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冰山校草到霸道总裁进化史》 楔子 亲爱的顾鸣谦: 见字如面。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大连吗? 你一定以为我要与你诉尽衷肠,但是我又是个俗气透顶的人。 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凌晨四点的大连,只有几家大排档开门,而且都不是太好吃。 这是我多年来在网吧开黑通宵得出来的纯粹真理。 现在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一定很感动吧。 我在非洲一切都好。 非洲的星空很好看,等你忙完了这阵子也过来看一看,然后我们一起回去把婚结了。 我的老爹老娘就劳烦你尽孝了,反正你是他们未过门的女婿。 小顾鸣谦掉毛的季节又到了,你要耐着性子克服洁癖善待它,金毛是最温顺的狗,要是与它相处不好你得有多刁钻。 我想你了。 上一句是假的。 上一句还是假的。 沈君陶 亲爱的君陶: 见字如面。 因为我确信你不会见到。 我是个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冷静谨慎的人,我第一次如此亲昵的称呼你竟然是在信中。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大连吗? 你一定以为我要说我有多想你吧。 我是个傲娇闷骚的人,你个混蛋,我偏不说这种肉麻的话。 凌晨四点的大连只有立交桥的路灯亮着,路边的大排档味道真差,连啤酒都应该是假的。 你又离开我十年了。 只是这次,你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十年又十年,我堂堂英俊青年被你蹉跎成了油腻大叔。 你这个小王八蛋。 得不到我你就毁了我。 你一定是没见过我如此说话的。 我是个傲娇闷骚的男人。 我不会让你知道我会如此说话的。 就好像你不知道我很爱你。 一周之后我即将动身去非洲。 我知道那场大火没有留下你的尸骸,我这次去也不是为了寻找什么,我就是想再去看看。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你了。 爸妈过得不错,今年年初去了一趟东南亚,回来的时候手牵着手,看来我这个未过门的女婿十份合格。 今天大连又没有星星。 小顾鸣谦死了,算是寿终正寝,很安详。 我爱你。 这句话是真的。 chapter 1 君陶 我回国的这件事,只有爹妈和宋宜秋知道。 与大连这座城市久别重逢,风里的海盐气味显得十分浓烈,空气的潮湿也让我不适应,然而在我生命中的前十八年,我却对这种味道毫无察觉。 难道这就是矫情的乡愁? 爹娘去了新品发布会,公司上新了最新的一系列新的产品,那么来接我的大概是宋宜秋。 我在机场外面点了一支烟,算是打了个卡,然后坐在了行李箱上。 或许没人来接我,但我回家这事也不算着急。 “桃子!” 我没有回头。 “桃子,你丫回头看我一眼!” 我笑起来,要的就是这种默契。 我转过头看着远处宋宜秋那张老脸,心里温暖的厉害。 远方的夕阳显得十分惨淡稀薄,几十年前大连这座城市忽然富裕起来,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也只有在机场才能看到这么干净的夕阳了。 “你丫不开机?”宋宜秋质问着我,给我一记重拳,我马上装成疼得站不起来的样子。 “想死你了。”我忽然抱住宋宜秋,这句话我是发自内心的。 宋宜秋沉默了一会儿,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也是,但是咱俩覥着两张老脸说这话,你不害臊吗?” 我竟无言以对。 我乐呵呵地跟在宋宜秋的屁股后面,她如同老母亲一样帮我提着行李箱。 “君陶,你今年三十了。” 一旦宋宜秋叫我“君陶”或者是“沈君陶”,就代表她要与我促膝长谈了。 有国内航班陆续降落,来往的人群忽然复杂起来,我吸了吸鼻子,大连应该是刚入秋,晚上的温度已经有些凉了。 “看,大灰机!” 我捏着嗓子嗲嗲地喊了一声,宋宜秋马上换成一副恶心死了的表情。 “走,撸串儿!”宋宜秋把我的行李抬上了后备箱,然后我塞进了副驾驶。 烧烤虽然并不卫生健康,但是肯定比在非洲啃的压缩饼干好吃多了。 “这次去非洲吃没吃到蝎子蜈蚣?”宋宜秋眉飞色舞地开着车,在描绘自己生活如何潇洒的同时还不忘寒碜我。 “托你的福,吃了两次。”我闭着眼睛假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她的话。 宋宜秋来了劲儿,“喜闻乐见啊,味道怎么样?” “托你的福,吃起来有种炸肉的口感。” 她似乎又被我恶心到了,安静了片刻。 我开口打破沉默,“这次回来老子就能评上副教授了,工资待遇涨了一大截。” “别别别富二代,我更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继承你的万贯家业。” 我再次无言以对,只能看看风景。 大连还是老样子,即使有细微的变化,我也只是默默地看了看,没有发出任何惊呼。 我们从高楼大夏走到闹市小巷,在大排档前面停了车。 我还是低估了宋宜秋。 真正让我无言以对的是,我的前夫程以山坐在大排档的巨大遮阳伞里等着我们。 “橙子!”宋宜秋向程以山摆了摆手,我已经披上了宋宜秋后备箱的备用外套,不知道是她身材发福还是我身量清减,这外套居然有些宽松。 我尴尬的不知道手脚如何摆放。 程以山穿着白色的t恤,坐下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领口的油渍和汤汁,看来他与李唯西再婚也没过得多幸福。 也怪我当时年少轻狂草率决定,没能对得起他。 趁着程以山去点了菜的功夫,宋宜秋一边使者眼色一边问我,“我这局安排的怎么样?” 借着华灯初上的功夫,我仔细地看了看宋宜秋的脸,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果然都不年轻了。 “你怎么没把老子初恋情人也叫来?这样更圆满。”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听说他的文化公司今年也上线了,也算是青年才俊一个,估计也不稀罕跟咱们来大排档吃饭了。” 我倒啤酒的手顿了一下。 老娘当年的眼光真不错,看来他俨然从少女杀手发展成了大众情人。 宋宜秋接着唠唠叨叨,“唉,我说,就算你和程以山有那么一段往事不堪回首,但是这么好的朋友你去哪挑?咱们三个可是从初一鬼混到大四毕业,是,他是让你没面子,你就不能宽容点...” 我拍了拍宋宜秋的手,示意她闭嘴,程以山快过来了。 我又向她点了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不会表现的太僵硬,宋宜秋才放心地剥起了花生和毛豆。 但是气氛还是尴尬的沉默了。 “去非洲待了半年,还顺利吧?”程以山问我。 “挺好的,”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来缓解尴尬,“一姐和珥姐呢?” 有来有往,这样的话应该就没那么尴尬了。 “啊,挺好的,在家带孩子呢,囡囡今年小升初了。” 当年我一个不小心把程以山和李唯西捉奸在床的时候,他的两个姐姐不断地向我道歉,以为我真的受到了心灵的一万点暴击,生怕我会想不开痛哭流涕,我是真心实意地想打听她们的近况。 毕竟对于我与程以山的婚姻,不论这个恶果怪谁,但是这段孽缘的开始,我心中有愧。 我很喜欢程以山的家,准确来说是家庭成员,包括他的父母。 他的爸妈就像我没有正形的老爹老娘一样,这一切总能让我放松下来。 程以一,程以珥,程以山。 乘以一,乘以二,乘以三。 最先开始程以山告诉我他们姐弟三个名字暗藏玄机的时候我笑了很久,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的狂笑是出于自己作为独生子女的羡慕罢了。 不过程以山的老爹真的是个数学教授,而我也快成为一个假模假式的副教授了。 我一仰头把杯子里的冰镇啤酒喝了个干净,宋宜秋用她刚刚吃完小龙虾的脏手拍了拍我。 “还这么喝呢?”宋宜秋明显有点喝大了,刚刚我与程以山没说话的那一段时间里,她一个人敬天敬地敬空气,现在说话开始变得慢条斯理起来,“桃子,你可不年轻了。” 我狠狠地哀怨起来。 在回国的航班起飞之前,我在机场的卫生间亲眼看见自己眼尾的两道褶子。 过了十月的最后一天,我就三十岁了。 我是个十分恋家的人,但是十年光景,我天南海北,也没有像此刻一样脚踏实地在大连这片土地的情景。 我在异国他乡中老去了。 我不再年轻,我不能再像十六岁的姑娘一样放肆潇洒,不能再疯狂地追逐一个人哪怕爱而不得。 或许我该同意老教授的留校任课邀请,我的体能已经开始走了下坡路,或许那些带领考古研究队伍出入沙漠的任务,已经不适合我了。 这真的太让人悲伤了。 等我缓过神来,一箱啤酒仅仅剩下了两瓶。 因为我们三个都喝了不少酒,宋宜秋索性把车钥匙扔在老板娘手里,等着她过会儿抽空送我们回家。 我们靠在路边嬉皮笑脸,宋宜秋醉的歪歪斜斜,我虽然保持着清醒,但是脑袋缺氧似的疼。 因为喝多了,我开始没那么介意与程以山说话了。 “囡囡成绩怎么样?”我拿着老板娘给的酸奶,身上还裹着宋宜秋的外套。 “就那样,淘气死了,估计到了初中跟你一个熊样。”程以山喝酒上头,脸红成了猴屁股。 我又与他寒暄了两句,然后就自己一个人望天发呆,程以山依旧靠着家里的房产做着房东,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我与他的话题实在越来越少。 估计是前两天下过雨,街边的水洼十分丰满充盈,我看了看自己的倒影,顺便找找眼角的两道褶子。 就在我蹲着发呆的时候,一辆车擦边路过,迸起的水花吓了我一个激灵,我慌忙躲开,车却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哟,宾利?”看这品味应该不是个会骂一句“你找死啊”的主儿。 差点崩了我一身水难道还有赔偿? 酒劲上了头,我也开始歪歪斜斜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宋宜秋,她和程以山竟然互相靠着睡着了。 看来我能自己昧下这笔补偿费了。 眼前模糊起来,我开始觉得头晕眼花。 “没事,不用道歉啊,走吧走吧。”我摇头晃脑地向着他的方向摆摆手。 眼前模糊的人影却径直向我走过来。 “沈君陶。” 我好像幻听了。 估计是青岛啤酒的酒劲儿变大了,也可能是我太久没有喝酒,我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我这辈子最不想再提的人。 “沈君陶。” 这回是真幻听了。 他就好像真真切切站在我眼前似的,我伸出手探了探,摸到了一块舒适的布料。 “顾鸣谦?”我小声嘟哝了一句。 “把我裤子放下来,你还能站起来吗?” 哟,这腔调气场,十年未见,从冰山校草进化成了霸道总裁? 我抬头。 顾鸣谦居然没有双下巴。 但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真的见到了我最不想再见的人。 且不说我蓬头垢面在非洲晒得皮肤黝黑,衣服也没能来得及换,就凭我落魄到和前夫嬉皮笑脸蹲在路边吃大排档这事,这幅尊容见前任未免有些失了气场。 我飞快地站了起来,表示老娘棒着呢,顾鸣谦拉住了我的手腕。 “沈君陶。” 他又叫了我的名字。 然而此时我的手脚已经不听指挥,我只能点上一根烟表示我很社会,烟刚到嘴边就被打掉了。 真火大。 “我说你真以为自个儿成了霸道总裁了?” 我也开始和宋宜秋一样大着舌头地说话,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先走为妙。 我把宋宜秋的外套扔在她身上,顺走了程以山仅有的打火机,摇头晃脑地准备回家。 “沈君陶你去哪儿?”顾鸣谦喊了一句。 我摆了摆手,没有理会顾鸣谦,毕竟在大连生活过那么多年,应该也不会找不到家吧。 东西南北似乎都变成了同一个方向,身边嬉皮笑脸的人群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我加快了歪歪斜斜的脚步,因为我现在十分想家。 后背却再次被温暖笼罩住。 “沈君陶,我送你回家。” 我闻到外套上的男士香水味,骚包顾鸣谦,大晚上出门还把自己搞这么香。 不过与我无关了。 “滚。” 我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再次见到顾鸣谦的时候竟然这幅熊样。 我不是没幻想过与顾鸣谦再次相逢的场景,但是起码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大哥我都快三十多了还喝成这副小地痞的模样你就不能给我留点体面吗? 也对,我与顾鸣谦纠缠了那么多年,我始终缺的也就是那点体面。 “顾鸣谦?”我叫了叫他。 “嗯?”他就这么托着我的后背,好像我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送我回家。” “好。” 我把头找个舒适的角度歪了过去,彻底睡着了。 chapter 2 不堪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我难得的没有因为宿醉而头疼,我大概还能记得应该是顾鸣谦送我回来的。 这么多年来他能再次来我家也实属缘分。 我庆幸老爹老娘去开了什么发布会,不然老爹会抄起拖把一路追逐顾鸣谦到小区门口。 我以为自己应该为昨天的不体面羞愧难当,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我脸皮的厚度也早已超乎了我的想象。 换做十年前那个输不起拎不清的我,我应当躲在被子里满脸通红甚至还会马上列举出我与顾鸣谦和好的一百条理由,是非曲直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顾鸣谦。 我走到浴室准备冲个澡,水温透心凉以至于我一个哆嗦。 “我靠!”我骂出声来。 还真的忘了,家里没人,这老两口似乎也给保姆乐乐呵呵地放了假,热水的开关已经关闭了。 “怎么了?”楼下传来顾鸣谦的声音。 我瞬间呆若木鸡。 我哆哆嗦嗦摸遍自己浑身上下,身体零件十分健全,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确实已经清醒过来了,这是我自己家无疑。 难道是我万分无耻兽性大发昨天勾着顾鸣谦的脖子强行玷污了他? 他累的不行所以在一楼的厅睡着了? 然后我像混蛋一样心满意足爬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嘴巴。 我是喝大了犯困睡着了,不是断了片,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大体还都记得,我回想起自己老老实实的在他的搀扶下上了床,然后如同死猪一样没了知觉。 我松了口气。 等等,万一是顾鸣谦干柴烈火强行玷污了我呢? 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这个兴致,我就不会如同跳梁小丑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蹦蹦跳跳惹人嘲笑那么多年。 等等,那顾鸣谦为何还要留宿? 我来不及擦掉身上的水便重新套上了脏衣服快步跑下楼,发现顾鸣谦站在一楼的楼口向上看,他穿着我老爹的衣服,脚上踩着我的拖鞋,拖鞋明显太小了,显得他十分滑稽。 我把脚步放慢,让自己尽量看起来轻松一点。 “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你昨天吐了我一身。”顾鸣谦拽了拽身上的衣服。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喜怒哀乐。 “没事,送你了。”我突然心跳如鼓,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平。 沈君陶,你这个贱皮子。 顾鸣谦把外套挂在了手臂上,“我得去上班了,你去不去,我开了车可以送你。” “我刚从非洲回来,准备评副教授,休假呢。”说完“副教授”这三个字,我多少有了点底气,老娘风光着呢,希望顾鸣谦也知道知道。 “衣服我会洗完了再给你送回来,”顾鸣谦蹩脚地走到玄关,“注意休息。” “送你了。” 我听着顾鸣谦离开的声音,把那句差点犯贱脱口而出的那句“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咽回了肚子里。 我毫无形象地坐在楼梯上,什么也不想做。 我与顾鸣谦的孽缘开始还是在十四年前,那时候我理着金龟子姐姐同款且自认为相当社会的西瓜太郎发型,把校服的松紧边拆的松松散散的,那时候家里的生意终于有了大起色,我们家从吃穿不愁变成了超级小康,但是我始终认为“爸妈是开情趣用品公司的”这件事少了点体面。 于是我准备当个体体面面的东北社会人,穿个貂夹个包大金链子小手表。 然而这几项并不符合中学生仪容仪表规定,我也只能在老师看不到但是同学多的地方抽抽烟或者是在全校封闭的晚自习逃课,来表示我很社会。 而我这么一个三观极其不正品行极其败坏的社会人,居然也遇到了两个恨不得结为异姓兄弟姐妹的好基友—— 宋宜秋和程以山。 我们发誓成为一条街上最靓的仔,从初中开学第一天的相见恨晚开始一直一起鬼混到了高中。 我准备翻墙而过的时候,似乎听见了学生会会长顾鸣谦在身后狂吠。 “那个正在翻墙的同学,请你等一下!” 我全程装作没听见,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宋宜秋让我吃得太饱,影响了我的行动力。 “沈君陶!”顾鸣谦情急之下叫出了我的大名。 我骑坐在围墙上,看着学校外面墙根底下准备接应我的程以山和宋宜秋,无奈地点了支烟。 “翻墙逃学被抓到就不要再吸烟了!” 他拿着记录板快步走向我,一周五个晚自习他抓了我四次,这也算是摸清我所有作息时间了。 