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嫡女的奋斗人生》 01 升官 文康十八年上元节,帽儿街北边的顾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其繁华锦绣比往年更甚。此中有个缘故,皆因顾府主人顾培生年前新升任了户部尚书,晋身二品大员,读书科举之人无不是为了为官做宰,顾培生出身寒门,幼年丧父,寡母一人将两兄弟拉扯大,顾培生两兄弟当年同中进士,兄长顾培生被点了探花,先帝引为奇事,亲自召见了兄弟两,还同左右近臣叹道“兄弟同中进士,纵然在书香门第之家也是罕见,何况这二人出自普通农户,从小无名师教导,更无父亲扶持,却能勤奋苦读,所受苦楚更甚旁人百倍,今日有此成就,实属不易。”先帝还感叹普通百姓之家也有优秀子弟,偏偏很多因为家境困顿,无法读书进取,下令户部拨款,于各地多多兴建书院学堂,鼓励读书科举,当然这些举措最终受实惠的也只有一些繁华城镇,那些偏远乡下地方,终究也不能如皇帝的初衷,惠及他们。 如今且说顾府这个年过的自然是极为顺畅,顾尚书的老母亲顾老太太原本一个农家老妇人,如今却有个二品大员的儿子,她母以子贵,其诰命也跟着往上升,如今也能称为“太夫人”了,老太太整个过年都是乐呵呵的,且顾尚书又孝顺,见着老母高兴,更是用心奉承,虽则升官的事不好张狂,但适逢过年,家里披红挂彩、酒席戏耍却是不过分的,只哄得老太太天天合不拢嘴。上元节这天,顾府早早将采购好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挂上了,顾家的太太奶奶们忙得脚不沾地,预备着晚上的酒席晚宴。 顾二奶奶挺着大肚子,也不曾闲着,坐在屋里听着管事娘子回事。 顾家请了一班小戏子进府,因为是预备着给老太太看的,到时一群女眷丫鬟,也怕冲撞了,顾二奶奶听得管事娘子说人进来后已经先安排在了预定的地方,专门派了八个婆子照管这群人,进来的人数、东西、物什都一一点清楚了,唱戏的行程等也吩咐好了等等零零碎碎的,顾二奶奶觉得也差不多了,嘱咐管事娘子“老太太高兴,你只管用心理这一摊子就好。别的倒是小事,只别叫他们乱走乱撞,也别叫丫头们去他们跟前,唱完戏老太太给了赏就领他们出去。咱们家又没养这些个人,外头的戏子总不能叫了放心,记着出了事不只我没有脸面,你也别在我跟前办事了。” 管事娘子忙诺诺的应了退下。 二奶奶也起身想去婆婆那边回话,周姨娘劝阻她道“我的奶奶,你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去同太太说就是了。” 二奶奶何尝不知道自己要生了,可是若要周姨娘去回话,到底显得不尊重,便笑道“这一胎倒是个乖巧,我怀的也轻松,走一遭有什么。” 周姨娘气她逞强,赌气道“怕是担心我这个做姨娘的没有脸面的,不能给二奶奶办事。” 顾二奶奶哭笑不得,苦笑道“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我如今半点不敢拿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姨娘只好将大毛衣服给她披上,想扶着她过去。 顾二奶奶同她道“你别去了,你在这里照看着。” 又凑在她耳边道“今天心里总有点慌,怕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了,我不出现不好,你在家里帮我预备着。” 逢年过节的,家里忙乱,生孩子万事不齐备不行。 周姨娘点了点头,二奶奶若是要生,还是自己看着才放心,好在季国公府年的接生婆子是早送来了。 周姨娘想想还不放心,让人去外头请了樊娘子进府,樊娘子出身医学世家,颇通医术,但是女子不能行医,樊娘子平时也只是给一些官员女眷看病,经常往来季国公府。 樊娘子一个守寡女人,靠着季国公府,就是是年节下,也是得来的。 婆子悄悄地从角门带着她进了府,送到了周姨娘这里。 周姨娘一番好话,樊娘子心里倒是受用,何况二奶奶前两胎也是将她接进来住着,这也是怕生产时有什么情况,接生婆子处理不了,若生的时候顺利,大夫自然用不上。这世上多的是 因生孩子死去的女人,别说家境贫寒之家,就是家境富裕的人家,女人也常因生子出问题,二奶奶在这上面向来是不会亏待自己的。樊娘子以前经常见到讳疾忌医者,也有些官眷嫌弃她女子身份,心里面颇为喜欢二奶奶的爽利。 周姨娘让人将樊娘子带下去安顿,又去将产房里里外外检查了一番,加上季国公府的两个产婆,连房间的一丝灰也没放过。 周姨娘又格外嘱咐了两个产婆“生孩子都不知道什么时辰,嬷嬷们受累,这几日还请操劳些,如今家里面也忙乱,奶奶辈分轻,生孩子的时候也不好太过惊动,只能靠着嬷嬷们多操心劳累了,等奶奶这肚子里的少爷或是小姐安稳地生了,奶奶自然有重赏。” 两个嬷嬷笑道“说的哪里话,奶奶是咱们家的大小姐,这些事都是咱们分内的事,奶奶好好的,夫人也能安心了。我们倒没什么,只来的这些日子,看着姨娘上上下下帮着奶奶做着这些是,难怪奶奶器重,就是家里夫人,提起姨娘,也是没有不放心。” 周姨娘原本是季国公府的丫鬟,如今虽做了顾家的姨娘,但心里还是以二奶奶为主子,听得这话也只是一笑“都是夫人和奶奶抬爱我。” 在婆婆谭夫人那里,顾二奶奶因为身孕得以赐坐,顾大奶奶站着,谭夫人看着礼单,眉头微皱。 顾二奶奶看向妯娌,觉得妯娌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张家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谭夫人半点喜色也没有。 顾二奶奶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坐姿,临产在即,她实在也是不舒坦。 谭夫人放下礼单,笑着说道“人家这是笑话咱们呢。” 将礼单递给顾二奶奶。 顾二奶奶粗粗看了一遍,心里明白了。 这礼单若说是简单薄,那就错了,张家权势滔天,其实根本理会顾家这样的新起之秀,可张家偏偏送来了贺礼,这礼单上的东西却颇耐人寻味,全是金银黄白之物。顾二奶奶是国公府出身,谭夫人是侯府出身,都不缺见识,知道自家这是让人家羞辱了一番。 顾家根基浅薄,就算现在顾尚书位极人臣,也比不上京里这些世家大族,更何况是张家了。那是太后母族,堂堂的国舅爷,两个一品国公府,单一个名头拉出来都能碾压顾家这样寒门出身的官宦。 顾尚书是个能干上进的,他娶了出身侯府的谭夫人,又给儿子娶了国公府的小姐顾二奶奶,联姻高门大户,都证明了顾尚书想兴家旺户之意,谭侯府、季国公府也都是看重了顾家两代探花郎的潜力投资自家女儿,到目前看来顾家也算发展不错。 谭夫人嫁进顾家二十来年,尽心尽力地辅佐丈夫,可以说顾尚书能有今日,谭夫人的功劳绝对功不可没。 现如今跟着顾尚书二十年宦海沉浮,也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谭夫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顾家这样的官宦与张家之前基本上没有任何来往,顾尚书出身不高,之前官位也不显,张家根本就不可能搭理顾家,就是谭家、季国公府虽是京中望族,但一个子孙不盛,日渐凋败;一个百年世家,置身事外,都与张家没多大关系。顾尚书这一升官,也不知道怎么就让张家看不顺眼了。 谭夫人举棋不定,顾大奶奶也不敢说话。 顾二奶奶又挪了挪自己的身子。 谭夫人问两个儿媳妇“你们怎么看?” 顾大奶奶陪着笑道“礼单看着也不算轻了,咱们家与他们家本就没什么特别来往的,这大概是为了老爷升了尚书一事。” 讨好张家的人太多,等闲人家都入不到张家眼里,顾尚书干脆也不去贴这热灶,前些年也不过是张家老太太、老太爷等人做寿什么的例行送个礼,送的东西大都不出彩,也引不起张家 顾二奶奶开口道“老爷升了二品大员,咱家从今往后在京里就不一样了。” 不要小看顾尚书这次只是升了一级,从三品到二品在官场就是一道分明的沟壑,有些读书人穷其一生能升到三品已经算是不错了,顾培生能做到一部尚书,以后入阁拜相指日可待,何况顾培生还这么年轻。 的注意。至于年节来往,这是有亲戚关系、师友关系或是世家之家才会送礼,也有那下级讨好上级送的,张家不是他们的亲友、世交却主动给他们家送礼,除了为顾尚书升官一下,自然是不为别的,顾大奶奶这话说得没差。 顾二奶奶却知道谭夫人心中的顾虑,顾家素日并未向张家靠拢,张家主动送来这份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的礼物实在是让谭夫人担心了,张家若是看自家不顺眼,只怕以后有的是麻烦,形势比人强,这份有些失礼的礼物顾家还不能不收,张家不管是无心还是故意的,顾家这气也必须咽下去。 02 四爷亲事 “张家未必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这些年咱们家虽没有靠上去,可也没有得罪他们家的地方。况且张家富贵已极,咱们家在他家面前也只能算家世寒微,从前未必能在张家那里挂的上名。如今是老爷上去了,这才显出来,张家送份礼过来也是交往的好意,兴许是送礼的不当心,这也正常。” 在张家面前,能送份礼过来已经是给顾家面子了,哪还顾得上这礼得不得当,顾二奶奶心里想,在这京里,除了皇帝,谁还能让张家费心思不成,这礼,还指不定是不是张家人随意吩咐一声,家下奴才随便准备的。 谭夫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她是不太乐意和张家来往,卑躬屈膝的也罢了,问题是谭夫人始终是不太看得上张家。 顾尚书也是如此,做官这么多年,交好无数人,就是不去讨好张家,当然顾尚书也不似那些迂腐的御史,时不时参奏张家,闹得家破人亡,顾尚书基本上就是不靠太近,但也绝不得罪,顾家这样的情况,如今还真不够张家捏一把的。 谭夫人放下礼单的事,想着晚上在问一下顾尚书意思。 又问起晚上宴席的事,顾大奶奶感觉到了刚才自己没明白谭夫人的意思,明显顾二奶奶说的话更得谭夫人赞许,这时自然极力表现,滔滔不绝的将上下准备的情况说了个遍,甚至连哪个事安排了哪个婆子都要交代清楚。 谭夫人忍耐地听完了,心里实在是无奈。 大奶奶出身小官宦人家,这不是顾尚书夫妇不想给大儿子找高门大户的媳妇,实在是找不到,顾廷书不但才学平庸,就是才能也是平庸,成亲的时候才中了秀才,顾尚书当时还不是尚书呢,怎能找高门大户的小姐,后来中到举人已经是极限了,顾尚书只能给他捐了官,做官又不太灵光。不像二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加上顾尚书这个老子,这才有国公府看上。 谭夫人对两个媳妇的态度就像顾尚书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既要安抚不太争气的长媳,又要积极鼓励能干的二儿媳妇,平衡两方,不能让两方有了龌龊。 幸好谭夫人觉得两个儿媳妇心性还算是不错的,就是顾大奶奶爱争强些也没什么,身为长房,二房太过能干,顾大奶奶觉得有压力也是难免的,只要不动坏心里就成。 “辛苦你了,多看着些,老太太高兴,别出了岔子。” 顾大奶奶忙应了。 谭夫人又问小戏的事。 顾二奶奶道“已经预备妥当了。” 谭夫人点了点头。 外面道四爷来请安了,顾大奶奶、顾二奶奶两个忙告退。 出来碰上四爷顾廷恒,两拨人照了个对面,顾廷恒向两位嫂子行了一礼便进去了。 顾大奶奶同二奶奶道“看你这样子,不定什么时候生呢,快回去歇着去吧,丫头婆子们有什么事我处理就是了,晚上过来陪老祖宗乐呵乐呵就是了” 顾二奶奶感激道“多谢嫂子疼我,那我就回去了,嫂子要是有什么不趁手的要人找我去。” “这还用说吗,快回去了。” 两人分手,顾大奶奶理家务去了,顾二奶奶觉得身子不太爽,叫丫头扶着回去。 刚到自家院子外头,两个大丫头就已经迎出来,听到屋里有人声,顾大奶奶挑了挑眉,大丫头忙小声道“是三奶奶,坐了有一会儿了,周姨娘陪着呢。” 顾二奶奶本来身子就重,想着回来好好歇歇,如今却不能够了。 进得院里,周姨娘已经接出来了,顾三奶奶方氏也争着来扶,反把周姨娘挤开了,二奶奶给周姨娘使了个眼色,周姨娘让开了。 周姨娘实在有些烦了这位三奶奶,她倒是看着二房强势想贴上来,可也不看看二房能不能受得了她这热情。都是一个家里的,顾大爷和顾二爷还是同母胞兄弟呢,二房总不会给大房难堪,而且三房也不是个能帮衬的,顾三奶奶也不是个会看情势的。 进到屋里,周姨娘等才上前给二奶奶脱掉外头大衣服,顾三奶奶还想上前帮手,顾二奶奶道“你坐着等等我,怀着身子容易热,进到屋里总得脱了这一身才行。” 小丫鬟已经重新换上茶来请顾三奶奶,她方才往炕沿边坐了。 等顾二奶奶收拾妥当,堪堪坐好,杨氏已不及待地凑近问道“二嫂,凌家又有人上门了吧?你说她们怎么那么厚脸皮,之前扭扭捏捏的不肯应承,愣是拖了四爷好些年,如今看老爷升了官,又巴巴的凑上来。依我说,该打出去才是。” 三奶奶自觉是自家是尚书府了,底气倒是足的很。 季氏听了皱着眉头道“这话怎么说的?咱们家与季家一直有来往,四爷又在凌家家学里读过书,凌大人还指点过四爷学业,过年过节上门来访本就正常,老太太、太太们不知道有多欢喜,这话怎么能乱说?” 最后话语已很是严厉,杨氏瑟缩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 “还不是见着咱们家老爷起来了,又凑上来,难道太太还想结这门亲不成?他们家啊,当初看不上四爷,那话说得也不含糊,太太都气得不得了,我看就是他们现在心思回转了,太太心里必是不愿意的。” 季氏不想与杨氏这样嘴碎的人谈论这些事,只道“操心这个做什么,四爷结不结亲,与谁结亲自有老爷太太做主,咱们只管听老爷太太吩咐做事就是了。” 杨氏讨了个没趣,她本是个爱闲话的人,也不是有什么坏心,偏偏如今家里两个妯娌都与她说不到一块,大奶奶一心管家理事,没空闲搭理她,二奶奶又是公府千金,性子高冷,杨氏觉得在顾家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话不是这样说,凌家的小姐过来咱们的时候二嫂你也见过了,绝对不是个好脾气的,她家世又好,这要真是嫁过来,咱们妯娌总在一处,要是个不好相处的,我倒没什么,就怕大嫂、二嫂生气。” 季氏笑道“如今说这个且早着呢,谁知道老爷太太怎么想,再说凌家怎么想咱也不知道,没准凌家不过是上门问候问候,未必是那个意思。再说了就算是你说的那样,有太太呢,这家里乱不了。” 提到谭夫人,三奶奶也讪讪笑道“是呢,凡事有太太呢,我不过白担心罢了” 周姨娘叫人送了热奶和点心过来了。 “奶奶们吃些**和点心。” 杨氏奇道“怎么这会子用点心?” 周姨娘笑道“三奶奶不要嫌咱们这里没规矩,我们奶奶一早就出去了,也没怎么用膳,如今不是正点,我担心奶奶身子吃不消,只能先让拿过来些点心垫补垫补,三奶奶也尝尝,是厨下王婆子拿手的。” 杨氏有些脸红,摆手道“我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 又同季氏告辞“出来这许久了,航哥儿大概也醒了,奶妈婆子们我不放心,二嫂,我先回去。” 等她走后,季氏方才松了口气。 季氏用了些点心,周姨娘摆好大迎枕,季氏便侧躺了上去,没一会儿又得起来小解了,季氏抱怨道“这肚子真是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生” 周姨娘道“也不过就这几日了,且忍忍吧。” 有说起刚才三奶奶说的那个事。 “老爷太太莫不是还想和凌家做亲不成,要我说,三奶奶说的也没错,这也忒憋屈了。” 季氏重新躺下,周姨娘帮着捏腿。 “这有什么憋屈的?那可是一品大学士家的千金小姐,凌家又是书香世家,根深叶茂,哪里配不上咱家四爷了。” 顾家早就打着与凌家结亲的想法,本来吧凌家若是看得上,前几年顾尚书都想把自家嫡女顾琼华许配给凌阁老的嫡幼子,可惜凌家是为庶子求娶,把个谭夫人气得不轻,顾尚书也不愿意。这事闹得不太愉快,季氏是知道的。后来大概是凌家觉得理亏,百般地赔不是,又诸多的关照顾四爷,顾尚书另为女儿择了良配,嫁到南方去了,这事也过去了。 四爷在凌家家学苦读中了秀才后,顾尚书又为四爷求娶凌家小姐,结果又是被拒。为此就是顾尚书也恼了,四爷从此也不再往凌家去。 偏偏京中有些好事者,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风声,话里话外里笑话顾家不知天高地厚,数次丢脸,谭夫人知道后狠狠气了一场,之后基本上与凌家断绝了来往。 这些陈年旧事赵氏、季氏知道得清清楚楚,杨氏也略知一二。 周姨娘是季氏身边的人,自然也是知道的。 “当初闹成那样,凌家竟也还想做成亲事,我也搞不懂了。” 周姨娘一个内宅的姨娘,的确是看不清这些。 凌家什么身份,就算顾尚书升官了,依然不能与凌阁老比吧,若是之前没有那些糟心的事也罢了,既然已经闹成那样,凌家如今重提亲事,竟也放得下脸面。 季氏心里却是明明白白,凌家这般作态,看来顾尚书如今是深得帝心,将要大展宏图了。 03 生的日子好 凌阁老已经六十多岁了,这位凌小姐还是凌阁老的第三任继室所出。凌家是根深叶茂,但是目前子弟中还真的没有一个出色的领头羊,一旦凌阁老下来了,凌家一时之间也许不会败落,但是境况肯定大受影响。 所以这回顾培生爬上了尚书之位,顾培生的本事,凌阁老是真个见识到了,这才屈尊降贵,主动结亲。 季氏也是感叹自家公公的本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众人选中脱颖而出,虽然顾培生这些年的官场的确是稳扎稳打一步一步走下来的,但是从三品到二品这一阶,若非有够身份的保举或是皇帝格外垂青,顾培生是很难办到。因为户部尚书这一缺,竞争的人要么是家世显赫,要么是皇亲国戚,顾培生在这些人中算是最不起眼的。 季氏的娘家季国公府有着祖上的爵位,是世家大族,她在婆家呢,也算受器重,因此这里头的事总能知道些。 “管凌家怎么想的?之前那些事,若不是凌家含含糊糊的,哪里会发生,老爷太太生了多少气?凌家若不势力,如今便不要再提亲事,既再提亲事,那就是自己将脸皮扯下了,咱们也犯不着同情。何况老爷太太都肯,这又有什么可说的,四爷年纪渐大,也的确难再找如凌家小姐这般家世的了。” 周姨娘笑道“我是想着凌家小姐那个样,就像三奶奶说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了,以后再嫁进来,看她会不会臊。” 季氏道“她出身凌家,自然有些高傲,原也没什么,只是不该颐指气使。太太原先极喜欢她,经过这些事,恐怕心思早淡了,何况现在是凌家先低头,若她嫁进来还不知道收敛脾气,只怕有的苦头吃。” 周姨娘也深以为然,不看别的,只看季氏,国公府的小姐,出身也不俗了,在家里也是金尊玉贵的,自嫁了人后,不也得小心侍奉婆婆,辅佐丈夫,生儿育女,哪里还有半点在家的娇气。这世道,对女子就是这样不公平。 顾家的元宵夜宴,自然精彩纷呈,笑语晏晏,顾二老爷外任,所以一家子不在京中,顾尚书一家除了二爷顾廷峥外任不得回来,其余子孙都是在的,顾家老祖宗一直都是跟着长子过日子,今见子孙繁盛,儿子又当了大官,高兴得连喝了好些个酒,都有些醉了。 等到戏罢散场,老祖宗喊了赏,撒了好几筐的铜钱,戏子领了赏,上半场的宴才算是完了。 季氏强撑着等到戏演完,觉得自己怕是要生了,也不声张,趁着老祖宗要换衣裳的当会儿,悄悄由丫头扶着回去了。周姨娘又亲自悄悄去回了顾大奶奶和谭夫人。 谭夫人听了倒也叹“这孩子也真会挑时候”命周姨娘也回去“你回去服侍去吧,老祖宗高兴着呢,我也不能过去,就你还经心些,有什么用得使的只管使唤人去。” 顾大奶奶也道“等生了,派人来报信,老祖宗只会更高兴,这孩子,生的是个好日子。” 周姨娘心里着急,忙忙地回去了。 等老祖宗出来,顾尚书亲自搀着老母去赏花灯去了,众儿孙跟着,老太太一时也没发现季氏不在。 偏季氏七岁的长子承哥儿见母亲不在,趁着众人不注意,拉着自己五岁的弟弟,也跑去了季氏的院子。 正好赶上了季氏生孩子的时候。 周姨娘知道后,忙着叫婆子将两个孩子带走,两人闹着不肯,嘴里直叫娘。 一时乱做一团。 丫头们进来说搞不定两个哥儿,周姨娘又生怕两个哥儿冲进来吓到了,气得骂道“哥儿的奶妈们去哪了?你们劝不住,不会想办法,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将哥儿抱走了。” 季氏也听到了儿子们的叫声,可惜如今她忙着生产,也顾不上儿子了。 幸好这一胎不费力,季氏折腾不过一个时辰就给生出来了,是个女孩。 顾老太太顾尚书等人在赏月吃元宵的时候听到了喜信,顾老太太笑着拍腿道“哎呀呀,这个丫头命好,居然生在了这样的好日子” 老太太起了兴趣便要去看看自家的重孙女,众人拦也拦不住。 季氏在里头炕上歇着,头上缠了红头带,听着外头老太太等人的说笑声。 “小丫头,真会挑日子,这样的好日子都让你赶上了。” 新生的婴孩哭了几声,老太“喔喔:左右摇晃得哄着。 众人也纷纷凑趣。 逗了孩子好一会儿,奶娘将孩子抱下去照顾。老太太居然还有心进来看了看了孙媳妇,勉励安慰了季氏几句。 等众人散去,周姨娘让季氏赶紧歇歇,生孩子费了不少力气,又有一堆人来看,季氏刚刚也不过是强撑着。 樊娘子已进来给季氏看过了,生产顺利,好好休养坐月子就行了。 季氏又让樊娘子去看新生的姐儿。 樊娘子说姐儿也康健。 季氏才放下心,樊娘子让人请下去安置歇息,明个儿领了赏钱就可以回家了。 自有季国公府派来的婆子料理季氏产后的事。 季氏又问起两个儿子的事,周姨娘抱着新生的姐儿忍不住道“我的奶奶,您就放心吧,哥儿们好着呢,有奶妈婆子们呢,您就不用操心了。” 那边老太太还饶有兴趣地跟儿子顾尚书谈论孩子。 “生的日子好,腿脚也有劲儿,可惜是个女娃,要是个男孩,以后肯定能做大官,光宗耀祖” 老太太原本是个村妇,说话没那么讲究。 顾尚书附和“娘这么说,指不定这孩子以后是个有大造化的。虽是个女孩,但是没准长大以后嫁个状元宰相,不也能做到一品诰命夫人。” 老太太抚掌大笑道“真要这样就好了,只是却便宜别人家了。” 大概是老太太因为顾尚书官运亨通太高兴了,也许是这女娃生的日子真的好,老太太还催着儿子赶紧重孙女取个好名字。 顾家的重孙女辈如今也有三个了,却还没有一个有名字了,都是姐儿姐儿的叫着。 老太太想得不周全,顾尚书却是个人精。 笑道“原先大姐儿、二姐儿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咱们家这一辈的女孩,都从婉字。” 顾尚书让下人上笔墨,分别写下了“顾婉雪”、“顾婉如”“顾婉宜”三个名字。 并解释道“大姐儿生在下雪的日子,便叫顾婉雪。” 大奶奶忙接过名字,并代大姐儿谢过祖父赐名。 自有人将另外两副名字送去季氏那里。 洗三的时候,季氏的母亲带着儿媳来了。 知道取了名字,也高兴,问道“给姑爷送信了没有?” 周姨娘道“已经写了信了,这几天就送出去。” 陈夫人抱着外孙女怜惜道“姑爷一直外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里。” 转头低声劝季氏道“等姐儿大些,不如同你家老爷太太说,还是你去江南跟着好些。” 季氏也是为难,点头道“等大姐儿满了周岁,只怕我不提,老爷太太也会让我过去的。” 顾廷峥在江南纳的二房已经连儿子都生了,陈夫人心里都替女儿着急。 夫妻之情也是要相处的,若是常年这样子分居,夫妻生分,对季氏是大大地不利。何况顾廷峥是个有本事的人,到时二房宠妾得势,尊于礼法纵然季氏保有正室夫人之尊,又有什么用。女人一生,要么靠丈夫,要么靠儿子,但是最好两样都靠得上才好,如今季氏儿子还小呢。 陈夫人同季氏说了半天的体己话,直到顾大奶奶那边亲自来请入宴,方才去了。 洗三礼只有亲近的人家来了,季家自然是上宾,陈夫人亲热地同顾老太太、谭夫人谈论些家长里短、子孝贤孙,大家其乐融融。 谭夫人与陈夫人本就是熟识的,自做了亲家,关系就更亲密了。加之陈夫人虽为国公夫人,但从不倨傲,待人和蔼,就是顾家老祖宗,也是喜欢她地紧。陈夫人替女儿在顾老太太、谭夫人这里狠刷了一把好感,尤其是顾老太太,她本来出身不好,母以子贵,但是世家大族的女眷多是怎么看得起她的,当然面上大家肯定是气气,顾老太太一把年纪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那些人言不由衷,因此平日里顾老太太不太喜欢出门做,人家上门做她也不喜应酬,不过陈夫人本人一直待她尊敬气,说话让人如沐春风,以老太太自身感受来说,就算是谭夫人,说话都没有陈夫人让人听的顺耳,谭夫人尊敬老太太,多因老太太婆母的身份,这一点顾老太太感觉得出来,当然顾老太太这么多年也没苛求过谭夫人,陈夫人与之比起来,就多了分诚心真意,顾老太太喜欢陈夫人,季氏嫁进门后老太太的另眼相看其实还是沾了陈夫人的光。 04 顾廷峥 顾廷峥身处江南,接到家中来信,知道季氏又添了一女,也是高兴。 女人家生儿育女,就是大功了,季氏自进门后,连生两子,侍奉公婆、丈夫都没什么可挑的,,顾廷峥对季氏一向是十分满意。 本来季氏应该一直随他外任,偏偏前两年老祖宗身体不谐,他送季氏和孩子们归家,后来季氏又有身孕,干脆便在京中生孩子。如今孩子也生了,顾廷峥想着赶紧让季氏过来才好。在外做官,没有个正房太太与女眷应酬周旋,实在也不成体统。顾廷峥虽然在江南纳了个二房,但是二房外出应酬什么总是不有些不方便,其他的先不说,很多正房太太根本不愿意与二房交往,哪怕这个二房是正经的良民。 吕四娘的爹是个落魄的秀才,屡试不第,人又不善经营,家中的产业悉数变卖精光,一家子过得甚是清苦,吕四娘遇到顾廷峥时本不愿做小,无奈家中已经穷途末路,不得已与顾廷峥说好了要正式纳为二房,顾廷峥并出银子供吕四娘的弟弟读书。 顾廷峥一是因为吕四娘实在貌美,二来也同情她时运不济,便都答应了,正正经经热热闹闹的摆酒请纳了吕四娘为二房。 因季氏不在身边,兼之吕四娘柔媚多情,又颇识字通文墨,顾廷峥很是喜欢,吕四娘这一两年倒是将顾廷峥身边的事管了起来,唯有应酬这种事,顾廷峥还是觉得季氏更为妥当,有时候身份决定了人能做的事,外出做官的人纳二房是常事,但是顾廷峥自来脾气与众不同,他虽喜欢吕四娘,也愿意照拂吕家的人,但是妻妾妻妾,他认为各自的职责自然不同,他分得很清楚。 顾廷峥的想法,吕四娘尚不清楚。 回到内院,吕四娘喜气洋洋地迎上来服侍。 顾廷峥换好衣服,奶妈便抱着孩子上前来,顾廷峥很自然地接过儿子逗着玩。 吕四娘生的儿子已经过周岁了,生的眉清目秀,话也会说得早,十分机灵早慧。 儿子机灵可爱,做父亲的没有不高兴的,先时长子和次子出生的时候顾廷峥并不得闲,还熬在知县任上呢,也没闲心逗儿子,吕四娘的儿子生在了好时候,当然也是因为吕四娘碰到了好时候,不然以前的顾廷峥也没心思纳二房。 吕四娘引着儿子说话,不过是认人认物。 指着顾廷峥对儿子道“这是爹爹,来,叫爹爹。” 孩子扑突扑突地喷着口水,脚有力地瞪着,叫了“爹爹” 迎面喷了顾廷峥一脸的口水,吕四娘好笑地拿出帕子给顾廷峥擦脸。 顾廷峥全不在意,这是亲儿子,也没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吕四娘越发逗引着儿子说话,一家人玩得高兴,吕四娘拿拨浪鼓逗孩子,故意不给他, 气得孩子啊啊啊乱叫,一整句又不会说,只知道“娘、、、娘、、、给、、、给、、、” 吕四娘方笑着将拨浪鼓给孩子。 孩子玩了一阵子累了,顾廷峥让奶妈将孩子抱下去。 “父亲已经来信,给孩子取了名字。等过些日子,太太也要过来,这些时日,太太不在,家里家外都是你辛苦,等太太来了,也会感念你。太太是堔哥儿的母亲,堔哥儿自出世也没见过,你好好教教他,太太来了见到,也高兴。” 吕四娘愣住,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好一会儿,方才道“我知道了。” 晚上要歇的时候,吕四娘同顾廷峥道“老爷,我身子不谐,今晚怕是不能服侍。” 顾廷峥盯着吕四娘看了好久,自去了别屋歇息,之后一连几天不进后院,这是后话。 自顾婉宜出生后,大概也是真投了顾家老祖宗的缘,几乎日日都要过来看上一眼,季氏深觉不妥,便每日令乳母抱着,跟着她每日里去请安,如此,老祖宗也能见到重孙女了。 小孩子每日吃吃睡睡,长得很快,快半岁时,老祖宗已经有点抱不动了,同谭夫人等人“一般的小子也没有这样能吃的,看看这小胳膊,真跟那藕节似的,又爱动,我抱一会儿,全身都是汗。 季氏笑道“这丫头太淘了,别说老祖宗,就是我,也不抱得一会儿。” 老祖宗不以为然道“这怎么是淘,这是孩子身体壮实,精神好。” 反正老祖宗就是喜欢。 顾三奶奶同顾大奶奶使眼色,顾大奶奶像没看到似的。 谭夫人同老祖宗说起四爷的彩礼。 “凌家家世不同,媳妇想着礼金是四千两银子,其余各色东西三十担也差不多了。比老大、老二、老三那会是略多一些,不过咱们家也是今时不同往日,老四最晚成亲,占了这个便宜了。” 赵氏、季氏均笑道“太太说的哪里话,媳妇们都进门多少年了,倒还计较着彩礼的事,让人笑话。” 顾三奶奶后知后觉地也附和了一句,心里却有些不平,当时顾家给她送的彩礼才有五百两银子,四千两与五百两,只叫略多,谁叫三爷是庶子,太太也就是看着面上贤惠。 老太太问东西都预备了什么。 谭夫人没将彩礼单子给老太太看,老太太不识字。 将准备的喜饼几担、三牲酒水多少、四京果几担、生果几担等等一一说了。 老太太听了点点头,其实这些东西包括礼金肯定是顾尚书和谭夫人议定了的,不过是来告诉老太太一声。 老太太觉得是比大孙子、二孙子那时多好多,不过她向来不管事,只享儿孙福,这时也不会多说什么,只道“很好,就这么操办吧。四爷成亲的喜房可布置好了,凌家丫头讲究,可别让新娘子委屈了。” 大奶奶负责这事,忙道“都妥当了,院子早就重新粉刷拾掇好了,就等着新娘子的嫁妆抬进来呢。” 老太太正愁这件事呢。 “之前他们几个早早议亲,婚事准备怎么也得个一两年,如今老四这样急忙忙的,凌家那边也不知道准备得怎么样。” 老太太做官太太多年了,娶了儿媳妇又孙媳妇,也知道些京城婚嫁规矩。 谭夫人不以为意道“老太太放心,凌家姑娘的嫁妆只怕早就准备齐整了,只等着合适日子出嫁罢了。” 凌家为这姑娘挑挑拣拣的,最终还是得选顾廷恒,顾四爷的年岁也不小了,谭夫人也不跟凌家气,说了要立刻成亲,若是还想装腔作势摆架子,这婚事就作罢,凌家只得答应了。 老太太也就是听个热闹的,孙子孙女的婚事,她是不会过问的。 顾廷恒的婚事,顾老太太远在贵州做官的二儿子顾培滔也回来喝侄子的喜酒。 多年不见面,顾老太太抱着儿子就是一顿痛哭,顾培滔也是做祖父的人了,还被老娘拉着手道“瘦了,也黑了,贵州那个地方就那么苦吗?” 顾尚书哭笑不得,老二哪里瘦了,老母是太想小儿子了。 顾尚书劝下了顾老太太,顾培滔恭恭敬敬地跪下给老太太磕了头,同来的一儿一女也跪下给老太太磕了头。 来的顾培滔的长子顾廷蔷和幼女顾琼芳。 顾廷蔷早已成亲生子,顾琼芳却还是个四岁的女娃娃,怕生的很,怯怯的不成。 大家认过,长辈的给了表礼,谭夫人安排婆子丫头,让人带着顾琼芳的奶妈下去歇着了。 说了会儿话,晚辈们也散去,老太太独留长子、长媳和儿子说话。 贵州的任上的事说也说不尽,老太太只关心儿子的事,知道一应很好,孙子们也颇争气就行了。 只有一道前来的顾琼芳,老太太问道“路途这么远,这么小的孩子你带着做什么?” 顾培滔正要说这事呢,忙为难道“带她来是要求娘和大嫂的,这孩子生了没多久她姨娘就去了,因胎里落下病根,身体也不好,我想着贵州贫瘠,气候也不适宜养人,而且这孩子在家里也没个伴,这次回来将她也带过来,就是想着留她在京里,请大嫂和娘教导她,也不敢太劳大嫂费心,不过是关照些饮食起居,顺便教导她些为人处事,不要长歪了就是。” 顾老太太、谭夫人是是不耐烦亲自养的,不过是留在京里,由婆子丫头照管长大,两人偶尔关照就是了。 顾老太太、谭夫人都听明白了这个意思。 不过一个丫头生的孩子,顾老太太心里有些怪二儿媳妇太过跋扈,怎么就容不得了。 05 季氏南下 顾老太太兜头问儿子“这是你媳妇的意思?” 顾培滔赔笑道“这原是我和她的意思,她跟着我外头做官,平日里精神也有限,现在也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实在照管不得,这才厚颜求娘和嫂子。” 老太太不高兴道“她是做祖母的年纪了,我还是做太祖母的年纪呢。还有你大嫂,孩子生的比她还多,就是老三和二丫头,你大嫂也给养大了,怎么她就那么爱喝醋,都什么年纪,不怕人笑话。” 顾培滔很是尴尬,他原有些惧内,此时老太太埋怨方氏,他也只能拼命为方氏开脱“她不是为的这个,实是觉得京中条件好些,大嫂又稳妥,也是为了那丫头考虑。” 老太太听了心里更是不喜方氏,这么一个母夜叉,若真能管得男人不碰另外女人就算了,既管不住,还逞什么能。 倒是谭夫人立时给顾培滔解了围“这有什么,家里婆子丫头一堆,又不缺人。娘年纪大了,不该娘操心,留在京里,我照管着就是了。” 顾培滔恭敬地向谭夫人行了一礼“有劳大嫂。这孩子乳母和丫头原本就是照管她的,也一并留下。” 这事便这样定下,老太太对谭夫人更加满意,比之方氏谭夫人简直已经是贤惠得不像话了,在老太太眼里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八月十五刚过,顾廷恒迎娶凌阁老的幼女进门,顾家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婚事,凌小姐的嫁妆很是丰厚,嫁妆从凌府出发抬进顾府的一路上,京中好些人都去看了,看后也都惊叹凌小姐嫁妆的确不同凡响,就连皇帝都听说了,还调侃顾尚书会娶儿媳妇。 这头凌氏刚进门,江南顾廷峥那边来信又说了一桩喜事,原来吕姨娘又有喜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要生了。 季氏看了信后去了谭夫人处,说了这桩喜事。 谭夫人知道后也只说了句“是个好事,吕姨娘是个有福气的。” 季氏道“吕姨娘有孕,二爷那边没个妥当人,已经信里说了要我过去,媳妇想来问问太太的意思。” 