,这城中恐怕已经没有几家不知道了吧。 “你怎么样?”他问道,心里明明知道她也许不会对他说实话,因为他不过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夏未央却没有径直的回答他的问题,面容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目中满是无情,只是淡淡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 还未等他说话,夏未央仅细细打量了一下远处的摊位与徐承言,便冷道,“你弃徐家产业不做,跑到这儿来难道就为了卖糕点?”语罢,她勾唇一笑,话中免不了有一些嘲讽。 “我……”徐承言面对她的问话,一时支支吾吾的竟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其实他想说的是怕她有危险,抑或是他内心深处是在想她不要嫁给别人,可是,他没有资格,他没有资格说出这些话。 “我早就说过,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想要的是什么。你难道还不懂吗?”她冷然质问道,话中的隐含意思她说的是明明白白,直截了当,因为懂他,可真是会往他心上戳。 她是那样的无情,目光中没有一丝怯柔,话语也是句句尖锐,她真是了解他,她知道该拿什么样的刀子,伤他哪里最痛。她真的不是个好女人…… 第六十回 秘闻(未修) 提示此章节由于太着急写,有些错字或者话语的不通顺等还没修。今日为保证不断更先发,明日修改。 “我只是担心你,毕竟那个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爱他。你知道他现在已经吞并你爹所有的产业了吗?!你怎么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徐承言心中怒然,几欲要崩溃,她的字字句句确实是伤到了他,但是她现在的心犹如被冰封住了一般,好像只认同自身的观点,他更是担心她被人蒙骗。 “我就算不知道他是谁我凭什么就不能爱他?你所说的吞并明明是我爹自愿拱手的,你不了解他你凭什么怀疑他!”夏未央怒然喝道,情绪已经极其不稳定,她确实是不想去怀疑文柏,她也会选择相信文柏的。只是她的情绪至此,也是另有其因。她只想让他不要再管她,不要再在她身上浪费感情,毕竟她就要嫁人了。明明是担心,却只能用这么残忍的方法。 他虽是已经被伤的遍体鳞伤,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道,“夏伯伯他只是……” “够了!”夏未央怒然一喝,瞪大了眼睛望向青瓷与徐承言,一字一句的狠然道,“以后我不想听到类似侮辱他的语言!也不要给我平添麻烦!” 语罢,她便怒然甩袖离去,背影决绝而冰冷,却又那样的陌生,那种感觉,仿佛她早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夏未央就这样毅然走离,她没有再回头,只是挺直了背部一步步走着,骄傲而陌生,那不是一个宅门大院中一个大小姐该有的情怀吗,她一步步的坚毅如冰的走入了夏家的深宅之中,不见了人影…… 她如果真的无情,又为什么背过身去不敢回头,她如果真的无情又为什么转身之际已经泪湿了眼眶却仍是硬撑着骄傲的走完,她如果真的无情又为什么在踏入夏宅之后潸然泪下…… 午时,后院。 一般都是青瓷与金夫人轮流照看夏老夫人,可中午之后的一段时档都是金夫人在照看老夫人,而晚上大多数都是由青瓷来照料。尽管她不喜那个女人,却还是得遵从夫人的话,老老实实的叫那女人一声,“金夫人。” 于是青瓷每日中午都会午休一会儿,也许是平日里做事有些吃力,所以每日中午她都会睡的很实。可是今日晨时听了小姐与徐少爷的对话,心里是莫名的感伤,也是替他们惋惜,只是今日的小姐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呢。可小姐向来是口是心非的主儿,想她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吧。 就这样思来想去的,她已经在床上翻滚来翻滚去,换了好几个姿势却也是睡不着。她是万分的苦恼,怎么就能睡不着了呢,那漫漫的中午这么无聊,能做些什么。她思索了一番无果,索性起身还是与“金夫人”一同照看老夫人吧。 她想好后便起身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后,便推门而出了。 青瓷出门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心想中午果真是无趣,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午休,虽然白日里忙活,但中午却是如同深夜一般静悄悄的,竟还有些渗人之意。