当然,今天当然是星期四。 “兄弟我们先走了,网吧那边都快组队了!”程以山和宋宜秋见势头不妙,立刻脚底抹油。 我翻了个白眼,“你们去吧,我跟我的小情郎会会面。” 既然你执意挽留,老娘就陪你耍耍。 就在我准备以一个超级妖娆的姿势面对顾鸣谦的时候,远处的巨型手电照射出来的光差点晃瞎了我的眼。 我吓得纵身一跳,大概是我这么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吓坏了顾鸣谦,他一时间被我扑倒在地。 “谁在那边?”卷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刚准备起身应答,顾鸣谦却忽然捂住了我的嘴。 从程以山给我的那些盗版言情里得知,孤男寡女在小树林里姿势暧昧,冰山校草与蠢笨女主角,此刻我们应该一见钟情然后坠入爱河。 但是我不是蠢笨的女主角,我只是个社会人。 对于我这种女流氓来讲,没什么比被教导主任抓住逃自习这件事更加风光了。 那么如何才能使自己更加风光呢? 看了看品学兼优玉树临风作为学生会会长的顾鸣谦,我忽然邪魅一笑。 我扒掉顾鸣谦的手,快速站了起来,用最纤细的嗓音大喊,“主任,有人跟我耍流氓!” 这一叫彻底吸引了卷毛的注意力,顾鸣谦也立刻站了起来,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无耻,他整个人显得十分呆愣。 我他娘的让你阻拦我开黑。 我让你记我的处分。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鸣谦,不知道他的表情是愤怒还是害羞。 卷毛快步走过来,用手电筒晃了一下我们两个的脸。 “你们两个,跟我走!”卷毛的语气十分严厉,这让我想起我潜入办公室偷偷摸摸翻找被没收的手机时在他硬盘里偷偷看到的三级片资源,差点笑出声来。 在走去主任办公室的路上,我满心都是如何明天在小伙伴面前吹嘘我的光荣事迹。 “顾鸣谦,你说你好端端的优等生,怎么跟这种垃圾走到了一块?” 顾鸣谦没有回答。 “主任当然相信你不会跟她耍流氓了,”卷毛以为自己把顾鸣谦吓傻了,连忙语气温和下来,“但是朋友也不能随便乱交,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你现在年轻,很久之后你就。。。” 卷毛似乎忘了我这个坏学生,一心一意地开导起了顾鸣谦,顾鸣谦并不辩解,他居然没说他只是在抓我翻墙逃课。 这个时候他就显得不聪明了,从卷毛的角度来看,他抓到我逃课的可信度可比他对我耍流氓的可信度大多了。 我憋着笑看着顾鸣谦被训话,忽略了自己又被叫成垃圾。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很快便不再笑了。 我就那么神游了一会儿,卷毛就赶紧让我滚蛋了。 我跟在顾鸣谦的身后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天,他看起来十分纤瘦,刚刚被我砸了一下估计疼得不轻,毕竟我也是一天三顿吃着大米白饭长大的。 “小情郎,”我向着顾鸣谦吹了个口哨表示我十分社会,“正不压邪啊。” “无耻。”他瞪着我骂了我一句。 唉,文化水平导致素质差异,优等生连骂人都如此娘炮。 不,是温柔,这“无耻”二字让我如沐春风。 “谢谢夸奖。”我像模像样地给顾鸣谦鞠了一躬然后大摇大摆地绕过他往前走,走到走廊拐角处的时候,我又再次听到了来自顾鸣谦嘴里的“不可理喻”四个字的咬牙切齿的温柔版本。 离晚上放学还有那么一会儿,卷毛让我赶紧滚回自己的教室,我当然不能听了他的话,我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到了学校后院的围墙处,我从袖子里掏出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我在不算矮小的草丛里来回翻找,终于找到了顾鸣谦的记事板。 我把它捡了起来,用校服外套擦掉它的泥土灰尘。 我又鬼使神差地把这块板子塞进校服外套里,如同一个欠缺体面的窃贼。 “让你下星期国旗下讲话怎么讲老子的处分。” 那天晚上我心虚地回了家,破天荒地坐在了写字台前反复地端详着那块斑驳的木板,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它身上留下的痕迹。 后来那块板子被我束之高阁,从木板上的斑驳印记来看,顾鸣谦显然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但是在与顾鸣谦分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望着那块板子发呆。 再后来我与程以山结婚,住到了程以山父母为我们准备的婚房里,我没再带着这块板子。 再后来的后来,我无数次回忆起我与顾鸣谦的曾经种种,原来这就是我们爱恨纠葛的开始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着了魔。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起来就容易没个头。 chapter 3 探知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大连吗? 凌晨四点的大连,路边只有几家大排档开着,不好吃而且贵。 我每次凌晨四点从网吧出来都会发出这样深沉的感叹,只有此时此刻才能显示出我的秀外慧中才情出众。 当然,也请忽略掉我身后那两个如同浮尸一样跟我一起行走在大马路上的异姓兄弟姐妹。 “老了老了,我再也不是夜之精灵了。”宋宜秋夸张地用手扶住腰,表情浮夸。 程以山猛灌了一口手中的可乐然后把瓶子扔向我,“桃儿,还剩一口!” “移花接木!”我大喝一声接住可乐瓶,打开盖子一饮而尽。 “你们两个怎么还那么有精神啊?”宋宜秋语气哀怨,“只有我一个人老了。” “胡扯,十六岁你老个屁!”我笑着向宋宜秋大喊,寒风把我的鼻尖吹的发凉,但是我的身体里燃烧不完的冲动与热情。 “数儿不能这么算啊,你看,”宋宜秋来了精神,“再有四年我就二十了,再有十年呢,我三十了吧。” 我点了一支烟塞到宋宜秋嘴里表示我很不耐烦,她也乖乖的闭了嘴,猛地扑到了我的后背上,我这才感觉到通宵的疲惫。 “你说那个小会长是不是看上你了,上周一连五天,刨去最后一天晚自习咱们金盆洗手老老实实趴在教室睡觉,前四天怎么都等着我和老宋爬出去的时候单抓你呢?”程以山揽住我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够损的,都知道咱家桃儿是个体面人。” “有眼光。”我欣慰地拍了拍程以山的肩膀。 “可是我怕这小子背后哭鼻子啊,要我说你这就不体面了。” “最好是看上我了,”我十分自信的甩了甩不及耳朵的短发,“就凭老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闭嘴!”宋宜秋终于听不下去了。 第二天我们不约而同的告了假,我的原因是食物中毒,而程以山是发了高烧,宋宜秋是她的三婆去世了。 我们在凌晨四点吹了凉风,又冷又累又困。 天地良心,宋宜秋没有三婆。 我想了想程以山昨天说的话,觉得还差一项早恋我的高中生活就功德圆满了,为了体面上加体面,顾鸣谦这个人选深得我心。 想到这里,我马上打了个电话给宋宜秋。 “老宋,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意见。” “把你不成熟的小意见给老子憋回去。”宋宜秋大概还在被窝里,听起来迷迷糊糊的。 “那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讲之。”宋宜秋极其不耐烦,“放完我就去睡觉。” “我要追顾鸣谦。” “啥?!”宋宜秋的声音清醒多了,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对我说了两个字—— “追之。” 我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挂了电话,大概晚上八点的时候我听到了宋宜秋站在我家院子里的呼喊。 “桃子,下来!”她穿着单薄的卫衣推着单车,在寒风里冻得哆哆嗦嗦,“老娘有个绝佳的主意,保证让你追到顾鸣谦!” 我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她依旧没心没肺的向我招手,“这个绝佳的主意就叫—— 死——缠——烂——打——” 大概二十秒之后,我的老爹在我意料之中贼眉鼠眼地敲了敲门,嘴里塞着牙刷口齿不清地问我。 “顾明建是谁?” 很久之后宋宜秋也没能明白我为什么那天晚上我疯狂地冲出门跑向她然后暴揍了她一顿。 当然她认为“娇羞”这种东西,我不配。 再之后我们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比如班级门口堵截表白,每天早晚各一封情书,跟踪到家堵截表白。 “停!”程以山打断了我们,“你这还不把人吓死?男生怎么可能喜欢你们两个这种泼妇类型?” 我与宋宜秋停止了讨论,只见程以山笑眯眯地走到了我们前面,“不过我这种成熟的男人比较喜欢你们俩这种特别的款,不如你们都嫁给我,不分大小。。。啊!” 我一个书包爆了程以山这狗贼的头。 然而宋宜秋脸红得像只煮熟的小龙虾,她喜欢程以山这件事,天知地知她知我知。 初中三年,我每天坚持早起,而宋宜秋每天坚持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这是因为她每天把偷偷写的情书塞进程以山的书桌,而大概在晚饭时间段发短信央求我第二天早起把她的情书偷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得知程以山交了第一个女朋友之后激动到难以自持揪住了他的领子,大概只有我看得到泪流满面而且心碎的宋宜秋,只有我知道宋宜秋深爱程以山的秘密,但是宋宜秋选择把这份爱隐藏起来,这让我也有了一种无能为力感。 只有程以山不知道,我们三个的感情其实是在一种微妙的状态之下,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好在程以山的女朋友换的速度极快,通常宋宜秋还来不及与我黯然神伤,程以山就又失了恋。 我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顾鸣谦班级门口大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大多数人以为是顾鸣谦惹了我,所以我来寻衅滋事。 “沈君陶,你到底想做什么?”顾鸣谦大步流星向我走过来,看起来十分愤怒。 “我看上你了。” 我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周边窃窃私语的女生听了个实在。 我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坦然对视。 他先是脸色铁青,后来又逐渐变红,最后好像被我气得脸色发白。 我看着他的脸色就这么青红皂白的走了一圈,也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咬牙切齿。 “沈、君、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礼貌地笑给他一排大牙,回敬了他两个字—— “干你。” 我扬长而去的时候,用余光瞥见顾鸣谦满脸通红。 一定是我的真诚打动了他,看来我与顾鸣谦的关系又进了一步,我看了看远处走廊尽头鬼鬼祟祟等待接应我的宋宜秋和程以山,快步跑过去与他们击掌表示庆贺。 我开始从社会大姐大变成了顾鸣谦的跟班,程以山说顾鸣谦不论走到哪里,身边都会长出一只沈君陶。 我不以为意,认为自己的诚心总会感动上天,从程以山拿给我的盗版言情里得知,就算现在顾鸣谦不想谈恋爱,但是我提前排队就会获得优先录取权。 我不断收到来自顾鸣谦的暗恋者与追求者的白眼与嘲笑,但是她们却不敢真的对我做出什么打击报复的举动来。 我开始保护起了顾鸣谦,我认为他弱柳扶风如同花草一般金贵,而他总是与我等恶势力抗争的刚正不阿让我着实担心。 每当顾鸣谦抓住不良少年逃课迟到吸烟打架的时候,我总会在顾鸣谦身后笑眯眯地说:“你不要不服气,如果你不服气,我就会揍你。” 大概是我早就因为种种恶劣行径成为了远近闻名地“混世大魔王”,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要揍你”的这个方法真的屡试不爽。 顾鸣谦每次都用文绉绉的语气来骂我,在我听来如同打情骂俏。 “无理取闹。” “不可理喻。” “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定是顾鸣谦害了羞,我对他的诚心终于天地可鉴。 终于,在一个阳光并不明媚的中午,顾鸣谦发了脾气。 起因是因为从食堂回教室的路上忽然下起了雨,东北刚入冬季的雨最为致命,我考虑到他身娇体弱,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了上去。 “顶着这个快点走,一会我们到教学楼就好了!” 顾鸣谦一把甩掉我的手,吓了我一大跳。 回想起今天我并没有对任何他抓住的社会人提出恐吓,也并没有在他吃饭的时候讲荤段子给他听,他现在玩这么一出,着实让我看不透。 “沈君陶,你他妈有完没完?” 我大气也不敢喘地把衣服重新披在他的身上,然后手脚并拢原地站好,这回我真的受到了惊吓。 斯巴达,原来顾鸣谦也会说脏话。 “你以为你算老几?”他看着我的眼睛,我才发现他比我高也比我壮,俯身与我对视的时候笼罩过来一片阴影,我的外套在他身上显得十分的,嗯,小。 我又悄咪咪地把自己的外套拿了下来。 顾鸣谦笑了,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十分好看。 “沈君陶,你还真是无耻至极。” 他甩掉我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侧过头问我,“还不跟上来?” 我刚抬脚准备跟上去,但是又把脚收了回来。 雨不算大,但是拍在身上冷得厉害,我胳膊上挂着外套,像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平时我大概会恨不能跪下来喊一声“喳”,但这一刻我显得十分平静。 我在做什么? 我跟着顾鸣谦做什么? 我拼命追逐着顾鸣谦的脚步,为了那点儿体面,我犯得上? 还来不及反应我忽然冒出来的扪心自问,顾鸣谦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我,拉着我的手往教室跑。 跑进教学楼的时候,我还是呆愣的状态。 我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惊讶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因为是雨天,大多数人都在教学楼大厅选择避雨,我和顾鸣谦成功地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 顾鸣谦一脸嫌弃地甩开我的手,我看着他好看的脸,张了张嘴,半天说了句:“谢谢。” 他伸手擦了擦我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把我的头发理成了搞笑的中分。 “沈君陶,你真是有病。” 我看着他走远没有跟上去,披着顾鸣谦的外套站在原地陷入沉思,然后恶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晚上的时候我没屁颠屁颠地跟着顾鸣谦去食堂吃晚餐,而是翻墙逃了课跟宋宜秋和程以山鬼混。 “老宋,九点钟方向!” “收到!” “桃子你身后有人!” 我塞着耳机,把游戏的声音开到最大,在网吧热火朝天呼呼喊喊的时候,我才感觉心里莫名其妙的情绪少了那么一点。 我揉了揉眼睛,估计是看着屏幕太久了,眼睛十分痒。 “你和那个小白脸怎么样了?”程以山问我。 “快了,他就快拜倒在老娘的石榴裙下了。”我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一句。 程以山不再说什么,我打了个喷嚏,应该是中午淋了雨感冒了。 今天我明显不在状态,一定是很久没来网吧,我技巧生疏了。 “走吧,回去吧。”我背上书包准备走人。 我烦心得厉害,脑袋也昏昏沉沉起来,脑子里都是顾鸣谦今天中午的那副嘴脸。 回到家之后我简单洗漱躺上了床,我抱着手机跟宋宜秋聊天,她表达了这些天对我的思念,也谴责了我成为重色轻友的混蛋。 我表示明天和他们一起去上学之后关掉手机揉着眼睛,我的眼睛依旧很痒。 等这烦人的情绪过去再睡吧。 明天到来的时候,我应该没什么想不开的。 chapter 4 钟意 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进了一家豪华而又免费的自助餐厅,我胡吃海塞,把自己的肚子撑成了皮球,老板看我表现得好,给我送来了很多的吃食,结果我被食物活生生压死了。 我醒来的时候不明所以,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幸福的梦还是不幸的梦,头脑昏昏沉沉的,看来真的是昨天中午淋雨感冒了。 等我明白这个梦的意义的时候我已经兵荒马乱地度过了青春年少大好时光,我是个十分贪心而又不自知的人,对于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抓不住也放不下,因为这种拎不清的态度,最后造成的恶果让我十分痛苦,但是我也只能自己承担。 我有些惭愧,小时候我就被诊断出过敏性肺炎,不过在幼年时期过敏性肺炎不会发作,但是长大之后不排除致命的可能,随着年龄的增长,当我打个喷嚏咳嗽几声的时候他们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我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哪怕是我的父母。 