这事也是早有计划,谭夫人也有准备“老二身边没有个当家太太是不成,吕姨娘到底是二房,很多事做得只怕也不周到。不过宜姐儿还小,路上怕是受不了颠簸。” 季氏早有应对“宜姐儿身体一直壮实,一路上走慢些没事,我心里实在是担忧二爷,二爷信里已经提过多次了,想必是在外头多有难处,我去了,好歹也能照顾一二。” 谭夫人见季氏坚持,也爽快道“既这样,就择日动身吧,如今走天气也好些。不过老爷已经说过了,承哥儿两个要留在京中读书,不随你去。” 季氏听了也罢,江南文风虽盛,但是顾廷峥一介小官,还要奋力爬仕途,免不了要经常换地方,两个儿子还是留在京中进学更稳妥,有顾尚书看着,也出不了什么事。更重要的是,顾尚书定下的事,就是顾廷峥也没有办法。 议定了南下的日子,全府便都知道了。妯娌赵氏、杨氏、凌氏不免请践行,季氏娘家国公府那边也得去辞行,又有一些亲近人家,或是上门或是请,也要给季氏践行,如此蹉跎了近一个月,万事俱备,谁知就是这么不巧,临近起行前一两天,顾婉宜起了热症,一直消退不了,小孩儿难受得哇哇大哭,季氏抱着孩子,心里既急且气,偏生这重要关口生病,困得她又不得动身。 请了大夫来治,好几日方才和缓些,身体却颇为较弱,季氏却等不得了,禀了谭夫人,欲将女儿托付在京,自己先前往江南。 季氏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宜姐儿这样,好几个月恐怕也不好上路了,媳妇想将宜姐儿托给太太。” 谭夫人这几天见她心急如焚,知她少年夫妻,分离了许久,南边二房势大,已让她失了冷静。 “宜姐儿才多大点的孩子,你竟也舍得?难道不能等她过了周岁,来年开春之后再带她同去。” 季氏道“非是媳妇狠心,如今一到动身就生病,只怕是难离故土,若是去了外地,越发爱生病,岂不是更不好。” 做母亲的舍得,谭夫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左右不过是个女孩儿,俩个孙子在都留在京里了,顾婉宜留下也没什么。 季氏要将女儿留在京中,本不干别人什么事,赵氏、凌氏等妯娌是没什么意见的,其余的均不过是外人。唯有承哥儿、章哥儿两人,原本因为自己被留在京中有些不开心,心中对妹妹隐隐有些羡慕嫉妒,如今妹妹也被留下,反倒觉得同病相怜,油然生起了做哥哥的责任感。 季氏要走,谭夫人本来想将宜姐儿移到自己院里照顾,谁知顾老太太知道后,道谭夫人那里已经有顾琼芳了,两个孩子怎么照看得过来,非要将宜姐儿移到自己那里去。 季氏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有些不愿,谭夫人是侯府出身,女儿跟着谭夫人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老太太是乡下人,虽然做了多年的官太太了,但是见识什么仍是有些局限,而且老太太年纪又那么大了。。。 不过季氏聪明地没有说什么,谭夫人不敢驳顾老太太,想着老人家膝下寂寞,若是抚养曾孙女,也能开怀些,而且老太太却是十分喜欢宜姐儿。 谭夫人同顾阁老道“老太太想抚养宜姐儿,我想着反正也有奶妈婆子呢,老太太常日寂寞,我们又都粗笨,不能讨老太太欢心。家里是衣食不缺,但老太太竟不能开怀,我想着不如应了老太太,这也是宜姐儿的福气。” 顾阁老是知道老母的一些心事,她心性通透,但是生活经历所致,实在是不能与谭夫人、季氏、凌氏这样出身的人说到一块,所以不论媳妇、孙媳妇,都没有能把得准老太太的心思的。老太太孙女辈的,从前谭夫人严加教导,老太太也不与她相争。如今老太太却想抚养曾孙女,顾阁老没有不允的。 就这样,不到周岁的顾婉宜被抱到了顾老太太的安庆堂,于顾老太太身边长到了十岁方才搬出去,此是后话了。 大概小孩子的忘性大,季氏启程离京,顾婉宜换了个地方,刚开始几天闹了几场,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自己亲自抱着哄,带着睡觉,没多少日子,顾婉宜便十分依赖老太太,只要哭闹,必要老太太抱着方好。老太太又事必躬亲,等闲不要奶妈婆子,连顾阁老都担心母亲身体受不住,劝说老人家不可太劳累。如此等到顾婉宜周岁后,已经活蹦乱跳,长得十分壮实。 等到会走路,会说话后,老太太更是爱得不行,每日里只知道带着曾孙女,离了一会儿都不行。因着顾婉宜,老太太也不时常闹着要回顺义老家过活,人也越发开怀慈爱,谭夫人等人都省心了不少。 且说凌氏进门,与恒四爷新婚燕尔,着实甜蜜。赵氏自来便有长嫂风范,与凌氏也没什么龌龊。唯有杨氏,先是觉得凌氏一开始惺惺作态,如今嫁进来后又摆着高傲姿态,真真令人讨厌。偏生凌氏进门后又不怎么搭理她,杨氏暗地里不免和人抱怨“眼睛长在头顶上,三爷不是太太生的,就这么看不起我,公主都没有她那么大谱。” 三爷斥她道“人家出自名门,自然高傲些,整日里总是说这些干什么,让人听见了像什么?传到太太耳朵里,又是一桩是非。” 杨氏方才罢了,只敢私下与丫头们抱怨几句。 06 丧 凌氏偶然间听到些闲话,也不理会,心里更恶杨氏长舌碎嘴,等闲不与她来往。凌氏进门第二年尚未入秋,诊出有喜,恒四爷已是二十几的人了,自是高兴。谭夫人本对凌氏有些话,如今看在孩子份上,倒也软了心肠。顾家算是有喜事,谭谭家却是传来了丧事,谭家二爷病故了。谭家的人来报丧,谭夫人都有些受不住。谭家人丁不旺,祖上原是侯爵,道谭夫人兄弟这代,已是子爵。这爵位也就是好听而已,自谭老侯爷故去,谭夫人的兄长才干平平,除了承袭了祖上的爵位,不过在朝里担个虚职,谭家每况愈下。谭夫人只有两个侄儿,谭家二爷病故,也连个儿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儿,更兼想到自家兄长白发人送黑发人,谭夫人如何不难受。 谭家不显,且是晚辈,谭家简简单单地将葬礼办了。葬礼过后,谭爵爷也病倒了。谭夫人更是忧心如焚,谭爵爷反倒看得开,同大儿子及谭夫人道“我的身体本就不好,老二兴许是随了我。偏是他倒先走了,唉。。。连个儿子都没有。老大如今也只生了两个儿子,不说什么过继不过继的事了。老大啊。。。” 谭大爷忍着悲痛应道“父亲有何吩咐?” 谭爵爷交代后事一般“你生性宽厚,你媳妇也是个好的。你弟弟去了,留下孤儿寡女,你多照顾着些,你弟妹,我本意是想让她再嫁,她娘家规矩繁多,却是不能容,唉,如今也不要提这事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不然就是逼她去死。好在也生了个丫头,守着丫头长大,她也有个盼头。怕你以后难做,家里的钱财、田地、庄子等我已经做了安排,你姑姑在这里,也做个见证。” 其实谭二爷没有儿子,根本没有分财产一说,是谭爵爷厚道,放心不下失寡的二儿媳妇和孙女,不然谭夫人也不能做见证,分家分产什么的该请族亲做证,还得有公证人才妥,如今不过是将谭爵爷名下的浮财分一些以做孤女寡妇以后的生计。 谭夫人心里难受,却也无法,将谭大奶奶、谭二奶奶都请了来。 谭爵爷已经写了单子,誊抄了三份,一份给谭大爷,一份给谭二奶奶,一份给谭夫人。 儿孙都没什么意见,谭二奶奶见公爹连自己身后事都已安排后,并没有亏待自己母女两,心下稍安。 她不能改嫁,娘家不容不许,她又没有儿子,家产没有她们二房的份,但是谭爵爷依然将钱财先分了一些给她和女儿,她心里不是不感激的。 谭夫人也看了一下单子,谭家的家底她是知道的,这么个分法,自然谭大爷一家拿的大头, 无他,谭大爷以后要继承爵位,祖产、祭田这些东西肯定是谭大爷一家的,这些东西谭爵爷根本没写在单子上,不是二房能要的东西。写在单子上的是给谭二奶奶和女儿的东西,就是三个田庄、两个铺子,还有一些钱财和谭爵爷自己的,孙女的嫁妆五千两谭爵爷也另外写了。 这个单子上没有谭大爷的东西,谭爵爷的意思,这府里以后所有的都是大房的,他自然不另外写了。 给谭大爷单子是为了让他心里有个数。 谭爵爷熬了两三月也去了,谭家又办了一场丧事。谭夫人因着娘家的事,一下子老了许多,幸而赵氏已经能撑起来了。 转眼就到过年了,谭夫人就算是精力不济,也得撑着起来操办。不过今年宫里孝慈太后身体欠安,皇帝都为此去天龙寺祈福,京中人家均停了宴乐,过年的事也轻省许多。老太太、谭夫人等进宫朝贺时孝慈太后也未露面,一众诰命只给孝安太后磕头行礼,领完宴大家各自回府。 连老太太都道“今年进宫大家都不敢说笑了,看来太后的身子是不太好。” 孝慈太后是先帝皇后,孝安太后是皇帝生母。 皇帝幼龄登基,在前几年时孝慈太后还掌过权呢,后来皇帝亲政,梁家坏事,孝慈太后方才深居简出,不过皇帝待孝慈太后仍然很孝顺,有官员为此还特意上奏赞美圣上仁德。 老太太不懂宫里头的事,但是依然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 谭夫人道“皇上亲去祈福,太后娘娘必能康复的。” 老太太看了谭夫人一眼,不说话了。 谭夫人说的套话,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说这种话,老太太深觉无聊,所以她平时不喜欢去外头应酬,她也应酬不过来。 乳母抱着顾婉宜过来,老太太马上逗曾孙女去了,她向来不理会这些事,谭夫人看起来烦恼,她自会找儿子去商量的。 顾婉宜如今会走路了,不爱让人抱着,在老太太怀里呆了一会儿就闹着要出去“去,出去。。。” 顾婉雪等人在外头看着一众哥哥放烟火,顾奕章也跑进来要带妹妹出去。。。孩子们不知事,倒是玩得热热闹闹,顾婉宜看着顾奕承、顾奕章等人玩烟火、抽陀螺,高兴得拍手咯咯笑。 顾尚书回来,看到孙子孙女们玩乐,也没说什么,他还陪着顾婉宜几个孙女玩了一会子躲猫猫的游戏,谭夫人在里头听说后,觉得宫里的问题应该不大。 后来顾尚书发表了对此事的看法,谭夫人就真觉得自己想多了。 “梁家如今已经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头了,孝慈太后就算还有后手,这么多年,该铲除的早被铲除干净了。陛下待孝慈太后至孝,也不愿给史官留下口舌是非,咱们跟着皇帝陛下走就是,家里过节请唱戏都免了,这个时候其他人家也不会有人请,咱们也不用出门了。” 大部分京中的人家都如顾家这般,张家还是照常宴乐,谁家也不能与张家比,这也罢了,还有几家不知道深浅的看到其他人家都安分守己,也不敢造次了。 上元节顾婉宜两周岁生辰没有过成,孝慈皇太后薨了,老太太、谭夫人等人每天都要入宫祭拜举哀,生生闹了一个来月。 顾婉宜是感觉不到这些烦心事,只知道老太太整日整日地不在家,她每日里同姐姐妹妹们玩,天天躲猫猫,玩得也高兴。 虽是国丧,对于他们这些小孩还是没什么影响,该吃的吃,该玩的还是玩,顾奕承、顾奕章等兄弟暂时也不用上学,几个半大小子趁着顾尚书不在,在家里斗鸡斗狗,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让抽空回家的顾大爷碰上,每人挨了几十下板子,躺在床上休养。哥哥们本来每日热热闹闹的,突然一个个趴在床上,顾婉宜很是疑惑了一阵子,还每日去哥哥房里叫哥哥出去玩,顾奕承再不敢顽皮,哄着妹妹在自己屋里踢木球,不让妹妹出去闹腾了。 顾大爷见府里不成样子,三爷、四爷均未做官,便留了三爷、杨氏管家,四爷服侍老太太、谭夫人等前去守灵,凌氏有孕,自留家里安胎。 杨氏初掌家事,也不过是个临时代理,本该事事遵照规矩,她看个摊就成了。偏她为了显示才能,立意推陈出新,弄出种种新花样,家中的仆妇管事娘子哪肯服管束,闹出不少事端,连着几位小爷、小姐房里的事都有所怠慢,凌氏见此,越发看不上杨氏。等老太太、谭夫人、赵氏守灵回来,顾婉雪已经伤风受寒病倒多日了。几岁的小孩子,伤风受寒便是大事,赵氏心疼得不得了,赵大爷亲自请了太医来家,赵氏亲自照看了半个月方康复,随后赵氏收拢家事,听得心腹等人诉说杨氏行径,心里也很恼怒,只不好发出来。 国葬过后,宫里贵妃张氏因侍太后有功,晋为皇贵妃。 皇贵妃为孝安太后侄女,此等喜事,赵氏与谭夫人商量后,也往张家送了一份礼。张家并没有大肆热闹,张家都出了一位太后了,这个皇贵妃对张家来说还真没什么了不得的。就像谭夫人说的“如今中宫无后,宫里原是贵妃品级最高,贵妃执掌宫事多年,且身份高贵,晋为皇贵妃是理所应当之事。”又不是封后,可以加封父兄。张太后为太后,其父追封一等公,这个爵位让大哥张道光袭了,皇贵妃是张太后的二哥张道统的嫡女,张道统尚未封爵,只领了内大臣之职。 张家虽为外戚,但是两个国舅都在朝中出任要职,其子孙均掌兵权,张家已经是京中最显赫的人家了,别说是其他官宦有爵之家,就是一般王府,也比不上。这个皇贵妃,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顾尚书同谭夫人道“朝中先前早有人上奏建议皇上立后,这次贵妃只是晋了位份,张家也好,张太后也好,心里未必高兴。皇上已经说了,周皇后、李皇后先后都病故,只怕是皇上命中克妻,皇上不会再立皇后了。” 谭夫人却道“怎么说也是晋位,若是不高兴,岂不是打皇上的脸,就是太后,虽是皇上亲娘,可也没有为了娘家打自己儿子脸面的。” 07 凌氏谭夫人交锋 皇家的事,顾家也不过是八卦一回。顾婉宜在老太太处听到谭夫人说了给张家送礼的事,她正值好奇的年纪,还奶声奶气地问老太太“什么是皇贵妃呀?” 老太太解释了一通“是住在宫里的娘娘,可漂亮可漂亮了。” 顾婉宜更不懂了,歪着脑袋道“宫里是哪里?” 老太太卡壳了,谭夫人笑着道“宫里就是皇上住的地方啊,宜姐儿,你要记着,皇上是天底下最大最大的人了,他住的地方就叫宫里。” 顾婉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婉雪问道“皇上长什么样子啊?” 谭夫人慈爱地摸摸大孙女的头“祖母也没有见过皇上,等你们祖父回来,你们再问他好不好?” 大人们继续说话,顾婉雪觉得没意思,对着顾婉宜和顾婉如提议道“我们去看小弟弟吧?” 凌氏刚生下了一个儿子,顾婉宜三姐妹去看过一次,都觉得很新奇。 三人便说要去看小弟弟,老太太不同意,上次顾婉宜去看,因为好奇,摸了摸新生儿的手,正巧小孩儿就在那时候哭了,凌家送过来的嬷嬷就有些话,那时老太太就在一边呢,气得不得了,心里对凌氏印象也不好起来,自然也不愿意顾婉宜再去凌氏那,哄着顾婉宜吃甜糕。顾婉宜也就不去了,她其实也不太喜欢小弟弟,上次哭得太大声吓到她了。 顾婉如跟着顾婉宜吃甜糕,玩丢东西,也不去了。顾婉雪气呼呼地自己跑了,嬷嬷丫环们带着,赵氏也没在意。没想到过了一阵子,顾婉雪哭着被乳母抱着回来了。赵氏脸色大变,忙上前抱着女儿问道“这是怎么了?” 顾婉雪抱着娘的脖子抽泣着不说话,乳母不敢说话。赵氏只好先哄好了女儿,再问跟着的丫环,丫环道“大小姐过去看六少爷,嬷嬷说六少爷在睡觉,不让进去,大小姐就说看一看就行,不吵着六少爷,嬷嬷不依,兴许是看不着小少爷,大小姐所以才哭了。” 赵氏听了笑着对女儿道“弟弟睡觉,你下次再去看就是了,哪里值得哭一场的。” 顾婉雪攀着赵氏的脖子道“弟弟没有睡觉,我听见他的声音了。娘,那个嬷嬷拉得我好疼。” 赵氏神色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同老太太、谭夫人道“这丫头哭起来没完,别扰了老太太了,我先带她回去。” 老太太让赵氏回去,随后对谭夫人道“原先杨氏说四奶奶好大的谱,我还以为是杨氏爱说闲话,四奶奶进门,到我这来的少,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不过上次看到凌家的嬷嬷,真是厉害。两家是姻亲,虽然他们家老爷官位高些,也没有这样盛气凌人的,倒气得我不行。原本觉得她出身高贵,脾气自然不一般,也不敢当她是一般孙媳妇看待,可是这般傲慢,如何得了?这哪是过日子?她几个嫂子哪一个我也没嫌,只她这样,就是身份再高我也不喜欢。” 老太太自养了曾孙女后,这两年只顾着养孩子了,基本上也少理会儿媳妇、孙媳妇,这还是难得在谭夫人面前说对孙媳妇的不满,谭夫人没给凌氏辩解,想着是该好好给凌氏紧一紧规矩了,不然,凌氏还以为仗着凌家,就可以不将婆家放在眼里了。 凌氏生完孩子数月后,终于感觉到了这种变化,顾廷恒每日里温习功课,预备着明年的秋闱。谭夫人每日将她拘她在服侍,每日站都得站几个时辰,凌氏是娇养长大的,没有几日就受不了了,又是装病又是说要带孩子死活不肯服软。谭夫人直接让人将孙子抱过来养。凌氏傻了眼,她自认为凌家是书香世家,家事显赫,若不是因为凌阁老想要拉拢顾尚书,她也不会让下嫁。她在闺中时,也是颇具才名,顾家这种家世微薄的,娶了她这样的儿媳妇,本该供着才是。 凌氏不肯受气,凌家有喜事,她正好借口回去,便不回来。 赵氏知道后,问来人“夫人怎么说?” “夫人那边只说知道了,没说什么。” 赵氏便也不理了。且不说谭夫人是婆婆,身份上有天然的有势,就是凌氏的作为,也不是个脑子清楚的。不过让她伺候了几天,就要死要活的了。妯娌里,凌氏的身份是高一些,但也不是公主郡主之类的。从来只有见摆婆婆谱的,没见过媳妇能在婆婆面前摆谱的,凌氏实是料错形势,顾家如今还真不是凌家能随意拿捏的。要说凌氏自觉身份高贵,可二奶奶季氏还是公府小姐呢,季氏却从不自大,比之凌氏会做人许多。 赵氏想着谭夫人和凌氏这番交锋,凌氏绝讨不了好。 没想到顾廷恒倒是与凌氏感情好,见妻子两日不回,还亲去接了。 去了凌家根本没接回人,连凌氏的面也见不到,凌母见了女婿,好好数落了顾廷恒一顿。顾廷恒小时候本就是在凌家家学里读的书,与凌家的人也熟识,找到了凌氏同母胞兄凌六爷。 凌六爷也不愿拆自家母亲和妹妹的台,同顾廷恒道“我这妹子,不敢说是京中百里挑一的人才,可也是屈指可数的。家长里短,本没有对错,你这做丈夫的,原该好生劝导尊母,我们家的女孩儿,可不是嫁过去受罪的。尊母看着和顺,原来却这般刁钻。早知道如此,当初我就应该劝阻父亲,不做这门亲事。” 顾廷恒在凌母处受了半天埋怨,又听凌六爷这般说自己母亲,火气也上来了,他是个孝子,上门来接人是因夫妻情分,却不能忍受凌六爷这个晚辈来评论自己母亲,凌六爷又哪里来的自信,敢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这世上侍奉婆婆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六哥是替五娘委屈,还是五娘自己觉得委屈。五娘自进门前,便知道我父母高堂在世,家里老祖母也在堂,五娘进门后,别说我祖母处,就是我母亲,五娘可曾尽到儿媳妇的责任。别的不敢比,我为最小,我几位嫂子也都是知书识礼的人家出身,每日晨昏定省、侍奉公婆,何曾有半点怠慢,我母亲,我几位嫂嫂均尊敬有加。岳母、六哥要是觉得侍奉婆婆这就委屈五娘了,当初的确不应应这门亲事,该找个六亲死绝的乘龙快婿才是。” 凌六爷被妹婿这顿说,顿时火冒三丈,人仗势,他自觉凌家远远优于顾家,所以才口出狂言,如今被顾廷恒抢白,心里越发觉得要将凌家这气势压下去,以后凌家的人才会对妹子恭敬气。 两人不欢而散,顾廷恒没有接回老婆,回家后躲着不见人。谭夫人让人将他叫了过去,训斥了他一顿,顾廷恒便也不管老母与凌氏的这番纷争,每日用功念书,以备秋闱。 凌氏在凌家住了几日,顾廷恒不再来接,凌母也觉得不安起来,凌氏更是气得落了两次泪。凌阁老见女儿一直不回顾家,方察出不对味来。他每日忙于公事,本来也不关注这些事,大儿子提醒了他,他方知道小女儿在婆家出了事。 凌母百般辩白顾家不知礼数,苛待了凌氏。凌阁老不听这些废话,将女儿叫到眼前道“从小见你聪慧,如今看来竟是蠢笨不堪。你知不知道三从四德,就因为婆母要你侍奉,你就跑回娘家?整个家族的脸都得让你丢尽了。你立即给我回去,跪在你婆母面前求她原谅,她若是不原谅你,凌家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凌母要帮女儿说话,凌阁老直接一句话“你亲自带她回去,同谭夫人致歉。她不懂事,你也护着她,还敢瞒着我。若是女儿不能被顾家所谅解,我们夫妻也不必再见面。” 凌母当场便要倒下,凌氏已经愣住了,凌阁老拂袖而去。 六月刚至,京城就已经热得发烫,太阳就像个巨大的火炉一样烤得哪里都是热烘烘的,人一动就浑身冒汗。顾婉宜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午觉,肚子处盖了薄被。因为太热,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手脚时不时就要掀被子。 顾老太太因为她年纪小,不让用冰,两个嬷嬷一直轮换着给顾婉宜打扇。就是这样,顾婉宜也睡不安稳,只半个时辰就醒了,睡不好就一直有些闹,顾老太太心疼得不行,想着回顺义老家去住段日子,那里依山傍水,比城里凉快得多。 顾老太太想到就要去做,便命安庆堂的人收拾箱笼,等顾尚书、谭夫人来请安的时候便说自己要带着顾婉宜回顺义去避暑。 08 老家 从前顾老太太也常回老家去看看的,顾尚书当然同意,谭夫人一合计,她是一定要在城里守着的,赵氏大房奶奶,也不能走,杨氏顾老太太不喜欢,凌氏还在凌家呆着呢。谭夫人便决定让顾廷恒跟着过去,顺义清静,顺便也能温习功课。周姨娘自告奋勇要跟着一道去,谭夫人没说什么,老太太却同意了,皆因周姨娘除了侍奉老太太,顾婉宜一个小孩儿,周姨娘带着顾婉如一块去,顾婉宜也能有个伴。周姨娘一向守规矩,季氏南下本来想带她一块去做个帮手的,偏她舍不得女儿,宁愿留在京里。顾老太太给了周姨娘这个脸面,谭夫人便也只说了句“好好侍奉老太太、照顾好孩子们。” 周姨娘感激不已,也回去打包收拾。 杨氏见一个小妾都能陪着老太太回顺义,心里又不平起来,她本嫌顺义荒凉,不及城里热闹,也不愿去,但是她在家里本就没什么事,谭夫人不让她陪着老太太去却让周姨娘去,这就涉及脸面的问题了,便也同谭夫人去说要跟着去侍奉老太太。谭夫人知她是个没眼色的,去了别说让老太太开怀了,没有她震着,杨氏气到了老太太该如何。因此便道家里事忙,到时还要她帮赵氏料理,杨氏方才罢了。 赵氏那边顾婉雪知道两个妹妹都去,也闹着要去,赵氏有些为难,她是走不开的,可没有她跟着,她又不放心顾婉雪跟着去顺义住,顾婉雪不管这个,吵着一定要跟着去,赵氏也只能妥协了。 结果定下回顺义老家避暑的人就有:顾老太太带着顾婉宜、顾廷恒、周姨娘带着顾婉如、奶妈们带着顾婉雪。也算是一大拨人了。 顾三爷带着人提前过去收拾清理,顾家原本是顺义普通的农户,顾尚书两兄弟官渐渐做大之后,这“祖宅”的规模也渐渐大起来,平时只留了几家奴仆看护。顾三爷过去一为收拾,二来也是安排看家护院的人手。 顾老太太要带着孙女们回顺义避暑,凌大奶奶知道后同凌大爷道“太太都病倒了,按说我们就不该再管小妹的事,可是如今顾家老太太都要起行回顺义了,小妹还是顾家的人吧?也不说回去。说是为了照顾太太,这里头的咱们谁不知道。一直这样僵着,等那边老太太回去了,小姑也不露面,我看顾家到时根本不愿再认小妹了。不然你看太太病了,派了上顾家说去,顾家也没个人上门。太太是满心替小妹打算,可如今是咱们没理,顾家如今也不是那随意拿捏的人家。我只怕太太妹妹这样一意孤行,到时不可收场,丢人丢面不说,还要连累家族子孙。” 凌氏要和离还是被休根本不关凌大奶奶的事,她只担心连累了她的子女。 凌大爷也深恨继母和妹妹不懂事,他直接去见凌氏道“你家老太太说要起行回顺义了,你是孙媳妇,很该回去侍奉,同去顺义也好,在家里帮着你婆婆也好,这方是为妇之道。你也别担心太太,有你大嫂她们,媳妇侍奉婆婆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一直流连家里,别人只会说你大嫂她们不贤惠不孝顺,你也得为了你大嫂她们着想。” 凌氏反驳道“娘病了,正该我尽孝的时候,我是亲生女儿,再没有舍了亲娘去侍奉别人的道理。何况那边老太太又不是有什么不好,不过是出门避暑玩乐,我回不回去有什么要紧。” 凌大爷怒道“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哪有人一直呆在娘家一直不回去的,这京里的人都在看咱们两家的笑话呢,你还在这里赌气。你刚才那话传出去,以后你嫂子侄女们还如何出门。” 凌氏不肯回去,凌大爷愁得不成,偏偏凌母越发装病重,凌母并非凌大爷亲母,凌大爷更加说不得逼不得。但是这种事多拖一天,就越麻烦。外头已经沸沸扬扬了,好多亲近人家都来探问,凌母继续躺着,凌大奶奶等人疲于应对,几个妯娌就有意见了,她们嫁过来凌家做媳妇,谁不是三从四德、规规矩矩,偏偏凌氏就因为这个跑回娘家,弄得全家都下不了台了。 顾家安庆堂里,顾婉宜乖乖地站在炕上让老太太穿衣裳,婆子们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就算只是去避暑,随身的东西也都得带上,连顾婉宜常用的马桶老太太都叫人带上了,生怕她到了陌生地方不习惯。顾婉宜第一次出门,又好奇又困惑,她还不到三岁,话说得还不是太利索,但是大人们说话她都懂的。老太太告诉她她们要去老家住,老家比这里凉快,又有很多好玩的。老太太跟她说了很多村里头的事,像村东头有口井,还有一棵大槐树,到春天的时候,老太太就用槐花和玉米面蒸,祖父和叔祖父半大小子可以吃一大盆。。。绕的顾婉宜以为蒸槐花是个极好吃的东西,闹着也要吃,让顾尚书听见了,还抱着顾婉宜回忆了半天小时候的日子。 顾婉宜穿好衣裳,老太太亲了亲她肉肉的小手“妞妞真乖。” 顾婉宜兴奋地指画着外面,示意着出去。 老太太抱她在怀里笑道“今天咱们要出门,去老家。太奶奶前几天和你说过的,记得吗?” 顾奕承两兄弟跑进来,两兄弟手里都拿着给妹妹在外头买的小玩意。 顾婉宜见了两哥哥,高兴地伸手讨抱。顾奕承便背着妹妹在屋子里转圈,顾婉宜高兴地哇哇叫,大哥背完了就轮到二哥背,顾奕章的小身板背起肉呼呼的顾婉宜,让人看着都担心得不得了,两兄妹却乐意得很,婆子们没办法,只得在一旁护着。 玩了一圈,老太太让三兄妹停下,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老太太要起行了。 顾尚书特意请了几日假,打算亲自送老太太回顺义。顾奕连、顾奕章等兄弟羡慕地看着姐妹们上了马车,顾婉宜还伸手要两个哥哥“哥哥、、、哥哥。” 老太太哄着她道“哥哥不去,哥哥要念书。” 顾尚书亲自送老娘回顺义,动静不小,顾尚书不少门生、下属家都派人来问候,亲戚朋友家也有人来的,季国公府的人还送来了践行礼,老太太亲自见了,还让回了话,多谢季国公夫人、、、林林种种闹了小半天,顾家一行人才出了内城。 顾婉宜头一次出远门,看到什么都新鲜,趴在车窗沿边一直看着广阔的蓝天,路上的花花草草,鸟儿,累了就窝在老太太怀里沉沉地睡觉。 顺义离内城近两百里,赶在太阳落山前,顾家一行人赶到了邻近县城,住进了栈。顾尚书没有惊动当地官员,吩咐家下人安守本分,不得生事。顾家一行人住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赶路,近中午才进顺义地界,顾家老家是李桥镇堡子村,京郊村镇,道路什么的倒也宽阔,不算偏僻。顾家这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进村,引得不少村民来看。顾廷逊带着仆人迎接,顾尚书带着儿子们自村口就下了马车,同村里的老人家打招呼寒暄,堡子村出了顾尚书这样的大官,沾了不少光,村民的日子过得也不差。不少老人家都认识顾尚书,纷纷上来说话。顾老太太坐不住了,她年纪大了,也不管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带着顾婉宜也下了马车,周姨娘那边知道了,吩咐奶妈将顾婉如带下车去同顾婉宜一处,她自己将早就准备好的帷帽带上,由婆子领着跟在老太太一行人后面,顾婉雪乳母也赶紧带着顾婉雪下车,主子们都下了车,跟车的丫鬟婆子们哪还敢坐在车上。结果村东头就乌泱泱一片人,村里人又贪新鲜,成群结队的来看热闹,顾尚书见不像样子,同里正和村里几位老人家寒暄了一会儿,便道罪,扶着老太太进了“祖宅”。 顾婉宜难得见到这许多不一样的人,府里的人都是干干净净的,能到她面前的就算是奴仆也是有体面的,怎么着也不会像这村里人似的,穿着短褂,露着膀子。顾婉雪嘀嘀咕咕地同两个妹妹道“他们不好好穿衣服。”又“鞋子也是黑黑的”。 顾尚书此番是为了送老母,也就是在这里呆上一两天,不过他看这里村民热情的样子,一是担心老太太等人住在这里被惊扰;二是担心有好事之人兴风作浪,到时惹出麻烦。便把顾廷恒嘱咐了一番。他领着儿子们于第二日宴请了里正和族里的几位老人家,之后便回了京城。 09 入阁 顾尚书走之后顾宅只有读书的顾廷恒和带着孙女儿的老太太,顾廷恒紧着读书,也不见外人,再加上顾家将京里那套谨守门户搬出来,奴仆们都摆出谱来,渐渐的也没什么人敢乱上门了。 顾老太太跟着富贵多年,在老家也没多少亲近的人了,一时也不觉得如何。加上她带着一群曾孙女,每日里也不寂寞。 李桥镇依山傍水,气候宜人,顾婉宜几个小女孩每日里就是玩耍,有时候老太太来了兴致,也会带她们出去乡间走走看看。这时做活的人便都远远地看着,她们由一众奴仆簇拥着,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顾婉宜等三人如今还小着,尚没有什么“千金小姐”的意识,第一次来乡下,什么都好奇得很,牛羊狗鸡鸭兔,见到什么都能停下来看半天,外头的世界又鲜活又多彩,顾婉宜每日都闹着要出去。 谭夫人等不在,嬷嬷乳母等人都没有底气,不敢深管,老太太纵着,三个小姑娘就都玩上了天,倒是有人到周姨娘面前说道“二姐儿每天这样出去疯玩,实在不像个千金小姐的样子。上次还和村里的小孩去玩泥巴了,这实在不成体统,二姐儿是姨娘生的,奶奶又在南边,姨娘该管好二姐儿才是。” 这人是顾婉如的乳母,周姨娘倒是没有给她没脸,只道“姐儿才多大,出去玩玩也是正常的。再说了,老太太高兴喜欢,这比什么都重要。” “老太太哪里会管这些,姨娘该心里有数才是,咱们姐儿身份上本就差了一些,更万万不能落了下等去。” 周姨娘脸色转黑,心里厌恶这乳母眼高手低,顾婉如如今才三四岁,身边有这么个人,久而久之地难免不会影响到她。 周姨娘之后开始不动声色隔离乳母及顾婉如,母女天性,顾婉如同周姨娘自然更亲近,乳母就被冷落在一旁了。 这日,顾婉如牵着顾婉宜回来,周姨娘喜欢得不得了,蹲下身招呼道“三姐儿过来玩啦” 顾婉宜奶声奶气叫了声“姨娘。“ “诶,三姐儿想吃什么不?” 顾婉宜奶声奶气地道“绿豆糕。” 周姨娘做的一手好糕点,一大早就亲自备好一大盘绿豆糕等女儿带着顾婉宜来。 听了就笑着牵了顾婉宜和顾婉如的手进屋。 “姨娘一会儿给你拿绿豆糕吃。” 周姨娘亲自伺候两个小的洗手、坐好。 然后才将绿豆糕端出来,两人太小筷子也用不熟练,周姨娘干脆让两人抓在手上吃。 顾婉宜和顾婉如一人抓了一个,埋头苦吃,时不时对面抬起头来嘻嘻地笑。。 两人各吃了两个,周姨娘不让她们继续吃了,带着她们院子里玩投壶。 顾婉宜玩得很高兴,此后倒是常常上周姨娘处和顾婉如玩耍,老太太怜她没有母亲在身边,也不阻拦。 顾廷恒自到顺义后,一心扎到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虽心里依然有点记挂凌氏,但因在凌母和凌兄处受了气,心里对凌氏也有了迁怒,故此也不愿再理这事了,安心读书以备来年秋闱。 过了一个来月,谭夫人派人来给老太太请安,道凌氏已回顾家。 老太太没有过问。 倒是顾廷恒让来人过去问了一番话,知是凌氏自行回来的,如今在家里服侍婆母,十分恭敬。 凌氏自行回顾家,那便是得放下身段了,于凌氏而言,自然是十万分的难受,若是顾廷恒提出来接她至顺义照顾自己,凌氏就能松快些,但是顾廷恒却不想这么做,姑且不说如此会落了谭夫人的面子,凌氏也不能见容于顾老太太,过来后只怕也要惹得顾老太太不高兴。 凌氏也没派个人来见他,可见心里还存在怨愤,顾廷恒便丢开凌氏,不再过问了。 其实谭夫人并没有为难凌氏,没有仗着婆婆的身份磋磨她,只不过待她冷淡了许多,又见凌氏自回来后也使人问候在老家的夫君,只知道端着架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侍奉在自己身边,谭夫人深悔当初不该结这门亲事,如今只能暗自打压凌氏,务必得将她性子扭转过来。 7月中元节前顾廷峥从南边来信,吕姨娘又生下一子,请求顾尚书给孩子取个名字。 身处李桥镇的顾老太太最后知道顾尚书给这个孙子取了顾奕续这个名字。抱着顾婉宜问道“这个吕姨娘生了几个了?” 来请安的谭夫人亲信的嬷嬷,回道“三个了,前头是琛哥儿和莹姐儿。” 顾老太太摸了摸顾婉宜稀疏的头发,方才又道“这一个接一个的,生的倒是勤。” 嬷嬷赔笑道“二爷子嗣旺盛。” 顾老太太道“旺盛是旺盛了,不过光多也没用,还是得好生教导才是。” 顾老太太让身边人随便找样东西,算是给新出世的续哥儿的。 八月的时候三房的姨娘生下了一个闺女,大房有一个通房丫头也怀了喜,赵氏提了她为姨娘。 随后南边来信季氏再度有喜,顾家子嗣运一下子旺了起来。 其他人倒罢了,季氏有孕,顾老太太倒是刻意同顾婉宜说了,可惜顾婉宜还小,还不懂得什么。老太太免不得心里有些不安,同身边人道“妞妞从小没见过季氏,季氏来信也不提将妞妞接过去,孩子还这么小,她就心里不记挂?” 季氏平常就是来信,也是提两个儿子居多,有时候最多顺道问一句顾婉宜。 身边人同老太太道”二奶奶如今有了身子,顾不上也是有的,再说老太太待三姐儿这样好,二奶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若接了去南边,老太太可舍得?” 顾老太太是舍不得,可是当娘的不记挂孩子,老太太又替孩子委屈。 顾廷恒这次京城的时候终于再次见到了凌氏,凌氏整个人瘦了许多,再无从前明艳娇媚之色。 两人再见顾廷恒却不知道说什么了,凌氏有板有眼地伺候丈夫,但是也不说话,偶尔一两句也是死板板的,顾廷恒和她呆在一起就觉得难受,便每日出去找同窗喝酒。 等到过了十来日,谭夫人便让他又回了顺义,备考秋闱。 顾廷恒潜心苦读,来年果然乡试得中,之后一鼓作气,闯过会试、殿试,取了进士,名次虽不甚高,但顾尚书已是喜出望外。 顾家曾出过两个探花,顾廷恒取中进士也算不得多大的事,顾廷恒最后进了翰林院去历练。 