想完,青瓷便恐慌地战栗了几下,有些阴冷之意。想着还是赶快去后院吧,此地不宜久留。 去后院还是有一段路的,她今日怎么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不对啊,她平日里哪会怕这个怕那个的,今日这是怎么了。于是她自言自语的便安慰道,“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可无论她说什么,心里却依旧是沉甸甸的,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的,总有什么东西下不去似的。 不想了,还是先去照看老夫人吧。 可一想起老夫人,她又想起个那个女人,平日里都是与她轮流照看的,在她当值的时候,她还真没注意过那女人是怎么照顾的。这万一……是亏待了老夫人呢…… 她心中这种想法一出,便顿时惶惶不安的,想来也是,那女人之前都不懂礼数的与老夫人作对。如今说她变好了,哪有这么轻易的,狗都改不了吃屎呢。 青瓷是越想越担心,手背在另一只手心上一搭一搭的轻拍着,眉头越想蹙的越紧。“不行!”她心中猛地一惊,便连忙冲后院跑了过去。 她是第一次跑的这样快,若搁平日里还只走到五成呢。 直到她快走到后院老夫人的居所时,脚下却一顿,心想着这万一是老夫人正在休憩呢,若是她脚步声这么大,午间又这个安静,猛地一吵可使不得。 于是心里这样想,她便连忙收住了步子,轻声的打算走过去,因为午时这样安静,她的步子肯定是要比平日里轻。 她轻声地一步步的踏上了台阶,瞧见两扇门竟轻开了一条细缝,她也没太注意,打算径直推开门进去。 可当青瓷的手刚触及门的边沿时,屋中却兀的传来了一个“呯呤”声! 青瓷的心神顿时便紧张了起来,手紧紧的贴着门面打算推门进去一探究竟,可却恍然间看到了——夏文柏也在屋中! 她本想进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蓦地,手上的动作却一顿,心中细细一思索,还是先隐匿下来,瞧瞧他们到底有什么勾当吧,若打草惊蛇,便不好了。毕竟要放长线钓大鱼…… 屋中原来是被金夫人摔了一个勺子,她手中正捧着一碗饭,手对着老夫人戳戳点点的,口中边嘟囔道,“你个老不死的,喂你饭你还不吃!老娘我一天天的还吃不上一顿好饭呢,富人家果然是被喂的贱得很!” 青瓷在屋外眼神灼灼怒然,若她的眼神此刻能杀人,早就将那个该死的女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了!她暗暗的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了手心,疼痛却已不知,眼中全是熊熊烈火,她真是想动身收拾她,却不得不按捺下心里的冲动,找到证据揭发他们! “行了,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只见夏文柏沉声问道。 金夫人却是一派唉声叹气的模样,悲苦道,“你还别说这死老太婆把东西藏的这么死,我是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啊。” 霎时,夏文柏手中拿起了一把匕首,恍然间便兀的放到了金夫人脖颈前,只淡淡说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否则你就不必要留在这个世上了……”眼神间竟泛出阴森之意,仿佛尖锐而嗜血般的定定望着她。 金夫人连忙吓得浑身颤抖,就是脖子也不敢动一分,连忙的匆匆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别杀我……” “说!”他喝道,匕首便又靠近了她的脖颈些,那明晃晃的刀刃果真是不眨眼的东西。 “啊……”她吓得差点叫出来,脸上冒着冷汗,往后瑟缩了几许。连忙颤颤抖抖的将手伸入袖子中,将一个册子拿了出来。随即她又颤颤抖抖的举到了夏文柏眼前。 夏文柏的目光只一瞬的便灼灼然的聚焦起来,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后,便顷刻收回了手中的匕首,冲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金夫人险些是被吓坏了,被放开后连忙颓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抬袖擦了擦面颊上的冷汗,心生恐慌。 青瓷见状便紧张了起来,在门缝外微蹙着眉细细打量着夏文柏手中拿着的那东西,那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如此在意,不惜这样的去威胁那个女人。 随即青瓷心中被她所想到的想法一惊!莫非——那是!