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澜清梦》 第一章 贺府有喜 腊月初二,鹅毛般的大雪随着风呼啸着巡视着这座城的每个角落,天气冷的叫人恨不得将门窗用黄土封死。但此时城东贺家仿佛隔绝了这凌冬的寒风,全府上下都躁动着,下人们面色焦灼的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血腥味混着新雪夹杂的泥土味,让人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怎么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生出来,我得进去看看,陪着湘宁。”正说着,贺彧一个箭步就要冲进去,门口的下人虽也慌着,但好歹脑子都还是清楚的,看见自家老爷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往里冲,赶忙着拦下来,“老爷,老爷,您不能进去。”“您就甭担心了,太医说夫人胎位正,肯定会没事儿的,你要相信夫人,再等一会儿,产房里血气重,冲撞着您,怕是夫人也要心疼的呀。” 后话出自夫人房中的紫苏,素来是个机灵的丫头,贺夫人与贺大人伉俪情深,虽说她自是不信内些迷信的说辞,但也万万不愿让夫君冒险。贺夫人知道贺大人对自己的情意,便一早差了紫苏在门口守着。贺家老夫人这会儿子用拐杖狠狠的杵了杵地,那样子看起来也是急的不轻,“彧儿啊,你就别跟着瞎捣乱了,有于大夫在你怕什么,老老实实的跟这等着。”语毕,贺老夫人顺着下人们撩动的门帘向里面望了两眼。 紫苏这也是眼巴巴的等着,因是得了命令,不能在身边陪着夫人,这都折腾一天了,也不知道夫人里面是个什么情况,如是想着,额头上的汗也跟着冒。 他家夫人是个苦的,虽说公爷对夫人是万般疼爱,贺家也没有妾室添堵,但夫人早年落下寒症,一直没有子嗣,贺家一直是单传,眼瞅着贺彧年岁越来越大,贺老夫人也是急的不行,偏生这赵湘宁是个郡主,除了无所出也没有可挑错的地方,休也休不得。这一面老夫人找了各种方法给赵湘宁调治,另一边也没少挤兑赵湘宁。 其实赵湘宁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常和夫君商量“咱们纳个妾吧,好给贺家传宗接代。”“贺府没这规矩。”“妾你不纳,我这身子骨也好不了,不能给贺家添丁,我就真真的成了贺家得罪人了,将来九泉之下,我怎么有脸面对贺家列祖列宗,倒不如你从了老夫人的愿,休了我,再娶一个,我这良心也能安生些!”赵湘宁是真的急了,这么多年夫妻,她自然是盼望着夫君好,贺家好,偏偏自己却是不争气。正念叨着,贺彧靠过来,将湘宁搂在怀里“你会好的,我们会有孩子的,所以我不休妻,也不纳妾。” 许是这情意感动了上天,没过多少时日,贺夫人突觉身体不适,请了太医来瞧,竟是有孕了,一时间,贺府上下张灯结彩,且看那贺府老太太,半夜做梦都能把自己笑醒。 来之不易的,会使人更加珍惜。 在众人焦急的期盼着,一声啼哭划开了众人的思绪,整个贺府蓦地沉寂了下来,直到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下一声啼哭,“生了生了!”贺彧眉头上的结终于解开,激动的拉着老夫人的手,“母亲您听到了么,宁儿生了,宁儿生了!”老夫人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哎,哎听到了,听到了。”贺彧转身时见出来的产婆怀里并没有抱着孩子,眼神一滞,急忙上前询问,只见那产婆喜笑颜开的说,“公爷别着急,您好福气,夫人怀的是双胞胎,二公子马上就要出来了!”这消息一出来,连老夫人也坐不住了,不仅仅是男孩,还是两个男孩,由着婢女扶着走到产房门前,颤巍巍的说“天佑我贺家啊,天佑我贺家。” 话间,两个小侍女一人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于太医紧随其后,先是给贺彧贺老夫人作了个揖,恭敬道“恭喜贺大人,贺老夫人,左边的是哥儿,右边的弟。”老夫人也忙着回谢,示意婢女将准备好的红包拿来,放入于大夫手里,于太医也并不推辞,收入囊中。贺彧紧张的问“我夫人她....”于大夫浅笑“夫人并无大碍,只不过劳累过度,昏睡了过去,大人不必担心。” 翌日,城中传来喜讯,御史中丞贺彧家填了两子,为这年关将近的寒冬又填了些喜气。 “宁儿,我们终于有孩子了,你看看他俩,多可爱。”贺彧怀里的湘宁盈盈浅笑,“公爷为孩子取好名字了么。”“珩澜、珩清,愿这两个小家伙,清澄如水。” 第二章 贺家澜清初长成 自打这贺珩澜贺珩清小哥俩出世后,贺府便一片祥和,老太太有这两个鬼灵精作伴,整天乐的合不拢嘴,瞧着好似之前还年轻不少。 这兄弟俩长得相似,心性儿却差的远远的,哥哥沉稳好静,小小年纪就随了他父亲一身的书卷气,这会儿正乖巧的依靠在老夫人身边,和老夫人一起看着堂下的“小阎王”撒泼,珩清拿着小木剑,挥着肉嘟嘟的手臂,硬是要给老夫人展示一下自己的绝学,老夫人也乐得让孙儿们闹腾,就由着珩清在那里耍,含饴弄孙,暂且不表。 且说书房这边,贺夫人正为处理公务的贺彧研墨,柔声道“今儿府上先生跟我说,清儿哥念书时候又偷偷打盹儿来着。”贺大人并不停下手中挥毫的笔,“人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我瞧着咱清儿也不是潜心念书的料,也不知道我这一介儒生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个小将军的。” “我瞧着夫君也是偏心,一肚子墨水,硬是全送给咱澜哥儿了,到了清哥儿,倒是一点都没剩下。”贺彧朗声一笑,看向贺夫人,湘宁郡主虽然也上了年岁,只是这美貌丝毫不减,反而多了一些韵味,贺彧眉眼弯弯,“清儿喜武,就叫他学吧,省的把他天天锢在学堂,左不过将来贺家有澜儿照应着,我看澜儿可是块读书的好材料。赶明儿我给清儿寻个师傅,要说四书五经我还能指点一二,这刀枪棍棒的,恐怕我还不如咱家清儿呢。” 书房中的笑声如银铃叮咚,丝丝缕缕点缀着贺府大院。 翌日早朝结束,贺彧匆匆截住定远将军“擎皓兄且慢,在下有事相求。”芮擎皓见着贺大人文绉绉的样子,噗嗤一乐“彧兄,你我之间气什么,但讲无妨。”“好,如此便请擎皓兄家中一聚,容我慢慢道来。” 一路上贺彧将贺珩清拜师的事情说了个一二,芮将军也是爽快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本是到贺府叙旧,直接就变成拜师仪式了。这边珩澜珩清二人正在学堂学习,消息来通传二人到前堂见,一询问才知道父亲给珩清带了个师傅回家,珩清自是按耐不住,也不等小斯带路,自己一个箭步便奔了出去,珩澜也自是高兴,终于不用天天看着弟弟一副苦瓜脸央求自己帮他做功课的可怜样子了。 这边珩清一路小跑来到前厅,看见座上内个气宇轩昂的陌生男子,心下便知是自己的“师傅”了,站定向父亲和男子拱手作揖,“珩清见过父亲,见过师傅。”贺彧和芮擎皓一听,皆放声大笑,贺彧嗔到:“你这小子,念书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你如此机灵。”珩清挠头一笑,倒是芮将军大手一挥“好徒儿,我喜欢,哈哈哈。”贺大人看自家小儿和将军投缘,心下欢喜,不再做声,留另两人相互熟识。 过了一会儿,珩澜翩翩而来,恭敬的向父亲与芮将军请安。芮将军见了珩澜,又看了看身边的珩清,一样稚嫩秀气的面孔上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笑着道:“老哥哥啊,我可真是羡慕你,悄悄你这一双好儿郎,我瞧着这澜儿,可真是陌上人如玉啊。”语罢又看向珩澜,“若是侄儿不嫌弃,以后也可以和我学些拳脚,我虽知你好文喜静,但男儿有些武义傍身总是没坏处的。”珩澜看父亲正笑着点头,便向芮将军深作一揖道,“如此澜儿便谢过芮叔叔了。” 贺府厅内,四人相谈甚欢。 第三章 芮府初见 傍晚时分,芮将军从贺府辞别,骑着马漫步在回芮府的路上,远离了欢声笑语的贺府,,余晖下的将军竟一脸忧思。芮擎皓是芮家的二房,膝下只有两个女儿长女芮清杺和庶女芮蓁蓁,眼看着自己年岁也不小了,见那贺家两个儿子煞是可爱,越发想要个男孩来继承家业了。芮家长房有个长子芮旻昱,长女芮清莯,倒是儿女双全。 可惜的是两年前淮南一役,大哥为了救他送上了性命,留下这一双儿女由大嫂独自抚养,从战场回来后,由于芮擎皓也战绩颇丰,便被封了定远将军。芮擎皓的长兄芮擎郅更是一身丰功伟绩,所向披靡的将军,皇帝听闻死讯,也深表痛心,追封为忠武将军,给了大房很多赏赐。但芮府老夫人惊闻噩耗,还是哭瞎了眼。 芮擎皓对长房很是愧疚,毕竟他这些荣华富贵本应该属于哥哥的,甚至他这条命本该属于哥哥的,但逝者已矣,他能做的,只有善待哥哥这一双儿女。两年来,芮擎皓对旻昱兄妹的照顾也是尽心尽力,胜似亲生,可每每看着旻昱二人,他想要个儿子的感情更甚,毕竟二房将来是要有人继承的,不能就没落了吧。 芮府院子里芮清莯姐妹仨人正叽叽喳喳的玩闹着,芮蓁蓁突然开口道,“姐姐们知不知道,前几日父亲带过来两个哥哥,说是收的徒弟,跟着父亲学武呢。两个哥哥长得极像,都是清新俊逸的好皮囊呢,我昨儿只远远瞧了一眼,便觉得忘不掉了。”清莯笑着嗔怪到:“我的好妹妹,你刚多大,就冒出这种浑话,小心让叔父听了,打你板子。”这边清杺跟着笑道:“就是就是。”不过话锋一转:“我听说是贺家的儿子,应该和大哥在一起练武,不过爹爹说只收了一个徒弟,另一个应该是来凑热闹的。”蓁蓁道:“清莯姐姐,你同大哥经常见面,没有见过嘛?”清莯摇头,“我很少去演武场找哥哥,自是没见过。”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听着院外笑声响起,听声音,应该就是芮旻昱带着贺珩清路过。芮清杺道,“这事情就是不禁念叨,说来就来了。”说罢牵起清莯的手“走,姐姐,我们去看看。”芮清莯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清杺拽走了,芮蓁蓁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也快步跟了上去。“见过哥哥。”三人向芮旻昱见礼,芮旻昱笑道,“你们仨今天聚得倒是齐,也好,我来向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贺二少爷贺珩清。”又向贺珩清道:“这是我妹妹芮清莯,表妹芮清杺和芮蓁蓁。” 双方相互见了礼,寒暄了两句,芮旻昱便引着珩清告辞了。去演武场的路上,贺珩清脑海里,竟浮现出刚刚那女子的面容,虽略显稚嫩,但却称得上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只可惜这位姑娘注重礼数,除了介绍时的短暂相视,便敛了眉目,没能再看见她眼中的星辰。 这边见到二人彻底走远后,芮蓁蓁兴奋的向着姐姐们说,“怎么样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真的好帅啊。”清莯看着芮蓁蓁花痴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却没察觉到旁边清杺的脸上也爬上了一抹红晕。“有机会真的应该再见见大公子,那可真真的是皎如玉树临风前。”芮蓁蓁继续道。“好啦好啦,别再继续犯花痴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清莯打趣道,便拿出帕子要给蓁蓁擦嘴。三人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黄鹂在枝头鸣唱着,如这春末的天气一样轻快明朗。 第四章 一眼定情 贺府,贺二少爷到了府中,便直直奔着自己院子过去,推门进去,珩澜正在书案上看书,珩清招手让下人们都离开,关好门,一把扯过大哥的书,珩澜被吓了一跳,嗔怪道“清儿,别闹,把书拿过来。”“别呀贺大公子,你先听弟弟我和你说件事儿呗。”珩澜看着弟弟煞有介事的样子便立刻正色坐好,“怎么了?”谁承想珩清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么严肃干嘛,放松点好不好。” 珩澜也察觉到自己有点草木皆兵,浅浅一笑“说吧,什么事?”珩清翻过桌子,凑到珩澜身边,神秘兮兮道,“哥哥,今天我在芮府,见到一个天仙一样的妹妹。”珩澜嘴角一扯,照着珩清脑袋就来了一下,“让你去习武,你不好好习武,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珩清抱着脑袋,瞪着哥哥,“哥你干嘛,我有好好习武啊,只不过这位妹妹太美了,若是你见了,一定也喜欢,你敢不敢跟我打赌。”“谁要跟你赌这些没用的东西,你有这个闲心,还不如赶紧背背书,父亲说今天晚上抽查你功课。” 说着,贺珩澜从贺珩清手中夺回,继续看了起来,还颇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一听说要抽查功课,贺珩清笑嘻嘻的脸瞬间凝固,蔫蔫的溜了。 珩清不喜读书,倒也不是个笨的,好歹糊弄过了老爹的抽查。贺彧对珩清的功课要求也没那么严格,虽然珩清就比珩澜晚出生一会儿,但老爷子对着这个小儿子,可是万般宠爱。 时光荏苒,珩澜和珩清兄弟二人转眼间,也出落成了郎艳独绝的翩翩公子。 这天晚膳过后,父子三人花园内散步,贺彧问到,“过段时间就要科考了,你们俩可愿意在今年考取功名啊?”“爹,我不想做官,你还不知道我嘛,做官多无趣啊,一大堆公务就算了,官场上内些弯弯绕,听了我就头疼。”珩清一听要科考,赶忙拒绝,贺父一听,胡子没气歪歪喽,瞪着眼睛正要骂,旁边温润的声音传来,“爹,儿子想试一试。”贺彧看了看澜儿在看了看清儿,用手指戳了戳珩清的脑袋,“我真是把你给惯坏了。” 又过了些时日,芮擎皓邀请贺家一聚。听闻此言,这边贺二公子和那边二房两姐妹,自是兴奋的睡不着觉,翌日清晨芮蓁蓁更是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她自是倾慕贺家二位公子,她也更知道她不能放过每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虽说芮家主人并不怎么强调嫡庶之别,但她心里清楚,庶女就是庶女,如果自己不努力,很难拥有像府中正经小姐一样的锦绣前程。 没过多久,两行人都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城南的猎场,芮将军带着两家子一起去狩猎,顺带着散散心,舒活舒活筋骨。芮、贺两家在门楼会了面,一同奔向猎场。刚到了地方,珩清便跳下马车,迫不及待的望向后方,那日芮府一别,竟是再也没有见过那位令他朝思暮想的妹妹。珩澜也跟着下了车,看着弟弟痴痴的样子不禁发笑,也对这位妹妹有了些许好奇,是什么样姑娘让我们这位混世小魔王如此倾心。 正想着,芮家车马停定,最前面的马车帘帐轻佻,清莯一袭锦缎蓝衣,自马车中探出身来,步摇上坠着的小小宝石轻轻晃动,折射着末春柔和的阳光。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第五章 定亲 这一眼望去,珩澜竟觉呼吸一滞,他自觉无心关注情爱之事,每日只泡在书卷里,也曾随父亲参加过各种宴会,倾国倾城的姑娘也是见过的,却是没见过这般吸引他目光的女子,这到底是为何。 疑惑中只见清莯下了车,回过身去,伸出了手,扶着紧随其后的清杺,清杺身着桃粉缎对襟襦裙,细细辨来,那容貌竟也不比清莯逊色,到底为什么芮清莯竟能黏住兄弟二人的目光呢,正想着,芮家三姐妹已经全部下了车来,芮清莯向车夫盈盈一笑,三姐妹便兴奋的说起话来。 是了,内种内敛沉静,心细随和,干净从容,自信却不张扬,原是这些气质,吸引着他的目光。“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珩清回过神来,对着哥哥说。 珩澜自诩也是饱读诗书,想形容一下眼前的姑娘,却一时语塞了起来,只得喃喃道:“是个温润如玉的姑娘。”珩澜咧嘴一笑,“那是,我看上的人,怎么会有错。” 许是被注视的久了,清莯有了些感觉,向这边转过头来,与珩澜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像是飞溅的碎浪落在了柔软的沙滩上,在本不该落脚的地方激起涟漪,这一眼,好久,久到珩清和芮府姑娘都察觉到了异样,清杺将清莯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没想到姐姐有一天竟会如此失态。”说着,清杺姐妹二人便笑了起来,清莯耳根红红的,笑而不语。 且说芮擎皓待着一行人进了猎场,贺珩清嚷嚷着要向师傅展示一下自己的所学,贺彧并不擅长骑射,珩澜也对狩猎没太大兴趣,二人便待着一应女眷在林子里挑些小物练手,倒是芮将军,齐二公子,芮旻昱三人策马扬长而去,留下一路飞尘。一日下来,宾主尽欢。 夏日,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开始了,芮家旻昱和贺家大少爷都成绩优异,送选参加乡试。秋闱之时二人又双双中了举人。旻昱、珩澜二人皆是读书做官的好材料,踏实又肯用功,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这日珩清正伏在桌上斗蛐蛐儿,珩澜一阵风一样推门而入,脸上的笑容让珩清觉得大哥可能是中了状元。 “哥,这连春闱都没开始呢,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珩澜显然是跑着回来的,气喘着说,“祖母和娘答应我向清莯姑娘提亲了。”珩清手里的小木棍无力的掉在桌子上,突然,珩清拍案而起,对着珩澜吼道:“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欢她,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让祖母去提亲,你怎么知道芮清莯到底喜欢谁?啊?”贺珩澜被弟弟这冲天的火气整得发懵,原是珩清一直便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与芮家三姐妹都相谈甚欢,打成一片,甚至还和芮二小姐兄妹相称。在此之前,他也向弟弟表明过自己的心意,怎么这会子珩清又突然爆发了? 珩清虽玩世不恭了些,人确是正直善良的,这些时日以来,借着在芮府练武的机会,珩清千方百计接近清莯,为博美人一笑更是用出了十八般武艺,可对方还是拒绝了他的爱意,始终内样淡淡的,保持着合乎礼法的距离,亲切又生疏的浅笑。珩清也想娶她,但是他也知道,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清莯不爱他,硬把她捆在自己身边,只能让两个人都痛苦。但是珩清并不放弃,依旧围着清莯绕来绕去,他相信就算是块儿石头,也会有被自己捂热的那天。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半路截胡了,也难怪珩清如此激动。 “她喜欢你么?”珩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静下来,问道。 这会儿珩澜也纳过了闷来,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珩清看。 他怎么会不认得,这是她的玉佩。 怔怔的坐了下去,珩清有气无力道,“如此,最好。” 第六章 贺彧之死 这边贺夫人来提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芮府,芮老夫人高兴的握着清莯的手道,“祖母我虽然眼睛瞎了,可这心还透亮着呢,珩澜是个好孩子,把你交给他呀,祖母放心。”闻言,清莯羞赧的低下了头。 “小姐,小姐,贺夫人上门为贺大少爷向清莯小姐提亲了。”芮清杺正在梳妆,丫头跑进来说到。其实对这个结果芮清杺并不惊讶,大姐和贺珩澜相互爱慕他是知道的,“还有别的消息么?”芮清杺问道。“没有了,清莯小姐正在老夫人院里叙话呢。”芮清杺摆摆手,让丫头下去,心里一阵失落,她以为贺夫人今天不仅仅是为了贺珩澜提亲,应该还为贺珩清来向她提亲。 这么多日子,贺珩清总是‘机缘巧合’的出现在她面前,又是逗她们开心,又是带好吃的分享,她的一颗芳心,早就系在这个俊朗且古灵精怪的贺二公子身上了,她才不相信每次遇见都是巧合,这贺二公子也定是心中有意,可既是心中有意,为何不一起提亲了呢。芮清杺思索着,许是自己年岁较姐姐稍小一些,贺家打算再等两年吧。如是道,心中的委屈便平定了大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委任贺珩澜为监察御史,芮旻昱为左骁卫将军,望爱卿恪尽职守,不负圣心,钦此。” 听闻这个消息时,芮清莯正在绣着嫁衣,身边的大丫鬟沉璧倒是按耐不住排着手道:“太好了,大少爷和贺大少爷都是朝廷命官了,我家小姐以后的好日子肯定是过不完了。”清莯嗤笑道,“你呀,还是这么不稳重。” 大婚的日子将近,芮、贺二府皆喜气洋洋。这日早朝结束,贺彧神色匆匆回到贺府钻进书房,这一忙便是到了午时,贺夫人将饭菜备好,来到书房门外轻轻的扣了两声门,便推门走了进去,“夫君,午膳备好了,我们......”话没说完,见到贺彧正伏在案上小憩,贺夫人便收了声音,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取下挂着的薄毯,想给贺大人盖上,蓦地,手中的毛毯哗然而下,随着毛毯一起坠在地上的还有贺夫人,她的夫君,根本就不是睡着了,她夫君的眼睛里,鼻孔里,嘴里,分明溢满了鲜血,她的夫君,死了! 赵湘宁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摊坐了多久,她的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告诉自己这是梦,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颤巍巍的抬起头,却又碰上了贺大人满是献血的脸。贺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响,她不记得她是怎么离开的书房,再次醒来时,看着床上的的帷幔,她甚至还想安慰自己这是一场梦。 乌云黑压压的笼罩了贺府,谁也不会想到,正值壮年,事业有成的贺大人居然会暴毙,仵作来查时,贺大人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偏生五脏六腑都破坏殆尽。贺府中,本来准备张挂的红色绸带,也通通被撤了下来,换上了凄婉的白色。 翌日早朝,监察御史向皇帝奏明家父辞世,一时间朝堂众人表情各异议论纷纷,皇帝的眉毛也是拧成了一个结,他知道贺彧最近发现沧州贪墨一案牵连重大,前两日还奏请亲自去沧州一趟,日前就出了事,定是不简单。 在当前朝廷的统治集团中,大皇子和六皇子势力最大,皇帝年迈,又迟迟不立太子,朝中大臣便纷纷站起了队,皇上虽不喜,却也无可奈何,往日里重要的朝政,只能交给像贺、芮两家这种只听命于皇帝的中立势力。朝中局势看上去风平浪静,其实早已动荡不安。皇上不喜欢皇子们拉帮结派,但是他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皇位传承兹事体大,为了他赵家的江山,他一定要慎重。 眼下众皇子之中数他的长子赵宸逸和六子赵瑾瑜最为出色,皇帝也对此二人十分青眼,便把这二人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但沧州事发,皇帝敏锐的察觉到这和这皇位之争有关,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允许自己的宝座被觊觎,这是龙之逆鳞,便下令让御史中丞秘密追查此事,无论最后得出此事是哪一方势力在主导,这一方势力都不可能再名正言顺的坐上他那梦寐以求的宝座。而贺彧之死,与此事定然脱不了干系。 第七章 子承父业 下了早朝,贺珩澜请求单独觐见皇帝,皇帝心中也有事未平,便应允了下来,君臣二人在偏殿相会。王公公确认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掩好门,恭顺的站在了皇帝身边。珩澜顺势跪下,“皇上明鉴,请允许臣追查臣父死因。”家父身亡,珩澜必须守孝三年,到时候不紧父亲的死因无法追查,恐怕这朝堂也是变了天了。 “爱卿平身,”皇帝缓缓道,“朝堂之中,爱卿不是说,仵作查验,你的父亲是暴毙而亡么。”“皇上明鉴,家父正当壮年,平时饮食起居有臣的母亲湘宁郡主一营照料,向来康健,绝对不会无故暴毙而亡,何况仵作查验后告诉臣,家父虽未有中毒迹象,五脏六腑却皆受到重创,定是武功高强的奸人所害。”“贺彧爱卿为人处世向来公正和善,深受百官爱戴,那会是谁对贺爱卿下如此毒手呢。” 皇帝自然不能放心把重任直接交给一个毛头小子,便试探到。“启禀皇上,家父的确为人和善,从不与人结仇,臣斗胆,朝廷之上如今风云变换,贺家满门对皇上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家父虽为了朝中局势并未与微臣讲,但微臣知道父亲一定在调查什么,而且一定有了眉目,不然不会被人痛下杀手,臣母鸡告诉臣,家父本想过几日去沧州一趟,定是与所查之事有关联,现在家父已逝,大业未完,臣相信臣父九泉之下不会瞑目,臣请皇上相信微臣,臣愿意接替父亲未完之事,替皇上分忧,也可使臣告慰家父在天之灵,以全孝道!” 贺珩澜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半个字没提复仇之事,好似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忠义孝道,皇帝眉结微松,心想这贺珩清倒是个有勇有谋的,便道:“既然爱卿如此,朕便不能拂了你的好意,你的父亲的确是在帮朕调查沧州贪墨一事,但调查后发现沧州之事牵涉深广,千丝万缕,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你可想好了?”“臣愿为皇上分忧。”“好!贺珩澜,真准许你不必守孝三年,七日后便着手沧州一案,赐你通行令牌,调查之时大小官员一应配合,任何进展,直接向朕汇报。” 这边芮旻昱下了早朝,直奔妹妹庭院,清莯正和沉璧挑选着嫁衣花样,芮旻昱拍门而入,把二人都唬了一跳,芮清莯看见大哥的脸色,便知事情不善,递了一个眼色,沉璧掩好了门。芮旻昱拉着芮清莯的手坐下,“妹妹,你要做好准备。”芮清莯的心如锤鼓,“哥哥但说无妨。”“贺大人过世了,你可能暂时,没法嫁给珩澜兄了。”芮清莯一怔,怎么会,贺大人好好的怎么会。失神了一小会儿,芮清莯清醒过来,贺大人的死并非巧合,贺家现在定然是十分狼藉,而他未来的夫君贺珩澜,此时更加需要支持与安慰,她不过是需要等待夫君守孝三年,如果这点事都不能为珩澜做,她也不配为贺家的妻子。“哥,我知道了,珩澜那边最近应是手忙脚乱,你无事时一定要去帮衬一下。”“妹妹放心,我与珩澜珩清二人亲如兄弟,一定会照顾他们的。”旻昱见妹妹冷静下来,又是安慰了一阵,告辞离去。 贺珩澜回到家,前厅里贺珩清正与母亲跪在灵堂前垂泪,珩澜向父亲深深叩了三下头,拉起弟弟走进侧室。贺珩清眼里全是血丝,喷薄出的怒气立刻吞噬所有的悲伤,“哥,我定要他全家给父亲陪葬!”这一句话几乎是贺珩清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一定要内些害父亲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贺珩澜看见弟弟这样,也按耐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拳头攥的紧紧的,骨节咯吱吱作响,但他还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清儿,仇我们一定会报的,但你要先知道,害死爹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贺珩清仿佛气球被瞬间捅破一般泄了气,泪眼汪汪的望着哥哥,“哥哥,你知道是谁对不对,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杀了他!”珩澜摇头,拍着珩清的肩膀,将今日与皇帝的对话告诉了他,“父亲为了保护我们,并没有将他调查的内容告诉我们,但是如今父亲出事,不为父亲报仇枉为人子,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让内些恶人为父亲陪葬。” “沧州路远,你一人前去,我怎可放心,让我同你一路吧。”芮府,芮清莯不舍珩澜分别,呢喃道。“这一路定不会太平,婚约延迟,我本就有负于你,怎能让你再跟着我冒险,你放心,珩清同我一起,他可是得了你叔父的真传,定能让我们平安无事,你就安心的在家等我回来,对了,贺府内边,我与弟弟不在,也多劳烦你照应一下。”芮清莯自是一一应下,不提。 次日清晨,贺家兄弟二人便成马车出了府,向着沧州方向出发了。这边马车刚离开贺府视线,暗中一个黑影便扬长而去。“主人,贺珩澜贺珩清已经乘着马车离开了。”“呵呵,”一声冷笑,“我倒想看看这两个乳臭为干的小孩儿能掀出什么风浪来。” 这边车夫赶着马车来到城外七里亭,车上闪下三个人,为首的商人打扮,但却身长八尺,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紧跟其后的那位应该是护卫了,手持一把刀,身材与那位商人相当,却俨然生出一种侠骨风流之气,只不过上半张脸却被一个漆黑的面具遮住,幽不可测。最后的一位是个小斯,抱着行李,稚气未脱,实在是娇憨可爱,与前面两位的气场完全格格不入。 且说三人下了马车,马车却并未停留,径直去了。三人在路边牵了早已备好的马,向着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第八章 渝州之行 “公子,老爷当初决定要去的地方是沧州,为什么我们要去渝州呀?”询问的正是那小厮,贺莘本是和大少爷身边的一个书童,因生的机灵善良,一直被贺珩澜带在身边,这次出行为了掩人耳目便带了他同来,二则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母亲也能安心些。 贺珩澜转身看了看二人,珩清面具下的眸子也透露出疑问的神情,贺珩澜微微一笑,道,“我们的确是去沧州,但既然内些人能时刻知道父亲的动向,就一定有本事知道我们的动向,就这么前去沧州,想查出什么来还真是难如登天,此外,我在父亲的遗物中找到了一些来往信件,”贺珩澜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父亲此前一直与渝州一位推官有书信往来,看内个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父亲的第一站应该也是渝州而不是沧州。” 马蹄声阵阵,贺珩澜继续道,“渝州沧州都隶属湖广,皆为富庶之地,这么个好地方,湖广的三司能放任手下们这么中饱私囊而坐视不理?要么就是这些小人物后台太硬了,要么三司这帮人也一直在同流合污。”珩澜叹了口气,“沧州之事如此猖狂,既已惊动圣驾却还不收手,定是湖广上下官官相护,我们去了,恐怕也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不如先去渝州碰碰运气,我看过那推官的信,倒像是个正直的好官,希望他能告诉我们想要的答案。” 这边六皇子在陈贵妃处吃茶,陈贵妃生的貌美,再加上本身就很年轻,肤若凝脂、面如芙蓉,再加上那些用金子精心打造的饰品,通神的贵气不住的散发出来,怪不得在这后宫之中荣宠不衰。 六皇子邪魅一笑,脸上的轻狂之色毫不加掩饰,在母妃面前,他一向如此洒脱,“堂堂御史中丞都说暴毙就暴毙,我想弄死他那两个崽儿,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陈贵妃知道儿子是个心细隐忍之人,只不过现在只有他们母子两人便放松了些,却还是皱着眉头道“瑜儿,既然这件事皇上已经决心要查,即便杀了贺家那两个小子,还是会有人继续查,到时候若是派一些个咱们动不了的人反倒更麻烦,现在正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一个弄不好,引火烧身,我们之前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母妃,孩儿知道了,孩儿会注意的,您放心,他们什么都查不到。” 这边六皇子回府,小斯前来禀报,贺珩澜一行人抵达沧州后便找了家酒店歇下,时而遣小斯去街上买些当地小吃特产带回酒店,并无其他动作。六皇子哈哈一笑,“我还真以为他们是去为父报仇了,原来也是拿着朝廷的公款吃喝玩乐去了,不知道贺彧这个老头子知道他的儿子这么争气该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哈哈哈。”转身又对小斯说道,“让他们继续给我盯紧了,一举一动都不能落下,否则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 珩澜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到渝州,见到了信中的推官,推官名为李翰文,年纪与珩澜兄弟相仿,眉宇间那一点正气,让和贺珩澜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子信任之感,道明来意后,李推官先是一惊,迅速将门锁好,这才问到,“我听到的消息是大人您去了沧州,怎么?”“我见到了你与父亲的信,看样子父亲当时也是要先来找您,兹事体大,我们不敢贸然通知您,便使了伎俩脱身,贸然拜会,还望推官见谅。”“什么见谅不见谅的,”听到贺珩澜提到贺大人,李推官忍不住又红了眼眶,“我本是贺大人的学生,入朝为官,本就是为了让家乡的百姓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这偌大个湖广,官官相护,逼良为娼,无官不贪,我一个小小的推官,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偶然之间我听说老师正在追查沧州一事,多年来我在这边为官,也大概了解些湖广的局势,便联系了老师准备帮助老师调查,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猖狂至如此。”李翰文拳头紧攥着,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翰文兄,你放心,我们一定让内些恶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珩清说道。 双方在相互了解之后,李翰文向兄弟二人介绍了湖广的形式,湖广的三司本来分掌着湖广的权利互相牵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但两年前,承宣布政使司意外身亡,新上任的使司便和都指挥使司沆瀣一气起来,起初,提刑按察使司尹添爵还在向圣上弹劾,但没过多久,尹家的大女儿,皇宫里的尹嫔失足坠湖溺亡,尹添爵便不再上书,也不再过多插手政务,整日里眼观鼻鼻观心,由着另两位去胡闹,慢慢的,整个湖广大权就全部集中在都指挥使司一人身上,而沧州知县,则是这位都指挥使司的亲弟弟,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自己亲哥哥,这位知县便由着性子在沧州胡闹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偏生这两兄弟感情极好,无论弟弟段瑞捅了多大的篓子,哥哥段成都会替他收拾烂摊子,早先还有沧州百姓到三司府门前击鼓鸣冤,那鸣冤之人最后却都没落的好下场,百姓们也只能都自认倒霉。这段氏兄弟的后台,应该就是六皇子,京中势力大多拥立大皇子,六皇子需要足够的力量与大皇子抗衡,不得不把手伸到这些地方上来,收敛钱财增加实力,却是苦了湖广千千万万百姓,虽生在富庶之地,却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第九章 万民状 贺珩澜大致了解了湖广形式,但他总觉得,父亲的死,绝对不仅仅是调查贪墨一案如此简单。湖广的形势错综复杂,想让真凶认罪伏法,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正想着,李推官突然抓住贺珩澜的手臂,“贺兄,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贺珩澜一怔,“但讲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原来在贺珩澜一行人到达渝州的一周前,渝州发了水灾,渝州本来就贫富差距极大,大水一冲,内些穷人的草屋被奔腾的洪水摧枯拉朽全部冲垮,流离失所,疫病在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之间蔓延。“这些百姓们所得的疫病本是可以治好的,两天前朝廷拨下救济款,原本是用来买药和救济品散发给灾民的,但是被这三司和知府贪的一点不剩,内些富人和官府为了防止疫病感染居然直接将染了疫病的病人活埋了,我出言制止,他们却威胁我做好本职工作,我无可奈何,只能先买些药品给内些病的不是很严重的百姓,但这沧州城的百姓太多了,我…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了。”“这帮畜生,谋财就算了,居然还害命。”贺珩清握紧了手中的刀,“我们得赶紧制止这些恶人,如若不然,这渝州城的百姓还不被屠戮殆尽了。” 傍晚时分,渝州城北山下,所有患了时疫的百姓都被隔离在一起,婴儿的啼哭声,老人的叹气声,女人的抽泣声,男人的咒骂声,和着萧瑟的晚风,好不凄凉。这边一队衙役正押解着一队患病较严重的百姓走向深坑,准备活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无尽的绝望,其中一个年轻的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孩,仿佛睡得正酣,若是仔细辨认,便能发觉那婴孩已经没了呼吸。衙役不耐烦的催促着,用棍子狠狠地戳着他们的后背,用蛮力促使他们走的更快一些。将这些无辜的人们一脚一脚踹入深坑的衙役就好像是在玩投壶游戏一般,没有一丝怜悯与迟疑。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觉得背后一痛整个人便向前倒去,一头栽进深坑里,一声哀嚎没叫完,便叫坑里的泥土糊住了嘴。其余衙役吃了一惊,直看着一位一袭黑衣的少年散发着杀气站定,这帮压抑一个个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也就欺负欺负这些手无寸铁的平头老百姓,真的遇见了高手,全都吓得不会走路了。 为首的那位衙役最先镇定下来,双拳难敌四手,他们这么多衙役,还能怕了这一个人不成,便怒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呐!”这边看守百姓的衙役听到呼喊,自知出事,便都提起刀赶了过去,霎时间,贺珩清被一众衙役包围。这边百姓正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迎面疾步走来两个人,为首的气宇轩昂,一见便是个贵人出身。贺珩澜对着百姓说道,“大家不要怕,我是监察御史贺珩澜,我们是来救大家的,朝廷本来给大家拨放了救济款,可是全都当地官府贪墨了,大家得病本来是可以治好的,但是救济款被吞,我一时没有办法凑到足够多的药,所以我只能先奏请朝廷,再拨一批钱款,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再向官府追讨,让他们还回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贺珩澜看向贺莘,待贺莘从怀中掏出纸张和印泥,又道,“这是一份万民状,如实的反应了渝州百姓们的状况,希望大家能在万民状上签字,我将把它作为证据呈给圣上,洗刷大家的冤情!”贺莘拿着万民状向前递给百姓们,这些百姓本以为自己已是将死之人,突然之间一位贵人出现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活着,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纷纷在万民书上签字。另一边贺珩清和衙役们缠斗起来,贺珩清虽武艺高超,却不想伤人,只将一个个扑上来的衙役打到深坑里,有个机灵的衙役见黑衣人武艺高超,便直想开溜,转身时发现了这边签万民状的人们,心下惊到大事不妙,趁乱迅速溜走,跑回府衙报信。 贺珩清干净利落的解决完战斗,这边贺珩澜也将万民状收好,连同通行令牌一同交给贺莘,“一定要快,一定要亲手交到皇上手里。”贺莘郑重应下,回身上马,绝尘而去。“哥,你这么快就把身份暴露出来真的没问题吗。”“六皇子不是傻子,即使我们不暴露,他也很快就会察觉端倪,与其被他发现,倒不如杀他个措手不及。” 六皇子府中,赵瑾瑜果然已经发现,一巴掌甩在小厮脸上,小厮失去平衡,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嘴角一股股鲜血往外涌,“废物,你们都是废物,连两个人都看不住。”又狠狠的踹了小厮一脚,“滚,去给我找到这两个人,明天天亮之前,要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哪,全给我提头来见!”小厮被这一顿揍,哪里还站的起来,连滚带爬出了正殿。赵瑾瑜一拳狠狠地锤在桌子上,茶杯上的盖子被震落在地,在清脆声中摔得稀碎。 第十章 我在这,谁敢动我哥哥 衙役一路猛跑,及至府衙门外,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眼前的景象,吓得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昏死过去,府衙走水了。滚滚的浓烟随着风扩散,知府大人和李推官正指挥着所有衙役救火,那满脑肥肠的渝州知府正伏地哀嚎。这时,李推官看见了他,“杵在那干嘛呢,赶紧一起帮忙啊!”小衙役刚答应,正准备去拿水桶,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有着重要任务的,赶紧又奔向知府大人,李推官挺身挡住小衙役,满脸怒气地说:“平日里偷奸耍滑也就算了,都这个关键时刻了还不赶紧去帮忙!”衙役说话直喘,“不是的李大人,出,出事了,那边难民营来了三个人,打伤了我们的兄弟,还让内帮难民每个人都签了字,小人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啊!”李推官假装一惊,“你可看清是什么人。让难民签字又是要干什么?”“额….小人为了赶紧报信,跑得匆忙,并不知….”“你能干好什么事!”李翰文痛斥道,“还不赶紧去灭火!”小衙役如蒙大赦,立刻加入了救火的人群中。 李推官又听着这位知府大人哀嚎了好一会儿,方才如火烧眉毛一般跑上前去将衙役所报一事叙述了一遍。渝州知府自知大事不妙,立刻从人群中揪出一个衙役吼道:“快传我的令,关闭城门!无论任何人以任何理由用任何方法都不许放行,违令者杀无赦!” 天还未亮,贺莘一路狂奔来到皇宫门前,翻身下马,取出通行令牌。门口的侍卫见了令牌,也不敢拦,就这样,贺莘通过层层关卡向金銮殿奔去。贺莘还未跑到地方,六皇子府一位侍卫来报,“启禀主人,渝州的探子来报,贺珩澜一行人应该是到了渝州地界,还有…”侍卫迟疑了一下,但见到六皇子的表情已经极为不耐烦,赶忙继续道,“还有,贺珩澜身边的小斯进宫了,带着御赐的令牌,咱们的人也不敢拦他。”听完侍卫的话,六皇子怒极反笑,“哈哈哈,好啊,你们可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有出息啊,可真是不枉我养着你们这么多年,啊?”话毕,眼神骤然发冷,“滚。” 没拦住内个小斯,渝州知府估计也是活不成了,罢了,也从来没指望着内个窝囊废能有什么本事,好在从没将希望寄予在这等废物身上,我还真是低估了这两个人的能力,六皇子如是想着,“也罢,闹吧,得意吧,你们也笑不了两天了。”六皇子嘴角向上扯,扯出一个完全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眼神中阵阵阴冷之气喷薄而出,“告诉段指挥使,可别亏待了两位少爷,可一定要尽好他的地主之谊。” 王公公听到殿外嘈杂的动静,皱了皱眉,推门而出,看见一个小厮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那小厮看见王公公,眼睛一亮,“王公公,小人知道惊扰圣驾是死罪,可眼下小人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上奏,人命关天,王公公仁慈,还请通传一声!”说罢,咚咚的磕起了头。王公公也不拿捏着,转身进了殿内,不一会儿,又自殿内出来,“进来吧。” 贺莘跟着王公公进了殿内,皇帝正一身便服,斜靠在榻上,手中端着一杯清茶,幽幽的茶香飘出来,让人身上的倦意瞬间被卷走七七八八。“何时如此着急啊。”待贺莘行完礼,皇帝才缓缓开口问道。贺莘从怀中掏出万民状,将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的上奏给皇帝,眼瞅着皇帝舒展的眉毛一点一点的系在了一起。 渝州。这场火真是够大,直至了半夜,才将将扑灭,一众衙役瘫坐在地上,动也不想动。渝州知府看着自己的府衙,烧成了这个样子,又是瘫在地上一阵哀嚎,有突然想起来昨晚的事,转身问道,“昨晚上城北内些闹事的人呢,抓到了吗?”“这…昨儿府衙中的衙役们都忙着救火,腾不出来人手,下官也不知道城北情况如何。”李推官恭敬道。 城北山下,坑底的衙役费了好鼻子劲才从坑底爬上来,一个个狼狈不堪。发现袭击他们的内个人不仅没走,居然还和另一个长得一样的人在给灾民分发食物,为首的衙役只觉得血气上涌,就差直直喷出一口老血而亡了,但刚才对方一个人就能把他们锤的落花流水,众人也不敢再放肆。“你们两个扰乱公务,还袭击官差,已经触犯了律法,跟我们回衙门一趟吧。”官差们虽然心里惧怕着,但这么多年横行乡里惯了,没由来的就养出了一股子傲气,所以语气并不和善。贺珩清一听,火气就上了头,刚才一个个都被打的哭爹叫奶奶,这会子又来耍什么官威,一步迈出去就要继续教训这帮制服流氓,吓得一众人连连后退。贺珩澜拽住贺珩清,摇了摇头,左右他们都是要去府衙的,无所谓同谁一起去了。贺珩清看着衙役们一个个蹭着泥土、惊恐万状的脸,心中不屑,啐了一口,但他向来听哥哥的话,便没有动手。“走吧,难不成还要我给你们带路啊。”贺珩清鄙夷的说。众衙役这才回过神,留下一部分人看守百姓,另一部分人准备出发。渝州城的百姓都知道,渝州府衙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甭管你有罪没罪,但凡进去了,就得脱层皮,能不能活着出来全靠运气。 “二位恩公啊,您可千万不能跟他们去啊,二位恩公身手了得,赶紧走吧,衙门内个地方去不得啊!”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开口,这衙役头子本就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听见这老者多管闲事,抬起脚狠狠地就踹了过去,“你这糟….”脚还未落下,衙役头子便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身体也是短暂的失重,整个人飞了出去,连同那未说完的后半句话,狠狠地坠在了地上。