这一年入秋,与大丹交界的柔然集结几个部落的兵力,于边境兴兵挑衅,并攻下了廖州。皇帝指派张重散为大将军前往边境支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顾尚书身为户部尚书,因着这战事,在衙门里耗了大半个月,连换洗的衣服都是小厮回来取的。 战事拖了几个月,直至入冬,张重散将廖州夺回,天气寒冷,双方暂时歇战,签了和书。 张重散带兵回朝,封了男爵。顾家的贺礼送上门才没过十来天,张重散之妻亡故了。赵氏还不可置信“没听说这个钟氏有什么病啊,而且先前赴宴的时候也见过她,人也好好的,怎么好端端地就亡故了?” 谭夫人淡淡道“兴许是有什么急症吧。你亲自过去尽个礼吧。钟氏是晚辈,她这葬礼只怕不会大办,到时候看看其他人家如何咱们也如何就是了。” 没想到谭夫人这次却说错了,钟氏的葬礼极其隆重奢华,排场盛大,京中凡是数得上的人家,没有不表心意的。顾家无法,于出殡当日,也在路边设了路祭,张重散亲自回礼。 张家反其道为儿媳妇大办葬礼,张重散情深义重亲自送亡妻出殡,钟氏的一生看起来似是无限荣华和圆满。 文康二十四年,顾培生入阁,升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傅。 皇上终于立太子了,二皇子,先周皇后所出,被册封为皇太子,年十三。 10 皇太子 升官了,又做了太子的老师,顾培生每日下朝回来却闷在书房里,并未见春风满面,谭夫人推了好多送礼的人,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顾培生闭关了十来天没有动静,老太太见儿子许久不来请安,免不了让人来问话,顾培生方才去顾老太太的院里请安。 刚进院子,顾婉宜远远地迈着小短腿跑来迎接“祖父。。。祖父。。。” 走到顾阁老身下,被顾阁老一把抱起亲了两口,逗得顾婉宜咯咯直笑。 “想祖父了吗?” 顾婉宜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想了,我好想好想祖父,祖父好久都没有来看我啦。老祖宗也想祖父,天天都说祖父小时候的事给我听。祖父,快点进去,有甜甜汤喝,可好喝了。” 顾阁老刮了刮孙女的脸“难怪我的宜姐儿嘴巴这么甜,是不是喝了好多甜甜汤?” 顾婉宜捂着嘴,大力地摇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就喝了一碗,祖父来我就跑出来了。老祖宗说今天我今天可以喝两碗的。” 老祖宗担心她吃了零嘴不吃饭,平日的零嘴甜食都是严格控制的,今天的甜甜汤是因为她这些日子乖巧,老祖宗允她喝的。 顾阁老见到孙女,暂且将朝中的烦心事抛下,抱着孙女进了屋,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正在给顾婉宜做鞋袜,顾阁老看了笑道“娘有了宜姐儿,连儿子都放到一边的,如今做鞋袜也只做宜姐儿的了。” 老太太听了嗔道“你还稀罕我做的鞋袜?你做了大官,自有好的绣娘丫头来做这些,从前不过是我闲着没事给你做,委屈了你穿着。” 顾阁老听了叫屈“娘可真是冤枉我。娘的手艺,从前咱们村十里八方谁不知道,若没有娘的这门手艺,我和二弟如何读书?娘做的鞋袜,我穿着最舒服,走路最稳当呢。” 顾老太太满足地笑着道“那我再给你做一两双。” 顾阁老点头道“多谢娘。” 非是顾阁老不孝顺老母,而是顾老太太的生活,因儿子当了大官之后翻天覆地,事是好事,可老太太一辈子操劳惯了,在家里和媳妇、孙媳妇又说不到一块去,反而更寂寞孤独了,若是还想着给子孙做鞋袜这种事,到底还是个寄托,将宜姐儿放在顾老太太这里养,也是这个意思。 顾婉宜喝完了另一碗甜甜汤,跑过来伸手要顾阁老抱。 顾阁老将她抱到膝上坐着,顾婉宜奶声奶气道“老祖宗不做针线了,做针线累” 顾阁老欣慰“宜姐儿也知道心疼老祖宗罗,真是乖” 顾老太太逗她道“那宜姐儿穿什么?” 顾婉宜吭哧吭哧的翻下身子,去到顾老太太那里踮脚扯着老太太的袖子道“让小麦姐姐做嘛,小麦姐姐眼睛好,老祖宗太累了,不做了。。。” 顾老太太忙停了手里的针线,丫头将东西拿下去,老太太吃力将曾孙女抱起来哄道“乖,老祖宗不累,老祖宗给咱们的宜姐儿做好好看的鞋子。” 顾阁老也趁机道“看看咱们宜姐儿,多懂事。娘,这些活儿你就交给丫头们婆子做就好了,费眼神不说,儿子也心疼,一年里随便做一两双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让顾老太太笑了“既心疼我,还要那一两双做什么?” 顾阁老自然将老娘哄得眉开眼笑,就是顾婉宜也极为开心。顾婉宜不明白为什么老祖宗屋子里的姐姐、嬷嬷们都怕祖父,哥哥姐姐们也不敢亲近祖父,明明祖父很和蔼很好玩啊。顾婉宜不知道的是因为她住在老祖宗这里,见顾阁老的次数比其他兄弟姐妹多好多。 因太久没来见老太太了,顾阁老干脆在这里陪着用了晚膳,谭夫人、赵氏、凌氏等赶着来伺候,平日里老太太不喜这么多人往她这里挤着,谭夫人等晨昏定省都是走走过场的,更不用说伺候用膳了,老太太不习惯。但是顾阁老今天在这里,谭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在丈夫面前失礼的。 老太太只想和儿子清清静静吃顿饭,结果又招来这么多人伺候,幸好顾培生懂得逗趣,又有顾婉宜这个心肝宝贝,气氛倒也算好。 用完膳,老太太本来她是想同儿子多说说话的,看着这一大帮人,也没有留的心思了,打发他们回去。 顾阁老安慰老太太道“这些日子朝上总有许多的事,不能时时来看望娘,等过些日子闲下来,儿子再好好陪陪您。” 老太太摆摆手道“你忙你的事,娘这里不要紧。你官做得越大,事就越多,要知道保重自己个,朝上的那些事我也不懂,但是事肯定是永远也做不完的,你别操心太过了,我看你这些日子都憔悴许多。” 顾阁老笑道“儿子是不是老了?以后同老太太出去,人家不说我是老太太的儿子,倒说我是老太太的哥哥弟弟了。” 老太太笑着虚打了儿子一下。 “又逗我老婆子开心。行了,你们去吧,该忙的事就忙去,我呀享儿孙福就够了。” 顾婉宜从矮塌上跳下来,急忙忙穿鞋。 “我送祖父祖母出去。” 顾阁老抱着她走到院门,方才将她交给乳母。 顾婉宜恋恋不舍地扯着顾阁老的袖子半天才松开,小样子逗乐了顾尚书。 “宜姐儿好好地陪着曾祖母,祖父过阵子闲了再和你玩。” 顾婉宜重重了点了点头“嗯,祖父要快点忙完。”,挥挥手目送顾阁老等人离去。 顾阁老没能很快的兑现对孙女的承诺,身为太子的师傅,顾阁老不得不时常出入东宫,之前顾阁老与太子并未多有接触,如今只能尽快熟悉起来。太子年轻却精力旺盛,偶有些贪玩胡闹,但顾阁老平日平和可亲,并不古板,太子对顾阁老也算敬服尊重,除了课业上,其他如世事朝事也常请教顾阁老,过了些日子,待顾阁老越发亲厚,顾阁老却对太子道“老臣奉旨教导殿下,乃是君意,君礼臣忠,老臣自当竭尽全力教导殿下,方不负君恩。陛下对殿下爱护,殿下身为储君,与陛下于私是父子,于公却仍是君臣,殿下该当想想这君臣之道有何不同?” 太子便想请问,顾阁老不答“这个问题老臣不能回答,老臣不是殿下,殿下亦不是老臣。老臣作为陛下的臣子,尽的君臣之道与殿下尽的君臣之道是不一样的。君以君道,臣以臣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尽其道,方能长久。殿下聪慧,且尚年轻,以后自然能明白老臣的这些话。” 太子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皇上忽然赏赐顾阁老,夸他教导太子有功。太后随即也赏赐了顾阁老,皇帝提醒太子也该当赏赐顾阁老。 太子道“儿臣一切均是父皇所给,顾阁老也是父皇给儿子的恩典,儿子跟顾阁老这些日子,学到了许多东西,顾阁老果真如父皇所说的学识渊博,父皇对儿臣的爱护之心,儿臣感激涕零。” 皇帝笑道“顾卿别的都好,就是有时候过分谨慎,如今倒将这教给你了。咱们父子之间,何须如此。” 太子道“这倒不是顾阁老教的儿臣,而是儿臣年岁渐长,又常读些史书,如今也能明白些道理了。” 皇帝点点头“既然这样你也挑几样东西赐给顾卿,方不负他教导一番。另外你的骑射功夫也学了个皮毛,太后同我提起也该让你学学些用兵打仗的事,张重散领兵打仗都还不错,还是太后母家,是你的表舅,每隔五日他也会入宫教导你,你也要好好同他学学这行军打仗的事。” 太子忙应下。之后张重散也常入宫,太子有时候还随他前往京郊大营看他练兵。 这日从京郊大营返回宫中时,因时辰尚早,太子想起顾阁老今日,自己这些日子好似冷落了顾阁老,便决定往顾家走一趟,顾家门房见一行人没有帖子,口称是顾阁老古旧门生,哪里肯进去通报。但是来人阵仗不小,京中卧虎藏龙甚多,也不敢怠慢,正犹豫不决时,有一个机灵些的门房拿来一个白帖给太子侍从,太子写上,门房递了进去。 11 拜访 顾阁老见到帖子,大吃一惊。太子以学生的身份来拜访,若兴师动众又容易引起危险。顾阁老并未亲自出门迎接,只让长子引着太子进了书房,上茶之后,顾阁老连长子都轰走了,方才行礼参拜。 太子扶起他,不好意思道“学生不请自来,太傅千万不要恼我。” 顾阁老笑道“殿下驾临,蓬荜生辉。” 太子经常被张重散带往张家,太后也常常要太子与张家亲近,还以为自己来臣下家都会高兴,现在却感觉到了顾阁老的为难,有些尴尬,但是来都来了,只能随意向顾阁老请教了些课业上的事,说了一小,太子正想找机会告辞。从书房屏风后走出来一个圆脸的小女孩,脸红扑扑的似红苹果,头发微乱,神情迷茫地看着太子,还用手揉了揉眼睛,又瞪大眼睛盯着太子。屋里两个太子的护卫也有些惊奇,握紧刀把也不知道如何才好。 顾阁老见太子神情不对,回头去看,方才想起刚才孙女还睡在里头,自己因太子忽然上门,慌忙中竟将这个给忘了。 他今日休沐,过去看望老太太,因为顾婉宜开始跟着先生念书了,缠着要他听她背书,他便将孙女带到书房来,打算好好教她,孙女最后困了直接让她在书房睡了,自己起了兴致画画,谁知道太子忽然跑来了。 顾婉宜注意到佩刀的护卫时有些害怕,吸了吸手指,蹬蹬蹬地跑去抱住顾阁老,小小地头贴着祖父的腿软糯糯地叫着“祖父。” 顾阁老的心都化了,笑着抱起她,同太子解释道“这是老臣的孙女,今日本在这里念书的,老臣一时忘记将她送回去,惊扰了殿下。” 这粉雕玉琢的女孩一出来,太子就觉得没那么尴尬了,摆摆手道“算不得什么惊扰,要是惊扰,是我惊扰了她才对。” 还逗顾婉宜,问她叫什么。 顾婉宜见祖父和这少年十分和煦,便也乖乖地答,打量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太子。比大哥哥高一些些,长得很好看,顾婉宜朝他露出了笑容。 孙女太小,哪里能理解此人身份的尊贵,顾阁老将孙女的头扭过来几回,孙女还是再转过去打量这个生人。 顾阁老让她叫他“殿下。” 顾婉宜想这应该是他的名字,名字一点儿也不好叫。 太子逗着她让她叫哥哥,她竟乖乖地叫了,家里还有亲戚家这么大的男孩子她都是叫“哥哥。”的。 顾阁老吓得不轻,赶紧叫人进来将孙女抱回去给老太太。 太子忙从身上摘了自己佩戴的一个玉佩递给顾婉宜。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顾阁老忙要阻止,太子解释道“我第一次见孙小姐,喜欢得紧,这不过是件寻常的东西,太傅不要推辞。” 顾阁老见这玉佩的确是常物,顾婉宜也已经用手抓着玉佩玩上了,无奈赶紧将这小祖宗让人送去老祖宗那里。顾婉宜走的时候还知道朝这位“哥哥”挥手道别。顾婉宜走后,顾阁老陪着太子再次讨论“课业”起来,没一小会儿,太子赶紧提出告辞了。 顾婉宜回来,手里拿着玉佩,说是书房里的哥哥送的,老太太也不在意,命人收起来, 没想到后来顾阁老问起这玉佩的事,老太太方才奇道“宜姐儿说是哥哥给的,是哪家的孩子,来的时候碰上宜姐儿了?” 顾阁老细细地端详着玉佩,是一枚雕虎头的羊脂白玉,太子属虎。 这个自然不适合女孩子,老太太等顾婉宜玩够了,就让人收起来,不是顾阁老问起,老太太还真没当一回事。 顾婉宜再见到这枚玉佩,又想起当日的事,同老太太道“我去祖父那里,是外面来的哥哥给我的。哥哥长得好看,还有两个人,老祖宗,这个是我的。” 老太太哄她道“当然是你的了” 顾婉宜重重的点了点头,顾阁老将玉佩给了孙女,叮嘱道“要好好收着。” 顾婉宜点了点头“嗯。” 然后转头找嬷嬷“我要戴着。” 顾阁老道“这个女孩子不适合戴在身上,收在箱子里好不好。” 顾婉宜听祖父的话,也不说戴身上了,嬷嬷将玉佩用帕子包好,收了起来。 等顾婉宜下去之后,顾老太太方才再细细问题给曾孙女玉佩的人是谁,为何顾阁老如此重视。顾老太太心里清楚,若是一般二般的人,顾阁老哪会这般郑重其事。 顾阁老同母亲说是当今太子,顾老太太吓了一跳“这皇帝的儿子上咱们家来干嘛?” “太子许是一时兴起,不过来玩玩看看,娘你别害怕,儿子如今是太子太傅,也就是太子的老师,太子不过是想礼贤下士而已。” 老太太听懂了太子老师这个意思,想想颇为自豪,儿子能做太子的老师了,老太太当然自豪了。其实这太子的老师其实也多得很,几个阁老中就有三个教导着太子,不过太子更喜欢顾阁老些。 “宜姐儿那里的玉佩不就是太子给的了?宜姐儿就是好福气,不但见了太子,太子还赏她东西了。” 顾阁老笑道“太子当日哪想到会碰上宜姐儿,当时匆忙,就随便从身上扯了块玉佩给她。” 顾老太太欢喜道“不管怎么着,这可是天家的东西,阿弥陀佛,我得给她好好收起来,不是,是不是要供起来才好。” 这话直接把顾阁老吓了一跳,老太太心思简单,没准真会将这东西供起来。 “太子出宫不想让人知道,娘你将这东西供起来,人家不都知道这事了,就连廷书我都没和他说清楚,娘你也不要和人说,免得大家都来问,烦都烦死了。” 老太太搞不清楚太子出宫有什么,但是儿子的话她向来是听的,便答应道“那我不跟别人说,东西是宜姐儿的,留给宜姐儿。” 太子上家里来的事顾阁老与谭夫人和顾廷书也说了一遍,目的也是为了让这两人管好家里人不要出去乱说,尤其当日门房一些下人,不管太子到顾家的消息能不能瞒住,反正顾家里面不能出现泄漏太子行踪之事的人。 太子之后倒是没怎么抽风经常上门了,都是去张家的多,那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太子亲戚。 八月,张重散续娶宛平陈氏女,宫里太后、皇帝大量的赏赐送完张家。 宛平陈氏是大族,张重散续娶的陈氏女是季国公夫人娘家的族侄女,季国公夫人上门来看望外孙、外孙女的时候说起这个族侄女道“这个姑娘我倒是有些印象,她的父亲曾在西北做过巡抚,去年我回宛平,见了一些族里的人,这个姑娘十分出挑,比起她家夫人所出的姐妹也不差什么了,长得似她生母,美貌无双,当然更难得的是年纪虽小,待人接物都十分妥当。” 谭夫人听了道“能配侯爷,这个姑娘肯定是万里挑一的好了。” 赵氏道“以后这位姑娘嫁进京中,国公夫人倒是引着咱们也见识见识这位侯夫人。” 季国公夫人摆手笑道“虽是同族,但是宛平陈氏多少人呢,若不是这姑娘太出挑,我也不认识呢。况且这位姑娘要嫁的人又是张侯爷,可不敢说她是我族侄女,如何还能引你们去见呢。” 听季国公夫人这么一说,谭夫人便道“我说这位姑娘怎么这么好福气,听您这么一说,这样的出挑,有这个福气也是应当的。以后咱们自然有机会见到这位侯夫人的。” 宛平陈氏说是响当当,但是这位姑娘身份恐怕不怎么上得了台面,能捞到这样的婚事,自然是因为年轻美貌,张重散已经快四十了,这位姑娘才十六岁。 帮忙找个宫里出来的嬷嬷送去浙江,好好教导女孩儿们。 12 机锋 季家是老牌世家,这些门道最是清楚,请个宫里嬷嬷是没什么难的,季国公夫人纳闷的为什么季清澂提出这请求,这实在不合常理,顾家是科举出身,不像季家是勋贵,需要女孩儿学些宫里头的规矩,以备应选。而且季清澂在浙江就是就是两个女孩,她自己后面生的顾婉锦和吕姨娘前头生的顾婉莹,这两个人才多大,至于现在就要请嬷嬷,顾婉锦甚至才六岁,能懂什么,顾婉莹倒是大一些,季国公夫人心里责怪女儿外头的日子真是越过越糊涂了。就是季家的女孩,也都是上了十岁,才开始学一些这里头的规矩。难道是因为顾家顾老太爷入阁又做了太子太傅了,顾廷峥和季清澂起了什么想头了。 季国公暗骂了句糊涂,写信回去说两个女孩儿还小,暂且不着急,宫里出来的好的不易找,差的怕耽误了孩子,且得慢慢寻访着。 季清澂哪里不明白亲娘的敲打之意,也不知道吕姨娘怎么撺掇的顾廷峥,顾廷峥非要请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来教导顾婉莹,她不敢不从,不过如今亲娘这样说,她对丈夫也有了交代。 顾廷峥知道后没说什么,却写信给谭夫人,说了同样的请求。 谭夫人写好回信,想起孙女好久没送信过来给自己了,让丫头却问顾婉宜可有信写过去给父母,丫头去问回来说没有。顾婉宜自从开始念书认字后,每月定期写一封信交给谭夫人,希望京中每次与顾廷峥、季氏通信的时候能顺便将自己的信带过去,从刚识字时候歪歪斜斜的字迹到慢慢能条理通顺,但是总不见顾廷峥或是季氏回信,给谭夫人和顾阁老的回信也不从提及一句,慢慢地顾婉宜便也不再写了,免得麻烦家里大人。 谭夫人让人将信送出去,信里说季国公夫人已在寻访了,姑娘们年纪还小,不急,若是担心姑娘们的规矩,可送姑娘们回京,她亲自教导孙女,如此可该放心了。 顾廷峥没想到季国公夫人已经提前与谭夫人说了这事,如今被亲娘一通误会,竟不好再强求要这嬷嬷的事了,同吕姨娘说了一声,暂且不必提这事了。 吕姨娘抱着女儿不平道“你有心上进,却不想没人为你筹谋,娘身份低微,也不能帮你,我儿怎么这般命苦。” 顾婉莹知道此事不行,失落道“算了,姨娘不要再和爹爹提这事了,免得惹恼了爹爹。我又不是太太生的,太太焉肯为我费心,我只以为太太能为妹妹考虑,到时我也能顺便沾沾光。” 吕姨娘不屑道“你妹妹才智、相貌怎能与你相比,她性子还刁钻,太太只知道一味宠她,也不知道要她上进,以后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顾婉莹心知嫡庶有别,就算顾婉锦如何不成器,自己如今也是不能与她相比,幸好顾廷峥很宠爱她和吕氏,季氏方才不敢轻看。但是,京中府里的那些人,顾阁老、谭夫人等,恐怕根本不记得有自己这么一个人。不过不要紧,如今她在爹爹身边,得了爹爹的喜爱,比什么都强,以后回京中,再讨那些人欢心就是了,没什么难的。 季氏自然不知道顾廷峥为了这事去问谭夫人的事,只以为顾廷峥因请不了嬷嬷而不悦,想着再过两三年,顾婉锦的年岁正合适,到时候再请嬷嬷,丈夫到时候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临近年尾,谭夫人、赵氏等带着顾婉宜一众女孩儿在老祖宗屋里谈话取乐,赶巧浙江送年礼回来的人今日进门了,来报时顾老太太想着顾婉宜,便同谭夫人道“让他们人进来,我要问问峥儿在外头如何了,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连家也没回几趟。” 赵氏忙吩咐下去,打发回来的婆子收拾体面了过再过来。 过来答话的是两个婆子,一个是季氏的乳母王嬷嬷,另外一个原来是顾廷峥的丫头,后来嫁给了一个管事,一家子跟着顾廷峥外出做官,人称尤二娘。 两人都是顾廷峥和季氏身边有身份的人,在这么多主子和小主子面前也并不拘谨。 恭恭敬敬地给顾老太太、谭夫人磕了头,起来后侍立在一旁,等着主子问话。 顾婉宜仔细端详了自己父母身边的这两个婆子,王嬷嬷人看着严肃些,相比起来尤二娘就更面和些。 她从记事起顾廷峥季氏就只回京两次,她只见过父母两面,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与父母相处过。到底是自己的亲身父母,心里还是想着的,如今见了他们身边的奴仆,心里不禁想着他们是何样子。 顾老太太问了顾廷峥、季氏的境况,王嬷嬷道:二爷二奶奶都很好,二爷二奶奶心里一直记挂着老太太、太太并小爷小姐们。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指着顾婉宜两人道“知道他们在外头也记挂着家里,这是宜姐儿和如姐儿,承哥儿和章哥儿到时候你们也去见见,到时候回去也与他们说道说道。” 王嬷嬷听了这话,忙走至顾婉宜、顾婉如面前,拉着二人的手道“两位姐儿都长得这般大了,奶奶在外头心里真是没一刻不想着的,如今老奴见了,回去与奶奶说,老太太、太太将两位姐儿养得这般好,奶奶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顾婉宜见这王嬷嬷虽然长的严肃,但是话儿说得挺好,老太太听了也高兴。 王嬷嬷跟着顾婉宜两人说了几句话方才放下“等老奴回南时,再去给两位小姐请安,两位小姐若是有什么东西、有什么话同二爷和二奶奶说的,老奴可以当个信差。” 顾婉宜、顾婉如两人道谢,话都这样说了,两人还真得回去收拾些针线活计,到时候好让王嬷嬷带走。 顾婉宜知道自己还有一同母所出的妹子,便问道“前些日子母亲信里说妹妹们出痘喜了,如今可好了?” 王嬷嬷尚未答话,尤二娘笑道“早就好了,三姑娘真是有心人,还记挂着这件事,这可真是人说的“姐妹情深”了” 顾老太太道“你倒是还记挂着这事,你自己还没出痘呢,我还一直担忧这事,早些出了也安心些。” 顾老太太想到这就揪心,她小时候姐姐就是因为出痘没了,就算是家里现在条件好太多,药物大夫不缺,但是富人家的小孩因这个没了的也不是没有的。 尤二娘这时候笑着道“当时四姑娘、六姑娘连着遇喜,二奶奶担心坏了。六姑娘年纪小,又哭闹,奶奶每日里守着六姑娘,一刻也不肯合眼,怎么劝都没用。四姑娘懂事,倒是乖得很,只自己忍着,二爷倒是心疼得不行。还好最后有菩萨保佑,两个姑娘都平安无恙。所以老太太不必担心,姑娘们自有神佛庇佑,不会有事的。” 这噼里啪啦的一番话,顾老太太尚且品不出什么,谭夫人、赵氏等人却已经听出一番意思了,谭夫人看了尤二娘一眼,这丫头和她丈夫是顾廷峥身边第一得用人,倒是想不到这样一个人会帮一个庶女说话,给季氏上眼药。 谭夫人不担心季氏是否真的贤惠,因为自己儿子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季氏在顾廷峥的眼皮底下能狠毒到哪里去。她现在只担心这吕姨娘越来越厉害了,这些年来往的信件也能看出顾廷峥季氏的感情早不如从前,吕姨娘和她的子女实在是太过得宠了,也不知道季氏是怎么把自己过成这样的,还是问题不在季氏,在于顾廷峥远离京里,无所畏惧,或许是那个江南的吕姨娘实在是太过有手段了。 谭夫人念头这样一转,也不接尤二娘的话“都没事就好,先前我说将姑娘们和小爷们接回来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处,他们也就不用操心,安心在外头做官就是了。偏廷峥就是不愿,在外头哪有家里好。” 尤二娘笑道“姑娘们和少爷们都好着呢,等二爷来日回京带了回来,太太见了必定欢喜。咱们家的四姑娘,如今年纪虽不大,但是行事做派在外头哪个夫人不夸赞,念书女工样样都好,巡抚夫人见了一次,便说恨不得是她家的女孩儿呢。” 凌氏心内冷笑,不过一个庶女,也值得这奴婢在谭夫人面前如吹擂,这些奴婢们去了外头,连规矩都不懂了。 谭夫人淡淡道“巡抚夫人不过套说一句好话,咱们若拿这当真那真是惹人笑话了。” 尤二娘愣住,呐呐不知所言,其他人也不敢再说话,尤二娘暗骂自己忘形了,她颇有一些见地,此时马上轻拍了自己的一巴掌道“都是我太轻狂,这别人夸自己小主子,心里竟比主子还高兴,还拿这到老太太、太太面前说嘴。” 王嬷嬷眼见她吃瘪,心里高兴得很,她们两人在南边打机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顾廷峥强势,把个尤二娘往内宅一摆,严重威胁着季氏的内宅地位,王嬷嬷如何看得过去。 14 亲戚 老太太拗不过,只得点头坐下,婆子摆好小枕头,将老太太的手放上去,童太医歪头仔细地诊了一回,又换另一只手,如此小半刻。 顾廷书请太医出去,童太医方道“老太太身子康健,并无不妥。” 顾廷书道“劳动了。” 吩咐管家送上赏封,送太医出去。太医走后,谭夫人赵氏等人都从屏风后出来,听到顾廷书回去禀明了老太太无事,谭夫人也就放心了。 顾婉宜又起身郑重地同谭夫人、赵氏等道辛苦。 赵氏见她如此乖巧,想着难怪老太太疼她。 也算是一直在跟前的孙女,谭夫人心里也是疼她的,叫她近前,摸摸她的小脸道“脸都瘦了一圈了,该好好补补。” 顾婉宜捧着脸笑嘻嘻道“不用补了,瘦了才更好。” 顾老太太轻斥道“胡说,脸圆圆的才好看。过阵子非得让你补回来不可。” 外面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赵氏笑道“必是雪丫头她们。” 果然是顾琼芳、顾婉雪、顾婉如、顾婉馨、顾婉婷几人,听到顾婉宜被解除禁令了,都过来看她了。 谭夫人等将地方留给她们闹,各自去忙各自的事了。 顾婉如拉着顾婉宜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方道“阿弥陀佛,终于好了!我出痘的时候我都不记得了,都不知道原来这么吓人,想来看你都不成,不是说出过痘的不怕嘛。” 两人自小一处长大,感情不同于一般姐妹。 顾婉宜笑道“就算你出过痘,但是我又病又吐的,也不干净,要是闹得你也病了,太太她们更担心,所以都不让你们过来。如今我和你一般福大命大,也没事了,以后再不怕这劳什子了。” 顾婉婷还没有出痘,有些害怕地问顾婉宜道“三姐姐,你从周家回来那天我就来找你了,怎么你出痘了我没有出痘,会不会明天我就出了?” 顾婉雪横了她一眼道“放心吧,都过了这么久了,怕什么。” 顾婉婷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是姨娘说怎么她没和三姐姐一块出痘,这样也能有太医给看,多好,那样就不怕了。 顾婉宜忙以为她担心自己将她染上,忙安慰她道“没事的,太医说这个最多十天就会出,你现在没事,那就一定是没有染上,不用担心。” 顾婉婷不好说其实自己希望这次跟着染上,就只点了点头。 顾婉宜没见谭玉环,猜想应该是回家去了。 顾婉雪道“你出痘的第二天,她便说要家去,祖母便让人送她回去了。其实她都出过痘了,怕什么?她出痘还是在咱家出的呢,我那时也跟着染上了。” 谭夫人一向怜惜娘家侄儿,二侄儿早逝,媳妇也跟着抑郁而终,只留下谭玉环一个血脉,谭家没有其他女孩儿了,谭夫人从她出了母孝起,便经常接她来顾家住,一年里倒是有大半年是住在顾家的,也算是顾家的半个小姐了。 顾琼芳知道顾婉雪与谭玉环很有些不对付,说起来也是因为谭夫人怜惜侄孙女幼失幼失怙恃,总是多偏疼她一些,顾婉雪小女孩心性,总是有些不服气的,便道“也是她在咱们这边也住了好几个月了,这都快中秋了,正是合家团圆的时候,也该回去了。” 顾婉雪撇撇嘴,谭玉环以前连大年三十都在顾家过的,哪里会在乎什么中秋团圆,她一向都不喜欢回谭家去住的,顾琼芳凡事总喜欢替两头说话。 顾婉宜说道“她回去也是应当的,我这一病,就算是自家姐妹也得小心,她本是咱们亲戚,要是有个什么,到底不好同表叔家交代。” 顾婉雪听了这话高兴,觉得果然是顾婉宜与她亲近。 “你不知道,你得了这个,我担心得要死,而且后来说周姐姐的妹妹已经没了,我就更担心你了,我也去拜了痘疹娘娘呢。” 顾婉宜一惊“周姐姐的妹妹。。。死。。。了吗?” 顾婉如有些怪顾婉雪口没遮拦,忙安慰顾婉宜道“其实本来我们也不知道,是周家来报的,周家定是担心你受她传染出了什么事,咱们听了都吓得不行,不过现在没事了。” 周家死去的那位小姐顾婉宜平时去周家玩都没怎么见到过她,谁知道那天她来找周姐姐借个字帖,正好就和顾婉宜说了会儿话。 顾婉宜倒不是觉得人家传染了自己,而是两个人一样的情况,有一个死了,自己活着,心里无限感慨,想着若是顾老太太让自己搬出安庆堂,顾阁老没能给请太医,顾家缺药少银,自己是不是就会… 晚上顾婉宜借口病刚好与老太太撒娇,闹着一定要与她睡一床,老太太搂着她笑道“很快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要与我这老太婆睡,也不怕人笑话。” 顾婉宜想到周家小姐,紧紧地抱住老太太的胳膊道“我就是长成大姑娘了,也能和老祖宗睡。老祖宗,我生病害你担心了。” 顾老太太垂头抚摸她小小的脑袋道“傻丫头,你是老祖宗的命根子,担心点怕什么,老祖宗可不能让你有一丁点事,不然啊,老祖宗可怎么活喔?” 顾婉宜还像小时候一般钻到老太太的怀里“老祖宗也是我的命根子。” 顾老太太笑了,轻拍着她的背“睡吧,要休息好,身体才好得快。” 顾婉宜搂着顾老太太“嗯”了一声,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临近中秋,顾府角门人来人往,叶大毛和人换了班,急匆匆的往后街家里去。 深秋天冷,凉风料峭,他只顾裹紧衣服向前,路上被一只手颤巍巍地拉住“大兄弟,这是顾家吗?俺来找我姑的。” 叶大毛看是个黑黝黝的老婆子,将自己的手臂扯出来,上下打量了老婆子一眼,问道“哪个顾家,你是打哪里来的?” 李桥镇堡子村常来顾家请安的那两家亲戚,叶大毛在角门上,是常见的,这个黑溜溜的老太婆,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穷亲戚。 老太太对着叶大毛,话都说不利索了,幸好赶紧过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诶呀,大姑,我一个不留神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叶大毛看着是个庄稼汉子的摸样,不想理会这对人,转身就要走,又被汉子拦住了。 “大爷,咱们是李桥镇来的,是顾家顾老爷家的亲戚,这位大爷,您一看就是个体面人,这知道怎么进去见到顾老爷吗。” 话说得不伦不类,叶大毛更不想理了,没想到被这汉子死缠住,又塞了一包袱的东西给他,说是家里出产的东西,求他引见。 叶大毛被缠的没法子,问了那个汉子好多个问题,汉子一一答了,叶大毛想了想,将那个汉子和老婆子带去家里,同自己爹娘说了。 叶老头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虽是早年一家子就跟着顾培滔做官,但是如今也不过是仗着年老管理顾家车马轿,图个清闲。他的两个孩子见与他爹同一时期的人不是做着大管事、就是大管家,威风地很,心里很是着急。他女儿叶苗儿叶老头托着大管家进了安庆堂做了个粗使丫头,这丫头是个有心气的,趁着之前三姑娘出痘出了一回头,老太太看她能干稳妥,而且八字特别合顾婉宜,顾老太太后来直接提了她到顾婉宜身边伺候,从粗使丫头到小姐身边,也算一飞冲天了。 正好这日叶苗儿告假出来家里看父母,顺便将这些日子的积攒拿出来一部分给她娘收着。 叶大娘掂着里头一副约足一两的金镯子,叹道“你哪里来的这个?好不容易进去到姑娘身边伺候,可别犯糊涂,到时候没脸面不说,要是被赶出来,哪里还能轻省得了。” 叶苗儿看她娘那副见了不得了的东西的样子,无奈道“这东西值什么,我难道会贪这个?是姑娘赏我的。你不知道,我这还是在姑娘身边,那老太太、太太身边的姐姐,金贵得就跟真正的小姐似的,什么好东西没有。要不,之前太太身边的紫蓝姐姐放出来嫁人,怎么听说自己几年就攒了五六百的私房了。” 叶大娘将东西收进柜子底部,叹息道“你能到三姑娘身边,就是大造化了,好好伺候姑娘,尽好本分最是要紧,别想些有的没的。” 叶苗儿不悦道“这还用你说,我自己知道。” 又问今日家里来的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叶老头年少的时候就卖身进顾家了,叶大娘也是,世代奴仆,哪里来的亲戚。 13 出痘 王嬷嬷、尤二娘这两人下去之后,谭夫人吩咐几个女孩儿上学去。 “家里请了先生来,不求你们做什么才女,只要知规矩明事理我就放心了。” 顾婉宜等人便告退上学去,顾婉雪路上忍不住道“听说四妹妹在江南一带才名远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唉,可惜她一直在江南,咱们也没能见上过一面,她年纪比咱们还要小呢。” 顾婉宜道“等以后她回了京,你便见到了。依我说,你的才气也不小呢,哪次先生不夸你的。” 顾婉雪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咱们不过读读书认认字罢了,哪里当得真。听说人家南边的女孩儿,什么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咱们要是与人家比起来,真是粗笨得紧。” 顾婉宜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这你听谁说的,我从未听过这种话,什么琴棋书画的,南边的女孩儿竟有那么多闲功夫全学这些个。若有一两个出挑的全都学我是信的,别的不说,咱们京里也有这样的人物,王家姐姐就会作画,而且画得可好了;我还听过周家姐姐弹琴,也弹的好。” 顾琼芳听了也道“咱们京中不比这个,所以她们名声不显,其实这也没什么,江南一带的人就喜欢写诗啊、词啊、歌啊、曲啊的,所以那边也看中女孩儿的才名。” 顾婉宜倒是赞同这话“三姑姑说的是,各地不一样。其实我倒是想学琴来着,周姐姐说我不是不这块料。” 说着看向自己的手“这手不好,弹不好琴。” 惹得众人都笑了“这与手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懒怠学。” 顾婉宜不在意众人的取笑,点点头道“我虽不会弹琴,会听就行了,要是能找个人来天天谈给我听就好了。” 众人又笑“美得你,还找人天天弹给你听呢。” 到了学上,大家方才停止了调笑。 顾家是请了三个女先生来家里的,一个教女则女戒女训,一个教经史书籍,另外一个教写字看账之类,请这三个人,谭夫人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只盼着自家女孩儿不输给旁人。 