因为夏老爷是出了名的孝子,将家中的家底全都交于自己的娘掌管,那册子便应是家产吧…… 她差点是把持不住的想去狠狠的揍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一段,但却不料他们又说起了话。她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怒火,焦急万分。 “只要得到这个,夏家一半便都是我的了。在加上迎娶夏未央,吞并夏家十拿九稳。”夏文柏阴冷的笑着,眼中却逐渐泛出阴鸷杀意来,令人无不会背后发冷。 “那……我有没有点犒劳呢,好歹,我也帮了你这么多……”在这么令人背后发冷的时档,金夫人竟问出这句话来,果然是为了钱连命都可以不要啊。虽是这么说,但她的神情依旧是心惊胆战的,说话的声音也是颤颤抖抖的有些怯懦,仿佛下一瞬如果那人变了脸她就会立马改变主意似的。 他冷笑了一下答道,“自然。” “那……夏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啊?”金夫人疑惑的问道,她问的每一句话都站的离他老远,仿佛他是恐怖的地狱修罗似的。 只见夏文柏嗤笑了一下,眼神顷刻变得锐利而阴冷,“那可是有大关系了,夏老爷可是我的亲伯伯……”音落,他的眼神便缓然望向了金夫人,话中另有深意。 金夫人当即便惊的瞪大了双眼,拿手捂住了嘴,“也就是说,你……你就是……” 金夫人的那句话虽然迟迟没有说出口,但夏文柏似是知道她所想的一般,冷笑着点了点头。 而在门缝外的青瓷也是被大大吃了一惊,早就听闻先年前老爷将自己的亲弟弟清理门户了,也就是说,他竟然是二老爷的——儿子! “我今日归来,就是要将夏家余下的人给我爹陪葬。”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清晰,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咬着说出来的,似乎要将夏家灭门…… 青瓷当即在门外便被这惊天的秘闻给吓得不轻,她想赶紧跑去告诉老爷,可是她却忘了自己刚受过一惊,仍是在心神不宁中,刚一转身便不小心的撞到了门板上,她倒吸了一口气…… “谁!”屋中人惊慌的喝到。 第六十一回 暗杀 听到了屋内的喝声,就仿佛钟鼓一般,被猛然撞击,声音遥击万里,荡在了青瓷的心中顿时万分紧张与恐慌。可这感觉仅仅只是一瞬,下一瞬却想起了他们的所作所为,顿时心中便是怒火四盛。霎时那些恐惧与惊慌便被这些愤怒的情绪给彻彻底底的掩盖过去了。 青瓷一时冲动,心里想起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就痛恨的想要狠狠的教训他们!便还未等屋中的人推门去察看,她便迅速的径直拍门而入,干脆地踏入了房中,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随即她由于担心,匆匆地迎过去瞧了瞧老夫人,虽是在熟睡,心里却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方才是如何对待老夫人的。她怒火环绕的周身,抬头眼神锐利的觑着屋中的两个人,同时,那两人见到她面色也是变了一变,惊了一分。 而金夫人岂止是被惊到,简直是被吓到,因为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人告了密,那必定是要在劫难逃的了。 “你们这两个畜生,竟然在夏家背后谋划这些阴谋!说你们是畜生简直都是侮辱,我会将这些都告诉小姐,好让小姐看清你这个畜生的真面目!”青瓷怒极,瞪大了双眼似乎是两缕熊熊的烈火在瞳中燃烧,手指直直的指着夏文柏的脸怒骂。 语罢,青瓷便怒不可遏的欲要打算转身离去,可当她方要转身之际,瞬间恍然却被人一个拉拽,她没有丝毫的预料,受力径直回旋到了一个人身上。青瓷蓦地受了一惊,因为完全没有意料到,就这样直直的被拉扯了过去。 青瓷后而蓦地抬眸,却发现是夏文柏,见到此人心里便是一阵恶心,披着伪善人皮的禽兽!当她要用力挣脱时,却不料那人已经将她给完全控制,她已经被死死的抓住了。因为夏文柏毕竟是一个男子,然后那人用手扼住了她的脖颈,另一只手狠狠地压住了她口鼻的呼吸。青瓷蹙紧了眉头,口中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来,用力的想要去挣脱,用自己的手死死的拉拽着他扼住自己脖颈的手。 却不料她的力量远远不够,也许是因为将脖子扼住使她没有了呼吸,所以致使力气也有所下降,更重要的是从脑子上径直贯穿而下的一种眩晕感,那是缺氧的感觉。她拼命的挣扎着,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她必须要活着告诉小姐,不然夏家会在他一步步的阴谋之下陷入不复的境地…… 但万万没有想到,站在一旁的金夫人由于受了夏文柏的眼神,所以她便唯唯诺诺的凑了上来,站在了青瓷眼前。