“我看在我哥的面子上饶你一次,没想到你还变着法的求死,真让人搞不懂。”贺珩清潇洒的掸了掸衣摆,微微一笑,全然没了刚才的肃杀之气,且再看刚才那张俊俏却骇人的脸庞,此时竟完完全全是个顽皮得意的少年,透露着几分单纯与天真。贺珩清向着哥哥一眨眼,贺珩澜也是被自己弟弟这古灵精怪的活宝逗笑了,那笑容就像是三四月间的春风,吹拂的人心暖暖的、痒痒的,让人不自觉得就沉溺其中。 贺珩清又对着百姓们说道“乡亲们放心吧,这些酒囊饭袋为难不了我们,我这就和哥哥去将那狗官亏欠你们的银钱讨要回来,你们就等好吧。”语毕回身,左手搭在贺珩澜肩膀上,几分俏皮道,“哥,有我在,这帮人连你一根儿头发丝儿都碰不着。”贺珩澜发笑,“你哥哥我是武艺与你相差甚远,但若是对着这些大肚囊们都要弟弟你保护,岂不是无颜再做贺家子孙了。”兄弟二人笑着扬长而去,身后的衙役们一脸黑线。为首的那位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没有很大呀??”。 第十一章 我乃监察御史贺珩清 看谁敢轻举妄 贺珩澜和贺珩清二人随着官差回到府衙,这几个衙役看着一地狼藉,惊得差点下巴脱臼,贺珩清看了眼满脸写着人间不值得,狼狈不堪的渝州知府,心里头一阵畅快,要不是因着哥哥是官场中人,官场又诸多讲究,贺珩清定是要狠狠嘲笑一番这个哭天抹泪的知府大人。带头的衙役将二人带到知府面前,“就是你们二人在城北闹事?”渝州知府立刻换上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人啊,一人给我打他六十大板。” 这位知府大人还沉浸在府衙被烧的的悲痛之中,懒得与二人纠缠,这一顿板子下去,这两个公子哥还不连家里花园子种了几棵树都吐露出来。城北来的这帮衙役,刚被这兄弟二人羞辱,眼瞅着有机会能出口恶气,上来就要将二人按在地下。要说这些官差,正儿八经的本事一个不会,欺软怕硬一个个倒是练得炉火纯青,这群人自知向着这位黑衣公子下手简直是自讨没趣儿,转眼瞅着旁边这位,虽是一模一样的面容身段,自上而下却散发着随和温润的书卷气。打定了主意,几人交换了眼神,一同向贺珩澜扑去。 且说贺珩清听了知府大人命这些衙役打他们板子,终于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群手下败将,谁给他们的勇气。刚准备来一场华丽的正当防卫,却没料到这群人竟然齐齐的向着哥哥冲了过去。贺珩澜好似早有所准备,眼瞅着一位已经扑了上来,张牙舞抓的向着他的双肩按去,霎时间已经近在咫尺,贺珩澜左腿向斜前一迈,侧过身来,却状似无意的将另一条腿留在了原地,这回轮到这衙役准备不及,被贺珩澜一绊,直愣愣扑在了地上。身后的衙役也都被唬了一跳,没想到这位书生竟不似他们想的一般软弱可欺。 贺珩澜收回脚,面庞上柔和的笑意不减,直好像是位兄长看着群不更事的小孩玩闹一般。贺珩清在意识到这帮人要对哥哥不利后,迅速飞身而起,横在贺珩澜身前、目光一凌,直让这些人后背发凉,“没事吧,哥哥。”“放心吧,他们伤不了我。”贺珩澜虽是没事,但贺珩清这回是真真正正的发怒了,他右手握紧了刀把,准备告诉这帮人企图伤害他哥哥的代价。贺珩澜敏锐的察觉到了弟弟身上升腾的怒气,立刻将手覆上了贺珩清的肩,在他耳边沉声道,“珩清,大事要紧。”贺珩清听哥哥之言,迟疑了一下,深深吐出一口气,压抑住奔腾的怒气,又用那嗜血的眼神环视了身边众人,确认每一个都收到他的警告之后,才将刀放回身侧。 贺珩澜转向渝州知府,这位大人自打渝州任职以来,就没见过这么猖狂的人,“你们这是想造反吗!”他吼道,脸上的赘肉也随着这一吼抖了两抖。“知府大人,在下并不想造反,你也看见了,地上这位兄台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与在下并无关系。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我朝历来有规定,凡察狱之官,必备五听,大小案件,皆需证据确凿,切莫轻易动刑,屈打成招。在下被带过来之后,一句话都未曾同大人讲过,大人就这样想要在下的半条命,莫不是这府衙被烧了,连同着知府大人您心中朝廷的规矩也烧没了。”贺珩澜一番话,噎的渝州知府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好一会儿才愤愤道,“不过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小生,今日我便告诉你,在渝州,本大人就是规矩!全都给我上!今天不拿下这两个人,你们全都给我脱了这身皮,回家种地去!” 一众衙役唰的围了上来,将二人裹的里三层外三层,李翰文一见形势不妙,想要上前阻止,贺珩清也已经宝刀出鞘守在哥哥身前,贺珩澜却冷静的自袖中取出官印,亮给众人,“我乃监察御史贺珩澜,奉皇命巡查湖广地区政务,看谁敢轻举妄动!”随着贺珩澜掷地有声的讲完话,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不知道是被这原本温润如玉的公子突然狠厉的语气震慑到,还是被奉皇命而来的监察御史的身份惊吓到,直是过了好一阵子,这帮人才将求助的目光投给渝州知府,而李翰文也才长舒一口气。 第十二章 危机 渝州知府原本以为这只是两位有钱人家爱多管闲事的公子哥,一听到居然是奉命巡查的钦差,慌了下神,又想起李推官所说,这二位可是让一众灾民签了字,心下大叫不好,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二位将难民的签名带走,好在他早叫城门戒严,纵使这两人武艺高强,守城门的那些士卒可不是吃素的,一队的守卫,还敌不过这两个毛头小子。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将那份签名销毁掉。 这边渝州知府心下思索着对策,贺珩澜看着他的表情,将这人心底的盘算已经猜得七七八八,微微嗤笑,他还是信得过贺莘的,不出意外,贺莘现在应该已经带着圣旨在返程的路上了。渝州知府仿佛已经打定了主意,恭敬道,“贺大人既是自京城来到渝州,一路风尘仆仆,不如随下官一同去驿馆休憩一下,也好让下官给贺大人接风。” “不必了,”贺珩澜知道他不怀好意,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我是奉命来监察政务,一日不完成皇上的托付,便觉寝食难安,所以也不必整这些虚礼耽误时间,倒不如直入主题,速战速决,我可以赶紧回去复命,知府大人也会畅快一点,对吗。”这最后半句话的语气,仿佛已经预见了这渝州知府的结局,只叫渝州知府脊背发凉。“这…贺大人说的有理,是下官疏忽了。”“如此,便劳烦知府大人把渝州府衙近些年账目寻出来,我需要核对一番。”渝州知府也不是个傻的,这大小账目,都做好了手脚,纵是要查,也是查不出什么来。便爽落的差人去取。要说府衙这火着的档案重地一应是没烧着,反倒是这位大人平日里休憩的厢房这边烧的就只剩骨架子,这渝州知府也知道此次走水绝不是天灾,但眼下也腾不出经力来调查,只想着等糊弄过这位亲差,再来好好算算这笔账。 趁着衙役们去翻找账目的间隙,渝州知府对着贺珩澜道,“不知御史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真是下官的罪过,只不过不知道二位来渝州监察政务,为何到了城北那荒凉之地,引出了这么一番误会,还被这帮没有眼色的下人冲撞到了,这还好是没伤到二位,不然下官可担待不起啊。” 贺珩澜知道他想探一探城北之事的虚实,也不回避,“说到城北,我倒有几件事想问问知府大人,我们顺路经过城北,正见到你这一队衙役竟要将百姓们活埋,还好阻止及时,不然不知道多少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化作了鬼魂。知府大人可知道这件事?”渝州知府自然是知道的,但他哪里能承认,便故作气愤道,“什么!还有这等事!”说罢,还转头愤恨的瞪了身后众人一眼,继续道,“平日里这些衙役看起来倒还老实,没想到私下里竟然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的确是下官让这些染病的难民都集中到城北的,下官这也是为了整个渝州城的安定才如此做的,谁知道这些衙役竟然……许是那些难民病的太严重了,所以才不得已…御史大人您也知道,这役症一旦爆发,赔上的便不只是这几个人的性命了…” “这么说,你这狗官还觉得他们做得对喽?”说话的是贺珩清,“这些灾民得的不过是普通的瘟疫,若是用些药材及时救治并不致死,你们凭什么就这样随随便便了结了他们的性命?朝廷听闻渝州水患,第一时间就拨下钱款赈灾,钱呢?药呢?”贺珩清本来将怒气硬生生压了下去,结果这会儿又是越说越气,手死死地握住刀鞘,隐约可见跳动的血管。 这时候衙役也将账册带了过来递给渝州知府,知府又将账册恭敬地递给贺珩澜,道,“这赈灾的银两自然是买了药品和救济品发放给灾民了,大人您也知道,渝州人口众多,一发起灾来,灾民也是不计其数,有些灾民领不到物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贺珩清冷笑,“有些??何为有些??这些灾民可是连药渣子都没见到过。” “您说笑了,这怎么会,许是内些灾民穷酸惯了,见着御史大人仁慈,便想着诓骗大人,谋些好处。这才让您产生了些误会。” 贺珩清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脸皮如此厚之人,父亲和哥哥一直都清廉爱民,他原本以为,这些官员纵使贪腐了些,也应该爱戴百姓,却没想到,这些贪官污吏竟是如此的视人命如草芥,却还能振振有词的为自己辩驳,已经将自己毕生所学的粗话酝酿完毕准备开骂,哥哥却提前开了口,“是不是误会我心中明了,百姓心中明了,我相信知府大人心中也明了。”渝州知府这边还讪笑着,下一句话却听得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当然,我们心中明了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让皇上心中也明了。” 贺莘又是一阵策马狂奔,片刻不敢耽误,他着实是担心自家二位公子的安危,虽说大少爷是朝廷命官,但山高皇帝远,万一这些人对公子们做些不利之事……贺莘不敢再往下想,只得又向着马屁股狠狠抽下两鞭子,绝尘而去。及至渝州城门,贺莘看见出城方向被守卫围的水泄不通,定是那渝州知府已经知晓了城北一事,好在他当初跑得快,才没有被困在城中。 进城之路并未被封死,贺莘与二位衣着俭朴的农民擦身而过,听到二人正在议论。 “不知道渝州城又出了什么大事了,所有人都不让出城了。”“谁知道呢,我今儿本来是要去串亲戚的,看这架势,还是改日再来吧,免得亲戚没串成,把自己小命搭进去了。”接着又是一阵唏嘘。 贺莘并未停留,直奔渝州府衙而去。刚至路口,便见府衙门前一阵嘈杂,一众衙役竟然围着二位公子动起手来,时不时传出阵阵惨叫。 这些衙役对贺珩清自是小菜一碟,但是对于贺珩澜,他虽会些拳脚功夫,但对方人实在是太多了,几招下来,渐渐觉得吃不消。贺珩清很快发现了哥哥的异样,这些衙役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那便不能怪他不够仁慈了。 电光火石之间,鲜血飞扬四起。 这些衙役原本是想生擒两人,如今看来,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境地,便也握紧牛尾刀,狠狠砍过去。 贺珩清虽然为贺珩澜严严实实的守住了身后,但他身前的攻势也并不弱,这边刚防住一把砍下来得刀,转眸又看见另外一把向自己劈了过来。 第十三章 好啊,你们居然算计我 眼看刀锋与自己近在咫尺,本以为避无可避,贺珩澜却觉得被一股巨力向后一拖,就踉跄的站到了贺珩清的身侧,贺珩清举刀一挡,硬生生拦住那已经劈下的刀锋,抬脚照着胸口一踹,化解了这场危机。但眼瞧着贺珩清因着急救人而留下的防守破绽,这帮衙役立即再次挥起刀来。 “全都给我住手!”贺莘觉得这大概是他这一辈子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圣旨到!” 这帮人再次错愕的闻声看过来,这一夜他们简直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贺莘将圣旨高举至半空,金灿灿的圣旨与初升的太阳散发出的橙红色的光芒交相辉映,散发着一阵阵神圣不可侵犯的庄严。这些官差面面相觑,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贺珩澜认真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弟弟,终于松了口气,袖口下紧紧攥成拳头的手也终于稍稍放松,却依然微微颤抖着。是他太莽撞了,本来他们可以相安无事的等着贺莘带圣旨回来再给这个狗官颜色,但贺珩澜心里也是气急了,虽然不似弟弟那般戾气外露,但还是一时没忍住逞了口舌之快。李推官应该没告诉内个知府他们本是有三个人,知府以为证据在他们身上,这才动了杀念。 只要皇上没得到证据,日后在为这两位随便编排一个死法,再加上上边有指挥使司给兜着,这个知府稳稳当当做下去应该是不成问题。贪墨可是重罪,若是皇上知晓,怕不是不仅仅自己小命丢了,他的妻儿老小也定要跟着遭殃。 “渝州知府史自高听旨!”贺莘见众人没有反应,又大声道。还是李推官最先跪下听旨,渝州知府见李推官跪下,也反应了过来赶忙跪下。见其余众人也窸窸窣窣跪了下来,贺莘这才继续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渝州知府史自高贪墨钱款,残害百姓,死不足惜,着押入死牢,秋后问斩,史府钱财,悉数充公,布施百姓,以抚民心。府上男丁皆流放边关,女眷发卖为奴,钦此。” 渝州知府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美人在侧的睡着回笼觉,怎么今天就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贺莘见渝州知府久久没有动静,便道,“史大人,别愣着了,接旨吧!” “不可能,不可能。”史自高不相信眼前这一切,他明明已经下令阻止所有人出城,怎么会有人带着证据出去?还带了圣旨回来?证据不是在那两个人身上吗?一连串的疑问直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贺莘几乎是将圣旨塞到这个已经痴呆了的知府手里的,他可没心情在这里耗时间,他家公子还在地上跪着呢,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想着,又从怀中掏出另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有渝州府衙李翰文,廉政爱民,又检举有功,现破格提拔为渝州知府,望恪尽职守,不负皇恩,钦此。” 听了这道圣旨,李翰文与史自高具是一惊。其实李翰文是很有才华的,即使在渝州这种政事混乱的地方,还是踏实努力的为百姓办实事,政府克扣钱款,他还常常用自己俸禄补上,只不过即使是有能力,这渝州知府也是不会上奏举荐的。所以这么多年,仍只是一个小小的推官。其实早些年前贺彧想提携他去京中做官,但是李翰文拒绝了,他放心不下渝州的百姓,他在,还能尽量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护一护这一方平安,他不能走。 李翰文自知这是贺家兄弟暗中帮了他,他承了贺家父子太多的恩情。感激的向兄弟二人望了一眼,叩谢圣恩,接了旨。 知府大人,哦不,现在应该是罪臣史自高,史自高见了眼前这一幕,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这是被这些人算计了啊,这场火恐怕也是这些人干的,不然怎么会烧的这么巧。“好啊,你们居然算计我!” 史自高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大叫一声,张牙舞爪的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身边一个衙役的牛尾刀就挥舞着向贺珩澜砍去。 第十四章 珩清,听话。 眼看着史自高已然发疯,打算鱼死网破,贺珩清便抄起地上的刀,打算亲手处决了这个混蛋,旁边的衙役这回也是难得的机灵了一会,迅速上前控制住了他。只见史自高被几位衙役攥住双手动弹不得,只能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嘴里还不停喊着,“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贺珩清才不会管他那狰狞丑陋的模样,只提着刀走去,这史自高看着贺珩清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全身坠入了无尽的冰窟之中,直让他战栗不已,他又喊道“你不敢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渝州知府!你不能杀我!” 贺珩清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低沉的笑了一声,便抬起手准备了结了他的性命,为那些死去的百姓陪葬。 “珩清。”贺珩澜的呼唤骤然打断了贺珩清的戾气,“让他接受律法的审判,让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他为他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不要脏了你的手。”贺珩澜沉吟了一下,“也不要让他死得如此痛快。” 李推官赶忙道,“来人,将罪臣史自高压入大牢,听候审判。” 史自高就这样疯疯癫癫的被带走了,嘴里还喊着,“哈哈哈我就说你不敢杀我吧,我是渝州知府,哈哈哈。” 贺珩清这才将刀收好,转头看向贺珩澜,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却没了后话。贺珩澜向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弟弟虽然自幼习武,却是从来没真的动手伤过人,刚才为了保护自己,动了真格,现在冷静下来,定然心有余悸。他这个弟弟,明明心底也是那般的柔软善良,偏偏总是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弟弟努力向着自己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贺珩澜心里一阵酸楚翻涌,这一切明明才刚刚开始,他却连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他这个当大哥的,也真是太无用了一些。 又拍了拍贺珩清的后背,贺珩澜这才对着李知府道,“李兄,这渝州大小账目,我皆要细细查阅一番,还劳烦李兄帮衬一把。”“贺兄说的哪里话,这本是我应该的。” 贺珩澜向着李翰文微笑示意,回身对着贺珩清说道,“珩清,你先和贺莘回栈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和李知府将这个案子善后一下,天黑之前一定回去。”“哥,我…”这帮衙役刚才还想对哥哥不利,贺珩清怎么放心让哥哥一个人留在府衙,刚要拒绝,贺珩澜便又用柔和却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听话。” 贺珩清只能诺诺的应下,贺珩澜看着弟弟答应了,又转过身去小声的对贺莘说道,“一会儿陪二公子到了栈后,你去买一些压惊安神的药,煎了给二公子服下,好好陪着他,等我回来。”贺莘应下,便随着二公子一道离开了。 这边史自高被处决的消息不胫而走,渝州上下被压迫的百姓们个个喜形于色。可是,家家欢喜几家愁,原本湖广地区各个州县,经过六皇子多年苦心经营,已经全部被自己的人控制,而沧州渝州这两个富硕之地,更加是使他实力大增,眼下就这么被贺家二人断了左膀右臂,六皇子只觉得头上的青筋直突突,原本还想着如何再推荐一个心腹去渝州做官,没想到皇上居然两道圣旨连下,自己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老不死的,还真的是老奸巨猾。” 第十五章 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夜深,柔弱的灯光映着烛火,照的墙上的影子斑驳陆离。贺珩清已经睡下了,均匀起伏的呼吸声让这夜色更沉了些。贺珩澜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从怀中掏出清莯送给他的那块羊脂白玉,借着微弱的光在手中细细摩挲着。 “我等你回来。” 贺珩澜不觉就想到了那日分别时的情景,她就站在那里,轻轻的吐出一句我等你回来,却包含着多少牵挂与不舍。“清莯,等我回来。” 贺珩澜将玉佩放在胸口,微微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了城南猎场初见时的画面,浮现出了他科举高中时家人欢呼雀跃的画面,接着,又是父亲死的那天,最后,又是今日。世事无常,他不过也是这天地间沧海一粟,如何才能翻手为云?今日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凶险。 贺珩澜突然有些后悔,他不该让弟弟卷入这一切,他不应该让弟弟和自己一样陷入危险之中。可是,凭他自己的力量,可以完成这一切吗;不让弟弟参与进来,那些人会放过他吗。贺珩澜转过头去,看着弟弟熟睡的面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会。 这世间人心险恶,即使你恪守本分,也会有人来招惹你。我们总要经历很多事情,变得越来越丰富,直到一一柔滑圆润,无坚不摧。 不觉中,贺珩澜的思绪,随着淡淡月色飘向了远方。 临近清晨,睡梦中的贺珩澜突然被一阵细碎的声响惊醒,起身一看,只见贺珩清紧攥着被子,额头上汗珠密密麻麻,鬓角也已经被染湿。“不要,不要,哥哥…爹!”贺珩清大叫着惊坐起来,看见哥哥就站在自己面前,终于长舒一口气,一头扎进贺珩澜怀里,“哥…”。 贺珩澜就任由贺珩清抱着自己,用衣袖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其实贺珩澜平时研究起学问来,挺能侃侃而谈的,却每每情到深处之时,就变得不善言辞起来。他想开口安慰弟弟,又知道平时弟弟总把自己武装成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定时不想让自己柔软的一面被人看见,但他又实在心疼,半晌,才缓缓开口,“别怕,哥哥在呢。” “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不会。” 翌日,辞别了李知府,三人便启程想着沧州进发。湖广可真是个好地方,这一路上水光潋滟,山色空蒙,湿润柔和的风夹杂着青草的香味,仿佛可以吹过人的灵魂。贺珩澜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这许久未得到过的轻松惬意。若是一切都如现在这般,该多好。 贺珩清跟在哥哥身后,无心欣赏美景,只觉得有一丝丝尴尬。自打昨晚被噩梦惊醒,又被哥哥哄着睡下,贺珩清便觉得自己小魔王的颜面扫地,打早上开始就有些有意无意的避着哥哥。太丢人了啊喂。我贺珩清什么人?贺府小二爷!天不怕地不怕!做噩梦就算了,居然醒了之后还要求安慰??面子呢?脸呢?情何以堪?贺珩清自己在心内腹诽着,眉毛都要拧到一起去了。 其实贺珩澜早就看出来自己弟弟内点小心思了,但也不会去提,越是多说,就越是让这位小魔王心里头难堪,明明就比自己晚出生了一刻钟,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吗,为了保护着自己想保护的人,让自己变得强大,将脆弱柔软的自己用坚硬的盔甲武装自己,用颤抖的手保住自己的所爱之人,告诉他们,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他们都用这种方法爱着,呵护着对方。但其实贺珩澜很想,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贺珩清可以不用这么累,可以完全释放自己的天性,就像儿时那般,告诉他,哥哥,我害怕。 骨肉至亲,便是如此吧。 第十六章 这小屁孩怎么阴魂不散 芮府,芮擎皓坐在书房中,看着面前书案上的请帖,脸色变幻复杂。大皇子每年都会邀请一众武将去秋猎,以此来‘增进感情’。只不过每年邀请的人都是那些与大皇子亲近的武官,今日却将请帖下到了他芮府,芮擎皓的眉头拧成了结,这是大皇子向芮府伸出的橄榄枝,去,一不留神就会步入这场皇室之争;不去,难道大皇子就能这么罢休吗。 沧州,贺珩澜三人到了到了城门,被一个小厮拦了下来,小厮道,他是沧州知府段瑞派来迎接御史大人的,段大人因为公务繁忙不能亲自前来迎接,便遣了他在此等候。三人随着小厮到了驿馆歇下,贺珩澜叹到,“段氏兄弟既然能够得到六皇子的青眼,就绝不会是等闲之辈,眼下段瑞已然有了防备,再想查出什么,恐怕不会容易,我们,该从何下手呢。”兄弟二人陷入了沉默,一筹莫展起来。 贺珩清是个坐不住的,思索了一会儿,便和哥哥说想去街上溜达溜达,贺珩澜只道了声注意安全,便由着他去了。 沧州的确是个繁华之地,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贺珩清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着,突然身后阵阵喧嚣,一众行人迅速闪到一边避让,一辆马车就这样从路中间飞驰而过,风吹着马车上的窗帘摆动,隐约可见那马车内一男一女做着一些污秽之事,直直让街边众人都捂住了双眼。待马车不见了踪影,一众行人便各自做起各自的事情,就好像刚才无事发生一般。 贺珩清心下疑惑,这人也…太猖狂一些吧,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不顾廉耻?便向着身边吆喝着卖凉糕的妇人道,“请问,您知道刚才马车上的那位是什么人吗?”那妇人听了他的问题后,却并不理他,只管着自顾自的吆喝,贺珩清怔了一下,便心下了然,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块凉糕,那妇人一边包着凉糕,一边低低的道,“公子不是本地人吧,车里内为就是咱沧州知府,可是个惹不起的人物,我瞧着公子是个心善的,日后见着了,可得躲着点他。” 贺珩清拖着那份凉糕,却没有心思吃,湖广这帮地方官员,一个赛着一个的不是东西,六皇子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连自己的属下这般作恶,都不管不顾,,他现在还只是个皇子,若是当上了皇帝,这天下,怕是要乱了啊……这边贺珩清思绪还在九霄云外飘着,突然觉得手上一轻,立刻回了神,只见自己面前一位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少年,正举着他的凉糕,得意的看向他,说道,“这位公子,我看你若有所思,可是有了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让小弟我分担分担?” 贺珩清看这面前的这个小子,虽然穿的寒酸,但倒是十分干净,怕是那个穷人家的孩子饿得不行了,出来混口饭吃,也不想多做纠缠,他还想赶紧回去把今天这一幕告诉哥哥呢。便向着这位道,“与你无关。”说罢,径直就要离开。谁知道这小子得了凉糕还不罢休,见着贺珩清要走,扭过身子又将他拦住,“哎哎哎,公子别急着走啊,我瞅着公子生的实在是好看,小弟我见过这世间青山灼灼,星光杳杳,秋雨淅淅,晚风慢慢,却觉得哪一件都抵不过公子眉眼间的星辰。公子若是不嫌弃,与我做个兄弟如何啊。”贺珩清实在是觉得好笑,这位看起来胸无点墨,没想到还是这般能说会道,便笑着看向他道,“做兄弟就算了,姑娘,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家吧。” 柳如浔只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个公子的笑容里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见贺珩清已经走出去好远,赶忙追了上去,“公子留步!公子留步!”贺珩清黑线,这小屁孩怎么阴魂不散,“还有何事?”贺珩清问道。 柳如浔先是打量了一下自己,这才冲着贺珩清道,“我刚刚才和你说了两句话,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个姑娘?”贺珩清却不说话,只将停在这姑娘脸上的目光缓缓向下移,在胸口处顿了一下,又抬眼看向这位姑娘,眼神中写满了‘懂了没?’。柳如浔虽然没读过书,却机灵得很,眼下哪里还有不懂的道理,赶忙捂住胸口,“你你你,你个登徒子!” “我登徒子?姑娘怕不是忘了谁刚才一上来就就说我好看,还要做我兄弟的呢?”柳如浔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姑娘,男女有别,还请你自重,告辞。”说罢,贺珩清转身快步离开。柳如浔看着手中的凉糕,朝着他喊道“兄弟!你的凉糕。”贺珩清并未回头,只在空中摆了摆手。“还未问兄弟尊姓大名啊!…啊?…喂!” 第十七章 弟弟居然凶我?? 次日清晨,贺珩澜就来到了渝州府衙查阅卷宗,即使知道这些账目已经被做过手脚,贺珩澜却并不气馁,反而一页页检查的更仔细。他坚信,只要是假的,就一定会留下破绽。就这样,太阳升起又落下,贺莘实在是忍不住了,蹑手蹑脚的进了里间,轻声道,“公子,您这都看了一天了,歇一歇明日再看吧,外头天都黑了。” “天都黑了?”贺珩澜惊诧的抬起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喃喃道,“都这么久了啊。”“可不是,您这一天饭也没吃,查案再重要,您也得照顾好您的身子啊。”贺珩澜看着贺莘焦急的模样,柔柔一笑,“知道了,我们这就回去。”贺莘连忙欣喜的答应了,贺珩澜又道,“对了,珩清呢,他今天去哪了。” “原来哥哥还记得我这个弟弟呀。”话间,贺珩清也挑帘进了屋内,笑着看向哥哥,“我还以为哥哥心里头只有查案,把我这个弟弟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贺莘向着大公子道,“公子,你今天在里间查案,二公子怕有人对您不利,在外间陪了您整整一天呢。” 贺珩澜心里一阵感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我…我们回家。”贺珩清看着哥哥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再为难哥哥,笑道,“好,回家,可快饿死我了。”贺珩澜这边也赶忙起身,可身子还没站直呢,就突然觉得眼前漆黑一片,四肢也麻木的不受控制,硬生生的又跌坐回椅子上。 贺珩清听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回身,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不轻,窜上前去,神色焦急,“哥你怎么了!”贺珩澜这边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没事,今天坐的太久了,刚才起身又有点猛,这才如此,并无大碍。”听到哥哥没事,贺珩清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胸膛中锤鼓一般的心跳声。将哥哥从椅子上架了起来,才不管贺珩澜嘴里一直念叨着的,“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我真的没事了。”一路凶神恶煞的搀着哥哥回到了驿馆。 饭后,二人在院中小坐。空气中弥漫着不易察觉的低气压。贺珩澜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看着贺珩清那张和自己较劲的冷冰冰的脸,又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挣扎半天,贺珩澜才想到,往日里都是弟弟惧他,向来听他的话,今日怎么两人角色对调了,不行,不能这样,打定了主意的贺珩澜刚想开口,便听到弟弟幽幽地道,“以后不许你这么查案。” 贺珩澜好不容易给自己提拔起来的气势就这么被弟弟一句话浇没了,又不知所措了起来。 “嗯。” “明天你不许去了,好好休息一天。” “不行。” 刚说完不行,贺珩澜就觉得自己被弟弟的目光盯得动弹不得,只好又道,“我就去半天。” 双方这才相互妥协。贺珩清见哥哥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心中丝丝窃喜,问道,“你今天有查到什么吗。”贺珩澜听到案子的事,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沉声道,“没有,大小账目,全都滴水不漏。一点突破口都找不到。”说罢,脸上又浮现出些许愁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贺珩清蓦的起身,“好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明天我陪你去渝沧湖散散心,说不定就能相出什么头绪了呢。”贺珩澜刚要笑着答应,突然想到了什么,那笑容就那样僵硬的挂在了脸上,眼神也变得幽深莫测起来,“怎么了,哥哥。” “渝沧湖,那可是个盐湖啊。”贺珩澜自顾自的碎碎念道,“对啊,我朝每年的用盐基本上都来自渝沧湖。要说这渝沧湖,不仅产盐量高,还景色好……”贺珩清自顾自说着,贺珩澜却一句都没听进去,‘盐湖,产盐,这沧州可是产盐大省,账本,盐商…’一个个词汇在贺珩澜脑海里穿梭,突然间,贺珩澜站了起来,把那里自我陶醉的贺珩清吓了一跳,“我知道了,我好像找到这账目中的问题了!” 第十八章 肺腑之言 “珩清,明天拜托你一件事。”“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啊,跟我还那么见外。”贺珩澜嘴角上扬,真的是不管什么时候,他这个弟弟都能把自己逗笑。“好好好,我错了,你明天去一趟渝沧湖,去打探一下渝沧湖每年的产量。”“你是怀疑…”“对,今天我所查的这些账目虽然看起来都没问题,但刚才你那么一提,我突然觉得,这账目中官盐每年的产量都有些不对劲,也许这就是一个突破口,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没问题,交给我吧。” 这边贺珩清刚应下来,却又想起什么,有道,“不行,我去了,谁来保护你啊。”贺珩澜看着弟弟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心下想,他这个弟弟,有的时候聪明的不行,有的时候却总是一根筋把自己绕死,“你放心吧,我在府衙里面带着,他们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府衙里面动手的。” 听完哥哥的话,贺珩清才意识到自己的脑子有多短路,亏他今天还溜溜的陪了哥哥一天,差点无聊到发疯。 翌日一早,贺珩清将贺珩澜送到府衙门口,待贺珩澜离开视线后,便动身去了渝沧湖。 渝沧湖岸,人群熙攘,湖的东岸是生活在此或是在此地游玩的百姓们,而湖的西岸,则可以看到大片大片正在晾晒的盐田。自东岸继续向前走,可以看到道路一侧一座极为豪华的宅邸—钱府。钱百万便是这沧州最大的盐商,一直做着官盐的生意,可谓是家财万贯。贺珩清在茶馆坐下,伺机打探钱百万的消息。府衙之中,贺珩澜也将所有官盐的进出账目翻了出来,仔细查看。 京城。 芮擎皓还是参加了大皇子举办的秋猎。一行人骑着马走在林间路上,大皇子走在最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和旁边的武将说这话,时不时瞥眼瞧一瞧在队伍中后方的芮擎皓,芮擎皓既然是要避嫌,自然不会巴巴的往前凑,于是就在后边慢慢的踱着,心情复杂。及至林深处,众人便四散开来,各自狩猎,等到傍晚再到林子北边汇合,比一比谁的战利品更多。看着众人各自策马离开,芮擎皓也立刻扬起马鞭,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但还没走两步,听见身后赵宸逸的声音响起,“我刚瞧着芮将军好似兴致不高,还担心来着呢本想着等众人散了来询问一下将军,没想到狩猎一开始,将军便走得如此之快,看来是我多虑了。”芮擎皓心中一惊,立刻降低了速度,向着大皇子恭敬道,“殿下说笑了,能与殿下同游,臣自是高兴都来不及,只不过臣平时独来独往管了,今日同僚众多,有些不适应罢了。”“哦?”大皇子一笑,“我没想到,叱咤沙场芮将军,还会有这这样一面,怪不得往日我举办的大小聚会,从不见芮将军参加,我还以芮将军对我有什么意见呢。” 芮擎皓简直觉得冷汗都下来了,“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一向仁政爱民,功绩卓著,微臣怎么会有意见呢。”赵宸逸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直向他喊道,“芮将军,看那边!”芮擎皓看着大皇子指的方向,一直灰溜溜的野兔正在跑着,大皇子却并没有开弓的意思,这时候芮擎皓也不能继续装傻了,架好弓箭,嗖的一声,只见那箭矢从野兔的勃颈处射入,扎在了泥土里,野兔连挣扎的机会还没有,就重新投胎去了。二人引马停下,大皇子身边的小厮立刻跑去草地里寻找猎物。 “好箭法!芮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真可惜我没一早见过芮将军这一身功夫。”“大皇子谬赞了。” “哎,我说芮将军,今日你我一同狩猎,本是开心之事,你不要这般拘谨,我有那么可怕么?”芮擎皓真的是后悔来了,大皇子这话让他怎么接,有?? 大皇子笑了笑,他原本也没想着让芮擎皓回答,兀自说道,“其实我原本并不喜欢狩猎,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但我十四岁那年,差点遇刺身亡,自那之后,我便勤习武艺,因为我要保护好我自己,你们总见到我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不知道我日日也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其实芮将军,我很羡慕你,你这一身武艺,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祖国,保护百姓,如果有机会,我还真的想像将军一般,痛痛快快的上阵杀敌。” “将军,此地就你我二人,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让你担惊受怕,芮将军虽是武官,但是却是个聪明之人,如若不然,也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你一定知道我邀请你来秋猎的目的是什么,芮府一直不参与皇位之争,如今朝堂动荡,将军你想要明哲保身,自然不是坏事,可是我想要告诉将军的是,你我皆是这苍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总会迫不得已的被卷入旋涡之中,即使你只想划好自己的船,也要问问这天气随不随你的意。” “将军你既然知道我的欲望,我希望你也能知道我的志向,我要的,不仅仅是这一个太子之位,我要的,是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我既然要得到这个位置,就一定会承担起这个位子应该付出的责任,现如今我与六皇子两人一同竞争,我相信将军对六皇子私下的所作所为不会没有耳闻,没有证据到父皇面前告发他,不代表他没有做过,他骗得了父皇,但他骗得了你我,骗的了朝中大臣,骗的了百姓,骗的了天下吗。” “你早晚要在我二人之间做出选择,逃避是没有用的。即使你一直保持中立,六皇子若是有朝一日即位,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赵宸逸射出一支箭,准确的命中了猎物。“我不会逼你,我希望你自己想清楚。如果有幸你我二人能再次一同策马扬鞭,我会向天下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 说罢,不再理会身边的芮擎皓,绝尘而去。 “殿下,不过是收拢一个将军,至于让您如此费尽心力吗。”大皇子身边的小厮轻声道。 赵宸逸轻佻一笑,“杀人易,诛心难。” 第十九章 武功高就是了不起 芮擎皓望着大皇子离去的背影,终于长舒一口气,他没有想到,大皇子今日竟然如此坦荡、推心置腹的向他道出心中所想,他原本以为大皇子会威逼利诱的让他站队。其实在大皇子与六皇子之间,他一定是希望大皇子成为太子的,六皇子阴险,留不得人,甚至他也清楚贺兄的死与这位表面仁义的六皇子脱不了干系,但是为了保证芮府上下的安全,他才迟迟不肯站队,他冒不起这个险。今日大皇子一番话,却让他动摇了,没错,即使是他不参与皇室斗争,日后若是六皇子即位,难道会放过他们这一帮老臣们吗?所以现在他只能赌,赌大皇子赢,赌他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沧州。 贺珩清在这里守了半晌,钱府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而对面的工人,将一包包晒好的盐搬入仓库,盐场外的官差也是恪尽职守,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哥哥昨天说了,官盐的账目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此的话,倒卖私盐最好的环节就是在这些盐还没入库之前,既然没入账,这账目也自然不会出错。可眼下这帮衙役守在盐场,贸然进去打探必然会打草惊蛇,反而给哥哥添了麻烦,倒不如就在这里静观其变,你钱家财大气粗,几日不做生意可以,那些贩卖私烟的盐商不知道能不能像你一样沉得住气呢? 晚间,贺珩澜回到驿馆,却发现贺珩清不在,问了贺莘才知道,贺珩清下午回来传话,说他今天晚上在渝沧湖盯一晚上,看看这些人晚上有没有什么举动。贺珩澜小坐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寻出那日贺珩清为了掩人耳目而戴的面具,又带上件披风,起身出门了。 茶馆早就关门了,贺珩清坐在茶馆的阁楼顶,注视着盐场与钱府的一举一动。夜色愈来愈浓,渝沧湖畔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贺珩清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敛了呼吸,却看见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走了过来,笑容不自觉的浮现在脸上,贺珩清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在了贺珩澜面前,贺珩澜被他给吓了一跳,直直往后退了两步,贺珩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冒冒失失,笑嘻嘻的给哥哥赔罪,然后一把摘下贺珩澜脸上的面具,扣在了自己脸上。这兄弟二人出门在外时,贺珩清总带着面具,也无他,本来这兄弟二人的长相已经很招眼了,再将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露出来,目标太大,所以贺珩清每次都把脸遮上。 “我哥哥这么好看的脸,怎么能被这面具盖住。”贺珩清一面带着面具一面说道。贺珩澜刚想一拳头锤在贺珩清脑门上,对他的油嘴滑舌表示不满,却只觉得身体一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茶馆的阁楼上。 好吧…武功高就是了不起。 “查到什么没有。”贺珩澜一边将手中的披风披在贺珩清身上一边问道。贺珩清却只气馁的摇了摇头,“没有,钱府和盐场,什么动静都没有。”贺珩澜叹了口气,“渝州上下都知道我们来查案,这些日子自然把尾巴都藏得好好的,一时没动静也是正常。我们再努力努力,无论是多好的伪装,都会露出破绽的。”“嗯。” 二人都不再说话,享受着这难得平静的夜色。 月沉平野尽,星隐曙空残。 第二十章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赖账,嗯? “你能做到吗?”沧州城的一个小酒楼内,柳如浔抱着一丝丝怀疑的态度,盯着眼前这个身着暗纹锦服,一脸桀骜不驯的男子,问道。 “这位小姐,‘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既然小姐不相信我,那我走喽。”话虽然这样说着,但男子脸上却没有一点怒意,笑着将手中的本子扔在桌上,起身就走。柳如浔见此人走的如此果断,吓了一跳,忙阻拦道,“哎哎哎,你回来,谁说不信你了,不信你的话,我找你干嘛。”男子这才满意的坐了回来,将本子又拿了起来放在手中把玩。 柳如浔心中腹诽,要不是见这人功夫好,她才不会拜托这个无赖事情呢。还有,为什么自己女扮男装这件事,每次都这么快被发现。想着,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口袋,“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你看看够不够。”男子见到柳如浔忍痛割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甚,存心想‘调戏’一下这个有意思的小姑娘,“啧,小爷我好歹也是个一等一的侠,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又掂量一下桌上的钱袋,‘我觉得不太够。’ “喂,你打劫啊!”柳如浔其实只是假装套一下,没想到这位还真的狮子大开口,气的只想上去锤他的头,但看到那人眼睛微眯,怕他又这么转身走人,只得压下火气,略有些委屈巴巴的道,“那你开个价,只不过这些真的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剩下的,以后再补给你。”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赖账呢,嗯?”男子将脸凑了过来,用一种欠扁的语气道。柳如浔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夹杂着酒的醇香的气息扑在她脸上,虽然她一直是个混不吝的‘假小子’,但是从来没离男人这么近过,只觉得身子一僵,尴尬的别过头去,连生气都忘记了。“我…我…” 柳如浔只觉得自己简直是脑袋进了水,才会和这种不正经的人谈生意,“你爱信不信!”说着就上去抢男人手里的本子,男人灵巧一闪,柳如浔就抓了个空。见着眼前的小人儿真生气了,男子便不再逗她,笑着道,“哎哎哎,你干嘛,别抢。”顺手将本子揣进胸口,“别看不起小爷,小爷我是内中见钱眼开的人吗?”男子又将桌子上的钱袋扔给柳如浔,拍了拍胸口,“有这个就够了。” 说完,便起身快步离开,只幽幽剩下一句,“等我的好消息哦。” 