三个人里,顾婉宜最喜欢教经史书籍的孔先生,孔先生是名门后裔,但是中年守寡,带着一个儿子,生活困顿,但是因孔氏名声,她便出入侯门绣户做教书先生,以维持生计。 孔先生今日继续讲《周礼》,孔先生讲课并不照本宣读,而是通过自己的理解缓缓地讲述,好似在说故事一般,她这样的讲法,如顾婉宜这般感兴趣的的确听得津津有味,一开始看书的时候觉得生涩难懂,但是听先生讲完,再去看书,便会觉得豁然开朗。 《周礼》毕竟是好几朝之前的书,里头所述的也是那时候的体制,顾婉宜想着有空去问问祖父,有没有本朝所著的礼记,一般这类书只在皇室、高级官员小部分范围内流传。 讲完课,孔先生布置了功课便要她们下学,因明日就是孔先生的生辰,众人早就准备了各自做的针线活计,此时都拿出来给孔先生权当做生辰之礼。 顾婉宜特意花心思绣了两幅松鹤,做成了一个书袋,她的意思是为孔先生上课用的。 孔先生回去将东西放到一边,只拿起这个书袋,笑了心意是好的,但还是一团孩子气,她哪里需要这种东西,但是有人这样花费心思给自己送生辰礼也是让人欢喜的。 孔先生的儿子进来,才10来岁的小子,看到孔先生手里拿着这个书袋,高兴道“娘,这是给我的?” 孔先生不擅女工,他的书袋是外头买的,丑得很。 孔先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是给你的,这东西你哪里用得起。” 不管儿子的不悦,孔先生将东西都收起来了。 后来顾婉宜见孔先生带着书袋来上课,心里很高兴,想着先生应是喜欢的,不过孔先生只带了一两次,之后便不带了。 王嬷嬷回浙江之前,顾婉宜特意叫了她来,此时顾婉如也在,两人这些日子赶着做了两双鞋(给顾廷峥和季氏的),鞋底是大丫头帮纳的,鞋面是她们自己绣的,又新做了一堆的荷包、香囊、扇套,是给哥哥弟弟妹妹们的。 两人将东西分派清楚,王嬷嬷一一认过记下,将东西收起来。 顾婉如从小一直同姨娘在一处,对顾廷峥和季氏只有谭夫人等人口里的印象;顾婉宜心里虽想着父母,但是这么些年都不在一处,又没什么来往,也不知道能带些什么话。 因此两人也都只是简单说了些问好的话,便让王嬷嬷走了。 王嬷嬷到底是年老有阅历的人,知道季氏这么多年同京中的几个孩子必定有了隔阂,因此在顾婉宜面前很是多说了些季氏和顾婉锦的事,又去见了顾奕承两兄弟,这两兄弟这阵子被顾培滔管得极严,因为在学里的功课倒退了,被顾培滔狠训了一顿,这些日子都在自省,也没什么话与王嬷嬷说的。 王嬷嬷回到浙江的时候倒是将几个孩子的境况与季氏细细说了,顾婉宜便罢了,两个儿子季氏如何能不关心,知道顾阁老并未放松两人的学业,两个儿子有人管教,季氏才有些安心,实在是顾奕琛给了她太大的危机感,顾奕琛才十来岁,就已经有了才子的名声,而且就她自己所看,也并不是浪得虚名的,顾奕琛的确优秀,顾奕琛已经着重在培养他了。 她这些年虽然不了解两个儿子的学业,但是也知道两个儿子就算读书不差,但肯定并没有特别出彩,起码肯定是比不上顾奕琛的才气的。 顾婉锦比不上顾婉莹,两个儿子也比不上顾奕琛,吕姨娘还有另外一个儿子,看着资质也并不差,季氏深刻地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败,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在自己在顾廷峥外放前早早地生下了两个儿子,不然今时今日,她真的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过了年,顾婉宜有一天去周家玩,第二天周家来报说家里有个女孩儿遇喜了,顾婉宜本来有些发热难受,顾老太太听了赶紧请了大夫来看,果然是出痘疹了。 顾老太太急得不得了“前些日子还说呢,如今马上就应验了,这可真是。” 家里忙着安排大夫住下,供奉痘疹娘娘,一应忌讳的都吩咐下去。谭夫人建议将顾婉宜搬离安庆堂,顾老太太哪里肯,道“我又不怕这个,移她到哪里去我都是不放心的。”谁都劝不住,顾阁老深知老母将这个孙女看得太重了,也没法子。 谭夫人也让各房留意家里其他的孩子的情况,幸好除了顾婉宜,其他还没有出痘的孩子并没有异样。 顾婉宜出痘很有些险症,期间发热不断,胡言乱语,顾阁老知道后料想外头大夫医术有限,特意请了太医院的童太医过来,太医留在顾家守了最险的那几日,之后也是隔一两日上门来看,过了十多日,童太医最后一次上门,宣布顾婉宜痊愈,不必关在屋里了,顾老太太松了口气,因料理得好,顾婉宜连疤痕也没有留几个。 安庆堂的人都喜气洋洋,这十多日,所有人都紧张小心得不行。 为了顾婉宜跨过了这道大坎,顾老太太除了拜痘疹娘娘,不知道又胡乱拜了多少菩萨。 安庆堂的人跟着顾老太太,连大气都不敢喘。 顾老太太吩咐厚赏太医和大夫,顾婉宜谢过太医,又同太医道“因我生病,老太太这些日子守着我,担惊又受累,麻烦太医也给老太太诊诊脉,别给我染上了什么不好的病症,是不是要吃药调理调理。” 顾老太太拍拍顾婉宜的手道“胡乱说什么,什么染上不好的病症,你这得了什么不好的病,这出痘啊人一辈子都得出一回的,老祖宗小时候就得过,不怕这个,你也是,过了这道坎,以后都平安顺遂。” 陪同太医过来的顾廷书倒是也跟着劝道“老太太还是让太医看看,就当是把个平安脉。” 老人家年纪大了便不喜欢看大夫,顾婉宜跟着道“老祖宗,就让太医看一看,不然我不放心。” 太医早得了顾廷书等人的意思,也跟着道“我观老太太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大概是劳累了,不妨让我把脉确认一下,也好让儿孙们放心哪。” 15 急切 叶大娘道“你哥给领回来,那男的说他自己是老太太的侄孙,老是老太太的侄女,我也搞不清楚是不是,不想让你哥管吧他又不听。老大人当官当了这么多年,以前刚发达的时候,一堆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亲戚就乱上门,老大人生了多大气,打出门去多少人。这么多年,我也从未听说过老太太有这样的亲戚,别是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故意上门来闹事的。你哥又信了人家的话,满心想帮着引见呢,我知道他,是想着在主子面前立功,到时候功没立成,别惹祸就好了。你爹是个没注意,如今你的话你哥也得听着些,你一会儿也说说他。” 正说着,叶大毛从房间门口探出头叫叶苗儿出去,劝着她妹道“你不知道,那男的说的挺靠谱的,那老的也能说出老太太的一些事,我看着倒真像是老太太的侄女,你在里头帮着打听打听,老太太是不是有个侄女,要真是老太太的亲戚,看他们这样子,老太太岂不照拂,咱们也算是积了功德了。” 叶苗儿看她哥急切的样子,白了他一眼“就算是亲戚,也不知道是隔了多远的穷亲戚,一看就是来打秋风的,这种人带进去,还指望里头的人记你一功不成。” 她大哥不服“人家说了是老太太的嫡亲侄女儿,错不了,我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吗?你想想,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怜老惜贫,都是因为自己出身穷苦。要是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侄女,怎会不认?而且以前从未听过老太太那头有什么亲戚上门,如今来了这一个,老太太岂会不高兴。” 叶大毛缠着她妹子,要她在老太太面前递话。 他娘骂他道“你当你妹妹是什么人,能去老太太面前乱说话。好不容易进到里头又能去姑娘身边伺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为了你这一点小心思,要是闹得你妹子在里头呆不下去了,我打死你。” 骂骂咧咧,终是把叶大毛给打压下去了一些。 叶苗儿见哥哥一直在门上伺候,不得近主子身边,心里也是活动的,想着进去后探探口风,要真是老太太多年未见的侄女,那就妥了,哥哥也能露露脸。 打定主意,饭也不吃了,又怕她哥哥乱嚷嚷,先与她哥哥议定了,留那两人住下,等她消息再行事。 叶苗儿有了主意,她娘劝不住,只千叮咛万嘱咐别惹事,这老太与她们也没什么相干,而且叶大娘想着,这穷亲戚上门,就算真是亲戚,这里头的人未必会高兴,府里是谭夫人当家,别为了这个得罪了人。 这话跟两子女一说,两人都有些懵,满心的热情就被浇灭了,倒是叶苗儿有些倔,仍是道“我进去问问再说,看这老太也是挺可怜的,大概日子是真过不下去了,若能帮她,也算功德一件了。那男的看着倒像个路人,哥你看着那老太些,别让那男的给诳了去了” 叶大毛自然应承,只要这老太当真是里头老祖宗的侄女,他还对付不了一个乡下汉子。 顾婉宜养在顾老太太处,一应丫头婆子用度都是安庆堂的,叶苗儿是因她出痘的时候有功新提上来的,她身边的围着的丫鬟多,就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有四个,叶苗儿如今也只算是二等的,不过她人机灵,与顾婉宜年纪相近,顾婉宜倒是挺喜欢她的,时常叫她。 其实顾婉宜是想着虽说她身边有四个大丫鬟,但有三个其实是老太太的丫鬟,不过是老太太让她们伺候自己罢了,眼见着自己大了,大概过一两年谭夫人就要叫自己搬出去住了,所以也该早日将这些二等的丫头提上来,提前将自己身边的事理顺,免得到时候累得老太太操心。 这日中午因睡得比平时浅,起来的时候没人在身边,顾婉宜倒了一杯茶,估摸是凉的,便有些犹豫。 叶苗儿过来送衣裳瞧见了,忙道“姑娘别喝,我去提水来。” 说完出去外头茶炉上提了热水来,重新冲过。 顾婉宜喝了小半杯热茶,问她其他人去哪了。 “秋菊姐姐去拿这个月的月例了,秋月姐姐去了太太那边,秋香姐姐给大姑娘那边送昨个儿说的玫瑰头油,姑娘有些咳嗽,秋兰姐姐去小厨房要她们炖盅银耳雪梨,大概是怕她们弄不干净,在那盯着呢。” “她们一个个去哪儿的你倒是都清楚。” 叶苗儿笑道“姐姐们出去都有和嬷嬷还有其他姐姐说的,我听到了。姑娘穿上衣服吧,小心着凉了。” 说着就去拿搭着的外裳,给顾婉宜穿上。 外头走进来两三人,原来是秋菊同两个二等丫鬟带着月例银子回来了,看到叶苗儿在伺候顾婉宜穿衣,显然愣了一下。 之后才上前“姑娘醒了,今个儿睡得这么浅,才小半个时辰。” 叶苗儿手脚利落地给顾婉宜穿上衣服,问要不要梳头发。 “放下来,秋菊姐姐帮给梳个辫子吧。” 秋菊听了忙出去洗手,进来就给顾婉宜梳了一条辫子,垂在身后。 见叶苗儿还在屋里,道“你去看看你秋兰姐姐,小厨房做好了帮着端回来。” 叶苗儿只得应了声去小厨房。 顾婉宜只当看不见,丫头们之间也会争尖要强,这是免不了的。 秋菊将这个月月例银子拿上来,同顾婉宜说了一共多少银子多少钱。这些月例是顾婉宜整个屋里包括顾婉宜、所有嬷嬷和丫头的月例。 “大奶奶那边说如今姑娘的月钱涨到五两了,多出的二两是姑娘的。” 顾婉宜其实根本也不清楚自己每月月钱多少,她在安庆堂,吃喝用的都是老太太的账。 笑道“原来我每月也有五两银子,从前从来没问过,也不知道够不够使的。” 秋菊道“姑娘哪用管这个。姑娘别小看这五两银子,咱们屋里肯定是不缺的,其他人那里,可都靠着这些。前阵子肖姨娘抱怨月钱不够用,说是要将自己的大毛衣裳让拿出去押点钱来用的,四姑娘没法,让袖红拿自己屋里的钱出来补贴肖姨娘,袖红也劝不住,上次太太那边让人送东西过去,四姑娘那里连个打赏的钱都没有。” 丫头们的消息很灵通,这个事顾婉宜还真不知道,这时候才想到这些日子她们让哥哥们从外头带东西,顾婉馨都没有了,想必是手头紧巴得很,难道她将自己所有的钱都给肖姨娘了。 秋菊倒是知道这个“四姑娘说她没什么花用的,叫袖红全给了,可不紧巴巴,好歹这个月到了,又多出二两来,就怕四姑娘又去填补肖姨娘。” 顾婉馨自己贴补肖姨娘没问题,但是屋里的婆子的丫鬟岂会没怨言,就秋菊知道的,四姑娘的奶嬷嬷就很大意见,抱怨得不行。 顾婉宜听了也无话,肖姨娘竟完全不顾及顾婉馨的处境,顾婉馨也任她予取予求,顾婉馨手里能有多少钱,每个月的月钱除掉花用剩下来的也就那么些,肖姨娘连这也不放过,那其他的东西呢,上次谭家表叔过生辰,大家说好都戴上谭家表婶曾经送的赤金铃铛手钏过去,结果只有顾婉馨没戴。这东西不是公中给做的,也不是谭夫人等家里人给的,没了也不怕,只怕肖姨娘已经将顾婉馨这类东西都拿了个干净。 说话间秋月和叶苗儿回来了,后头婆子提了一瓮雪梨汤,在外头将东西交给叶苗儿,叶苗儿提进来,小丫头摆上顾婉宜常用的碗匙。。。 雪梨汤清润、香甜,顾婉宜连喝了两小碗后,让丫头们端下去。 叶苗儿又到了顾婉宜跟前,问她怎么不跟着秋月她们下去喝汤。 叶苗儿笑道“甜腻腻的,我不喜欢喝。” 又与顾婉宜闲话道“姑娘,昨个儿我回家,听我哥说了一件奇事。” 顾婉宜打着络子,一时觉得颜色没有配好,又拆开了,重新配线来编,听了也只随便问道“哦,什么大不了的事?” 叶苗儿犹疑着还是将她哥遇到一个老太和汉子,说是老太太的侄女给说了。 顾婉宜听得这一番原委,抬头看了叶苗儿一眼。 16 心结 叶苗儿忙解释道“姑娘,不是我不知轻重,我知道咱们府上如今多是上来攀亲叙故的,不过这个老太她真的说是老祖宗的侄女,我看不像是有假的。” 顾婉宜皱着眉头道“我从未听过这门亲戚,而且既然是真的,直接上门,从二门传话给大奶奶,再禀给太太就是了。” 叶苗儿道“姑娘你不知道,咱们家门上岂是好进的,就是一般做官的人家,想进咱家的门还得提前递帖子呢,何况这根本听没听过的亲戚,角门那里就让人给轰出来了。” “姑娘,我想老太太的亲戚老太太是清楚的,姑娘不妨问问老太太,要真是有这么一个侄女,姑娘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得多高兴。” 顾婉宜摇摇头道“这个不好,太太大奶奶管家,这些人和事都该太太和大奶奶拿主意才是。” 叶苗儿还要再说,顾婉宜却道“我看她们都不得闲,你将我另一瓶玫瑰头油给二姐姐送去吧,昨个儿我答应和要给她和大姐姐各一瓶的。” 叶苗儿愣了一下,只能去找秋月,拿玫瑰头油给顾婉如送去。 秋菊同秋月抱怨道“一整天想着往姑娘跟前凑,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秋月笑道“理她呢,我看姑娘也不怎么搭理。” 顾婉宜打好两幅攒心梅花烙,料想着晚饭的时辰要到了,便去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见了她嗔道“我今天吃素,说了让你自己吃的,偏不肯,一顿不与我一道吃都不成?” 顾婉宜笑道“老祖宗吃素,我当然跟着吃素,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要是我一个人吃,就算山珍海味也没什么胃口。” 老太太高兴了,拉她在身边坐下“这话说得在理,这吃饭就是要有人陪才吃得香。天天吃鱼吃肉的,我也有些腻,这偶尔吃素好得很,只不过你年纪小,可不能常常吃素。” 说完又感叹道“从前你爷爷小时候能吃上一块肉都不错了,他和你二爷爷人都长得很高,就是瘦的啊,唉,我没日没夜的做针线,家里还种地,原本也能养大两个小子,偏偏他们两个都随你太爷爷,读书读得好,看他们这样有出息,我怎么舍得让他们在地里刨食,所以拼命送他们念书,可是挣的钱都不够先生的束脩,要到处去借,也只能借亲戚们的,咱们家那时候又没有什么有钱的亲戚,你太爷爷这边亲戚,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就算不错了,我求了多少人,最后也只有你太舅爷肯帮忙,你太舅爷小时候是我带大的,心里记着我这姐姐的恩情,一直帮衬着我,借钱什么的都不说,每年家里的口粮不够,都是他扛着自家的粮食来接济。我一个妇道人家,你爷爷和你二爷爷去考秀才,也是他送去的…我想着等你爷爷和你二爷爷出息了,一定要他们好好报答他们舅舅。” 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流了泪,顾婉宜从前也只听老太太说以前日子难过,幸好顾阁老和顾巡抚都争气,以后就熬出来,如今听这些细节,心里对老太太真是既敬佩又心疼,难怪顾阁老和顾巡抚对老太太这样敬重,谭夫人还有远在贵州的方氏也从不敢怠慢老太太。 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欢说这些从前的事,要是有人听她更高兴,顾婉宜每次都是认真听着,这是她从未经历和了解过的生活,她听的并不厌烦,她从这里知道原来威风凛凛的祖父从其是如何艰难地生活,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还有如此了不得的老太太。 顾婉宜拿帕子给老太太拭泪“老祖宗,后来祖父、二祖父考中进士做了官,太舅爷肯定也是高兴的。” 顾婉宜没见过这门亲上门,大概这太舅爷一家已经都不在了。 老太太伤感道“你爷爷和你二爷爷都是有良心的,当了官之后也照拂舅舅家,可惜好人不长命,你太舅爷不到四十就去了,又留下了孤儿寡母、、、” 留下孤儿寡母,那孤儿寡母哪去了?顾婉宜不愿老太太再徒增伤心,忙道“老祖宗,您别伤心了,都怪我,我不问老祖宗这些事了,咱们不说了好不好。” 老太太摸着顾婉宜的头道“傻丫头,都是从前的事了,都过去了,我如今伤心也是一时的,这些事我心里一件一件都记着,有时候拿出来和你爷爷说一说,他听我说这些事也从来不烦,桩桩件件他都记得。就是他忙得很,这当官也不是轻松的事。” “我也喜欢听老祖宗和祖父从前的事,就是不想老祖宗伤心。“ 老太太听了这话很安慰,这个孩子从小养在她身边,是她另外一个寄托,而且这孩子贴心,真心地依恋她,让她如何能不疼爱。 “你愿意听这些,老祖宗就和你说,现在的日子跟以前真是没法比,不过我那时候也不觉得有多苦,现在吧,倒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可是一年也见不上你二爷爷一回,你爷爷整天忙叨叨的,我也不喜欢总叫他过来听我唠叨,要耽误他正事的,也就只有你陪着我这老太婆了。” 老太太寂寞,所以当时才不顾年迈要将顾婉宜养在身边,有了顾婉宜,顾老太太这些年一下子就有了生气。 从前的日子对古老太太来说是一种记忆,这些记忆或许包括艰难困苦、伤痛、失去,但也是一种怀念。 顾婉宜喜欢听这些事情,但是顾婉宜没有经历过这些曾经,对老太太老说也只是一种诉说的发泄而已,顾婉宜想到叶苗儿说的那个老太,一时犹疑不已。 顾老太太继续说顾阁老舅舅一家的事“那时你爷爷和二爷爷刚当官也没几年,给他们舅舅买了田地,在乡下也算是地主了。我后娘见了,也眼红,闹着你爷爷给她的儿子也置办田地,你爷爷理也不理他们。我和你太舅爷从小被后娘欺负,从来也没帮过咱们,你爷爷凭什么给他们置办田地。” 老太太将老黄历越讲越深,顾婉宜问道“我都从没见过太舅爷一家,要是见了,也要好好待他们。” 顾老太太欣慰道“好孩子,你太舅爷要是像我活到现在,见了你,肯定也是特别喜欢的。他走了我也没见上他最后一面,那时候你爷爷在外头当官,我跟着他,离得太远了,你太舅爷又走的突然,等得到消息人都已经下葬了。” 顾婉宜还是问了出来“那太舅奶奶呢?太舅爷有几个儿子?他们现在在哪呢?” “你太舅奶奶没几年也走了,你太舅爷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你表姑奶奶在你太舅爷去世前就嫁人了,本来嫁在了邻村,日子过得不错,但是男人被人撺掇着出去做生意,你表姑奶奶跟着出去,后来失去了音信。你表叔公自生来身体就不好,爹妈都死后,也受不住走了。唉,都没留下一点香火。” 顾婉宜终于知道顾阁老是有个表妹的,顾老老太太还在絮叨自这个表叔公也过世后,老太太的继弟因自己弟弟一家都没人,霸占了自己弟弟家财的事,顾阁老当时虽是当官的,但是礼法继承,顾阁老也无可奈何。不过老太太是不认自己继弟这门亲戚的,从今以后更是没有来往了。 顾婉宜又问了这位尚可能在世的表姑奶奶的一些事,顾老太太倒是还记得清楚,是从小看大的孩子,跟祖父、二祖父也是一块儿长大的。 老太太说了好多从前的事,反而心情舒畅了许多,只是最后说了一句话“其他倒罢了,我只想着你太舅爷曾经那么帮过咱们,我却连他的儿子也没保住,这心里就怎么也好受不了,你表姑奶奶怕也不在这世上了,以前我还让你爷爷去找过,可是上哪找去,我也就死心了…” 顾婉宜心里是盼着老太太开心的,想着这也是老祖宗的一个心结了,顾婉宜不想老太太有遗憾。 17 姐妹纷争 顾婉宜培顾老太太吃了素斋、拜了菩萨之后就去谭夫人那里请安。 顾琼芳、顾婉雪、谭玉环三人都在,谭夫人问了几句老太太的事,便撵她们几人去拣佛豆了。今个儿是初一,谭夫人也吃素,拜佛。 顾婉雪悄悄谢过顾婉宜让人送的玫瑰头油“香得很,一点也不油腻,真是好东西,周姐姐竟舍得送给你。” 顾婉宜道“周姐姐是投桃报李,她今年脸上忽然犯藓,擦多少药膏也好不了,每日痒得受不了,樊娘子每年给我配的药粉,我拿给她试了,竟真好了。她说这个是进到宫里头的,她那里倒是多,就给了我四瓶。” 顾婉雪同顾婉宜道“下次樊娘子再来,咱们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能变白的药膏药粉,给咱们配一些。” 她名字里虽有个雪字,却长得偏黑,自己深为烦恼。 顾婉宜听了道“那到时问问她有没有好用又不伤身的,樊娘子说了,咱们年岁还小,脸上不好胡乱用药膏药粉,怕会适得其反,如今就擦些滋润的药膏就可以了,像外头有些能变白的药膏,其实很多对身体不好的。” “真的?” 顾婉宜点头强调“樊娘子也是大夫,一直行走我们府上,不敢胡说的。” 顾婉雪烦恼道“可我想变白一些” 谭玉环拣好佛豆,过来拍了一下顾婉宜的肩膀,大声道“你们两个背着人说什么悄悄话呢?” 顾婉雪不理她,顾婉宜笑道“既是悄悄话,自然不能告诉你了。” 谭玉环不满道“就显得你们两个好!” 顾婉雪、顾婉宜也拣好了佛豆,两人站起来洗了手。 谭玉环又靠近顾婉雪道“雪姐姐,你用的什么头油,味道挺特别的,不像是咱们常用的桂花油,那个味儿没这么好。” 刚还在说这事呢,顾婉雪知道顾婉宜这是没送谭玉环。 她前些天刚和谭玉环拌了嘴,谭玉环闹到赵氏那里去,因谭玉环是居,赵氏说了她一顿,又拿了好多东西哄谭玉环,此时顾婉雪故意气谭玉环道“这是我新用的另一种头油,当然不一样了。” 顾婉宜深觉不妙,顾琼芳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拉着顾婉雪的手,顾琼芳拉着谭玉环的手。 “赶紧去同太太说,咱们拣好了,太太可以让其他人来拣了。” 在谭夫人那里谭玉环还一个劲地再问顾婉雪的头油的事,谭夫人都听见了,问怎么回事。 顾婉宜只好出来道“我去周姐姐家,她那里新得了一种用玫瑰花泡的头油,送了我四瓶,我回来用了觉得好,便送了芳姑姑一瓶,大姐姐、二姐姐一瓶。” 谭玉环听到连顾婉如都送了一瓶,越发不能忍,觉得顾婉宜分明就是看不上自己。 便道“这么说宜姐姐那里还有一瓶?” 顾婉宜笑着道“我先试了,那一瓶已经开了。” 谭玉环委屈得不行,一家子姐妹排挤她。 顾琼芳便道“环儿喜欢,我也才只用了一次,要不然从我那里倒半瓶子给你,你也试个新鲜,其实跟咱们常用的也差不多。” 她 顾琼芳是长辈,自来觉得她要更懂事让着下头这些侄女些,因此她说这话本是好意。 偏谭玉环想岔了,觉得顾琼芳在笑话她,更生气了。 “我还没这么不长眼,舔着脸求人家给我东西。” 顾琼芳满脸尴尬,顾婉宜见这话又将自己往风口里送,也有些无可奈何。 想到谭夫人一向偏疼谭玉环,此时不得不出来道“原是我考虑不周,这东西也就是图个新鲜,外头也有的卖的,到时让哥哥出门的时候去那些店问问,许是多的很呢。” 谭夫人让她们说的头疼,不过大概是明白怎么回事了,瞥了顾婉宜一眼道“不要叫你哥哥们去找这种东西,男孩子还不让人笑话。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让婆子出门的时候去买回来就是了,想要多少没有。” 心里既怪顾婉宜不知道先敬谭玉环,又觉得谭玉环这样斤斤计较实在有失体统。 挥挥手让几个女孩们都下去。 顾婉雪弄出这一桩是非,深觉对不住顾婉宜,就连顾琼芳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是她那天在顾婉宜那里看到了这玫瑰头油,顾婉宜便立即送了她一瓶,没想到谭玉环这般爱争抢。 顾婉雪说今日她真不该抹那头油,顾婉宜笑了“那东西本就是用的,你要留着压箱底啊,就是今天不用,以后也是要用的。” 顾婉宜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本来就是人家送她的东西,自然她想送谁就送谁了。顾琼芳是姑姑,顾婉雪、顾婉如和她最好且也是姐妹中年纪最大的,她不觉得她送的有什么问题,况且她又不是当着诸人的面刻意送这个不送那个,都是私下送过去的,顾婉馨、顾婉婷、顾婉琳三人也都没有,是谭玉环凡事都要争尖、爱挑事,她又是居的,家里长辈总是要先怪自家孩子。 三人散去,谭玉环在顾家都是住在顾婉雪处的,顾婉宜在老太太那里不方便,她又看不上顾琼芳和顾婉如等人。 谭玉环出来的时候顾婉雪已经走了,等她回去顾婉雪却不在屋里。 顾婉雪跑去赵氏那里大吐苦水了。 “宜儿好心好意地送我东西,偏弄出这一摊麻烦来,娘,我不想与她住一块了。你安排她住别的地方去,家里空的院子不是还有吗,不行干脆让她单住一个院子好了,免得总是说别人怠慢她。” 赵氏道“你说的轻巧,这话怎么和她说,你都知道她是那样性子的,到时她到你祖母面前一哭诉,你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是你们小孩子的玩闹,哪至于这样,过几天等外头买到那个头油给她也就好了。” 顾婉雪忿忿不平“凭什么我们有什么她就非得有什么,那祖母经常给她东西,我们不也没说什么吗,怎么有人这样讨厌的。” 赵氏骂她道“说你总是不长记性,她是人,你们让一让她又怎么了?连我都小心翼翼的,你祖母怜她无父无母,谭家现在又不比从前了。你不许同她闹!让你祖母知道,不以为是你们姐妹间吵闹,还当你心里看不上谭家的姑娘呢。” 顾婉雪继续嘟囔“祖母就是偏心,偏心昙弟就算了,那是祖母的亲孙子,祖母本来就最疼四叔。她不过是祖母的侄孙女,我们这些亲孙女反倒都靠在她后面了。” 赵氏“你既然知道你祖母偏疼她,还总去惹她,不知道的还当你性子跋扈。好了,多大的事,我让人出去找那个头油就是了,这事说来还不是得我料理。宜姐儿看着最是周到的一个人,怎么这回竟忘了环儿。” 顾婉雪道“三妹妹哪里是忘了她,是本就没打算送她的,总共就得了四瓶,三妹妹自己也只留了一瓶,这么一分不就我们几个得了,这东西就算外头买到了也跟这个不一样,这是进上的,也就周姐姐承了三妹妹的情,又与她好,这才送了她。我知道环儿怎么想的,她是觉得连如儿和放芳姑姑都得,宜儿却不送她,她心里气这个,她也不想想,芳姑姑是姑姑,如儿是亲姐妹,宜儿当然先给她们了。这远近亲疏,别人知道了也能理解,她倒好,闹出来,好似别人就欠着她一样。” 赵氏指着她对嬷嬷们笑道“看看,我常当她小孩子似的,没想到她看得倒是门儿清,懂事是懂事了,就是这暴脾气得改改。” 嬷嬷赔笑道“这人一味软和可不成,我看咱们大姑娘有点脾气才好呢,不能让人随便欺负去。” 顾婉宜回到安庆堂,老太太已经睡下了,小麦道“老太太今个儿哭了一场,觉得爽快多了,早早就想睡下了。” 顾婉宜听了便回屋,此时小丫鬟、婆子们正过来领月钱,来来往往热闹得不行。 顾婉宜隔窗坐着看小丫鬟们一个一个地数着钱,然后开心地兜着走,倒也觉得有意思。 顾婉馨的丫鬟来还东西,撞上了,秋月便也抓了一把钱让她用绢子包着回去了。 顾婉宜看了半晌,等叶苗儿过来领钱时便让人唤她进来。 叶苗儿先前被顾婉宜撵走,已经有些后怕,如今在秋菊不善的眼神中,战战兢兢地跟着顾婉宜进了里屋。 没过多久便白着小脸出来了。 秋菊看她出门去,冷笑道“原来不过外头一个小丫头,只会卖巧装乖,进到里头后又尽往姑娘身边钻,我呸!好大的脸面“ 秋月训斥她道“姑娘叫她你生这么大气,是在骂谁?越来越不懂事,姑娘喜欢她,要使唤她,她就得伺候姑娘,用得着你来说。今晚你不要陪夜了,我和秋兰在外头睡。” 18 吵闹 顾婉宜不知道丫头们这一番纷争,她只想认定叶苗儿说的那个老太是不是老祖宗的侄女,要真是的话,也能了了老祖宗的一桩心事。 她本不该管这些事,这也是她一开始不搭理叶苗儿的原因。 但是涉及老祖宗,她又想管了。她不能任凭丫鬟摆布,叶苗儿一家想靠着这个向上爬是没错,但不能踩着她上去。 她不能挑战谭夫人、赵氏当家太太的权威,她也不能让一个不能保证万全的外人随随便便就到老祖宗跟前。 玫瑰头油赵氏通过采办没两天就买回来了,走的是不是公中的路子,那个慢。赵氏让给家里每个姑娘送了两瓶,谭玉环给送四瓶。 婆子一路送过去,先到顾婉如处,她这几日感染风寒,自己在屋里躲着,见赵氏身边的婆子送来这头油,忙收了,多谢赵氏。 周姨娘在顾婉如处,问那婆子怎么无端的又送来这样东西。 那婆子是个爱说话的,道“谭姑娘喜欢用这玫瑰头油,奶奶让人去外头采买了,让姑娘们试试,要是姑娘们都喜欢这个,以后公中给姑娘们的头油就换这个好了。” 周姨娘听了便笑道“那必是好东西了,大奶奶太辛苦了,其实如今用的就很好了,大奶奶还巴巴地人跑外头另外买这个。” 婆子努嘴使了个眼色道“咱们家里姑娘不讲究这个,却免不得别人嫌弃呢。别说了,说了又是一桩事,因为这个头油,大姑娘三姑娘都受了委屈。不过大奶奶也说了,家里的姑娘们都金贵,要使什么用什么的都要尽着好的来,出门也不能让人家笑话。别的不说,你看看那张家的小姐,那通身的气派,说是公主娘娘也有人信的。” 周姨娘笑了“这可比不得,张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婆子也笑着打嘴“看我又多话了不是,也就是上次张家的姑娘跟着张太太上门,我远远地瞧见了一回,啧啧啧,真真了不得。” 闲话了一回,那婆子方去了。周姨娘同顾婉如道“也不知道这又是一桩什么事引出来的,好好的要换什么玫瑰头油,一会儿让人去问问,这几天都没出门,尽顾着你的病了,都不知道外头天是怎么样了。” 顾婉如却道“别打听了,我一看这个便知,必是环儿闹出来的,前几天三妹妹让丫鬟给我送来的一瓶玫瑰头油,说是周家姐姐给我,让我留着使。我看哪必是没给环儿,所以才闹出这一出来,大伯娘还得使人外头买来哄她。” 和周姨娘想的倒也差不多“既然这样就悄悄收了,别张扬便是了,谭姑娘恐是有些眼气。哎,但凡三姑娘有些什么好东西,总忘不了你,你谢过她没有?” 顾婉如知道自己姨娘从前丫鬟身份,对顾婉宜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笑道“我们姐妹之间来来往往送的东西多了去了,若一个个都要郑重其事地去道谢反倒生分了。其实是三妹妹大方,她这个东西不送人也没什么,送人偏惹出来这一摊事,这个环儿总是如此,凡事不管不顾,什么都要合她的心意才好。” 周姨娘道“她也可怜,没爹没娘的,亏得太太偏疼她,她在这家里与你们姐妹比也不差什么了。” 顾婉如与顾婉宜说起来,顾婉宜道“太太偏疼她,还能护着她一辈子?她是谭家的姑娘,又不是咱们家的姑娘,谭家那里是她亲大伯亲伯娘,难道都不是好的?她总不愿意回去,这情分怎么处得起来,且每次回去一回来,便抱怨谭家日子过得苦,说要做多少针线,日常用的都不够,这话让人听了怎么想表叔和表婶。” 顾婉如道“从前环儿在这边呆得久了,表叔和表婶总是派人来接,如今都没有,想是也寒心了,就当环儿是咱家的姑娘了。” 三年前因受原陕甘总督勾结外族一事的牵连,谭家被夺爵,有顾阁老在,谭大爷一家子人倒是没事,家财大部分也保住了,只是这代代相传的爵位没有了。 原本因着这爵位,谭家至少还能撑住世家的门面,如今连爵位也没有,谭大爷更没有大能耐,谭家这些年没落得更快,当然有从前的家财在,比起普通的人家还是强上许多。 这一年谭大爷找了顾阁老,从前陕甘总督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且当初谭家的确是受了无妄之灾,被牵连的,谭大爷打算谋了个差使,也好支撑门楣。 顾阁老给谭大爷谋了个外差,意思还是出去锻炼几年,京中的位置实在是太难寻了,地方上就好很多。 谭玉环还不知道这事,顾婉宜常去祖父那里,偶然听说了,不过是大人们还没出声,不过即便这样,想必谭夫人还是会留谭玉环在京中的。 顾婉宜想到了老祖宗,很小的时候看到顾婉雪同赵氏撒娇,顾婉如与周姨娘亲近,自己也是羡慕过,可如今若是要自己抛下老祖宗去江南与顾廷峥和季氏一起生活,自己是绝对不愿意的。 大奶奶赵氏正听陪房许根家的说“我看错不了,叶老头是个老实憨厚的,也是这家里的老人了,叶婆子悄悄找了我,我去看过了一眼,不过也不敢做主,也让那一家子别声张,将人先看住了,怎么个处置法还得来问奶奶。” 赵氏有些为难“按他们这么说,这家里除了老太太,就只有老爷识得了。这么久远的事,我也从未听说过,如何敢做主,要是作怪的人,可怎么收场。” 许根家的道“我也是想到了,但是奶奶,要真是作怪的人,就更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谁知道他们走后又弄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就处置好了,免留后患。” 赵氏道“等我问问大爷,看看他知不知道这回事,实在不成,也得问太太,要太太拿主意,不过你说得对,这事早点处置的好,这人也来了几天了,叶老头也是,这会儿才报上来。” 许根家的解释道“也就是叶老头老实,咱们家门上的那些人,谁不长着一双利眼,这要是看出是什么门道的人,那些人早揽了去,这两人寒酸的,那些人一看就叫给撵了,也就叶老头一家愿意搭理,又找不到门道报到里头来,七拐八拐地才找上了我。” 赵氏听了便点点头“如今咱们家也没有人敢随便乱上门认亲的,也不怪太太如今小心了,老爷现在非比寻常,一堆人想靠上来,多是那巴结想要好处的,我和太太应酬这些都愁白了头,就怕里头一个不慎给老爷和大爷惹祸了。” 正说着,丫头桂桃进来说谭姑娘和大姑娘闹起来,许根家的停了嘴,赵氏忙问是怎么回事。 桂桃让顾婉雪的丫鬟金枝进来。 “前两天买回来的玫瑰头油谭姑娘说不合用,竟全给扔了,大姑娘看到了,说了几句,两人拌起嘴来,谭姑娘说了好一些话,因事关奶奶,大姑娘气不过,争论起来,谭姑娘便哭了,如今闹着说要回家去,大姑娘也不让,说既这样就套车送她家去,免得住在这委屈了她,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谭姑娘身边的绿颜已经去太太那里了,我赶紧来报奶奶了。” 赵氏忙起身“你们在身边都是干什么的?嬷嬷们呢!?怎么就让姑娘闹起来。” 金枝不敢说话,也吓得哭了起来。 桂桃忙扶住赵氏道“奶奶,这事说起来不过就是姑娘们年纪小,吵了个架而已,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赵氏赶到时,谭夫人已经坐在了屋里,顾婉雪、谭玉环身边的嬷嬷丫鬟都战战兢兢地站在屋外,谭夫人正在训斥顾婉雪的奶嬷嬷。 屋里传来谭玉环的大哭声。 顾婉雪的奶嬷嬷一个劲地认错,说没照顾好姑娘们,谭玉环的哭声越来越大。 赵氏进屋,顾婉雪本来也在屋内哭,此时听到自己奶娘都跪下了,红着眼披头出来,也跪在谭夫人面前道“太太不要怪我奶娘,原是我不好,我不懂事,得罪了谭小姐,我认错就是了。只我如今再不能与谭姑娘住一处了,随便太太让我搬去哪里,住库房都行,免得什么时候不当心又得罪了她,我可担不起。” 19 认亲 她奶嬷嬷急得不行,顾婉雪却是不管不顾了。 谭夫人气道“你是咱们家的大小姐,也是做姐姐的,什么事能闹成这样,这也是一个大家小姐的做派?” 顾婉雪委屈地大哭“什么大家小姐的做派,那她又是哪门子的做派?” 谭玉环闯出来,哭道“这里我呆不下去,我回家去。大姑娘说得对,我本来就不是这家里的人,本来就不该住这里。” 赵氏气得肝疼,只能先上前安抚谭玉环道“这说的什么话,你大姐姐性子左,你也跟着糊涂。你们两个啊,一天不吵就不安生,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大姐姐那里,太太和我自会教训她,你说这话,太太岂不白疼你了。” 顾婉雪跳起来道“你走!你不走就我走!反正有你没我!” 闹得不可开交,谭夫人气得大斥“都是混账!” 顾婉宜和顾婉如带着一瓶玫瑰头油赶来救火,谭夫人见到两人也没有好脸色,还是赵氏道“你们两个又来做什么?这两个魔王闹得我们头疼,你们就别再添乱了。” 顾婉宜道“听说环妹妹因为头油的事心里委屈,这原是我的疏忽,原我想着这不过一点小东西,哪想到环妹妹是真喜爱这个。我那一瓶已经开了,环妹妹也不喜欢,送了给妹妹也不尊重,如今这里还有一瓶,二姐姐还没用,我厚颜和二姐姐讨了回来,给环妹妹送来。” 说完走到谭玉环跟前,将瓶子递到谭玉环手里道“环妹妹别生气了,大伯母善心慈爱,因为心疼爱护我们这些女孩,这才让人去外面买了上好的玫瑰头油,我用了其实也是好的,周姐姐送给我的和外面买的当然不一样,周家是皇亲国戚,她们家用的东西自然不同凡响,也是你眼尖,又心直口快,大姐姐一向孝顺敬爱大伯母,听不得你的话,这才有了误会。就是我们,哪个心里也是不是感念太太、大伯母的慈心,环妹妹心里比咱们更明白的。” 谭玉环说不出话来,顾婉宜示意丫鬟将谭玉环扶进去梳洗。 又过去看顾婉雪,没说什么,两人将顾婉雪扶起来带进去。 赵氏见消停了,方才松了口气。 谭夫人的脸色依然不好看,等顾婉宜出来,忍不住将顾婉宜再说了一遍“一点子东西闹成这样,如今你知道了,你自己处事不公,便易生事端。” 顾婉宜没说什么,谭夫人想到这个孙女顾阁老疼得不行,老太太更不必说,自小优越惯了,哪里考虑得到什么给东西公不公平这事。谭玉环也是不争气,顾婉雪气性大,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两人收拾好后,顾婉雪先出来了,同谭夫人认了个错便站到一旁,一会儿谭玉环也出来, 说了一句“要太太操心了。” 谭夫人留了一句“都不许再闹了。”便走了。 赵氏安慰了谭玉环好一阵子,也把顾婉雪三人带走了。 中途顾婉雪被赵氏点着额头教训,顾婉雪嘟囔道“若不是她话里话外抱怨娘你,我也就忍了,她又不是什么公主娘娘,那头油我们都用得,偏她就嫌弃成那样。” 赵氏脑仁疼,斥道“不许再提这事了,小心你爹知道了,到时有你好受的。” 顾婉雪方才不说了,但仍是道“娘,我真不和她一起住了,你另外给我安排个地方,那地方就留给她好了,要不然我搬去和三妹妹住。” “以后再说,今天你们刚闹一场,你就要搬,你祖母知道了更生气。今天也必须回去睡,不许跑去别的地方。” 顾婉如随顾婉宜回到安庆堂,顾婉宜让丫鬟将自己那玫瑰头油倒了半瓶给顾婉如。 “咱们姐妹间倒是不闹那些虚的,这瓶我虽用过,想必你应是不嫌弃的。” 顾婉如说不用,顾婉宜坚持道“本来那瓶就是送给你的,要不是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绝不会这样做。也因为是你,我才讨回来,圆了这事,不然太太、大伯母不知道如何怪我。” 顾婉如叹气道“要不是如此,我也不肯给环儿。唉,可真是难办,以后万不可与她有什么龃龉,不然真是丢脸。” 顾婉宜道“以后远着她些就是了。” 老太太那边来人问顾婉宜,两人忙一道去了。 老太太问了何事,顾婉宜轻描淡写地说了,老太太就不高兴了。 这自家的孩子自家的疼,这种就像自家孩子的玩具被人抢了一般,老太太道“怎么这么眼皮子浅,人家有个什么都盯着,上闹下闹地要,还是大家子小姐呢,以后就不给她,要是你祖母逼你,让她来找我。你祖母也是糊涂,这自家的亲孙女还比不上她侄孙女,真是偏心娘家!” 顾婉如不敢说话,顾婉宜生怕老太太又闹起来,忙道“如今没事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一瓶头油罢了,用个新鲜而已。我都没送老太太呢,老太太可别生我的气。” 老太太笑了“我一个老婆子,用那小女孩的东西做什么?你啊,就是傻大方,得个什么东西这个送送那个送送。这点你就不像我,要会存财知道吗?” 顾阁老回家,谭夫人请人将他请了过去,说了苏老太的事“我只听老爷说过一回这事,人我从前也从没见到,如今上门来,我不认得,下头孩子们更不认得,又担心这真是表妹,千里迢迢上门来,没有不认亲的道理,这才要请老爷来。” 这种小事烦扰顾阁老,谭夫人也是很不好意思的。 顾阁老对这表妹倒还是有印象的,小时候经常见面,后来表妹早早嫁人了,如今虽然隔了几十年,但人肯定是还认识的。谭夫人都已经将自己叫了来,应该是已经将来人前后核查过了,只等着自己决断要不要认亲了。 便道“舅舅对我们家有大恩,表妹上门来,焉有不认的道理。等会儿我见了表妹,亲自带她去见老太太。” 谭夫人没想到顾阁老立即就要见人,之前不知要不要正式认亲,所以那两人还住在叶老头一家那里,只让人盘查清楚而已。 如今也没什么遮掩的了,谭夫人赶紧吩咐下去,也不用打扮了,顾阁老急着见人呢。没一会儿老仆领着苏老太和管有同进来,顾阁老和管有同的爹是一辈的,因为顾老太太姐弟幼时被继母欺凌,关系一直不合,所以顾阁老后来与管有同的爹也没什么交集,顾阁老舅舅一家全死光后,这门亲戚基本上就断绝来往了。 管有同从他爹那里知道自己有这一门亲戚,但是前两代没搞好关系,后来地位悬殊,他哪里 敢上来贴。苏老太拉着一家老小近似于乞讨地回了墨子村想要投奔娘家,论起来这也是管有同的姑妈,管有同的心思也活泛,想着带着这个姑姑妈来找寻顾阁老,顾阁老总不会不认吧,他也能趁这个机会认认亲,前头的人死的死,总不会还记着从前的恩怨。 苏老太做梦也没有想到管有同没有骗自己,自己的表哥真的是做了大官,是个显赫的人家了。 她和丈夫出去闯荡的时候顾阁老刚刚中探花,还寻门路做官呢。最重要的是顾老太太还在世,苏老太见顾阁老时还没怎么失态,但是一见顾老太太,认出这是自己的姑妈,终觉得有了依靠,嚎啕大哭起来。顾老太太也一边抱住她一边大哭,喊着她这么多年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回家、、、 顾婉宜等人下学的时候就被通知过来认亲,嬷嬷们将这门亲戚说了一遍,顾婉雪等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表姑太太都不和家里人联系吗?” 嬷嬷们笑道“我的姑娘,你当表姑太太家和咱们家一样吗?” 和丈夫背井离乡,在外地定居,结果丈夫一死,苏老太基本上就失去了主心骨,生活困顿,一蹶不振,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苏老太也不会带着儿孙乞讨回娘家,结果父母兄弟已经全没了,还亏了管有同带苏老太来顾家这。 苏老太一见这么多花团锦簇的女孩儿,慌得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老太太指着她们道“她们都是你表哥的孙女儿。” 顾婉雪带头见礼,称“表姑太太。” 苏老太摇摇手道“别、、、别、、、” 她一个乞丐婆子,何曾想到会被人称呼太太。 顾老太太拉着她坐下“如今也算回家,她们也都是你的小辈,不要不好意思。这些孙女儿以后再一一指给你认。” 苏老太只一个劲道“是、、、是、、、” 顾婉宜道“前些日子老祖宗还念叨着表姑太太呢,如今就见着了,定是菩萨听到了老太太的话。” 顾老太太深信不疑“我那边给菩萨拜的时候就想,只盼着我闭眼前能知道你的消息,没想到就应验了,可见是菩萨开眼了。” 20 南巡 谭夫人等人也凑趣说些安慰的话,老太太多年所想终于如愿,心里也高兴,夸赞谭夫人、赵氏会处事,将苏老太给她找回来了。 苏老太颇有些见地,此时也忙说了些如何找上门,门上人如何和气,谭夫人、赵氏如何善心等说了一通,说完抹着眼睛道“我不知道表哥已经做了大官,找上门来还不知道对或不对,结果表嫂和侄媳妇这样不嫌弃我,一听我是姑妈的侄女,马上带我见表哥和姑妈,这真是。。。” 顾老太太拍着她的手道“这不是应该的嘛,放心,如今找了回来,有我在,有你表哥在,再吃不了苦的了。你一大家子还在墨子村呢,赶明个儿让人去接了来。” 这些都是善后事了,关于苏老太一家的安置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顾阁老让顾老太太设宴招待苏老太,他找了大儿子来,吩咐了后面的事。 苏老太是管大舅唯一的女儿,苏老太对那个地方也熟稔, 户籍什么的对顾家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为难的事,管有同想借此与顾家拉关系,也乐意照拂苏老太一家,顾家目前的地位,还真不怕管有同这样的人做幺,所以苏老太一家最后在墨子村定居了,顾大爷安排下人给苏家建房入籍,购置田地。顾老太太原本并不满意,想要侄女住得离自己近些,还是顾婉宜看清顾阁老的意图,劝顾老太太道“表姑太太一家都是白身,自然还是住在京郊乡下的好,种地也是营生,不然京中富贵人家这样多,就算是靠着咱们家,表姑太太一家也住不安生。以后表姑太太儿孙出息了,再迁出来,如此才更合常理。” 苏老太也坚持在墨子村定居,她们一家只求过个安稳日子,能得老太太一些照拂就很满意了。 苏老太的回乡引起了顾阁老对山东旱灾的重视,他找了最近一段日子山东的奏报,又写信去山东询问了在那里做官的学生。 结果就是山东巡抚被弹劾,皇上下旨降级调离山东,另外要委任新的巡抚,下面几任知府有罢免也有降级的,一时间山东官场大变天。皇帝本来想着这些年民生安稳,已经定了来年要南巡,山东出了这桩事,惹得龙颜大怒,撸了一批人。 因为新巡抚的人选朝中掐成一遍,顾阁老倒是挺悠哉的,提了自己的两个门生上了知府的位置就不管了。也有人来拜访他,不过最热闹的依然是大皇子母家蒋家、太子母家周家和张家。 就连周眉芙生辰,顾婉宜去赴宴时都感觉到了,周家一个小姐的小小生辰宴,各路贵夫人都去了,热闹非凡,顾婉宜原以为只有平常见到的那些小姐妹,没想到是一堆夫人在攀交情,顾婉宜有些无所适从,便早早地回家了。 谭夫人听她说了周家的事,道“你做的很对,你们小姐妹间来往,如何都无所谓,大人的事还不该你们掺和。你和周家小姐交好,是好事,但是周家是皇亲国戚,相处起来要知道分寸。” 顾婉宜慢慢地便少去周家,周眉芙因为周家开始为她聘请宫里的嬷嬷教导,也不是那么有空闲了。 过年前,苏老太带着儿子儿媳过来给顾老太太磕头,顾老太太听她说在墨子村原来管大舅老房子那里重新盖了房子,又置了多少地,家里都规整好了,只等着开春种地,苏老太一家在山东原本就是租赁地主的田地种地过活的,庄稼农活什么的都在行,如今顾家给置办了田地,正合了他们的营生,而且不用再去租赁了。苏老太感恩戴德,她没想着表哥如今位高权重,想多要一些,而是想一家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好,山东旱慌,一家子乞讨出来,路上死了一个孙子,苏老太觉得如今的日子已经是很满意了,踏实,有盼头。 顾老太太让苏老太说得很高兴,道“等我闲了,也回去看看。说来我也几十年都没回去了,如今你在那里,我也当回娘家去看看。” 苏老太道“那敢情好,姑妈回去看看,墨子村这几十年可大变样了。” 顾婉宜在旁边想,老太太可不是说说而已,只怕真想回墨子村去呢,只怕到时候有的祖父头疼。 苏老太的大儿媳妇是个机灵的,知道老太太念旧,便说些来年开春要种些什么庄稼、蔬菜,“婆婆说从前在家时外祖父就是带着舅舅和婆婆种这些,等种得了,摘一些过来给老太太尝尝鲜。” 老太太高兴道“很好,你们种好了只管带过来,我就想吃咱们乡下种的这些。什么时候再过来,带你们小子和丫头也来,我也没见过,过年过节也得给孩子红包呢。” 苏大奶奶高兴地应了,打算种好第一批菜的时候就上门,怎么也不能和顾家疏远了。 苏老太一家走的时候,顾老太太给了十来匹布,一百两银子,几个孩子的礼物,谭夫人、赵氏、杨氏、凌氏也都送了银子,苏老太红着脸同顾老太太道“家里的房子和地都是表侄儿给办好了的,也给了家用银子,已经收受太多了,如何还能再收。” 顾老太太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求亲靠友的,不然也不会到活不下去了才找回来。你们一大家子人呢,如今又还没有什么进项,只管拿着,又没给你多少,以后常来常往就是亲戚的情分了。等你们一家在墨子村过安稳了,我再不给的,也不许他们给,不然子孙们该不争气了。” 苏老太方才接了,顾婉宜让丫头抱了两大包袱过来“这是我前些年的衣裳,听说表姑太太家里的几个妹妹年岁比我小些,也不知道表姑太太嫌弃不嫌弃?” 苏老太忙道“三姑娘,你这样仙女般的人物,我们家那几个丫头能穿你的衣服是她们的福气,哪里还会有嫌弃的道理。” 顾老太太没觉得顾婉宜将旧衣服给苏老太有什么不好,顾婉宜是她的心爱的曾孙女,是阁老家的小姐,自然不是苏老太家的女孩能比的。 苏老太走的时候一摞摞的东西,顾家门房直接雇了辆车送她们回去。 顾阁老这个年过得很是忙碌,因为一出正月十五,皇帝奉皇太后起銮出京南巡,顾阁老是留守大臣之一,光是操办皇帝起行事宜,顾阁老就多白了几根头发。 皇帝南巡,除了皇太后、皇贵妃、后妃、皇子皇女们随行,皇亲国戚、臣子们也走了大半,京中一下子空了,江南一带却是从去年就开始热闹了。 顾廷峥已经升任两淮巡盐御史,在江宁府等着接驾呢。 顾阁老的女婿李国维是江浙道台,在临安府,圣驾也要经过。 因此江南一带的消息,顾阁掌握得很清楚。 皇帝这次南巡本来想着太子年岁已长,可为父分担,想留下他监国,太后不愿意,说大皇子更年长稳重些。 皇帝问太子,太子想随皇帝一道去江南走走,且说“监国大任,儿臣尚且年幼,承担不起。”皇帝道“你都该大婚了,如何年幼,就这么不愿意帮父皇的忙。”太子这两年越发稳重成熟起来,但是对自己却越发恭敬小心了,皇帝察觉有异。 前两年太子骑马落水,至今都查不出什么端倪,只处置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皇帝觉得太多人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动了心思。 帝王多心,监国不监国都是麻烦,监国的麻烦他曾经已经知道过了,如今他想知道这次他不监国会如何。 “儿臣不是不愿意帮父皇的忙,是儿臣如今真是能力不足,不敢坐镇。皇祖母说得甚有道理,还是大皇兄更合适,儿臣想奉皇祖母和父皇去江南。其实也是儿臣的私心,儿臣也从未去过江南呢,如今有这个机会,还请父皇成全。” 皇帝觉得是皇太后给太子压力了,皇太后强势,皇帝作为儿子也不好总拧着亲娘的意思,便也罢了,留大皇子在京,太子随行江南。 顾婉宜的二哥和同伴去目睹了皇帝出行的热闹场面,结果回来和顾婉宜说“别提了,什么都看不见,路过的街道都用布蒙着,护军营的守着,哪里靠得近,不过我们爬上酒楼的顶去,远远地看到了队伍,就是不知道皇上在哪里。” 21 争 没看到皇帝的顾奕章转头去了一大包的糖炒栗子回家哄妹妹,顾婉宜喜欢吃外面的糖炒栗子,相比皇帝,还是糖炒栗子比较得顾婉宜欢心,顾婉宜还喜欢自己剥着吃,一边剥一边问“真有那么多人吗?那不是宫里的人都出去了,听说连张大姑娘都去了,太后带她去的。” 顾奕章道“宫里那么多人,怎么会都出去了,很多人想去也去不了,不过臣子们虽然去的多,但是家眷是不带的,张家就不一样了,张大姑娘能去也不奇怪。” 顾婉宜将剥好的栗子放进嘴里,一股香甜萦绕。 “周姐姐没去成,应该挺不高兴的,我好一阵子都没见她了。” 顾奕章将栗子抛到半空,再用嘴接住。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在京里多自在,出去受罪。” 顾婉宜也觉得出去不好,尤其是跟圣驾出巡,荣耀是荣耀了,但是路上要服侍贵人,一点儿也不自在。 但是“但是张大姑娘和吴大姑娘能去,周姐姐就不能去,周姐姐心里肯定不好受。” “你们女孩子就爱争风吃醋,张大姑娘是张家人,吴大姑娘是太后的外孙女,太后肯定更喜欢她们两,那个周眉芙争这个做什么。” 顾婉宜想想也是,笑了“反正不关我的事,等天儿暖了,老祖宗要去墨子村,我和老祖宗一块儿去玩。二哥你也去吧,还可以跑跑马。” 顾奕章问道“老祖宗真去墨子村啊?那墨子村有什么稀奇的,苏家的人回去都没几个月,什么都没弄好。老太太要是想回乡下住,还不如堡子村呢,咱家的祖宅大又宽敞,住着舒服。” “老祖宗心里总有个念想,回去看一眼就好了,就当是回娘家呢。祖父还说要亲自陪着回去呢。祖父说这么多年了,老祖宗都没往墨子村去,就是心里伤心,只要去过一次,了结了就好了。” 顾阁老是孝子,并不因如今自己的身份就嫌陪母回乡麻烦。当然苏家还有管家的人也搞不清楚顾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况,顾阁老做着什么样的官,顾阁老就当是孝敬老太太,陪老太太乐呵了。 出了正月,谭大爷要出去地方做官了,谭大奶奶来顾家想将谭玉环接回去一块去,谭夫人想着将谭玉环留下,但还是去叫了谭玉环来说这事,谭玉环只说听谭夫人的意思。 谭夫人便与谭大奶奶说将谭玉环留在顾家“这一去山高路远,她一个姑娘家就算了。” 谭大奶奶笑道“这丫头在姑妈这我们再没有不放心的,只是大爷说了,我们一家子如今都要去,就独留了环丫头,怕她多心呢。虽则出去条件艰苦些,不过咱们家家底子还在,一家人又齐整,也吃不了什么苦。要是环丫头舍不得姑妈,不愿跟去,也没事,我回去同大爷说,大爷也能理解。” 谭玉环说不出话来,谭大奶奶看这样子也明白了,和谭夫人说了些家常话便告辞了,没有再私下和谭玉环说话。 回去同谭大爷道“咱们一去两千里,地方不熟,侄女是个金贵的人,不好跟咱们一道走,姑妈也说了留她在京里,我看就算了,出去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她跟着受了委屈就不好了。” 谭大爷便也罢了,举家赴任。 开春后,谭夫人有了空闲,赵氏便同谭夫人商量姑娘大了,应该搬出去住了,像顾婉宜如今还跟老太太住一处,顾婉如还和周姨娘住一处,其他顾婉馨等人也是一样。 “不过移到哪里去住,我想了想,也没有个妥当的地方,咱家的姑娘多,这屋子也得够住才成。” 谭夫人道“这有什么为难的,我这里东西两边的跨院不都空着呢,从前是你妹妹们住,那时候家里两个姑娘,一人住一个跨院。如今她们姐妹人多,可这两个跨院大屋子也多,将她们姐妹全搬到这两个地方来,姐妹们一块儿作伴,也亲近。” 赵氏对家里了如指掌,也就是谭夫人正院两边的这两处跨院最合适了,两处跨院离得很近,都呈凹型,一共有26间屋子。 就是家里所有的姑娘都搬到一起,赵氏担心她们拌嘴。 谭夫人忽然道“她们姐妹们住到一处,顺便也磨磨性子,要是在自家和姐妹们相处都不好,以后嫁人出门,婆婆妯娌一堆,怎么应付。何况我找的嬷嬷们也要进来了,一共四个,到时一边院子放两个,好好教导教导她们。” 赵氏心思转了转,道“那我就使人将这两处跨院打扫好,重新整治整治,这许多年没住人了,怎么也得换个新气象,等选个好日子让她们姐妹搬进去。” 家里的姑娘们都要搬到谭夫人那边去住,赵氏很快将这消息告知了各处。顾婉宜知道是因为老祖宗闹脾气,丫鬟来叫顾婉宜去救急。 老太太舍不得顾婉宜,不想叫顾婉宜去谭夫人那边住,不过谭夫人那边又说了要请嬷嬷进府了,老太太又担心顾婉宜和别人不一样被耽误了。 顾婉宜心里自然是想一直在安庆堂住着的,但是无可奈何,她是必须和众姐妹搬去谭夫人那里的。 顾婉宜安慰了老祖宗半日,又许诺了必定每日都回来请安,老太太心情才变好些。 自从皇帝南巡了,留京的顾阁老清闲下来,也有时间和顾婉宜下下棋了,顾婉宜同顾阁老说了自己要搬出去的事,担心老太太寂寞无聊,问顾阁老能不能给老祖宗找个狗还是猫的来养养。 “周老太太就养了一只波斯猫,喜欢得不得了,周姐姐都说周老太太喜欢那猫多过喜欢她呢。而且老祖宗也说过从前在堡子村的时候还养过狗呢。” 顾阁老瞥了自己这个傻孙女一眼,从前在堡子村养的是土狗,看家护院的,如今给老太太找狗,肯定是得人伺候的那种,老太太会习惯吗?顾阁老很怀疑,不过孙女的孝心是好的,顾阁老也生怕老太太同谭夫人闹起来,家里也就自己和这丫头能哄得了老太太。给老太太养个狗,也算是个事吧。 顾婉宜见顾阁老一直不吭声,放了棋子再问“祖父,你觉得养猫养狗不好吗?” 顾阁老道“怎么还是这么急毛毛,咱们也没有专门养猫狗的人,就算是要给老祖宗养,也得寻到了温顺的,还要会伺候这个的奴才,不然难道要老祖宗费心去养这个,老祖宗养大个你就不容易了。” 顾婉宜揪了揪头发不好意思道“我没想这么多,是要会养这个的才成,不然养不好,让老祖宗烦心就不好了。” 把顾阁老逗笑了“你操心的事可真多,不枉老祖宗养你一场,老祖宗年岁渐大,你要替祖父好好孝顺她。” 顾婉宜自然答应“这我知道,老祖宗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祖父也要常去看老祖宗。其实老祖宗心里最惦记的还是祖父和叔祖父,可惜叔祖父一直在贵州,等闲不能见面,有时候我见老祖宗念叨着叔祖父,就要叹气。” 顾阁老顾二老爷一个在京一个在地方,是两兄弟定好的。老太太想念小儿子,顾二老爷 也曾写信说想接顾老太太过他那里去住,可是顾老太太厌恶方氏,西南又太过遥远,水土不同,顾阁老也不同意老太太去那么远的地方生活。 老太太一直想念着小儿子。顾婉宜自会写信后一直帮老太太写信往贵州,贵州给老太太的回信也是由顾婉宜念给老太太听,亲几天的回信顾培滔就和老太太说他的长孙、老太太的曾孙顾奕晖已经定亲了,老太太头一次动起了想要去贵州的念头。 22 亲事 顾家的第四代渐渐长成,顾奕连等兄弟很多都到了适婚的年纪,谭夫人同顾阁老商量孙子们的婚事。 顾阁老却道不急,顾奕连、顾奕承两人明年要参加乡试,肯定要等他们考完再议亲,到时若是有幸中举,议亲也添筹码。 谭夫人想的却不一样。 “老爷,你也说过连儿学识不如承儿,偏他还是大哥,长房长子,依你说,明年乡试,连儿、承儿均能考中吗?” 顾阁老沉吟半晌道“连儿多半是不中的,承儿把握大一些,但是名次未必能很靠前,就算乡试过了,会试也只怕也不够,所以我是不打算让他参加会试的。” 谭夫人了然“这就是了,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先给连儿议亲,他如今也是个秀才,也不算一无所成,他天分所限,不能因为这个耽误孩子的终身大事,至于承儿,等他中了举再说也不迟,老二那边兴许也另有想法。” 谭夫人主要是怕到时一个中一个不中,议亲的对象肯定也不同,要是同时议亲,不免让人比较,反而不利于兄弟和睦。 顾阁老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被谭夫人说服了。顾奕连虽比老大强一些,但也是他更努力的结果,论才华,实在是不具备。 “也好,给连儿选个稳重大气些的,老大就这一个嫡子,嫡长子嫡长孙,议亲的人选不能马虎了。我心里有几个人家,都是书香世家,到时候打听打听他们家里的女孩儿怎么样?” 两人商量好大孙子事,谭夫人说起顾琼芳来。 “二弟虽说芳儿的亲事由我们做主,但我还是决定选几个人家出来,由二弟来挑,毕竟是他的亲女儿,我们总不好太越俎代庖。” 顾琼芳相当于是谭夫人养大的,顾培滔对这个女儿基本上是甩手不管了,连嫁妆银子早几年就已经全让人带回来给谭夫人,意思是也由谭夫人做主。 顾阁老对老妻的办事能力一直是认同的,便道“依你的意思办,老二再懒,我们将人家都圈出来了,让他选一个女婿难道还不愿意。” 顾培滔很快回信了,圈选了京郊的那户许姓的乡绅儿子,这家的儿子比顾琼芳大两岁,也读书,已经是童生了。 乡绅家资丰厚,但是论家世,与顾家比真是差得太远了,绝对门不当户对,但是顾琼芳是二房的庶女,生母不过是各丫鬟,若要家世好一些,只能嫁给庶子,谭夫人养了孩子这许多年,不能说有多疼爱,但是也是有感情的,因此给顾培滔的人选里根本没有这类人,要么是许家这样的乡绅之家,要么是书香世家的旁支,要么事顾阁老下属的亲戚。 顾培滔选了许家,谭夫人将顾琼芳叫来说了亲事。 顾琼芳这些日子一直很忐忑,婚姻对于女子来说等同于第二次投胎,因嫡母厌恶,顾培滔也不管她,将她送到京城来养,在京城住了这许多年,她早将这当成自己的家,从一听说要议亲,她就一直胡思乱想,不知道会给她说个什么样的亲事,她会离开这里嫁到哪里去、、、 现在知道了,她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京郊好,离京城很近,她并没有怨愤只是个乡绅,她的身份她知道,她并不求高门大户。 谭夫人细细地将许家的情况与她说了,同时观察顾琼芳神色,见她一副全身心接受的样子,倒是觉得养了她这么些年不亏,是个好孩子。 等谭夫人说完,等顾琼芳表态,顾琼芳便低着头红着脸说了一句“我都听大伯母的。” 谭夫人笑了“这是你父亲定的人选,我也觉得很好,这家人口简单,以后你的日子也舒服些。” 顾琼芳低声“嗯”了。 谭夫人办事迅速,很快赵氏就给媒人递了话,许家就上门提亲了,两家交换庚帖,顾琼芳正式定亲了。 顾婉宜等众姐妹知道消息后全都跑去恭喜顾琼芳,把顾琼芳羞得不行。 偏只有谭玉环道“许家实在是太寒微了,为什么二老爷要给芳姑姑选这么一个人家,以后芳姑姑嫁过去不是要吃苦吗。” 人最后是顾培滔定的,但人选先是谭夫人跳出来的,谭玉环说这话简直没有过脑子,顾琼芳此时虽然害羞,也不由得恼怒道“什么吃苦不吃苦的,我只知道听长辈们的,家里长辈们慈爱,必定都是为了我好。” 顾婉宜笑着拉顾琼芳的手道“太好了,芳姑姑,大兴离京城这样近,以后你回来也方便啊,二老爷、太太必定是想到这点,所以才选的许家。” 顾琼芳害羞地笑了。 顾婉雪对谭玉环哼了一声,道“太太都说了许家家资丰厚,芳姑姑又怎么会吃苦。” 不过一个地主家,家资丰厚能丰厚到哪里去,而且还不是官家,没什么地位。 谭玉环笑道“也是,芳姑姑能找到许家这样的,已经算不错的了。” 这话饶是顾琼芳温和的性子也不禁动了气,顾婉馨等人也都怒目而视。 顾琼芳想怪道顾婉宜姐妹们都不喜欢谭玉环,这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她平时自诩是姑姑,很少和她们玩,竟不知道有人嘴巴刻薄成这样。她是庶出,爹不疼嫡母不爱,但也轮不到她一个外姓孤女来看扁。 顾婉雪又要发作,顾琼芳忙拉了她一下,摇了摇头,顾家的姐妹们便都围到顾琼芳周围说许家、大兴的事,热热闹闹的,谭玉环时而说一两句阴阳怪气的话,也没人搭理她,一会儿她就觉得没意思了,去了谭夫人那里。 顾奕昙仍住在内院,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知道她又跟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闹矛盾了,便百般劝慰她,谭玉环方才好了,两人一块儿谈天说笑,直到顾婉宜等人来给谭夫人请安,顾奕昙将顾婉宜拉至一旁劝说道“环姐姐孤苦伶仃已经恨可怜了,她心是好的,或许平日里有些心直口快,三姐姐多担待些。” 顾婉宜不知道顾奕昙没头没脑地对她说这些干什么,她不知道顾奕昙是不敢找顾婉雪,顾婉雪肯定要兜头骂他一顿,所以才找的她。 顾婉宜转头一想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可是在顾婉宜看来谭玉环这是心直口快吗?便正色教训顾奕昙道“你没头没脑地说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什么我多担待些?我什么时候不担待了?环儿和你说的,我又没有与她吵架争执,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顾奕昙从小养在内院,谭夫人疼爱他得紧,姐妹们多得让他,很少遇到这种被人怼到的时候。 此时不免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环姐姐没有和我说什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顾婉宜莫名其妙地看向他“那你是什么意思?没来由地说这话,是谁欺负环儿了?” 顾奕昙呐呐道“我是见环姐姐不高兴,又不同你们一道过来,以为、、、” 顾婉宜接下去“以为我们欺负她了?” 顾奕昙不敢承认他的确觉得是家里的姐妹孤立谭玉环了。 顾婉宜觉得有些好笑,她们还真没有商量好特意排斥谭玉环,但是大家的确都不太乐意和她相处,就看今天她对顾琼芳说的话,谁想和她交好,可是如今在顾奕昙等人看来就好像是同一家的姐妹刻意排外了。 顾婉宜觉得真是冤枉她们了,她从前也没有和谭玉环多好,如今更谈不上排斥她,顾奕昙不敢找顾婉雪,偏抓住她不放了,不过顾婉宜自觉自己是姐姐,还真不怕顾奕昙。 顾婉宜不气地训斥顾奕昙道“既然不是环儿说的,你也没看道,如何能无端端臆测环儿不高兴是因为我们,还来找我说这话。从小读书习理,都学到哪里去了?若真要姐妹和睦,你便不该找我说这样的话,不然,好好的姐妹都叫你给挑拨坏了。” 至少她现在感觉更讨厌谭玉环了。 顾奕昙从小在姐妹堆里长大,他又是谭夫人的掌中宝,谁不让她,就连顾婉雪对她都多有忌惮,他原以为顾婉宜脾气更好些,才来说这些话,没想到顾婉宜根本没给他面子,把他说得无地自容。 嬷嬷们见他两似有争执,赶紧过来打岔,顾婉宜也不想惊动谭夫人,便走开了。 23 搬 顾奕昙回去后同屋里的画角道“平日里和姐妹们相处,我只知道大姐姐是个脾气大的,三姐姐平日里温和的很,没想到也是个有脾气的。” 画角道“你那样说话,三姑娘不生气才怪,改天你好好和三姑娘赔个不是才好。环姑娘在咱们家都住了多少年了,又都不是小孩子了,哪个会欺负她,再说环姑娘也不受别人欺负,太太那样疼她。你说那样的话,可是伤了家里姐妹的心了,环姑娘是姐姐,家里这些更是你的姐妹。” 顾奕昙被画角说得有些羞愧,半晌道“好姐姐,你说的对,改天我向三姐姐赔不是。” 顾婉宜却完全将这件不太开心的事给忘了,因为顾阁老带回来了一只狗,棕黑色的毛,黑色的杏核眼。鼻子嘴向前突出,嘴很宽,一张开,一嘴的小奶牙。狗是刚生出来才半年的小狗,这种狗不会长的很大,是专门给富人家养的宠物狗,顾阁老使关系去宫里猫狗房抱来的。 顾阁老是打算给老太太做伴的,但是顾婉宜看了喜欢得不行,将它抱在怀里抚摸个没完。 老太太见她喜欢,同意在安庆堂养这个狗了。 把顾阁老弄得没话说,老太太一开始是不喜欢的,嫌弃养这种畜生太金贵。他现在开始怀疑是孙女儿自己想养狗拿老太太来做借口了。 顾婉宜还不知道自己被顾阁老腹诽了一番,欢喜地和顾老太太商量着给狗做个狗窝,安排养狗的丫头等诸事、、、顾老太太由着顾婉宜闹腾,顾阁老无言地摇摇头走开了。 顾婉宜问老太太给狗取个什么名字。 顾老太太压根没想到要给狗取名字这种事情,想了想问道“你想取个什么名字。” 顾婉宜想了想道“这只狗进了安庆堂,做了老太太的狗,这是多大的福气啊,就叫多福好不好?” 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名字,一点也不文绉绉的,而且听起来也像是狗的名字。 祖孙两就多福多福的叫起来。 老太太每天跟着顾婉宜摆弄狗,一会儿商量狗窝放在哪里,一会儿商量狗衣服怎么做,还有怎么训练狗狗大小便、、、 直到赵氏通知缀锦阁和伀秀阁都装修好了,择了吉日顾婉宜她们要搬进去。 家里如今加上谭玉环一共七个姑娘,赵氏直接做了分派,顾婉雪、顾婉馨、顾婉婷住缀锦阁,顾婉如、顾婉宜、谭玉环、顾婉琳住讼秀阁。两个地方都是跨院,没有正院侧院之分,每位小姐三间大屋分住着。 小耳房、小厢房是给丫头们住的。 谭夫人还特意将她们姐妹几人叫过来叮嘱了几句。 要搬地方,那底下伺候的人就要大变动了。 每个姑娘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三等丫鬟。洒扫的粗使丫头、婆子若干。各自的乳母随住。 跨院里头共用洒扫的粗使婆子、丫头一共二十人,守门的婆子四人、、、 这些是公中的定例,像顾婉雪、顾婉宜、谭玉环这种还有老太太、谭夫人、赵氏另外安排的人。 比如顾婉宜这边,老太太都打算将原来伺候她一班底的丫鬟全都带走,这些人大部分都算是伺候老太太的人。 顾婉宜没好意思全部带走,和老太太商量了半天,最后是两个一等丫鬟(秋兰、秋月,秋兰拿的是老太太屋里的份例),四个二等(叶苗儿、桑柳、五槐、豆儿)跟着顾婉宜搬去讼秀阁,人员自然超过了定例,好在其他人也各有超员的,也不算太稀奇。 