青瓷顿时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生惊慌,却只能眉头紧蹙的无可奈何,但她绝不能死,绝不能…… 金夫人只是望着青瓷,心有余悸的顿了片刻,心里有些犹豫,后而像是看懂了夏文柏的眼神,却是恍然的醒悟了过来,眼神瞬间变得阴狠,手搭上了青瓷的脖子,与夏文柏一同使力,将她的脖颈扼的死死的。 她的呼吸被完全的压制住,她不断挣扎的手也逐渐的失了力气,她只感觉到头异常的晕眩,她逐渐的感觉好像这个身体已经不是她的了似的,她的手渐渐没有了太多知觉,力气也逐渐的颓软下来。耳中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似的,似乎坠入了一个麻木令人消沉的深渊,好难受,这种感觉令她作呕……眼睛也是十分的疲惫,只是感觉好累,好累……她的眼神缓慢的眨着,后而却只迷离的半掀半阖,她似乎已经快撑不住了……可是,小姐…… 无力的感觉顿时爬上了她全身,可她不能就此放弃……迷离之间她蓦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是她现在是十分的无力,能不能成功呢?她的眼神淡淡的流转着,因为老夫人的屋子里有一屏障,屏障是为了将寝室前后分隔开的,那屏障是用竹篾纸做的,上面绘写着千字文,因为日久经年,她有时在后院也会感到无趣。所以有时在屋中侍奉老夫人空闲无趣时,她只能静坐着看一些有字的东西。其实这些都是极其无趣的,但是也是所有无趣中最有趣的东西了,所以看久了,她也就记得这些了。 当时也正巧她与那两个人正在那张屏障的前面,相隔不到一寸。 她现在已经难受的快要死掉,只是手悄然的落下不再去与他们作对挣扎,不再顾自己的生死。而是手悄悄的摸索到了那个千字文的屏障,她记得那个字的大概位置,应该就是在中间。她为了确认,眼神只淡淡的流转了一下,没有再多的力气。果真她猜测的没错,后而她的心中定然,手指因为无力所以在屏障纸上摩挲了几分,这才用最后的力伸出手指,估量着那个字的大小,用自己指甲的尖锐度捅破了那张屏障。因为所剩力气已经不多,所以她便估量之下,猛然的撕下了那块带着字的纸,用最后的力气紧紧的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中……可,手下一瞬便失力的垂了下去…… 后而她只逐渐的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只像一个躯壳,空荡荡的,而灵魂,逐渐的游离出了自己的身体。她只感觉到自己极其的轻盈,甚至好像比空气还要轻,她又感到无比的舒适,觉得,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青瓷一步步的失去了力气,直至失去了呼吸,她的头最终蓦然地倒了下去,双眼也已经合上,那是死亡的特征…… 于是,二人发觉手里的人已经死后,手上这才逐渐松了力气。 而金夫人便是连忙松开了双手,满脸惊慌不已的神情,手虽是松开了却迟迟僵在半空中不敢动。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杀了个人。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愈发明显的只是她那恐慌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她之前本只是想贪图钱财,却未料想她逐渐的越陷越深,竟跟害人的阴谋扯上了关系,她甚至不敢想象她可以为此去杀人。她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凉,害怕的不行。她越想越恐慌,最后竟害怕的摔坐在了地方,胸口上起下伏的。 夏文柏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站立着,面上冷而无情,青瓷死后,他只是将她随意的推到了地上,随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毫不在意的样子。好似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仿佛他方才什么都没有做似的,仿佛一个人的死对于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先把她藏起来,等深夜时将她扔到湖里去。”他淡淡一言,望向窗外,阳光丝丝点点的洒在他的脸上,侧颜却依旧冰冷。 “要我扔啊?”金夫人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话语间有些颤抖,言语与面容上满是为难的神情,却又不敢直接的拒绝夏文柏。 夏文柏缓然转过身来,嘴角依旧是携着一副阴冷的笑容,徐徐说道,“不是你是谁?难道要夏家知道是我们杀了人?这样你和我都活不成。前院想要藏一个死人根本就不可能,也只有后院十分安全。