六皇子府。 “所以这芮擎皓到底答应没答应赵宸逸呢?”问话的是六皇子,用着一种全然不同于在皇帝面前的,邪魅狂卷的语气。 伏在地上的暗卫小心的说,“这…狩猎期间大皇子和芮将军单独在一起待过一段时间,属下怕暴露,没敢靠的太近,未曾听清二人说的什么,不过没过多久,大皇子就自己一个人骑马走了。” “哎,”赵瑾瑜仿佛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你说,我养着你们这帮饭桶,有什么用呢?”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黑衣人,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一般,吓得黑衣人立刻将头重重的扣在地上,“属下无能!” “哼。”六皇子从鼻腔中挤出一丝哼笑声,“下去吧,本皇子今天心情好,不想见血。”那暗卫听到后眼泪都要下来了,赶忙道了声谢主子恩典,便匆匆的逃离了。 “你说,赵宸逸会用什么方法笼络芮擎皓呢?”赵瑾瑜漫不经心道。“属下不知。”如若不是这声回答,屋中的丫鬟一定以为这里只有六皇子一个人,回答的这位,是六皇子手下的暗卫首领,也是六皇子的心腹,只见他没有一丝表情,目不斜视,如果六皇子不主动问他话,他就会一直杵在那里,不发出一丝声响。即使是回答六皇子的问话,语气也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赵瑾瑜却是对他的冷淡一点也不在意,兀自道,“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我赵瑾瑜都会得到芮府的支持,我亲爱的大哥与我比,总是差了点君主该有的杀伐决断,对吗。”说罢,又发出一阵狂傲的笑声。 第二十一章 旧事 酒楼中,柳如浔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心下想道,这人除了那张嘴不正经的让人想给他撕下来之外,好似有那么一点点侠骨风流的嘛。收回思绪,她从胸口中掏出一支款式老旧的发簪,虽然廉价,但是通体的银还发着明亮的光泽,定是被主人日日精心擦拭的。柳如浔盯着手中之物,眼中流露出一阵阵悲伤之色,紧接着,那悲伤转化为了恨意。 滔天的恨意。 望着它,过往的一幕幕,如滚落山崖的巨石一般撞击着柳如浔的脑海。他的父亲本来是沧州府衙的一名衙役,就因为一句‘大人,我觉得这案子还有很多疑点啊。’就因为这一句话,被段瑞命令他的手下活活打死!死不瞑目!年幼的她还在等着父亲回来一起吃饭,等回来的,却是父亲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的母亲,如麻雀一般卑微而壮烈的女人,在府衙门口击鼓鸣冤,她要给她的丈夫讨回公道。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对着府衙指指点点。 内个恶人,他出来了。 她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母亲百般凌辱。甚至纵容手下撕扯母亲的衣服。 她看见母亲绝望的吼着、叫着。 她看见原本那些看热闹的人们一个个散去。 她的母亲再也承受不住这一切的屈辱与绝望,捡起已经掉落在地上的发簪准备与那个混蛋同归于尽。 …… 那天的雪好大好大,大到连母亲滚烫的血液都无法将它融化。 “娘,我们回家好不好。”“娘,我们回去吃饭吧,我再也不挑食了。”“娘,您看看我,娘我害怕。” …… 柳如浔本来是想到酒楼混些残羹剩饭填饱肚子的,还没到酒楼门口,就看见酒楼外熙熙攘攘围了一些人,借着娇小的身躯钻到里面,柳如浔便看见正在和三个纨绔子弟对峙的叶凡,这三个公子哥儿,仗着家里有钱,整天吃喝嫖赌、横行霸道。看眼前的情况,一定又是在仗势欺人了。 “你知道爷爷我是谁吗?”左边那位极其不忿的开口道。柳如浔视线又转到被挑衅的男子,那男子笑的灿烂,“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敢跟爷爷我地盘上撒野!给我上,打得他老妈都不认识他!”左边那位被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还有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他这么说话,招呼身后的小厮就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这边小厮们收到命令,大喝着就冲上前去,男子却一脸不屑的轻点脚尖,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了三人身后,“我倒想看看是谁被打的连老妈都不认识。”说完,也不等三人反应过来,便是一阵拳打脚踢,直到三人脸肿的和那饲养的动物一般,哭爹告奶奶的求饶,才收了手。身前的小厮赶紧将主子拉回来,这位真是太生猛了,一点下手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小厮们心里叫苦,这些日子他们别想安生了。 这三位饲养动物躲在小厮身后,便往远撤变喊道,“你给爷爷我等着!你会后悔的!” 第二十二章 兄弟,地上有点滑 “好,我等你们哦!”这男子嘲讽十足的喊着。周围人看着这三个恶棍被揍,心里也是一阵痛快,纷纷到,“少侠好身手啊!”“干得漂亮!”“打得好!” 男人用着一点都不谦虚的表情抱拳说着过奖,柳如浔听他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看了看他怀间的佩剑,又想到他刚才的轻功,这位应该是一个武功不逊的江湖人士,说不定他能帮她完成她一直没完成的事情呢。 “兄台好身手啊!一看就是位江湖豪杰。”柳如浔上前道。“嗯~这位兄弟好眼光。”男子笑的愈发灿烂。“那是自然,我不仅能看出你是个江湖豪杰,还能看出你是一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英雄。”男子被夸的直飘,“小兄弟,没想到你眼睛不大,眼神儿挺好呀。在下叶凡,敢问兄弟尊姓大名?”柳如浔心中白眼一翻,“柳如浔。” 叶凡仿佛被夸的心情大好,拉着柳如浔就一同进了酒楼,嘴上还念叨着,“今儿兄弟你就敞开了吃,我请。”柳如浔本来还想着借着什么机会开口,没想到这位也太不见外了。 叶凡本来就是嫉恶如仇的人,听了这沧州知府和他的手下干的那些恶事,早就忍不住为民除害了。“那为什么不先把沧州知府内个狗官干掉?”叶凡对柳如浔让他先去刺杀段瑞身边的一个手下表示疑惑。“段瑞胆敢这么猖狂,自然是身边武功高强的护卫很多,而且段瑞自己也有两下子,你就这么去刺杀他,很难成功。”“哦~这样啊。”叶凡顿了一下,翻了翻手中柳如浔递给他的本子,又嘚瑟的说,“没看出来,你段瑞身边的一个手下都这么了解,这一桩桩一件件,记得够清楚的,难不成,你天天跟踪人家啊。” 柳如浔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是的,自她父母死后,她就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为父母报仇,为了这件事,她准备了太久太久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将段瑞身边的恶人和段瑞一起,一个个送入地狱。 …… 傍晚时分,贺珩澜自府衙往回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扯的长长的,就像贺珩澜的愁思一般,被一次次的无功而返拉扯的长长的。这段瑞实在是太狡猾了,这么多天了,还是一无所获。突然,一阵女子的尖叫声斩断了贺珩澜的思绪,贺珩澜驻足,又一阵尖叫声从前面的巷子中传来,贺珩澜快步向前,只见一体型健硕却并不臃肿的男人正与一位姑娘撕扯,姑娘旁边站的是一位老翁,无助的请求男人放过他的孙女。男人被老翁说的不耐烦,反手就将老翁掀翻在地上,准备继续对那位姑娘进行不轨的行为。 “住手!”贺珩澜一面喊道,一面走上前去,死死握住男人那一只因为姑娘反抗正要狠狠落在姑娘脸上的那只手的手腕,“请你不要纠缠姑娘家好么。”男子回身一看,辨认出这正是最近总给他家老爷添堵的监察御史,他没有一刀劈了他就算是给他面子,没想到还来找自己的麻烦。男人手腕一挣,便脱离了贺珩澜的禁锢,贺珩澜吃痛,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那男人已经反手一道掌风劈来,直直劈在了贺珩澜的胸膛上,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掌,贺珩澜控制不住的向后退,几步之后,突然觉得腰部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贺珩澜这才借着这股力道站定,还未来得及道谢,耳边低沉的男性声音传来,“兄弟,地上有点滑,小心哦。” 贺珩澜又是捂住胸口咳了两声,拱手向男子道谢。男子冲他抬眉一笑,就好像是相识许久的老友在诉说‘瞧我的吧’一般。男子上前,却并没有与那恶徒出手,却是伸出手臂来搭在那恶徒肩上,笑道“这位兄弟,我知道前面有家酒楼最近出了新菜,好吃的紧,兄弟有没有兴趣,陪小弟我喝两杯?”那人显然是对男子的轻狂十分不满,震肩想甩掉男子的手臂,连着用了两次力,竟然一点效果都没有,心道居然是个武功高强之人。 这边贺珩澜看见有人出手解围,赶紧将老翁扶了起来让他们离开。段瑞的手下看了看贺珩澜,姥爷一直不让他们动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眼下老爷一直让他们隐藏着身份,与他纠缠下去免不了会暴露,今日便饶他一码。想着,又看了眼旁边这个放荡不羁的江湖浪子,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他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如此,带路吧。”“哈哈哈,兄弟是个爽快人!好,我们走!” 第二十三章 当然是要你的命喽 叶凡毫不见外的搭着齐三,也就是那位段瑞的手下,谈笑风生的,不,应该说是自言自语的,离开了贺珩澜的视线。 四下无人,贺珩澜这才面色痛苦的揉了揉胸口,又用疑问的眼光看了看二人离开的方向,这二人,“这二人,都奇怪的很。” 叶凡带着齐三来到了酒楼,吩咐着店小二将店里的特色菜都备好了,便轻车熟路的带着齐三上了二层的雅间。这叶凡自小就混迹江湖,虽是油嘴滑舌了一些,但是对于处理人情世故,可谓是得心应手。一番推杯换盏下来,齐三便觉得这个毛头小子其实也不坏,也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便稍稍放下了点敌意,与叶凡把酒言欢起来。 “老哥,我一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叶凡边说着,边为齐三的酒杯里续满酒,一颗小小的白色药丸落在酒杯里,迅速化开,不见了踪迹。“小弟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以后还想仰仗老哥多多照应照应。”齐三这种仗势欺人的恶棍,平日里整天对着老大溜须拍马,这回子见到别人对自己做小伏低,心里便是一阵畅快,飘飘然找不到北。虚荣,是人性共同的弱点。 “你放心,有大哥我罩着你,整个沧州城,你就随便耍,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又是一杯酒下肚,齐三只觉得晕晕乎乎。叶凡看着齐三晃悠悠的样子,凑近了一点,低声道,“大哥你做了那么多坏事,难道不怕官府的人找你麻烦吗?”“官府?官府算什么,你可知道沧州知府可是我的……”齐三虽然是有些上头,但是却没完全丧失理智,觉得自己说到不该说的话,立刻瘪了瘪嘴,又抿了一口酒掩饰尴尬,叶凡也不追问,就这样看着他,突然间,齐三察觉出了叶凡话中的怪异,抬眼瞪着叶凡,“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凡却不理他,笑眯眯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一页页的翻着,“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沧州知府是你的主子。”齐三惊觉事情不妙,猛地起身,可是那眩晕感让他踉跄着又坐了下来,“你这个卑鄙小人!居然下毒!” “是挺卑鄙的,不过和你比的话,我还是自愧不如。”叶凡笑道,捻了捻手中的书页,“迟家三口是你带人杀得吧。”齐三瞪着他,并不言语。叶凡看了看他,继续道,“陈氏米店也是你烧的把,还有蓟家村东……”叶凡耐心的一件件细数着齐三犯下的罪,“够了!你到你要干什么!”齐三扶着桌子吃力的道,“干什么?”叶凡一脸无辜,“当然是要你的命喽~” “你,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齐三咬牙切齿的说完,在袖口中摸索出一把匕首,用尽全力的向叶凡刺了过去。叶凡抬起手中的筷子,晃动手腕,轻松地将齐三手中的匕首抽落在地,“你呀,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落在小爷我的手上,算你倒霉喽。”叶凡捡起地上的匕首,用刀面在齐三的脸上拍了两下。“你说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觉得害怕吗?”“老子就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既然要杀,就赶紧动手,哪那么多废话。”“呦,没看出来,还是个硬骨头,我原本以为你这个时候应该哭着喊着想我求饶呢,无趣。” “既然你这么着急去投胎,那我也不和你废话了。”叶凡举起匕首,轻轻一笑,“对了,记得下辈子做个好人。” …… 段瑞正在自己府中与二位女子玩闹,娇羞的笑声传荡在大院内。一位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附在段瑞耳边嘀咕了一会儿,“什么?连我的人都敢动,我看是嫌自己的命长了。” 第二十四章 别走,好么 待贺珩澜回到驿站,贺珩清已经买好了饭在等他了。 “哥,怎么今天回来晚了?出什么事了嘛?”贺珩澜解下披风,仿佛听见了贺珩清肚子咕噜噜的叫声,笑着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坐在了贺珩清的面前,“没有,看卷宗不小心忘了时间,快吃饭吧。”贺珩清早就饿的不行了,稀里糊涂就往嘴里扒饭,把嘴巴都撑得鼓鼓的,活像只屯粮的仓鼠。“珩清,慢点吃。”贺珩澜见了弟弟的样子,生怕他一不小心噎到自己,开口提醒道。听了哥哥的话,贺珩清立刻猛吞几下,然后一本正经的细嚼慢咽起来。贺珩澜看着弟弟佯装乖巧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今天有什么发现吗?”贺珩清开口问道,“没有,你呢?”“别提了,现在内些人,都谨慎得很,盯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点发现都没有。”贺珩清有些垂头丧气。 贺珩澜给弟弟夹了点菜放到碗中,“你明天别去了,他们这个样子,一定是做足了准备,你这样没日没夜的盯下去,我怕没发现什么,先把你的身体熬坏了。”“我没事儿,哥你还不了解我嘛,”贺珩清拍了拍胸脯,“我这身体好的很,何况我们要是连这点希望都放弃了,就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了……”贺珩清抬眼,看见了哥哥温柔而明亮的眸子,用筷子随意杵着碗里的饭,“哥,我没什么能帮到你的,所以……”再次抬眸,却发现了贺珩澜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哥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对。”贺珩清赶忙起身,走到贺珩澜身边。 贺珩澜仰头看着面色焦急的弟弟,怔了一会,又低下头,极轻的笑了一声道,“我没事,赶紧吃饭吧,菜都凉了。”贺珩清对哥哥的回答并不领情,擒起哥哥的手腕,“哥,你别想着骗我。到底怎么了,你说,你是不是受伤了?啊?”贺珩澜被贺珩清抓着胳膊,扯动了胸前的伤,再也控制不住的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贺珩清看见哥哥额头上的汗珠愈来愈多,慌忙松开手,蹲了下来,“哥,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个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哥。”眼下,贺珩澜也知道瞒不住了,与其让弟弟胡思乱想瞎担心,贺珩澜还是挑挑拣拣的将路上的事说了,“所以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你不要担心了,吃饭吧。”贺珩澜吃力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贺珩清眼眶红红的站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沙哑道,“我去找药酒。”贺珩澜伸手想要抓住弟弟,胸口处的疼痛却让他不得已抽回手。 …… 贺珩清看着哥哥胸口上的淤青,涂抹药酒的手不断颤抖。贺珩澜也因为疼痛呼吸越来越急促,却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好不容易上完了药,贺珩澜苍白的勉勉强强的想扯出一个笑容,贺珩清却是背过身去,搓着受伤的药瓶,不打算再理他。 驿馆外偶尔有行人攀谈的声音,映衬着驿馆之内更加的安静。 “我下次不会……” “你好好休息,我去茶馆了。”贺珩清还堵着气,起身便走,贺珩澜用尽力气拉住了贺珩清的手,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贺珩清显然被哥哥吓了一跳,赶忙扶着他躺好,低声吼道,“你干什么!”“别走,好么。” …… 酒楼。 贺珩澜看见尸体,想起了那晚的画面,心下一惊。“你认识他么?哥。”“嗯,他就那晚伤我之人。”“就是他?”贺珩清的眼神阴翳起来。“算了,人都死了。”贺珩澜说着,走到桌子前,这次衙门出动的非常迅速,案发现场也保护的极其完好。桌子上有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在桌子里,被扎在一起的,还有一张用潇洒字体写下“天道好轮回”的布帛。 “替天行道,干得漂亮。”贺珩清也看见了布帛,嗤笑道。贺珩澜听到后,环顾了一圈,才低声道,“在外面,说话小心点。”贺珩清也察觉到自己的小错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面具。看着哥哥疑惑的看着这帮衙役,便问低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这些衙役何时如此勤勉了?难道只是因为我们在沧州吗?”“你是说?”“嗯,我知道凶手是谁,我去找找看。”“一起。” 第二十五章 姑娘家家,别动手动脚的 “怎么样,小爷我没让你失望吧。”酒楼对面,阁楼之上,叶凡用他一贯不着调的语气开口。“走吧,都跟这儿站了一宿了,你也不怕着凉。”话间,叶凡伸出手便想拉住柳如浔。柳如浔挣开了他的手,眼睛还是红红的,指了指他手中的本子,“事情还没干完。” 叶凡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之物,又笑着举起来冲着柳如浔晃了晃,“行,看你如此心急,那就继续等着好戏开唱吧。” “对不起,你的好戏恐怕是唱不下去了。”低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叶凡被吓了一跳,立刻回身,看清了眼前来人,眯了眯眼睛,“原来是御史大人啊,你刚才不是还在……”贺珩澜微微一笑,“公子上次替贺某解围,却没来的及答谢,今日便特意来寻公子。” 叶凡自然知道贺珩澜所指是何意,刚要开口,柳如浔便蹿上前去,刚刚还晦暗的眼睛这会子已经发着光,“兄弟,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不去找你,你到主动找上我来了。”“嘁,死花痴。”叶凡别过身去不再看这边。贺珩澜则是眸子微瞪,满脸疑问。“装什么傻啊,不想和我做兄弟,也不至于假装不认识我吧。”柳如浔边说着,边在贺珩澜胳膊上拍了一下。“哎哎哎,姑娘家家,别动手动脚的。”贺珩清赶忙扒拉开柳如浔的手。贺珩澜眼下也认出眼下这位假小子是姑娘假扮的,疑惑地看了看弟弟一眼,贺珩清回敬一个万般无奈的眼神,贺珩澜心下了然,这姑娘是把他兄弟二人弄混了。 “你谁啊你,我和我大哥说话,你不要捣乱。”柳如浔痞气十足的挡住贺珩清伸过来的手,“大白天还戴个面具,装什么帅,无聊。”“哇,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你。”贺珩清炸毛,“你你你,离我哥远点,去去去。”边说着,边张牙舞爪的横在哥哥身前。“你哥哥?”柳如浔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突然踮起脚尖摘掉了贺珩清的面具。贺珩清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面具就这样被扯了下来,弄松了发髻,几缕青丝就这样飘然垂下。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果然这张脸,无论看了多少遍,还是会令她窒息。 “喂,你!”贺珩清抢回他的面具,重新戴在脸上,“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文静一点吗。”又气呼呼的道。眼下柳如浔也是明白过来,怪不得刚才见到那个人时,觉得有一丝丝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原来是这位的哥哥啊。 贺珩澜无心看着这二位冤家打闹,走到叶凡的身旁,“人是你杀的,对吗。”叶凡回过身来,十分坦然道,“是我。” “为什么?”“御史大人,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是看到了一个欺负老人和姑娘的恶徒,但我没看到他必死的理由。” 叶凡看着贺珩澜坚定的眼神,低头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本子,递给了贺珩澜,“你自己看吧。”贺珩澜疑惑地接过,认真的一页页翻了起来。 京城,聚香楼。 “芮将军,别紧张嘛。”说话的是六皇子,手中正玩弄着一块玉佩,玉佩小巧精致,看起来应该是位姑娘所佩之物。“殿下,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呵呵呵,芮将军可是个聪明人,用不着跟我装糊涂。”赵瑾瑜举起玉佩晃了晃,“如今朝中大多数官员都已经站好了队,不知道芮将军,如何抉择啊。” 芮擎皓看着六皇子手中之物,冷汗直冒,但还是仗着胆子道,“芮府一向不参与皇位之事,臣自然是站在皇上这边的。”六皇子冷笑着捋了捋额头并不乱的发丝,幽幽开口道,“哦,这样啊。”将玉佩攥在手中,身体微微前倾,用另一只手撑住脑袋,“如果将军的女儿与本王暗通款曲,不知道,将军会不会把女儿嫁给我呢,嗯?” 第二十六章 叶烦,烦人的烦 贺珩澜一页页的翻着,眼眶由于心底的愤怒而微微泛红。“所以后面这些人你都要…”“没错。”叶凡说着,又往前凑了凑,“现在你还要阻止我吗,大人?”贺珩澜抬眸,与叶凡的视线刚好在空中相撞。叶凡这个人,平时身上痞里痞气的,仔细来看,眸子里竟是如此的清澈幽深。出了一会儿神,贺珩澜倜然觉得这样盯着人家有些不合适,尴尬的把头调向一边,“杀人是犯法的,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法?沧州城里还有法么?” 贺珩澜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相信我,这里面的人,我一个也会放过,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叶凡又上前了一步,几乎要贴在贺珩澜的身前,“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怎知,你与沧州的那些官差,不是官官相护呢?” 贺珩澜被这种过近的距离弄得十分不舒服,往后退了一步,眉头微蹙,“你没得选择。”其实叶凡自然是知道贺珩澜不会辜负他的信任,只不过,眼前的人儿实在是又好看又有趣,叶凡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调戏一下美人的心思,又上前了一步,“我叫叶凡,柳叶的叶,平凡的凡。” 贺珩澜被这人莫名其妙的自我介绍弄得一头雾水,可看着叶凡又凑上前来,只能又向后挪了挪。 “我看你是烦人的烦!”贺珩清刚摆脱柳如浔的纠缠,就看见这边叶凡一脸色相的逼着哥哥节节后退,立刻跃身而起,揪住叶凡的后脖领,就把他扯向了一边。“哥你没事吧。”贺珩澜摇了摇头,对着叶凡举起本子,用一贯谦逊温和的语气说道,“这个可以借我用用吗?”叶凡的好事被打断,心情极度不爽,可是眼下美人发话了,只能嘟着嘴,耐着性子道,“不知道,你问问她,这是她的。”贺珩澜又转向柳如浔,柳如浔看看了一眼,道,“你们要它干嘛,替我杀人吗。”又瞟着贺珩清,“你功夫有叶凡大哥好吗?” 如果不是贺珩澜在这里,贺珩清一定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锤爆这小屁孩的头了。贺珩澜也不管柳如浔阴阳怪气的声音,上前一步,无坚定的道,“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姑娘请放心。”贺珩澜的声音极温柔,却流露着一股子不容置喙。柳如浔看了看贺珩澜,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在身后整理衣服的叶凡,“你们打算怎么做?” 贺珩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们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们,“手下死了可以换新的,但是你们这么做,只会让这些人把尾巴藏得更深,我们能查到的东西,会越来越少,倒不如借着这些人,将他们连根拔起。”“好啊,我同意。”叶凡又贱兮兮的凑上前来道,“我还没同意呢,你瞎捣什么乱?”柳如浔对叶凡见色忘义的行为十分不满。而贺珩清则是默默的上前,一只手掌抵住叶凡的下巴,让他无法继续前进。 贺珩澜看着这三个人闹腾,忍不住微微发笑,“如此,贺某便谢过二位了。”“哎哎哎,先别着急谢,”叶凡胡乱的甩开贺珩清的手,扭过身子来到贺珩澜面前继续道,“让你来接手这件事我是没意见,不过我有个要求,你必须得答应。”“你话怎么那么多?啊?”贺珩清显然对这位‘叶烦’对自己哥哥的死缠烂打十分不满。“但说无妨。”贺珩澜伸手把弟弟拉到自己身边,“让我同你们一起调查。” “你想什么呢你?”贺珩清这刚被哥哥顺下来的毛又炸了起来。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他哥哥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和他哥哥一起做事? 贺珩澜刚想开口拒绝,叶凡又道,“别急着拒绝我嘛,你看我功夫也不差,多个人手多个力量嘛。”贺珩澜看着他,的确,他们在沧州太过于孤立无援了,想着,神色便稍稍动容了一些。柳如浔眼看着事情有转机,也巴巴的凑上前来,毕竟,能日日面对着贺二公子的人生,简直是太圆满了。 贺珩澜的眼前,两个人疯狂请求加入,弟弟疯狂拒绝,热闹极了。 半晌,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了,珩清,多两个帮手对我们来说,没有坏处。” 叶凡和柳如浔的脸上,几乎同时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奸计得逞般的猖狂的笑容。 第二十七章 进展 “怎么了,生气了?” “我没有……我只是……”贺珩清瘪了瘪嘴,“他们两个真的靠谱吗。” “他们二人不受官场钳制,又是生面孔,办起事来,比我们方便的多。”贺珩澜郑重道。“那好吧,我都听你的。”贺珩澜转头注视着坐在一边的弟弟,将手中的本子递给他,“看看这个。”贺珩清把本子接到手里,犹豫了一下,“我看完之后会不会把自己气死啊?要是那样的话我还是不看了,免得你失去一个可爱的弟弟。”听了这话,贺珩澜抬起手就照着贺珩清脑袋轻轻拍了一下,“没个正经的。”又从贺珩清手中将本子拿回来,翻开一页,又放回他手里。“就看这页。” 贺珩清一面碎碎念着,“我多正经。”一面低下头,认认真真的读了起来。 …… “这帮人可真是老奸巨猾,害得我在茶楼蹲守了这么多天一点进展都没有。”“也怪不得那些账目一点问题都没有。”“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钱百万,是圣上钦点的沧州官盐盐商,不,与其说是圣上钦点,倒不如说是六皇子‘钦点’的,这么多年来,钱百万可是为六皇子府的库房贡献了不少力量。而这大笔银子的来源,就是倒卖私盐。多年来,钱百万一直和固定的盐商们单线交易,在湖盐还未入库时就出手,已经形成了完整的利益链条,现在由于贺家兄弟二人的到来,钱百万已经好几日没有开门做生意了。 “钱府可是条大鱼,段瑞他们,绝对不会轻易让我们碰到的,如果硬是插手,保不齐他们会狗急跳墙,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处在危险之中。”贺珩澜沉思道,“这样,珩清,今天晚上你去找一下叶凡,告诉他……” …… “你们这群废物,一个杀人凶手都找不出来。”段瑞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茶杯中还未来得及舒展的茶叶,就这样与地上的泥土混合在了一起。“大人,那杀了齐大哥的人并不是本地人士,看样子应该是个四处流浪的江湖混混,沧州这么大,还请大人多给属下一点时间啊。”“呵,江湖混混?”段瑞拔高了语调,“一个江湖混混居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我的一个暗卫,看来是们是舒坦日子过的太久了啊。” “属下…属下…” “段大人,指挥使司的信。”门外又来了一个侍卫,恭敬地将手中的竹筒递给段瑞,待段瑞从他手中拿走竹筒,便恭敬地退了下去。段瑞拆开信封,扫了两眼,眉头微皱,递给一直站在身旁的贴身侍卫,“吩咐兄弟们,照着这上面的去做吧。” 侍卫领命后,闪身消失在了院子中。 眼下,院子中就只有段瑞和跪在地上的衙役二人,而此时的段瑞心事重重,不想与这个无能的衙役过多纠缠,“江湖混混也好,武林人士也罢,你最好尽快带着他的人头来见我,或者,带着你的人头来见我。”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 “哎,都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钱百万怎么想的,还让不让我们过日子了。”城西酒楼,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又嘬了一口酒,咧着嘴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狗屁监察御史,来了这么多天了,还不走。”旁边那位显然也是烦躁得很,一条腿翘起踩在凳子上,用手抓起几粒花生,扔进嘴里,继续道,“看你这样子,又赌输了?”微胖的那位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摆了摆手,“别提了,点背,喝酒,喝酒。”说着,两人又碰起了杯,都有了些醉意之后,开始互相吐槽起了钱百万。 钱百万是个油滑的人,毕竟无奸不商,这么多年间,大大小小的缺德事儿没少干,但是这帮跟着他一起赚钱的小商人,毕竟干的也是投机倒把的买卖,还得仰仗着钱百万这棵大树,偶尔被他坑两把,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在背后过一过嘴瘾罢了。 二人相谈正欢时,一个浑身酒气、面相俊朗的男子,就这样‘噗通’一声,倒在了他们桌子旁边。 第二十八章 什么监察御史,呸 座位上的二人皆是被吓了一跳,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晃晃悠悠的举起手中已经撒了个干净的酒瓶,指着二人,口齿不清道,“原来不止我一人觉得钱百万那老贼不是东西!”踉跄着向前一步,自顾自与二人碰了碰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男子向口中到了倒酒,发现酒瓶中已经空空如也,晃晃悠悠的起身向柜台走去,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一句,“丫的,说单干就单干,真不是东西。” 座上二人面面相觑,难不成这也是和千百万合作的盐商?他说单干是什么意思?微胖的那位脑子转的稍微快了一点,赶忙起身把离开的男子拽了回来,笑嘻嘻的按在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又坐到另一边,把酒壶推到了男子面前,看着这位的衣着,像是有点钱的商人,便开口问道,“兄弟你难不成,也被那钱百万坑过?”男子往前凑了凑,努力睁开因为酒意而微眯的双眼,“你是谁啊?”在确定不认识面前的这位之后,男子便自顾自喝起了桌上的酒。 那两位商人交换了眼神,微胖男人继续道,“兄弟不知,我们是与那钱百万合作的商人,殊不知这几日那钱百万因着御史巡查,连生意都不做了,兄弟我二人心中苦闷,这才来借酒消愁的,我看兄弟对钱百万也颇有微词,不然我们三人一起唠唠?”“对对对,一起唠唠。”另一位赶忙帮腔。 “什么监察御史,呸,都是放屁!”醉意使得男子的头不断往桌子上撞,“就是自己想私吞钱财,才编出这么个烂借口,那御史来巡查,沧州知府不照样吃喝嫖赌样样没耽误,怎么偏偏就他事那么多。”男子十分不满的拍着桌子,“都是借口!全都是借口,他别以为我没看见,他就是找到了出价更高的新下家,我都看见了!用着我时候笑脸相迎,用不着了就把我一脚踢开,这个混蛋……”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伏在桌上,没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 二位商人脸上,恍然大悟与震惊的神色交错并存,“原来如此!要不是今天听了这位说的话,不知道我们还要被骗多久呢!”那胖子腾地一下拍案而起,却因为起身太猛,酒劲上头,差点没趴在桌上。“就是,没想到钱百万这个老贼如今已经无耻到如此地步了!”另一位也起身附和道。“走!去钱府,我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不让我们好过!他也别想痛快!” 二人吵吵嚷嚷的结账离开了酒楼。听着那声音完全被沧州繁华的人流淹没,原本在桌子上趴着的男子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拿起桌上的酒壶,不急不慢的品了一口,小声念到,“不知道美人儿打算怎么奖励我呢~嗯哼~” 沧州,安和寺。 一个步伐稳健的身影闪身翻入安和寺后院的围墙,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那身影轻车熟路的绕进后院的山林中,山林中古树参天,静谧,且有幽不可测。在山林里走了一段时间,林子的深处便传来一阵阵若隐若无的嘶喊声,身影仿佛见怪不怪,面无表情的继续前进。嘶喊声越来越真实,远处雾气蒙蒙间,也可隐约看到密密麻麻的身影。 “孙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殿下的信段大人已经收到了,属下正照着殿下的吩咐加紧进度。”从林子中又闪出一个黑影,拱手语气平静道。 “兹事体大,殿下不放心,便让我亲自过来看看。”那位孙大人冲着黑影摆摆手,免了他的礼,“这几日沧州又什么变动么。” 黑影直起身,“没有,段大人布置的很严密,他们什么都没查出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第二十九章 这么着急见我,可是想我了? “只不过齐三死了,看样子应该不是他们干的,我们应该,又被另一个势力盯上了。” …… 清晨,贺珩澜与贺珩清正在驿馆用着早膳,贺莘突然慌张的窜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出,出事了。”贺珩澜忙起身扶住他,迅速的用眼光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没受伤,才放下心来,“别着急,出什么事了。” 贺莘又猛喘了两口气,“二公子一直盯着的那个钱百万,死,死了。”贺珩澜和贺珩清同时流露出惊讶之色,二人对视了一眼,贺珩澜对着贺莘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休息吧。”贺莘应下,拱手告退。贺珩澜回到桌子前,坐下,微微蹙眉思索着。 “叶凡干的?”贺珩清问道。“他既然答应了我们不会打草惊蛇,应该不会言而无信。”贺珩澜摇了摇头。 “不好,”贺珩澜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立刻起身,“快,跟我去一趟钱府。” …… 待贺珩澜策马来到钱府,钱府已经被衙役们围了起来。贺珩澜快步来到正堂,一进门便看见靠近门口处,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的尸体趴在地上,身下是一滩刺目的血迹。 贺珩澜蹲下,仔细检查着钱百万的尸体,这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被捅了三刀,都不致命,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闻声,贺珩澜起身,“老仵作,您也来了。”那老者点了点头。贺珩澜对老仵作很是敬重,他可是这沧州府衙里难得的好官。 “连捅三刀,没有一刀致命,这么业余,肯定不是叶凡。”贺珩澜在心里默念到。 …… 钱府后院,贺珩清利落的搜索着每一个房间,他要赶在衙役之前,搜到哥哥想要的东西,可是眼下这后院都被搜了一个遍,难不成千百万那老贼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前厅?贺珩清一拍脑门,“不行,不能辜负哥哥的重托!”回身又从头开始仔细搜查起来。 正在书房翻找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响起,贺珩清无奈,只能暂时躲到屋顶上。“遭了,段瑞的人。”看清来人,贺珩清愤愤的一拳锤在自己的腿上。 …… 看着钱百万的尸体被抬走,贺珩澜也出了钱府,策马行至下一个巷口,巷子深处一个带着面具的身影翩然落下,冲着他微微摇头,贺珩澜轻叹一口气,扬鞭向驿站奔去。 “不是段瑞的人,他的人在我之后到的。”贺珩清摘下面具扔在桌子上,懊恼道,“难道这死胖子走私盐不记账的嘛,那到时候六皇子要查他的帐,他有几个头也不够砍啊。”贺珩清想不明白,自己已经照的够仔细了,“难不成账本不在钱府?” “不应该,段瑞应该知道账本在哪,既然他派人去了钱府,那账本应该是被别人拿走了。”“会不会是凶手?”“不知道,先找到叶凡问问是什么情况再说吧。”贺珩澜揉着眉心,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贺公子是在找我吗~”一阵轻佻的语气飘了进来,驿站的窗户也应声被打开,一个墨绿色的身影跃了进来,反手关好窗户,依靠着窗框摆了一个极帅极做作的造型,向着贺珩澜挑了挑眉。贺珩清简直觉得没眼看,用力给了叶凡胳膊一下,“大白天你就直闯驿站,你是想害了我哥哥吗?” 其实贺珩清根本就没使多大劲,可看着叶凡脸上扭在一起的表情,好像是胳膊被扭断了一般。边搓着手臂边坐在贺珩澜身边,毫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嘁,小爷我轻功沧州第一,门外内帮废物,连小爷我的影子都看不见。”说完,又笑眯眯的看着贺珩澜,“珩澜哥哥,这么着急见我,可是想我了?” 第三十章 你就不怕我是六皇子派来的卧底啊 任是贺珩澜这种波澜不惊的人,也被叶凡这番话弄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贺珩清更是捂着脸,觉得早饭都要吐出来了。“叶兄,说正事。”贺珩澜清了清嗓子,道,“钱百万是怎么死的。”“我杀的啊。”喝了一口茶,叶凡混不在意的说到。“别闹。”贺珩澜开口。 看着贺珩澜眼中流露出的焦急神色,叶凡赶忙正色道,“我就是照着你的吩咐,挑拨了一下那些盐贩和钱百万的关系,谁成想内两个不争气的二五仔,喝多了酒,直接把人给捅了。”叶凡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一边抿着茶,一边偷眼悄悄地撇着贺珩澜,“我本来是想阻止他们来着,可是,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啊。”说着,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贺珩澜并不理会,扭头看向了一旁倚墙而立的贺珩清,“会不会是他们俩拿走了帐本。”贺珩清眼神一亮,立刻挺身站好,“我会赶在官府找到他们之前,把账本拿回来。”话音未落,便戴上面具,大步向门口走去。 “哎哎哎,哪去啊。”叶凡一把抓住了贺珩清。“叶凡,放手,我没空和你闹。”贺珩清眉宇中生腾出淡淡的怒意。 “叶凡,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贺珩澜立刻起身,站在弟弟身前,分开叶凡拽着贺珩清的手。 叶凡看着二人,低头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账本,扔在了桌子上,“喏,你们要找的东西。”贺珩清迈步向前,拿起账本翻了两页,眸中流光溢彩,回头道,“哥,就是这个。”然后将账本递给了贺珩澜。 贺珩澜接过账本,向着叶凡拱手道,“多谢叶兄,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留着事情结了一起谢吧。”叶凡难得没有继续纠缠贺珩澜,“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把证据交上去,段家内对儿王八蛋兄弟准完。”“现在还不是时候,除掉一个段瑞,六皇子就会培植下一个段瑞,我要的,是将他们连根拔起。”贺珩澜目光深邃的望着账目,“这东西放在我们这里不安全,叶凡你将它带走,放在安全的地方,等时机一到,我们再将这些人,一举击破。”语毕,将手中的账目递给叶凡,叶凡接过,眉毛轻佻,“你就不怕我是六皇子派来的卧底啊。”“用人不疑。” …… 沧州,段府。 “大人,就是这两个小子。”衙役将两人摔在了地上,识相的站在了两侧。段瑞将翘着的二郎腿放平,上身向前倾,摩挲着手里的匕首,嗓音沙哑而低沉,“就是你们俩啊。”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小的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啊。”趴在地上的两个人哐哐哐的一直磕头,没一会儿,脑袋上就已经皮开肉绽了。 “行了别磕了,脏了我的地。”段瑞又翘起腿,靠在了椅背上,“说说吧,怎么杀的人,为什么杀人,杀人之后又去了哪,干了什么。”那二人吓得,就差尿裤子了,眼下知府大人发问,恨不得把自己进门先迈的哪条腿都交代出来。 “这就完了?”段瑞的语气,明显是不满意二人的回答。“完了,完了,大人,小的把昨儿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将手中的匕首抽出来又插回去,吓得,底下二人一个激灵接着一个激灵,“难道你们就,没从钱府拿走什么东西?比如,钱,再比如,账本?” “没有,大人啊,小的失手杀了钱老板,当时就吓得不行了,一分钟都没多待,哪还敢觊觎钱财啊。”两人又是一顿哭天抹泪。段瑞心中有了谱,懒怠的摆了摆手,旁边的衙役手起刀落,俩个人便一命呜呼了。 “去查和这俩人喝酒的内个人,别再让我失望了。” “是。” 第三十一章 芮府危机(一) 沧州,驿馆。 “那两个人被段瑞找到了?”贺珩澜问道,“死了。”贺珩清皱着眉头告诉哥哥。贺珩澜的顿了一下,“段瑞很快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如果他想搜些什么,就让他搜吧。”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贺珩清才用极低的声音道,“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为父亲报仇。”“很快。”贺珩澜抬起头,一缕耀眼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挤了进来,一粒粒尘埃在光束中沉沉浮浮,贺珩澜又将他的话低声重复了一遍,“很快。” …… 京城,芮府。 芮府中的每一个人都被黑暗与恐惧笼罩着。一顿原本丰盛的晚膳,众人吃的食不甘味。“爹,六皇子为人阴险狡诈,您也说了,即使我们现在支持他,日后新帝登基,保不齐他还会狗急跳墙,爹,我们不能把全府上下的身家性命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啊。”芮清杺犹豫了一下,看着父亲的脸色,还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芮擎皓听见女儿的话,拧成结的眉毛丝毫未舒展,拍着桌子道,“我何尝不知道不能与六皇子为伍,但是我难道因为芮府上下,就对我女儿的性命不管不顾吗,六皇子既然都那么说了,如果我不顺从,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啊杺儿!”芮清杺也急的眼泪吧嗒吧嗒直掉,“那我们该怎么办啊爹,”抹着眼泪,突然灵机一动,芮清杺继续道,“对了爹,我们去找大皇子,他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他一定有办法的,对吗爹。” 看着女儿决堤般的泪水,芮擎皓觉得自己的心,拧在一起般的疼。他现在哪里还敢明目张胆的去找大皇子,他怕他前脚还没迈进大皇子府,后脚六皇子府就东窗事发,他不敢承担这个风险。 “老爷,要不然我们抓紧时间,找一户殷实的人家,将杺儿嫁出去,那六皇子难不成,还会抢别人老婆不成么。”开口的是芮夫人。听了自家夫人的话,芮擎皓只觉得脑仁儿疼,“他是不会抢别人老婆,但他会毁了清杺!”语毕,起身向书房走去,“今晚不要来打扰我。” …… 沧州,段府。 “大人,属下已经将驿站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没有看见账目之类的东西,还有,根据描述,那日在酒楼喝酒之人,和杀死齐侍卫的,应该是一个人,只不过这个人神出鬼没,属下们等到现在也没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段瑞又为笼子的鸟撒了几粒小米,这才回过身,“如果账目不是贺珩澜拿走的,那就是这个多管闲事的人干的了。”将手中的瓷罐递给侍女,抽出帕子擦了擦手,“真没用,连个人都找不到。”闻言,那侍卫赶忙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只不过这江湖混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个沧州城里乱晃,属下,属下…请大人多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一定将此人的人头带到大人面前。” 段瑞看着颤颤巍巍的人,哈哈大笑了两声,“空长了一身武艺,可惜就是没脑子。他不是喜欢行侠仗义吗,你给他找点行侠仗义的事情做不就好了?”跪在地上那位先是一愣,后来突然明白过来,“大人英明!大人英明!” “滚吧。” “是,属下告退。” …… “大!大!大!大!”“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赌场里人声鼎沸,叶凡灵活的穿梭在各个赌局间,怀里已经是赚的盆满钵满。“哎哎哎,哥,别走啊,难得今儿弟弟我手气好,再陪弟弟玩会儿呗。”刚想离开,叶凡就被一个新收的小弟拽住,扒拉开他的手,叶凡才道,“急什么,以后发财的机会多得是,哥哥我饿了,先去吃饭去了,改天再约啊。”说罢,也不管那人的再三挽留,出了赌场。 终于离开了那污秽浑浊的秽气,叶凡猛吸两下,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清晨甘甜的空气混杂着泥土的芬芳,让叶凡觉得脑袋瞬间清亮了起来。抻了抻懒腰,叶凡走到一个早点摊子前坐下,随便点了些吃食,便稀里糊涂的塞了起来。吃的正香时,叶凡无意抬眼看见一个蒙着黑色面纱,衣着华贵的男子走过,步履稳健,一看还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一条狰狞的疤痕自黑色面纱下方延伸出来,让人望而生畏。 “嘁,没想到这世界上和贺珩清内个混小子一样爱装酷的人还真不少。”叶凡把最后一个包子塞到嘴里,抹了抹嘴上的油,“老板!结账。” 关上书房的门,芮擎皓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锅,嗡嗡嗡的吵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烦躁到了极点,芮擎皓攥起拳头狠狠地在书案锤了一下,书案上的物品都好似受到惊吓般剧烈的颤抖。 “芮将军好大的火气啊。”书房暗处幽冷的声音响起,芮擎皓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是谁!” 第三十二章 芮府危机(二) “看来芮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这么快就把小人给忘了?”芮擎皓盯着眼前的人,脑海里快速的搜索着,没一会儿,芮擎皓就得出了答案,眼前人就是那日六皇子身边的随从,“不知道六皇子殿下找下官,有什么事情么。”芮擎皓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双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呵呵,”那人影清笑了一声,“没什么事情,殿下只是让我来寻求你的答复,殿下好像,有点等不及了呢。”看着人影一步步逼近,芮擎皓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请殿下不要着急,我很快就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听了芮擎皓的话,那人影眉毛一抬,垂眸思索了一瞬,便道,“如此,那就辛苦芮将军了。”说罢,向着窗边上步一闪,便消失在了茫茫夜空之中,只有那窗框吱呀晃动的声音,提醒着芮擎皓,留个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到底,要怎么做呢。” ……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芮擎皓的思绪,“谁?”“父亲,是我。”芮清杺推门而入,面色沉重。芮擎皓赶忙挂上一个温柔的笑容,起身扶住正在行礼的女儿,“杺儿,你怎么来了。”芮清杺眼眶瞬间通红,后退一步,跪在地上。“杺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芮擎皓被眼前这一幕弄得有点慌,赶忙拉住女儿的胳膊,想拽她起来。芮清杺却是躲开了父亲的手,轻声开口道,“父亲,女儿有话和您说。”“好好好,有话咱们先起来说,地上凉。”说着,又伸手去扶。芮清杺再次躲开父亲的手,俯身冲着父亲扣了一头,“请父亲送杺儿入宫。”伴随着这句话翻涌而出的,还有滚烫的泪水,‘珩清,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等不到你来娶我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芮擎皓听了女儿的话,激动地说着,也不管芮清杺拒不拒绝,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抱在怀中,“爹爹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你要相信爹爹。”芮擎皓换了一种极为温柔的语气,轻抚着女儿的背。 “爹,我们还有的选吗。” …… 沧州。 “哎呦我去,老大,这天都亮了,我们还继续演嘛?”一位‘老人’将自己脸上掉落一半的假胡子贴好,扶着腰抱怨道,“我说段大人这方法靠不靠谱啊,我们又不是唱大戏的,累死我了。”那被他称为老大的人看了他一眼,“敢质疑段大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我们在明,他在暗,不用这种方法把他引出来,你说怎么办,啊?”冲着那个‘老头’踹了一脚,摆摆手向着旁边几位道,“干活。” 巷子里阵阵沙哑的哀嚎往外传。 叶凡嘚嘚瑟瑟的在大街小巷闲逛着,他这人没啥优点,就是有点精力旺盛,赌了个通宵,眼下却还精神得很。许是赢了钱的缘故,叶凡正心里美滋滋呢,突然被前方若有若无的哀嚎吸引,“嚯,这帮败类大早上就这么忙吗?”加快了步速,就看到拐角巷子里三个小混混围着一个老人边踢边骂,“无耻。”叶凡狠狠地挤出这两个字,便纵身而起,跃入三人面前,抬腿照着那领头的胸口就是一脚。那人被踹的飞撞到墙上,又弹落在地,疼的整个人蜷在一起,在泥水中翻滚。剩下二人见到这架势,吓得纷纷后退。叶凡用鄙夷的目光扫视了三人,回身蹲下,拍拍身后那人的肩膀,“老人家,没……”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位‘老人家‘猛地抬头,露出了那张没有一条皱纹的脸,不待叶凡反应,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腹部,那还未说完的半句话,就随着流淌的血水,没入了滴答滴答的雨声之中。 第三十三章 芮府危机(三) “我们还有的选择吗。” 芮擎皓沉默了,他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儿,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这般的无能为力。为官多年,到最后,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无奈的开口道,“当今圣上的年纪,比为父我还要大,你这样子,就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了那深宫冷院之中啊。”“那又如何,虽是深宫冷院,但我还能活着,不会被六皇子折磨致死,我还可以看着芮府上下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我们一家人,还能相见,只要活着,一切就总能有希望,不是吗,父亲。”芮清杺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牵住父亲的手。芮擎皓的内心翻江倒海,“傻孩子,即使入了宫,六皇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陈贵妃当宠,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那父亲打算怎么办,投靠六皇子?辅佐那个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去当帝王吗,若果如此,清杺愿以一死了之,也不愿意看着这世间生灵涂炭,万物凋零。”芮清杺突然后退,目光坚定的看着父亲。芮擎皓也终于控制不住眼中的酸楚,浑浊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亲绝对不会辅佐六皇子的,但父亲也不想让你收到伤害。”芮擎皓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我送你走吧,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等这场风波过去,我们再一家团聚。对,我送你走,送你走。”芮清杺擦擦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我们,真的可以逃出六皇子的手掌心吗。” 芮擎皓仿佛是在数九寒冬之中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我们能吗?……不能。恐怕他的女儿还没看到京城外的天空,就会落入虎口之中。 真的没得选了吗? …… 白昼被黑夜吞噬,暴雨席卷着沧州城。 那‘老人’抽出匕首,立即又要刺第二刀,还在地上躺着的那位领头的赶忙阻止,“哎哎哎,要活的要活的。”闻言,‘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抬腿便冲着蹲在面前的人踹了过去。那脚还未落下,只见叶凡猛地侧身而起,一只手扼住那人的喉咙,另一只则攥住那人的手腕,用力向前一推,那人便这样双脚离地的被叶凡‘钉’在了墙上,手中的匕首也在惨叫中落入泥水中。身后原本在地上翻滚的人这会子刚站起来,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两人被吓得楞了一下,便赶紧上前准备帮忙,“都被捅了一刀了,三个人还能打不过他不成。”为首的那位也从怀中掏出一只匕首,二人挥舞着向叶凡砍去。 …… ‘好冷…’将人禁锢在墙上,叶凡低头,看见汩汩鲜血从身体中流出,混着雨水,迅速的染红了自己墨绿色的衣服,滴落在地上。‘好冷…’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叶凡用尽力气,抓起被自己制住的人的肩膀,回身向着冲过来的二人一甩,刹那间,叶凡只觉得伤口由于过度用力而在撕裂,痛感让他一度要栽倒在地。冲上来的二人被自己的同伴一砸,踉跄着后退几步,嘴里不断吐出难以入耳的脏话,回过身来抬头一看,却不见了叶凡的踪影。“人呢!”领头的那位看着不争气的躺在地上的那位,狠狠地踩了两脚,狂吼道,“这都能让人给跑了!都干什么吃的!赶紧把自己脑袋打包好了给段大人送过去吧!啊!”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地上与与水混合的红色,咒骂了一声,回身又给了那人两脚。 强撑着用轻功翻越两个路口,叶凡终于无力地滑落在一个角落里。稍稍松开捂着腹部的手,那血便毫不吝啬的往出翻涌,叶凡赶忙又将伤口按住,苍白的脸上难得看不见一丝笑容,望着路口偶尔几个快步走过的百姓,叶凡无奈的轻声叹气,“我能去哪呢?” 第三十四章 入宫 双手无力地垂下,芮擎皓看着女儿,“现在芮府一举一动都逃难不过六皇子的眼睛,你能不能见到皇上都是一个大问题,更何况,见到了皇上,你确定他会纳你为妃吗,如果失败了,被六皇子知道,他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横竖都是死,爹爹,赌一把,女儿还有一线生机。”芮清杺的语气坚定而决绝,仿佛在帮助父亲下定决心,也仿佛在帮助自己下定决心。 …… “哎哎哎,你放开我!撒手!你别动!”“你到底是那个宫里的太监!把宫牌拿出来,要不然你今天别想走!”“你个小太监,多管闲事!走开啊!”被拉扯的那个太监显然是会两手功夫,一脚就把纠缠不放的那个小太监踹了个人仰马翻,“本小…咳…我今天可是有重要命令在身,你,哪凉快哪待着去!”那被踹倒的小太监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了两声,也来了脾气,一骨碌爬起来又冲了过来。 “不是吧,还来?”芮清杺真是倒霉到了家,她今日化作太监的模样,随着父亲上朝的马车潜入宫中,守在皇帝下朝的必经之路上打算来一场偶遇,连如何行动,什么托词都想好了,眼看着就到了下朝的时间,居然被一个不懂事的小太监纠缠上了,要是引来别人,把她当做擅闯宫闱的刺抓了起来,芮清杺也不用等到六皇子来杀她了,自己就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出去了。 这一回小太监显然是有所准备,略显笨拙的躲开芮清莯踹过来的脚,扑上去就死死地用双臂扣住芮清杺的腰身,嘴里还不断的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芮清杺吃力的从他的桎梏中抽出一只手,忙捂住他的嘴,“喊什么喊,闭嘴!快给我闭嘴!”纠缠之中,芮清莯只觉得手上一阵刺痛,抑制不住的大叫一声,拼劲全力的甩开那个瘦弱的小太监,眼泪汪汪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你属什么的啊!居然咬人!” 那小太监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看我今天不把你这个刺抓起来!”说罢,挥舞着拳头又冲了上来。芮清杺看见了小太监身后的来人,惊得眼神都直了,哪里还有心思管冲上来的那个人,怯生生的就向地上跪去,这一跪,刚好躲过了那小太监轮过来的拳头,可头上的太监帽,却被一骨碌打翻在地,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就这样飘散垂落。小太监先是一怔,看了看身后,瞬间吓得瘫软在地不敢出声。 …… 且说皇帝下了早朝,轿撵还未行至拐角,便听见一阵喧哗吵闹之声,王公公心头一惊,立刻上前看了看情况,这才回身向皇帝禀告,“启禀皇上,前边有两个小太监在打架,奴婢这就让人把他们带到慎刑司,揭了他们的皮。”说着,王公公便向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领命,起身向前走去。“等会儿,”皇帝用沧桑低沉的嗓音开口道,“去看看。” 这皇宫里的一切都是规规矩矩的,人、物、甚至连皇帝每日清晨的洗脸水都是一个温度的,就是这些一模一样的东西,那位高高在上的君主,一看,就是几十年。这皇宫里的所有人都惧他、畏他,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总而言之,每个人见到他时,都会畏畏缩缩的带上面具,变成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工具。其实他也曾对这种好似没有灵魂的生活感到厌倦,他也曾对被这红墙绿瓦禁锢住的人生感到腻烦,但作为一代帝王,他也清楚的知道,这是坐拥着万里山河,享受着世人敬仰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王公公有些许的犹豫,皇帝却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无妨。”见皇上执意,王公公也不好在阻拦,一行人便起轿继续向前。大老远,皇帝就看见扭打在一起的二人,那姿态滑稽之至,竟让他觉得煞是有趣。下令让众人不许出声,他倒想看看这两个小太监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跪着的二人难得默契的一同开口道。王公公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这才上前一步道,“好你们两个挨千刀的,皇宫之内嬉戏打闹,是嫌自己个儿脑袋太沉了不行。”眼看自己小命不保,那小太监忙边磕头边解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是内务府的下人,是李总管差我去锦绣宫里取东西的,谁承想恰好遇到了他,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奴婢便询问他是哪个宫里的,谁知道他支支吾吾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奴婢便觉得有古怪,担心他是潜进皇宫里的刺,便想着带他去司礼监核实身份,他不跟奴婢走,这才动起手来。”小太监声音愈来愈小,身体也犹豫害怕瑟瑟发抖。 听完小太监的解释,王公公冲着跪在地上的另一个人尖着嗓子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奴婢…奴婢…”芮清杺只觉得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结结巴巴的开口,脑中飞速运转该作何说辞。一阵微风拂过芮清杺的发丝,隐约露出那张白皙动人的面庞,又带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飘散到皇帝面前。皇帝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芮清杺,“抬起头来。”“说你那,把头抬起来。”看见芮清杺没有反应,王公公提高嗓音又重复了一遍皇帝的话。只见芮清莯仿佛是被吓到了一般,娇小的身体微微一颤,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粉妆玉琢般的脸庞,一双晶莹明澈的眼眸,怯生生的不知道往哪里看。 皇帝可不似那个小太监那般头脑简单,一眼便认出了跪在地上的这位是个女儿家,见惯了那些后宫中女人的珠光宝气,再看着眼前人儿天真娇憨的样子,像是隆冬之时,微微舒展花瓣的那朵梅,还沾染着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让他眼前一亮。 这么想着,声音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太监来皇宫?”芮清杺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语气的转变,心底紧绷的弦微松,将头微微低下,轻轻抚摸了一下手上刚才被咬的红肿的伤口,道“请皇上恕罪,小女是定远将军芮擎皓的嫡女芮清杺。”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继续开口道,“小女听说皇宫中的紫藤开得实在是好看,而且御花园中有很多珍贵罕见的花草,小女一直想亲眼见一见,这才趁着父亲早朝溜了出来…没想到…”芮清杺咬了咬嘴唇,向着皇帝叩首,“还请皇上责罚。” “原来是芮将军的女儿,怪不得刚才见你和小太监打架时有一股子侠女气概。”皇帝摸了摸眉毛,打趣道。看着芮清杺白嫩的手上那一块有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竟然觉得心疼了起来。“起来吧,随朕去养心殿上药。”芮清杺故作惊愕的抬头,流光溢彩的眸刚好撞上了皇帝的目光,又赶忙收敛了视线,抿了抿嘴,道,“谢皇上。”便起身跟着浩浩汤汤的队伍离去了。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什么情况??” 第三十五章 燕巢幕上 柳如浔简直是恨死这个鬼天气了,一觉醒来,昨晚辛辛苦苦洗的衣服全都被淋了个透。‘咚……咚……’一阵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打断了柳如浔手中的活计,“大早上的,谁啊。”怀中抱着一堆衣物,将雨伞夹在脖子与肩膀之间,柳如浔这才腾出一只手来打开门闩,‘吱呀——’,没有了门闩的阻力,两扇门板便自己向着里侧缓缓敞开,柳如浔显然是没耐心等那门自己磨蹭开,暴力的用脚一踹,探出头来,“谁…”,‘呀’字还没说出来,便看见了斜倚在墙上的叶凡,“呦,原来是叶小爷光临寒舍躲雨来了啊。”柳如浔边打趣,边举起雨伞挪到叶凡头上,“赶紧的,进来。” 叶凡没有动,却努力用苍白的嘴角弯出一个微弱的弧度,柳如浔看着叶凡,察觉出了不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说着,上下打量起来,见到那已经被染成红色的衣衫,柳如浔瞳孔骤然放大,就在这一瞬的惊愕之中,叶凡向前栽去,柳如浔也顾不得手中有没有东西,赶忙冲上前去想扶住他,可手臂却承受不住叶凡的重量,连带着自己也被拽倒在地。 轰隆的雷声在耳边炸起,掉落在地的雨伞转眼间就不知道被狂风席卷到了何方。 …… “嘶——”,养心殿内,一个宫女正在为芮清杺涂着药酒,皇帝坐在书案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奏章,目光却总是往芮清杺这边瞟,看着芮清杺由于疼痛而秀眉微蹙的样子,皇帝终于放弃了抵抗,将手中的奏章扔到书案上,对着王公公道,“差人去内务府取一些舒痕膏过来送给芮姑娘。” 王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哪有不知道皇上心思的道理,赶忙应下,差人去了。皇帝起身,来到芮清杺身边的位子坐下,恰好此时宫女已经上好了药,便摆摆手遣了她下去。“这会子知道疼了,嗯?”皇帝斜倚在靠近芮清杺这边的桌子上,把玩着手中的菩提手串,打趣的开口道,“刚才和小太监打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芮清莯好似因为与皇帝接触的时间稍长了些,惧怕之意淡却了一些,瘪了瘪嘴,委屈巴巴的开口道,“那不是他先动的手嘛。”看着芮清莯的样子,皇帝微微一笑,“早知道刚才朕就替你出一出这口恶气,惩治一下那个有眼无珠的小太监了。”听到皇帝要惩治那个太监,芮清杺赶忙阻止道,“皇上,算了算了,我这也没什么事。”“他上了你,你还要替他求情啊。”皇帝饶有兴味的看着芮清杺。 “他也不是故意的,何况这事儿本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说着,芮清杺懊恼的低下了头,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要是让父亲知道我自己潜入皇宫,肯定得关我个十天半个月。”“你放心,我不告诉你父亲,你就只当自己是去逛了逛街就好。” 听完皇上的话,芮清杺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真挚而灿烂的笑容,“真的嘛!小女谢过皇上了。”说着,便起来向着皇帝福了福身。皇上挽起芮清杺的手,让她坐下,“不必多礼。”芮清杺嫣然一笑,黑宝石般的眼眸眨了眨,俏皮的看向皇帝,“皇上,小女还有一个请求,望皇帝陛下恩准。”边说着,还将双手抱拳,俨然一副‘侠’姿态。“说吧,你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嘻嘻,小女想去御花园看一看,好不好。” 皇帝的眼角堆满了笑意,“如此小事,朕哪有不允的道理,走吧,正好朕今日无事,与你一起去散散心。”芮清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般,眸中散发出褶褶光辉,一路心情大好的随着皇帝去了御花园。 …… 柳如浔简直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叶凡拖进屋内,扶到了床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手忙脚乱的将叶凡湿透了的衣服解了开来,露出了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柳如浔直觉的自己的心都拧在了一起。给叶凡换上干净的衣服,将伤口包扎好,又把他的头发擦干,这才瘫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待柳如浔醒过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她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看一看叶凡的伤势。床上的人眼睛紧闭着,苍白的脸色并没有一丝缓和,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柳如浔心下大叫不好,赶紧伸手覆上叶凡的额头,“好烫。”手下的温度让柳如浔慌了神,回身找了条毛巾,用清水浸湿搭在叶凡的额头之上,便片刻不留的走出门去。 第三十六章 若是让你留在皇宫,你可愿意? 天色依旧沉重,柳如浔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在泥泞的路面上,眼看着离药房越来越近,柳如浔却突然透过雨幕看见两个衙役自药房之中押解出来一个人,那人嘴里还不断的喊着,“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的父亲真的受伤了!等着这药救命啊!大人!草民没犯法啊大人!!”那两个衙役才不管这人如何嘶吼扭动,拖着隐没在了雨雾中。剩下那名留守的衙役,啐了一口这该死的天气,回身进了店里。发现大事不妙,柳如浔赶忙刹住脚步,犹豫了一下,折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雨仿佛是下的意犹未尽,刚刚好不容易有了点减弱的趋向,这会子打了两个雷,又哗啦啦的倾盆而下起来。 一连跑了三家店,每家店里都有把守的衙役,柳如浔无助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这些助纣为虐的衙役在心里全都咒骂一遍,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眼下已经出来许久,柳如浔不放心叶凡的情况,还是决定先回家看一眼。 吱呀一声门响,叶凡覆在匕首上的手骤然握紧,透过微眯的眸看清来人,这才放松已经绷紧了的身体。“你醒了。”柳如浔惊喜的开口,赶忙倒了一杯清水给叶凡端了过去。在柳如浔的帮助下,叶凡轻轻抿了两口,看了看头发还在滴水的柳如浔,轻言道,“抱歉,我……”还未说出口,就被柳如浔笑着打断,“没有抱歉。”叶凡很少听到柳如浔如此这般温柔坚定地语气,微微一怔,还以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这短暂的温馨,柳如浔赶忙起身再探了探叶凡的体温,“你烧的很严重,可是官兵把药店都封锁了,这可怎么办啊。”看着叶凡痛苦的表情,柳如浔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叶凡只是不停地咳,并没有做出回应。突然柳如浔灵光乍现,“叶凡,你在坚持一会儿,我去找贺珩清帮忙,他肯定会有药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柳如浔兴奋的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叶凡近乎是用尽了力气喊出这两个字,然后用虚弱不堪的语气继续道,“别去。”柳如浔满心疑惑,“为什么?”又深吸了两口气,叶凡才继续道,“你现在去,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 芮清杺犹如一只翩然灵动的蝴蝶,穿梭在花丛之中,衣袂轻摆,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站在一旁望了许久,皇帝这才开口询问道,“芮将军的嫡女,如今年方几何?”王公公早就察觉皇帝心思,做足了准备,此时,便从容的微笑道,“启禀皇上,芮小姐今年年方十四,正是将笄之年呢。” 将视线从芮清杺身上移开,皇帝看了眼恭敬地立在一旁的王公公,低下头揉搓了两下菩提手串,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小了些。”王公公偷眼仔细打量了皇帝的神色,这才轻声开口,“陛下,老奴曾听说,皇太祖与当年的那位循妃,相差了四十有八,却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不知是否真有此事?”听了王公公的话,皇帝将攥起菩提手串,负手而立,又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芮清杺身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缓缓道,“确有其事。” 芮清杺仿佛是玩累了,向着皇帝走了过来,也许是由于长时间在花海中穿梭,身上所携带的阵阵香气,更加沁人心脾起来。及至皇帝面前,芮清杺深深地向皇帝行了礼,“多谢皇上了却了小女的一桩心愿,小女感激不尽。”待皇帝叫她起身,不必多礼后,芮清杺又开口道,“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如若能够日日见此美景,真是此生无憾了。”芮清杺说的真诚,眼中也流转着无限的期待与向往。 “你当真如此想?”皇帝开口询问到。芮清杺点头如捣蒜,用清甜的嗓音说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皇帝看着芮清杺,迟疑了一会,问道,“若是让你留在皇宫,你可愿意?”芮清杺先是流露出惊喜、且不可思议的目光,刚要开口答应,突然之间仿佛想到了什么,脸颊‘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收敛了眉目不敢再看皇帝,轻轻扭着手中的帕子,仿佛在思索着答案。皇帝也不恼,就这样静静的等着,不多时,芮清杺稍稍抬起那张若三春之桃一般的面庞,极轻地瞧了一眼正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的皇帝,微笑的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第三十七章 攻克乃还 柳如浔看着叶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平时就没着调过,大大咧咧的混小子,在生死关头,居然还在想着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无奈的扶着脑门,柳如浔稍稍加大了些音量道,“你现在很危险,而且我除了贺珩清他们,根本不认识什么靠谱的人,现在找他们帮忙才最安全,我会注意不被发现的。”说罢,又转身向门口走去。“柳如浔!” 柳如浔并不理会叶凡的阻止,自顾的往门外走,双手还未触碰门外是到门把,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门外站在雨中的正是贺珩清,看着满眼震惊的柳如浔,贺珩清低声道了句,“我来了。”,便闪身进了屋。 看见柳如浔不顾劝阻的走了,叶凡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眼见一黑,躺倒在床上,大口着喘着气。 贺珩清在门外的时候,听到了叶凡和柳如浔的对话,一股愧疚之情萦绕在心头,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人儿,贺珩清麻利的从怀中掏出药瓶,解开叶凡包扎的伤口,轻轻撒了上去。 叶凡的身体由于疼痛而轻轻抽搐,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贺珩清,眉头紧锁,“她还是把你找来了。”听见叶凡的声音,贺珩清并不抬头,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没有,我自己来的。”将纱布绾好了结。贺珩清这才看向叶凡,将早上所发生的事情道了出来。 “真不知道这帮衙役一天天的在抽什么风。”贺莘用力的甩了甩雨伞上的水,这才进了门,将刚买的早点放在桌子上,忍不住出声抱怨道。贺珩澜合起走到桌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去买早饭的时候,看见衙役将大小药店都把守起来,还抓走了好几个买药的人呢。” “把守药店?”贺珩轻声念到,与贺珩清疑惑的对视了一眼,思索了片刻,焦急的神色翻涌了上来,向着贺珩清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叶凡出事了。” …… 天色渐晚,芮清杺依依不舍的向着皇帝福了福身,“天色不早了,若是不回去,家父该担心了。”皇帝虽然实在不舍的美人离去,但是即便是纳芮清杺为妃,也总要通知芮擎皓,走一走流程,如今也只能让芮清杺回家。“好,朕派人送你回去。”芮清杺感激的谢过皇恩,便跟着护送她的人离开,可是没走两步,芮清杺身子一歪,幸好被那护卫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地上。 看见这一幕,遥望美人背影的皇帝赶忙快步向前,用手臂环住芮清杺,焦急的问道,“怎么了?”芮清杺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可就是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不...不小心扭到脚了。”许是由于疼痛,连说话的声音都带有着几分颤抖。看着芮清杺的样子,皇帝只觉得内心被针刺了一般,“快去传御医!” …… 延晖阁之中,御医告辞而出,皇帝这才对着芮清杺道,“如今你的脚受伤了,不易走动,我已经差人去告诉芮将军了,你就放心的在宫中养伤吧。”冲着下人摆了摆手,这些奴才都有眼力劲儿的快步退了出去,将门关好。四下无人,皇帝一直手臂环抱住芮清杺,温柔的低声开口,“还疼吗。” 嗅着怀中的人儿散发出的淡雅的花香,皇帝只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如此动心过了,微微摩挲着芮清杺纤细的手臂,欲望的火焰悄然蔓延。 抹掉了眼角的泪水,芮清杺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是故意让自己崴的脚,怎么会怕痛,她的眼泪,是因为她不得不与过去的自己告别,是因为她不得与脑海中那个无法遗忘的面庞告别。 ‘珩清,如果能再见你一眼,多好……’ 轻柔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娇弱的叫声逐渐响起,守在屋外的王公公眼观鼻鼻观心。 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第三十八章 想在你的睫毛上荡秋千 被暴雨席卷了整整一周的沧州城终于放晴,流露出了那片长空澄碧。 看着窗外天色大好,床上的叶凡早就不满足屋内这一方小天地,吵着闹着要出去,如若不是柳如浔恪尽职守的盯着他,早就不知道这位小爷跑去哪里浪了。 “柳如浔!”“不行。”“柳姑娘~”“没戏。”“哎呀,祖宗~~”柳如浔被这个大男人撒娇的语气弄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听不见。” 叶凡觉得自己已经用尽浑身解数了,可就是搞不定这个小丫头片子,再这么下去,他一身才华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要先憋死在这里了。“好你个小丫头,你可别怪小爷我来硬的了啊!”柳如浔撇了撇虽然看起来活蹦乱跳,但是面色还是有些苍白的叶凡,撇撇嘴,“请叶小爷赐教。” 叶凡看着柳如浔,居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插着腰冲着柳如浔哼哼两声,“小爷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绝世轻功!”说罢,不待柳如浔反应,就从守在门口旁的柳如浔身边擦身而过,足不点地的从院中飞身而出,留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柳如浔破口大骂,“叶凡,下次我绝对把你腿给你卸了!!” 沧州驿馆。 紧闭的窗户被一阵风猛的吹开,伴着风一同刮进屋的,还有一个满脸堆笑的叶凡。正在书案前看书的贺珩澜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流露出丝丝慌乱的,无辜的双眸看着叶凡眨了眨,直让叶凡不得不停下耍帅装酷的心思,就这样沉溺在贺珩澜的眸子里。 二人就这样相视了一小会儿,叶凡才抽回思绪,拂了拂衣摆,轻咳两声,顺手带上窗户,从容的走到书桌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贺珩澜的睫毛,贺珩澜显然是没想到叶凡会来这一手,来不及反应,便被叶凡‘吃了豆腐’。叶凡看着自己得手,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临了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想在你的睫毛上荡秋千啊。”说罢,大大咧咧的就坐在了书案上。 贺珩澜只觉的有点接受不了这一连串的刺激,这个叶凡真的是…清了清嗓子来缓解尴尬,“你的伤怎么样?”“哎?你弟弟呢?”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叶凡被他俩的‘默契’逗笑,回头瞧了一眼正在看着他的贺珩澜,贺珩澜赶忙别扭的挪开视线,心不在焉的巴拉着手中的书,“他出去了。”“哦~”一个音节仿佛被叶凡拐了十八个弯,“我没事了,咱这身体,你还不知道吗~”扭过身子,又向着贺珩澜靠了过去,弄得他的美人儿直往另一边的把手那里靠,心下想着不能唐突了没人,叶凡便不再向前,两人就保持着这样尴尬而暧昧的姿势,叶凡继续道,“真不知道我今天是走了什么运,先摆脱了柳如浔内个小恶魔,现在有没有贺珩清内个小霸王捣乱,啧,人生啊,妙不可言。”冲着贺珩澜眨了眨眼,叶凡原本嬉笑的面庞蓦地闪过一丝痛色,映入了恰好瞟过来的贺珩澜的眼眸中。 赶忙起身扶住叶凡,用着略有些焦急的声音道,“怎么了,是不是抻到伤口了?”说罢,也不等叶凡回答,快步绕道书案前,将他的身子扶正,“你可真行,身子没好利索就出来吓跑,下来,去躺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药。”看着美人儿一脸严肃的指着床榻的方向,叶凡又换上了那副没皮没脸的笑容,“担心我啊,既然美人都邀请我了,我怎么好拂了美人的好意呢。”说罢,跃下书案,向着床铺走去。 “你叫我什么?”贺珩澜拽住正在离开的叶凡的手臂,侧过头去问到。叶凡表情瞬间凝固,一拍脑门,‘靠,得意忘形,咋把心里想啥都秃噜出来了,美人儿不会生气吧。’心中腹诽着,叶凡偷眼敲了敲贺珩澜,“哎呦,哎呦喂!疼死我了,我不行了,贺大少爷,快快快,扶我一下。”叶凡立马换上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身体也配合的弯曲起来。 看着叶凡不正经的样子,贺珩澜‘嫌弃’的甩开手,转身去找药去了。看着美人不理自己了,叶凡无奈的瘪瘪嘴,自己走到床边躺好,闭起眼睛准备享受美人对自己的照顾,听着贺珩澜的脚步近了,赶紧眯着眸子,偷偷多看几眼。 贺珩澜却并没有如叶凡所愿的为他上药,而是将药瓶扔到叶凡胸口上,“哎哎哎,你干嘛,怎么能这样对待病号呢?”慌里慌张的接住药瓶,叶凡不满的抱怨道。“你伤的是肚子,又不是手,自己来。”不再理会叶凡无赖的样子,贺珩澜坐回到书案后面,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不会真生气了吧…” 第三十九章 臻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芮家嫡女芮清杺,静容婉柔,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臻妃,钦此!” 从王公公手中接过圣旨,又将一袋子沉甸甸的银子悄悄塞进王公公手中,芮擎皓的心终于沉到了肚子里,目送王公公一行人离开,深深吐出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圣旨,芮擎皓喃喃道,“杺儿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 依依不舍的拉着芮清杺的手,皇帝温柔的说,“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会儿,朕已经差人去收拾漪澜殿了,以后,你就住在那里,要是住的不习惯,就和朕说,不要委屈到自己,还有,朕已经下了圣旨了,芮将军应该很快就差你的丫头进宫来了。”正仔细思索自己还有什么没考虑周全的,芮清杺却用清甜的嗓音开口道,“皇上,您放心吧,您安排的那么周全,定然不会委屈到臣妾,只不过,皇上若是再不抓紧时间更衣,上朝可要迟到了喔,那可就是妾身的罪过了。”说着,便举起朝服,眨巴眨巴眼睛,俏皮的看着皇帝,皇帝看着芮清杺可爱的样子,又忍不住又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口,便起身由着芮清杺更衣,起驾上朝去了。 一群人就这样浩浩汤汤的离去,延晖阁有重新落入了静谧的湖泊。芮清杺脸上的俏皮与温柔一点点凝成冰霜,望着窗外被树影切割的七零八落的天空。 也许花儿在舒展它那娇艳的外表与迷人的芬芳时,是知道它会有凋谢的那一天的。就像这绿叶成荫的日子飘在眼前,眨眼间,便是枯黄遍地,堆积起不知多少人的喜乐悲欢。 收回了思绪,芮清杺翩然起身,整理好裙摆,迈步向着长春宫走去。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瞟了一眼堂下行礼标准的芮清莯,又抿了抿手中飘香四溢的茶,皇后这才不咸不淡的开口,“本宫这刚收到妹妹晋封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差人去恭喜妹妹呢,没想到妹妹来得到快。”优雅的将茶杯放在桌上,继续道,“平身吧。” 皇后并没有给芮清杺多好的脸色,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更何况,即使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皇后从打探的消息中,已经感觉到了皇帝对这芮清杺非常感兴趣,一个陈贵妃已经够她头疼的了,又来了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搅和,这冰冷的宫墙之内真是没有一日消停日子可过。 揉了揉太阳穴,皇后这才看见芮清杺并没有平身,语气稍稍有些不愉,“臻妃还有何事?”听见皇后开口,芮清杺并不言语而是变换姿势,跪在了皇后面前。 后宫穿梭多年,皇后自然精明得很,轻轻的摆了摆手,除了站在皇后身边的曲嬷嬷,周围的奴婢都有眼力见的俯身退了出去,皇后这才幽幽开口到,“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芮清杺将头扣在地上,“皇后娘娘,小女本无心入宫,给皇后娘娘添麻烦,无奈六皇子知道家父决定支持大皇子殿下,便以小女的清誉及性命威胁家父,逼迫家父背叛大皇子殿下,芮府上下都在六皇子把控之中,家父没有办法请求大皇子的殿下的帮助,但又绝对不想背叛大皇子殿下,小女为了留住这条命,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还请皇后娘娘明查。”说罢,又是一叩首。 看着恭顺伏在地下的芮清杺,皇后心中计较着,她的确知道芮府已经决定支持他们,也多少了解一点六皇子最近的小动作,到时没想到陈贵妃他们母子如此心狠手辣,依旧用着淡淡的语气开口道,“地上凉,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芮清杺这次没有再推辞,低眉敛目的站了起来。皇后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儿,能想到用入宫来躲避六皇子威胁的,并且可以如此顺利的达成自己的,定然是个有勇有谋,思虑深渊的人,若是好好利用,说不定可以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 “这宫中又多了个妹妹,本宫自然是高兴的,至于六皇子那边,你不必害怕,在皇宫里,六皇子还没那么大的本事伤害到你,你初入宫廷,一定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吧,纸鸢!”不待芮清杺回答,皇后想着门外喊了声,一个机灵秀气的丫鬟就走了进来,“纸鸢是我宫里的丫鬟,沉稳机灵,皇宫不比芮府,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学习,就让纸鸢跟在你身边,让你也好有个照应。” ‘三分照顾七分监视吧。’芮清杺心内腹诽,面上却是无比感激的谢过皇后娘娘,对芮清杺的表现还算满意,皇后娘娘继续道,“若是在宫中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来长春宫与本宫说了便是,不必委屈着,一会儿本宫便遣人去告诉大皇子,让他去派人保护芮将军,大皇子一定不会辜负了芮家的衷心的。”待芮清杺再次行礼谢过后,皇后娘娘便冲她摆了摆手,“本宫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臣妾告退。” 第四十章 没事儿,我可以做妾 叶凡将药瓶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怀里,一只手拖住脑袋舒坦的侧躺在床上,看着那边心不在焉的贺珩澜,难得的觉得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也挺好。 正徜徉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不能自拔,门‘砰’的一声被踹开,贺珩清兴冲冲的抱着一袋糖炒栗子跑了进来,叶凡和贺珩清皆被对方吓了一跳。看着姿势妖娆的躺在哥哥床上的叶凡,贺珩清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瞬间黑线,“你在干嘛?” 