搬进去的当天风和日丽,顾老太太好心情地将自己库房打开,每人赐了一个摆件。至于顾婉宜,顾老太太带着她一样样地挑选好看的预备带过去。 顾婉宜看得眼花缭乱,这才知道老太太的私房有多丰厚。顾阁老和顾二老爷孝顺,两人官当的都不错,顾老太太虽不管家,可是儿子有什么好东西哪能不孝顺亲娘,加上每年寿辰送礼的,老太太的库房堆了一堆好东西。 顾老太太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要搬屋子,东西当然都得是新的。你原来屋子里的那里都留着,不然再回来住还得重新布置,你也不习惯。你挑挑,金的玉的什么都有。” 老太太厚意,顾婉宜不能拒绝,随手挑了几样东西。老太太不满意,顾婉宜笑道“等我搬过去,慢慢看着,要是缺什么了就来老祖宗这里拿。” “也好,你先布置着,我也给你去看看,你这孩子,就是怕麻烦,其实这有什么,我给你的,谁敢多一句话。” 老太太坐着软轿去到讼秀阁,赵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老太太扶着赵氏的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一遍,见房屋敞亮,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指着院子里的空地道“这里该给她们种些花儿什么的,看着没那么空旷。不然移一株树来也使得。” 赵氏笑着奉承“还是老太太眼睛尖,我也觉着该种些什么。前几个月忙着修葺、粉刷,不好种这些,等明个儿就叫人过来,也问问她们几个,看看想种些什么。” 顾老太太顺便去分派给顾婉宜的屋子里坐了坐,三间屋子,比安庆堂要紧巴多了,顾老太太皱了皱眉,顾婉宜已经笑着同她说打算将左边的那间隔开做书房,剩余的两间起卧足够了,丫鬟们除守夜的,自住到耳房、厢房去,顾婉宜其实觉得还可以接受。 顾婉宜其实也大概能了解谭夫人的意图,因前些日子姐妹间吵吵闹闹,谭夫人干脆就将她们放到一处住,大家都磨合磨合。 赵氏聪明的将顾婉雪和谭玉环分开了两个院子,只不过这样一来讼秀阁就住了四个姑娘,人多是非多,不止是主子们的,就是丫鬟、婆子们间,也会这样。 顾老太太看着人将屋子布置妥当,又怕顾婉宜新搬不习惯,千叮咛万嘱咐她许多话。 今天是众人搬迁的大日子,谭夫人还叫厨房置办了酒席,顾老太太给面子坐了上席,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酒,只有顾奕昙因为姐妹搬到一处,独留他一个人而有些闷闷不乐。谭夫人就是要改掉他这个喜欢往姐妹堆里凑的坏习惯,便也不管他。 顾奕昙同姐妹们诉说委屈,顾婉雪道“你现在都多大了,怎么还总想着在后头跟我们混着,像哥哥们,七八岁的时候就搬到前面去了,你看看哪家的男孩子总跟姐妹们玩的?” 顾奕昙不喜和顾婉雪说话,转头看顾婉宜想起之前顾婉宜训他的事,只得跑去谭玉环那里说话了。 谭玉环安慰他道“你住太太这里,离讼秀阁很近的,走几步就到了,之前我住大奶奶那边,离这里不是更远。” 顾奕昙道“可是你们都住到一块儿去了,就留我一个人,岂不闷得慌,而且你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想起我。” 谭玉环笑他道“谁会忘了你?不然你去和太太说你也住到讼秀阁来?” 顾奕昙道“你以为我没和太太说,太太不同意,说请了两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来家里,要教你们规矩的,你小心着些,这些个老嬷嬷最是严苛,大多都是凶神恶煞的,可别被她们带成个老古板了。” 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个没完,凌氏叫顾奕昙“去给老太太、太太、你伯娘们斟酒。” 顾奕昙拎着酒壶转了一圈,完了又坐到谭玉环那里去。 顾婉琳喝了口酒呛了一下,忙转过身去咳。 顾婉宜见她咳个不停,便给她拍了拍背,又叫丫鬟给她拿温水过来。 等顾婉琳停下来,谭夫人道“琳丫头这身子也太差了些,早些年我就说过趁着孩子年轻好好调理,怎么总是不见好。” 凌氏道“这丫头从胎里来就生的弱,这些年吃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可惜总不能断根,大夫说了是天生的体弱,慢慢将养着吧。” 顾婉宜端了温水来,顾婉琳轻轻地抿了一口,低声道“谢谢三姐姐。” 看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顾婉宜道“不能喝酒你以后小小抿一口就是了。” 顾婉琳摇头道“我没事的。” 谭夫人听罢凌氏说完,道“既是这样,也换个大夫看看,家里什么药吃不起的?孩子身体要紧。” 24 比 这是对赵氏说的,赵氏应下。 顾婉琳有些坐立不安,顾婉宜叹了口气,抬头看到顾老太太朝她招手,顾婉宜便过去,顾老太太不理这些纷争,盯着顾婉宜喝了碗汤,吃了些东西。 凌氏依然不动声色,顾婉琳不过一个庶女,她费那么多心干什么,谭夫人拿顾婉琳和她打机锋,她还真不在意,谭夫人也不敢为一个庶女为难她,顾家的家风也不允许。 顾婉宜小口的吃着菜,见凌氏又将顾奕昙叫到自己身边,嗔道“好生坐在我这里,满场子乱跑,没个体统!” 顾奕昙诺诺地坐下,还跟谭玉环打了个眼风。凌氏道“你眼睛抽什么抽?可是进了脏东西了?过来我看看。” 顾奕昙躲闪着说没事,被凌氏强拧着吹了几口才放了。 “这可不是玩的,眼睛进了脏东西就得吹出来,不然以后眼神不好。” 如此顾奕昙才老实了,乖乖地不敢再乱动。 顾婉宜靠在老太太怀里,嘱咐她晚上睡觉前要记得按照樊娘子的法子泡脚,樊娘子给配了方子,通脉活血的。 老太太则叮嘱她道“受了委屈要记得回来和老祖宗说,可不许忍着不说,环儿那丫头霸道,别让她欺负了。” 顾婉宜笑道“老祖宗放心,我才不会随便让人欺负呢。” 老太太摸摸她的头道“那就好,万事有老祖宗在呢。” 散席后,顾婉宜亲自送老太太回了安庆堂,才回了讼秀阁。 屋子里大件的箱笼都已经规整好了,秋兰正领着人收拾起卧处。 讼秀阁有小厨房,,只负责几位小姐的茶点和热水,秋兰早通知厨房烧好水,一见顾婉宜回来就使人去提热水。顾婉宜一想到要沐浴,热水就已经准备好了。 顾婉宜舒舒服服地泡完澡,准备睡下时,顾婉如来了,后头的丫头还带来了被褥和枕头。 “刚换了地方,怎么也睡不着,我来找你说说话。” 顾婉宜从小就和她最要好,也乐意“就在我这咱们一块睡,我也有点不习惯呢。不过今晚头一夜,你不在你那边睡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顾婉如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换地方住而已,又不是长居之处,这头一夜也没什么要紧。” 顾婉宜看她的样子已经梳洗过了,两人上床,倚着床头说话。 “我搬过来,姨娘很不放心,好在和你住一个跨院,她说凡事也有个照应。” 周姨娘很疼爱顾婉如。 顾婉宜道:“姨娘疼你,就怕你受委屈了。” 顾婉如侧转过身正对着顾婉宜,看着她道“都说二爷和二奶奶就快回京了,是不是真的?” 两人对顾廷峥和季氏都是遥远的模糊印象,而顾婉如对此更甚,她对顾廷峥和季氏基本没有任何感觉,她从小是和周姨娘一处的,顾廷峥和季氏连顾婉宜都不在意,更不会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了。 顾婉宜想到在顾阁老那里听到的话,道“兴许吧,说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反正在外这么多年了,该调回来了。” 顾婉如对于父亲和嫡母的回归有些不安,周姨娘却和说“太太人还不错,不是那种爱为难人的。至于二爷,恐怕都想不到咱们娘两,到时不过正日子里去请个安就好了。” 虽然那是顾婉宜的生父生母,但是顾婉宜的感觉却并不比顾婉如好多少,至少对顾婉宜来说,这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何况还有在谭夫人、赵氏等人口里经常提及的得宠多年的“吕姨娘”,小小年纪就已在江南颇具才名的“顾奕琛”和“顾婉莹”,顾婉宜可以想见季氏这么多年有多么的“不得意”,她还有个同母所出的妹妹顾婉锦,但是却没像顾婉莹一般有什么才女的名声。吕姨娘所出还有个小儿子顾奕续、、、 这些人大部分是她的血缘至亲,但是她却如此陌生。 顾婉如喃喃道“都说四妹妹不但长得出众,才名也远播,我倒想见见到底是多出众。” 京中的顾家对顾婉莹的才名都不当回事,奈何顾婉莹的才名已经传到京里了,谭夫人对此很不悦,曾写信斥责过顾廷峥和季氏。 顾婉宜也觉得一个女孩子身上背负着个“才女”的名号,实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顾廷峥任由这名声传播,大概根本就是想给女儿扬名。 顾婉莹是庶女,身份上就差了一些,但是名声好就可以弥补这一不足了。 顾廷峥很是宠爱吕姨娘和她的几个子女,这是顾婉宜对自己父亲的唯一印象了。 顾婉宜笑着对顾婉如道“四妹妹有她的好,你有你的好,等以后见了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 顾婉如想想也是,也笑了“我想多了,兴许四妹妹是个特和气的人呢。” 顾婉宜想象不出顾廷峥、季氏回来后会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年来,她连这两人的面都没见上两面,何谈了解。既然想不出来,便也不想了。 外间丫头的说话声渐大起来,秋兰进来道“窕俏说谭姑娘的梅花香没了,没它晚上睡不好,过来问咱们要呢。” 这个梅花香赵氏当初只给各屋送了少许,因为她们是姑娘家,所以额外给的多些,但是每人统共不过两小包。 据说是进上的香料,别人家给送的礼。因所用香料繁多且做法繁复,所以十分珍贵。顾婉宜没敢狠用,让人先收起来了。 秋兰接着道“我说姑娘睡下了,打发她走了。她还想去找二姑娘,蔷薇也将她打发了,说二姑娘已经在这睡下了。” 顾婉宜道知道了,顾婉如道“在我们这讨不到,恐怕要去八妹妹那里了,她这毛病真是怎么也改不了。” 顾婉宜才不想搭理谭玉环呢。 秋兰道“姑娘常用的檀香还有许多的,我刚包了一些给窕俏,她没拿,说这个她们那也多得很。” 顾婉宜道“不要就不要吧,不必管了。” 就算是秋兰这样的大丫鬟将谭玉环那边的人顶回去也是半点压力也没有,顾婉宜也不是个懦弱的主子,作为丫鬟首先是维护主子的利益和脸面,秋兰在这一点上一直把握得很好。 何况如今住在一个跨院里,有什么稍大一点的动静就都知道了,那个谭姑娘之前还想抢顾婉宜的热水,秋兰强势,小厨房的人不敢得罪她,没有将顾婉宜的热水给那边,秋兰知道这是为了这个来找茬来了,怎么也不会自己塌自己面子的。 果然第二日谭玉环便过来说梅花香的事,顾婉宜直接说道“这东西金贵得很,我自己都没舍得用,要留着的。” 谭玉环到底没好意思到再说要梅花香的事。转头打量起顾婉宜屋里的摆设,见好多样摆设都与自己屋里的不一样,便一个个指着问出处。 顾婉宜懒得搭理她,道“都是长辈们给的,一个个的也说不过来。” 谭玉环说我屋里没有这些个。 顾婉宜似笑非笑道“我还没有上你屋里看去呢,我就不信你屋里摆的我这里都有。” 谭玉环嘟起了嘴,公中的东西是都差不多,可是顾婉宜的私房明显就厚多了,她也有不少谭夫人私下给的,可是比起顾婉宜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比如阁架上的那块太湖石,她早就听说了,原来是顾阁老书房里摆的,顾阁老给了最喜爱的孙女 那对五彩汝窑梅瓶,是谭夫人给的,因为谭夫人另给了自己一对青花瓷的、、、 还有那红灿灿的红珊瑚摆件,谭玉环只瞟一眼就知道有多珍贵,闺阁女孩子家,屋子里就能摆这么贵重的东西,更何况看这屋里上上下下,似这种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谭玉环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住在顾家,其待遇也就是与顾婉馨这样的庶女差不多,与顾婉雪、顾婉宜还是不能比。 谭玉环胡思乱想着,顾婉宜已经请她坐下,尝尝赵氏令人送的新茶。谭玉环如今已经懂事了许多,忙收敛神色,同顾婉宜说起要做东请的事。 一家姐妹都搬到讼秀阁和缀锦阁,众人早商量好搬过来后要设小宴请一下家中诸人。两人刚开始说几句话,顾奕章、顾奕承两兄弟来了,谭玉环与他们两人见过,便先告辞了。 23 南巡回 为庆贺顾婉宜迁入讼秀阁,顾奕章给顾婉宜搬来了两盆墨兰,顾奕承则送了一个海棠树盆景,两人趁着白日有空亲自过来看望妹妹。 顾婉宜对于哥哥们送的礼都笑纳了,让丫鬟通通都放到自己的书房里去。 顾婉宜的书房还没布置妥当,顾奕章转悠了一圈,出了几个主意,还许诺去外头给顾婉宜找一些如今时兴又有意思的摆件回来。 顾婉宜道“你明年要科考了,不要为了我这点小事浪费功夫了。” 被顾奕章作势敲了一下头“和我还弄这些虚礼。放心,费不了我多少功夫。” 顾奕承接着道“大哥忙科考,还有我呢,你想想还有什么想要的,到时候让丫鬟给传个话,我就给你买回来了。上次你说喜欢那个小船风铃,那店里还有很多其他样式的呢,我都给你买回来?”在顾家,顾奕连是大哥,但是从顾廷峥的儿子来说,顾奕章才是大哥。 顾奕承性子跳脱,最喜欢往外头跑。 顾婉宜拒绝道“那些东西有一两样就稀罕新鲜,多了就不稀奇了。其实我真有一些要紧的东西要置办的,到时再与你说,到时还要你费心呢。” 两兄弟齐问道“要置办什么?” 顾婉宜笑道“我如今只有个想法,还不知道怎么做呢?老祖宗后年八0大寿,我打算给她绣一整套的农家乐,到时做成屏风。这世上的屏风多是花鸟鱼虫、奇禽异兽之类的,老祖宗不喜欢这些。绣东西我们姐妹的在行,但是如何去外头定制屏架,要什么木头,找好的手艺人这些我们可就难办了,这些还得你们来,木头什么不必要贵重的,最重要的是工人手艺要好。” 顾奕承听了道“这些好办,我去打听,保管给你找好的人来做。” 顾奕章问道“你一个人绣,岂不是要绣很久,能绣得过来吗?” 顾婉宜的意思是要做大屏风,起码十来扇,不是小活计。 “不止我一个人绣,到时候我和大姐姐、二姐姐她们商量一块儿绣,你们帮我们将屏架做好,这个礼物算是我们一众孙辈给老祖宗的大礼,老祖宗肯定喜欢的。” 顾奕承笑了“那我们就占你的光了,到时可要算上我们的份。” 顾奕章道“这个礼物好,老祖宗这么疼你,再费心些也是应该的。” 顾婉宜点头道“所以从今年起我就要开始准备绣了,屏风至少要做成十扇,这样摆起来才好看。屏架和工人的钱我也存着了一些,二哥哥你去打听打听大概需要多少钱,这一两年我再存一些看够不够。”顾奕章先就笑了“钱的事还用你操心,既然算我们的份,这钱我们还能不出。” 盛夏六月,出巡了快半年的皇帝终于回京了。 顾阁老的儿子、女婿都在江南,南巡的诸事早已经得到消息。 例如先周皇后之父周弼成南巡途中被告发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已被押解回京了。太子求情,同被斥。但是张太后发难,周家诸人均有所牵连,皇帝回京后,除周弼成外,太子的舅舅们纷纷被免职,有的也下了大狱。 太子回京后就闭居东宫,不知道情况如何。 自皇帝回京后,顾家的局势都紧张起来,顾婉宜等人的小宴没能办得起来,就是家下奴仆们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 顾婉宜也很关心祖父的这个学生如何了,担心他若是倒下去,顾家会不会就此受牵连,在谭夫人那里听到的,周家已经被抄家了。 顾阁老照常上朝,见不到太子也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履行与孙女的约定,给顾婉宜画了十幅农家乐做花样。 顾婉宜陪在顾阁老旁边给他配墨,看他挥毫直泼,没一会儿就画好了一幅孩童嬉戏图。 顾婉宜将画好的搬至另一边,然后继续看顾阁老作画。 顾培生的画技是一绝,顾婉宜这些年与祖父习画,虽有所小成,但是仍觉得不太能出手。绣品好坏,与绣艺的关系很大,但是与花样的构思也有极大的关系,顾婉宜觉得她们姐妹几个的女工虽还不错,但是肯定不能与外头出名的绣娘相比,好在她们是为了这份心意,所以为了绣出别出心裁的绣品,只能求助于顾阁老了。 等顾阁老将春花烂漫、农夫下地、农妇织布、溪边流水淙淙、孩童庭院嬉戏、少年读书写字、忙碌秋收、鸡鸭啄食、乡间冬雪、炕头天伦之乐十幅图全作好,大半日都过去了。 顾阁老挥了挥手臂放松,今天起了兴致,画得也顺利,没有一幅是不满意的。 顾婉宜将十幅图都放好后,回来兴匆匆同顾阁老道“祖父,您画的真好,我都不知道我们能不能绣好了。” 顾阁老在书房里转圈圈松动筋骨,闻言道“敢情你一开始说那些大话是来坑我的画的,要不是你是给老祖宗的礼物,我才不给你画呢。如今画都画了,要是绣不出好的,我可要将画收回。” 顾婉宜才不祖父的威胁,笑嘻嘻道“我肯定会好好绣的,就是担心会辜负您的画了,听说您的画和字在外头能卖上白两银子呢。” 顾阁老听这话笑了“在家里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言闲语?拿你祖父寻开心呢?祖父的画要真值那么多银子,祖父也不用当这阁老了,天天作画去卖去。” 顾培生的字画在外头还真值那么多银子,不过除了字画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他是一朝阁老。 顾婉宜看他心情不错,想着他怎么就不担心太子的事呢。这些日子谭夫人、赵氏那里都让顾婉宜觉得压抑,唯有顾阁老这里一直轻悠悠的。 顾阁老看出她的小心思,道“一天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顾婉宜忍了一天终于忍不住了,蹭蹭到顾阁老旁边小声问他道“祖父,太子是被关起来了吗?皇上是不是要废掉太子啊?” 顾阁老横眉看着说着大逆不道的话的孙女,顾婉宜心虚低头道“我不上外头去说,我就是问问您嘛。” 孙女一派天真,所思所想也最简单,但是朝中的事错综复杂,世家间的关系千丝万缕,还有后宫,自来都说后宫不可干政,但是后宫的人是跟前朝世家有着莫大关系的人,也是一个影响政治的重大因素。 但是顾婉宜的问话也提醒了顾阁老:皇上是不是想废太子? 这个问题的核心让顾阁老给忽略了,他自认这些年作为的太子的老师是因为尊圣命,他一直兢兢业业,紧守本分,并没有与周家搅到一起去,他不怕太子倒台,太子倒台不会牵连到他。但他始终做过太子的老师,皇上不会因此另眼看他,其他人呢? 顾阁老同孙女道“这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顾婉宜疑惑地歪着头道“废不废太子不是皇上说了算的吗?皇上是最大的人啊,太子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要是不想废太子太子肯定就没事,皇上要是想废太子,太子怕就不行了。” 顾阁老斥她道“这话不要乱说。” 她也只与祖父说啊,老祖宗不懂这些事,要是在谭夫人那里说这话,一定会被罚的。 顾阁老见孙女一副担忧的样子,笑她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自有皇上操心呢。” 被取笑了,顾婉宜想大概顾家应该是不要紧的,至于那倒霉的太子殿下,她也的确顾不上,看着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而且周家被抄了,也不知道周姐姐如何了?怎么说周家也是先皇后的娘家,皇帝应该念旧情的吧。 这个时候又不好和赵氏谭夫人打听周姐姐的事。 顾阁老也不知道周家会倒霉到什么地步,周老国公是已经不成了,几个儿子都下了大狱,抄没家产,女眷们暂时还未知道如何,幸好周家还有个老祖宗,是大长公主,皇帝的姑祖母,皇帝总会姑祖母的面子。 顾婉宜回讼秀阁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周家多大的一个家族,说倒就倒了,从前自己虽然和周姐姐要好,可也知道周家有多显赫,只要去周家一趟都小心翼翼的,自家祖父是阁老,也是当朝大员了,可看周家的人,才知道名门望族与他们草根之家有多少差异,可惜在皇帝面前,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周家因先皇后、太子日渐显赫,也因皇家而衰落,成于此败于此。 顾婉宜如今才领悟到了皇权的威力,像是顾家,只因顾阁老任着东宫的老师,太子如今还未被皇上如何呢,谭夫人等人就已经坐不住了。 顾婉宜也只是感叹一番,如今她忧心这些事完全没一点用。 26 周家 顾婉宜不知道她的一番话让顾阁老放到心上了,皇上到底想不想废太子?这事经孙女简单的脑瓜子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皇上要是想保周家肯定是能保住的,既然周家现在保不住了,那肯定是皇上不想保。太子现在被禁在东宫,看着好像是受了牵连,但是焉知不是皇上为了保太子。 顾阁老静观其变,直到皇帝定了周弼成的罪行:结党营私、图谋不轨、挑拨东宫、、、顾阁老方才意识到太子是被摘出来了。 子解了禁除,顾阁老就见到了太子,太子倒是很沉稳,没有悲观沮丧、上蹿下跳。甚至还去向皇帝谢了恩,还顺便给周家要了恩典,看在大长公主和先皇后的份上,周家女眷及不不相关人等不受牵连。 皇帝全了太子外家这个脸面,又留了儿子促膝长谈,反正顾阁老知道父子二人好像谈的还不错。 但是周家完蛋,太子势力还是大受影响。而且因为这事,各方势力都有博弈,太子日渐势微。 张家、蒋家在这一仗中都收获良多。张重散已经掌管了步军营,兼任统领。 顾阁老是文官,蒋家也是文官,周家倒了之后,牵连的一串官员挪出来了不少位置,蒋家门故旧将这些填了不少。 周弼成大案审了好几个月,终于在年前结案了,该倒霉的倒霉该高升的高升,有人欢喜有人愁,风水轮流转。 等到谭夫人又开始带着顾婉宜等人去赴宴,顾婉宜便知道风波总算是过去了。这几个月家里气氛紧张,做什么也不方便,顾婉宜就将顾婉雪、顾婉如两人叫来,说了给老祖宗准备寿礼的事。 两人一听哪有不同意的,画还是顾阁老亲自画的呢,必须绣啊。也就是顾婉宜脸面大,才敢和顾阁老讨要这个,而且还知道叫上她们,不然她闷头自己做了不更讨好。 顾婉宜只找了顾婉雪、顾婉如两人,一是要是她一个人绣,实在太扎眼了,她是真的有心想让老太太这份礼的,并不想节外生枝。二是这两人和她最要好,自然就想到她们了,至于为什么只找这两人,那是因为顾婉宜觉得人越多越麻烦,到时候礼没备好,先弄得沸沸扬扬的,像顾婉馨等人手里没多少钱、也没有多少时间的,找了她们只会横生枝节,至于谭玉环,顾婉宜就没考虑过她。 三人议定,聚在一起将花样描出来,然后分派了下,顾婉宜绣忙碌秋收、鸡鸭啄食、乡间冬雪、炕头天伦之乐四幅,顾婉雪绣春花烂漫、农夫下地、农妇织布三幅,顾婉如绣溪边流水淙淙、孩童庭院嬉戏、少年读书写字三幅,时间虽不宽裕,但三人绣得很精心,这几个月没事干,顾婉宜闷头干,也绣好一幅半。 三人都没声张,赵氏、谭夫人等人知道她们没闹事乖乖刺绣也挺满意的,丫鬟们只知道姑娘们如今对女工越发上心了。 年尾时京中端静公主生辰,因为是四十整的大数,所以生辰宴公主府摆了五日的酒席,头一日公主府招待公主、郡主、王妃等皇室贵人,第二日才是高一品级的诰命夫人们。 顾家勉强算在了第二日的宴名单里,谭夫人提前一日通知要顾婉雪、顾婉宜、谭玉环跟着去,连要穿的衣裳要戴的东西都让嬷嬷过来安排好了。 本来谭玉环兴头头的正挑选衣裳首饰,谭夫人那里的嬷嬷一过来就成鹌鹑了,乖乖地任由摆布。 顾婉宜对这个没有多深的抵触,去外头总不如家里,该如何谭夫人心里自然总比她们有数,这事当然得听大人,既然自己做不了主,抵触也没用。 顾婉宜好脾气,邓嬷嬷觉得三姑娘得顾阁老喜欢不是没原因的,看看,听得进去话,不焦躁有成算,纵然谭夫人有多偏心谭玉环,邓嬷嬷也觉得谭玉环与顾婉宜、顾婉雪相比太过小家子气了。 端静公主的四十生辰宴热闹非凡,顾婉宜三人在端静公主面前露了一回脸就被带下去和年轻小姐们在一处,她们被安排去公主府一个花园子里,顾家人来的不早不晚,顾婉宜看过去花园池子旁的水榭里已经站着或坐着或倚着一众京中闺秀了,不过很多熟面孔不见了,包括周家、官侍郎家、唐尚书家、、、的小姐们,三人走过去与众人见面,顾婉宜发现并不见端静公主的独生女儿永平郡主吴语凤。多事之秋,很多人大概也像顾婉宜姐妹们一样被大人叮嘱过,大家都没怎么谈笑,只找相互熟悉的人说说话。 谭玉环问身旁公主府的丫鬟“凤姐姐在哪里?” 公主府的丫鬟不解“哪个凤姐姐” 谭玉华解释道“就是你们郡主,她怎么不见” 公主府的丫鬟差点跪下“郡主去了哪里,奴婢们可不知道。” 谭玉环还要再问她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了,怎么吴语凤不出来招呼人。话还未问出口就被顾婉宜拉走了“环儿你去看看我表姐的衣裳,真好看、、、” 顾婉雪朝丫鬟笑了笑,也跟了过去。 谭玉华忽然被拉走,很不高兴,刚要甩了顾婉宜的手回去,季三娘已经叫了她们,“宜妹妹、环妹妹、雪妹妹” 季三娘披了一件蜀锦镶白色狐皮大氅,映得人娇艳如花。 谭玉环上前左右看了看几回,好生羡慕。 狐皮本来就难得,何况是用来做大氅,得用掉多少狐皮,蜀锦也珍稀,季三娘果然是季家的掌上明珠。 “三表姐,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四表姐呢?” 季三、季四分别是季家大房、二房的嫡女,往常季老夫人总会带这两人一块儿出门的。 季三道“她有些不舒服,这种天祖母就说不要出门了。” 顾婉宜忙问“怎么了?犯什么病了?” “你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咳嗽,不严重,但是出门就不合适了” 顾婉宜点了点头,咳嗽是不适合来这种场合。 谭玉环拉着季三打听她衣服的出处,顾婉雪在旁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三人一块儿从顾家出来的,她都不想和谭玉环呆一块儿,一点眼色也没有。 季三倒是很好脾气地一一回答谭玉环的问题。 陆续也有刚来的小姐进来水榭里,顾婉宜发现了一些生面孔,新吏部尚书家的小姐过来与她们打招呼,还亲自介绍了自己。 伍大小姐与顾婉同岁,长相普通,但人十分爽利。 “我头一次来公主府这么高贵的地方,很是担心自己失礼,到时回家要被我娘给打的,姐姐们懂的多,我跟着姐姐们可好?” 季三娘笑道“这可折煞我们了,看你这大大方方的样子,哪会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而且公主府上诸人都是极好的,不必担心。” 伍大小姐知道自己刚才言语有些不当,有些尴尬的笑了。 季三太过圆滑,伍大小姐便凑到看着比较温和的顾婉宜身边,同她道“我和娘刚从宁夏老家过来,都说京里规矩大,我本来都不想出门,我娘逼着我来。” 顾婉宜看她真是一副担心的样子,笑了“不怕的,我们出门前家里大人也嘱咐来嘱咐去的。咱们都是同家里人出来的,在这里吃吃喝喝玩玩就回去了,反正不与人口角就是了,其他事咱们也不管,就是来逛逛的。” 伍大小姐道“都说公主府是皇家的规矩,要是其他人家我也没这么不自在。” 顾婉宜没有接她的话,转而问起她如何会不在京里,又为什么从宁夏过来了。 “我爹调到京中已经三年,我娘一直在老家侍奉祖父祖母,前两个月他写信回去,要我娘过来,我娘就带着我和弟弟来京了,来了也有一个月了。” 顾婉宜问她“来了之后可还习惯,西北的气候与京城应该也差不离,没什么不适应的吧?” 伍大小姐抱怨道“气候什么倒还好,就是这京里规矩很多都与我们老家不一样,在我们那边我想上街玩就上街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结果到了京里,想去哪儿都要跟着丫鬟婆子,出门都不得自由,明明我在老家是我娘不拦着我的,到了京里她就说不成。” 27 郡主 顾婉宜惊奇道“你在老家真的想上哪就上哪儿?” 伍大小姐特得意地肯定道“那当然了!” 谭玉环嘲笑她道“大家小姐怎么能随便出门呢,又不是乡野村姑。” 伍大小姐回道“可我觉得能出门去逛去玩最舒服了,我还想把整个京城都逛一遍呢。” 顾婉宜给她介绍了几个古迹,又说了几个好的首饰铺子,还告诉她哪个酒楼饭馆的菜色最具京城风味。 伍大小姐道“原来你知道这么多好地方,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 顾婉宜笑道“怎么着都是在京里长大的,哪里连这个都不知道。” 伍大小姐便拉着顾婉宜要讨论京里的好去处,顾婉雪建议道“别在这里说了,刚才丫鬟说那边是暖阁,咱们去那里吧,这里怪冷的。” 伍大小姐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将咱们领到这水榭来,还是去暖阁舒服。” 伍大小姐的话有些大声,顾婉宜便看到有丫鬟朝她们这里看了几眼。 季三忙道“就去暖阁吧,别磨蹭了。” 暖阁里摆了好几张桌椅,上面放着点心和果品,有几个丫鬟们站立角落里。而几人发现暖阁里面居然没有任何一位娇,一开始公主府的人都是先将她们引到水榭的,虽然都说了可以进暖阁,所有人居然都不敢随意跑动,干在水榭那里吹冷风。 她们几人都面面相觑,都在想她们是否应该回去水榭,最后相视而笑,挑了个桌子坐下。丫鬟已经上前来给她们斟上热茶。 谭玉环想出去找永平郡主,偏偏顾婉宜拉着她不许走“祖母可说了咱们要呆一处,不许淘气。”谭玉环又问斟茶的丫鬟“你们郡主呢,我们来了这么久也没见?” 丫鬟忙道“奴婢们只是负责这里茶水的丫鬟,如何能知道郡主的行踪。” 一问三不知,谭玉环有些恼了。 顾婉宜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消停些,你以为这是哪里?你再不听人劝,我回去定会告诉祖母。” 顾婉宜千万个不愿意和谭玉环一块儿出门,平时在家里也就算了,如今是在外头,怎么还是一副没脑子的样子。 谭玉环不服气的瞪了顾婉宜一眼,以为她不知礼吗?她与风姐姐关系要好,有什么关系?顾婉宜也像伍大小姐一般上不得台面,来个公主府就小心翼翼的。 不过到底谭玉环还是忍下来了,生怕与顾婉宜吵起来,在众人面前丢脸。 顾婉宜见她不再追问郡主,心里松了一口气,打定主意以后可以的话真不要和谭玉环出门了,累死个人了。 季三看在眼里,觉得谭家姑娘真是毫无长进,难为顾婉宜、顾婉雪姐妹了。 伍大小姐吃着公主府的点心,连连惊叹。 “真好吃,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我家里的厨子就做不出这样好的点心来。” 角落里的丫鬟听了这话笑了。 顾婉宜见她吃的是枣花饼,很简单的一种点心。但是公主府的东西,应该不一般,没准还是御厨做的呢。 季三道“咱们一般人家的厨子哪里能有这般手艺,也就是来公主府才能享这口福了。” 伍大小姐大概是真的喜欢,吃得嘴巴满满的,还连连点头赞同季三的话。 顾婉宜、顾婉雪两人觉得她好玩,谭玉环很不屑,觉得跟这伍大小姐在一处真是丢脸,这般没见过世面。 大概是顾婉宜等人做了领头羊,陆续也有其他姑娘进了暖阁,之后人慢慢多起来,外头实在太冷,大家基本上都移到暖阁里来了。 虽没主人家招呼,但是大家也热热闹闹的。张家大小姐见永平迟迟不现身,便提议玩击鼓传花,叫人去找一面小鼓过来。 公主府的人对张家大小姐恭敬得很,很快就找了一面小鼓过来,张家大小姐要婆子们将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所有人围着团团坐,张家大小姐摘下身上的荷包做传花,说的是鼓声停接到花的说一句关于正月的诗,再起再接到花的接着前头的联句,做不出的要认罚出列,直到剩最后一人为止。 张家大小姐招呼,众人只得捧场,都说好。 顾婉雪作诗联句不佳,顾婉宜也一般,两人提出要轮流做击鼓的人,张家大小姐指着丫鬟道“这几位公主府的姐姐替我们击鼓,你们坐下,别想躲懒。” 两人也只能坐下,等着过一两轮就自己被刷下来了。 伍大小姐更是头痛,她连字都是勉强认识,哪做得了诗句,现在也勉强上了。 谭玉环则跃跃欲试,看了同在场的凌家小姐一眼,没想到凌大小姐也在看她,谭玉环转过头去,心里想了不少的好句。 鼓声第一次停的时候荷包正好就在顾婉宜手里,这第一句就好说了,顾婉宜张口“正月灯光暖” 凌大小姐评论“起得平平。”谭玉环深觉顾婉宜不争气,顾婉宜不以为意。 继续下去,第二人是张大小姐,她说的是“暖风吹过一团香”众人叫好 第三人是谭玉环“香花淑节盛世兴”,比之张大小姐的好像又更好。 张大小姐大方地赞谭玉环说的好。 顾婉宜想谭玉环是要安心压过其他人,也不拦她,她本来就擅诗词,没有要藏拙的道理。 至于她和顾婉雪,干脆早早认罚下场了。 比拼之后,渐渐不擅长都下场了,最后三人剩下的是凌大小姐、谭玉环、张大小姐。 荷包传到谭玉环手里,鼓声停下,谭玉华接上前面说了一绝句。 再击鼓,荷包到凌大小姐手里时停下,凌大小姐接了起来。 如此这般,总是荷包在谭玉环或是凌大小姐时鼓声停下。 击鼓的丫鬟虽是背对着人群的,但是她前头有两个丫鬟给她打手势。 十来句过去,谭玉环和凌大小姐竟都没有断,张大小姐脸色都有些不好了。 鼓声终于在荷包到达张大小姐手里时停下,张大小姐勉强说了一句。 谭玉环道“不行不行,你这句不通。” 其他人愣了半晌,有人道“虽韵对不上,也算通的。” 谭玉环不依,道“韵都对不上怎么算通。” 张大小姐便笑了“我输了,实在比不过你们。” 说完便起身下场。 谭玉环同凌大小姐挑眉道“只剩咱们两个了。” 最后还是谭玉环不敌、、、 一个简单的游戏却成了一番比拼,众人=夸了张大小姐、凌大小姐、谭玉环三人一番。 