从小我的爸爸老沈告诉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当他与我妈把我养大成人的时候,他们的目的已然结束,所以如果有什么路,尽量自己去走。 当然,他说他也会永远爱护我,只是不会牵绊我。 这个观点我一直十分赞同,老沈也是我从小到大最为崇拜的人,我写过很多作文歌颂老沈对我的教育,直到我变成了一个社会人。 社会人是不能写作文的。 我洗了把脸,发现已经是八点四十了。 第一节课都快下课了。 我暗叫大事不好,快速换上校服,埋怨着老沈和陆女士出门也不想着家里还有个随时可能睡过头迟到的闺女。 想到卷毛因为批斗我乱飞的唾沫和怒目圆瞪的样儿,我加快了收拾的动作。 “起来了?”居然是陆女士的声音。 她老人家在家? “妈,你在家还不叫我起床?”我有些生气,虽然我学习不好有目共睹,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啊。 陆女士推门走了进来。 “今天早上七点我和你爹轮番上阵喊你起床,你纹丝不动,后来我们摸了摸你的额头,发现你高烧了,我打电话给你老师请了假。” 原来如此。 我叹了口气,脱了校服外套,再次缩进被子里。 陆女士坐在我的床边亲切的拉着我的手,“小王八蛋,又生病了。” 我抬了一下眼皮,没有说话。 “哟,闺女,你眼睛红的好像兔子?你该不会是结膜炎吧?” 坐在车里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手里拿着医院开的一大袋子眼药水,陆女士说过,我这张脸上十分平凡,也只有那双眼睛长得还算漂亮。 因为我只有眼睛随了她。 可是现在这双漂亮的眼睛红成了兔子,结膜炎说白了就是红眼病。 这个病一点也不体面。 我真心的爱陆女士和老沈,幼年时期我被诊断出了那个倒霉的肺炎,所有人都劝他们再要一个孩子,以免未来发生不测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俩孤独终老。 当时陆女士咬着牙说她怀孕的时候发誓要把全部的爱都给我,她必须要信守承诺,老沈完全支持她。 这些是我偷偷听大人说话的时候知道的,那时候我只有六七岁,却有一种小大人的老成与早慧,我发誓永远不让他们俩为我伤心难过,于是我也越来越无耻,越来越没脸没皮,因为这样的人看起来最开心。 “陆女士,我请示下午回去上课。”我看着副驾驶打盹的陆女士,她似乎才是那个没睡好的人。 “喜闻乐见,平时用紧箍咒都不能把你跟课桌绑在一起,今天小王八蛋还有想去上课的时候?”陆女士没有停止揶揄我,在医院折腾了将近一上午,我吃过午饭之后应该刚好赶上午休时间。 “去看那个那个那个...顾...顾明间是吧?”老爹贼兮兮地笑着开车,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顾明间是谁?”陆女士问老沈。 “是咱闺女暗恋情人。” 我一把捂住老沈的嘴,洋洋得意,“他已经败在我的石榴裙下。”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忽然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昨天所有的莫名其妙一扫而光,老沈和陆女士也哈哈大笑,我知道那些怪物没有打败我,我又可以开始重新做一个社会人了。 老沈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我在下车之前给宋宜秋发了个短信告诉她准备接驾,打开车门的时候我果然看到了宋宜秋和程以山在校门口探头探脑。 “桃子!”宋宜秋喊了我一声。 “宋宜秋!” 我飞奔过去抱住宋宜秋,转过身向老沈的车子挥挥手。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抱过他们了。 “眼睛怎么红了?”宋宜秋问我。 “我...” “你是不是想我想得不行然后哭的?”宋宜秋眨着眼睛扮可爱,我差点吐出午饭。 我沉默了一会,回答了三个字:“红眼病。” 程以山把手放在肚子上,校服外套里似乎藏了个方形盒子,他神神秘秘地靠近我,“猜猜我今天早上买到了什么?” “一条狗屎。”宋宜秋拆台。 “滚。”程以山瞪了宋宜秋一眼,然后拿出了藏在肚子里的宝贝,是一本《小王子》。 我瞬间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是个粗线条的人,但是《小王子》是我最心爱的书,也算是我心中的一片秘密花园。 我喜欢小王子的单纯友善,而这两样东西都是我平时没有的。于是我养成了一个收集《小王子》的怪癖,不同封面,不同语言,有的是绘本,加在一起一共是十一本。 程以山的这本我并没有收集过。 “送给我的?”我看着程以山。 “嗯。”他笑了笑。 “谢谢兄弟!”我美滋滋地把书藏进外套里,学校里面是不能带进课外书的,即使小王子是健康读本。 送我到教室之后程以山和宋宜秋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教室,午休时间在教室里的人都是准备休息的,我摸了摸外套里藏着的《小王子》,心满意足地趴在桌子上准备小憩。 教室前门有了动静,我似乎听到了顾鸣谦的声音。 “查违禁品。” 我看到顾鸣谦带着几个学生会的干部走了进来,他身后的漂亮女生来看了一眼我的书桌然后走开,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我。 “莫名其妙。”我悄悄嘟囔了一句。 “今天都来查了两次了,平时根本不查这个的,这学生会到底是怎么了?”坐在前面的同学议论了几句又重新趴下休息,我听到之后微微一怔。 我走到教室外面看了看操场上的风景,不知道宋宜秋他俩在教室无不无聊,我红着眼睛,结膜炎让我一直在流眼泪,眼睛里似乎一直都不干净。 我随手顺了坐在前面一个胆子十分小的男生的一包面巾纸擦着眼泪,外套里还藏着那本《小王子》。 还是去找宋宜秋玩吧。 我往宋宜秋班级的方向走,路过顾鸣谦的班级的时候,我在门口站定往里面看了一眼。 大概是眼睛和发烧的痛苦杀了我的威风,今天我显得格外娇弱,这种丑陋的模样是不能用来纠缠顾鸣谦的。 可我还要继续纠缠他吗? 我想继续纠缠他吗? 我想着这个问题,眼里流下了痛苦而又悔恨的泪水。 娘的,下次我一定注意用眼卫生。 “沈君陶。” 我回头,看到顾鸣谦站在我的身后,我也变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我停下擦眼泪的手和他打了个招呼,“嗨,我是去找宋...” 顾鸣谦打断我,“你哭什么?” “我...” 他再次打断我,“你眼睛怎么了?” “结膜炎。”我老实回答。 “不要用手揉,会更严重。”他看着我的眼神居然十分关切,这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谢了,我要去找宋宜秋玩了。” 顾鸣谦这厮今天居然放下了傲娇异常温顺,可能也是看在我今天没有纠缠他。 “等一下,”顾鸣谦拉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最后还是任由着他的举动,“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在众人的目光中离去,回头看到恰巧刚从教室走出来的宋宜秋一脸懵逼。 这是一间废弃的读书室,听宋宜秋说学校当时创立读书室是为了让我们查询资料,结果后来发现读书室成了早恋情侣的会面地点,校长一怒之下关了读书室。 “我们干嘛来了?”我一脸懵地看着顾鸣谦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我怕门口会有灰尘迎面扑来,故意站远了几步,不过这间读书室似乎十分干净,现在刚好是阳面,整间屋子都是金黄色的。 “进来吧,”顾鸣谦先我一步走了进去,他把外套脱下来铺在桌子上拍了拍,“坐这儿。” 我听话坐下。 不知怎么病了一天昏昏沉沉的我忽然来了精神,我有了一个大胆且猥琐的想法,于是我邪魅一笑。 “你就不怕我在这里对你做些什么?这里偏僻的很,你叫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 “无聊。”顾鸣谦也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的如此诚恳。 我从校服衣襟里拿出藏着的《小王子》,对顾鸣谦得意的显摆了一下,“你们学生会像是个摆设,这么大一本书愣是看不到。” “现在我看到了。”顾鸣谦作势要抢,我虚晃一招,还是被他抢走了书。 “闭眼。”他说。 “难道你要把你的初吻献给我?”我笑的没皮没脸。 顾鸣谦生气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闭眼。”他再次命令我。 我闭上眼睛,浮在眼皮上的光如同羽毛一样轻盈,我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片刻又听到了顾鸣谦的声音。 “我六岁那年,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实的故事》的书上,看见过一幅精彩的插图,画的是一条蟒蛇在吞吃一头猛兽。我现在把它照样画在上面。”顾鸣谦在念《小王子》给我听。 我睁开眼睛,笑嘻嘻地对顾鸣谦说,“书中写道:蟒蛇把猎物囫囵吞下,嚼都不嚼。然后它就无法动弹,躺上六个月来消化它们。” 《小王子》这本书我早已倒背如流,虽然每本书不能保证每个字都相同,但是起码有百分之九十是一样的。 顾鸣谦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我,眼睛里一片清澈。 不论是谁关于心动都有那么一个剧本,幻想着有一天那个人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和干净的运动鞋,和你坐在柔软的草坪上,分享一样的食物,谈一下午的天。 而我是如此匮乏的人,我编排的心动剧本也只是有一个骑着摩托五官硬朗的社会人大哥深情的对我说:“沈君陶,做我的女人吧。” 在我与顾鸣谦四目相对这一刻到来之时,我决定推翻之前的所有幻想。 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找到真爱已是难得,而更幸运的是我第一时间就发现我已经爱上顾鸣谦的这个事实。 透过他的眼睛,在这个心跳如鼓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不一样的更加明亮的世界。 我觉得自己晕乎乎的,顾鸣谦的身影也逐渐模糊起来,这应该就是恋爱的感觉吧。 “沈君陶,你怎么了?”顾鸣谦叫了一声。 我向他笑了笑,“我有点晕...” 很快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chapter 5 难得 我应该知道恋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来源于陆女士前卫的思想教育,我经常在暖洋洋的下午坐在窗子前面,听陆女士讲她和我老爹过去的故事。 无非就是心跳加快脸颊滚烫,顺带分泌了多巴胺与荷尔蒙,当时在我看来这应该跟腿上划了个大口子受伤流血之后的症状差不多。 现在我终于对恋爱有了具体的感觉。 就比如我喜欢顾鸣谦这件事。 当然恋爱也有不好的方面。 就比如我忽然没有之前那么没心没肺了。 我也一度比以前更加出名。 在宋宜秋的复述下,我知道我在别人嘴里从“那个特别凶狠下流的女流氓”进化成了“狂追顾鸣谦与他不清不楚的那个女的”。 这让我十分郁闷,因为我的名字前面加了个“顾鸣谦”。 “为什么不把我的名字加在顾鸣谦前面?” “你知道流芳千古和遗臭万年的区别吗?”宋宜秋如是说。 上次在顾鸣谦面前晕倒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厌恶了,我也没有再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来转去。 听宋宜秋说当时顾鸣谦抱着失去意识的我被程以山撞了个正着,程以山以为他欺负了我,在把我送到医院之后照着顾鸣谦的漂亮脸蛋来了一拳。 我醒来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听到顾鸣谦没还手之后又十分愧疚。 这也是我不再纠缠他的原因。 我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白天睡觉或是在校园里四处游荡,晚上就翻墙出去打游戏。 都说爱是让人迷乱一往无前的,但是却让我清醒过来。 宋宜秋说的很对,流芳千古和遗臭万年的区别。 我并不感觉遗憾,我是个拎得清的人,我喜欢顾鸣谦这件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喜欢顾鸣谦的姑娘不在少数,像顾鸣谦这般清风霁月的少年郎,也只会在和电视剧里大概率出现,现实生活中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我也不想为难我自己。 我下意识地开始躲着顾鸣谦,即使与他见面,我也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和宋宜秋说话,别过他的目光。 或许他也从来没看过我一眼。 我在网吧点了根代表忧郁的香烟又甩了甩自信的刘海儿,结膜炎已经完全好了,我决定今天要在网吧玩个痛快。 程以山看了我一眼,“桃儿,你这头发该剪了,明个咱哥俩剃头去。” 我沉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一直理着假小子的短发,而具体因为什么理着短发,我却忘了。 我有一个不太重要的秘密。 我对于我在小学的生活毫无印象。 我只能依稀记得那个趋炎附势的暴躁中年妇女的班主任,但是也只知道她很暴躁,是个中年妇女,同时趋炎附势。 仅此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失去了这段记忆。 我看着宋宜秋扎起来的马尾,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程哥,我要留长头发。” 说完这话,程以山和宋宜秋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认真的。”我拿过宋宜秋的果粒橙喝了一大口,他们更加惊讶的看着我。 我最讨厌的就是橙汁。 我今天好像真的很反常。 半晌,宋宜秋试探地摸了摸我的头,我一把打掉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离我远点。 我笑着说:“怎么着了?怕我太美晃瞎你们的24k钛合金狗眼?” 终于宋宜秋和程以山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他们一脸嫌弃地跟我说:“滚”。 几个杀马特风格的青年迎着我们走过来,出于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他们是来找我们的。 “你们谁是程以山?”问话的人是这里长相最凶残的,我粗略地数了数,他们大概有十几个人,把电脑桌之间狭窄的过道堵的拥挤不堪。 “废话,程以山是男的,这他妈一共就三个人。”有个高个子的男生从后面走出来,前面的人默默站成两排,给他让出一条路。 “程以山,最近你是不是背着我俩去夜店泡妞了?” 他不说话,看来事实如此,他去夜店惹了桃花债,应该也没想到这是个有主儿的,无意之中把人家绿了。 我连忙尬笑起来,从目前来看以少胜多是不现实了,我只能笑着拿起桌子上的烟,递给那个高个子男生,狗腿一样为他双手点烟。 老沈曾经教育过我,那些成天呼呼喊喊打打杀杀的社会朋友,可以适当的交往,因为有的时候,不犯法的威慑与自保的确比卑躬屈膝与苟且偷生体面得多。 可是今天我实在来不及威慑或是自保,只能先装成狗腿以求放过。 我悄悄地看了一眼他的脸,他长得十分清秀,让我想起赢弱的顾鸣谦,他染了一头滑稽的红毛,居然还是板寸。 “都是误会!”我嬉皮笑脸的拍了拍板寸的手臂,“我这兄弟也不懂事,冲撞了!你看哥儿几个风风火火过来一趟,不如我请咱们夜市吃点儿?” 板寸看着我眯了眯眼睛,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我有点慌,以他后面站着的那几个男生的身条儿,目测我们会被揍成猪头。 “哪儿那么多废话?”板寸身后的人不断起哄,出于“江湖规矩”,也没人好插手。 我有点绝望地看着板寸,我一世英名看来今天要折在这儿了。 板寸笑出声来,摆了摆手,“我们不打女人。” 可是你打程以山又跟打我有什么区别? “别啊大哥”,我看着板寸身上的一中校服外套,接着谄媚,“这程以山就是不懂事,今天冲撞了您,您平时都抽什么烟?我明天亲自给您带过去,也带上我弟弟过去赔罪。” 我狗腿兮兮地看着板寸,心里默默地想着抽你娘个腿,你明天最好别再看见我。 程以山这货的确得给人家道歉,但是今天晚上必须躲过这一劫。 “去你妈的,屁话一堆,磊哥别听她,咱们直接开打!” 我愣了一下。 我笑了笑,转过头对着宋宜秋说,“老宋,我跟没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别人骂我娘。” 我一拳挥在板寸的脸上,我的力气不小,板寸后退了几步,他身边的几个混混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大喊道:“今天谁他妈都别想走!” 宋宜秋和程以山快速围在我身侧,那些混混像疯狗一样扑过来,程以山学过自由搏斗,宋宜秋练过五年的跆拳道,但是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势单力薄。 