这边叶凡看见贺珩清回来,也是赶忙起身,规规矩矩的坐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色诱’人家兄长被抓包的尴尬,“咳,内个,没什么,来找你们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咳。”贺珩清白了一眼,“我倒是不知道什么计划能把你商量到床上去。”不再理会叶凡尴尬无措的脸色,贺珩清把栗子放到贺珩清面前,脸色和缓道,“哥,我在路边看到,想着你肯定喜欢吃,喏,还热着呢。” 终于等到弟弟回来破解这屋里诡异的气氛,笑着接过贺珩清手中之物,“谢谢。”贺珩清摆摆手,表示不用气,自己便去倒了杯茶水喝。贺珩清本身就有这与哥哥相差无几的面庞,再者,二人日日见面,同吃同住,便对这日常的美颜暴击有些免疫了。虽然有的时候贺珩清也会感叹哥哥真的太好看了,但总觉得有一点变着法子夸自己的意思,所以贺珩清只能选择默默欣赏。 但是叶凡就不一样了,他只觉得贺珩澜刚才的笑容,就如那山中 涌出的、甘洌的清泉一般,混杂着带有青草气味的空气,一同冲入他的心田之中。 “别想了,我哥哥有未婚妻了。”接过贺珩澜手中剥好的栗子,塞到嘴中,对着那边冒泡泡的叶凡说到。“啊?”叶凡先是愣了一下,尔后继续说道,“嗷,没事儿,我可以做妾。” “咳咳咳!”贺珩清差点被栗子给噎死,这个叶凡,可真是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哈??贺珩澜可能是被叶凡‘调戏’的次数太多了,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桌边的茶杯递给贺珩清。贺珩清赶忙接过喝了两口顺了顺气。‘这人太可怕了,得赶紧找机会告诉嫂子。’ “内个,”还是叶凡先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嘴上说着正经无比的话题,人却是贱兮兮的蹭到二人跟前,从贺珩澜手中拿走了本来准备递给贺珩清的栗子,在贺珩清动手抢夺之前赶紧扔到嘴中。并没注意正在打闹的二人,贺珩澜认真思考并回答着叶凡的问题,“这么一大笔银钱,即使是六皇子在京城需要打点,也还是绰绰有余,这么多钱,六皇子到底用它来做什么呢。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六皇子野心那么大,不会收敛钱财只为了享乐的,到底在酝酿什么阴谋……我想继续查下去,所以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同以前一样,看看段瑞最近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哦对了,还有一事…” …… 段府。段瑞有一搭没一搭的向着鸟笼只之中丢着米粒,笼中的鸟儿不断扑棱着翅膀,仿佛在宣示着自己的不满。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段瑞只觉得自己现在一个头顶两个大,原本以为这个贺珩澜掀不出什么波浪,但现在好像事事都偏离了他所划定的轨道。钱百万死了,账目不知所踪,让这帮废物去抓个人也抓不到。不过还好,段瑞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继续想到,看着贺珩澜二人最近并没有什么动静,还是继续翻那些他精心设计过的账目和卷宗,那东西应该没落到他们手里,那他就还有机会扭转局面。将手中所有的米粒全都粗鲁的丢了进去,段瑞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在账目找到之前,谁都不许把这件事情流露出去,否则,你们掂量掂量。” 第四十一章 进京 芮府上空的阴霾终于烟消云散,大皇子收到消息之后,‘仗义’的遣了几名武功高强的护卫来保护芮府。芮府上下也将整日提在嗓子眼里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这日芮清莯正在屋中练字,一个个秀气的簪花小楷整齐的排列在宣纸之上,丫鬟沉璧走了进来,轻声道,“小姐,外面有人要见您。”听见沉璧的话,芮清莯抬起笔,疑惑的问道,“见我?什么人?”沉璧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玉佩递给芮清莯,“不知道,门房的人传话,说她说给小姐看了这个,便会让她进来了。” 芮清莯看见沉璧手中的玉佩,心猛的一沉,这不是她送给贺珩澜的玉佩么,难不成是贺珩澜出了什么事,“快,让她进来。”看出自家小姐脸色的变化,沉璧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无数个想法在芮清莯的脑海里穿梭,她恨不得那个人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贺珩澜没事,可是时间仿佛故意在和她作对——走的慢极了,焦急和不安不断在芮清莯的心中翻涌着。终于,在煎熬的吞噬之中,沉璧引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芮清莯赶忙走到书案前,“可是珩澜出了什么事?”柳如浔被芮清莯如此焦急的语气与神态吓了一跳,赶忙答道,“不是不是。”心中悬空的巨石悠的坠地,砸的芮清莯有些脱力,深深吐出一口气,这才换回一如既往的温柔的语气,“那不知珩澜让姑娘来找我,所为何事?”边说着,变招呼柳如浔坐下,又差沉璧将茶水端了上来。 看着屋中精致华丽的装饰,柳如浔心中流淌出微微的羡慕与酸涩,捧着温度适中的茶杯,将她此行的目的徐徐道来。 …… “哦对了,还有一事,钱百万已死,沧州很快就会安排新的盐商,你告诉柳如浔,让她去一趟京城,去找芮府的大小姐芮清莯,让她想一想办法阻止六皇子继续把自己的人安排成官盐盐商,另外,把那本账目也让柳如浔带走吧,交给芮清莯保管,段瑞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账目留在沧州,始终还是不安全。”挡住贺珩清打过来的拳头,叶凡忙应声道,“好嘞,我这就回去告诉她。”说着,赶忙准备脱身离开,贺珩清这小子太难缠了。“对了,再替我向她报个平安。”在叶凡从视线中消失之前,贺珩澜赶忙补充到。“好~”叶凡飞身而出,只留下了这一个字,与吱呀晃动的窗。 …… 从怀中掏出账本递给芮清莯,柳如浔起身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先走了。”“等一下,”芮清莯开口道,又冲着沉璧招了招手,沉璧递过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精致的盒子递给了柳如浔,“辛苦姑娘一路奔波,这里边是些银两与女孩子家喜欢的首饰,望姑娘不要嫌弃。”柳如浔原本以为这京城里的大小姐会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没想到这位大小姐温柔又随和,有些不知所措的把盒子往回塞,“大小姐气了,这都是我作为朋友应该的,我不能要。” “你若是不拿着,才是见外了。”芮清莯假意生气道,柳如浔这才不好意思的道谢接过。“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柳如浔。” …… 翌日,芮清莯坐上了前往大皇子府的马车,昨晚她思前想后,想要阻止六皇子继续在沧州安插势力,最简洁的方法,就是让大皇子动用他的力量与之抗衡,大皇子一定会,也一定有办法组织皇帝再次任命一个六皇子手下的人去霸占那么一个油水丰富的职位。思索之中,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沉璧挑帘道,“小姐,我们到了。” 第四十二章 梦 “哥,不是我说你,你心也是够大的,居然让柳如浔去给嫂子送消息。”将目光从上移开,看向倚在窗边的弟弟,思索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自己这件事情有哪里做得不妥,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有什么问题吗?”看着哥哥一脸无辜的表情,贺珩清心中无奈,到底哥哥这块‘木头’当初是怎么把嫂子撩到手的,自己动了那么多心思,难道就是输给了哥哥这一脸呆萌?? “咳,”贺珩清耐下心来,走到贺珩澜面前,“柳如浔是个姑娘对不对?”仰头望着弟弟,贺珩澜微微颔首,“你就这样让一个姑娘带着你和芮姑娘的定情信物上门找人家,你就不怕嫂子觉得你背着她在外面…”后面的话贺珩清没有继续说,只冲着哥哥微微抬了抬一侧的眉毛,一副你懂得的样子。贺珩澜自然是懂了弟弟的意思,先是涌上来一丝丝慌乱,脑海中快速将事情思索了一番,这才道,“如今我们几人之中只有柳姑娘可以顺利出城,而且我相信清莯她…她一定会理解我的心思的。”贺珩澜低下头,揉搓着自己的手指,用着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般的语气呢喃着。 看着哥哥担忧的神色,贺珩清突然想给自己两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圆场道,“那个,我觉得也是,芮姑娘那般善解人意、七窍玲珑,肯定会理解你哒,放心吧,哥,嘿嘿。”听见弟弟也如他所想,贺珩澜这才稍稍收起了些愁思,那抹好看的笑容又重新在俊秀的面庞上升起。“对了,”贺珩澜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弟弟道,“过两日是母亲生辰了,只可惜你我二人都不在母亲身边,我听说沧州南山附近有个寺庙,叫安和寺,很是灵验,所以过两日,我想去那里为母亲祈福,你要不要一起?” 听到哥哥所言,贺珩清噗嗤一笑,“哥哥,你何时开始对这些迷信的东西感兴趣了,我记得你向来不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嘛。”看着弟弟一本正经模仿自己的样子,贺珩澜也忍俊不禁道,“左不过就是爬一趟山的事儿,也图个心里安生罢了。”贺珩清仔细想了想,那寺庙里规矩甚多,又分外无趣,这要是在那里待一天,还不得把他逼疯了,于是赶忙摇头道,“我还是不去了吧,别再气到佛祖他老人家。”“你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喂喂喂,不要仗着你比我多出生了几刻钟就企图教育我”贺珩清边捂着耳朵边道,“不听不听,珩澜念经!” 短暂的安逸时光微微冲散了二人身边的愁云,让在泥潭中挣扎许久的他们,终于有机会停下来喘口气,贺珩澜笑着看着弟弟闹着,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些人的心狠手辣,由于他们的介入,六皇子的势力屡屡受挫,而皇位之争又迫在眉睫,贺珩澜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而接下来,不知会有怎样的血雨腥风迎接着他们,‘我早就无路可退,父亲的死,渝州城百姓的命,还有叶凡的伤,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温柔的眸子瞬间被嗜血般的恨意充斥,贺珩澜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你们,血债血偿!’ “哥?”早就察觉到了哥哥的不对劲,贺珩清连着呼唤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看着哥哥紧绷的身体周围戾气丛生,哪里还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道理,走上前去,将手温柔的覆在贺珩澜的肩膀上,“哥,我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复仇,为了父亲,也为了那些被他们残害的无辜生命,但我们和他们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而我们,则是要堂堂正正的站出来,告诉世人,告诉天下,他们是错的,他们要为他们所犯下的错,付出应有的代价。哥,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可以现在就赶回京城去,即使拼了我这条命也要让六皇子血溅当场,我也可以在段瑞的吃食中放一些葫蔓藤,甚至我可以用一缕迷香、一只火把,让整个段府上下都为父亲陪葬,但是如果我这么做了,和你恨的那些,杀人不眨眼、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又有什么区别呢?”贺珩澜蓦的抬头,通红的眸子装上了贺珩清担忧的目光。是的,他的确想过,如果不能找到证据指认六皇子的罪,即使是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登上皇位继续屠害天下苍生,望着弟弟如潭水般清澈而幽深的瞳孔,贺珩澜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对不起,我……”“哥哥,我是不会让你深陷在复仇的泥沼之中,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恶魔的,我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过,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值得去期盼,而且你要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撕下它们面具,让他们丑陋的灵魂暴露在阳光下,被炙烤、被惩罚,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握紧了哥哥的手,贺珩清微微一笑。 “有影子的地方,就会有光。” …… 是夜,贺珩澜躺在床上,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手死死的扣住被单,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凸起,双目紧闭的面庞上尽是痛苦的神色。他堕入了一个真实的噩梦中,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起先是看到弟弟在翻找什么的时候,一枚毒针划破黑暗,贺珩清来不及躲闪,被毒针刺中,轰然倒地,他嘶吼着想上前去救弟弟,可是身体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的吸住,无法挪动分毫,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在地上抽搐着,用渴求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那微微开合的嘴型分明是在说着,“哥哥救我。”“不!不要!”贺珩澜几近疯狂的扭动着身躯,想摆脱这力量的束缚,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看见弟弟慢慢的停止了挣扎,未合上的眸子骤然间失去了色彩,两行泪水自眼角缓缓地流出……“不!!——”贺珩澜几乎用尽了余生的力气喊了出来,那遏制住他的力量也随着他沙哑的声音落下时一并消失,贺珩澜脱力的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念叨着“珩清…珩清…”。向着弟弟的方向爬过去,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想触摸弟弟冰冷的身躯,“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贺珩澜口中含糊不清的话语被他无法控制的抽气声打散的七零八落,在双手触碰到贺珩清身躯的前一秒,眼前的场景轰然倒塌。一阵眩晕之后,贺珩澜再度睁眼,发现他身在芮府,只不过他眼前的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之中,包括他心爱的未婚妻!窗外的枝头上已经伫立了好几只肥硕的乌鸦,仿佛只等贺珩澜离开便可以享受一顿饕鬄盛宴。 贺珩澜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接二连三的打击简直让他头痛欲裂,刚想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贺珩澜却注意到自己手中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那上面的液体已经顺着刀把流到了他的手上——还是温的。慌忙将手中之物掷在地上,贺珩澜在衣摆上拼命的擦着,可是那鲜红的颜色仿佛已经沁入他的皮肤之中,无论他用多大力,都擦洗不掉。几近崩溃的边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贺珩澜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珩清,你在哪?”一面说着,一面不自知的向后退,刹那间,贺珩澜只觉得脚下一空,仿佛掉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眼前的画面重新拼凑,这次是在一片空旷的山顶之上,贺珩澜看见前方隐隐约约有一个宏伟的建筑,可是无论怎么仔细观察,贺珩澜都没办法看清眼前的景象,刚想着迈步向前一探究竟,一把锋利的长剑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刺入了他的胸膛,那人腰间一枚明晃晃的令牌微微晃动,是贺珩澜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 ’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贺珩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赶忙回身看了看贺珩清,还在床上睡着,呼吸均匀,“是梦…是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贺珩澜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没有伤。可是刚才的那种痛感,仿佛真的有人在他胸口刺了一剑一般,连鲜血涌出的感觉都是那般真实……“一定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了。”贺珩澜心中想道,却再无睡意,下床为贺珩清掖了掖被角,便走到窗边,借着有些刺骨的晚风,让自己清醒一些。 第四十三章 我何尝不是身不由己 “我真是低估了芮擎皓啊,为了躲避我,居然忍心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给内个比你还大的老不死的做女人,我可真是低估了你的决绝啊。”这话六皇子是笑着说出来的,可在旁边的侍女却分明听到了后槽牙咬动的声音。 赵瑾瑜随意的斜靠在椅背上,菱角分明的侧脸被夕阳淡淡的余辉勾勒着,嘴角挂着那抹得体而诱人的弧度,如若不是那漆黑而狠厉的眸子中,喷涌而出的杀气,旁人见了,定是会以为这是个谦和有礼的翩翩公子。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六皇子阖上眼眸微微怔了一会儿,再次睁眼,刚才那股环绕的戾气已经随着吹进屋内的微风消散而去,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冷静,愤怒,只会给敌人留下破绽,将自己推入坟墓。停下手中的动作,赵瑾瑜喃喃道,“这些人就是太闲了,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了。”冲着窗外微微挥了挥手,一个黑影立刻闪身而进,单膝跪在了六皇子面前,用一种平静冰冷的几乎没有一丝生气的语气道,“主人,有何吩咐。”“孙统领回来了吗。”咂了一口茶,六皇子脸皮也不抬一下的说道。“回来了。”“叫他来见我。” 那侍卫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闪身离去了,只有周遭的空气被他吓了一跳,不安的搅动几下。,带的赵瑾瑜额头两侧的碎发微微摆动起来。一盏茶的功夫,孙统领阔步而进,脸侧那道长而狰狞的疤痕混合身上特有的逼人的煞气,让那位侍女忍不住悄悄向后撤了两步。孙统领用余光瞟了一下这边的动作,并未理会,恭顺的拱手道,“殿下,您找我。”“南疆内边,你亲自去一趟吧。”“您决定了?”对于主子的吩咐从来不怀疑不多问的孙浩,这次稍稍有了些迟疑,再次看到六皇子颔首之后,还是硬生生的把憋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是,属下这就启程。” 盯着孙统领离去的背影,赵瑾瑜原本坚定无比的目光闪烁了起来,不断揉搓着扳指的手,控诉着内心深处的不安,‘我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茶叶的清香在口中蔓延开来,留下的余味,却是无尽的苦涩。 …… 原本以为沧州城已经是繁华之至的柳如浔,来到京城,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自芮府出门,柳如浔缓步走在街上,不绝于耳的叫卖声,扑鼻而来的、她从未闻过的食物的方向,店铺之内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映着余辉折射出斑斓的光芒,迫不及待的从敞开的店门涌出,柳如浔竟然觉得有些刺目。一个围着面纱的小姐在婢女的簇拥下与柳如浔擦身而过,一路留下的浓郁的香粉气味让柳如浔忍不住的皱了皱鼻子,但是那小姐身着的华丽的锦缎长裙还是轻易地勾住了她的目光。摩挲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这套裙子,可是她忍饥挨饿了半个月才买下来的,平日里都珍视的的不得了,因着这次出门女儿家的身份反而更方便些,再者她也知道京城里住的大多都是些显赫人家,不想失了体面,这才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穿在身上。这一路上,为了不将裙子弄脏,柳如浔简直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全然没了平时那大大咧咧泥里打滚的假小子样子,反倒真的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只是现在,看着这来往的人群,柳如浔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若是真的要比,恐怕她连刚才过去的那几个丫鬟的衣着也不如,自己终归成为不了那摇曳生姿的闺秀的样子,既然如此,何苦为难自己呢?柳如浔好似蓦然间想明白了什么,释然的一笑,抻了个懒腰,恢复了平时那般从容随意地模样,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看着已经昏黄了的天色,柳如浔的肚子不争气的叫嚣起来,有些后悔拒绝了芮清莯请她留下来用膳的请求,“算了,找个地方吃点饭歇息一晚,明儿一早再干路吧。”因着事态紧急,来的这一路上柳如浔并没有歇脚,这会子任务完成,松下了那口气,便觉得浑身上下疲惫不堪。正四处打量着有没有可以歇脚的栈,一缕让人无法抗拒的香气从柳如浔鼻尖划过,直勾的她口水差点没滴落下来,贪婪地猛吸几口气,柳如浔抬眼看清香味的来源,宽大阔气的牌匾上,鎏金的天香阁三个大字分外引人注目。知道这家店里面的吃食定然价格不菲,但柳如浔的身体已经抵挡不住的香气的诱惑,不待她的头脑发话,自顾自的快步走了进去。 这天香阁之内极尽豪华整洁,木质的地板亮的可以反光,桌椅也不像柳如浔平时取得小店那般紧密的凑在一起,而是零星却有规律的分布着,让人觉得敞亮极了。坐在里面用膳的人,不似在酒馆之中,桌桌的人都扯着嗓门嚷着喊着,划拳喝酒,在这里,除了器皿轻微碰撞的声音,店小二的招呼声,几乎让她觉得这不是个吃饭的地方。这店内的一切都让柳如浔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强忍着按耐住了想逃走的冲动,深呼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假装从容的找了个位置坐下,轻咳两声,仿佛续了一会儿力,这才将手举起晃了晃,“小二,点菜!”柳如浔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了,却还是成功的将这里安静的氛围撕开了一道口子,众人纷纷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眼光,看的柳如浔的脸火烧火燎的,原本挥动的手也开始不知所错的胡乱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的注视下尴尬了多久,‘店小二’这才姗姗来迟,很有眼力见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如浔,才缓缓开口道,“姑娘,不好意思,天香阁从来只接待提前预定过的人。”店小二顿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继续开口道,“哦,请问您可是哪家的丫鬟吗……?”柳如浔只觉得脸上快要滴出血来,又羞又恼道,“我不是哪家的丫鬟,我是来吃饭的。”“咳,您可能刚才没听清,本店只接待提前预定过的…”店小二微微咬重字音,“贵宾。” 越描越黑。 看着周边的公子哥儿们一个个眼中流露出戏谑的意味,柳如浔恨不得扣开着锃光瓦亮的地板把自己藏进去,只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什么贵宾不贵宾的,不过是个吃饭的地方罢了,”从怀中抓出一把刚才芮清莯送给她的银两,磕在桌子上,一字一顿道,“本小姐饿了,去做菜。” ‘噗嗤——’柳如浔隐约听见了笑声,她知道她已经沦为了这帮贵公子的笑柄,但是相比较与灰溜溜的逃跑,她更想选择打肿脸充胖子式的方法稍稍挽回一些颜面。看了看桌上的音量,店小二简直不屑一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门口那些人也不知道干嘛去了,怎么就放了这么个疯丫头进来,正想着,原本应该一直守在门口的两个人晃晃悠悠的走回到门边,店小二赶忙叫道,“你们两个刚才干嘛去了,闲杂人等进来也不知道拦着点,快快快,把她带出去。”一边推搡了两下柳如浔,一边给一层用膳的各位大爷赔罪。门外那两人看了眼前的情形,便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进来,伸出宽大的手掌,就冲着柳如浔脖领子揪去。 柳如浔灵巧一躲,哧溜就转向了一边,“我不过是来吃饭的,整那些仗势欺人的幺蛾子不让我吃就算了,还准备动手??”那两个一脸凶相的大汉才不管柳如浔叽歪什么,又是伸手一抓,刚躲过这边人的攻击,转身就落入了另一个的魔抓之中,“放开我!”柳如浔边扭动着身躯边叫喊着,无奈实力悬殊,被人家像提小鸡崽一样提起,向着门口走去。 “住手,她是我的人。”站在二层阁楼之上的人看完了这场好戏,这才不疾不徐的说道。 第四十四章 冤家路窄 “原来冤家路窄这种话,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啊。”优雅从容的拍了拍手,那原本在白嫩骨感的手掌间好不容易找到一席栖息之地的花瓣,随着陈贵妃赏花的兴致一同飘落在地上,原本衬托出那花儿更加娇柔的晶莹的露珠,这时却和泥土达成了新的协议,混合起来裹在了那娇嫩的粉上,让陈贵妃的眼神变得不屑一顾起来。 旁边的宫女很有眼力见的用帕子为陈贵妃擦了擦那本不脏的手,细声细语到,“不过是个狐媚坯子罢了,不值当扰了娘娘赏花的兴致。” 听了那宫女的话,陈贵妃状似释然的一笑,那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却并未波及到眼角。重新拾起了那种‘整个宫中的女人都不配与我为敌’的傲慢的气势,指甲用力的一掐,就将眼前的花丛中枝丫舒展的最高的那朵海棠斩了首,不同于之前的、粗鲁的手法,轻声的诉说着眼前那堪称面比花娇的女人心中流转的嫉妒与愤恨。 自打臻妃入宫,皇帝就再没翻过别人的牌子,偶尔给面子的去长春宫坐坐,也绝对不会等到太阳老先生打洋收工,便匆匆奔着漪澜殿去了。陈贵妃也曾企图过吸引皇上的注意,可次次都是无功而返,也不知道那样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到底用了什么狠毒的伎俩,把皇上的心魄都勾了去。抬眼看了看正在另一边赏花的人儿,吹弹可破的面庞上氤氲了一层属于女人的明媚。 这一朵花的下场比上一朵还惨,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皇帝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白天上上朝,晚上搂着自己喜欢的漂亮姑娘睡,好像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些被他当用品使用完就不知道被抛弃到那个犄角旮旯的漂亮姑娘们,每日处在那比他养心殿厚出不知多少倍的宫墙的禁锢之中坐井观天,看着铜镜之中自己的容颜一点点老去。不去争?不去抢?受着旁人的白眼瑟缩在阴冷潮湿的角落里度过苟延残喘的一生?提心吊胆的过了半辈子,最后连个姓名都不配留下。 谁会甘心呢? 是那个男人逼着这些原本天真烂漫的少女拿起了刀,几近病态的维护者自己的地位,以及生存的权利,逼着自己变得强大,待这些漂亮姑娘苦练多年的伪善面具被撕扯而下,露出那千疮百孔、流淌着脓血的心时,得到的回报,只有厌恶和不屑一顾——多么可笑。 不知道阎罗王在算账时,这些或轰轰烈烈、或悄无声息的,在这绵延的围墙之中陨落的生命,到底会不会在皇帝头上记上一笔。 在御花园另一头的芮清杺自然也是看到了这边的人影,纸鸢恭敬地将一行人的身份介绍给了臻妃。采莲—芮清杺从府中‘陪嫁’过来的丫鬟,有些不安的拽了拽芮清杺的衣角,“不去请个安,不合礼数。”边说着,芮清杺报以一个放心的眼神,莲步轻移,向着陈贵妃走了过去。 “给贵妃娘娘请安。”芮清杺行了一个标准十足的礼,清甜的声音在陈贵妃耳边徘徊了一下,丝毫不留恋的随风散去。心中不屑,陈贵妃却突然觉得刚刚消逝的赏花兴致这会子又重燃了上来,兀自对着那被掐掉了花朵的光秃秃的空枝,怎么也欣赏不够。 空气有点沉闷,许是京城快要进入雨季的缘故,总让人觉得身上不爽利。保持着屈膝的姿势,芮清杺颇有耐心的等待着陈贵妃把那枝秃头海棠看出什么结果来,脚下一只个头不小的蚂蚁轻轻用触角探了探芮清杺精致小巧的淡粉色蜀绣布鞋,仿佛对路途被挡住十分不满,高傲的一扭头离开了。 直到那小黑球画着圈爬到陈贵妃脚底时,陈贵妃才‘惊觉’自己身边有人,侧过身伸手虚扶了一下,“快起来。”又转头对着身边的宫女用娇媚的嗓音嗔怪到,“我赏花入了迷,你们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们。”那几个宫女状似诚惶诚恐的连连请罪。“不好意思啊妹妹,是本宫的错,累坏了吧。”“姐姐哪里话。”芮清杺柔声答道,头并未抬起来,恭顺的任人打量。 看着地上那一小团黑色的印记,芮清杺心中惋惜,刚刚还画着圈儿跑的一个小生命,就这样被这个演技拙劣的女人踩得面目全非了。 就好似那‘秃顶海棠’吸引着陈贵妃的目光般,这地上的小尸体也钉住芮清杺的眸,任是陈贵妃寻衅滋事也好,旁敲侧击也好,甚至绵里藏针的讽刺也好,芮清杺都充耳不闻,微笑着应承。仿佛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的吸引力还不急地上那被踩扁的昆蜉的千分之一。 “真是个榆木脑袋,真没想到皇帝还喜欢这口。”心中想着,鼻尖哼出一声嘲讽的出气声,“本宫乏了,先回宫吧,妹妹自便。”说罢,也不管芮清杺的恭送声,在宫女的搀扶下,袅娜着离开了。 终于将视线从那小尸体上挪开,芮清杺这才注意到身边的采莲已经憋得脸颊通红。“怎么了?”看着陈贵妃一行人终于淡出视线,采莲赶忙把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吐了出来,“小姐…娘娘!陈贵妃是把咱们都当傻子吗,以为咱们都听不出来她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个贵妃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小…娘娘您也够能忍的,居然不生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采莲继续抱怨,“气死我了!” 刚刚被人冷嘲热讽眼皮都没抬一下的芮清杺,这会子眉毛却打成了一个结,用着一种采莲从未见过的,严肃而不容侵犯的神色看着她,直让采莲打了个冷战,“娘娘我…” “宫中不是芮府,我希望你以后谨言慎行,除非你想把本宫的命也搭进去。”芮清杺冷声道。这会子采莲也拿捏过闷来,知道自己险些酿成大祸,还好四下无人,她刚才那番话只有她们三人听见,不然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娘娘正当宠,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慌忙跪了下去,“娘娘,奴婢知错了,还请娘娘责罚。” 采莲说的诚恳,显然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芮清杺叹了口气,在这宫中,采莲是她惟一的亲人与心腹,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又怎么真的忍心惩罚,用低低的气音道了句,“起来吧。”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出口走去。 “蝼蚁与我,谁会更幸运一些……” 第四十五章 握瑾怀瑜 “住手,她是我的人。” 楼下众人的目光,随着这声音攀爬而上,在看清楼上那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公子之后’,不约而同的将戏谑的表情收敛殆尽,继续不言不语的埋头吃饭,酒楼之中又恢复了那股子沉谧而诡异的气息,与吃饭这种轻松舒适的活动格格不入。 那店小二被这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一噎,原本已经飘到嘴边的话愣生生咽回了肚子里。柳如浔分明看到,那小二在仰头与那位‘贵公子’的视线撞上的刹那,浑身激灵一下,赶忙拱起手,不知是想要请安还是想要请罪,反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只见那公子仿佛早就掐准了时间般,从容的抬起手腕,用修长的手指划过嘴边轻轻地点了两下,由于俯视而微眯的凤眸,慵懒的眨了眨。 真美。 直至店小二提高音量却十分恭敬地道出第二遍,“姑娘您楼上请。”的时候,柳如浔才回过神来,摸了摸嘴角,确认没有淌下来的口水,这才随着一同拾阶而上。 “殿下,这……”跟在旁边的小厮到了现在还是一脸懵,自家主子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今天这是…而且这大庭广众之下,请一个粗鄙的穷丫头成为座上之宾,难道传出去不会影响主子声誉吗?那位‘贵公子’只是挥挥手,不想再听他下边的话,小厮只好立即噤声,恭敬地随着‘贵公子’进了包间。 ‘贵公子’原本已经用完膳打算离去,刚行至门外便透过光滑的红木栏杆看见了坦然之中藏着些许萎缩的柳如浔迈步走进来,便驻足停看了一会儿,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尽收眼底,那在这些佩紧带紫的名门显贵眼里足以称得上是痴傻的行径,竟然让这位向来笑不及眉眼的‘公子’,冰窟般的瞳孔里流露出一丝丝欢愉。 至于为什么给她解围,大概真的只是单纯的觉得有趣罢了。与门外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纨绔们,整日里逗鸟逗蛐蛐儿差不多是一个心理。 坐回到温度还未散尽的椅子上,‘贵公子’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冬日里昂贵的琉璃窗上凝结的冰霜,若是仔细瞧瞧那花晶,竟如雀羽般晶莹闪亮。 店小二带着束手束脚的柳如浔走了进来,干脆利落的将桌上原来摆放的碗碟撤了下去,又手脚麻利的端上来一壶碧螺春。淡雅的茶香顺着那精巧的白瓷壶嘴幽幽的四散开来,将房间内原本浓郁的饭菜香气顺着窗推了出去。取出两个扣着的茶杯放在桌上,余光轻轻一瞟,发现那个脸色涨红涨红的姑娘还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一声轻笑从正在伸手去拿茶壶的‘公子’从鼻尖发出来,“坐吧。”那位‘贵公子’并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用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开口道。 旁边那小厮眼珠子瞪得老大,他刚才听到了…笑声?而且是一种,他平时从未在主子身边听到过的笑声,让人有一种,琴弦被撩拨时的心动。一时间竟然觉得比他家主子杀人之前那邪魅狂狷的笑还让他脊背一寒。 仿佛是被那声音抽离了魂魄,柳如浔唇瓣微张,却没发出来声音,原本是因气恼而染红的脸,这会子又酝酿了几笔娇羞的颜色—更红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也不想拒绝,乖乖的坐到了‘贵公子’对面,却是不敢抬头看,好似怕被对面的人散发出的光芒刺伤了眼。 一片深绿色的‘漏网之鱼’随着茶水一起流淌入茶杯之中,打了个旋,不甘心的沉到了杯底。 轻轻一推,将茶杯送到柳如浔面前,袖口席卷过来的檀香味,比那茶香,更令柳如浔沉醉。鼓起勇气看了看面前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茶的人,环握着茶杯的手心出了一层绵密的汗珠,柳如浔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额…刚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话音还未落,柳如浔便像看见了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一般,赶忙低下了头,好似受了惊得小白兔。 放好茶壶,‘贵公子’轻抿了一口,不知是因为茶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心情大好的,将那常年较着劲的眉舒展开来,流露出一种,几乎不属于他的风流倜傥。 “我有那么可怕?”闻声,柳如浔一抬头,便撞上了眼前人似笑非笑的眼眸,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没…没有。”柳如浔的脸圆圆的,还带着点婴儿肥,但并不阻碍那尖尖的下巴昭示着这也是一个美人坯子,大大的杏核眼扑闪扑闪的,很耐看。 日渐昏沉,二人这才自酒楼出来,柳如浔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红晕,“今日谢过怀兄款待,日后如有机会,小女定当报之以琼瑶。”本来挺豪气的一句话,愣是让柳如浔羞赧的声音说的有些变味,要是叶凡和贺珩清在旁边,肯定得把柳如浔从头到脚损个遍。 “柳姑娘初来京城,何不多玩两天,再走也不迟啊。”柳如浔本想拒绝,但那话到嘴边,却死活说不出来。看出了柳如浔的犹豫,‘怀兄’继续道,“无妨,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若是想留下来玩一玩,还到这里来找我便好…如果你不介意我同你一路逛逛的话。” 这位‘怀公子’第一次发现,自己除了对付朝廷上那一帮新老有条之外,对姑娘也好似很有一手。 柳如浔自是应下了,双方告了别。路上,那小厮看着自家主子心情大好的背影,面色复杂的嘟囔了一句,“沃怀,握瑾怀瑜,可真是个好名字。” 第四十六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夜色渐浓,柳如浔随便找了一个栈歇下,今日与怀公子相遇相识的画面一遍遍闪过脑海,脸颊上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焰又隐隐跳动起来,闭上眼睛,甚至还能感受到那若即若离的檀香味抚摸着她的灵魂。另一边,让柳如浔芳心暗许的沃怀公子嘴角含笑步履轻快地走在回府的路上——那是他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悦。又拐了两个弯,沃怀这才放缓了脚步,昂首看了看眼前庄重气派的宅邸,叹了一口气,仿佛攒足了力气般,将那含笑莹莹的眼神与微微勾起的嘴角自面庞上撕扯而下,换回了一如既往的、沾染着血腥气的幽冷,脚步仿佛分外的沉重,跨过了那道门槛,他知道他又变回了那只困在牢笼中的野兽。 还未及至书房,怀公子,不,现在应该是六皇子殿下,就被一个侍卫拦下,覆在他的身边耳语了几句,那原本也许是装出来的冷傲,如今又增添了好几层冰霜。摆摆手打发了侍卫,赵瑾瑜加快了步伐向着书房走去。 “混蛋。”赵瑾瑜的责骂声并不大,却足以让跪在堂下的人颤抖不已。“钱百万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呵,亏了钱百万还是我的人。” 皇帝听闻钱百万去世的消息,没有多做犹豫,便一道圣旨派遣了一位自己曾经结识的商人老友奔赴沧州接替了这个倒霉胖子的工作,速度之快、决定之果断,就好像皇帝早就想好了要找人接替他一般,着实让堂下的大皇子眉头一跳。不过仔细想来,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哪个皇帝不想把这天下的财富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赵宸逸拱手打算告退,其实他此行本来也没有将自己的人放到这种风口浪尖上的位置的打算,在这种敏感时期,如此赤裸裸的暴露自己的野心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刚退两步,正要转身,皇帝沧桑的声音飘然传来,叩击着赵宸逸的耳膜,“逸儿,信陵君弃了侯赢,可是错了?”赵宸逸被皇帝这仿佛是突发奇想般冒出来的问题问的一怔,思索片刻,微微一笑,用他特有的谦和温润的声音开口道,“儿臣只知道,士为知己者死。” …… “你立刻去沧州,我要事无巨细的知道沧州到底发生了什么。”转向另一个暗卫,“你去查一查,这件事情是如何传到皇帝耳朵里的。”赵瑾瑜的声音冷冷的,传达不出一丝属于活人的生气。这么多年一步步的苦心经营,眼看就到了可以连本带利的讨债的时刻了,操纵了这么久的这盘棋,竟然有些不受控制了,淡定从容的面皮之下,包裹的是不断翻涌的焦灼与不安。赵瑾瑜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受够了这种坐立难安的生活,很快,我要把你们全都送下地狱。” 不多时,一个暗卫闪身而入,六皇子手边茶杯上升腾的白色水雾,被这黑色的人影吓了一跳,挣扎着转了两圈,消失不见了。 “殿下,今天大皇子进宫去面见过皇帝,大皇子走后传旨的太监便出了宫,所以钱百万死去的消息应该是大皇子带过去的。”“赵宸逸。”六皇子咬了咬牙,仿佛可以把这三个字咬碎。那暗卫看了六皇子一眼继续道,“属下还查到,今日芮府大小姐芮清莯去了大皇子府,不多时,大皇子便入宫去了。” 又是芮府。 赵瑾瑜心底一阵烦躁。芮清莯是贺珩澜的未婚妻,看来这次的事情,是姓贺的一手策划的了。赵瑾瑜用极轻的声音念到,“留他活着,真是个错误。”那侍卫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双手呈给赵瑾瑜,“今日有一陌生女子去过芮府,口音不是本地人,芮清莯的消息多半就是她从沧州带过来的。”接过画卷,另一只手一抻,宣纸便被粗鲁的舒展开,画上勾勒出的女子仿佛是一辆飞驰的马车,猝不及防的撞断了赵瑾瑜的某一根神经,他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柳如浔?” 第四十七章 误会 几乎是一夜未眠,柳如浔看着窗外的灰色渐渐淡却,被染上了一片血色的红,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大发慈悲,泼了一桶清水,这才冲刷出了湛蓝的天空。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在脑海中徘徊了一宿,直到现在还让柳如浔举棋不定,回想昨日种种,笑容不自觉的在柳如浔的小圆脸上生了根——哪个少年不痴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哒……哒……”天香阁二楼的雅间中,赵瑾瑜有节奏的用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桌子,面色阴翳而复杂,与正站天香阁门外踌躇的柳如浔在心中勾勒的沃怀公子,判若两人。“殿下,柳小姐到了,只不过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赵瑾瑜的随从进了房间,低声说道。敲击声戛然而止,整个雅间遁入了无声的冰窟,直到窗外的风察觉了什么异常般,轻声叩击了两下窗框,赵瑾瑜这才起身,理了理衣摆,“她不进来,那我们就出去。” 柳如浔低着头在天香阁门口画着圈,“要不还是算了吧。”想了想沃怀公子风度翩翩,通神贵气的样子,再看了看“上不得台面”的自己,柳如浔打了退堂鼓,可刚没走出去两步,后悔的巨浪又把她一脑门子拍了回来,“不管了,时不再来!”咬了咬牙,柳如浔便闷头冲了进去。 “哎呦喂。”没看路,走的又急,刚跨过门槛,柳如浔的额头便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之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被对面没来得及躲开她的受害者一把扶住,这才没再次出了洋相。‘我和这天香阁绝对犯冲。’揉着脑袋,柳如浔一边腹诽,一边道歉。那受害者没吭声,柳如浔却觉得一道灼灼的视线快把她盯出空窿来了,眯起眼睛看了看来人。 咯噔。 柳如浔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连语言组织能力也受了极大的影响,“原…原来是沃怀公子,内个…不好意思啊。”赶忙把自己的爪子从脑袋上拿下来,胡乱的整理整理头发,对着面前人咧嘴一笑。此时的赵瑾瑜已经全然没有了在雅间时候的寒气,映在清晨阳光下的身躯暖融融的,那是久违的,生命的气息。 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少女,赵瑾瑜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那两口常年冰冷幽暗的深井中,闪过了一丝久违的慌乱无措——就像当年目睹自己倒在血泊之中的母亲时一般。