张大小姐道“她们两位真是急智,我比不过。” 谭玉环犹自觉得遗憾,凌大小姐却有些惴惴,谭玉环就算了,张大小姐说得越不在意反而让她越不安,以为不过是个小游戏而已,没想到都这般在意。 等到快入宴时永平郡主终于露面了,大家纷纷见过郡主。 张大小姐算是永平郡主的表姐,两人自小就是相熟,上前道“你可算是出来了,这般懒怠,整日闷着可不成。” 谭玉环上前抱怨道“你上哪里去了,我们都来了这么久了也不见你,不是进宫去了吧?” 永平郡主没回她,同张大小姐道“昨个儿不舒服,今个儿睡迟了,倒怠慢你了。” 张大小姐打趣道“我可不敢,你我之间还讲这些虚礼。” 其他人偶有想上前搭话的听了这话也不敢上前了,顾婉宜等站在较远处,见谭玉环话还凑上前去问永平郡主话。 永平郡主拉着张大小姐就走了,说是暖房里有一盆墨兰新开了花,让张大小姐去看。 两人经过顾婉宜旁边时,永平郡主特意停下盯着顾婉宜瞧。 郡主之尊在侧,顾婉宜蹲身福了一下“郡主。” 永平郡主没说什么,只晦暗不明的盯着顾婉宜,好似顾婉宜是她的第一仇人似的。 顾婉宜倒也不怕,等着郡主有何训导。 永平郡主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好像就只是在顾婉宜旁边随便停一下而已,顾婉宜也感觉得出郡主当下对自己的仇视、不喜。心里实在有些莫名其妙。顾婉宜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永平郡主,她一向高高在上,两人甚至连话都没说过。自己在京中名声也不显,顾婉宜以为永平郡主甚至都不怎么认识自己的。 嬷嬷们来请众位小姐入席,顾婉宜有些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前往花厅。 顾婉雪悄悄与她道“是不是因为环儿没眼色,郡主连你也迁怒了。” 顾婉宜道“不像是。” 使了个眼色回家去再说。 谭玉环当众被郡主忽视,她之前声音又大,如今尴尬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闷闷地跟着顾婉宜身后。 28 前世冤孽 暖房里张大小姐同永平郡主道“到底是公主做寿,你这个主人也该出去招呼招呼人,别人纵不说,心里只怕也要觉得你太傲慢了。“ 永平郡主伸手掐了一朵兰花,张大小姐心疼得心都在滴血,永平将兰花簪在张大小姐发髻边, 然后拍拍手懒洋洋道“我可不耐烦应酬她们,再说了尊卑高低,我也用不着与她们交好。” 虽则永平郡主身份高贵,的确有傲慢的资本,但是如她这般目中无人,也是少有的。郡主尊号虽高,也不过是个虚爵而已。张大小姐知道永平性子太左,也不敢劝她了,转而问起顾婉宜来。 “你刚才盯着顾三看做什么?你不是不想理会这些人吗,她又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特别注意。” 永平郡主有一小会儿的愣神,很快就若无其事道“就是好奇。你比我要好相处,平时与她们也谈得来,你觉得顾三如何?” 张大小姐随意道“我与顾三并没有很深的接触过,她这人平时挺安静的,也不多事,其他的看不出来,不过总比那谭玉环要好,那就是个烦人精。” 永平郡主听了道“你是只看表面,谭玉环是讨厌又蠢笨,但是完全没有什么杀伤力,像顾三这种的才厉害呢,也就是看着文静而已。” 张大小姐笑了“这倒不奇怪,这种人肯定个明白人,有成算有手段也不奇怪。我倒更喜欢她这样的,像谭玉环那样的蠢人,偏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蠢,所以蠢起来真是要气死人。又没眼色,你不过是之前给她过一些好脸色,她就敢蹬鼻子上脸,你今天这样,恐怕她也弄不明白,下次还是要行蠢事,这种人最不能深交了,蠢人是无下限的,做的蠢事你也想不到能做到什么地步,所以还是和明白人好相处。” 永平郡主想想也是,自己前世的结局也不能全怪顾婉宜。反正今世自己再不与梁启正扯上关系,但是顾婉宜,她必须要出了前世一口恶气才成。 顾婉宜等和谭夫人去端静公主府赴宴后一日,顾家生出了小波澜,因肖姨娘知道消息,觉得谭夫人都知道要带谭玉环,怎么就不知道带顾婉馨,狠狠地生了一场气。 肖姨娘便走了一趟缀锦阁,顾婉馨见自家姨娘过来了,还有些惊讶,心里也有些发紧,以为她手头又不顺畅了。 结果听了她一通抱怨,才知道是为了去端静公主府上的事。 顾婉馨道“如今我和大姐姐住一个跨院里,你且小声着些吧,这话让别人听见了学舌到太太耳朵里,别说是你,就是三奶奶和我都讨不了好。” 肖姨娘猛地止了声,朝外头看了一眼,嘟囔道“你不说出去,谁会听见。” 顾婉馨不想和她理论这些,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嫌我不争气,没让太太看得上我?你也不看看我凭什么让太太另眼相看,太太只带大姐姐、三姐姐和环姐姐三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想撺掇着我去闹去?我凭什么和大姐姐、三姐姐比呢,至于环姐姐,太太疼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三房是庶出,顾婉馨又是三房的庶出,肖姨娘是家生的丫头,要不是生了她,哪里能做姨娘,就这水准肖姨娘还将自己和顾婉馨排上了名号似的,也不看看先天条件。 肖姨娘还道“怎么你不是顾家正儿八经的小姐了?,都能带一个外姓的,却不能带你?你说你怎么这木讷,平日里就不知道多讨讨太太欢心。” 顾婉馨甩了帕子红了眼道“我就是这般不争气,不讨人喜欢有什么办法。你总说这些话,总是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太太和三奶奶就越发不喜欢我。你就将我折腾成个鬼见愁你就心满意足了。” 肖姨娘见顾婉馨反倒怪她,便抹着眼睛哭诉道“我就生了你一个,偏你还是个女孩,三爷如今都不上我门了,我指望哪个去呦?” 越说越不像话,连三爷不上门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顾婉馨又气又羞,眼泪真的落了下来。 “你、、、” 袖红进来道“姨娘不必来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要说这些话,想要姑娘跟着太太出门,该赶紧着将姑娘的首饰送回来才好。” 肖姨娘停了哭声,怒视袖红道“这东西我给她收着,难道还不放心?你不过一个丫鬟,也敢来找我讨东西” 袖红不怕她,道“之前住在姨娘那边不用理论,如今搬来这边了,若果真像姨娘希望的那样,姑娘有一日出去见或是出门去,太太那边也像大姑娘那边似的要嬷嬷过来看穿哪个戴哪个,姑娘这里没有,怎么说去?真到了那日,我也不推卸,直说了撞死在太太面前了事,但姨娘可怎么着呢?” 还怨顾婉馨不能出门,顾婉馨但凡好一点的东西都被你搂了个干净,袖红身为大丫鬟,这话说得直戳肖姨娘心窝。 顾婉馨皱了皱眉,袖红看着顾婉馨道“姑娘也要体谅我,姨娘说那些东西她先保管着,从前太太轻易见不着,如今都住到这边来了,见太太的日子多着呢,姑娘现在年岁慢慢大了,太太总要带你出去的,我怕到时候那些个要用的时候没有,太太或是三奶奶有一个问起来,姑娘怎么说?可这些东西原该是我负责的,到时候我要脱层皮,难道姑娘就不丢脸,姨娘呢?逃得了干系吗?” 顾婉馨的奶娘也进来分说,这些东西都不是少数,肖姨娘都拿着,奶娘和袖红实在是不放心顾婉馨被逼得没法,同肖姨娘道“姨娘将公中给做的那两套还有太太平常赏的那些拿回来吧,免得闹出来不好看,姨娘也得吃挂落” 肖姨娘没想到来一趟目的没达成,反倒要将手里的东西送回来,哪里肯。袖红却是不管的,她可不想到时候背锅,跟着肖姨娘回去,至少了拿到那几套要紧的头面首饰。 顾婉雪将这事说给顾婉宜听,道“馨儿还不如袖红呢,让肖姨娘摆布成这样,公中的东西也有不少的,她那里一样都找不着,哄谁呢,但凡出门上亲戚家的总是推脱不去,谁不知道呢。肖姨娘那人说话还不知道藏着点,我听得丫鬟学她说那话都替她脸红。” 赵氏当家,顾婉雪对肖姨娘这样的做派十分不屑,顾婉馨穷酸成那样,倒好像是公中苛待了她似的。 顾婉宜能理解顾婉馨这样的,从小和姨娘在一处,凡事肯定都听肖姨娘的,再说还是自己生母,只不过肖姨娘这样的实在很难说为女儿好,顾婉馨要是自己不自立起来也难。 “幸好袖红把得住,再加上如今搬到了太太这里,肖姨娘也鞭长莫及了。还有嬷嬷也要进府来了,到时候院子里的事都是嬷嬷在管,咱们也要跟着嬷嬷学规矩,肖姨娘也不能常见五妹妹了。” 说起这事,顾婉雪便叹道“太太说了要咱们好好学规矩,咱们也不能像平时那般松快了。” 顾婉宜实在不想学那些规矩,也怕宫里出来的嬷嬷又刻板又严苛。如今她疑惑嬷嬷进府的日子“怎么快过年了还进府来,等在家过了年再进来又不是来不及?” 顾婉雪神神秘秘道“你不知道,我娘说这四个嬷嬷都是在外头没有家了的,刚从宫里放出来,以后就是咱家的人了,我娘说她们规矩好得很,又还年轻着,进了咱们府里以后长长久久的帮忙教导家里的女孩儿。” 顾婉宜想的是这四个嬷嬷在宫里未必混得很好,要是混得很好总不至于要出宫,就算是为了出宫得自由干嘛又入顾家做了奴仆。不过谭夫人也挺能耐的,这四个人应该是确有所长。 顾婉宜第一次见到这四个嬷嬷的时候,觉得与一般人也没什么差别,样貌周正,看起来都像三十上下,四人说话、坐行有些相似之处,都带着宫里头的影子。 顾婉宜姐妹称她们马嬷嬷、谢嬷嬷、贺嬷嬷、廖嬷嬷。 马嬷嬷、谢嬷嬷住进了缀锦阁,贺嬷嬷和廖嬷嬷则住进了讼秀阁,她们四人都有单独的房间,管着整个的跨院,兼而教导姑娘们。 30 准太子妃 季三拉着顾婉宜的手就跑了,路上遇到她堂弟季唯。 季唯看到顾婉宜高兴道“宜表妹,我正要找你去呢。” 季三先发问“你不在外头陪着两位表哥,来找宜妹妹干什么。” 季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表哥们有祖父和我爹他们陪着呢” 朝顾婉宜瞥了一眼道“呃、、、我来找表妹是想同表妹借字画。” 顾婉宜“字画” 季唯道“是啊,先前承表哥就说你有杜之仰的牡丹仕女图,我想借来赏鉴一番。” 顾奕承无意中说出口,季唯就兴匆匆的过来了。 顾婉宜有些舍不得,杜之仰是几十年前的大画家,他死之后他的画千金难得,顾阁老得了这画觉得他不适合收藏,便转送了顾婉宜。顾婉宜说是爱若珍宝都不夸张。 季唯见她犹豫便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借来赏鉴,绝对保管好。 “好妹妹,你发发善心。” 顾婉宜看他眼巴巴的样子,想着他根本就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借自己这画还不是要干什么呢。 便道“你要看,便去我家,我让二哥拿给你,你看完了再还给二哥就是了。” 季唯听了耷拉下脸来“我只看一下哪够,你借给我我一个月就还你。” 季三听出顾婉宜很珍爱这画,人家舍不得,季唯怎么能强人所难,便道“你多去表哥那里几次不就好了。而且你又不懂字画这些,瞧个稀罕就行了。” 季唯听了这话便去瞧顾婉宜,还是想着借回家来,顾婉宜只得道“这画我可舍不得借别人,你要看就得家里去。” 反正这画不能随随便便借给别人。 季唯听了很失望,腹诽了一阵表妹小气,但是想到和别人的赌约,还要磨缠。 季三没给他这个机会。“你别这里打扰我们,我和宜妹妹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边说边拉着顾婉宜走了,顾婉宜朝季唯歉意地笑了笑,跟着季三跑了。 季唯垂头丧气地去找顾奕承,央告他和顾婉宜借那幅画。 顾奕承拧着眉道“我不是说了妹妹不会借你的,那是祖父所赐,还是名家大画,她喜爱都不够了。就是我和大哥要借,她兴许都不肯。” 而且那画如今是妹妹的私藏,借给外男总是不好。 前些日子碰上季唯无意中说了顾婉宜得了这话爱惜的笑举,顾奕承现在真是后悔了,这人缠起人来也是一绝,一直跟在顾奕承身边拱手说好话,甩都甩不掉。 顾奕承都有些恼了“你自己也去问过我妹妹了,怎么还不死心。不是说了让你去家里看。” 随后有些明白了什么,眯着眼睛道“还是你拿那画想干什么? 季唯被问住了,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奕承才不管他,和季二舅联络感情去了,总算是甩掉了季唯。 在季唯挠头骚耳地想办法想从顾婉宜这里借画的时候,顾婉宜将一个锦盒和一封信交给了季三。 季三打开锦盒,是一支金累丝双鸾点翠步摇,步摇十分精美。 “你送这么贵重的,我的就显得太寒酸了。” 季三给周眉芙的添妆只是一只普通的溜金喜鹊珠花,跟顾婉宜一比,的确太敷衍了。 “东西又不论贵重,只看心意罢了,可惜我不能去她家了,就麻烦你帮忙带给她了。” 上次去端静公主府上,季三就同她说了周眉芙已经定了年后就出嫁,嫁到山西去,这样匆忙,别说周家那样的人家,一般人家也不会。 但是事急从权,如今也顾不上了。趁着大长公主还在世,还能庇护着些,周家女孩们能出门的赶紧出门,先摘出来再说。要是往后皇帝再算账,出嫁女是论不上的。 周眉芙嫁的是商家,堂堂一等国公府家的小姐,周眉芙心气又那样高,如今却跌落尘泥。 顾婉宜的信里说了很多真心话,只怕着她往后能顺意。 季三还很自由,可以去周家,顾婉宜和赵氏提过一次,被拒绝,顾婉宜没办法,大人都大人的难处。 周家、季家同是勋贵,季家除了家底殷实,目前在政治上已经没有什么势力了,所以季家可以不怎么忌讳。 季三决定还是换一个更好点送给周眉芙,她同顾婉宜道“上次我去看她,她人憔悴得厉害,她爹和叔叔们判了流放,很快就要押送西北了,她心里根本不想这时候出嫁,怎么能放心呢?她祖母和她家老祖宗将家里所有女孩儿都嫁了,连她的一个堂妹才9岁,也要先嫁出去。这种时候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几个女孩儿都废了。” 顾婉宜道“家里人也是为了她们着想,要是嫁给官身,不是找不到,可是如今肯娶周家女儿的官身无不是和她们绑在一起的,都难保,还不如远远地嫁了。” 周家的男人流放的流放,圈禁的圈禁,没有累及家眷,还是因为大长公主和太子的脸面,但是太子岌岌可危,大长公主已经过八十了,这一连串打击下,还能撑得了多久? 季三不同意这种出嫁避祸的手段,道“难道出嫁了就能避开这些吗?她家一出事,她大姐姐就没了。像这样不是更惨,还不如一家子生死都在一块儿。” “也不是每个人家都似她大姐姐夫家那般,要我说这做派也太难看了,以为这样做就能撇开了?” 季三道“人皆趋利,当时有利可图时自然将她姐姐供起来,被牵连了自然就想撇开。” 顾婉宜心想似这样的人也太心急了,太子还没倒呢,周家也没完全覆灭,这些人就敢这样了。难道已经断定了太子必定被废,亦或是已经改投别派了,下了太子的船? 周眉芙悄无声息地嫁出了京城,顾婉宜到底也没能上门见上她一面。 京师的喜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先是皇上定了文远候石定邦的孙女为太子妃,文远候娶的皇家郡主,先毅郡王的女儿,毅郡王早已作古,他的儿子王爵倒是没丢,但是与现在的皇上关系太远,一直混得不怎样。 这位石家小姐的父亲军中任职,驻防西北。 石家在京师一直默默无名,陡然间出了个太子妃,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甭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所有京中有名有姓的人家都向石家送了贺礼,恭喜石家出了个太子妃。 顾家不但备了重礼过去,谭夫人还亲自上门道贺,没带顾婉宜等人一起,以至于顾婉宜等姐妹遗憾不能目睹未来太子妃的风采了,这位石家小姐她们从前压根也没见过。 太子都要娶太子妃了,这险情应该过了,大部分的人都这样想的。 结果喜事刚宣布没多久,宫里太后就病了。太后生病,顾婉宜等姐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据说太后病得很严重,皇妃以及宫外的王妃、公主都进宫侍疾了,皇上甚至罢朝了几天,一门心思的在太后身边侍奉。 谭夫人做样子做得很到位,家里供了菩萨,每日诵经百遍为太后祈福。顾婉宜等人也被要求抄经文。 抄经文顾婉宜并不反对,就当是练字了。她每天抄写半卷,等凑够了十篇就让人送到谭夫人那里在菩萨面前烧掉。 京中的局势因为太后的病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太子的婚事也延后到秋天再办。 这门婚事如此匆忙,人选又是如此意想不到,搞得顾阁老都有点懵了。原本以为要么是端静公主的女儿要么是张大小姐,要是皇上不想选太后这边的人,也有其他大把有实力的功勋世家小姐。 顾阁老不知道皇上原本属意的的确是端静公主的女儿,这里头有安抚太后,缓解太子和太后之间的关系的意思,也有拉拢云南王的意思。 谁知道这个永平郡主却是个有大主意的人,在公主和驸马面前说了抵死不肯,端静公主只有这一女,本就是要将这世上最好的给女儿。她自己是皇家公主,同母兄是当今皇上,已经是尊贵无比了,自己女儿以后若不能母仪天下,她都替女儿委屈。 因此便十分劝说女儿,永平郡主知道她的意思,反道“太子如今四面楚歌,若娶了我,他就解了危难,他不受外祖母喜欢,外祖母多疼娘您,若我嫁给了他,娘你肯定会为我在外祖母面前替他转圜,外祖母看我的面子也不会再为难他,还有张家舅舅们,他倒是一举解决了这些大难题,却要拿我做垫脚石,我才不干呢。娘想要我母仪天下,难道就一定就要嫁给太子。” 31 避 这话说得何其霸道,就连端静公主都斥永平郡主“怎么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以为太子就完了?娶你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为什么动这个念头?因为陛下根本没有放弃太子,你想想太子处置周家的罪名里头有没有一条是涉及太子。 周弼成是因结党营私、挑唆皇帝与太子父子的关系被灭的。端静公主看出皇上还是保太子之意,不然趁这个机会将周家和太子放到一起,太子被废是必然的。但是周家完了,太子还好好的。皇上私心里只想除掉周家,不想让太子被周家的人所左右,从而影响皇上太子的父子之情。 永平郡主不以为然“皇帝舅舅现在没动念头,以后就不会动吗?只要我不嫁给他,外祖母就不会心软,张家舅舅们也不会,他出事是迟早的事。” 端静公主觉得问题很大,她很是气恼道“你倒是将自己看得很高?他是太子,除非被废,否则就是最明正言正的继承人。而废太子,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吗?你以为这太子妃就是你皇帝舅舅求你的吗?若我不是你皇帝舅舅的亲妹妹,能轮得上你?你不要以为你外祖母疼你,你就觉得自己处处高人一等了,太子是储君,江山的半个主人,你哪里来的凭仗也敢看不起太子了。难怪之前我要你去东宫问候你也不去,在你外祖母那里碰上太子也总是怪里怪气的。你要单纯不想嫁给他,我也就是算了,可你这般不知道遮掩,我看你是想要将咱们家也拖入万丈深渊。” 永平郡主顿时哭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嫁给了他之后会怎样,我绝不要再嫁给他了,我宁可死、、、” 端静公主也动了肝火“你不嫁就不嫁,多的是人想做太子妃。” 永平郡主喊道“谁要嫁谁嫁去,我就不信我不嫁他了,他还能坐上皇位。” 太后的病情时好时坏,就像近期京师的天气一般,时而阴雨连绵,时而阳光普照。顾婉宜总共抄了二十卷经文就不再抄了,太后的病情那是佛祖也是没办法的。 因为顾奕章、顾奕连今年要参加秋闱,顾婉宜为了讨个好彩头,在给顾奕章做的护膝上都绣了五子登科的式样,反正护膝是戴在里头的,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顾奕章受到妹妹的礼物,反倒觉得有些压力了,只好闭门苦读,连前往江南迎接 季氏的事也交给了弟弟顾奕承,顾阁老也不允许他这时候分心了。 顾奕承走之前还来看顾婉宜,叮嘱她要时常去看顾奕章,别因为醉心科举把身子熬坏了。 天气太热,顾婉宜便时常叫厨下煲些清凉汤给顾奕章送去,他在国子监的时候不方便,便让樊娘子给配了凉茶粉,拿热水泡了就能喝,也有效果。 顾奕章不但自己喝,有些同窗若有火气旺的,见他喝这个方便有效,也讨来喝,一时间倒在国子监流行起来。 顾老太太这些日子也不舒坦,顾阁老决定送她去堡子村住一两个月,散散心。老太太出去,顾婉宜肯定是要跟着的,谭夫人让人去问其他人,顾婉雪、顾婉如都说要去,谭玉环懒得动弹,顾婉馨因为肖姨娘刚死了兄弟,不敢离开;顾婉琳又病了;顾婉婷想去,偏偏其他人都不去,她也不敢说去了。 凌氏倒是突发奇想地提出要去,她同谭夫人说的是“只有几个小姑娘跟着老太太去哪里成呢,反正这家里有大嫂,我在家也无事,还不如跟去侍奉老太太,这样太太也放心。” 谭夫人便让她跟去。孙辈是顾廷逊跟去打理,顾廷逊都得去了,杨氏想想还是自己也去吧,不然也得担心顾廷逊在外边勾搭了谁。 堡子村是从小到现在时常去的,顾婉宜姐妹早就没什么好奇心了,不过去堡子村就意味着更自由些,因为老太太不会特别管束她们,别人像跟去的嬷嬷们,就是有心管束,没有谭夫人在跟前,也没有底气啊。 顾婉宜到了堡子村,才觉得彻底摆脱了贺嬷嬷等人的影子,她们没有跟来,顾婉宜实在是太开心了。 每天和顾婉如、顾婉雪两人要么带着帷帽去溪边看小子们捉鱼,要么折腾祖宅的厨子们给她们做各色奇怪的乡间杂食,顾婉宜最喜欢的就是各类凉拌野菜了,凉拌马齿苋、凉拌鱼腥草,还有煮毛豆也很好吃。这些东西是难登大雅之堂,顾婉宜她们吃的就是一个新鲜,当然厨子们的做法与乡间肯定是大大不同的,就说那凉拌野菜,厨子们想了多少调料来配。 顾家在堡子村没有多少近亲,最近的也就是顾阁老的堂堂叔家们,有一家的老人还在世,与顾老太太是同辈,算是顾老太爷的堂嫂。这家老太太因与顾老太太是旧识,因此每次来堡子村都要找她来说说话。她家家境不太好,只生了一个儿子,儿子爱喝酒赌钱,喝了酒或赌输了回来就爱打老婆孩子,老太太也没法子。 老太太同顾老太太诉说这些苦难的时候顾婉宜也在身边,想想这类人都觉得可怕。 偏偏打老婆打孩子这种事世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尤其是这种乡下地方,家族里都不会出头,做这种人的老婆和儿女就算是被打死了也没法找公道。老太太平时也护着儿媳妇和儿孙,就是这样,今年春天,儿媳妇都被儿子打得落了胎。她急着拿钱出来给儿媳妇治,一时不提防,藏钱的地方又让儿子给摸走了。 顾婉宜同顾老太太说这人太坏了,顾老太太同她道“人有千百样,我这个堂嫂从前是村里一等一能干的,家里的日子过得比别人都好,偏偏生的儿子却这般不争气,幸好她自己还算明白,没有跟着儿子一块儿糟践儿媳妇,这儿子指不上了,可不得指望孙子,她说那小子和丫头都聪明伶俐的,想托我照顾。” 顾婉宜剥了毛豆,喂给顾老太太。 难怪这次这位堂老太太这样殷勤,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可是托付给顾老太太,顾老太太能将这两人如何安顿,要是别人,可以进府里做小厮丫鬟,但是这两人可是同族,要是上家里去做奴婢,顾家还要不要名声了?要是不做奴婢,平白无故地带着两人走,他们父亲找过来,也是麻烦事。 顾婉宜将这些想法同顾老太太说了,顾老太太愣了半晌,随后道“唉,那也是。人家有爹有娘呢,就算卖身为奴咱们也不能收啊,我倒是可怜他们两,等我走的时候多给他们些钱好了。” 要影响顾阁老和顾家的事,老太太是绝不肯做的。 “老祖宗和族里说说,多关照着些。” 顾老太太伸手拍了顾婉宜又伸向毛豆的手“不许再吃了,这东西容易闹肚子,你今个儿吃了有多少了,吃个新鲜就好了。” 顾婉宜遗憾地停了手,拿帕子擦了擦手。 凌氏身边的嬷嬷过来,同顾老太太道凌氏不舒服,想着是又有了,想请个大夫来看。 顾婉宜一时有点愣住了,顾奕昙都十二岁了,凌氏这时候又有喜了。 添丁的大喜事,顾老太太忙说快去请大夫来看,又说这乡下地方,也没有好大夫啊,凌氏怎么就这么跟着到这里来了,要是早知道,应该留在京里。 顾婉宜道“这里虽没有好大夫,但看个喜脉还是可以的。去镇上请就是了,从前雪姐姐在这里受寒不就是请的镇上的大夫治好的,那大夫姓袁,在镇上开了家医馆叫百草堂。” 这么一说顾老太太也想起来了,她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请这个大夫看过,看着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一个人。 顾老太太发话了,传到外头,顾廷逊赶紧派人去请。 因为天晚了,不好进府诊脉,再说也不是急症,所以大夫说了明日白天他收拾一番再过来。 杨氏听说凌氏可能有喜了,同三爷道“也不知道四弟妹怎么想的,既然知道自己有喜了怎么还跟着跑来乡下,难道是怕府里有人害她。” 三爷顾廷逊火了“你胡说些什么!” 杨氏缩了缩脖子,不再敢说话了。 顾廷逊见着这不争气的婆娘就来气,管家理事不行,交际应酬不行,嘴巴还把不住门,顾廷逊对杨氏随着年纪的增大是越来越不满了。 “嘴巴不要乱说话,你怎么知道四弟妹早就知道自己有喜,谁又害她。不要说她,咱们府上这么多孩子,又有谁被害了?” 杨氏嘟囔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随口说说,顾廷逊对杨氏有点绝望的感觉了,算了,这人一辈子是改不了了。 32 凌氏有喜 凌氏虽然疑似有喜,晚上的时候还是过老太太这边来请安顺便道谢。在这一点上,凌氏倒是长进了不少。 顾老太太见她如今也算高龄有喜,破天荒地给了好脸色,还让身边的大丫鬟小麦给她看座。 顾婉宜三姐妹都向婶子道贺,说明年家里又得添个小弟弟了。 凌氏听了也期待地虚抚了一下肚子处,顾奕昙从小养在谭夫人处,与她一向不亲,她这些年也是被压折了傲骨,眼看着顾奕昙拢不回来,只能同顾廷恒弯腰,这才有了这个孩子。 她是故意避来这乡下的,想着等孩子生了再回去,一方面不想看到顾奕恒和小妾亲亲我我,恶心,另一方便,顾奕昙曾被谭夫人抱走,她觉得自己这个孩子还是在乡下生了等过个一两年再回去才安全。 反正到明天诊出有喜是在乡下,到时候就说不适宜奔波回去就好了。 顾老太太不晓得凌氏的想法,还在说偏偏是到这里了才知道有喜,早知道就不要折腾出京了,如今一个孕妇,该怎么回京城去安胎好。 凌氏趁势对顾老太太道“我觉着我这胎很有些不稳,回去车马劳顿,怕这孩子保不住,想在这里生了再说。” 顾老太太一听便道“这怎么行?这里条件不好,又缺少大夫,你在这生孩子也没人照顾你。不成不成、、、” 凌氏道“那我身子这样,回京城路上也够呛啊,到时候、、、” 老太太卡壳了,一想有怪起凌氏来“所以我说你自己不当心,身体不同也没发现,你身边的人难道也没注意吗?偏要和我出京来,看看,现在可怎么办。在这不好,回去也不好。” 凌氏不敢说话了。 子嗣为上,顾老太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顾婉宜三人面面相觑,都安慰老太太车到山前必有路,最主要是孩子和凌氏平平安安的就好。 第二日,袁大夫来了,说果然是滑脉,胎相倒还稳,但是凌氏年纪大了,他也不敢做保。 顾婉雪听婆子转述大夫的话后就让人回京报信去了。 祖宅这里因凌氏有孕忙忙碌碌的,偏偏堂老太太又来串门了,这次还带了自己孙子和孙女,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二岁。 到底是亲戚家的孩子,顾老太太还是见一面,给了很厚的见面礼,女孩让人领过去和顾婉宜等人玩耍,男孩让顾奕航陪着。 堂老太太的孙女叫桂丫,长得很壮实,皮肤黝黑。顾婉宜等人与她这样人生阅历不同的,实没有什么好聊的。顾婉宜便问她家里的事,家里有什么人,平时做什么。 桂丫是个能干的丫头,她不敢和顾婉宜攀亲道故,跟着丫头们称呼三姑娘,说了家里有几亩地,她平时要做家务,农忙时要下地干活,顾婉雪听了就道“都说男耕女织,都是骗人的,女的也要下地,男的却不会织布。” 桂丫道“大姑娘,你不知道,其实在咱们乡下,有的女的比男的还要能干。这男耕女织,也就是读书人自己想当然了,在乡下,什么活分个男女呢。比如说下地这事,到抢收成的时候,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能干些活的都得下地去,” 这种事是顾婉宜等人不能想象的,她们家里就是身边的丫鬟也不用做什么粗活,也就是粗使婆子辛苦些。顾婉雪叹道“难怪你这样黑” 天天干活干的。 桂丫很自然的笑道“姑娘们都是金贵人,白净得很。我要做活,经常要晒太阳,自然黑一些。这也不要紧,在乡下,干活挣银子要紧。” 顾婉宜因为在老太太那里听了一遭她家的事,觉得是个可怜人,不过看桂丫的样子却并没有一味地忧苦愁闷,也没有像堂老太太那般诉苦抱怨。 不管如何,顾婉宜等人并不讨厌桂丫。 堂老太太在顾老太太那里诉说了半天,顾老太太还是没有应承下来收了她孙子孙女,堂老太太失望地走了,但是走的时候顾老太太又送了不少东西。 桂丫和哥哥扶着自己的奶奶回家去,桂丫道“奶奶你别再找老夫人说那些话了,让我们跟着老夫人去,那我们是做主子去还是做奴才去,做主子去族里头谁不想呢,要是做奴才去我就不愿意。别为难人家老夫人了,说得多了,老夫人该当咱们不懂事,都不愿见咱们了呢。” 她哥哥也道“桂丫说得对,咱们家又不是多难过,家里二十亩地呢,我现在也大了,家里的活计我多顾着些,就是爹有些不着调也随他了,我宁愿在家种地刨食,我也不愿和人做奴才去。” 堂老太太数落两个人没出息“说是做奴才,你没见人家那奴才做的,过的多风光。好不容易我拿你爹说事,都说动了老夫人了,指望着你们跟着去,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也带着我想想老太太的福气。” 桂丫说您没那福气,别想了。气得老太太伸手打她,三人就这样吵打着回了家,有人看见就说这老太太又去打秋风去了。其他人便对那人说“人家是亲戚,那不你也上门去,看看老夫人会不会也赏你点什么。” 谭夫人接到凌氏有喜的消息后,派人去凌府报了个信,然后让顾廷恒休假去将自己媳妇接回来,并带上有经验的婆子和樊娘子。 谭夫人对儿子说话没什么顾忌的“你媳妇想必是担心她这个孩子生下来保不住,你跟她说放心,我现在年纪大了,可没那么多精力养孙子了,这孩子不能生在乡下,给京里的人看笑话。咱们家不能出这样的笑话。” 顾廷恒中年得子,高兴不必提了。 他赶到堡子村的时候正是晚上,凌氏正在盘算在祖宅这里呆到生下孩子该如何安排才好,本来她想去她的陪嫁庄子的,但是想到谭夫人这般强势,肯定不会让她做出有损顾家颜面的事,到时候给她一纸休书不是开玩笑的,她爹没了,家里长兄当家,当年她娘和她长兄矛盾不小,她要是做不合时宜的事,凌家不会给她诚撑腰。恰好顾阁老打算让老太太避开京中的风头,要老太太来乡下,她正好趁这个机会来了。 外头报四爷来的时候凌氏还在愣神,等顾廷恒进来的时候她都还没有起身迎接。 第二日早上,顾婉宜三人去向新来到的四叔问安,顾廷恒精神很不好,顾婉宜都可以看见他眼睛下的一圈黑影,四婶凌氏看起来倒还好。 顾廷恒告诉她们凌氏过两日就与他回京去,她们三人谁要是在这里闷了也可以跟着回去,不然就还在这里跟着老太太。 比起京中,还是这里舒服,何况怎么能撇下老太太回去,顾婉宜三人都拒绝了。 但是不顾阁老的生辰在八月,顾婉宜问家里怎么安排的。 顾廷恒看了顾婉宜一眼,道“你祖父说今年不做寿了,家里随便吃顿饭就是了。到时候看天气凉了没有,要是没有你们就还陪着老太太在乡下。” 三人听了就知道等顾廷恒走的时候要先将给顾阁老的寿礼让顾廷恒带回去,以免等八月的时候她们还不能回去。 顾婉宜还是两双鞋和两双袜子,顾老太太这些日子给儿子做了身长袍,没有刺绣,拿布裁了简单地缝了。 顾阁老收到礼物时当场试穿了老母的做的衣服和顾婉宜的鞋子,顾阁老每年的生辰顾婉宜都是做鞋子,以至于顾婉宜做鞋子的功夫越来越好。顾阁老然后让小厮再跑李桥镇去告诉老太太他很喜欢这件生日礼物,老太太的手艺还是和从前一样。 哄得顾老太太心花怒放,来传话的小厮都得了老太太的厚赏,老太太说他大老远的过来传话,多辛苦,给了五两银子。要知道老太太给奴才赏赐的可不多。 顾婉宜的四幅绣样已经快绣完了,去看顾婉如的,也绣得只剩最后一点了,只有顾婉雪的还差半幅,不过也会在年底前绣完。 顾老太太的狗多福到了乡下就撒欢了,每天都想溜出去玩。 顾婉宜每天带着它去河边溜一圈,让它撒欢跑。有时候会有村里的土狗跑出来和它一起玩,有时候还得打起架来,顾老太太知道后便不许她这样了。 “村里的土狗都凶着呢,要是你被咬了怎么办” 顾婉宜说不怕,带着好多人。 “那也不成,狗咬起来人来你带的那些人顶什么用。每天让小厮带多福出去溜一圈就好了,不然就不许它出去了。” 33 准太子妃亡故? 顾婉宜遛狗的自由就被剥夺了,其实是顾老太太眼看着她越来越大,心里也有了想法,生怕曾孙女跟着自己学野了,比不上京中其他的闺秀。 多福是只很有灵性的狗,别管是丫头带着它还是小厮带着它,它只知道顾老太太是它主人,其次是顾婉宜,先时顾老太太养它是因为不好推却儿子的好意,现在养着养着倒是离不开这狗了。 顾婉宜一到老太太那里就经常见她抱着狗说话,要么喂狗吃东西,多福多东西的时候特别享受,坐在老太太怀里,眯着眼嘴巴往前伸,一咀一咀地吃。 顾婉宜有时候故意吃味地说老太太如今疼狗都多过疼她了,被顾老太太一巴掌轻拍在身上。 “还吃狗的醋呢,这狗不知道当时谁劝我说要养的” 多福像是知道小主人的心思,一拱一拱地撞到顾婉宜的手下,惹得顾婉宜笑着有将它抱在怀里逗。 皇宫里,皇贵妃张氏这一胎又没保住,她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这一胎没了,以后大概也不能再有。 张氏悲痛不已,哭个不住,太后知道了也没法子。