我的斗志被完全点燃,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一拳一个嘤嘤怪,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要我说你那个狗腿就是多余,早就该动手了!”程以山大喊一声冲向人群,替宋宜秋解决掉缠住她的小混混,兵荒马乱之中我用余光看到板寸站在混乱之外,他除了挨了我一拳之后并没有动手。 我被人一拳打中肚子,疼得咬牙切齿,程以山和宋宜秋也逐渐体力不支。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警察来了!” 我们瞬间停了下来。 “跑!”宋宜秋悄悄跟我说跑,就在这些头脑简单的小混混思索警察到底来没来的时候,我拉起程以山和宋宜秋的手跑出了网吧,这片街区我们十分熟悉,七拐八拐跑进了最熟悉的关东煮店。 我的脸因为狂奔与兴奋青筋暴起,我看了看程以山和宋宜秋气喘吁吁的熊样儿,哈哈大笑起来。 就好像我从匪徒与流氓的手中救走了他们一样。 他们也笑出声来。 程以山点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递给了宋宜秋,宋宜秋吸了一口又递给我。 “舒坦。”宋宜秋说。 “桃子,”她又叫住我,“你脸上挂彩了。” 宋宜秋伸手摸了摸我脸颊的左侧,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靠,这帮孙子还真够狠的,咱们家桃儿被揍的不轻。”程以山动了动肩膀,疼得面目扭曲,他也受了伤。 “明天怎么办?”宋宜秋问我。 “这事咱们有错在先,明天把三中的兄弟叫过来,如果被堵就是一场恶仗,如果他们算了的话咱们也理亏,今天晚上的事咱仨也得算了。”我回答宋宜秋。 “靠谱。”宋宜秋拍了拍我的肩膀。 “对不住你们两个。”程以山一脸愧疚。 “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下次就注意点,再说咱们三个谁跟谁。”我友好地拍了拍程以山的肩膀,他疼得“啊”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怎么出去?”程以山问我。 电话铃声响起,刚刚场面如此混乱,我的电话居然还坚挺地停留在我的口袋里,实属不易。 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我笑不出来了。 坏了,今天不是老沈和陆女士出差或者出去旅游的日子。 “喂。”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沈同志,你什么情况?”老爹的语气十分义正严辞,看来陆女士已经发现我翘了课,而且气的不轻。 “挨揍了。”我没精打采地回复着老沈,我的正常感官逐渐回到了我身上,我才发现我的左脸真真切切地挨了一记重拳。 “我老婆今天烫了个新发型心血来潮接你放学,发现你又翘课,时局不太好,我已申请亲自抓捕你回来,告诉我你在哪还有你一会儿想吃什么。” “我在延安路建设银行at对面的关东煮小店里。” 我看了一眼宋宜秋,“老宋,带着程以山去医院挂个急诊,我爸来接我了。” “得嘞,明天见。”宋宜秋把程以山搀扶起来,我又慌忙把他们叫住。 “你俩有钱吗?我这还有九十七。”今天早上陆女士给了我一百块,我给他们俩一人买了一个茶叶蛋,自己也吃了一个。 “有钱。”程以山摇头晃脑地冲我摆了摆手表示道别,便和宋宜秋离开了。 老沈找到我的时候,我整理好了情绪,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老沈在电话里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加愉悦,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写满关切。 “哪个王八蛋把我闺女揍了?”他问我。 我哈哈大笑起来,撕扯到脸上的淤青,疼得不轻。 趁着老沈去给我点单的空档儿,我悄悄抹了两滴眼泪。 “闺女,以后不能这样了。”老沈把每样东西都点了一遍,坐下来十分严肃地教育我,“有血性是对的,年轻冲动也是对的,但是在真正成年人的世界里,动手代表着犯法,触碰了社会秩序。” “可是他骂我娘!”我反驳了老沈。 “那是应该揍他。”我果然是亲生的,老沈很快与我达成共识。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老沈讲了一遍,我们哈哈大笑很快我又痛哭流涕。 我才发现,我居然是个这么胆小的人。 我在老沈慈爱的目光下吃了三碗米饭后终于停止了哭泣。 我喜欢我的家,更喜欢我的父母,因为他们我学会了明辨是非,也因为他们我热爱这个古怪而又温暖的世界,所以用自己笨拙而又混账的所作所为守护着他们。 我很幸福。 “谢谢你,老爹。”我看了一眼老沈,他应该正在回复着陆女士的信息,想办法为我开脱罪行。 “你说你做了我这么多年的闺女,我感觉今天才认识你一样。”老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小王八蛋,烟你就不要再抽了,你自己有什么病心里没数?你要是生病我老婆得多难过?” 我站了起来,走进一片漆黑的夜晚,对老沈说: “爹,得回家了。” chapter 6 契机 下车的时候,我开始紧张害怕起来。 老沈和陆女士对我的成绩从来不做要求,他们只希望我正直勇敢,善良爱笑。 在他们看来,无论我学到了什么科学知识最后都要回家继承他们两个的衣钵。 所以无论我做出什么荒唐事,只要品行端正对他们有一说一都是可以得过且过的。 但是今天我的脸上挂了彩,这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周遭的房子都黑暗下来,只有昏暗的路灯闪着光。 陆女士在厅里正襟危坐,以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她只知道我逃课,应该不会还坐在这里等我。她的新发型看起来十分洋气,怪不得她今天迫不及待地要接我放学。 “老妈。”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沈君陶,你真是有出息了,逃学也就算了,连群架都会打了。”我看了一眼老沈,他用眼神示意我,默默忍受一会就过去了。 “沈青临,你给我管管你闺女,你看看她现在,下次你就得去警察局接她了!” 陆女士这次气得不轻。 我和老沈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承受着来自陆女士的谴责与批评。 过了一会儿,陆女士向我走了过来。 “让妈妈看看,被打哪儿了?疼吗?” 我松了一口气。 我指了指左脸,又指了指肚子,哭丧个脸。 “哎呀,这脸都给我闺女打青了,”陆女士咬牙切齿,“小王八羔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是孩子之间的打闹,年轻人嘛,难免冲动。”老沈打起了圆场。 我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陆女士讲了一遍,陆女士正直地批判了程以山是个渣男,教育我下次不要和他一起玩。 我沉默了。 “算了吧,”陆女士说,“我要是不让你和他一起玩,你也会很难过的。” “谢谢老妈。” “但是以后告诉他不能再这样做了。” 陆女士心疼地亲了我一口,我抱住她,老沈凑过来抱住了我俩,我又哭又笑,陆女士也哭了,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哭哭笑笑,像是两个精神病一样。 “老爸老妈,我爱你们。”我有些不好意思,很久都没有对他们这样说了。 “大闺女,我们也爱你。”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在镜子前面看了看我的脸。 这片淤青覆盖了我左脸的苹果肌,老沈在楼下发动车子,陆女士打着哈欠从钱包掏出一张一百块递给我。 “闺女自己买着吃吧,把妈妈新给你买的羽绒服套上再去上学,妈妈太困了。”陆女士嘱咐了我一句就回卧室补觉去了。 我在路边买了三个茶叶蛋就进了学校,我把脸缩在领口里,不想让别人看出来我挂了彩。 宋宜秋和程以山早就坐在我的位子上等我了。 “胳膊没事吧?”我问了程以山。 “没事,休息几天就行了。” “三中那边我打过招呼了,希望今天一天平安无事。”宋宜秋伸了个懒腰对我说。 我睡了一个上午,中午午休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才在宋宜秋的催促下醒了过来。 “睡相丑如猪。”程以山把他刚刚偷拍下来的我的睡相拿给我看了一眼,做了评价。 “滚。”我翻了个白眼。 今天中午我们没有偷偷从外面叫外卖,也没有偷偷溜到外面去吃,毕竟是特殊时期我们要低调行事。 食堂人山人海,我们几乎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程以山问了一个严肃的问题:“你们谁有饭卡?” 我们三个陷入沉思。 就在我准备拉着程以山和宋宜秋撤退的时候,抬眼看到了顾鸣谦。 我实在是饿了,放在平时我一定不屑于吃食堂,但是此时此刻我想食堂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顾鸣谦。”我小声叫了他的名字。 他看到了我然后向我走了过来。 “沈君陶,你脸怎么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们饿了,但是我又没有饭卡,你能不能...”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很不愿意跟别人借东西。 他爽快地把饭卡递给了我,这让我受宠若惊,我把口袋里的五十钞票递给了他,他没收。 “也好,我以后请你吃饭。” 我带着程以山和宋宜秋快速打了饭菜,把顾鸣谦的饭卡塞回他手里。 我们三个坐在那里大块朵硕,原来食堂的饭也这么好吃。 我用余光瞥见一个餐盘放在了我身边的位子上,抬头的时候看到了顾鸣谦的脸。 这引起不小的骚动。 “天呐顾鸣谦居然跟沈君陶这种人一起吃饭!” “我跟你说我还看见过顾鸣谦跟沈君陶...” 我在心里默念我聋了我聋了屏蔽掉那些让人不愉快的声音。 “你...”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脸怎么了?”他又问我。 “我们是社会人,社会人出去打了一架,然后挂了点彩。”程以山替我回答。 “我没问你,”顾鸣谦看了程以山一眼,“沈君陶,你不会说话了?” “我被人揍了。” 顾鸣谦皱了皱眉。 我快速扒拉着餐盘里的饭菜,顾鸣谦的气场太强大,让我想快点离开这里。 “下次不要出去打架。” “嗯。”我乖乖点头,看见宋宜秋满脸憋笑的表情,我瞪了她一眼。 “史无前例,史无前例啊,”宋宜秋围绕在我身侧,“沈君陶也能有这么一天,真真儿是一物降一物啊。” 我瞪着她表示我不仅社会而且凶狠,但是奈何丢失的形象再也无法挽回。 我仰望苍天欲哭无泪,但是能把这段时间平安度过才是重点。 下午我拐带前桌的女生一起下了五子棋,就在我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老沈给我发了个短信,说是原料厂出了些问题,要和陆女士赶紧坐飞机过去看一眼,我回了一句“知道了”之后,摸了摸口袋,没有钥匙。 斯巴达。 我连忙看了看钱包,里面有身份证,小金库卡和一千多块。 感谢陆女士曾经的慷慨。 “在你家住几天,晚上陪我出去买点换洗衣服。”我给宋宜秋发了短信。 宋宜秋的父母早年离异,她一直跟着她爸生活,而她爸这两年去了国外工作,我去她家住也没什么不方便。 “买换洗内衣就行,剩下衣服穿我的。”宋宜秋回复我。 靠谱。 我向老师举手示意我要上厕所,老师如同赶苍蝇一样嫌弃的表情准了我的假。 我在校园里来回游荡,在学校后山的音乐楼那里停住了脚步,因为是省重点,所以几乎没有人选择艺考,这栋楼几乎是废弃了,于是我们三个把这里选成秘密基地,不想上课却又走不出校门的时候就选择来这消遣。 这里有我们来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卡牌游戏和扑克,暖气管里还塞着半条烟。 我找了找课桌的抽屉,还剩下一包薯片和两个鸡爪。 我把零零散散的垃圾装进了地上的购物袋,又拿起门口的扫把和垃圾桶把地上的烟头扫个干净。 “音乐楼见。”我发了短信给宋宜秋和程以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这边没有零食了。” 这里是二楼,有一棵粗壮而又茂密的树挡住了一部分窗口的视野,树枝直直地向窗口伸过来,我看了看窗外的风景,这音乐楼修建得委实壮观,就这样废弃,也真是可惜了。 我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了。 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这是今天陆女士强迫我穿上的羽绒服,虽然我嘴上说着不情愿,但是陆女士准备的羽绒服非常耐寒。 不如去树上看看风景。 我打开窗子,冷风呼呼地吹进屋子,大概是气氛到了位,风也大了起来。 我搬了一个板凳登上窗台,羽绒服让我行动不便,但是我对于树的执念高于一切,我永远记得小时候乡下外婆家院子里的杏树,在一个干净的午后,我尝试着攀爬它,站在树的高处,我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 我顺着树枝爬了上去,有几次脚滑得差点摔下去,但是我并不害怕,我从小就是个皮实的孩子,这种高度我只要掌握好落地姿势,顶多就是崴个脚。 我向着树干慢慢地爬,眼前的风景也多了起来。 我是最喜欢秋天的,因为秋天是个温度事宜的季节,可以穿着不薄不厚的外套。 我喜欢踩着落叶独自前行的感觉。 我骑在树上,抬头看了看发现这棵树比外婆家的树其实要伟岸挺拔的多,它有五层楼那么高,我只爬了不到二楼的高度。 下去不算难。 我要在这里等程以山和宋宜秋过来。 原来冬天还不赖。 我渐渐睡着了。 我是被一片嘈杂声弄醒的。 我看了一眼脚下,我吓得差点掉下去。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教室里面,现在是晚餐时间,程以山和宋宜秋应该是睡过了头。 树下围住我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这让我害怕起来。 太不体面了。 顾鸣谦也在人群之中,因为是我俯视的原因,顾鸣谦站在人群里显得高挑白皙。 如果我现在跳下去的话,应该刚好砸中他。 我看着树梢扬起一束阳光,眯了眯眼。 “沈君陶,你去树上做什么?”顾鸣谦大声问我。 “树上的风景好啊——”我尴尬地坐在树上,“树上好风光啊——” 树下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如同跳梁小丑。 这还不是最绝的。 最绝的是卷毛带了个扩音喇叭跑了过来,用扩音喇叭向我喊:“沈君陶!你给我下来!” 我动了动身体想表示我很酷,但是手滑了一下差点掉下去,树下围观的人爆发出一片惊呼。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以山和宋宜秋也跑过来了。 宋宜秋披头散发,应该是刚从课桌上爬起来,见到我这副尊容当场崩溃,“桃子你他娘要干啥?赶紧下来啊!” 风把宋宜秋的长发吹成了撩人的弧度,这一刻我心如止水。 天色暗下来,我看着顾鸣谦的眼睛,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我好像能够感知到他的眼睛里有我的倒影。 我羞耻地心动了。 我屏蔽掉周遭的议论纷纷,也屏蔽掉了卷毛那些扩音器的震耳欲聋。 我恶俗地想,如果我现在跳下去顾鸣谦能够这样接住我的话,他应该永远都不会伤害我了。 我要赌一把。 “顾鸣谦!接住我!” 不等顾鸣谦做出反应,我笨拙地踩住下面的树枝,闭上眼睛纵身一跃,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有些发抖地睁开眼睛,其实我刚刚做好了脸先着地的准备。 “沈君陶,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头顶上传来顾鸣谦的声音,“我都快被你砸出内伤了。” “谢谢你,”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下次我少吃点。” “沈君陶!你给我写检讨,写检讨!”卷毛彻底发了怒,扩音喇叭的声音震耳欲聋。 “走了,兄弟。”我拍了一下顾鸣谦的肩膀。 我跟着卷毛去他的办公室认罪伏法,程以山和宋宜秋自觉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看着他俩垂头丧气的样子,又看了看顾鸣谦,我笑出了声。 卷毛把手背在身后,回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我。 “沈君陶!不要嬉皮笑脸的!” 我们都是最不想错过的年纪。 不想错过一次紧紧相拥的机会,不想错过一次主动的亲近,不想错过一次四目相对的深情,我乘风破浪勇往直前,为了到达那个有你的彼岸。 我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我想拉住顾鸣谦的手。 chapter 7 转折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们三个从卷毛的办公室溜了出来,但是今天我们不准备翘掉晚自习。 在树上睡了个够,晚自习的时候我非常清醒,看了看讲台前面的老师,我不禁思索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是教哪一科的? 我拍了拍前面的女生,大概因为我们两个总在倒数一二不分伯仲,所以整个班级我只愿意与她说上两句话。 不过我们每天想的也不尽相同,除了不想学习之外,她每天想的是如何成为大哥的女人,我每天想的是如何成为大哥。 “这老师教什么的?”我问她。 “新来的地理老师,你不认识也正常,”她收起了手里的化妆镜,“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我一脸猥琐地想了半天,她伸出手敲了敲我的桌子。 “不会吧你,沈君陶,我和你做了三个多月的同学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心虚地看着她的眼睛,如果她不画那么重的眼线,应该十分清秀。 “张琦瑶,你可记住了。”她转过身去。 我点了点头,又碰了碰她。 “又干嘛?” “地理练习册有没有?”想想这个老师一定不知道我在这个学校的地位,看她这么年轻,我又这么无聊,我决定恶搞她。 张琦瑶从把她整个人都遮挡住的一摞书中抽出一本给我,“送你了。” 是一本崭新的《王后雄教材知识全解》。 我翻了翻书页,找到一页看起来最复杂的洋流气候图,举了手。 “老师,我有问题。” 我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新来的地理老师大概也是刚刚上任,对于学生的问题表示出极大的热情。 只有与我一同坐在教室最后的几位仁兄知道,我实在是闲得无聊,想捉弄年轻的老师解解闷。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她冲我温柔的笑笑,“尽管问出来,会问问题是好的。” 她的嗓音又甜又软,这反而让我难为情,我指了指那幅洋流气候图。 “这图我不明白。” “这幅图我们先从热带和副热带的洋流看起,这两个气候带的大洋环流在北半球。。。”她的声音很有代入感,我安静地听着她的讲解,忘了自己的那个她讲一句我就大喊一句“我没听懂”的原计划。 我居然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学会了地理。 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再次走到讲台前面,还不忘说了个“谢谢”。 “垃圾还需要问什么问题。”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这个女生我有一些印象,她平时叽叽喳喳影响我的睡眠质量,当然还有她矮胖的身材。 我把《王后雄教材全解》的前言撕了下来,团成纸团,想了想又包上了早上没吃下去的鸡蛋清,瞄准她的后脑勺,然后就是一个精准的三分投。 她吃痛地回过头,我看着她眯了眯眼睛。 她不敢再说话。 我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的时间,先跟程以山和宋宜秋会合,来往的人流密集起来,门口有几个三中的朋友在等我们。 所幸一路上平安无事。 “改天请哥儿几个吃饭!”宋宜秋爽快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与他们挥手道别。 这里是闹市区,夜市的热闹并没有因为冬天的寒冷而消减,我和宋宜秋买了一些换洗的内衣,走到新华书店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 “我想买本地理练习册。”我碰了碰宋宜秋的胳膊。 宋宜秋看了看我,叹了口气,“算了,你最近一直脑子不正常。” 宋宜秋选择在书店外面等我,她说她一进书店就头疼。 书店一楼的指引告诉我高中课外辅导在五楼,我快速拿了一本《随堂演练》,去结账的时候我遇到了顾鸣谦,我随意把丢在了成堆的教辅材料上,落荒而逃。 慌不择路的我最后一脸懵逼地站在了书店的门外,这个门对应的明显不是宋宜秋等我的那条街。 就在我长叹一声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手腕却被人攥住。 我以为是宋宜秋。 “你居然找到我。。啊!”居然是那个红毛板寸。 我冷静下来,知道自己难逃一劫,他的左脸也有青紫色的痕迹,看起来与我的十分对称。 “今天你这阵仗真不小,我一路跟着过来,一直担心自己的右脸也会挨你一拳。”他揶揄我。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一路上哼哼唧唧地与他商量,“你可以揍我,但是你不能说出去,我好歹是个体面人。” 终于他在昏暗的巷子旁边停了下来。 “你的帮手呢?”我等了半天,发现只有他一个人。 “今天就我自己。”我猜他应该是昨天不服今天来找我单挑。 我瞬间来了勇气。 我咬了咬牙,“来吧,事先说好了,单挑无论输赢,都别找程以山麻烦。。。哎!”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摔在墙上,我想着这板寸细胳膊细腿的力气居然也不小,他把手臂抵在我的周围,把我圈了个实实在在。 “你知不知道你兄弟泡了我的女朋友?”他贴在我的耳边说话,姿势极其暧昧,让我动弹不得。 我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缺个女朋友。” 我害怕极了,这个红毛板寸的气场就像顾鸣谦一样强大,我一动不动等待着他发落。 “有没有人告诉你,”他的气息饶在我的耳边有些痒,“你的眼睛非常漂亮?” “我妈。”我如实回答。 他笑得非常爽朗,我吓得闭上眼睛,却听到了不符合气氛的声音。 我睁开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没有幻听,确实是砸头的声音。 顾鸣谦拿着一本书站在板寸身后,像一座巍峨的高山。 他是智障吗?这种情况下还用打人? “顾明磊,松开她。”顾鸣谦的声音冷冷的。 趁着板寸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顾鸣谦身上,我迅速踢中了他的下腹,拉起顾鸣谦的手转身就跑。 跑着跑着,我停了下来,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你说。。。他叫啥?” 顾鸣谦大口喘着粗气,看来他很少有我这种跑路的经历,显然不适应。 “顾明磊。” “那你和他。。。” “他是我哥。” 得,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就这样得罪了未来大伯。 我为自己掬了一把自惭形秽的心酸泪,摸了摸口袋里的烟,想想还是放下了。 我看着顾鸣谦逐渐喘匀了气,准备与他挥手道别。 打开手机,宋宜秋的未接来电有十多个,我给宋宜秋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先回家等我。 大概是我自动给顾鸣谦加了特效,顾鸣谦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那个。。。顾鸣谦,我得回去了。”我向他告别。 “你中午怎么不跟着我去食堂了?”他的表情居然有些失落,但是还是冷冷的。 大概是我想多了,我觉得他这是在勾引我。 糟了,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我庆幸现在是黑天,不然顾鸣谦一定会看到我羞红了脸。 “那明天中午,你在班级门口等我。”我春心荡漾,恨不得现在就强吻顾鸣谦。 宋宜秋见到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大连这座城市彻底安静下来,她给了我一个熊抱。 “你他娘的去哪了?”她哭着问我。 我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安慰。 “没事了。”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宋宜秋认真的听完之后,对我撇了撇嘴。 “所以你和顾鸣谦好上了?” “我也不知道,”我耸了耸肩,“应该是吧,他邀请我吃午餐了。” 我表面维持着淡定,实际心里好像被人撒了一把甜甜的跳跳糖。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意去教务申请了一张校园卡,然后就和宋宜秋躲进了音乐楼。 程以山今天没来上学,打了个电话给他他的语气也模模糊糊的,应该是家里有点事。 “桃子,你好像发了春。”宋宜秋戳了戳我的脸。 我拍掉她的手站了起来。 “你要干嘛?”宋宜秋问我。 “午饭时间到了。” 我一路连跑带颠悄悄地走进教学楼,在顾鸣谦的教室前停下脚步。 昨天晚上宋宜秋向我传授了她撩汉的毕生所学,我紧张地在脑海里复习了一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直到午休铃响。 我躲在后门的墙角下面看着屋子里的一举一动,不断有人走出来去吃午饭,顾鸣谦坐在座位上整理,看起来并不着急。 难道是在等我进去找他? 别紧张,沈君陶,你要放轻松,我这样安慰自己。 这时我看到一个圆脸小美女走到了顾鸣谦面前,我赶紧跑到前门去偷听,看看顾鸣谦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有奸情。 “鸣谦同学,我化学有个地方没听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哟,鸣谦,您可真亲热啊,我翻了个白眼。 “抱歉,我可以下午再帮你讲,一会可能会有人来找我吃饭。” 嗯,这还是句人话。 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贼兮兮地对顾鸣谦喊道:“鸣谦——我们去吃午饭啦——” 顾鸣谦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那个小美女逐渐变绿的脸色,十分得意。 我竭尽所能的在顾鸣谦面前展示了自己的优雅与魅力,这是宋宜秋教给我的,吃相和谈吐都要优雅。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顾鸣谦迟疑着开口,“你的眼睛非常漂亮?” “咳咳咳....”这辣椒炒肉真够劲儿,我刚刚一个不小心呛到了。 我咳了个昏天暗地,顾鸣谦把他的汤递给了我,我毫不避讳地喝了一大口,才感觉好了一点。 “没事了?”他温柔的声音再次撩中了我。 我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我刚刚在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我妈。” 我看着他的眼睛,“昨天你哥也问了我这个问题。” “哦,”他点点头,“因为你的眼睛很像我们已经去世的母亲。” 这... 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白地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抱歉,”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节哀。” 走出食堂之后我们谁都没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给他一点温度。 “沈君陶,你赢了。”顾鸣谦说。 “啊?”这句话太没头没脑,我不懂顾鸣谦的意思。 什么玩意儿?我怎么就赢了? 我的手里提着给宋宜秋打包的饭菜,“那...顾鸣谦,我先走了。” 他用力拽了一下我的手腕,紧紧地抱住了我,我慌得不知道手脚如何摆放。 “顾鸣谦,你干嘛呢!这是学校!”我羞得脸颊发热,拍了拍他的手臂,他依旧没有反应。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很悲伤。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我们,毕竟公然在学校里搂搂抱抱着实引人注目。 “大哥这是学校!” 他依旧没有松开我的意思。 我任由他抱着,他的怀抱在冬天里尤为温暖。 “沈君陶,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安抚一样顺了顺他的后背。 真是莫名其妙,我们好像还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我期许又疑惑,话到了嘴边又只能变成一个字—— “好。” chapter 8 挣脱 我无数次的回忆我与顾鸣谦的曾经,发现我与他之间永远都是十分单薄的。 从头平淡到尾,只有分开的时候才是一场好戏。 我甚至没有听过他的一句“我爱你”。 依稀记得大学时期的一次聚餐,有个来自陕西的男孩玩了大冒险被罚用家乡话说一句“我爱你”,他面向自己心仪的女孩,用陕北的方言完成了这个大冒险。 后来我随着考古团队天南海北的跑,把每一次行走都当成成长与旅行,我见过无数对恩爱的夫妇情侣,但是都没有这一句“我爱你”让我觉得纯真浪漫。 后来的后来,听说他们结了婚,也有了孩子,可是在去年的时候离了婚。 但是当时在饭桌上,我看到那个男孩子眼睛里闪着光,女孩羞涩的满脸通红,周围的人起哄大喊着“在一起”。 婚姻尚有七年之痒,而没有任何保证的恋爱关系就更加不坚牢。 曾经有人问我是否相信爱情,这个恶俗的问题让我陷入了尴尬,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他。 什么是爱? 最终问我问题的人也陷入了沉思。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说清楚爱是什么,在每个人的眼里爱都有它独特的释义。 它没形状没气味,能时时刻刻纠缠着你,让你不得安宁。 这是我关于爱的回答。 至于那个还相不相信爱情的恶俗问题,我只能用一个更加恶俗地答案来回答。 爱过。 十年过去了,关于顾鸣谦的记忆不断地被我努力冲刷擦拭,后来我干脆放弃挣扎,我愿意承认我还在爱着他。 但是所有的深爱都见不得光。 而且曾经这对我的前夫程以山来讲,也显得有些不公平。 似乎我们谁都没能交上好运,踏着迈向中年的魔鬼步伐,一步一步似爪牙,踽踽独行,渐行渐远。 回到大连的第三天,我的老爹老娘终于从东南亚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这三天我在家里宅了个痛快,就连牙疼买的消炎药也是用的外卖。 我躺在沙发上用手机看着网剧,心里吐槽着现在的剧越来越不靠谱了,女主开心愤怒都是一个表情。 我出门迎接了他们,在与他们友好的拥抱会谈之后,把登山包内侧口袋里的手环递给了他们。 这是非洲本土人用石头和木头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上面刻的字是他们独有的语言,我资历浅薄,并不认识。 不过一起同行的老教授告诉我,这上面的字是无病无灾平安快乐的意思,于是我用面包和巧克力交换了它们。 “闺女,东南亚太美了!”陆女士不断跟我述说东南亚是如何如何,我听得极其烦躁,但是还是耐着性子保持微笑。 看着他们手牵手的恩爱模样,我心生羡慕。 “怎么样?这次回来还走吗?”老沈问我。 “还得...”我看着老沈逐渐花白的头发,把那个“走”字咽回了肚子里。 “还得再等等消息呢,过一阵子就评副教授了,老教授那边也有意向聘请我去母校当讲师,如果要是可以的话,我就留在北京了。” 老沈的眼睛亮了亮。 “我想了想,老教授那边还缺一个整理文案的助手,虽然没有大学讲师体面,但是不用上班,我准备跟他商量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可以每天宅在家里了。” 老沈笑开了花儿。 “行,我闺女这回也算是事业有成!爸妈这回脸上也有光!” 我笑了笑,我知道老沈真正高兴的不是因为我真的事业有成。 老沈一直对我说他希望我能走自己喜欢的路,这十年来,我从看到老沈的头上长了白发,再到发现他忽然有些驼背,去年非洲之行动身之前,他犯了胃病。 似乎每次回来,我都发现老沈又苍老了一个度。 不管我跑到了非洲的沙漠、东南亚的雨林还是南极的冰川,路上再多凶险崎岖,每次出发之前老沈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 “闺女早点回来,回来陪爸爸喝一杯。” 我自私的以为天地之间任我潇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回家的日子还不到半个月。 直到去年出发去非洲之前,我破天荒的失了个眠,走到书房门前的时候,看到老沈抱着我的照片痛哭流涕。 我站在门外颤抖着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很想拥抱老沈。就是不敢走进去。 我宁愿他那一刻就当我已经死了。 好像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他和陆女士衰老的速度被放大了。 人不能太自私。 他们其实已经老了,所以我不能再做个任性的孩子。 陆女士跑上跑下把她新买的包包和大衣分享给了我,告诉我如果背着这个高档的皮包出门该有何等体面。 我微笑着拒绝了她,告诉她考古的姑娘们不管曾经是个多精致的女孩最后都得灰头土脸。 “不是不走了吗?”他们马上紧张兮兮地问我。 “不走了。”我笑着点了点头,难得看他们这么高兴。 老沈和陆女士还在争论我到底穿卡其色的大衣还是红色的大衣好看,我悄悄上了楼,拨通了老教授的电话。 “李教授,是这样的,我想了想,还是不去教书了。”我毕恭毕敬。 “可是你的肺炎不好康复,长期跟着咱们团队恐怕不好。”李教授对我一向和善照顾,从某些层面上来讲,他与老沈相似。 “是的,李教授,上次跟您聊天您说助手要改行去做地质勘测,所以我想...”我犹豫着怎么把事情说出口,李教授也差不多明白了我的意思。 “君陶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以倒是可以,你做的文案我一向是最放心的,可是过一阵子你就要评上副教授了,我在想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屈才啊。” 