不,他不能称她为母亲,她只是宫中众多佳丽其中的一位……其中可以与他血液相融的一位。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还是赵瑾瑜最先打破了尴尬,伸出手来帮她把未整理好的杂乱的碎发拢到耳后,微微一笑。柳如浔觉得被他无意间撩拨过的皮肤,像被炭火灼烧了一般,烫的不行,除了低着头,再也做不出别的什么肢体语言。“走吧,我带你随便逛逛。” 赵瑾瑜平日里金贵无比的嘴仿佛不收税了一般,耐着性子的说完了半辈子的话,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也许他真的喜欢上了眼前的人,他原本以为,这种他又渴望,又不屑一顾的纯粹的感情,是不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了。老天仿佛对这个在熔炉之中煎熬了许久的人有了丝丝怜悯,施舍给了他这一丝一毫的幸运,可又不知道是谁从中作梗,让这份幸运变了味儿。‘为什么偏偏是她。’ 昨晚看到画像的震惊还在赵瑾瑜脑海之中挥之不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赵瑾瑜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也许沃怀陪在她身边,双方才能收获这短暂的快乐,赵瑾瑜,还是算了。’ …… “小姐!小姐!”沉璧喘着粗气跑了进来,把芮清莯吓了一跳,“何事这般着急?”轻轻拍了拍还在干咳的沉璧的后背,轻声问道。“奴婢…奴婢看见……”沉璧努力放平气息,“看见那个柳姑娘,她……她和六皇子在一起!” 第四十八章 东窗未白孤灯夜 夕阳晕着血色,薄薄的余辉洒在柳如浔身上,把这位原本接地气到不能再接地气的姑娘笼上了一层缥缈。看着眼前被微微染红的街道,破天荒的感叹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不舍得走了?”“嗯……”“为何不多留两天?”“唔…家里有些急事,不能再耽误了……” 两个人都顿下了脚步,赵瑾瑜侧过身子看着她,嘴巴动了动,却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这回反倒是柳如浔先开了口,“谢谢你怀公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开心过了。”由于身高的原因,赵瑾瑜需要低下头才能与柳如浔目光相碰,刚好挡住了带着余温的阳光,整张脸笼罩在了灰蒙蒙的阴影之中,他笑了笑——终于扯动了眼角眉梢周围的肌肤,包裹着正跃动着一丝平静的温柔的瞳孔,与嘴角一同弯成了一抹美好的弧度。 “我也是。”赵瑾瑜在心中轻轻念到。 …… 辨认出对街伫立的两个人之后,沉璧手中刚买来不久金丝线球反应极快的滚入了泥土之中,沾染的颜色和沉璧的脸色几乎一模一样,把站在旁边的商贩吓了一跳,以为这小姑娘犯了什么病,“哎,姑娘?”试探着的把眼前的小姑娘的魂魄拽回到现实之中,还不等问出那句‘你没事吧。’,那小姑娘就仿佛被十几个持刀的恶徒追赶一般,跑的无影无踪了。 听完沉璧断断续续的叙述,芮清莯也立马慌了神,倒退几步,跌坐在榻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嗡嗡嗡的喧哗了半天,才留给她几分喘息的余地。“柳姑娘……是六皇子的人?”本想假意欺骗自己只是听错了的芮清莯,再次被沉璧慌张却肯定的应答声敲打的支离破碎。 “我们……给大皇子传递了假消息……?我们……中了六皇子的计?”芮清莯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喃喃自语。沉璧只是不知所措的低着头,并不答话。 太在意的事情,会令人失去正确的判断。 努力的把自己已经跳脱出躯壳的理智一丝丝拉了回来。芮清莯倒抽了一口凉气,无论六皇子的目的是什么,她送给贺珩澜的玉佩,现在在那个女人手中,‘珩澜不会……’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芮清莯紧紧地闭上眼,好像如此就能把那些骇人的念头从脑海中挤出去一般。 “沉璧……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出发……”芮清莯本来就微不可查的声音几乎要被她颤抖的呼吸声吞没,“快……”沉璧已经没脑子去思考小姐要去哪,去干什么,身体本能的在小姐的催促声中麻利的动了起来,很快将一个精简的包裹收拾完毕,这才轻声的唤了唤呆坐在床上,紧盯着地板不知所思的小姐。 芮清莯在沉璧的声音中回过了神,也不待理一理稍稍松散的发丝,挽起沉璧的手就向马厩奔去。 “珩澜……我来了……你一定要等我……” 在赵瑾瑜好歹的劝说之下,柳如浔才答应第二天一早再走,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身进入了那在她的沃怀公子眼中绝对称得上是简陋的栈。回到自己的房间,柳如浔片刻不留的背弃了在怀公子面前的小女人模样,一个箭步奔向窗边——她记得她的窗可以看向正门。 ‘吱呀’ 老旧的木窗被推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柳如浔近乎是小心翼翼的将视线透过那道漏进来的光,随后扬起一道无比明媚的笑容,沉甸甸的挂在她的小脸上,吓得挤进来的阳光都抖了三抖,胡乱的折射在屋子的角落之中。 那高大俊朗的人儿,冲着她离开的方向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久久未离去。柳如浔还从未如此“光明正大”的打量过这个让她芳心暗许的公子,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视线便黏在了他的身上,挪不动,斩不断。 又过了一会儿,仿佛是知道了不会再等到刚刚离开的那个人了,门缝中的公子挪了挪脚步,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映着已经微沉的暮色,那晃动在柳如浔视线中的背影,竟然不似她脑海中的那般宽阔高大,在傍晚夹杂着凉意的风中,显得有些萧瑟无助。 拍了拍脑袋,收回脑海中杂七杂八的思绪,自嘲的笑了笑,柳如浔这才掩好了窗,留下了空荡荡的自己。她不敢多想,因为怕终于知道了自己并非珠玉,只是不知谁家墙脚随意堆砌的瓦砾,配不上你,却又始终心中存着一丝希冀,哪怕离你近一点也好,多看你一眼也好。 都好。 倚栏无语,独立长天暮。 第四十九章 怨曲重招,断魂在否? “哥?”难得早期的贺珩清看见呆立在窗边的人儿,疑惑地叫了一声。蓦的被贺珩清的声音唬了一跳,贺珩澜原本已经被凉风拂去的薄汗又抓住了空隙,不管不顾的钻了出来。“你醒了?怎么这么早。”贺珩澜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并不敢抬头直视贺珩清的脸。 又是一股子凉气吹了进来,让刚从温暖被窝爬出来,毫无抵抗之力的贺珩清抖了几抖,恨不得立马钻回去睡他个昏天黑地,可是又抬眼看了看站在窗边的哥哥。贺珩澜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丝绸寝衣,在风的吹拂下,那衣服自然垂下而形成的深褶摆了几摆,复又无力的垂了下去,被漫不经心包裹在里面的身躯,无端的被映衬出一丝‘形销骨立’之感。 按耐住了自己想要立刻冲回被窝中的冲动,顺带将已经卡到嘴边的“你想把你自己冻死吗?”一并咽回到肚子里——好吧,贺珩清承认他是不敢。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笼着一层薄薄的怒气,将怀中的被子粗鲁的裹在贺珩澜身上,外送一句,“干嘛,晾腊肉干呢?” 贺珩澜被弟弟的话逗得一笑,带着贺珩清余温的被子强行给贺珩澜已经冻得麻木的四肢灌进去了一丝知觉。“阿嚏—”,一个巨大的喷嚏将贺珩澜刚刚还迎风而立仙姿秀逸美感打散到九霄云外,与虾兵蟹将下棋去了。勉强维持着脸色的贺珩清这会子像断了线的黑幕,‘呼啦’一下子就被一片昏沉笼罩,扛起被自己裹得像毛毛虫一样的贺珩澜,无情的丢到床上,又行云流水的回过身去,掩好窗户。走之前仿佛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又转头对着那无辜的窗框使劲锤了两下,全然不管那吱吱呀呀不满意的叫嚣,摆摆手,得意的走了。 这边吩咐了贺莘煮了姜糖水给贺珩澜喝,又模仿着平时贺珩澜督促他做功课的样子,一直盯到大天老亮,确认床上的人已经将风寒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之后,才放他下床。 逃脱了亲弟弟迫害的贺珩澜微微松了口气,也总算将昨晚的阴翳抛在了脑后,这会子太阳早已经升的老高,整个屋里被暖融融笼罩。贺莘推门走了进来,“大少爷,您昨日不是说,要去安和寺吗,再不动身,就要来不及了。” 被贺莘一提醒,贺珩澜才想起来自己今日的安排,回身看了一眼已经趁着自己起身的空档钻进被窝的贺珩清,颇有些无奈的加快了自己手中的动作。“你真的不去?”贺珩澜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开口问道。贺珩清却是假装未听到一般,抻起被子的一脚盖住了半拉脑袋,假模假式的打起了呼噜。 管不住,也不想管自己上扬的嘴角,贺珩澜便与贺莘出门去了。 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天气好,还是因为心情好,贺珩澜原本一向沉稳的步履,竟然有些轻快起来,一路不加停歇的来到了安和山下。仰头望去,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伫立在山头,被森森古柏缭绕的那一点红,在山脚瀑布湍急的流水声与不知名的鸟嘹亮的歌喉之下,托举的尤为静谧。 许是走的太快了,贺珩澜的喘息声重了些,“就是这了。”贺莘会意,二人就随着熙熙攘攘的香一起,向着那古朴而庄严的寺庙继续前进。 “这俩人闲的没事来寺庙干嘛。”已经尾随了一路的两个探子完美的隐没在人群中,“谁知道呢,你先回去和大人汇报吧,我继续在这盯着。““得嘞。” …… 贺珩清又在床上鼓秋了好一阵子,可是平日里‘恋床’恋的不行的贺二公子,今日却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胸口一阵阵发闷。又挣扎了半天,贺珩清终于放弃抵抗,翻身爬了起来,可是那胸闷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灌了一口凉水,贺珩清对自己这向来倍儿棒,吃嘛嘛香的身体没由来的叫嚣感到费解,在屋中踱来踱去。 这安和山看起来不陡,真爬起来却着实累人,原本那些同贺珩澜一同上来的一大波人,这会子掉队的掉队,歇脚的歇脚,已然少了大半。 随意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贺珩澜用他那总能轻易征服别人信任的声音开了口,“有什么心愿吗?”这话是对身边的贺莘说的。贺莘一个家生子,生在贺府,将来也是死在贺府,把大少爷伺候好就是他毕生的使命,除此之外好像就没什么值得期盼的事情了,果断了摇了摇头。 看着大少爷晕着笑意的眼角,贺莘怔了一会,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看着煞有介事的贺莘,贺珩澜一瞬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年少的贺珩清,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二少爷,而自己也是个尚未浸入染缸中的孩子,不知这门外乌云缭绕、电闪雷鸣。 “哦?”贺珩澜的眸中好似充满了好奇,“是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看着大少爷对着自己的愿望如此感兴趣,贺莘心中那一片小小的虚荣仿佛被填满了满足,咧开了笑容,“当然!我……”贺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周身的惊叫声噎了回去,贺珩澜也被这巨响吓的一震,立刻抬眼望去,只见他面前不远处,已经立起了一道黑色的‘人墙’,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杀手把这本来就不宽敞的山路堵得满满当当,手中握着的刀折射出森森寒气,让人们原本因为剧烈运动而凝聚的热气霎时间四散奔逃。 贺珩澜并没有跑,不是被吓傻了,而是在第一眼的时候,贺珩澜心下就已经了然,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看那样子,一个个定然武功高强,他跑也跑不过。此外,山上香众多,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杀手,保不准会伤害到无辜之人。 将袖口中微微颤抖的手攥成拳头,对着贺莘耳边轻轻覆了一句,“快跑。”便冲着那帮恶徒挺身站定,“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他在拖延时间,虽然知道可能等不到什么人来救他,但是他不想放弃,一切还未结束,该得到报应的人还在黑暗中窃笑,他不甘心。 他不想死不瞑目。 那两个黑衣杀手交换了眼神,并不想和眼前这个‘已死之人’多做什么废话,垂在身下的刀闪了个寒光,骤然立起,呼啸着朝贺珩澜砍了过来。看着周边的人已经四散的差不多了,贺珩澜这才急急地后退,可是太快了!贺珩澜一度觉得冲上来的那个人跑起步来脚不沾地。 连眨个眼都来不及,刀锋已经到也眼前,堪堪侧身一躲,可那寒光还是连带着他的皮肉,从他的胳膊上割下来一大块布料,鲜血‘呼’的就染红了残余的衣袖。被这剧烈的疼痛掀的几乎站不住,贺珩澜踉跄了几下,在那人砍上来的下一秒,回眸瞥见了自己身后的悬崖,高的令他眩晕,悬崖的深处是翻涌着的河流,在不远处凝成瀑布,水流再此短暂的汇集了一会儿,又转了个弯,隐匿在了另一座山谷之中。正是在山脚下贺珩澜所看到的景观。 “跳下去,也许有一线生机。”这个念头在贺珩澜头脑中一闪而过,来不及多加思考,便转身将它付诸行动,那杀手显然没想到贺珩澜会继续往悬崖那边跑,砍空了一刀,更加恼羞成怒的扑了过来。 在准备纵身一跃的瞬间,贺珩澜听到了一声闷哼,条件反射的回眸,只见一块足够重量的石头滚在地上,那杀手的额角渗出的血迹,在惊愕中站定,贺珩澜看见原本应该已经跑了的贺莘手里搬着另一块石头丢了过来,被偷袭一次的黑衣人显然不会重蹈覆辙,身体没怎么动,就轻易地躲过了这没什么攻击力的偷袭。 只不过,看样子他已经被彻底的激怒了,瞪了贺珩澜一眼,就是这侧头的瞬间,贺珩澜甚至感觉到黑布下覆着的面孔将那浑浊的粗气拍在了他脸上,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那人就提起刀向着贺莘冲了过去,“不!”贺珩澜撕破了喉咙刚想上前制止,另一个黑衣人一跃而起,稳稳地立在他身前,用着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他,擦了擦手中的刀,将他堵回了悬崖边上。 也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贺珩澜眼前的黑影变得模糊不清,“罢了,生死有命!”贺珩澜还给眼前的黑衣人一个同样戏谑的笑容,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像在岸边脱水已久的鱼纵身跳入池塘一般,没有一丝迟疑。在他眼前的杀手显然是被贺珩澜的举动惊了一刻,难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哭哭啼啼的跪地求饶吗,他已经准备好享受凌辱将死之人时的快感了,没成想这混蛋居然选择自杀。 借着纵身一跃的力道,贺珩澜的身体短暂悬空了一瞬,就是那一瞬,他看见那冰冷的利刃刺穿了贺莘的身体,鲜血从那孩子口中喷涌而出。耳边呼啸的风拍碎了贺珩澜的全部思绪,“此生死不能瞑目,来世定要化作厉鬼,让你们陪葬。” 第五十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不要……”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一口鲜血呛了回来,音节被血腥之气吞没。眼睁睁的看着大少爷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对不起大少爷,是贺莘没能保护好你。”还未等这一刺的痛楚蔓延全身,那杀手便猛地一抽手,泛着红光的利刃就这样又从贺莘中的身体抽了出去,滚烫的血液连同贺莘的魂魄一同,被甩在了半空,飞溅在地上。 筋骨被割断的声音回荡在黑衣人的耳边,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美妙的乐章一般,前一秒还杀气缭绕的瞳孔,这会儿子晕染了一层阴森诡异的笑意。 “大少爷,贺莘的愿望……是不是永远也实现不了了……”剧烈的疼痛连同血水与汗水裹挟着踉跄站定的少年,倔强的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举起尚未来得及掷出的石头,可手中的重量却险些直接将他压倒在地上,又是一个趔趄,才将石块冲着黑衣人的胸口扔了出去。那刺太高了,贺莘一双几乎睁不开的眸子所挤出的狭窄视线中,已经看不见那黑衣人的脸。 对于现在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的贺莘来说,他手中的‘武器’实在是太沉了,这么一丢,连同着自己也被拽向前去,丢到了那杀手面前。 黑衣人显然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童不依不饶的纠缠十分烦躁,在抬腿的瞬间,耳边的一声,“住手。”刺的他耳朵生疼,但腿上的动作却丝毫未有迟疑,一脚把人踢出去老远。 连搓带翻滚,地上被扯出一长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夹杂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将赶到的贺珩清所有理智一刀斩断,如沉默已久的困兽一般,发出一声撕裂长空的吼叫,宝刀出鞘,助跑,腾空,狠狠地冲着那杀手劈了下去。 …… 在屋子里徘徊许久的贺珩清胸闷的症状丝毫没有减少,随之而来的还有隐约的不安,时间越久,不安感就越浓烈,到最后,仿佛是像翻滚的巨浪一般舔食着贺珩清的胸膛,而此时贺珩清突然想到了什么,额头的青筋猛地跳了两下,抄起自己的刀,飞奔而出。 奔跑在安和山并不平坦的小路上,那种恐惧感就好像从深渊之中蹦出的野兽,拽住了贺珩清的脚踝,猛地将他往地狱里抻。还未至半山腰,贺珩清便听到前方一片嘈杂,紧接着,便是一大群的香边尖叫边飞奔着下山逃命。贺珩清眉头狠狠一跳,灵巧的躲过了横冲直撞的人群,步履生风的奔了上去。 还为至半山腰的拐角处,混杂着泥土气息的血腥味就呛得贺珩清心头一紧,他不知道自己最后几步是怎么迈出去的,当眼前被树木遮挡住的视野重新开阔起来的一瞬,贺珩清听到了扑哧一声,一把极长的刀从贺莘瘦弱的身板中抽了出来,血点子四散飞溅。 “住手!!” 隐约听到了二公子的声音,贺莘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的力气。 就是一个和平时一样的午后,有些人,就永远地留在了昨天。 贺珩清这一刀极狠,伴随着两件铁器敲击的剧烈声响,几点火星子四处飞散。那人显然没想到还有后手,在贺珩清的猛攻下倒退几步。他的帮手察觉到这边的状况,立刻飞身过来帮忙,眨眼的功夫,贺珩清就被两个武功极高的杀手夹在了中间。 眼眶被恨意扎的通红,贺珩清举着到环顾着四周,连呼吸声都像极了野兽的低声嘶吼,双方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还是人多势众的这方决定抢占先机,站在左侧的那个举刀一劈,另一侧的那位极为默契的冲着身下一挑,贺珩清登时腹背受敌,向后一个空翻,上边的那把刀顺着前胸呼啸而过,底下的那把也被这一跃,险伶伶的擦着衣摆划过,不等丝绸布料发出撕裂的声音,已经撤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 二人扑了个空,并不给贺珩清喘息的机会立刻一转刀身,又冲他劈了过去。 …… 叶凡近两日一直在段府周边蹲守,仿佛就这么盯着,就可以盯出证据一般。也许是因为这个任务是他的美人儿托付给他的,叶凡这一次极具耐心如此无聊的工作被他品尝的津津有味。 正当叶凡的思绪在心中勾勒那张俊逸的面庞使,一个人影匆匆的进入了段府。 “什么?去安和寺?”被突如其来的消息一震,段瑞那张长年挂着猥琐笑容的脸跃上了一丝慌乱。前来汇报的人并不知道这安和寺有什么去不得的地方,只是一脸疑惑的等着段瑞的指令,“你赶紧带一队兄弟去安和山,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贺珩澜,要是阻止不了……”段瑞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那就把他的尸体给我带回来……” 不多时,一队并不显眼的杀手便从段府鱼贯而出,一路小跑着扬尘而去。 叶凡摸了摸鼻尖,掏出几个铜板放在了茶桌上,起身跟了上去。 到了安和山脚,这帮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逆着人群跑了上去,叶凡顿了脚步,甩了甩胳膊,颇有些漫不经心道,“嘛呢,上山收保护费去啊?”本想抬眼看看山顶,却被正午太阳射出的光晕晃得眼前一黑,抬手挡住了那毒辣的烈日,眯起狭长的眸,“别说,风景倒还不错。” 正在这自己逗自己玩的叶凡,眼神突然被半山腰一个晃动的人影钉住,这人影好熟悉,但是距离太远,一时间叶凡竟然想不起来,两道剑眉难得的拧在了一起,就在那人的脸庞冲入叶凡脑海的一瞬间,山上的人儿一跃而下,那一刻,叶凡连呼吸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只脚狠狠地一蹬地,叶凡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嗖’地射了出去,借着几棵树木作为支点,极快的在空中连续跳跃,‘很近了,很近了,一定要接住啊!’ 叶凡一脚蹬在水面之上,终于将飞速下坠的人儿揽在了怀里,可是巨大的冲击力却连同他一起,拍到了河底,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口水猛地扎入叶凡的嗓子眼里,遏制住呛咳的欲望,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儿,叶凡扑腾了几下,向岸边游去。 叶凡并不怎么精通水性,好不容易到了岸边,感觉这辈子的力气已经被透支完了,看了看躺在自己怀中的贺珩澜,眼睛紧闭着,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脸已经白的不成人色。叶凡的心不知道被谁大力的拧了几下,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珩澜,珩澜……”轻轻晃动着贺珩澜,企图让他恢复一点意识,怀中的人却并不想理他,过了许久才低喃着吐出几个字音,叶凡附耳上前方才听清贺珩澜所言,“贺莘……贺莘……” 第五十一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好不容易分辨出贺珩澜吐出的音节,叶凡胡乱的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一块布条,一边为贺珩澜还在渗血的伤口包扎,一边仰头想观察一下山上的形势,可是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除了陡峭的崖壁和歪歪扭扭延伸出的植物之外,什么都看不见。山谷之中隐约回荡着的刀剑相向的声音,一下下叩击着叶凡紧绷的心弦。 心底焦虑非常,可手下的动作却依旧轻柔无比,最后给布条打了一个结,叶凡将贺珩澜拦腰抱起,没有了下坠的速度,贺珩澜的身躯显得很轻,抵在叶凡胸口上的骨头硌到了他的心窝里,环绕着的手臂收紧了些,仿佛一不注意,怀中的人就要飘走了一般。 这会儿贺珩澜已然彻底昏睡了过去,苍白如纸的面庞上那紧锁的眉头,昭示着他睡得并不安稳。叶凡环看了四周,还是觉得把贺珩澜带在自己身边更安全些,头顶传来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叶凡蓄了一下力,顺着岩壁伸展出来的歪脖树腾空而上,不多时,就抱着贺珩澜一起,翻上了半山腰的那条小路。 …… 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贺珩清便觉得自己有些吃不消,又是一闪,猛地后退几步,贺珩清大声呼唤道,“贺莘!”不待声音落停,飞速游走的刀锋便无情的将其打断,又被迫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的贺珩清,此时身上已经多出好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远处被他目光锁死的那个少年并未给出任何回应,即便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但是贺珩清还是不死心,在抵挡两个杀手招招致命的攻击时,不厌其烦的喊着他的名字。 这边抬手一挡,铁器剧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在贺珩清耳边炸裂开来,有那么个瞬间,贺珩清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这巨大的声响震成了一锅粥。在这短暂的失神中,一只脚冲着他的胸口直直的踹了过来,贺珩清瞬时间失去了所有着力点,顺着这力道飞出去老远,重重的砸在地上。 疼。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头都碎裂般的疼。 贺珩清在地上扭曲挣扎了许久,还是失去了支撑自己起身的力气,喉咙一陈腥甜,紧接着,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在地上晕染出一朵狰狞的花。捂着自己的胸口,过了许久,贺珩清才将几乎背过去的那口气顺了过来。再次睁眼,黑衣人已经近在咫尺,向他举起了那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鬼魂的刀。 “一切都结束了吗?” “我不相信。” 将所有的杀意都汇集到了他原本十分好看的眼瞳之中,露出了违和的撕裂一般的狰狞。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眼前的那个黑衣人定然已经被灼烧成了灰烬。 可惜不能。 黑衣人并不打算过多的浪费时间,很痛快的上前,抬手,落下。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打断了黑衣人手中的动作,一大帮子人嘴里一边吵嚷着“快!快!”一边自拐角现身,让三人都愣了片刻。两个黑衣人思索了片刻,互相交换了一个心下了然的眼神,便闪身离去,只带走了一阵夹杂着血腥气的风。 借着这短暂的休整,贺珩清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颤巍巍的手死死扣住刀柄,他不知道眼前的为何人,但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来者不善。沾染着点滴血迹的刀尖抵在地上,贺珩清的嘴角勾勒出一道极为诡异的弧度,让气势汹汹的来人觉得一阵脊背发凉。 但很快这些人就把这种感觉抛到了脑后,抄起家伙围了上来。其中一个人打量了中间被围的水泄不通的贺珩清,冲着旁边的人说,“这是贺珩澜吗?我怎么记得他不会武功呢?”“噗嗤——”这回是贺珩清率先出手,不待人反应,已经将那碎嘴的不速之的脖子砍断了一半,血呼啦就喷了旁边那人一身。临死,那人圆瞪的眼中还写满了不敢置信。 仅仅是一个瞬间,刚才还在说话的人现在已经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贺珩清的脚下。从容的自手中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刀上还在流淌的血,贺珩清漫不经心道,“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周围的人无一不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眼,仿佛他们围着的不是一个已经负伤,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个随时准备吞噬他们的嗜血的怪物。 为首的那位定了定神,强行把恐惧咽回了肚子里,这才沙哑的吼出一句,“给我上!”一帮人仿佛被壮了胆子,黑压压的刀呼啸着覆了上来。 …… 天刚蒙蒙亮,柳如浔就从温暖的被窝爬了出来,她已经贪玩耽误了一日了,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返程了。带着浓重的留恋与不舍,匆匆用了早膳,出城去了。京城的城墙比沧州的高些,宏伟阔气之中也掺杂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庄严。“算啦,别想啦,就当是黄粱一梦吧。”对着城门出神的望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期盼什么的柳如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我安慰道。 清晨的城郊人烟稀少,还没来得及蒸腾的露水混着未退尽的黑暗,给这静谧空旷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假大胆’柳如浔瑟缩着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还未走出几里地,柳如浔的乌鸦嘴,哦不,乌鸦脑子就应验了,不知哪儿蹦出来几个山贼模样的……山贼,拦住了柳如浔的去路,还不等那山贼开口,‘假大胆’柳姑娘就先乌拉哇啦一顿喊,把那几个山贼吼得一时间找不着北,还是站在中间那位率先开了口,“小娘们喊什么喊,老子还啥都没干呢!”柳如浔这才‘幡然悔悟’过来,双手护在胸前,冲着那贼首喊道,“那你想干嘛,劫财还是劫色?你这眼光也太差点了吧,放着有钱漂亮的不劫,非得为难我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怪不得看起来和我一样寒酸。” 那几个山贼被柳如浔的连珠炮轰的脑袋都大了,最左边的那个人赶忙摆手道,“大哥,别跟这小娘们废话,办了她。”剩下几人觉得他说的颇为有道理,凶神恶煞的就要上前来。 柳如浔一看大事不妙,赶忙边倒退边挥舞起自己没什么震慑力的拳头,“我告诉你们啊,你们别过来,我,我可是练过的啊,再往前走,再往前!本姑娘要不气了啊!听到没有!” 第五十二章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几个山贼完完全全无视了柳如浔的‘威胁’,步步紧逼上来。柳如浔被吓出了一后背汗,连忙从怀中掏出芮清莯送给她的金银首饰,冲着来人丢了过去,“不就是钱嘛,给你们!都给你们!行了吧!我能走了吗!” 中间的那位被柳如浔丢出来的首饰盒子撞了个满怀,怔了两秒,便不屑的丢到一边,他们又不是谋财,干完这一票,东家出的价钱够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要这些玩意儿做什么。 看着自己的细软被丢在地上,柳如浔的心陡然凉了个透,不是谋财,那就是害命了,难道说,是她来送信的消息已经被六皇子他们……知道了?来不及多做什么思考,一路山贼已经到了眼前,“罢了,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吧……” 站在她面前的山贼并没有提起手中的刀,而是飞快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团,冲着她一抖,布团里包裹着的白色粉末便飞飞扬扬飘在空气中。“不好,是迷药。”柳如浔反应极快的屏住了呼吸,但无奈药性刚烈,仅仅吸入一点,这会儿子柳如浔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七扭八歪的倒了下去。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但是不待她再看一眼,整个人就被无边的黑幕裹挟起来,失去了意识。 …… 叶凡站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让他不由自主的皱了皱鼻子,将贺珩澜放在路边突出的岩石上,为他尽量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临走前还不忘在他额头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走过拐角,贺莘孤零零的蜷在那里的身躯率先在叶凡的胸口上狠狠地剜了一下,快步上前,叶凡伸手探了探脉搏,人已经凉了,贺莘稚嫩的面庞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天。 再抬眼,远处的那一圈人手中的刀即将落下,猛地抽出剑,寒光折射出骇人的弧度,足尖轻点,落地,出招。贺珩清头顶的刀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那些围着他的人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满怀着不可思议的去了奈何桥。 人墙轰然倒塌,只留相隔的两人面面相觑,许久,贺珩清都未收回四散在空气中的戾气,脑海中空白一片,就这样呆愣愣的望着叶凡,整个世界都缩在了这一道窄窄的视线里。他不敢回到现实当中,不敢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直到叶凡踢开脚下挡路的尸体,走过来,极轻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贺珩清紧绷的身体这才崩塌开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到贺莘身边,由于速度太快,跪下去的那个瞬间扬起一阵尘土,隔着老远的迷了叶凡的眼。 “贺莘……贺莘……你醒醒啊……你看看我……你不能走啊……”贺珩清将躺在地上熟睡的人紧紧圈在怀里,脑袋抵在他窄巴巴的肩膀上,泪水早已经决了堤,“别睡啊,别睡……哥哥呢,哥哥去哪了啊,你不是最在乎大少爷了吗,贺莘,告诉我哥哥去哪了好吗。”先是胡乱的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又用袖口擦拭着贺莘脸颊上已经干涸的血痕,“别睡啊,哥哥看见了会伤心的,好不好。” 其实贺珩清赶到的时候,贺珩澜已经跳了下去,但是贺珩清知道以哥哥的性格,绝对不会把贺莘留在这里做他的替死鬼的,再加上那一瞬间悬崖边上黑衣人面纱都遮不住的震惊,心下已经将哥哥的去向猜的七七八八。 他不愿意相信,但也不敢去悬崖边看,只能抱着贺莘的尸体维护着自己泡沫般易碎的希翼。除了手上冰凉的触感,贺珩清大概是屏蔽了一切外界的信息,无论叶凡怎么叫他的名字,拽他的衣服,都没有任何反应,急的边上的叶凡直跺脚。 “贺、珩、清!你丫要是再这样,我就把你哥哥带走做压寨夫人了!”叶凡终于忍无可忍,冲着贺珩清的肩膀踹了一脚,把贺珩清踹了一个趔趄。敏锐的捕捉到‘哥哥’这个字眼,贺珩清终于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一脸愤世嫉俗的叶凡,安静躺在叶凡怀中的那个人,正是贺珩澜。 就好像已经被压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在脑袋搬家之前终于等来了那句刀下留人一般,贺珩清已经干涸的灵魂骤然迎来了一场雨露,紧紧拧在一起的五官一点点舒展开来,伸出一只沾染着暗红色的、抖得不受自己控制的手覆在贺珩澜苍白却温热的脖颈上探了探。 “咚……咚……”脉搏将微弱的力道一下下叩击到贺珩清的心窝里,像极了那天噩梦惊醒时,哥哥覆在他耳边的呢喃。 “别怕,哥哥在呢。” “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永远不会。” 汗水混同着泪水一起,沉甸甸的坠在贺珩清密且长的睫毛上,为那极好看的眸氤氲了一片朦胧的雾气,并不由于刚刚结束的恶战而显得狼狈。 贺珩清伸出双手,想从叶凡怀中将哥哥接过来,叶凡却微微一晃侧身躲过,又将臂弯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些,用沉重眼神指了指贺莘,“快走吧,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援兵。” 贺珩清难得的不再与叶凡争执,背起贺莘,快步隐没在压抑的树荫之中。 眼前敌人的架势,大有拼个鱼死网破之态,贺珩清也不再敢回到驿馆去自投罗网,便同叶凡一起,来到了柳如浔的小院。 “还说呢,也不知道托付给柳如浔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叶凡一边慢慢的将贺珩澜放在床上,一边念道,贺珩清却不答话,让贺莘靠在椅子上,又找来清水和布。生之前没能给他一些什么,走的时候至少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认认真真的擦拭起血痕,贺珩清才低低的开口,“替我照顾一下我哥哥。”看着床上仍在昏迷的贺珩澜,叶凡其实心里担忧的要命,但可能是多年来的‘勤学苦练’,叶凡的嘴总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的人当然由我来照顾。” “懒得理你。” 视线慢慢下移,贺珩清这才注意到一些异样,贺莘苍白的手紧紧地攥着,掌心里若有若无的反着金属的光泽,心下一惊,赶忙托起那一只拳头,先是轻轻地掰了掰贺莘的手指,扣的太死了,没掰动。 叶凡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起身走了过来,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便又互相避开。贺珩清稍稍加大了些力度,紧握着的东西这才现出了原型,是一枚令牌,上面刻着复杂精致的图案,贺珩清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画的是些什么,狐疑之时,就看见站在旁边的叶凡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此物,若有所思。 “怎么,你见过这东西?”叶凡慢半拍的点了点头,“但是我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就是感觉,很熟悉。”从贺珩清手里接过,仔细摩挲了片刻,脑海中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刀疤男?” 第五十三章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柳如浔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借着刚刚回笼的意识,她没敢睁眼,努力调动起自己的听觉,小心翼翼的打探起来,周围很静,可以听到有人窸窸窣窣的行动声,这种情况下,不由得让柳如浔的身上毛孔骤缩。 由于紧张而稍稍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没能逃脱过屋中那人敏锐的洞察,闲散的脚步声忽的一顿,有节奏的靠了过来。软底鞋和木质地板摩擦产生的吱呀声,每一下都像死神举着的镰刀,在柳如浔的心口上割下一些什么。 待到那人走到身前,柳如浔已经不由自主抖成了筛糠。恐惧会让人的感官更加灵敏。那人走近了,给柳如浔掖了掖被角,又用丝帕为她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举手投足间,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檀香味扣了扣柳如浔紧闭的心门。 蓦的睁眼,便迎上了那人足以溺死人的目光。他的眉眼极好看,剥去了平日里掩盖不住的肃穆,如今只剩下了干干净净的温柔。 “怀公子?”柳如浔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底的惊喜,看来她昏倒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不是幻觉,“这是发生了什么?” 怀公子率先别过了视线,柳如浔清澈明亮的眸子照的他心中的晦暗有些无地自容,“我今早本来想送送你,到了栈才知道你刚走不久,便追了上去。”将手中的帕子折好,展开,再折好,“老远就看见几个山贼……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哪有什么对不起啊,我还没谢过怀公子的救命之恩呢,再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柳如浔有些吃力的坐了起来,看着怀公子的侧颜,一脸满足。 “有人想杀你?”怀公子突然别过头来,吓得柳如浔赶忙胡乱的收起自己花痴的表情,换回了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像极了偷吃被抓包的猫。“啊……大概……是吧。” “你初来京城,如何引来的杀身之祸呢?”怀公子脸上的担忧没有丝毫破绽。面面相觑,曾经满嘴跑火车的柳如浔一时间忘了说谎为何物,嘟囔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无妨,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 怀公子很知道什么是适度,即刻不再追问,又坐正了身子,继续拆叠起了手中的帕子。柳如浔的心一颤,就像是人家满心欢喜的跑过来把一个叫信任的水晶球小心翼翼的放到你手里,还未来得及交代一句好生保管,就被你手一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那个……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柳如浔小心的组织了语言,“就是对方位高权重,我怕给公子添麻烦。” 在不着光的那一侧,赵瑾瑜眉头轻佻,原本被用力洗掉的乖张,悄然间又爬上了狭长的眼尾。他忽然非常轻的笑了一下,“可我已经把姑娘就回来了,到时候麻烦到了头,我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柳如浔这才想到,怀公子已经被她卷了进来,撇不出去了。又酝酿了一会儿,这才将此行的目的挑挑拣拣的说了出来。 即便这些事情赵瑾瑜早就知道,这会子听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更何况字里行间,赵瑾瑜在她心里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是沼泽里的淤泥,是大漠中的流沙。 有那么一瞬间,柳如浔仿佛看到怀公子的眸子里有一片电闪雷鸣的乌云呼啸而过,阴翳的可怕,可眨眼间,又是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 “喝酒吗?”华灯初上,庭院里却显得分外空旷寂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只叶凡,气息已经被醇洌的酒香染得微醺,自身后将酒瓶子在贺珩清面前晃了晃。 刚刚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思绪被叶凡拦腰截断,贺珩清叹了口气,“我不会喝酒。”叶凡站直了身子,将酒瓶子移出三好少年的视线,在贺珩清身边的台阶上兀自坐下,“别想了,以后还那么长,不是想出来,是过出来的。”又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伴随着灼烧之感,轻轻刺痛着喉头,随即又十分自觉的在周身打了个旋,让浸在湿冷空气中的身躯品尝到了一丝温暖的余味。 “好喝么?”“好喝呀。”叶凡不假思索的答道,并且极为仗义的再一次将手中的挚爱推到了贺珩清面前,像极了坑蒙拐骗的传销组织头目。 贺珩清短暂的狐疑了一下,便优哉游哉的上了勾,捧过酒壶,仔细的打量了起来。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不更事的少年,叶凡控制不住的咧出了一口小白牙,硬生生把那双画中人般的眼睛挤出了五官之列。 嗅了嗅,好似是真的挺香的,贺珩清下定决心,‘咕咚——’。 “叶凡!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为民除害!” 二人在院中切磋了许久……是叶小爷单方面被暴打了许久,二人才再次坐回石阶上当雕塑,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不知是因为酒劲儿,还是刚才呛咳的缘故,贺珩清的眼眶还是红红的,“自由,无牵无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潇潇洒洒,多好。” 叶凡揉了揉耳朵,仿佛对坐在身边的‘暴徒’突然开始谈论人生而感到不可思议,贺珩清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盯着自己的手指出身,像是在等待回答,又像是根本不需要什么回答。 “潇洒我就认了,但你要是说我无牵无挂,屋里头的那位可是要生气的。”叶凡从来都不会放过每一个占贺珩澜便宜的机会,尽管那人儿还在床上不省人事。想和叶凡好好聊聊的篝火刚刚冒出几缕烟,就被迎着头泼了一盆冰水,灭了个透。 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贺珩清起身,进屋,岔门,并且附上一句,“今晚在外面喂蚊子吧你。”“贺珩清,等你哥醒了我就告状,你虐待他的爱妃!贺珩清!开门!”咋呼了半天,屋中的小霸王依旧无动于衷,叶凡撇了撇嘴,四仰八叉的就地坐下,搓了搓手中的酒瓶,浅棕色瞳孔之中复杂的藤蔓缭绕起来,“自由么?” 第五十四章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待芮清莯赶到沧州城时,不待自己打探,就听见了茶馆另一角两人的谈论声,“就昨儿安和山上那事,绝对有蹊跷。”