我若是不造成她自杀的假象,将她掷入湖水中,我早一刀就把她喀嚓了,何必掐死她不留杀害的痕迹。这样,我们才能全身而退……”语罢,他这才阴冷的一笑径直转身,推门离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门子一砰,安静的屋中倒显得声音很是巨大,只留金夫人一人在屋中,心“彭彭”的跳着惊慌不已,感觉后背阵阵的冒凉意,通过夏文柏的手段和计谋来看,他这个人绝非善类。 而后金夫人的眼神这才落在了躺在地板上的青瓷身上,当她默然望到青瓷的死相时心中便又是一惊。她的身子不自觉的便往后瑟缩了几下,若不是她要保命,恐怕她现在吓的早就叫出声来了。 她的眼神聚焦的灼灼,紧紧的盯着青瓷的尸体,心里只是一阵又一阵的惊慌与不安,毕竟这个人是她亲手杀死的,她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会杀人,现在竟还要将她扔到湖中去,她哪里有那个胆啊,但却是为了保命不得不做…… 最终,金夫人这才鼓起了勇气,试图将身子向前移一移,满脸却还是害怕的神情,惶惶的不敢径直靠近,心里在不断的重复着,“你死了可千万别找我去,怪只怪夏文柏,是他要我杀你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她紧闭着眼睛,心里仍是惶惶不安,但却因为自己口中一遍遍自我安慰的重复,这才勇敢了一些。 可最终她还是有些犹豫,但一想到现在已经快过了中午,若是有人来探望老太太,那她可真的是必死无疑了,所以得赶紧找个地方先把青瓷藏起来。 金夫人的手颤颤抖抖地接近青瓷,直到触到了那具尸体,她仍是心慌到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可左右适应了几番,倒也是大胆了些…… 金夫人一边将青瓷拖走,一边嘴里在小声嘟囔着夏文柏,发着牢骚。他倒是一走了之了,做个甩手掌柜,如今她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若不做便是死。可如果有人在这儿发现了青瓷的尸体,便都会赖到她头上,她就算不甘一个人死,牵连上夏文柏,但对于夏文柏那个人,他必定会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也依靠着夏家对他的信任,他绝对能全身而退。而她,却也只能一个人死了。 金夫人一想到如此,只是感到孤军奋战,后背就散发着阵阵的凉气,紧张又害怕。虽是有钱拿,她竟是有些后悔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因为若是失败,便只能是万劫不复。可就算是成功,她分到了钱,等到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永远会回想起青瓷的那张脸,她的那张脸就好像已经刻在了她心上一样,挥之不去。但是她已经不能后退了,这次完后她绝对要离开夏家。 第六十二回 浮尸 次日,夏未央晨起洗漱梳妆的当儿也没瞧见青瓷那丫头,自青瓷到夏家起,祖母就很是喜欢青瓷,直夸这丫头机灵勤快,她也是把青瓷当作妹妹宠。 但是青瓷因为家境贫寒才会来到她家中当差,从小就分担着家中的重担,属实不易。 但这丫头做什么肯定都是为了她着想,定是因为昨天对她的语气不好而伤心了,今日赌起气来了。 虽是这样,她心里还是有些惶惶不安,倒不知这些不安是哪里来的,晚上休憩时也是翻来覆去的睡的清浅,难道是最近烦心事多了,有些失眠头痛? 当夏未央出门路过青瓷门前时,门却是紧闭着的,她有些疑惑,平日里青瓷可是比她起的早,今日莫不是睡过了?她抬手轻敲了敲门,边轻唤道,“青瓷,青瓷……” 可是就这样反复叫了几次屋中的人也没有回应,别说是回应,连声动静都没有。不解之下她赫然推开了房门,屋内一片寂静,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夏未央轻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着大抵是又如上次一样早晨出门去了,这丫头,总是冒冒失失的。 无奈轻笑之际,目光蓦地停顿在了青瓷的床榻上,她的笑容一滞,神情却僵了下来。 夏未央疑惑地蹙眉,顿时心中便有些惶惶不安,其实从昨夜起她心中一直有种忐忑的感觉。 她冲着那张床榻缓然走去,望了望床上的被子,心中暗想这简直与昨日榻上被子的样状一模一样。这就表明,这被子从昨日至今日根本就无人动过,那么另一层含义则说明……青瓷,彻夜未归。 一想到这儿,夏未央就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若是一天未在居所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这一晚上都没在,难道青瓷真的是因为她说的话因此就生气了? 