我索性实话实说,“我爸妈老了,身边也缺人照顾。” “那好,我让小张跟你对接一下,这事很好办。只要你愿意的话。” 挂了这个电话之后,我彻底松了一口气,当年我因为顾鸣谦阴差阳错考上了考古系,业务能力居然也混成了高精尖水平。 我给宋宜秋打了个电话,她说了一句“老子正在忙晚上临幸你”就挂了电话。 宋宜秋的公司原来有两个人力总监的人选,各自拉拢阵营却被上司发现,最后当上总监的是宋宜秋这个不知道站队的愣头青。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又是一年实习季,宋宜秋忙着带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每天像老母亲一样教导他们,并把他们统称为“小崽子”。 我闲得无聊,太久没有参与八卦和社会热点,我已经显得格格不入。 “我出去走走。”我跟老沈说了一声就出了门。 然而还没走几步我就发现我饿了。 吃了几天的外卖我准备去高档餐厅消费一次,我对天发誓我不是个浪费的人。 我在网上查了查,最后选中了一家评价五颗星的法国餐厅。 应该味道还不错。 当我翻开菜单的那一刻,我不禁感叹,果然这餐厅也贵得令人咋舌。 因为研究生时期在欧洲待了几个月,我勉强认识菜单上的字,只点了一份我认识名字的“小菲力牛排”和一份“法式焗蜗牛”。 这让我想起了宋宜秋在我去欧洲调研临行之前说的话。 “到了欧洲那边,字你肯定都不认识,我告诉你一个万能点菜法,不会显得你见识短。” “什么点菜方法?” “你看名字差不多顺眼的,就跟服务生说this ne。” 当时我失望地指责了宋宜秋狗嘴吐不出象牙,后来到了欧洲我发现宋宜秋的方法着实受用,于是我就这么口味随机地在欧洲吃了半年。 想到这里,我笑出了声。 我准备用宋宜秋的“万能点菜法”给自己点个汤,刚一招手,我却看到了坐在不远处桌子的顾鸣谦。 冤家路窄。 不过他没有看到我,我不想在高级餐厅闹出什么笑话,只能默默地祈祷他不要发现我。 我保证我会狼吞虎咽地吃完这一餐然后赶紧滚蛋。 我一直埋头苦吃,粗鄙的吃相招来了服务生嫌弃的目光,我心虚地低了低头,与最后一块牛肉做抗争。 然而我还是被发现了。 他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这回我想装成看不见都难。 “沈君陶。”他叫我,不过他的身边站着他的女伴。 “嗨,好巧。”我主动跟他打了招呼,这样显得我宽容大方。 “这位是...”他的女伴先开了口。 我维持着叉牛排的姿势,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吃掉。 算了,早点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吧。 我把最后一块牛排塞到嘴里,咀嚼了几下快速咽了下去,心里默默吐槽着早知道要五分熟的就好了,这八分熟的牛排太硬了。 “我是他老同学,我们一个高中的,大学的时候是同乡来的。”我看了看顾鸣谦被女伴挽着的手臂,想着不如做一次好人,谁也别给谁找不愉快。 顾鸣谦始终没说话,他最好闭嘴,更不要提起他穿走的老沈的衣服。 “我去结账了。”我站起身来微微颔首,不禁觉得刚刚的自己十分好笑。 其实见了面也就不过如此,我也成功地应付了过来,何必用一块牛排把自己噎了个好歹。 我缩在角落里看着顾鸣谦在餐厅门口与女伴分道扬镳,他把车开得看不见影子我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我摸遍所有口袋也没找到烟,只能叹了口气看看路边有没有商店。 走在路上的时候,忽然有一辆黑色宾利开了过来缓缓的跟着我,我脑子没有问题,知道这是顾鸣谦。 我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头发。 二十七岁的时候我没能经受住宋宜秋和理发店小哥的诱惑烫了一头老气的梨花卷,好在现在又变成了黑长直。 顾鸣谦打开车窗,我似乎又闻到了那天晚上他身上的香味,我在等着他开口。 “沈君陶,上车。”他对我说。 他还真是一点也没变,除了把白衬衫换成了黑衬衫。 换做是那个二十岁的沈君陶,应该屁颠屁颠地上了车,可是现在我是个三十岁的快要步入中年的沈君陶。 王八羔子,还想泡老娘,我在心里暗暗地骂着他。 “不用了,其实也没多远,”我友善地笑了笑,“我走一走,刚好吃多了。” “上车。”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所以他在跟一位三十岁的妇女玩霸道总裁这一套? 我收敛了笑容。 “谢谢你的好意,顾鸣谦,但是我想自己走回去。” 我不管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想着他一会儿自己觉得无聊就开走了,这大晚上真是让人不痛快。 我听到车子熄火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顾鸣谦向我走了过来。 “都跟你说了不用送我回家...哎!”他用力地拉住我的左手,让我无法挣脱。 “顾鸣谦你他妈放开我!”我大声呵斥他,想让他松手,他拉着我往车子的方向走,我用空出来的右手给了他一耳光。 顾鸣谦愣住了。 于他而言,我沈君陶应该在他面前一直乖得像只猫儿,今天这幅扎了刺的模样想必他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道为什么,打完这一耳光之后我的心境好像又变回了二十岁的沈君陶。 “对不起,但是你这算是性骚扰,我也是正当防卫。”我挣脱顾鸣谦的手,整理了一下外套。 我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骄傲如他,忽然挨了我这万年奴才的一耳光,一定十分愤怒。 他忽然弯下了身,把我拦腰扛在了肩膀上。 “顾鸣谦!” “老实点!”他像一个绑匪一样语气恶劣地告诉我闭嘴,然后拍了拍我的屁股。 妈了个巴子,我狠狠地蹬了一下腿。 他把我塞进了副驾驶。 我还没来得及解下安全带,他就坐了上来发动了车子。 “你真有病,顾鸣谦。”我咬牙切齿地骂他,想让他把我丢在路边。 “和你一样。” 他不再回应我,我也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可是却逐渐困了。 chapter 9 同等 我醒过来的时候,顾鸣谦就在我身侧的驾驶位上看着我,吓得我一个激灵。 我调整了一下心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周围,景象有些陌生,这显然不是我家。 “你醒了。”他打开了车顶灯,我看到他右脸清晰可见的五指印,我知道这都是拜我所赐。 我这一巴掌把他打得不轻,不知道他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不是想要狠狠地打击报复我。 “顾...顾鸣谦?”我小心翼翼地叫着他的名字。 “我在。”他的目光温柔如水,但是我不会再春心萌动了。 “今天不好意思,也谢谢你让我搭了顺风车。”大家都是中年人了,礼貌还是要有的,天知道顾鸣谦把我拉到了多鸟不拉屎的一个地方,我要怎样才能回去。 我准备拉开车门自认倒霉地走回去,但是顾鸣谦又一下把我拽了回来。 这小子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顾鸣谦就把我压在了座位上。 他钳制住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当他的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泪流满面,与顾鸣谦的那些记忆像碎纸片一样飞进我的脑海里,那些我拼命遗忘摆脱的痛苦再次纠缠上我,让我差点窒息。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条件反射地扇了他左脸一耳光。 也好,这下对称。 我安慰自己。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用力地擦干了眼泪。 “你太过分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顾鸣谦,你不能这样做,也不能这么玩弄我。” 我看着他,他依旧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但是已经没有少年时代那样让我欢喜了。 “沈君陶,你听我说...”他试图叫住我,但是我实在是太失控了,我甩开他的手冲出车门,外面的温度着实让我打了个哆嗦。 “沈君陶!”顾鸣谦叫住了我,“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我居然在他的车里睡了四个小时,那他在这四个小时里一直盯着我睡觉? 我打了个寒颤。 “没事,我不怕走夜路。”我背过身不肯看着他,在这几年我听到的和看到的能写出各种版本的猛鬼传说,走个夜路我真的不害怕。 “你回去的路上可能会被抢劫,强暴,你屁股大好生养,有很大几率会被拐卖。” 我回头瞪着顾鸣谦,他一脸镇定地把这么无耻的话说了出口。 “顾鸣谦你真的是...!” “我家房间多,”他打断我,“不如你在这里将就一晚。” 我叹了口气。 “顾鸣谦,我说真的,我自问无愧于你,不管你信不信,你也不必这么报复我,我当年真的没有...” “沈君陶,就住一晚。” 顾鸣谦好像是在求我。 “我...”我还在犹豫。 “沈君陶,明天早上我送你回去。”他的语气十分诚恳,像是贪玩的孩子挽留玩伴一样。 我心一横点了点头,反正我结过婚我怕什么,说出去也是他顾鸣谦不够体面。 最后我十分忐忑地坐在了顾鸣谦的家里,他热了杯牛奶给我,又给了我一套睡衣。 “穿这个吧,可能会有点大。”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心里想着这都是什么事啊?那明天我是不是得为了表示礼貌去程以山家里住上一晚? 我窝着一肚子火接过了顾鸣谦的睡衣,他似乎想拥抱我一下,我躲开了。 他讪讪地收回了手。 当年他一脸厌恶地跟我说分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算了,不提从前。 既然做了那么久的同学也是一种缘分,当然大学同学的缘分是我刻意强求得来的,但是这也算是缘分。 “我去洗漱了。”我对顾鸣谦说。 我不得不感叹顾鸣谦家里的房设施如同酒店一样优秀,牙具和浴巾都是未拆封的状态,当然也可能是这小子夜夜笙歌当心卫生。 我简单冲了个澡,躺上床的时候却困意全无,应该是在车上睡了太久了。 顾鸣谦敲了敲我的门。 “请进。”我说。 他推门进来,头发还是湿的,他的手臂上挂着毛巾,但是表情有些奇怪。 他站在我面前,似乎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你不休息吗?”我问他。 “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顾鸣谦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了我。 “什么赌?”我看了看他的脸,左边也有了清晰的五指印,应该是左手使不上力的缘故,所以没有右脸的印迹深。 顾鸣谦的左脸和右脸看起来十分滑稽,我只想放声大笑,但是很快我又沉默了。 顾鸣谦说的是—— “你敢不敢再和我在一起一次?” 顾鸣谦也沉默了。 我笑着问他,“顾鸣谦,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坐到了床边,没有说话。 “顾鸣谦,你爱我吗?” 他依旧不回答,我开始有些生气了。 “所以,告诉我,”我一字一顿,“我是什么?” “我沈君陶是你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的一条狗?是你随叫随到的奴隶?”我有些咄咄逼人,“我今年三十了,顾鸣谦。” “桃子,”他每次无奈的时候都会这么叫我,“我们...” “我今年三十了,我们二十岁那年分的手,你还记得吧?”我一股脑儿的都说出来,“那一年我差点耽误了大四按时毕业,我不择手段像小丑一样哭闹妄图使你回心转意,对吧?” “顾鸣谦,我为了你,你看我为了你我连脸都不要了,但是那个时候你愿意回头看我一眼吗?” 顾鸣谦用力地抱住我,我抹掉眼泪,不想让自己像个怨妇一样在这里指责他,这样真的很丢脸。 “桃子,你别这样。”他安慰我。 “我今年三十了,”我又重复了一遍,“顾鸣谦,我结了婚又离了婚,因为你学了那个莫名其妙的考古,我也没想到这居然成为了我躲避你的方式。” 他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点疼惜。 “顾鸣谦,你以后从我的生活里有多远滚多远,我这辈子遇到你,丢死人了。” 顾鸣谦抱着我躺了下来。 就像是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似的,今天我闹了点小脾气,他任由着我胡来,安慰着我的小性子。 我没有推开他,但是我知道,过了今天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允许自己再次接近他。 我躺在顾鸣谦的怀里一动不动,半夜的时候我终于浑身酸麻,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顾鸣谦睡着很久了。 我轻轻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顾鸣谦却忽然抓住我的手。 “桃子?”他叫我。 “嗯。”我闷声答应他。 “总觉得我是做了梦,”他喃喃自语,像是还没清醒,“你居然在我的身边。” “你现在醒着吗顾鸣谦?” “嗯。”他闭着眼睛回答我。 “顾鸣谦,你知道我一直想问你这个,我一直要这个答案,”我拽了拽他的手,“告诉我,顾鸣谦,你爱过我吗?”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我难过起来,我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答案,这个答案听起来比不爱还要不负责任,简直糟糕透顶。 最后我歪在顾鸣谦的胳膊上睡着了,当然还紧紧地拉着他的手,这让第二天同时醒来的我们陷入尴尬。 我松开顾鸣谦的手,刨了刨头发,手脚并用爬到床边准备下床,却被顾鸣谦拦腰捞了回去。 他把嘴唇抵在我的额头上,鼻尖呼出的气息十分温暖。 我的心又在打鼓了。 “沈君陶,我要重新追求你。”说完他还咬了一下我的耳朵。 我被撩得脸红心跳,连忙一把推开他,“你...你...你有病啊顾鸣谦!你不是说好今天早上送我回家吗?” “嗤...”顾鸣谦笑得开朗,我抗拒这种感觉,我讨厌他这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明明当时我情根深种,对他百般痴缠,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如同下阿鼻地狱,死了又死。 他就像一无所知一样地要与我重修旧好,我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我也会疼会累,我更要脸。 他起身出去换衣服,还不忘帮我关门,我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跟着他出了门。 送我到家的这段距离,他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昨天晚上去哪了?”老沈问我。 “跟宋宜秋喝醉了,在她那儿歇了。”我开始撒谎。 “多大的人了还玩什么宿醉,有时间谈谈恋爱多好。”老沈吐槽了我之后继续侍弄他宝贵的盆栽,我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闲了一个下午,忽然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不如去相亲。 把终身大事交给人脉广的陆女士来处理,凭我一己之力可能是熬不下去了。 “大闺女,我可以进来吗?” 说曹操曹操到。 “老妈。”我叫了一声。 陆女士走到我的床边坐了下来,她看了看我床头半满的烟灰缸,什么都没说。 “不如过几天跟爸爸妈妈去公司看看吧?”陆女士提议。 “好,不过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我笑了笑,“还得你和我爹跟我说。” “闺女,我有一个朋友,她们家的儿子是学金融财会的,身高大概一米七八...”陆女士的语气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陆女士要说什么了。 “爸爸妈妈不能一直陪着你,总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开了的话...” “妈,我去。” 陆女士看着我。 “我去见见他,我明白,就算不能相处,多个朋友也好。” 陆女士满意地笑了。 第二天陆女士给了我对方的联系方式和约会地址,告诉我下午五点半准时到达就出门搓麻将去了。 我没有穿陆女士静心为我准备的小洋装,也没有穿老沈早上悄悄摆在我门口的高跟鞋,我穿了一身运动服,又套了厚厚的羽绒服外套,我想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走上相亲的这一条不归路,想着我沈君陶沦落至此也着实不该。 考古系里的女孩子都是珍惜动物,我被评为系花的时候沾沾自喜,后来顾鸣谦提示我,我们系一共只有三个女孩。 那两个姑娘一个矮胖一个龅牙,自然我就成为了那个系花。 后来我和顾鸣谦分手之后我整个人瘦了一大截,拜他所赐我也彻底甩掉了婴儿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长相在我们学校也是有排名的。 