面色较黑的那位撸了撸袖子,整个身体向前倾,“去安和寺祈福的有钱人多了,怎么专挑监察御史下手啊,呸。”熟练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那人又扒拉两下自己油腻腻的头发,“我在昨儿一朋友就在安和山,他可看见那几个杀手了,哎呦呦,一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啧啧啧。”说完,极卖关子的继续嗑起瓜子,坐在旁边那位‘听书的’显然按耐不住了,“然后呢?” 搓了搓自己的手,那人继续说道,“然后啊,我听说那京城来的大官就被……”伸出大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配上一个你懂得的眼神,那听自然登时就心下明了了。“可是我听说,那大人只是失踪了啊,今儿一早我还在菜市口看见寻人的告示了,赏钱可还不低呢。” 皮肤黝黑的说书人显然对受到质疑感到不满,五官杂乱的拧在一起,“你是不是傻呀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不得做做样子吗夜里头安和寺下来的那帮香都看见了,半山腰地上可都是血,吓人的很呢!”为了配合自己生动的语气,说书人用手心急促的拍着桌角,“你想想,流那么多血,哪还有命活着啊,真是,嘁。” 沉璧听完那二人的对话,险些被吓的站不住,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轻声唤了唤已经如冰雕一般坐在座位上的芮清莯,“小……小姐……” …… “启禀皇上,微臣收到消息,南疆近日频繁骚扰我国边界,大有试探我国实力,准备要开战的意思,臣以为,应该派人驻守边界,搓一搓这南蛮小国的锐气,以保我朝,国泰民安。” “南疆?”虚倚在龙椅上的皇上轻咳了两声,“南疆不是在先皇时期就已经签订休战条约了吗,如今这唱的是哪一出戏啊?” 朝堂之下的那位大臣说起话来,两撇八字胡也跟着激动的上下翻飞,“回皇上,据臣所知,南疆近年来灾害频发,尤其是今年,洪涝严重,民不聊生,所以这才企图侵犯我国土。”偷眼瞧了瞧皇帝,继续道,“而且臣还得知,今年年初时南疆王叶赫克忠围猎时意外重伤,前不久驾鹤西去了,新即位的南疆王是他的弟弟叶赫克烈,叶赫克烈酷爱战争,当初就几度提出要对外扩张,只不过一直被老南疆王压着,如今他即位,恐怕我国边疆……” 大臣适时地收了嘴,戳在那里等皇上发话。“若是朕没记错的话,”皇帝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叶赫克忠有个儿子,年岁也不小了,怎么即位的是他弟弟啊。” 大臣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就好像是考试复习押对了题目一般,立刻口若悬河起来,“回皇上,臣仔细调查过,南疆王伤受的蹊跷,南疆贵族一直在追查此事的真相,知道南疆王快不行的时候才查出一些头绪,后来得出的结果是南疆王的儿子叶赫闵凡为了尽早袭承王位,这才痛下的杀手。” “那王位早晚不都是他的,他这么做有必要吗。”“回皇上,据臣的消息,老南疆王生前就与南疆王子颇为不合,平日里二人总吵得不可开交,南疆宫殿上下的人都有目共睹。” 皇帝其实对人家南疆的家事不怎么感兴趣,也就是随口打听两句。“父皇,”开口的是六皇子,“儿臣边陲之事需要尽早解决,蛮夷之族贪得无厌,要是让他们尝得甜头,必然会不断作乱,届时,百姓危已。儿臣以为,应派一位得力将士,驻守边关,及时反击,以安民心。” 皇帝对六皇子的话还算满意,微微颔首,又转头看了看大皇子,赵宸逸对皇帝的眼神心领神会,跨出一步道,“儿臣觉得六弟所言颇有道理,只不过……战争不是儿戏,两军交锋,必然有伤亡,有损失,若是可以和平解决问题,岂不更好,所以儿臣以为,可以派一位特使前往,同南疆商洽,我朝可以接济他国渡过难关,若是南疆执意开战,我朝也占据了人心,别国听闻,也皆会感念父皇宅心仁厚,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嗯,宸逸思虑周全,甚好,如此,哪位爱卿愿意主动请缨啊。”“臣愿意替皇上分忧。”三个声音齐刷刷响起,分别是定远将军芮擎皓,左骁卫将军芮旻昱,以及侍卫步军副都指挥使秦恒。 大皇子看着秦恒,心下几番了然,这秦恒是六皇子的人,只不过赵瑾瑜好不容易笼络一个武将,却是个空壳子,秦副都手中并没有实实在在的兵权,看来他的六弟是想借此机会,给自己添两把火了。 皇上打量了三人,思索片刻,“既然三位爱卿如此英勇,那朕就许芮爱卿为先锋将军,秦爱卿来做你的副将,旻昱也随你叔父一起去战场历练一番,封为校尉,不日启程。” 下了朝,文武大人极有秩序的自奉天门而出,各自离去,赵宸逸与赵瑾瑜短暂的并肩而行,视线相碰间,火花四溅,燎灼起一片无妄之灾。 …… “请殿下责罚。”看着脚底下跪着的人,赵瑾瑜终于停下摆弄额前碎发的手指,“好端端的,我责罚你做什么。” 跪在底下的人先是一愣,继而又毕恭毕敬道,“臣无能,没能得到将军的位置,让殿下失望了。”六皇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只是让你找机会去南疆,也没说让你一定拿到将军的职位呀。”“这……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知道自己愚钝就还不算太愚钝。”赵瑾瑜勾了勾嘴角,将秦恒招到跟前来,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这次的任务……” 摆平完了这些琐事,赵瑾瑜这才优哉游哉的出了府。 “好点了吗。”刚推开门,怀公子就冲着屋中坐着的人说道。“谢谢公子关心,已经无碍了。”赵瑾瑜自然而然的坐在柳如浔的身边,笑着从下人手中接过一盒点心,“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店里的人说这个好吃,就给你带过来了。” 柳如浔羞赧的接过,这才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般的开口道,“对了怀公子……门外那两个……是你的人吗?”赵瑾瑜冲着柳如浔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啊,我怕那些人再次对你不利,所以派了两个人来保护你,怎么了,他们冲撞你了?”说到最后,赵瑾瑜的脸色严肃了起来,让柳如浔有些畏惧,“没……没有,只不过今天我想出门,被他们拦下了。” “这两个愣头青。”赵瑾瑜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冲着门外喊了句进来,那两个‘大汉’便快步走到了二人面前,冲着赵瑾瑜一拱手,“公子有何吩咐。”“我让你们保护柳小姐,不是让你们囚禁她,柳小姐想出门,你们跟着就好了,拦她作甚?” 二人立刻答道,“属下知罪。”赵瑾瑜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出去吧。” “公子,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柳如浔的头越来越低,小声说。赵瑾瑜确实笑了,“你如此这般,难道是想与我划清界限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赶忙摇头解释,抬头却迎上了怀公子足以抚慰人心的笑颜,让柳如浔当场溺毙。 第五十五章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怀公子,我……我想我还是早些启程吧,耽搁久了,我怕我的朋友们会担心。” 朋友,多么生疏的字眼。 赵瑾瑜思索了片刻,才抬眼道,“那这样吧,你再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天,明日我派我的手下护送你去沧州,好不好?”缱绻的目光在怀公子的脸上流连了片刻,柳如浔才缓缓点了点头。 “等事情办完,你……还会回来吗?”赵瑾瑜小声问道。柳如浔几乎是生生压下那几乎要冲出喉咙的音节,大事未完,父母的仇还未报,她怎能半途而废,“等事情办完……也许还要很久……我……” “没关系,我等你。” …… 芮清莯拖着已经失去知觉的身躯,踏遍了大半个沧州城,却还是没得到一点贺珩澜三人的消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最后存留的那一丝水汽也随风飘荡的无影无踪。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芮清莯用指甲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璧,我们回京。”“小姐,我们不继续……”芮清莯摇了摇头,“这些人既然决心要除掉珩澜,何必整这些莫须有的周折,珩澜他们应该是真的失踪了,至少官府的人找不到他们,如此安全隐蔽,我们人生地不熟,更不可能找到,继续留在这里,若是被六皇子的人发现了,我们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我们先回京,让哥哥派一些人手过来寻找,总比我们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好。”深深吐出一口气,芮清莯继续道,“还有,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应该知道珩澜他们在哪。”“谁?”“柳如浔。” 沉璧雇了一辆马车,主仆二人便星夜兼程的赶回了京城,到了五里亭处,天空已经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柔柔弱弱的光坠了下来,驱散了无垠的黑暗。 芮清莯的头胀痛的厉害,撩开窗帘的一角,借着清冷的空气回了回神,蓦的,迎面过来的马背上一抹熟悉的身影瞬间驱散了芮清莯所有的倦意。“停车!” 车夫被冷不丁的一吼吓了一个机灵,赶忙拽紧缰绳,把车停了下来,迎面过来的人也是被这边的声音吓了一愣,狐疑的扭过头来看了看。 不待马车停稳,芮清莯便一跃而下,把沉璧吓出了一身冷汗。看清了来人,柳如浔心下一喜,也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侍卫也十分恭顺的紧随其后。“芮姐姐,这么……” 啪! 清脆的响声把除了芮清莯之外的所有人都震得发懵,柳如浔捂着已经红肿的半张脸不可思议的扭回头看着芮清莯,饱含着委屈的声音颤抖着飘了出来,“为什么?” 两个侍卫回过了神,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就将芮清莯架了起来,任是沉璧如何打骂撕咬,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芮清莯也不挣扎,就那样用沾染了猩红的眸直勾勾的盯着柳如浔。 柳如浔花了许久,才将由于疼痛溢出的泪水禁锢在眼眶之中,“为什么?”柳如浔坦坦荡荡的迎上芮清莯的目光,再一次问道。 芮清莯却是笑了,那弧度极尽苦涩,依次看了眼锢着她的两个侍卫,“柳姑娘,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柳如浔一头雾水,“不是,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这回是沉璧先开了口,“柳姑娘,枉我们姑娘如此信任你,对你礼相待,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勾结六皇子,谋害贺公子性命,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就不怕报应吗!” “勾结六皇子?”柳如浔被这巨大的信息量轰的脑子空白一片,“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要是想谋害贺公子用得着大老远跑到京城来?兜这么大一圈子还差点把自己小命赔上?” 柳如浔底气十足,让芮清莯感到费解,还是沉璧继续说道,“你别想抵赖,那日傍晚,我分明看到你在和六皇子一同逛街,还有,”沉璧一指那两个侍卫,“你若不是六皇子的人,这两个人你怎么解释,贺公子身边可从来没有过这两个家丁!” 傍晚?逛街?和六皇子?柳如浔一时接纳不下这么大的信息量,坚定地瞳孔上覆了一层不知所措的迷茫。 “柳如浔,贺珩澜他们现在下落不明,而且很可能受了很严重的伤,你要是还有一丝良知,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到底在哪?”芮清莯凉飕飕的话飘了过来,终于泼醒了柳如浔残存的理智。 “赵瑾瑜,沃怀,握瑾怀瑜?呵。”柳如浔冷笑了两声,“我说这种好运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原来我始终是一颗棋子罢了。”柳如浔仰起头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你们的主子,是不是六皇子?” 突然被点名的两个侍卫怔了一下,六皇子交代过不要将他的身份透露给柳姑娘,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道,“柳姑娘,属下不方便说。” 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柳如浔向后踉跄了几步,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没入泥土里,连同着她跳动的那颗心,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放开她。”柳如浔的头低着,芮清莯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这么一句,那两股巨大的压迫感随即便离去了。柳如浔向前迈了两步,贴到芮清莯的跟前,吓得沉璧赶忙要制止,芮清莯摇了摇头,沉璧这才站到一边,不过那架势也是随时准备好‘大干一场’一般。 两双红彤彤的眸中互相勾勒着对方模糊的面庞,柳如浔低沉的开口道,“我没有骗你,也绝对不会害贺公子,我现在立刻就去沧州找人,如果不能把你的未婚夫完完整整交到你手上……”柳如浔顿了一下,“我就把我的命赔给你。” 语毕,飞快的翻身上马,奔了出去,那两个侍卫也赶忙要追随,柳如浔只留下狠厉的一句,“不许跟着我!” 一地尘烟过后,侍卫察觉事情不妙,一位赶忙回城报了信,另一位还是扬鞭暗自追了上去。被留在原地的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小姐,那柳姑娘会不会在说谎?”芮清莯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知道,但看起来她好像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第五十六章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哥?”看见床上的人有了些动静,贺珩清便迫不及待的快步迎了上去,“你醒了。”贺珩澜适应了一会儿,眼前的画面才逐渐清晰起来,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声,“珩清……” “哎,我在呢,哥。”看见贺珩澜醒了过来,贺珩清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哥,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点水喝。”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迈出去了好几步。 “贺莘呢?” 贺珩清浑身一僵,定在了原地,两人的呼吸声在房间中此起彼伏,良久,贺珩清才回到贺珩澜身前,挽起哥哥的手,几乎是用唇语在交谈,“贺莘他,睡着了。” “要睡很久。”……不会再醒过来了。 不大的空间又重新堕入宁静之中,空气压抑的人几乎站不住。 “外面现在怎么样。”贺珩澜的声音哑哑的,透着一股子看尽事世的凄凉。人生之中会有很多人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离开,除了悲伤,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连带着他们的那份。 “段瑞对外称御史大人遭遇山贼袭击,下落不明,如今正高价悬赏找我们的线索呢。”听完贺珩清的话,贺珩澜一只手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靠在了弟弟赶忙塞到他背后的软枕上。 贺珩清:“我们都已经僵持这么长时间了,没道理突然之间就对我们赶尽杀绝啊,除非……”“除非他们认为我们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贺珩澜接过话头,“那日都发生了什么?” 贺珩清的眸中沉痛与愤怒交织,“那日你走后,我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于是就赶忙出门追你,但还是来晚了一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贺珩清继续道,“是叶凡救的你,叶凡在段府盯梢的时候发现异样,便跟了过来,他赶到山脚下的时候,你正好从悬崖上跳下来。对了,这是贺莘从那个杀手身上拿到的。” 每每提到贺莘的名字,贺珩清还是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剜了一下,稍稍压抑了一下鼻间的酸楚,贺珩清从怀中掏出了那枚令牌递给了贺珩澜。 令牌已经被擦拭干净,可是上面的血腥味却久久不肯散去,压在这小小的铁器上,足有千斤重。 “你认识吗?”贺珩清问道。贺珩澜摇了摇头,不语。“叶凡告诉我他见过这枚令牌,就在他上次遇刺的那天早晨,有一个刀疤男,蒙着面,身上就有一块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令牌。” “等等,你是说,叶凡是跟着段府的手下一起来到的安和寺,也就是说,那天在山上的,是两拨人?”贺珩澜突然抓住了什么症结,“盯上我们的,不只是六皇子的人,还有一个极为隐秘且强大的组织?” 贺珩澜兄弟二人四目相对,凉飕飕的寒意在周身打转。 沉默间,门‘哐’一声被人撞开,柳如浔就这样伴随着巨响冲了进来。屋子里飘散着苦涩的中药气息,柳如浔看了眼坐在床上的贺珩澜,除了脸色白的吓人,应该没什么性命之忧,猛地喘了几口气,用细碎的声音兀自念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柳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看着柳如浔焦急的脸色,以及半边稍有些不自然的脸颊,贺珩澜开口询问道。 给自己灌了几口茶水,柳如浔这才有力气继续开口,“消息我已经传达给芮小姐,账本也亲自交到她手里了,”从怀中掏出玉佩,抛给贺珩澜,贺珩清抬手接下,放到贺珩澜手心里,“中间出了点误会……”柳如浔闭上眼睛,有些不愿意回想那些美好的画面。 曾经的她有多心动,如今就有多心痛。 “在京城我偶遇了一位叫沃怀的人,与他相处了几日,还被芮小姐撞见过,后来我才得知,沃怀就是六皇子……”柳如浔攥了攥拳头,“芮小姐以为我是六皇子的卧底,产生了点误会,期间,芮小姐还来沧州找过你,但是打探到的消息就是……你出事了。” “我真的不知道沃怀就是六皇子,我也不清楚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柳如浔忽的抬头,“你这次出事,和我有没有关系。” 贺珩澜摇了摇头,“没有,和你没关系,不怪你,你不用自责。” 房梁上,叶凡听完屋中三人的交谈,又抿了一口酒,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落下来一个黑衣少年,稳稳当当的立在了叶凡身前,却没有一丝声响,“噗——”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入喉,就喷了黑衣人一脸。 “不是我说你,你要是把小爷我吓出个好歹来,我看你怎么办,还有啊,不是不让你找我吗,你又来干嘛?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黑衣人十分的不善言辞,被叶凡的连珠炮打的毫无还嘴之力,半天才讷讷道,“殿下,家里要变天。” 听说‘家里’出了问题,叶凡的神态才慢慢严肃起来,“出什么事了?”“南疆王要毁掉合约,挑起战端。”叶凡拍了拍脑门,“这个老家伙可真是个祸害。”叹了口气,“你别再来找我了,于你不安全,南疆那边我现在也是在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如果有需要,我会想办法联系你的。” “是。”那声音依旧冰冷,好似没有一丝感情。 叶凡伸手拍了拍黑衣少年的肩膀,“照顾好自己,走吧。” 黑衣少年犹豫了一会儿,半天才嘟囔出一句,“你也是。”便消失在了湛蓝的天空下。 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叶凡陷入了回忆的旋涡。 “我若是没生在王室,随便托生在哪户人家,做个无忧无虑、快意恩仇的江湖浪子该多好。” “……” “真想不明白这王位有什么诱惑力,值得他们争来争去。” “……” “哎,那我这个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岂不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们不会要了我的小命吧。” “……” “不是,你说句话好不好,别让我感觉在和一个尸体聊天行不行,跟小爷我呆了这么久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整天一根木头似的杵在那,你不无聊啊。” 黑衣少年看了叶凡一眼,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咬了咬薄薄的嘴唇,狠下心来,“殿下,那个密探,是我。” 第五十七章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虽然现在贺珩澜兄弟几近是被全城“通缉”,但调查还得继续,几人商议之下还是决定暂时将柳如浔的家作为一个据点。柳如浔的院子不大,石块与黄泥垒出来的院墙拘谨的圈了一块地,一间破旧狭窄的三室正房,外加上一个实在称不上厢房的窝棚,平日里正房的西屋都用来堆砌杂物,这会子柳如浔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它收拾干净,加了个床板以供自己居住。 至于叶凡……谁知道他日里夜里都去哪里浪,他要是想住,那个窝棚挺合适的……柳如浔心内腹诽道。屋顶上无辜躺枪的叶小爷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皱了皱鼻子,“我感冒了?” “谁?!”叶凡看见院墙之外一个鬼祟的身影冒了个头,立刻警觉的喊了一声,腾空而起。院外的身影发现自己暴露,登时抬腿就跑,没迈出去两步,便被一跃而至身前的叶凡挡住了道路。 “你是什么人?”叶凡见来者不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佩剑,随时准备进攻。 那人不答话,只是转身找机会逃跑,依旧是没走多远,身后一把利剑便拦腰横刺进来,一只脚猛地蹬地,腾空,翻身,堪堪躲避过这致命的一击,可叶凡出招极快,那人的腰间还是被割出一道数寸长的口子,刹那间血流如注。 逃不掉,就只能迎战了,那人心下一横,扯出一道拇指粗,布满利刺的长鞭,回手一甩,变抽的叶凡再次攻上来的剑锋一偏,电光火石间,只见那人袖口轻摇,三支狠厉的毒箭便飞速喷出,以三个刁钻的角度冲着叶凡扑了过来,叶凡急忙撤回进攻的手,‘叮’,‘当’。 稍有慌乱的拦下两支,另一只却来不及打落,勉强侧身一躲,还是在叶凡的手臂上划裂出一道暗红的血痕,那人并不想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在叶凡躲闪间边扬起鞭子只抽过来,猛烈的攻击使得叶凡不得不暂时躲避,向后一个空翻,让对方的长鞭扑了个空。 屋中的人听闻外边的声音也着急的跑出来查探,拐过胡同,就见到了这一幕,柳如浔第一反应就是上前帮忙,贺珩清却眼疾手快的将她揽住,“呆在这里,别乱动。”说着,便抽出自己的长刀,赶了上去。 被这边的动静扰动,那人短暂的一愣神,一枚羽毛形状的飞刀呼啸着刺穿了他的小腿,头脑来不及反应,便‘扑通’一声单漆跪地,那人并不服输,继续扬起自己的手挥动长鞭攻击走上前来的叶凡,闪身躲开的同时,修长的手指自身上轻轻扫过,不知从何地又寻出一把飞刀,“噗”,长鞭坠地,那人的手臂也被刺穿,只得恨恨的盯着叶凡。 “我说珩清弟弟,你来晚了哦~”叶凡用他一贯不正经的语气开口道,“我不是你弟弟。”贺珩清嫌弃的撇了撇嘴,上前查看那位不速之的情况。 既已战败,那人便随意的瘫坐在地上,带叶凡走上前来时,嘴角勾勒出一抹极为诡异的弧度,叶凡不解,刚要开口询问,忽的心下大惊,立刻伸手扼住那人的下颚,“嘎巴”一声,那人的下巴便脱了臼,可还是晚了一步,乌黑的血顺着脱臼的下巴流淌下来,那人便咽了气。 “该死!”叶凡气恼的甩了甩手臂,贺珩清刚到前来,便看见了这一幕,其实谁心里都清楚,在这么个替人卖命小人物嘴中什么都得不到,但是总忍不住期待一下什么,如今期待破灭,倒也无关痛痒,没必要过多计较,倒时贺珩清忍不住报一下刚才的“一句之仇”,模仿着叶凡的语气,贱兮兮的说,“叶小爷,事情办砸了吧?” 叶凡第一次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如此欠抽,“你这臭小子,你哥不在你就猖狂是吧!”“我……”不待贺珩清说完,柳如浔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打情骂俏’,“他是六皇子的人。” “啊?啥?”叶凡一脸疑惑的看向柳如浔,柳如浔的视线盘旋在地上死态狰狞的人身上,继续说,“他原本是六皇子派来保护我的,路途中我遇到了芮小姐……便没有让他们继续跟着,没想到……”柳如浔懊恼的低下了头,为什么自己总给大家带来麻烦。 “啊……”叶凡看出了柳如浔的情绪,便想稍作安慰,“没事儿,什么妖魔鬼怪遇到我叶小爷,不还是难逃一劫嘛,哈哈哈” 不带看清柳如浔的反应,叶凡便觉得眼前一黑,一头向前栽了过去。 贺珩清、柳如浔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一跳,纷纷伸出手去搀扶叶凡。此时叶凡的身体已经软的如水一般,贺珩清略有些艰难的将这个比自己还略高的男人抱在怀中,隔着几层布料,可以感受到怀中之人的体温在急剧上升。 “快,去找大夫!”贺珩清慌了神,虽说他平日里与这位叶小太岁八字不合事事犯冲,可是在心底,叶凡却是个值得托付与信任的好兄弟。 “好。”柳如浔胡乱的答应了,撒腿就跑。“别……别去……”叶凡用气音一个字一个字吃力的往外蹦。“等一下!”贺珩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听见叶凡的一句别去,就不假思索的含住了柳如浔,话音落停才反应过来,“不叫大夫,你是想死吗?” 叶凡艰难的微微睁开眼睛,自那密的不透光的睫毛的缝隙中打量着贺珩清焦急的神色,轻轻勾了勾嘴角,“外人……外人来会让我们暴露……” “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笑!”贺珩清眉头紧锁,若叶凡不是个重伤患,贺珩清现在一定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你放心……这毒,我能……解。” 经脉逆行,体温骤升,半个时辰之内,爆体身亡,甙心散,南疆奇毒,是我大意了,叶凡一边想着,一边指了指胸口,贺珩清飞奔着进屋,将叶凡放在床上,手忙脚乱的从叶凡怀中摸出额一个瓷瓶,“是这个吗?” “……”叶凡已经失去了意识,做不出任何回答,贺珩清急的浑身冒汗,“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从瓶中取出一粒药丸,放入叶凡口中。 贺珩澜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出什么事了,叶凡他?” “哥,我不是让你待在屋子里的吗,你什么时候出去的?”贺珩清听见身后的声音,疑惑地回头。 贺珩澜摆摆手,走上前来查探叶凡的状况,他本是不放心,便想出去看看,刚行至院门口,便见到贺珩清急头白脸的冲了进来,还好避让及时,没想到贺珩清居然没看见他。 贺珩清随意的抹了一把汗,“六皇子派人跟着柳如浔,被叶凡发现了,叶凡遭了暗算,已经给他服下解药了,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第五十八章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贺珩清出门飞速的将现场打理干净,便转身回屋,三人心急如焚的守在床前,不多时,叶凡便猛咳几声,呛出几口污血,复又无力地瘫了下去。 三人听到动静,赶忙围了上来,焦急之色不加遮掩,“怎么没醒啊。”柳如浔看了看双目紧闭的叶凡,心里慌的不行,“会不会是用错解药了啊?” 贺珩清心里也是没底,低声说了句,“叶凡那么惜命,他不会自己害自己的……”可转眼又想到了上一次叶凡受伤,害怕牵连他和哥哥,不让柳如浔去找他们的事,心下又慌了几分,喃喃的补了句,“我相信他。” 贺珩澜攥紧了拳头,万分紧张之中,蓦的在叶凡脸上察觉出了些许异样——那嘴角若有若无的向上翘了几分。 直起身子,摆手示意贺珩清二人稍稍让一下,贺珩澜坐在床边,将唇覆在叶凡耳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那日在安和山上,迷迷糊糊间我还残存了些意识……你可能不知道,勾引有妇之夫,在贺家,也是要浸猪笼的。” 刚才还躺尸的叶凡‘腾’地一下,便坐了起来,吓得那边不明所以的二人连连后退。叶凡却是顾不上有没有吓到什么人,瞪大了眼睛故作惊恐的问道,“真的吗?!” “假的,我骗你的。” 贺珩澜微微一笑,浓墨晕染出来一般的眸勾勒出一抹极为好看的弧度,随即起身,拍了拍衣摆,无情的转身离去。 被遗忘的二人一脸疑惑,齐刷刷的看向叶凡,又齐刷刷的开口问道,“什么真的假的?” 叶凡苍白的嘴唇此时已经稍稍回了点血色,两只手胡乱的在面前摇晃,“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 是夜,柳如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怀公子为他打理碎发时的触感仿佛还在,无端的又让那一寸白嫩的皮肤灼热起来,柳如浔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随和善良的怀公子与阴险毒辣的六皇子重合在一起。 可是柳如浔也知道,若不是今日叶凡反应快,出手干掉了六皇子派来跟踪他的人,则他们一行人,危已。若是路上没有遇到芮清莯,若是这样大摇大摆的将那两个侍卫带了回来……柳如浔不敢再往下想。 “可是……对付我这种蝼蚁一般的小人物,犯得着他亲自上阵吗?” 柳如浔还是不甘心,思绪乱飘,都能自行脑补出一部旷古烁今的大戏了,好不容易积攒的睡意被自己意念的浪潮冲刷的一干二净。 “我想去找他问清楚,就权当,让我死了这条心。”这是柳如浔思索一晚上的结果。“顺带想办法给芮姑娘报个平安,她现在应该很担心你。” 贺珩澜看着眼圈黑漆漆的柳如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你这次能回来,是因为六皇子不知道你已经识破了他的身份,昨日那个死士你也看见了,若你再回去,万一……”贺珩澜不想说出下半句,柳如浔却心下明了的答道,“那我也认了。” 爱情往往就是这样,飞蛾扑火,作茧自缚,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让人义无反顾。 贺珩澜便不再说话了,看了眼一脸坚定的柳如浔,感情这东西就像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玻璃珠,若是能握在手心里珍藏定然是好的,若是哪天碰碎在地,便再也黏不回来了,哪怕自己拼命装作不在意,那裂痕也会永远存在,如鲠在喉……但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拾起这一地狼藉,将它狠狠地丢进熔炉,大火淬炼,将这晦暗的过去烧出新的希望,只要你愿意。 贺珩清,将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递给柳如浔,“拿着防身,注意安全。” …… 叶凡倚在门外,脸色还是略显苍白,望着橙红色的朝霞,那黑衣少年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南疆王要毁掉合约,挑起战端。” 叶赫克烈有这个胆子吗?虽说他这个叔父一直是主战派的积极分子,但是近两年,南疆灾害频发,国力不济,在这个时候挑起战端显然是百害而无一利,即有可能失了疆土,还会散了民心,他那么珍视那个王位,不惜杀人栽赃,他会这么冒失吗? 除非……他有必胜的理由。 叶凡有意无意的摸了摸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南疆的毒?听柳如浔说,那人是六皇子的人?难道…… 叶凡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大,回手挑帘便钻进了屋中,“我与你一同启程。” 屋中三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柳如浔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你们对我太好了呜呜,有你们这些朋友我真是太感动了。”说着,还像模像样的抹了一把鳄鱼眼泪。 “别自作多情了姑奶奶,我是有事要查,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啊。”叶凡毫不留情的将柳如浔从梦境之中锤醒,转身对着贺珩澜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些线索,想到京城证实一下,此外,我们现在与外界交流都不方便,更何况是得知京城的消息了,这样一来我们会很被动,我去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及时给你们传回来。” 叶凡说完,又犹豫了一下,“只是你们二人身份特殊,又极为招眼,将你们独留于此,我不太放心。” “没事,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吧。”贺珩澜看了一眼弟弟,又转向叶凡,“倒是你,京城复杂多变……”话还未说完,叶凡便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撂下一句,“等我一会儿。”便冲了出去。 “哥,叶凡最近……有点奇怪……”贺珩清看着叶凡的背影,抽了抽嘴角,抱怨道。 不多时,叶凡便转身回来,身边还提了一个,头发被抓弄得乱糟糟,嘴里吱吱哇哇不知道吐着什么音节的……傻子。屋中之人一个个接二连三的遭受到叶凡的打击,此刻正齐刷刷的用鄙夷的眼光对叶小爷进行‘视奸’。盯得叶凡一阵恶寒。 “额……那个,咳。”叶凡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这是我好兄弟……的哥哥。”叶凡一边接受,一边松开攥在傻子后脖领上的力道,“小的时候生病,不小心烧坏了脑子,所以反应迟钝了点。”那傻子听完叶凡的话,也不恼,直往叶凡怀里扑,叶凡伸手抵住他的额头,让他动弹不得,他才略有些焦急的一阵吱哇,含糊中吐出,“抱……抱……”。 气氛忽然间升腾起一份尴尬,柳如浔试探的问道,“叶小爷,你确定他只是……反应迟钝?”叶凡看着眼前人滑稽的模样,把他拽到身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面冲着三人强行站定,仿佛刚注意到眼前陌生人的傻子,略有些紧张的扭动着身子,“殿……殿……” 听清了傻子嘴里模模糊糊吐出的音节,叶凡赶紧捂住他的嘴,“我确定,他,他挺能干的,身份又隐蔽,谁没事会在意一个傻子,所以我想让他留下来照应你们。”语毕,贺珩清‘啪’的一声,就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真的很想爆锤叶凡一顿。 贺珩澜听完叶凡的话,也颇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但是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傻子,模样到是颇为清秀,憨憨傻傻的倒有几分可爱,只不过,照应他们……可能有些牵强吧。抬眼看了看叶烦闪烁着真挚光芒的眼眸,贺珩澜却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倒是贺珩清,暗处伸出一只手指,悄悄地戳了戳贺珩澜的后腰,表示自己的不满。 叶凡看见贺珩澜的动容,便厚起脸皮来继续展开攻势,“珩澜哥哥,你看,你们二人在此,谁给你们买菜挑水做饭洗衣啊,若是出去买个仆人,咱也没法信任不是,平添了多少麻烦,现在有个现成的,哪有不收下的道理。”煞有介事的拍了拍傻子的肩膀,“我吃过他做的饭,不会比你们贺府大院的厨子差的。” 贺珩澜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是被叶凡说的还是被贺珩清戳的,又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知这位尊姓大名啊。” 叶凡知道贺珩澜这是准备答应,极为开心的拦过少年的脖子,毫不见外的将少年当做了一只拐杖,靠在了他身上,那傻子丝毫没有拒绝之意,看起来极为开心的接受叶凡的压迫,“他呀,本家姓洛,没名儿,平常我都直接叫他洛老大,你要是想给他取个名就给他取一个,反正你叫他啥多半他也答应。” 贺珩澜觉得有点后悔了…… 叶凡眉头一跳,“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上路了!”临走之前趴在洛老大耳边说道,“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伺候这二位公子,还有,不许把你哥我的秘密告诉别人,不然你以后都没有糖吃了。”说完,拽起柳如浔就窜了出去,不给贺珩澜任何反驳的机会。 待到二人的身影都消失在门外了,洛老大才飘飘忽忽来了一句,“哎。” 第五十九章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你可真可以,哪找来这么一号人物?”马背上的柳如浔看着若有所思的叶凡问道,叶凡好不容易理出一条线的思绪被柳如浔打乱,皱了皱眉,“嘶,小孩子家管那么多干嘛。” “谁是小孩子啊!”柳如浔翻了个白眼,抱怨了句,“小气吧啦的大叔。”便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了。叶凡看了一眼柳如浔,难得的没炸毛,不多时,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了。 数月前,南疆。 老南疆王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南疆王子叶赫闵凡站在床边,语气焦急地向刚给父王把完脉的大夫问道,“我父王他怎么样。”那大夫先是抬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王子的脸色,继而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你别光叹气啊,我父王他到底怎么样。”那大夫突然被叶赫闵凡一吼,吓了一跳,浑身一抖,赶忙开口说道,“大王他恐怕……恐怕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南疆王子先是怔怔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身体也不由控制的倒退两步,“快不行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我父王已无大碍,只要吃些药调理调理,再多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痊愈吗!怎么这个时候又跟我说我父王快不行了!”叶赫闵凡吼道,冲上前去攥起大夫的衣领,俯下身子将头凑到大幅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喷薄着怒气,“你要害我父王对不对?是谁派你来的!你说啊,是谁派你来害我父亲的!” 那大夫颤颤巍巍的不敢说话,被南疆王子就地提起,摔在了地上,疼的缩成了一团。 “害你父亲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声音自账外响起,叶赫克烈旋即挑帘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几位南疆国的长老,以及他的心腹,洛觞。 南疆王子的目光依次划过众人,在经过洛觞之时面色登时一变,几经克制才恢复了正常,站直了身体,南疆王子低沉的开口,“叔父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赫克烈将叶赫闵凡那一瞬的震惊敏锐的捕捉进眼里,心下立刻畅快明朗了几分,“都这个时候了,王子殿下就不要再演了,为难一个无辜的大夫有什么用呢。”说罢,微微颔首,队伍末尾的黑衣少年便心领神会的上前,将蜷在地上的大夫扶了起来,在与叶凡交错的瞬间,二人的视线相互碰撞,又毫无波澜的错开。 大夫被扶起来之后,立刻凑到叶赫克烈身前,拱手作揖道,“侯爷明鉴啊,小人从未做过谋害大王之事啊,一定是殿下他误会了,小人,小人没有那个胆子啊。”声泪俱下,演戏的一把好手,叶赫闵凡冷眼旁观,心中不屑到。 “好好好,大夫快起来,我知道你没有谋害大王,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叶赫克烈虚扶了那大夫一把,大夫闻言,如蒙大赦,连连道谢之后便落荒而逃了。 “大王的病情一直都是他诊治的,身体什么状况自然是他最清楚,你就这样把他放走了?你要做什么?”看着那人逃走,叶赫闵凡显得有些激动。 “殿下不必激动,”叶赫克烈优哉游哉的开了口,一字一顿道,“因为作为大王弟弟的我,是绝对不会放过谋害我哥哥的凶手的。”“来人!”身后的一位长老大吼了一声,登时冲进来几个南疆士兵擒住了叶赫闵凡。 叶赫闵凡用力的晃动了两下身子,企图从禁锢中脱出身来,“叶赫克烈!你做什么!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叶赫克烈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毫不遮掩的大笑起来,“就凭你是谋害我哥哥的真凶!” 听到这话,叶赫闵凡的内心并没有太大波动,因为在他见到洛觞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被陷害了。“我谋害父王?”不屑的轻笑一声,“证据呢?” “想要证据?别着急啊。”叶赫克烈拍了拍手,洛觞便呈上来一个盒子,叶赫克烈接过,打开,叶赫闵凡便看清了盒中之物,番木鳖。 “这是今日我和长老们收到消息,从你房间之中搜出来,后来我们经查证,你勾引了大王身边的侍女小月,指示她在每次大王服药之前都放上少许番木鳖,使毒性深入骨髓,叶赫闵凡,你好狠毒的心啊!”话间,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被侍卫提了上来,丢在地上,正是南疆王身边的侍女小月。 那侍女见了叶赫闵凡,当即哀嚎起来,“爷,您救救小月吧,小月不想死啊爷!”一边叫着,一边起身要扑到叶赫闵凡身边,被身后的两个侍卫眼疾手快的按在了地上,这才做吧,只是那呜咽之声一刻不曾停过。 叶赫闵凡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我与她并不熟悉,你有什么证据能证实是我指使她做的,她又为什么要为我做事呢?” 都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思虑周全,看来尽早除掉他是对的。叶赫克烈一边想着,一边俯身对着那楚楚可怜的侍女说道,“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的一片芳心所托非人了吧,他现在已经急着和你撇清关系了,你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小月听到侯爷所言,仿佛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一般,捂着肚子面色痛苦道,“爷!您怎么能这样对小月呢!小月对您可是一片忠心啊!”那侍女抽噎的几乎背过气去,让人看了着实觉得可怜,“爷!小月为了不给您添麻烦,一直没告诉您,其实……其实小月已经怀了您的骨肉!” “咳。”叶赫闵凡险些被自己一口吐沫给呛死,这帮人玩的够大的啊,连孩子都给他整出来了,这脑洞还真是令他佩服。这些神色微妙的变化落在叶赫克烈眼中,全然以为是南疆王子的不知所措。 心下得意,于是继续道,“南疆王受伤之后,你就一直想法子勾引小月,小月姑娘心思单纯,这才被你引入歪道,上一次你与小月姑娘欢好时,恰好被洛觞撞见,你要谋害大王的言论,被洛觞听得一清二楚,洛觞虽为你心腹,但却不忍心与你同流合污谋害大王,便悄悄将此事告知与我,且在刚才,将正在下毒的小月抓了个人赃俱获!” 第六十章 纵将白刃临头颅,犹如利剑斩春风 ‘小爷我虽然倜傥风流了些,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往床上揽吧。’叶凡暗自嫌弃的瞟了一眼将脸哭成花耗子一般的小月,继续想道,‘洛觞听见我在欢好之时谈论谋害之事,欢好之时谈论这些东西也太败风景了吧?再说了,洛觞那个臭小子,脸皮薄的跟纸似的,要真听见了那啥的声音,还不立马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又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才抬头看向趾高气扬的叶赫克烈。 “怎么样,证据我给你了,你可认罪?”“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认!”叶赫闵凡气急败坏道,旋即转向洛觞,“洛觞,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来陷害我!” 