可是又不该啊,青瓷这么了解她,平日里也十分懂事,断不可能因此与她怄气。想到此处,心倒是“砰砰”地跳个不停。虽是心里感觉青瓷不会因此生气,但还是担心不已。 由于越想越不妙的感觉,夏未央蓦地转身冲出了房门,却看到院子里的丫头们一边乱跑一边大叫着。 还未等夏未央弄清是怎么回事,一个丫头便急急扑了过来,跑的发髻都凌乱了,眉头紧蹙,满脸惊慌害怕的神情,略带哭腔似的急急说着,但又因为跑的太急,话语间夹带着急促的喘息,“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夏未央瞧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心里更是焦急,却也得先平复了她的情绪,“不着急不着急,慢慢说,家中怎么了……”夏未央忽的转念一想,丫头们亦不会因为小事而慌张,于是连忙着急的问道,“是我祖母出事了吗?!” 丫头连忙摇头,面上全是惊慌害怕的样子,匆匆说道,“不是,不是老夫人,是青瓷姐……” 听到这名字的一瞬间,夏未央的心便是一震,随即便是紧张慌乱,青瓷彻夜未归定是出事了!还未等丫头把话说完,夏未央就慌慌张张地摇着那丫头的肩膀,情绪有些激动,“她怎么了!” 丫头面上却浮现出为难慌张的表情,紧蹙着眉头唯唯诺诺的,在一旁站着低头扭捏,手中的袖子早已揉搓皱了。 “你说呀!”见那丫头久久为难不说话的样子,夏未央心想青瓷绝对是出了大事。那丫头越是犹豫不说,就表明青瓷越是不好。 丫头最终哭着颤抖说道,“奴婢晨时和几个人去花园里洒水,却见湖上漂着一个人,近着瞧去,却发现那个人就是……就是青瓷姐,她已经死了……” 夏未央听完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滞了许久,眉头紧紧皱着,手握成拳状,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手心,那种疼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丫头言尽,她久久不能恢复过来,认为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青瓷怎么会去寻死呢?她昨日明明还好好的。 霎时,她的心愈发的慌乱,“砰砰”的十分紊乱地跳着,心里就像被撕了个口子,成了黑洞一般,害怕的令她眩晕而恐慌。她疯了一般的冲向湖那边。 只见湖岸上躺着一个人,她本急速地脚步赫然停了下来,她缓缓地走上前去。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曾经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人,如今却一动不动的躺在这里,毫无声息。 “哎呦,真是可怜,什么事就这么寻短见了,要不是近日湖中的水浅了需要换,还看不到人呢,再过几天都泡烂了……” 听着远处好事的人互相窃窃私语着,似乎是又一次给了夏未央心口一把刀子。她的泪水从眼瞳中顺着脸颊滑下,心里酸楚不已。都怪她都怪她自己! 如今祖母因为她成了那样,青瓷又遭遇了不幸,她还有什么脸再去面对,她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在一次次的伤害,她真的是不配,不配! 她懂了,她终于懂了,她想以伤害的方式让爱她的人与她疏远,让爱她的人不会再为了她而再受伤。她认为这种方式是最直接有效的,可恰恰也是伤人最深的,最无法让人治愈的伤痛。青瓷,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此时此刻,徐家。 “他们夏家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明明与夏家女儿从小指腹为婚,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是当初我是徐家帮助夏家他们允诺过的!如今可好,却翻脸不认人了!”徐家老爷怒火四盛的拍着桌子,茶具被震的“泠泠”直响。 而站在一旁的徐承言本想出言调和,“未央只是……”却被自己的娘把话生生给截下。 “承言,你可是徐家的大少爷,她既然并不珍惜你,你也该把心思好好收收了。从前念在两家交好,她也是你指腹为婚未来的妻子,你废些心思娘亲也无话可说。如今还会有更好的姑娘等着你呢,况且虽然夏家也属名门望族,却远远比不上我们家的,娘一直觉得你娶她是委屈了,可你爹还一直说什么不行。”徐夫人还撇了一眼徐老爷。 徐老爷只是愧不当初的无奈地叹着气。此时两人均是对夏家失望非凡。 徐承言心中却浮现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曾经的美好,怎么转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