看着身上咖色的外套,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极了东北神兽傻狍子。 希望相亲对象别太刻薄。 出门的时候已经五点,算上晚高峰的话我已经迟到了。 坐上地铁的那一瞬间我长叹一声,因为我又忘了带打火机,必要的时候点根烟就是气场。 这算是重新开始了,沈君陶。 让那些烦心的人和事都见鬼去吧。 chapter 10 闹剧 我记得陆女士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琼瑶剧无法自拔,那时候我还梳着陆女士的拿手绝活羊角辫。 我坐在陆女士的怀里陪她看《一帘幽梦》,陆女士一边扯着茶几上的卫生纸擦眼泪,我一脸懵懂地看着男女主角的分分合合,陆女士不断地抱怨,“好好的感情怎么能这样呢?” 我还记得有一句台词非常经典,时至今日我们都觉得这句台词三观扭曲。 “你失去的只是一条腿,可是紫菱失去的是爱情啊。” 后来很久之后,主角接受采访的时候谈及这句台词,她笑着说,“腿真的比爱情重要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变得廉价而贫瘠,成了这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没有物质会活不下去,但是没有爱,大家还都一个样儿。 大学时期经常有人在街边买醉,为了求之不得的姑娘或是无法挽回的恋人,但是在三十岁的队伍里,如果有人买醉是为了这些,我们会自动地认为这个人是个傻子,缺心眼。 高中的时候我缩在被窝里看独木舟的《我亦飘零久》,里面有一个片段我记忆深刻,讲的是独木舟遇到了一个外国大叔,大叔的妻子不幸去世,但是他对独木舟说,“这辈子只爱一个人是最幸福的。” 是的,在这个炮火连天的年代,我们谁都再不敢说自己遇到了一生挚爱。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决定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但是也就是这个一生只爱一个人的执念彻底把我毁掉了,也让顾鸣谦成为了我一生的梦魇。 我还能重新开始吗?我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三十而立,我还在稀里糊涂地兜兜转转,孑然一身。 我真的要孤独终老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还没准备好。 我看了看陆女士发给我的预定座位号,发现座位上坐着一位秃了顶的油腻大叔,王景湛这个文艺青年的名字与他太不匹配了。 我再三核对了一下号码,很不情愿地确认就是他。 “嗨,”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坐下,“你好,我是沈君陶。” “王景湛,”他看起来很不愉快,“你迟到了六分钟零三十四秒。” 我尴尬地喝了一口桌子上的柠檬水,“抱歉抱歉,我计算错了时间。” “听说我妈妈和你妈妈是大学同学,”从进门开始王景湛就一直优雅地看着他的手表,“那你妈妈现在是做什么的?” “我们家是做日用品生意的,之前主要做情趣用品生意。”我如实相告。 “哦,是街边的那种成人小店是吧,我的妈妈现在在做山货的生意,不如让你爸妈也放下那个小本买卖一起做山货吧,年纪那么大了还守在那么方寸的地儿卖那些东西也确实没面子...”我逐渐坐不住了。 我打断他,“你是做什么的?” “我现在在公司的财务部门做一个主管,”王景湛的眉眼之间十分得意,“年薪二十万。” “我是学考古的,”我殷勤地推销着自己,“这次回来之前去非洲待了半年,所以晒得有点黑。” 他压根没听我的话,“你长得挺漂亮的,也很年轻,我挺喜欢你的,不过你的父母条件不太好,如果你嫁过来的话你要听我妈的话,给我生几个儿子,我还是愿意跟你好好过日子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婶儿都不能忍。 不知道陆女士从哪找来的奇葩,直男癌加上妈宝,雪上加霜。 我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准备开怼。 “你是处男吗?”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迅速摇了摇头。 “避孕套用过吧?” 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感情。 “听着,如果你有幸用过避孕套,那么你一定听说过青安这个牌子,而如果你女人缘太差的话,那你也一定洗过澡,所以你也应该听说过青安日化这个公司的旗下生产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当然,青安是青安日化旗下的产品。” 王景湛说不出话来。 “沈青临是我的父亲,陆时安是我的母亲。” “所以你是...”王景湛的表情十分搞笑,我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场,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所以我是青安日化的千金,”第一次这样吹嘘自己的确有些难为情,我看着王景湛的眼睛,“所以收起你小市民的做派,拿起你二十万的年薪滚,这还不够老娘家里一天的进账。” “小老板!” 我猛然回头,是宋宜秋。 “怎么回事?”宋宜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王景湛问我。 “跟朋友聊聊天,说说家里的事,”我跟宋宜秋眨了眨眼睛,宋宜秋了然于胸。 “小老板,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老板说了,还有一笔订单的信息还要跟你确认一下。”宋宜秋狡黠地冲我眨了眨眼。 我在王景湛一脸凌乱的情况下拉着宋宜秋走出了咖啡厅,她今天难得的没有开车,我们顺着马路龟速前行,这样比较适合我们谈天说地。 “为什么叫我小老板?”我用胳膊肘怼了怼宋宜秋。 “在你们身后听了一段,你怼人怼的太投入,都没发现我,这样有助于你装逼成功。”宋宜秋挤眉弄眼,我从她上衣口袋中拿出了打火机。 “谢了。” “话说回来,”宋宜秋看着我,“你妈也真是的,怎么找这种奇葩给你相亲?还多生几个儿子,大清早亡了!” 我搂住宋宜秋的肩膀,没有说话。 “老子今天晚上确实需要去找你,”宋宜秋甩开我的手,“你昨晚上怎么回事?” “啊?” “你爹打电话审问我,我说你喝醉了在我这歇了。” “秋儿!”,我使劲地亲了一下宋宜秋的脸,“你可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我也是跟我爸这么说的!” 宋宜秋恶心地推开我,“沈君陶,你该不会是寂寞了太久,被沉重的生活压弯了吧?” “滚。”我恢复了正常。 “告诉我,昨儿去哪浪了?” 我长叹一声,告诉宋宜秋也无所谓。 “话说那是十四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一脸深情,生怕感动不到自己,“我和你们俩...” “长话短说。”宋宜秋的表情十分严肃。 “顾鸣谦家睡的,”我翻了个白眼,“宋宜秋你真没劲。” “看你那点出息!”宋宜秋点了点我的脑门,“这是准备和顾鸣谦破镜重圆?” “想什么呢?我俩什么都没干!”我连忙辩解。 “得,早猜到了,这次回来你必有一劫,此劫名叫顾鸣谦。” 我撇了撇嘴。 宋宜秋摸了摸我的头,“为了驱邪避难,明儿个陪我去趟青海,带你去塔尔寺转上一转。 “怎么这又去上青海了?” “公司的祖奶奶想在青海做个酒店开发,顺便搞个团建。” 我皱了皱眉,这青海一年十二个月只有这六七八月能勉强住得下人,“怎么选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祖奶奶信佛,青海那边藏传佛教。” “那干脆去西藏自治区好了,直接就是藏传佛教发源地,多圆满。” “闭嘴杠精!”宋宜秋捂住我的嘴,“西藏那边成本更高,青海的景色也的确更美。” “听说建材房地产公司那边也会跟着我们一起,有的是青年才俊,你赶紧跟上我的步伐,到时候老娘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见我没有回应,宋宜秋生气地扼住了我命运的喉咙。 我赶紧求饶,“行行行!宋大哥您放手,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宋宜秋放开了手,我捂着脖子夸张的咳嗽,控诉她的暴力行为。 我很喜欢傍晚的天光,当太阳完全沉寂在地平线之下,天空是很好看的雾蓝色,所有的路灯同时明亮起来,走进这万家灯火之后,我置身于一片氤氲的明黄色之中。 我更喜欢秋天。 “老宋,我最喜欢秋天了,不过在非洲的日子里,没有四季。” 宋宜秋沉吟片刻,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了四个字。 “回来就好。” 可能是晚上起了风卷带了沙土,我矫情地湿了眼眶。 我们并着排走,这条路似乎长得厉害,没有尽头。 我看了看宋宜秋的背影,她也换上了矫情地小洋装,矫揉造作地踩着高跟鞋,成了都市女性的形象。 宋宜秋走在我的前面,自顾自的嘟囔,“其实有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们三个变成了今天这幅样子。” 我向来与宋宜秋无话不谈,但是唯独关于程以山,我难以启齿。 “桃子,有的时候我特想抱着你哭。” 我没说话。 “你和程以山离婚之后,我去见过他一面,他穿着个黑色的t恤,踩着人字拖,要多邋遢有多邋遢,李唯西那个娘们儿是水性杨花的货,好像和程以山结了婚之后,反而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 “嗯。”我沉默地点头。 “程以山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也没跟他交代实话,但是也没说假话。” “他不甘心地问我,你还记不记得初中的时候沈君陶每天都比我来的早?” “我当时十分紧张,赶紧让程以山闭嘴。” “我给程以山送了三年情书,你帮我偷了三年情书,这傻儿子一直以为情书是你送的。”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嗤...”宋宜秋笑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火烧卷毛屁股那事儿?” 我努力想了想,似乎是那时候我们惩奸除恶三人组发现卷毛经常利用教导主任的职务之便触碰女孩的身体,我一怒之下用打火机点燃扔到了卷毛的裤子上。 不知道当时卷毛的裤子是什么材质的,燃烧速度之快让我们三个傻了眼,宋宜秋怕我坐牢,拿起桌子上的农夫山泉泼了卷毛一身。 最后卷毛唉声叹气的趴在担架上,上救护车之前还不忘用眼神提醒我“你给我等着”。 后来那些被他咸猪手的姑娘纷纷站出来替我作证,一时间卷毛变得千夫所指,但是我也确实把卷毛的屁股烧得不轻,于是这件事不了了之。 我以为我得这么瞧不起卷毛一辈子,直到高考毕业之后,卷毛站在我们的一边局促不安,似乎红了眼眶。 他夸我考得不错,想拍拍我的后背,但是很快又缩回了手。 我五味杂陈。 那一瞬间我明白,我们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都是受害者,我们渴望得到陌生人的表扬,这比最亲近的人给的无微不至的爱来的更让人愉悦。 这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 我把烟头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转身看着宋宜秋说,“那时候老子的确光芒万丈,但是现在社会人也老了。” “但是那时候的沈君陶是真的牛逼。”宋宜秋冲我比了个中指,我哈哈大笑,忍不住得意起来。 就好像当年我与那些条条框框战斗,从那些枷锁之中救走了宋宜秋和程以山一样。 “但是沈君陶,”宋宜秋抱住我,“你他妈怎么笑不出声了?” “我想——”我犹豫着开口,“我应该是——棋难逢对手,也只有卷毛这样的极品能够与我较量一二,而我因为没有对手陷入万年孤寂,所以我——”我胡诌八咧一气,宋宜秋的抽泣声从脑袋后面传过来。 我闭了嘴。 “明儿个下午一点的飞机,够你睡个懒觉。” “票呢?你给我生出来?”我质问宋宜秋,丫真当这是电视剧,说走就走的旅行? “早就给你订好了,你只有服从的份儿。”宋宜秋似乎没在哭了。 “那今儿就是来通知老子一声?” 她放开了我,我感受到衣领上的一片潮湿,“可不,由不得你。” 宋宜秋转过头去,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也没敢再看。 chapter 11 天光 我准备去青海这事招来了老沈与陆女士的森森怨念。 毕竟我刚回来不出一周就又要出一趟远门,这让他们原本为我制定好的相亲以及接手生意的计划落了空,不过在宋宜秋打了个电话描述了同行青海有多少青年才俊之后,老沈和陆女士欣然答应。 得,我知道我又被卖了。 我收拾了一些厚厚的冬衣,已经是九月份,青海那边应该冷得天寒地冻,等同这边三九的天。 回家的这几天里,我的逃避情绪越来越明显,我开始期盼考古的天南海北的日子,我想逃离顾鸣谦,程以山,甚至宋宜秋,他们总能让我想起我的过去,对比过去的快乐,我现在显得捉襟见肘。 其实我们谁都能看得明白,但是敢不敢承认又是另一说了。 我熬了个夜赶出了非洲之行的调查报告的一半,再三确认无误之后发给了李教授,并且在附录之中说明要去青海的情况,告诉他青海那边的网络不太通,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可能会拖延。 躺上床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我揉了揉酸痛的腰,想着自己真的是老了,高中凌晨三四点穿着薄薄的校服外套在冬夜里吹冷风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我囫囵地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是什么内容我自己都不清楚,在梦里我仿佛变成了一叶孤舟,漂泊不定,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把自己蜷缩起来,被子却全部扔到了地上。 将近八点,少眠也是早衰的症状。 “沈君陶!”楼下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甩了甩脑袋辨别这声音的来源,顺着窗户看下去,宋宜秋摇头晃脑地倚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我开始纳闷宋宜秋这货是不是来约我晨跑。 在早高峰的时间晨跑这么别具一格的事,也像是宋宜秋的手笔。 我赶紧抹了把脸跑下楼,院子里宋宜秋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两袋小笼包。 “你这么早叫老子起床就是想和老子共进早餐?”我扬了扬眉毛,十分不爽。 她扔了一袋小笼包给我,我敏捷地接住之后席地而坐,打开袋子之后夸张地闻了一把,“不错,100度的法式面包,一看就是武汉张姐家刚出锅的料理。” 宋宜秋笑着坐到了我的旁边。 “特意为您备的韭菜馅的,包您吃了一口想一口,”看到我的笑容凝固之后宋宜秋哈哈大笑,“逗你呢傻狗,这是猪肉白菜的。” 我在宋宜秋慈爱的注视下狼吞虎咽,她又变戏法似的从手提包里拿出豆浆给我。 “有个坏消息。”宋宜秋说。 “我先听好消息。” “去青海的航班忽然取消,所以我们只能走北京再到兰州。” “行,我都无所谓。”我没心没肺的咬着包子,拍着胸脯向宋宜秋保证,“只是换个路线而已,身为考古专业的女汉子,就算是走着去对我来说也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到时候,你把你这句蹩脚掉价儿的冷笑话给我憋住,此次带你去青海,我可是承载了陆阿姨的嘱托。” “那你他妈带我去青海相亲?到时候一堆高原反应的青年才俊等着我去相亲?” 宋宜秋脑补了一下画面之后一时语塞,她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吃你的包子。” “行李收拾好了?”宋宜秋又问我。 “好了,几点钟的火车去北京?” “十一点的高铁,给你预备的一等座。” 我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哟,这么大阵仗。” “当然,因为北京到兰州只有绿皮有座,到时候赶车的时间比较急。” 我的笑容再次凝固,这一大早我就受到了两次惊吓,韭菜馅的包子和绿皮火车,这两样东西是我沈君陶这辈子最大的天敌。 “我靠,我能选择不去吗?或者我走着去。” 宋宜秋笑得贼兮兮的,“不中。” 坐在绿皮火车上的时候,我坐在靠着窗户的位置,卧铺车厢的火车座椅是没有靠背的,我把头倚在车窗上,随着火车的颠簸被磕得嘭嘭作响。 宋宜秋鬼鬼祟祟地坐到了我的对面,应该是看到我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之后心存愧疚,她问我,“陶老大,安排的还满意吧?” 我用鼻子哼哼一声表示不想理她。 “我特意买了跟公司的人不是一个车厢的票,说实话,那帮小崽子太吵了。” 我叹了口气,准备去车厢过道里抽根烟,隔壁房间的北京人口音浓重地向别人吹嘘着他的生平,我远离那些嘈杂,想去还算安静的车厢过道发个呆。 我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我喜欢的是那种几个朋友谈天说地一下午永不冷场的热闹,而不是这种仿佛时刻把自己置身于菜市口的嘈杂。