黑衣少年被叶赫闵凡一吼,身体一震,便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倒是叶赫克烈十分贴心的将他护在身后,“殿下,你没有必要为难一个孩子,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法洗刷你犯下的罪行,我劝你还是趁早坦白,我们念在你是大王的儿子,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叶赫闵凡极为讥讽的勾了勾嘴角,冲着叶赫克烈身后的几位长老说道,“长老们,这么拙劣的陷害,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为什么要杀父王?我没有理由啊!” 几位长老听完他的话,面面相觑,倒是其中的一位站了出来,冲着他道,“既然殿下觉得拙劣,可以拿出证据来证明您的清白,我们会立刻放了您,只不过如今人证物证聚在,您就别为难我们几个老头了,至于您为什么要杀害大王……我倒是听说您最近与大王之间的关系不是很融洽,大王受伤之前,便总有下人听到您与大王的争吵声,不知……” ‘你这个糟老头子,等哪日小爷我东山再起,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叶赫闵凡一边想着,一边冲那人说道,“不是,长老,那是因为我父王逼我结婚我们才吵的,就因为这个原因我把我亲爹杀了,我是白痴还是你是白痴啊?” 那老头先是一愣,然后指着叶赫闵凡气呼呼的道,“你……粗鄙之语!身居高位者更应该谨言慎行,你别以为我们老了,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你到处结交三教九流之徒,随便捡个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宫里带,弄得宫廷之内是乌烟瘴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难道你父王没有教过你吗!不管你找什么借口,你与南疆王不和都是事实,南疆王受伤我们找不到证据,但那件事八成也是你干的!你……你,你不配为王族后代,不配继承王位!” 那老头一秃噜说完这一长串的话,累得直喘,那样子滑稽之至。“说了半天才说到点子上,不就是想要王位吗。”叶赫闵凡刀锋一般的目光划过叶赫克烈,灼热的视线看得他无处遁形,脖子因为隐忍而涨红起来,“侄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叶赫闵凡对他叔父虚情假意的规劝充耳不闻,撇头间撞见了立在一边的洛觞,孤身一人在这片电光火石之间撑起一片阴翳横生的丛林。 他就是殿下捡回来的阿猫阿狗。 殿下是他的救命恩人。 ‘少年啊,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叶赫闵凡心下感叹,‘得赶紧结束这场戏了,要不然该有演员穿帮了。’ 不知道自哪里升起的一股寸力,桎梏着叶赫闵凡的二位侍卫同时惊觉手下一滑,人便轻轻松松的挣脱出来,还未来得及做出反抗,只见两记手刀就伴随着殿下的标准笑脸呼啸而来,紧接着,两位侍卫就四仰八叉的相拥而眠了。 叶赫克烈及诸位长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刚刚那位深明大义的老头便急吼吼的大叫道,“快来人啊!罪犯叶赫闵凡要逃跑了!” 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到了耳朵,叶赫克烈流露出一丝不屑与厌烦,一把抢过守在小月身边侍卫手中的刀,便劈了上来。 …… “喂……喂?”叶凡再一次被柳如浔打断,已经在炸毛的边缘疯狂试探,扯出一条极为牵强的微笑,“柳姑娘,您又有何贵干呐?” 柳如浔完全没注意到叶凡喷射过来的怒气,十分自然的答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还没好利索,用不用休息一会儿?”叶凡一听人家是在关心自己,窝了一肚子的憋屈没地方发,只能继续戴着国际标准假笑应承道,“我很好,谢谢,不用。” “哦。” …… 叶赫克烈年幼时也是随着父王上过战场的,身手自然不是盖的,手无寸铁的叶赫闵凡堪堪躲避了攻击,在地上一个前滚翻,便从众人身侧绕了过去,经过洛觞时,洛觞猛地出招,二人转瞬间便扭打在一起,不多时,洛觞便被横拍一掌,倒退几步,败下阵来,而叶赫闵凡也在扭打之中被洛觞划了几个血口子,二人的眼神短暂交汇了一瞬,各自心下明了,叶赫闵凡便并未多做停留,飞身而去。 要说叶凡的轻功,恐怕如今这帐下无人能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罪犯’逃跑。值得庆幸的是,叶赫闵凡谋害南疆王已成定局,过不了多久……想到此,叶赫克烈得意的笑容便控制不住的爬到脸上。 “对不起侯爷,我……”洛觞冲着叶赫克烈一拱手,歉疚的说道,“哎,不关你的事,是叶赫闵凡那家伙太过狡猾了。”叶赫克烈大度的拍了拍洛觞的肩膀,“去我帐里寻你母亲和哥哥吧,老人家肯定想你了。” “是。”洛觞恭敬地拱手告辞,便向着叶赫克烈的大帐飞奔而去。 叶赫闵凡脱身之后并未急于逃跑,而是守在宫墙外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下仔细打量着宫殿的动静,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边看见洛觞背着母亲,拉着大哥,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真的不会拖累你吗?”黑衣少年低着头问道,“怎么,你现在连小爷我的身手都要怀疑了?”叶赫闵凡从少年背下接过年迈的妇人,打趣道。 “你的伤没事吧。”“没事。”“叶赫克烈真是够阴损的,把我母亲关在了他的营帐里,怪不得我怎么都找不到。”少年攥死了拳头,狠狠地说道。“你真的不怕我是第二个叶赫克烈,再把你的家人劫走了?”少年听到殿下的话,蓦的抬头,迎上了那浅棕色瞳孔之中流露出来如水一般温柔平淡的目光,终于稍稍放松了紧绷的面色,微微一笑,“我们全家的命都是殿下您给的,殿下若是想要,随时拿去。” “从今日开始,我叫叶凡,我会带着你的母亲和哥哥去一个这些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委屈你留在漠北,与我策应。”叶凡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出生与成长的地方,“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六十一章 有蜜腹有剑 “臻妃这个狐媚坯子,仗着自己那几分姿色,,整日霸占着皇上,臣妾听说,自打她入宫以来,皇上便再未翻过旁人的牌子,也不知道这个小贱人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药。”堂下的琪嫔尖着嗓子道,“娘娘,您可得想个办法啊,不能让皇上着了在这小妖精的道啊。” 陈贵妃颇有耐心的听完琪嫔的抱怨,悠然的抿了一口茶,好似完全不在意似的开口道,“皇上想宠幸谁,那是皇上的事,本宫能有什么办法。” 这琪嫔满腔热血的来了,就得了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急的直上火,“哎呀娘娘,您是不知道,如今臻妃当宠,这宫里的下人们也都见风使舵,前几日户县那边的皇商从海外淘回了几颗成色极好的祖母绿,皇上便遣了内务府的人分发下来,按理说贵妃娘娘您身份高贵,理应是将大的、好的率先进贡给您,可是臣妾确是见了那内务府总管,巴巴的把那颗最大的,成色最好的两颗送去了漪澜殿,恰好让臣妾撞见了,啧啧,那两颗,足足有拇指盖那么大呢。” 陈贵妃的眼角微不可查的一跳,前两日内务府差人送来宝石时,她还如获至宝的赏玩了半天,亲自为它设计了一套首饰花样,如今听了这琪嫔的描述,自己的那两颗与芮清杺的那两颗比起来,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这个臻妃真的是留不得。 心下嫉妒的狂风卷起千层浪,陈贵妃的面上却是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伤感,“瞧妹妹这话说的,臻妃当宠,有什么好物紧着她也是应该的,我们稍稍委屈些也没什么的。” “姐姐真是好脾气,只是臣妾心中实在是为娘娘不平啊。” “本宫能怎么办,皇上又不会无缘无故的厌弃臻妃,可惜了原先我还能为妹妹挣得一些宠幸的机会,如今,本宫连皇上的面都快见不到了,自是无法帮助妹妹了,还望妹妹不要记恨姐姐。” 听完陈贵妃的话,琪嫔眼前一亮,看来陈贵妃已是有心除掉臻妃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无缘无故不会,那就找点缘故让他厌弃,自己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既能借着陈贵妃的力量扳倒一大祸害,还能得了陈贵妃的青眼,以后还愁没有机会得到皇上宠爱吗? 思索片刻,计上心来,琪嫔盈盈一笑,“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感谢娘娘还来不及,又何来记恨呢,臣妾听闻后日皇后寿宴请了京城鼎鼎有名的戏班,定是会有一出好戏看的,臣妾很是期待呢。” 在皇后寿宴上动手,有意思。 陈贵妃抿嘴一笑,“那是自然,本宫也是十分期待呢。” 待琪嫔走了之后,陈贵妃身边的大丫鬟青黛开口道,“娘娘,那臻妃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琪嫔斗得过她吗?”陈贵妃混不在意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管她呢,斗得过最好,若是斗不过,我也不介意给皇后上上眼药,反正此事说到底都与本宫没有丝毫关系,有人愿意冲锋上阵,本宫哪有拦着的道理。” 青黛一福身,“娘娘英明。” 沧州。 自叶凡走后,洛老大就自己一个人缩在房间的一角,不出声,也不敢直视贺珩澜二人,只在他二人忙于别的事情的时候,自以为极其隐蔽的抬眼打量几下,若是对方回过身来看他,洛老大又会立即低下头,玩弄起自己的衣摆来。 贺珩澜实在不懂得如何与一个半傻之人打交道,也就放任洛老大在那边自娱自乐了。 直到墙角传来‘咕噜’一声巨响。 贺珩澜两兄弟齐刷刷的回头看向洛老大,洛老大自己仿佛也被吓了一跳,惊恐的盯着自己的肚子,紧接着,又是‘咕噜’一声。 “噗——”贺珩清最先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贺珩澜也是忍俊不禁,二人很快便被一片笑声淹没。 洛老大可能知道什么是害羞,脸逐渐变红,用力的揉搓着自己的衣摆,几乎可以搓出个洞来。蓦的,一缕香甜诱人的气息划过他的鼻尖,挑起他的下巴,洛老大抬眼一看,贺珩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边,手里举着一块酥饼冲他晃了晃。 洛老大先是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震,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打量了半会儿,发现来人并没有恶意,加之肚子实在叫嚣的厉害,便鼓起勇气抬手抢过糕点,胡乱的往嘴巴里塞了起来。 “慢点吃,这里还有呢。”贺珩澜一边把剩下的糕点摆在它面前,一边倒了杯水递给他。洛老大吃的急,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脸颊鼓的活像一只仓鼠。 蹲在他面前的贺珩澜忍不住又轻声笑了起来,这回洛老大没躲,反而是学着他的样子,将那塞满食物的嘴列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然后就毫无意外的被呛到了。 贺珩澜吓了一跳,赶紧将水喂给他,又轻拍他的后背,折腾一阵,这狼藉的花絮才收了场。 “谢……谢谢。”洛老大对吃人嘴短这句话领悟的十分透彻,饱餐一顿之后,十分仗义的开了他的金口。“不气。”贺珩澜伸出手去,向为洛老大打理一下凌乱的头发,洛老大先是本能的避让了一下,后来可能是想到贺珩澜是一个刚刚投喂过他的好人,便任由对方摆弄了。 在贺珩澜的‘爱心攻势’下,洛老大终于放下了对二人的戒心,乖乖的坐到了椅子上。“洛老大,叶凡是你什么人啊?”贺珩清的好奇心早就安奈不住了,这会子赶忙开口道。 洛老大却像是没听懂的样子并不答话。 贺珩清并不气馁,配上了肢体语言,继续道,“刚才,带你来的那个,是,你的什么人?”洛老大眨巴眨巴眼睛,“……” 贺珩清猛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脑门,“你比叶凡还难缠!”贺珩澜看着耍宝的弟弟,笑了笑,“你问他这个干什么啊。”贺珩清双手叉腰,“我看这洛老大也不像是本地人,你看他眼睛的颜色,和叶凡一模一样,我觉得他们俩应该是老乡,这个洛老大好像和叶凡很熟,那说明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说不定,知道一些叶凡以前的事情呢。” “你什么时候对叶凡这么感兴趣了?” 贺珩清差点被自己哥哥的话给噎死,“什么叫我对他感兴趣,我,我是最近越来越觉得叶凡这个人不一般,但是每次我问他以前的事情,他都只告诉我从小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这不是活脱脱把我当傻子耍吗,从小浪迹天涯能生的那么细皮嫩肉吗?真是的。” “哦,有道理。”贺珩澜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但是人家的过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人家不愿意说必然有人家不愿意说的道理,”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一天到晚就知道想这些没用的,有这个时间还不去多看点书。” 第六十二章 畏君知侬心,复畏知君意 芮府。芮清莯自打知道贺珩澜遇到危险之后便整日坐立难安,转眼间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沉璧心里急的不行,可是她已经使遍浑身解数,都无法驱散小姐周身的那一方愁思,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沉璧也只能祈祷能早日收到贺公子平安无事的消息。 芮清莯坐在窗边,窗户羞赧的微微敞开一个小缝,丝丝缕缕甘冽的空气飘荡进来,却不能抚平芮清莯那一颗焦躁的心。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针线活,杂乱毛躁的针脚随意的分布在荷包之上,上下一对比,几乎不能认定这是出自一人之手。 “小姐,绣不下去就甭绣了,奴婢陪您去院里散散心吧。”被沉璧的声音打断,芮清莯的手一顿,看了一眼自己粗制滥造的作品,极为自嘲的笑了笑,刚想起身,利刃急速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紧接着,自窗缝窜进来一枚羽毛状的飞镖,自二人中间飞驰而过,那飞镖尖端还扎着一张纸,那纸在疾风的拍打下几乎要撕裂,不断发出呻吟的哀嚎,最后,不待主仆二人反应,那飞镖便狠狠的定在了墙里。 沉璧被眼前的一幕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大喊来人,有刺。可是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完完整整的吐出来,芮清莯变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她剩下没说完的话硬生生的塞回了肚子中。 沉璧露出的眼眸紧张兮兮的看着大小姐,见到芮清莯轻轻的冲她‘嘘’了一下,这才顿悟般的狠狠眨了两下眼睛。 看见沉璧冷静下来,芮清莯这才缓缓地松开手,顺势在眼前受惊的人儿的后背上拍了两下,聊表安慰,借着便走到墙边,短暂的打量了一会儿那枚飞镖,便伸手将它拔了下来。 那飞镖扎的极深,芮清莯费了些许力气才将它取下,展开上面所携带地字条,里面简简单单四个大字跃然纸上,“平安,勿念。”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子,让芮清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又险些声泪俱下,那是他的字,她认得的。沉璧看了看字条上的内容,又见了芮清莯的反应,心下已然明白的七七八八,十分激动的开口道,“太好了小姐!我就说嘛,贺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会子芮清莯的脸上也终于浮现了笑容,紧紧地攥着字条不愿意撒手,过了许久,才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着沉璧说,“沉璧,你去库房寻一幅画过来,就钉在这个位置。”芮清莯指了指墙上那个被暗器戳出来的深洞。 沉璧心下了然,忙不迭的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芮清莯最后用留恋的眼光看了看那四个字,好想要将那一撇一捺都揉碎在心里,接着,她便从抽屉里寻出了火折子,将那小小的字条化为了灰烬,埋沉在心底。 那边树梢上蜷着的叶凡,在看完全程之后,满意的一笑,便足尖轻点,消失在了芮府上空。 …… “殿下,门外有个姓柳的姑娘找您。” 门外的小厮进来通传,让原本正认真查看南疆地图的赵瑾瑜眉心毫无征兆的一跳,抬眼看了看来通传之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请进来吧,让她在前厅等我。” 这边柳如浔在门口晃荡了一会儿,就看见刚才去传话的小厮已经快步走了回来,及至眼前,那小厮冲着府内一摆手,道,“柳姑娘请。” 柳如浔放开了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便在那小厮的指引下一路来到了正厅。“柳姑娘且在此稍后片刻,我家殿下很快就来。”说罢,也不等柳如浔回答,便拱手俯身离去了。 柳如浔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四下打量着这豪华刻板的房间,虽然敞亮又阔气,却总是夹杂着一丝压抑之感,屋中的婢女也是立在那里一言不发,除了给她上茶时制造出来的轻响之外,安静的像空气。柳如浔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想到一会儿将要面对的那个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打起鼓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柳如浔就听见厅外一行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抬眼便看见那身着一袭紫青细纹祥云锦袍的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怀间坠着的玉佩,随着身体的摆动一同起起伏伏,其上精雕细琢出来的龙八子负屃在摇晃间,变得更加栩栩如生。 当赵瑾瑜从柳如浔身边经过时,行走间撩拨起来的风,裹挟着那余味悠长的,熟悉的檀香,轻抚过柳如浔的脸颊,又飘然间离去,消失不见了。 转身,坐定,抬手摒退下人,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不多时,厅内便只剩下了赵瑾瑜与柳如浔二人。空气胶着沉闷,憋得柳如浔几乎透不上来气。 “你为什么回来?” “你为什么骗我?” 二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短暂的话语不和谐的重叠在一起,又很快落停,重新沦入沉寂。 “我没想着骗你,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并不知道你是贺家的人。”最终还是赵瑾瑜先开了口,沉声道。“如此说来,你从来都没想着告诉过我你到底是谁,对吗?”柳如浔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隐隐感觉有些酸胀,“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还打算骗我多久?” “……” 半晌,柳如浔才轻轻一笑,“算了,当我没问过。”二人十分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六皇子道,“沃怀也好,瑾瑜也罢,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对你而言,有那么重要吗?” 柳如浔的眸有些微红,却并不甘示弱,“权利,金钱,皆乃身外之物,虚浮如泡影,你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赵瑾瑜的脸上并没有愠色,“我本意是不想让你卷进这场漩涡之中,你怎么就不懂我呢?”柳如浔闭了闭眼,“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贺家?”赵瑾瑜瞥了一眼坐在堂下的人,“我放过他们,谁来放过我?” “你已经是皇子了,拥有着世人敬仰的尊贵身份,足以让一辈子衣食无忧的财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什么一定要踏着无辜之人的鲜血去得到那个位置啊,你收手吧,收手啊!”柳如浔有些激动,站了起来。 赵瑾瑜看了看柳如浔,也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柳如浔的面前,用着既缱绻又病态的眼神望着她,柳如浔忽的笑了,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动手吧,我原本也没打算活着离开,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他们。” 闭上眼睛,等到的却是一个令她魂牵梦绕的拥抱,赵瑾瑜将下巴抵在柳如浔的额头上,用极轻的声音开口,“这次回来,还打算走吗?若是不介意,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很想你。” 第六十三章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皇后寿辰这天,人人面上都顶着一张笑脸,貌神离合的烘托着这喜庆的氛围。寿宴设在了御花园,下人们早早的摆好了台面,傍晚时分,众位妃嫔便早早的来到,依着位份各自落座,三三两两的谈起闲话来。 芮清杺如今作为这风口浪尖上的人物,来巴结讨好、寒酸挑衅她的人自然不少,耳边的女人叽叽喳喳起来没完,芮清杺一边心里头暗自抱怨,一边滴水不漏的私下照应着。突然有些别样的感受,仿佛有人盯着她看,可是回过头去,却不见身后有什么人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坐在臻妃下席的琪嫔,忍不住上下扫视着她,对于围在她身边巴结奉承的那些莺莺燕燕深表不屑,可是还没看两眼,那人便蓦的回头,向自己方向看了过来,琪嫔心下大惊,慌乱的假意融入其他妃子的交谈之中,待芮清杺将身子扭转回去,才紧张的猛叹出一口气来。 “琪嫔妹妹,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舒服?”旁边的一位妃子看了看琪嫔,开口询问到,琪嫔这心思原本还停留在臻妃身上,冷不丁被这么一叫,差点没回过神来,微微迟疑片刻,这才勉强一笑,说道,“多谢姐姐关心,臣妾……臣妾只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许是还没有好利索吧……” 不多时,王公公的声音掐断了众人的交谈,“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带王公公收敛了尾掉拉得老长的传话,席间众人便齐刷刷的起身,双手交叠在腰前,恭敬地一屈膝,齐声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芮清杺低着头,悄悄地抬了抬眉毛,‘没想到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把自己装扮的娇滴滴的,喊起口号来还挺有气势。’ “好了,众位爱妃平身吧。”皇帝挥了挥衣袖,便挽起皇后娘娘的手,行至最前方的正席上落了座。行过臻妃身边时,金灿灿的余辉斜映她白皙的脸上,渲染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火红的桌布更是衬的佳人娇柔欲滴,即便知道有些不妥,皇上的目光还是无法控制的在她身上贪恋了片刻。 芮清杺注意到皇帝的目光,只是乖巧的冲他眨了眨眼睛,皇帝心领神会,嘴角笑意更甚的向前走去。 宴会之上热闹非凡,号称京城第一的皇家戏班,技术水平真的不是盖的,芮清杺自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的笑,待到戏班子唱完,京城的天已经全黑了,银灰色月光与地上通明的灯火交相辉映,诉着一首清幽的乐章。 寿宴的压轴好戏在太液池,皇帝听说皇后娘娘平日里喜欢太液池的风光,此番特意差人排练了一出湖心舞蹈,作为惊喜送给皇后,这会子便同皇后并肩,身后跟着一众妃嫔,浩浩汤汤的向着太液池漫步而去。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琪嫔心下感叹,她心中有事,戏没听进去,饭也是吃的索然无味,终于挨到了这一刻,连行走的步伐都觉得轻快了起来。 通往太液池的路显然也是被精心布置过的,一路上红灯笼高低错落,光影晕染的明暗有序,铺展开一幅极美的画卷。 芮清杺夹在队伍中间,脑海中还回顾着刚才的精彩戏码,《穆桂英挂帅》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最爱,“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世间情劫,不过三九黑瓦黄连鲜,糖心低落苦作言。” 细腻的音调还在脑海中徘徊,从暗处的小路突然冲出来一个手捧托盘的婢女,带芮清杺看清时,已经躲避不及,只得生生受了这一撞,二人受到冲击,皆往后退了两步,这时,自芮清杺这边,一个用白丝帕包裹的物件翩然落地。 那婢女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堪堪将身子站定,也让手中托盘所盛放的木盒子不至于倾覆在地,瞪大眼睛瞧清了眼前的状况,顿时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对不起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在芮清杺身边的人听到了动静,纷纷看了过来,这是,那婢女注意到落在芮清杺脚下的布包,不待芮清杺主仆反应,赶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地上,上前两步,捡起布包,用颤巍巍的手递给芮清杺,“娘娘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着急往太液池那边送东西。” 芮清杺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婢女,这布包并不是她的,这婢女为何巴巴的将此物送到她面前来?思虑之时,只见那婢女颤抖的双手刚好将虚裹着的布包抖落开来,看清眼前之物的所有人,摸不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婢女仿佛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微微抬起头来看清楚了手中之物,一个脑门被钉上符咒的巫蛊娃娃,白色的身躯之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液体,娃娃一侧的脖颈一经撕裂,自那口子中蹦出几缕黑乎乎的棉絮,娃娃的双手被红色的棉线捆绑在身前,此刻正狰狞的躺在她的手中。 “啊!!!” 刺耳的尖叫撕裂了夜空,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那婢女也由着惊吓过度,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甩手将那娃娃扔了出去,她扔的极有水准,那娃娃翩然起身,便坠入人堆之中任人打量了。 四下里的妃子们也被吓得大惊失色,纷纷后退,唯恐沾染一点污秽之气。 那婢女双手垂在胸前,眼神空洞的愣了一会儿,在众人都稍稍安静下来的那一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猛地叩起头来,“娘娘饶命,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不该帮您捡帕子的,奴婢有罪,娘娘饶命啊!” 芮清杺嘴角一抽,你还能再故意的表演不故意一点吗,这也太浮夸了吧。心里白眼翻上了天,芮清杺面上却是惊恐的连连后退,“你这是在说什么啊,那手帕又不是本宫的,你可不要胡乱冤枉人啊!”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芮清杺楚楚可怜的低下了头。 皇上刚一走过来就见到了这一幕,忙不迭的快步上前将芮清杺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怎么了杺儿,出什么事情了,哎,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情跟朕说,朕替你做主。” 芮清杺只是靠在皇帝怀里抽噎,并未说话,倒是身边的纸鸢,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作为皇后原来身边的人,纸鸢的话分量还是很高的,皇帝听完,皱了皱眉头,便继续问道,“那你可曾见到这物件从臻妃身上掉出来啊?” “回皇上的话,奴婢当时只忙着搀扶娘娘,并未注意到此物是从何处掉出来的。” 第六十四章 世人历险应如此,忍耐平夷在后头 站在纸鸢身边的采莲听到这话火气一下就上来了,自家娘娘被别人陷害不说,到了关键时刻,纸鸢的胳膊肘子还往外拐,果然是皇后娘娘身边派过来的人,保不齐一直对她家小姐存着什么坏心思呢,这边脑子里的弯弯绕还没转过来,采莲开口便要反驳,可是在她抬头的瞬间,刚好迎上了趴在皇上怀里的芮清杺警告的目光,登时哑了火。 看着采莲闭了嘴,芮清杺这才把心放在肚子里,纸鸢是对的,这个时候着急解释并没有什么用,反而有可能越描越黑,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对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那幕后之人看见皇上偏心偏的如此明显,自然是坐不住的,当下便有一位婢女颤巍巍的站了出来,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几次张嘴,却每每都是欲言又止,仿佛在犹豫该不该说,吊足了周边一众看的胃口。 皇帝皱了皱眉头,站在他身旁王公公立刻开口问道,“你要是看见了什么就赶紧说,不要在这里浪费皇上的时间,是觉得皮痒了吗?”那婢女被王公公一吓,浑身一震,赶忙叩了两个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好像看见……看见那布包是从臻妃娘娘袖口中落出来的。” 芮清杺眉毛一抬,暗中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婢女,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琪嫔的人。 “什么叫好像?你到底看没看见?”王公公看见皇上周身已经晕染了一片薄怒,赶忙开口斥责道。 那婢女一边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边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会儿,“奴婢……奴婢确实看见,那物件是从臻妃娘娘身上掉下来的,当时……当时奴婢恰好走在娘娘身后……所以……” 听到这话,芮清杺一骨碌从皇上的怀中钻出来,指着那个婢女,用着娇柔却带有愠气的声音吼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说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转过身去指着刚才冲撞她的那个婢女,“是你对不对?是你把那个东西扔到我脚下来陷害我的对不对!” 冲撞臻妃的婢女已经自己把自己磕的头破血流,血水混杂着泥土贴在脸上,一副狼狈凄惨的模样,听了芮清杺的话,吓得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又开始声泪俱下的磕了起来,“娘娘,奴婢没有,娘娘明鉴啊,奴婢刚才手里端着托盘,哪里还能腾出手来扔东西啊,娘娘,奴婢冤枉啊!”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婢女旁边的地上,摆放着一个看起来不轻的托盘,纷纷将略带狐疑的目光洒在恼羞成怒的芮清杺身上。 芮清杺用愤恨的眼光看着地上的二位奴婢,仿佛气到连在皇上面前扮演“白莲花”这件事情都忘记了,她走到指认她的奴婢面前,狠狠地说道,“站在我身后的人那么多,怎生偏的就只有你看见了这物件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到底是你存心陷害,还是你一直在监视本宫!” 琪嫔几乎掩盖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芮清杺这一番话可谓说的是毫无重量可言,没有证据,光在那里跳脚喊冤枉,谁会相信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以为仗着皇帝的几分宠爱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皇上,”琪嫔上前羞赧的一福身,小声说道,“其实……其实臣妾也看见了,只不过臣妾认为臻妃妹妹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刚才一直不确定是不是天色昏暗弄出的错觉……”琪嫔有技巧的一顿,“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回皇上,臣妾也看见了。”说话的在琪嫔身后的芝答应。 眼下已经有三位证人站了出来,这些女人的嘴,足以拐弯抹角的把白的说成黑的,如今,正纷纷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乱糟糟的成了一锅粥。 “不,不是我!你们血口喷人!”芮清杺向后踉跄了两步,向皇上抛过去楚楚可怜的目光,。皇上自是心疼的紧,心里也不愿意相信芮清杺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姑娘会做出这种事,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处理的有失公允,难免会有损他的威严。 纠结的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芮清杺,皇帝举棋不定起来。 “皇上,”陈贵妃扭着腰肢上前来,“依臣妾看,臻妃妹妹初来驾到,有些规矩不明了也是难免的,也许妹妹带着此物并没有什么恶意,妹妹本性纯良,皇上您定是最清楚不过了,今日众位姐妹也只是稍稍受了些惊吓,回去好好调理些时日便无大碍,还请还请皇上切要从轻处置,莫要伤了妹妹的心啊。” 芮清杺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个陈贵妃,明里暗里的给她添火,还直接让她坐实了罪名,蛇蝎心肠,怪不得教出的儿子跟他一样可恶。 “贵妃娘娘这话,是认定了此事是臣妾做得了?”芮清杺抽噎着开口,让原本还对帮自己找台阶下的陈贵妃有些许欣慰的皇帝皱了皱眉头,渐渐的从刚才那番话中咂吧出别的味道来。芮清杺不想给陈贵妃开口的机会,很快继续道,“臣妾随是不如姐姐入宫时间长,但好歹也是正经小姐出身,怎么可能不知道此物件乃是巫蛊之术,莫说是在这宫中,就是在民间也是极为不祥之物,姐姐如此说,岂不是把妹妹当做傻子来看待。” 陈贵妃眉头一跳,没想到这个时候芮清杺还有心情逞这般口舌之快,刚想开口解释,变看见芮清杺冲着那三位证人说道,“你们真的看见那东西从我身上掉出来了?” 琪嫔并没有注意到芮清杺周遭气流的变化,胸有成竹的说道,“是,臣妾的确看见那物件从娘娘袖口之中掉落出来。”旁边的芝答应也跟着附和的点了点头。 芮清杺却是笑了,那笑容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却让琪嫔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子毛骨悚然。 芮清杺突然回身,抓起那渗人的娃娃,放在鼻间嗅了嗅,众人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四下一片哗然。那种晦气的东西,旁人躲避都来不及,臻妃居然上手就抓了起来,真的是嫌命长了。 将娃娃重新放回那捧着它的小太监手中,芮清杺回身,端端正正的冲着皇帝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是被人冤枉的!” 第六十五章 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 皇帝看着噙着泪水却故作坚强的芮清杺,柔声开口道,“那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芮清杺郑重的点了点头,自袖中各掏出一枚香丸,“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臣妾爱香,自幼便研习调配香料,这香丸也是日日随身携带,鹅梨帐中香,味道淡雅不张扬,却留香持久,若此物确是从臣妾袖中所掉出,不可能不沾有香味,臣妾刚才已经闻过,那物件上什么味道也没有,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此物并非从妾身上掉出!臣妾是被冤枉的!” 王公公听了臻妃的话,当下取过那巫蛊娃娃嗅了嗅,这才向着皇帝用不高,却足以使众人听到的声音开口说道,“启禀皇上,确实没有香味。” 这下皇帝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居然有人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陷害他的爱妃,这是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吗?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臻妃,又将视线扫向跪在地上的四个人。琪嫔等人本来就被刚才的一幕敲得脑海一面空白,这会子被皇帝一瞪,三魂七魄都跑散了一半。 身居皇位多年,皇帝本身就散发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威严,这会子发起怒来,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一定是因为天色太暗,臣妾一时眼花了!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啊皇上!”琪嫔跪着爬到了皇帝脚边,拽着皇帝的衣角,哭的好不凄惨,好像被冤枉的人是她一样。 “一时眼花?”芮清杺站在皇帝旁边,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狼狈不堪的琪嫔,“姐姐,若是臣妾没记错的话,臣妾刚才问您的时候,您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亲眼看见此物从臣妾袖中掉了出来呢?您这一时眼花,可是差点要了臣妾的命啊。” 琪嫔心里恨极了,却只能忍气吞声的看向臻妃,乞求道,“妹妹原谅姐姐吧,姐姐并不是有心的,妹妹不是最善良了吗,原谅姐姐吧,饶过姐姐这一次吧。” 想用善良二字绑架她吗?可笑。芮清杺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姐姐刚刚才陷害过臣妾,差点给臣妾带来杀身之祸,臣妾若是这么快就原谅姐姐,那便不是善良,是愚蠢。至于饶过姐姐,”芮清杺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姐姐说笑了,如今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这种事情哪里有妾身处理的道理,姐姐,你求错人了。” 琪嫔闻言,用颤抖的声音吼道,“我没有陷害你,我没有,我只是看错了而已,眼花也有错吗?”说着,又转向皇帝,“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皇上!” 皇帝却是厌恶的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道了句,“眼睛不好,那朕就找太医给你治一治。”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了。 眼见皇帝离开,琪嫔只觉得眼前一黑,却很快反应过来,赶忙回身看向皇后,皇后却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琪嫔陷害姐妹,祸乱后宫,罪无可赦,杖责六十,以后就留在自己宫里好好地闭门思过吧。”说罢,又看了看其他三人,“芝答应也同琪嫔一样,两个婢女,杖毙。” 寿宴被破坏,皇后显然是没什么好心情的,撂下话之后,也转身离开了,留下身后的一片哀嚎声,琪嫔在挣扎间,将乞求的目光投向了陈贵妃,陈贵妃见了,只像看见一个傻子般的微微翻了翻白眼,也随着众人一同散去了。 “真是废物,本以为能给本宫准备什么好戏,没想到如此没用,,白白浪费本宫的感情。”陈贵妃脸上的厌恶丝毫不加遮掩,“到头来还是得本宫亲自出马。” 一路行至殿内,便有个小厮匆匆上来,在陈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陈贵妃脸色变了变,便冲着他道,“你叫殿现在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 柳如浔简直看不起自己,一个拥抱,几句甜言蜜语,就将自己连心带身全部出卖。“身份是假的,名字是假的,我骗了你,是我不对,但是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爱你,这是真的。” 赵瑾瑜的低语一直在柳如浔耳边徘徊,像是极好听的音乐一般,余音绕梁。柳如浔坐在池塘边的小亭子上,看着池中的鱼游游停停,心思却不知道流淌到了何方。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留了下来。 思绪飘荡间,远处有个人影快步闪过,柳如浔条件反射的瞟了一眼,那人腰间挂着的那件反光的物体一下子吸引了柳如浔的注意,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之感涌上心头,可是待柳如浔准备再看两眼的时候,那人已经闪身离去,不见了踪迹。 柳如浔秀眉微蹙,仔细思索着到底在何处见过此物,池塘中的鱼焦躁的拍打了一下水面,激起了点点涟漪。“是令牌!”柳如浔猛地站了起来,是行刺贺珩澜的那些人留下来的令牌,那些人是六皇子的人! 柳如浔心下想着,双腿已经自觉地迈开了步伐,向着大门走去,“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叶凡。”眼看着已经走到了正门,柳如浔蓦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看,脑海中浮现了赵瑾瑜的脸,片刻,柳如浔摇了摇头,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还没走出这条街,柳如浔便见到对面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正心中疑惑,却没想到那几人直直的冲着她走了过来。“你们是谁?你们要……”话还没说完,柳如浔便不知道中了谁一记手刀,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那几人看了看昏倒在地的柳如浔,又照着画像仔细校对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其中一个男人便扛起柳如浔,一行人快步的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母妃,您找我?”六皇子行至殿内,见陈贵妃正一脸严肃地坐在堂上,便行了礼,开口问道。陈贵妃见六皇子来了,招呼了一声,“坐吧”,便示意丫鬟看茶。 六皇子也不急,待到仔细品了两口手中的碧螺春之后,陈贵妃这才幽幽的开口,“听说,你往府中带回了个女人。”听了陈贵妃的话,赵瑾瑜眼皮一跳,却也没否认,只是自顾自的品着手中的茶。 “你也老大不小了,按理说,身边有个女子伺候是好事,”陈贵妃顿了顿,“但是,如此关键时期,万事还是应该小心谨慎。” 六皇子将茶杯放下,嘴角不可查觉的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母妃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陈贵妃见赵瑾瑜如此,也不打算整那些套的弯弯绕,便直接了当的说,“本宫相信你知晓那女人的身份,既然如此,就不应该把她留在身边。” 六皇子漫不经心的拨弄着自己的碎发,“此事母妃不必担心了,儿臣自有打算。”陈贵妃略有些严肃,“瑾儿,这个时候,不能再感情用事!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母亲言重了,一个小女子,能翻出什么风浪。”赵瑾瑜在想到柳如浔的那一刻,眼角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笑意。 陈贵妃心觉不妙,红颜祸水,这女子一定会害了瑾儿的,“能翻出什么风浪,你难道忘记是谁将钱百万身亡的消息传递给赵宸逸的了吗?” 赵瑾瑜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多谢母亲提醒,儿臣会小心的,若没别的事情,儿臣就先告辞了。”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