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更加害怕这种嘈杂,它总能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一路向西,我们在傍晚的时候上了车,火车一路追赶者太阳,最后太阳还是沉默在地平线之下,我坐在窗边等了又等,火车里的冷气让我打了好几个喷嚏,我终于等来了我最喜欢的天光。 我把口袋里的小收纳盒打开,拿了一片安眠药,但愿今天晚上我睡得像死猪一样沉稳。 过了去青海旅行的最好季节,车厢有不少空床位,就比如我和宋宜秋的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脱掉鞋子,闭上眼睛,宋宜秋拿着手机刷来刷去,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准备面壁思过式入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颠簸,这些年我睡过无数荒郊野外悬崖戈壁,这颠簸的绿皮火车确实不按套路出牌,我睡得模模糊糊之中听到宋宜秋对我说了句“对不起”,不过我困得睁不开眼睛,也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对不起。 宋宜秋把我拍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她控制住即将起床气的我,指了指窗外,笑而不语。 我打开窗帘,此时的天光非常微妙,应该已经过了破晓,世界一点点、一点点地明亮起来,远方地平线似乎有橘红色的火焰在燃烧,比夕阳看起来更加生动。 火车一路向前,宋宜秋拉了拉我的手,“那个...桃子。” “说之,不要对老子动手动脚的。” “我有个事,我也是昨儿个晚上才知道,现在我必须让你知道知道。” 我看着宋宜秋,等着她发话。 “我才知道,跟我们公司合作的,这次一起出来团建的是顾鸣谦他们家公司,之前只知道合作对方姓顾,但是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关系。” 我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叹了口气,“这不怪你,正常人都不会往那个层面想,况且当年我也没弄明白顾鸣谦家到底是干嘛的。” “桃子,你要是现在打道回府我一定毫无怨言。” 我哈哈大笑,“老子凭什么走?老子难不成还怕了顾鸣谦那个宵小之辈?” 我拼命抑制住心里的那份期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一定要躲着顾鸣谦。 “桃子,我...” “没什么,我出去抽根烟。”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下车了,我打开行李箱,拿出那本《因为孤独的缘故》。 这是上次非洲之行机场分别之时队伍里的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送给我的,大家都说他看上了我,我只能套地回应“借你吉言”,毕竟老牛吃嫩草这种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我也知道我天生不是个欣赏文学的料,但是别无他法,比嘈杂更让我害怕的,是无聊。 是一个一个小故事,我无法参透作者的奥秘,想着这书比我写的考古调查报告还难懂。 我还是更喜欢十多年前程以山偷偷塞给我的低俗,我总能沉浸在那些错别字里,然后疯狂吐槽,“这主角缺心眼吧?作者更他妈缺心眼!” 不过如果我现在真的再去老那些书,恐怕有失体面。 不过说起低俗,我还曾经成为过这种无脑的作者。 曾经大学的日子里我与顾鸣谦申请了不在学校住宿的机会,合租到学校对面的高层楼房里,无奈北京的房价实在太贵,那时候我也才懂得要付三押一的这个道理,所以在刚刚交完房租的日子里,我们过得捉襟见肘,十分窘迫。 陆女士反复询问我是否缺钱,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过得很好”,顾鸣谦也是如此。 那个时候网络文学刚刚兴起,为了改变这个窘境,我鼓捣了一个小时注册了一个账号,凭借着程以山多年传输给我的狗血经验,我开始写起了自己的第一部。 《恶魔总裁强宠小萝莉》,而内容就是字面意思。 我兴奋地通知了宋宜秋和程以山,程以山参加了艺考去了戏剧学院,而宋宜秋去了一物价学费极高的私立大学。 大学伊始他们两个成天闲得蛋疼,我把自己写的推荐给他们,他们两个一边看我的一边骂我变态,我笑得没心没肺,赶在顾鸣谦回来之前总是要挂掉电话。 刚开始我写了两万字,没什么人愿意看,只有程以山和宋宜秋注册了n多个小号,在书的下面疯狂加油呐喊,再之后就有了几个忠心耿耿地忠实读者,而那个时候我和顾鸣谦的日子也逐渐宽裕起来,因为顾鸣谦在外面做了兼职。 当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桃桃桃f”的id,这个人十分奇怪,总是在指出我的错别字和语法错误之后,在后面加上一句“永远支持你永远爱你”。 我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支持我还是拆我的台,他引起了我和宋宜秋的注意,宋宜秋那时候加入了明星的粉丝队伍,对于“人肉”这件事颇有建树,她帮我白天查晚上查,也没能查出来个所以然。 直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洗完了澡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顾鸣谦的身后,发现他的电脑页面是我的《恶魔总裁强宠小萝莉》,我揉了揉眼睛,发现他就是那个“桃桃桃f”。 于是我激动的勒住顾鸣谦的脖子,他被我吓得一个激灵。 “说吧小妞,”我挑起顾鸣谦的下巴,“桃我可以理解,f是什么意思?” 他扒开我的手,似乎是在埋怨我刚刚惊吓了他。 “快说!再不说我就糟蹋了你!” “f是丈夫。” 顾鸣谦的头发还没有完全的干,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与我同款,他的脸红扑扑的,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在这个夜黑风高电闪雷鸣的夜晚,我终于野蛮地占有了顾鸣谦,虽然他最后热情得让我有点害怕,但是我还是十分雀跃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沈君陶,她的方寸世界里,只有顾鸣谦一人而已。 chapter 12 深渊 既然宋宜秋说了顾鸣谦也在队列之内的事实,我也不方便直接面对。 下车之前我灵机一动,曾经听过李教授说这青海一带起自昆仑山脉有一条玉脉,新疆的和田玉也来源于此。 老沈同志对于玉石方面一直十分感兴趣,不如就在此与宋宜秋作别之后独自出发去给老沈看看昆仑白玉,避免与顾鸣谦相遇之后的种种尴尬冲突,而且人家公司的团建我也确实没什么好掺和的。 最重要的是顾鸣谦的爸爸作为宋宜秋乙方公司的老总,这个老头对于我的鄙视程度几乎等同于我高中的教导主任卷毛。 还是不讨嫌了,也给宋宜秋的公司留个好印象。 之前来过青藏高原一代实习,我对这里也不算陌生,我依稀记得当年的青藏之行是我在负责团队的租车事宜,与我接洽的是个慈眉善目的阿姨,反复找了几遍通讯录终于找到了“青海租车王阿姨”这个联系人,已经时隔多年,我也只能抱着尝试的心态拨通这个电话。 我记得当年实习与这个王阿姨当年相处甚佳,不过七八年过去了,但愿她记得我。 电话很快接通,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紧张起来。 “您好,王阿姨吗?” “嗯...你找我妈?”电话那边听起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这是王阿姨的儿子。 “不是,我就是想问问,您家还租车吗?” “多大的车?” “就我一个人上路,车不用太大,要个可靠的师傅,价格咱们好商量,高原的路难走,我又好几年没碰车了。” 说完这话我又后了悔,宋宜秋无数次嘱咐我不要给人人傻钱多价格好商量的这种印象。 “行,那什么时候出发?租多久?” “越快越好,我现在在兰州的蓝莲花酒店,我把地址一会儿发给你,明天的路线最好是顺着祁连山走甘肃天水,这样的话不容易高原反应,行程准备七天。” 电话那头传来租车老板的笑声,“还算懂行。” 挂了电话之后,我终于松了口气,不过这样的旅程对我来说前所未有。 这蓝莲花酒店狭小得厉害,洗澡的时候我的腿紧紧地贴着马桶,挤在夹缝里勉强冲了个淋浴。 宋宜秋一直忙里忙外,我躺在靠近窗边的床上,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风景,兰州是中国的地理中心,这是在大学课堂上才得知的事情。 明天宋宜秋的公司团队会一早坐着大巴车出发,为了让这个团建更具趣味性,听说宋宜秋还特意找了个青藏线的导游。 得知这些的时候我在心里喊着“让我来啊把钱给我”,但是一想到顾鸣谦这一茬我就没了能耐。 到了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宋宜秋醉醺醺地推开了房间的门,她兴奋得满脸通红,手里提着给我打包的兰州拉面。 “嘿!”宋宜秋兴奋得手舞足蹈,“那几个孙子谁都没喝过我!要不是明儿一早有行程,老娘今天非让他们几个躺着出去!” 我拆包装袋的手顿了一顿。 “老宋,我想着这次走一趟青藏高原也不容易,我想自己走。” 宋宜秋安静下来。 良久,她挠了挠头,对我说,“好,这样也好。” 看来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慢慢吞吞地吃起了面,宋宜秋这货喝多了也不忘我喜辣的口味,只是这兰州的辣椒格外呛人。 我背对着宋宜秋,她“嘭”的一声砸在床上,估计是累坏了。 我忽然烦躁起来,“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和顾鸣谦算是怎么回事。” 身后久久没有回音。 我回头一看,宋宜秋已经睡着了。 我叹了口气,擦了擦嘴边的油,也躺上了床。 关了灯之后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为我知道宋宜秋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天宋宜秋一大早起了床,我听到她轻手轻脚的洗漱收拾,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宋宜秋这个老王八蛋,和她高中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长进。 记得高中的时候宋宜秋向我提出了穷游邀请被我拒绝,她又提出假期来我家住一阵子的邀请又被我再次拒绝。 那时候老沈和陆女士想带着我去三亚度过寒冷的新年,宋宜秋的邀请我实在是不能答应。 她也是突然沉默下来,对我说“这样也好”,然后闷声闷气静悄悄地做事。 她还是这个熊样儿。 我也还是这个熊样儿,内疚到不敢与她说话,不敢跟她交流。 “桃子,我走了。” 我听到了房间门关上的声音,钻出被子看了看窗外蒙蒙亮的天色,赶紧爬起来追了出去。 披上衣服的时候我还忍不住吐槽,搞得跟吵架之后冷战的小情侣一样。 宋宜秋拎着行李箱站在酒店的门口,我反复打量了一下酒店门前准备出发的人们,并没有顾鸣谦的影子。 我松了口气。 “宋宜秋!” 宋宜秋穿了个鹅黄色的运动服,整个人看起来老气横秋。 “到了高原,你要买红景天和氧气,高原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青藏地区的医院没有高反科。” “知道了傻狗,”宋宜秋拍了拍我的手臂,“赶紧回去吧,再睡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把你全部的行程发给我。” 我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看着穿戴整齐的人们,此地不宜久留。 我睡了两个小时,接到了租车的电话。 “你醒了吗?”是昨天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嗯。”我依旧迷迷糊糊的,困得睁不开眼睛。 “如果你还没睡醒,我可以在楼下等一会儿,现在还不到八点。” 这效率,已经到楼下了? 也对,他们的租车行就在兰州本地,开到这并不远。 “没事,我已经睡醒了。”我扒开窗帘向楼下看了一眼,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越野前面站着个身材高大带着墨镜的哥们儿。 应该就是他了。 “给你半个小时收拾够吗?” “够。” 我从床上弹坐起来,简单洗了把脸,随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划拉到背包里,毕竟不能让帅哥等太久。 下了楼之后,他远远地向我摆了摆手,就好像早就知道是我一样,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应该年纪比我要小一些。 “您贵姓?” “免贵姓李,李天。” 直到我坐上驾驶员后面的位置上时,李天始终没有摘掉他的墨镜。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再次来到了青海。 不同的是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是年轻稚嫩的姑娘,随行的是一群可以勉强谈天说地的年轻朋友,司机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叔,他总是摸着下巴给我们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搞得我们纷纷猜测原来他留过山羊胡子。 现在我独自一人,开车的是个不摘墨镜的年轻帅哥,老沈对我说过,“人总是越走越孤独的”,这话没错。 路上十分平坦,这个季节几乎没什么自驾游的了,青海的早晚温差十分可观,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走一段我就要在路边抽根烟。 温度也越来越低,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那条大红色披肩,上次来青海的时候程以山尾随而来,在登卓尔山的时候被我逮了个正着。 那时候是八月中旬,青海的天气阴晴不定,他用氧气瓶罩住嘴巴,尴尬地冲我摆了摆手。 那时候他已经快从大学毕业,拍了那么几个舞台话剧,再加上他平时不够上进勤奋,没机会来找他他也不去找机会,成天闲得蛋疼。 我当时与李教授说明情况之后李教授同意了程以山与我们同行,那天碰巧来了一场意料之外的瓢泼大雨,程以山给我买了这块红色的羊毛披肩。 看着身边的姑娘披着粉色白色的披肩,程以山对我说,“你皮肤白,红色衬你,而且还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后来我在一众夕阳红旅游团的大妈身上找到了这条红色披肩的同款。 不过我真的很喜欢这条披肩。 就在那个我发现程以山尾随我的夜晚,我们坐在酒店的门外哆哆嗦嗦地聊天,程以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因为他的奶奶快要去世了。 程以山的爸妈工作繁忙,程以山的奶奶带他的时间最多,所以趁着他奶奶病危的时间里,他逃了出来,因为他不敢面对。 与那些恶俗剧情一样,老人闭眼之前希望看到他结婚幸福。 青海之行之后我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脆弱,因为高原反应带来的不良影响让我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跟程以山扯了证结了婚。 婚礼上老沈拥抱着程以山的父亲笑得格外开心,或许是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了和他一样年纪这么大还这么不正经的人。 这个亲家让他十分满意。 不过这一切的发生都来自于我的破罐子破摔,后来事情无法逆转的时候,我知道我伤了很多人的心。 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感叹祖国的土地辽阔,脚踏上青海的土地的那一刻,我在来自于四面八方高原的寒风里哆哆嗦嗦地叼着烟,才知道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不是盖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李天问我。 “初中开始吧?” 这个我还真不记得了。 “你也来一根?”我把烟盒递给他,他接了过去拿出一根烟咬住,又凑到我的跟前在我嘴里的烟上对了个火。 “嗤...”我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他问我。 “小把戏。”他的表情逐渐尴尬起来,我丢掉烟头,随即上了车。 这一路上李天明显安静多了,大概是因为我老气横秋地识破了他的撩妹把戏。 李天打破了沉默。 “你只告诉了我如何去青海,但是还没告诉我要去青海的哪,你到底想去哪儿?” “我没目的。”我仔细想了想,似乎这昆仑山的玉脉也就是个幌子,是我逃离顾鸣谦的借口罢了。 “带我去看看茶卡盐湖吧,还有我还想去塔尔寺朝个圣。” “住哪儿?”他又问我。 我哈哈大笑。 “没有目的,你开哪算哪,你要是开到天桥下面,我们就睡天桥。” “靠,沈君陶是吧?你还真是有病。” 这是我第一次听李天叫我的名字,听起来十分别扭,但是却让我放松下来。 我收敛起笑容。 “说我有病的人多了去了。” 我把头往座椅背上一靠,不再理李天,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