张氏统领后宫,又有自己在,太后肯定没人敢害这孩子,但是张氏还是连失了几个孩子,太医说了张氏是身体特殊,存不住胎。 皇帝特意来看张氏,暖言抚慰,道既是命中注定,就不必太强求了。 “早些年你也将老五养在名下了,我看他倒是个好孩子。” 张氏苦不堪言,养老五是没法子,不然谁愿意养别人的儿子,何况他的生母还在,今年也晋了妃位了。 还是有自己的儿子这才保险,可惜天不从人愿,别说儿子了,就是她生的公主,也因为体弱夭折了,什么都没留给她。 东宫,太子得到消息,道知道了,改日他再向皇贵妃去请安去。 其实太子是盼着皇贵妃安稳生下这个孩子的,可惜皇贵妃还是没有这个命。皇贵妃若生下这个儿子,皇帝两边的天平就会倾斜。周家已经完了,张氏再出一个皇子,张家也好、太后也好势必要为这个孩子做些什么,在皇帝看来,势弱的就是自己这个太子了。 可惜皇贵妃大概真是命中注定无子,所有人都觉得一定是自己这个太子盼着皇贵妃无子,其实太子真是觉得冤枉,就算皇贵妃生子又怎么样,他怕什么,怕的是另有别人,比如说养在皇贵妃膝下的老五,他早没发现,这么一个生母出身不高的皇子其实早就对那个位子生了觊觎之意。也是,身为皇子,谁不想着那个位置呢。 太子吩咐大嬷嬷从库房里拿出上好的人参,第二日送到皇贵妃那里去,聊表自己的心意。东宫还没有女主,这种事也只能让大嬷嬷去了。 大嬷嬷应了,说起准太子妃石氏“等太子妃过门,殿下的这些事情就有人打点了,听我那些老姐妹说,太子妃十分贤淑,必定能与殿下琴瑟和谐的。” 说起这个石氏,太子才真是头疼。前世这个人都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呆着,怎么永平一不愿意,父皇就将这一家子找出来了,还赐了婚。 他现在的情况,也没法说不愿意娶这么个人。 太子想到前世自己的那些女人,顾婉宜最得他喜欢,结果却死在了永平的手上。其他人,他根本没什么印象了。 他落马之后,猛然觉得自己好似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但是又无比熟悉,以至于他不知道他前世的记忆到底是不是做梦。 幸好这世与永平不再做夫妻了,否则害人还害己。 太子大婚在九月,宫里的教导嬷嬷已经前往石家教导准太子妃宫规和大婚的流程。教导嬷嬷是太后派出的,有几个人和大嬷嬷倒是熟识,大嬷嬷托她们好好看看太子妃的性情。 太子已经二十了才指婚,之前想着皇上大概是等着永平郡主长大好指给太子,结果最后让石氏捡了这个便宜。石氏还是正经选秀选出来的,宫里人都没见过,大嬷嬷实在担心要是个不好的,这东宫还怎么过。 大嬷嬷也不喜欢永平郡主,太嚣张跋扈了,太子是个主意大的,配上个永平那样的人能和谐得了吗。夫妻在一处,还是要性格合适才好。 太子不担心石氏如何,要是个不好的晾着她就是了,石氏又不想永平那样有太后、张家撑腰,恨不得将他的主也给他做了。 说起来永平是他表妹,两人从小认识的,但是也是直到前世成婚后,两人原来这么不合拍,以至于弄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八月初,顾廷峥带着家眷返京,皇上将顾廷峥放在了通政司做通政史,二房回京,顾家很是热闹了一场。 然而顾婉宜等人还和老太太呆在乡下,因为还未到八月十五,被赐婚太子的准太子妃石家小姐没了。 顾阁老让人送来消息并说他和几个儿子最近都走不开,暂不能来接老太太回去了,本来跟着老太太在乡下的顾廷逊因为这事也快马赶回了京里。 顾老太太感受到了这特殊的气氛,同顾婉宜等人念叨道“这个姑娘没福啊,这天大的饼落到了她头上,结果她福气撑不住,人没了。” 顾婉宜等人都有些茫然,这位石家小姐前几个月还是京中闺秀人人羡慕的对象,结果还没等进宫坐在太子妃的宝座,她人就没了。 要是她将要嫁的是一般人家,也就是算了,偏偏她要嫁的皇家。这大概是皇家从未有过的事情,准太子妃在大婚前死了。 这件八卦实在太值得探讨了,顾婉雪忍不住同两个妹妹小声道“没听说石家小姐有什么病症啊?” 顾婉宜想的是皇上挑选儿媳妇,怎么也不会挑选个身体不好的吧,皇帝没这么不靠谱吧。 “怎么这么凑巧在大婚前病发而亡呢?” 顾婉宜觉得自己光是想想就有些不寒而栗。 石家小姐还没进宫,也就是在石家没了的。石家好不容易出一个太子妃,也不小心着点。 皇家媳妇真是不好当啊,太子也不容易,都快二十了才指婚,结果媳妇还没进门就死了,加上从小死了娘,这太子的命够硬的。 顾婉如道“那咱们中秋也在这里过了?” 三人面面相觑,大概是这样了。 其实大家都有点惦记京里了,不过顾阁老现在不希望顾老太太回去。顾婉雪有些想赵氏了,顾婉如想的是周姨娘,而且顾廷峥和季氏都回来了、、、 顾婉宜不知道顾廷峥和季氏会不会想起自己和顾婉如这两个人,没准是想不起来的。 所以回去见他们也不是显得很着急了,何况她们是陪伴老太太,又不是故意不回去拜见父母。 她惦记的是这一届的秋闱,顾奕章这个月要上场考试了,她却来不及回去给他鼓劲了,而且现在京中这么多事,家里的气氛肯定也不好,他会不会受影响? 顾老太太也记着这个孙子考试的事,主要是顾婉宜一直挂在嘴边,便同顾婉宜商量明天去村里的庙里烧个香。 堡子村有个庙,里头供奉着文曲星,里头就一个主持带着两个小徒弟,自从堡子村出了顾阁老这个探花后,这个土庙的香火就旺起来,后来来拜的人也有中举、中进士的,慢慢地在十里八乡出名了,一些外村的外镇的也专程跑来拜拜。 京里皇上和太子已经气疯了,皇上一是气石家不争气,连在自己家都保不住石家小姐,二气有些人太过胆大包天了,这是连让石家小姐进宫后再动手都等不急了。也是,石家小姐一进宫,名分就定了,别人再想撬动她名分上总是差点,有些人连这个委屈也受不得。若是皇贵妃能顺利生下个皇子,何至于让某些人丧心病狂了。皇帝心里渐渐心疼起自己和太子来了,自己幼年登基,先是受辅臣梁相和孝慈太后所辖,扳倒梁相后,自己生母娘家张家和太子外家周家趁势而起,搞倒周家,张家又一家独大了,他一生受外戚所限,想给太子选个家世平常些的太子妃,结果、、、 太子不用说,从小没娘,周家因他是太子用他的名头搞出多少事,太后不喜欢他,如今太子势力大减,在宫里受尽委屈,皇帝心里也不好受。想着怎么父子两命怎么都不怎么样。 太子知道石家小姐没了,叹息了一番“倒是害了她”。 说这句话的时候屋里只有心腹在,心腹道“殿下如今尚不得自由,也不好大动作。石家小姐一死,太子妃位子又空下来,恐怕太后会重提张家大小姐,到时候皇上也不好拒绝。” 与石家小姐比,张家大小姐的身份自然更尊贵,更配得上太子妃之位了。 太子笑了“父皇不会选张家大小姐的,就是永平,父皇想选她也是因为姑母。父皇若属意张家大小姐,早就点她了。” 永平拒婚后,太后不会没提过张家大小姐,父皇趁着太后不注意,直接赐婚了石家小姐,为什么? 父皇忌惮他,当然也忌惮张家,不然怎么会让张家大小姐做太子妃呢。 34 顾廷峥回京 太子没想到的是张家应该说是太后已经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也许是因为皇贵妃没有保住皇子,让太后没了办法。 太子庆幸自己这几个月一直安分守己,遵照皇帝的意思闭门自省,看,他自省了,可是京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对着他而来。 也该是让父皇意识到张家和太后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了。 太子因为石家小姐的去世很是低落了,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皇帝心里觉得自己儿子是明白的,因此还特意上东宫安慰了他。 太子就周家的事与父皇推心置腹谈了一番,皇帝知道太子没有因为周家而对自己生了怨气,反而对他对周家网开一面十分感激。 皇帝心里十分熨帖,儿子明白自己的苦心就好。要是太子与自己生分了,那父子之间就只剩下算计了。 堡子村的庙有些简陋,不过在乡下,找不到那么大的寺庙,顾老太太也只能将就了。 现任主持还与顾老太太说起他师傅的一些事,顾老太太说当年顾阁老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的时候她都是拜的这个庙,那时的庙才真是个土庙,老主持就带着一个徒弟,就两间屋子。这个庙后来香火慢慢旺起来后才渐渐扩大了,如今也有十来间屋子,当年的徒弟成了主持,收了十来个徒弟。 顾老太太没要主持闭门只招待她们一行,都是从前的乡里乡亲,也不好弄这个,顾婉宜三姐妹都带上了帷帽,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就这阵仗,其他人也纷纷自觉避让了。 顾奕连、顾奕章两人都要下场,因此顾婉宜、顾婉雪、顾婉如拜的都很虔诚,尤其是顾婉雪,她在佛前嘟嘟囔囔了半天,求文曲星保佑她亲哥哥走个好运。 四人拜完,顾老太太给了五十两的香火钱,顾婉宜三人每人各添了五两,顾婉宜生怕顾婉如手头紧,不让她添,顾婉如同她道“我也盼着咱们大哥哥能得中了,再说姨娘那里经常贴补我,我手上倒还是松的。” 这个庙里除了供奉文曲星,倒也供奉了其他菩萨,有送子观音、财神爷等这些乡下人爱拜的菩萨,顾老太太还挺有兴致地带她三人将庙逛了一遍,主持张罗了一顿斋菜给她们用。 不过顾婉宜觉得这个庙的斋菜实在是不好,比起护国寺等地方差太远了。 三姐妹都没怎么用,顾老太太一看她们就知道是嫌不好吃,道“上庙里心要诚,每人都得用两口,不然菩萨怪罪的。” 甭管这话有没有道理,老太太都说了,三姐妹也就勉强用了一些。 顾老太太点了点头,三个丫头脾气都挺好的,该听话的时候也听话。 等顾老太太拜完菩萨回去,管事说京里又来人了,等着给老太太磕头呢。 来的是尤二娘,代表顾廷峥来磕头的。 尤二娘基本是顾廷峥的代言人了。 顾老太太听了也没有精神立即见人,她逛了大半日,有些累了,回房换了衣裳,午睡了一会儿,这才叫尤二娘来见。 顾婉宜等人也随列。 “给老太太请安,二爷前几天已经回京了,知道老太太在乡下,他脱不开身,特派奴婢来给老太太磕头问安。” 顾婉宜心里有些不适,尤二娘只提顾廷峥,不提季氏,顾廷峥连季氏主母的颜面也不顾了吗。 季氏和顾廷峥的关系竟差到了这个地步了。 顾老太太让她起来,问是几时到的京,路上可还安生? 尤二娘道“二爷是八月初五回的京,先去见皇上,二奶奶带着吕姨娘、四姑娘、七姑娘、三小爷、四小爷先回了家。一路上都好,二爷刚回来就忙上忙下,皇上又派了新差使,因此不得闲来见老太太。” 听得孙子得重用,老太太高兴道“他忙他的,我一个老太太有什么好看的。” 又问曾孙和曾孙女们,尤二娘一一道来“三小爷已经考取秀才了,这次回来也要送到国子监去读书呢。在江南,人人都夸三小爷少年才子。四姑娘也不用说,等老太太见了,就知道是多出色的姑娘。七姑娘也不错,是个活泼的性子。” 顾老太太听了也乐,道“听起来都是不错的孩子,老二有福气。” 又指着顾婉宜三人道“她们父母、叔叔婶娘回京,也没能请安,心里一直惦记着呢,回去你给她们和老二和老二媳妇说声,就说我老太婆留着她们作伴了,等什么时候回京了她们再去请安。” 尤二娘忙向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请安,随后道“奴婢一定和二爷说,几位小姐是替家里老爷和爷们尽孝,二爷如何不知情。” 尤二娘下去后,顾老太太问顾婉宜“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你爹娘回来了,你反倒不高兴。” 顾婉宜笑道“哪有闷闷不乐,我想我娘也太疏忽了,怎么着也该让王嬷嬷过来。” 顾老太太道“这有什么要紧,我又不会挑这个理。你呀,就是想太多了。我可没教你凡事想三想四的,人要过得开心,就不能想那么多的事知道吗?该如何就如何。” 怎么能不想,总是自己的亲父母,虽然说起来是没多少感情,但是人心底里对父母的感情是与生俱来的。 尤二娘走的时候,顾婉宜和顾婉如都让代为问候顾廷峥夫妇,两人还让捎去了几色针线做礼。 顾婉莹收到礼方才想到自己忘了给顾老太太准备针线了,她忙问尤二娘顾老太太的情况,尤二娘道老太太不怎么管家里事,家里事基本都是谭夫人和赵氏做主,老太太就是享清福的。 顾婉莹不欲落人话柄,想着再让尤二娘跑一趟,将自己做的针线带过去。 尤二娘笑道“姑娘有心,等老太太回家来再给也是一样的,如今再跑一趟反倒显得太扎眼了。” 总有点不够有心,找补的嫌疑。 顾婉莹想想也是。她回来后便被安排住进了缀锦阁,里头顾婉雪现在不在,顾婉馨、顾婉婷都是不多事的,顾婉莹知道她们不受宠,早绝了和她们相交的意思。那边院里头一个顾婉琳病恹恹的,根本就是个小透明。还有一个谭玉环,人还是那么讨厌,但是谭夫人对谭玉环很好,顾婉莹这些日子放下身段和她相交,倒是也在谭夫人面前混了个脸熟。 相比这几个人,顾婉莹想见的是顾婉宜,她早就忘记了顾婉宜现在这个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 她从不认为她比顾婉宜差了什么,顾婉宜唯一比她强的也就是投生到正室的肚子里,占了个嫡出的名分。 若不是前世她看走了眼,以为太子必倒,那么入东宫的人必然是她,顾婉宜怎么能因为得了太子的宠爱最后得封贵妃,顾奕章兄弟因此得到庇护,就是顾廷峥也动不了他们。 而自己的兄弟抑郁不得志,姨娘也一生没有出头的机会。 苍天有眼,让自己有了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从小就教姨娘讨顾廷峥欢心,离间季氏和顾廷峥,让顾奕琛年少成名,得顾廷峥看重、、、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输给顾婉宜。 八月二十,顾奕连、顾奕章下场考试,连考了三天,两人回到家的时候都是脸色发白,脚步虚浮,躺下睡了一天一夜人才缓过来。 顾阁老将两人叫过去,大概知道了两人的情况,顾奕章应该是没有问题了,顾奕连答的有些不理想,顾阁老也勉励了一番。 顾奕连知道自己比堂弟是要差些,今年第一次参加乡试,也没预计着能中。 之后就是等放榜了,考完试没事,顾奕章同顾阁老说想去乡下接顾老太太和顾婉宜他们回来。 无论如何这时候也该回来了,避暑都避到了秋天了。 而且十月顾琼芳要出嫁,顾老太太作为祖母以及辈分最高的人也该在场。 顾阁老先是因为太子大婚,他被皇帝点为主持大婚大典忙得昏天暗地,同时也是为了杜绝上门来打探的人才将老太太送乡下的,结果石家小姐死了,太子大婚没办成,他白忙活了几个月,皇帝有抓着他商量这事的后续处理措施,比如石家刚如何安置,太后那边应该怎们办好。顾阁老这一个月平白添了不少的白头发。 如今听孙子提说要去接老太太,他实在是抽不出空了,便让孙子暂代去接顾老太太回京。又担心他们年轻不经事,让顾廷书休了两日假带他们去,反正顾廷书在衙门也都是点卯而已。 35 见面 顾老太太回来的那日谭夫人带着一众儿媳、孙女在垂花门前早早等着了。 轿子一停下,谭夫人赶紧亲自上前掀起轿帘,扶着老太太下轿。 “老太太一路辛苦了。” 后面的人纷纷给老太太请安,顾婉宜等人赶紧从后头轿子赶上来,给谭夫人请安。 老太太道“都堵在这做什么,赶紧进去,进去了再见不迟。” 谭夫人赶紧让婆子抬软轿过来,老太太摇手说不用。 “还没到要人抬的地步,这么点路还走得动。” 婆子便下去了,谭夫人走在顾老太太左边,赵氏在右边,顾婉莹见挤不上去,便和顾婉宜等人一块走到了后头,她朝顾婉宜笑了笑,叫了声“三姐姐。” 顾婉宜没见过她和顾婉锦两人,一时分不清哪个。要说这个的确是长得十分清丽脱俗,相貌出众,应是顾婉莹没错。 便轻声问道“你是四妹妹还是七妹妹?” 顾婉莹惊觉自己失口,自己从未见过顾婉宜,如何一开口就叫三姐姐。好在顾婉宜没计较这个。 顾婉莹同顾婉宜介绍了自己,顾婉宜抬头再看了另一个面生的姑娘,她走在对顾婉宜来说同样面生的季氏旁边,那应该就是自己得同母妹顾婉锦了。 到了安庆堂,谭夫人和赵氏、季氏、杨氏、凌氏亲自服侍老太太更衣擦脸,姑娘们在外头等着。 等顾老太太重新出来,婆子上了跪垫,季氏先给老太太磕了头“孙媳妇回来了,这么多年没孝顺老太太,惭愧的很。” 老太太叫她起来“你和老二出去做官,也辛苦了。” 然后是顾婉锦、顾婉莹两人给顾老太太磕头,季氏分别指着两人道“这是五姐儿、这是七姐儿。” “见过太祖母。” 顾老太太“好好好,如今都回家来了,算是一家子都团圆了。” 顾奕琛和顾奕许两人不在,顾老太太没想起来,季氏便也没提。还是顾婉莹道“哥哥和弟弟上学去了,弟弟晚上就回来了,哥哥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等他们回来再向老太太来请安。” 顾老太太这才想起顾廷峥还有两个儿子,是吕姨娘生的。老太太的曾孙太多了,也记不住那么多,听过也就罢了。 顾婉莹见这乡下老太太还是如同从前一般不喜欢自己,心里也很郁闷,想她能讨的顾廷峥如此宠爱,刚回来,谭夫人待她也比顾婉馨等和煦许多,自觉也是有本事的,她以后要多来顾老太太这,她就不信她哄不好一个乡下老太太。 等顾老太太这边见完人,顾婉宜和顾婉如也给季氏磕了头。 顾婉雪也要下拜见过二婶娘,被季氏一把扶住了,道“这么多年不见,倒有些认不出雪丫头了。” 赵氏笑了“这三个丫头年纪相当,从小又在一处,举止也都差不离,我看要不是我和你说,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认不得,何况她了。” 季氏听了便向赵氏、谭夫人、顾老太太道谢。 “当时两个丫头和两个小子都留在了京里,多亏了老太太、太太和大嫂帮我照看,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见了他们我真是惭愧得紧,大嫂先受我一拜吧。” 赵氏哪里能真让季氏拜她,忙扶住她道“我可不敢居功,都是老太太、老爷和太太爱惜孩子们,如今你回来了,也该好好疼疼这几个在家的孩子了。” 顾婉宜、顾婉如、顾婉宜三人已经在另一边和顾婉锦、顾婉莹正式一一见过,顾婉锦看着有些淡漠,顾婉莹却很温柔知礼。 顾婉宜与顾婉锦说了两句话,顾婉锦不是不搭话就是阴阳怪气的,顾婉宜都有些不明白顾婉锦怎么是如此乖张的样子。 顾婉如打定主意这两个人都要离得远远的了,顾婉莹和她说话虽气气的,可是那不屑的表情她怎么会看不出。 顾婉锦压根不太理人,连门面功夫都不做,也让顾婉如叹为观止。 从顾老太太的安庆堂出来后,顾婉如、顾婉宜两人跟在季氏身后,季氏要送顾婉锦回讼秀阁, 顾婉锦在江南住的时候人少房子大,她自己就住一个院子,回了京城后如今的顾宅当然比她们江南的宅子更大,但是这里人多啊,四世同堂,子子孙孙多少人,顾家如今倒是将隔壁一带也给买了,现在正在修建花园子,但是目前顾婉锦面临的就是她必须和其他人住在一个跨院里。 顾婉锦一开始就闹了,但是季氏也没有办法,顾婉锦已经大了,不能和她住在一起,二房的屋子要是单开一个院子给顾婉锦也成,但是其他人呢,所有的兄弟姐妹很多都不是单住一个院子的,何况顾奕章可能很快要娶亲,那才是急需单开院子的人。 顾婉锦一旦发觉了她如何闹都没有用,便也只能接受,但是季氏为了弥补她,这些日子几乎是有求必应,凡是她喜欢的都堆到她屋里去了。 到了讼秀阁,季氏嘱咐两人多关照些顾婉锦,便和顾婉锦进了她的屋子。 顾婉如本以为季氏是有话对她们说,如今见没事了,便和顾婉宜道“我去了乡下这么多日子,也不知道姨娘怎么样的,我得先去看一下姨娘了。” 顾婉宜让她赶紧去和周姨娘说声,她自己进了屋里。 秋兰等人在规整东西,很多从乡下带回来的东西要拿出来送到各处去,顾婉宜的屋子几个月没人住了,也要重新收拾。 顾婉宜见丫头们忙得不可开交,便坐到窗下去,她的奶嬷嬷过来了“姑娘是嫌无聊,怎么坐在这窗下打蚊。” 顾婉宜笑了“刚回来累得慌,也没什么事干。嬷嬷在家这几个月可好?” 她奶嬷嬷在炕桌对面坐下,回道“我好着呢,要早知道姑娘和老太太去那么久,我就该跟着去。” “嬷嬷年纪大了,也别那么操劳了,该享享福了。” 又叫叶苗儿将从堡子村带回来的奶嬷嬷的那份东西拿出来给她带回去。 她奶嬷嬷收了,见顾婉宜眼瞧着顾婉锦的屋子,那里头季氏在,她知道。 顾婉宜再瞧了一眼便收了眼光,奶嬷嬷觉得心里也不好受,将窗子关了道“起风了,姑娘小心身体,别吹风,要是病了又要去我半条命了。” 顾婉宜的奶嬷嬷从她小的时候就带着她,因顾老太太很疼她,奶嬷嬷就没有那么亲近,但是是吃她的奶长大的,顾婉宜对奶嬷嬷倒也极好。 看她这样也不生气,同她说起乡下的风光,又问了她家里如何。 奶嬷嬷说家里也就是那么回事,建花园子需要人,两个儿子求到顾廷书身边的一个管事那里,如今在帮着做事。女儿却一直闲在家里,已经十一了,奶嬷嬷说女儿已经顶事,想进来伺候,但是找不着门路,求顾婉宜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说是找不着门路,顾婉宜知道这是不想去做粗使的,想找个好点的差使,当然顶好就是少爷或是小姐身边的差使最体面最轻松的。 她身边倒是还有三等丫鬟的位置,但是母女两同在她身边不好,一来这是她的奶嬷嬷,地位本来就高过屋里其他人,她女儿来做三等,其他大丫鬟还怎么管束,久而久之就有怨言。 顾婉宜同她奶嬷嬷说她会留意,有合适的会帮忙推荐。 她奶嬷嬷感激道“姑娘替我留心就行,我女儿是个懂事的,不然我也不敢求姑娘,要是个淘气的,我都不敢和姑娘开口的。” 9月秋闱放榜,顾奕章得了个五十八名,成了举人。 在祖父和父亲辈面前,顾奕章的这个成绩是一般,但是这眼看着是顾家第三代的第一位举人,顾阁老还是很高兴的,他是生怕顾家再没有能读书的子孙了。他的儿子中,只有顾廷峥、顾廷恒中了进士,顾廷恒读书虽然还行,但是因为是幼子,谭夫人比较宠爱,所以没什么做官的能耐,顾阁老将他丢到翰林院修书去了,看样子这辈子也就是个编书的命,其他的干不了。顾廷峥虽然有做官的本事,但是这些年顾阁老觉得他太过急进了,做事贪工,不是长远之计。 其他两个儿子,顾廷逊是庶子,留在家里管庶务也是一条出路,顾廷书捐的官,庆幸的是顾廷书虽没有什么大出息,但不是那心眼小的,做大哥的也顾大局,所以顾阁老也算倚重长子,谭夫人也更倚重赵氏,这两夫妻都是不错的。孙子辈,刚和顾廷峥从江南回来顾奕琛倒是名气高得很,因为一直在外地,还没参加县试这些,连秀才的功名也没有,顾阁老在他回来之后考较了他一番,怎么说,有些失望,顾阁老以为二儿子吹得那么厉害,顾奕琛真是个少年奇才,当然,这是因为顾廷峥太过夸大其词导致顾阁老期望太高的缘故,观的来说,顾奕琛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来年中秀才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顾阁老不满意的顾奕琛学的江南一带的诗词歌赋,要顾奕琛多钻研些四书五经。 36 顾奕连这次没中举,顾阁老也在意料之中,这孩子倒是像他老子,虽然才智平平,人很宽厚懂大局,他自己没中,堂弟中了他也高兴,还记得去给顾奕章道贺。 顾奕承人虽聪明,脑子灵活,但是不用在读书上,顾阁老拿这个孙子也没法子。 其他孙子顾阁老目前还没关注到,主要是孙辈太多了,顾阁老也顾不上。 主要是大房、二房几个孩子重点关注了,大房是长房长孙,二房是因为顾廷峥最有出息。 顾奕章中了举,最高兴的莫过于季氏和顾婉宜了,季氏刚回到京中不久,长子就为她挣了脸面,季氏的腰杆一下子挺直了,以至于顾廷峥一看到她那个样子就来气。他的长子中举,他也是高兴的,可是季氏因此抖起来,却是他不想看到了。 因此季氏说要摆酒庆祝时,被顾廷峥狠狠地泼了冷水,说才中了举人就这样轻狂,名次也不怎么样,是要让人看笑话。 季氏气了,她说得是二房摆几桌酒庆祝,又不是要大摆宴席,顾廷峥这样削她的面子是什么意思,季氏吵了起来,顾廷峥倒是不和妇人一般见识,但是心里对季氏厌烦已极。 季氏最后没摆成酒,但是谭夫人做主摆了庆功宴,还请了季国公府的老夫人和儿媳妇过来, 算是为孙儿庆功,也就是顾家、季家小范围庆祝一下。 顾婉宜心里觉得大哥中举也是不容易的,家里人该鼓励鼓励,幸好谭夫人想到了,顾廷峥才没有话说。 因为顾婉宜同顾奕章道贺时,顾奕章也说自己名次不好,也没什么值得庆贺的,顾婉宜这才知道顾廷峥与季氏争吵的话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顾奕章再如何成熟,被自己的父亲如此说,也要介意。 顾婉宜觉得自己的大哥很好,这么年轻就中了举了,当然是有师出名门的缘故,但是师出名门的也很多,也不是个个都能考中举人进士的。 就是顾廷峥自己,不也是在成亲之后才中进士、探花的。 顾婉宜见祖父顾阁老都欣喜,怎么顾廷峥就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就算是不想张扬,也没必要说出打压儿子的话来。 顾婉宜想不到顾廷峥是因为顾奕章并不是自己教导出来的,所以没有与有荣焉这种感受,要是顾奕琛中举,顾廷峥的感觉就会不一样。 顾廷峥回来的一个月,顾奕章、顾奕承、顾婉如、顾婉宜四人通通吃到了排头,顾婉宜发觉自己父亲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冷漠,顾婉宜甚至不明白顾廷峥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们。 倘若觉得自己和顾婉如是女孩儿,不值得一提就罢了,好似季氏,从小就没养过她,对她也是淡淡,但是对两个儿子顾奕章和顾奕承还是十分看重的。 这两人都是顾廷峥的嫡子,结果顾廷峥好似横看竖看他们都不顺眼,顾婉宜有时候想想都有点怀疑顾廷峥这个人是他们的父亲吗。 顾廷峥的回来越发让顾婉宜对父亲这个身份的幻灭,虽然仅仅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而且不只是父亲身份的幻灭,还包括了这个大家口中聪明、有能力、祖父的接班人的幻灭,而且随着以后更多日子的相处,顾婉宜的这种失望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这是后话了。 陈老夫人过来庆贺外孙中举,顺便问了女儿一声关于顾奕章的亲事家里有章程了没有。 “不是说明年春闱先不参加了吗,现在已经中了举了,正好议亲,章哥儿也1八了,岁数虽不是太大,但是再拖下去也不成,难道阁老大人还要等章哥儿中了进士再议亲,那不是耽误了。” 明年不参加春闱是顾阁老问了顾奕章之后定的,还是想让顾奕章多加固几年,等下次得个好点的名次。 顾奕连的亲事在秋闱前就定了,没选高门贵女,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其父任鸿胪寺卿,明年开春就要过门了。 顾奕章顾阁老早先说好要等秋闱出了再说,虽然季氏顾廷峥才是亲身父母,子女的婚事是父母之命,但是季氏知道顾奕章从小在顾阁老身边长大,只怕他的婚事顾阁老是要管的,这样也好,前几年顾廷峥就想给顾奕章定自己同僚的女儿,写信给顾阁老,顾阁老没同意。 季氏同陈老夫人道“大郎的婚事我看老爷要管的,看他会选怎么样的了。你看大房的大郎媳妇就是老爷给选的,大郎是我们这一房的长子,老爷想必会慎重。” 陈老夫人想想也是,那她就放心了。 又说了说其他孩子,陈老夫人特意提了一句道“之前你一直在江南,身边就只有锦儿一个亲生的,自然就宠她宠得紧,可是家里这几个也别忽略了,他们从小与你分离,如今又都大了,一下子觉得疏离是正常的,他们都是你生的,你多亲近亲近他们,父母子女之情是天性,总能慢慢亲近起来的。” 说起这个季氏就满肚子的话,对着自己母亲也没那么多忌讳了“你以为我不想亲近他们,可是你看,章哥儿都到了娶亲的年纪了,承哥儿也不小了,我还能当小孩子似的哄他们,平日他们都住外院,喜欢和兄弟们玩笑说话,要么就出去,和我说话气气干干巴巴的。之前承哥儿去江南,我就觉得他与不亲,回来大郎也是一样。不单这样,他们与锦儿也是一般般,一点也没有兄妹亲近之意、、、” 儿子是顶顶重要的,陈老夫人劝她要好好收拢儿子的心。 季氏对着两个十来年不见面的儿子也觉得尴尬,也是离开了太久了,孩子都大了。 外头丫鬟说“三姑娘来了,奶奶和老夫人在里头说话呢” 陈老夫人听了高兴道“宜丫头快进来,外祖母今个儿过来给你带了好东西呢。” 顾婉宜一进来陈老夫人已经张开双臂等着抱住外孙女了,顾婉宜却是先恭敬和季氏打了个招呼,这才去拉陈老夫人的手。 陈老夫人这才觉得不对劲儿,刚才说起孩子的时候季氏一句也没提到顾婉宜,她当时就总有点觉得怪异,如今见顾婉宜这样心里更奇怪。 陈老夫人将外孙女抱进怀里,陈老夫人对孙女外孙女都极其疼爱,这是老人家疼爱的一种表达方式,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季氏问道”我和你外祖母有话要说,你来做什么?” 陈老夫人皱了眉头,季氏这话对着说的好像不是亲生女儿,还说要好好笼络孩子,这么说话孩子能和你亲。 陈老夫人不知道在季氏笼络的范围里没有包括顾婉宜,只有两个儿子。 顾婉宜回季氏道“老祖宗嫌闷了,说要打牌呢,问外祖母愿不愿意过去,我闲着,帮着过来问。” 陈老夫人听了笑道“老太太这么好兴致,我当然要凑趣了,这就过去。” 说了便起身,又同顾婉宜道“我给你和你妹妹各打了一套头面,现在都是大姑娘了,要装扮起来了。给了你娘了,你娘会给你的。” 顾婉宜忙道谢“谢谢外祖母,又让外祖母破费了。” 陈老夫人笑着道”外祖母乐意破费。” 陈老夫人在顾婉宜十岁生辰的时候就送过她一整套不菲的头面,那时说是整数生辰。这次是为顾婉锦准备的,祖孙第一次见面,也要送点好东西,陈老夫人趁势再给顾婉宜打了一套。 顾婉宜真心觉得外祖母对自己不错,年年生辰记得不说,平时也经常接自己过去,十分疼惜。 陈老夫人叫季氏跟自己过去,季氏说不去了,她不爱打牌,而且顾婉锦又在闹脾气,她也得去看看。 当着顾婉宜的面,得给季氏留面子,陈老夫人忍住了没说季氏,老太太面前都不知道殷勤着点,自己这个女儿怎么越来越笨了。 陈老夫人扶着顾婉宜的手走了,季氏将陈老夫人给的两套头面打开,两套相差无二,季氏叫丫鬟进来,让将其中一套送去顾婉宜屋里,另外一套丫鬟拿着,跟她去顾婉锦那里。 两拨同路,顾婉锦得了头面高兴了,季氏训她道“看你外祖母多疼你,你一点也不懂事,今个儿也不知道多和她说说话。” 顾婉锦问这么贵重的头面,外祖母单送了她一个吗?顾婉莹没有吧。 季氏怒道“她是什么人,你外祖母怎么会送她,你外祖母就给了你和宜姐儿。” 顾婉锦听到顾婉莹没有还是高兴的,听道顾婉宜也有就有些生气道“外祖母头一次见我给的见面礼,她经常见外祖母,外祖母还给她干嘛。” 季氏知道她的脾气,道“光给你不给她,这怎么好,你外祖母也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是沾了你的光。” 37 顾婉锦 顾婉锦才觉得好受了些,季氏继续道“还有,你回来之后总不与其他姐妹亲近,宜姐儿是你亲姐姐,在家里你祖父、老祖宗都喜欢她,你要好好和她相处,我已经和她说了要她照应你,可你都不爱搭理别人,这怎么成?” 顾婉锦觉得和顾婉宜陌生得很,她从小比不过顾婉莹,顾廷峥完全看不上她,以至她心里一直存着疙瘩,处处想争强,反而处处落下风。因她的性子,回到京里后也只盼着别人放下身段来俯就她。 顾婉宜过来她这里几次,她处处提及顾婉莹如何不好,希望顾婉宜出面将她打压下去,反而被顾婉宜说了几句。 顾婉锦将自己心里不满的说给了季氏听,埋怨季氏道“你还说她是我的亲姐姐,你看她对我和那个顾婉莹,有差别吗?” 季氏叹息道“你怎么总是和她过不去,和你说不要去惹她,你父亲有多宠她你不是不知道,惹恼了你父亲,能有你好果子吃吗?” 顾婉锦气道“所以我要我亲姐姐去替我报仇啊” 季氏不知道说什么了“你亲姐姐又不是笨蛋。你啊,如今越发大了,别再闹事了,从前在江南,只有我和父亲,很多事娘有法子给你摆平,现在回到了京里,就没有那么便宜了。很多事都不由娘做主,你也要懂事些。” 季氏在顾婉锦处说了好一阵话后,估计着她娘该走了,才去往安庆堂。 顾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好不容易赢了几把牌,高兴得合不拢嘴。陈老夫人几个捧着她都有些累了,实在是老太太不大会打,记性也比较差了。 季大舅母等人过来说该回去了,陈老夫人笑道“不用你来催我,打完这把我也不敢打了,今个儿输给老太太太多了。” 众人笑,顾老太太也乐了“你家底丰厚,这几个钱还放在眼里。” 陈老夫人回道“老太太家底不是更丰厚,也不知道散点出来给我们。” 众人都凑趣说老太太今日发财了,该给些出来。 打完后,陈老夫人真该回去了,顾婉宜也来送外祖母,让季大舅母给季三娘带了一盒子南边时兴玩意儿回去给她。 顾奕承去江南接季氏,在江南看到什么好玩的时兴的就买,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北边不常见的东西,有扇子、石雕、木雕等等,顾奕承给顾阁买了手杖,送给顾阁老的时候顾阁老气得差点用手杖打了他,可顾婉宜知道祖父最后还是收了这手杖。 顾奕承送给顾婉宜的就有一大箱的东西,顾婉宜从中挑出一些让给季三送过去,让她也看个新鲜。 季氏看顾婉宜给季大舅母东西,问是什么。 季大舅母笑道“宜姐儿说是南边的东西,也真是的,你们巴巴给她带回来些玩的,她又送出去给她表姐。” 季氏听了面色一僵,勉强笑道”这值得什么,她们表姐妹关系好,大嫂只管拿回去给三娘。” 季顾廷峥夫妇回来,给顾老太太、顾阁老、谭夫人等人的东西是不少的,还要季家给季国公夫妇的东西也有,顾婉宜和家里其他女孩儿一样,就是几串珠花、几匹缎子,季氏没想到要专门给顾婉宜带些东西,也想到了大概是顾奕承给她带了。 难怪那天顾奕承听到她分派东西,问三妹妹也和其他人一样吗,她说当然一样时顾奕承那个表情,他心里疼惜妹妹,对自己这个娘恐怕也有些不满。 十月初,贵州终于来人了,顾培滔的儿子顾廷蔷代替父母来送妹妹出嫁,没等顾老太太发火,顾廷蔷带来的另一个信息就让老太太笑逐颜开了。顾廷蔷说明年父亲母亲是一定要回来给老太太贺寿的,所以今年就先不回来了。 顾婉宜知道顾琼芳没什么闺中好友,虽然她们是晚辈,但是也算一块儿长大的,权且充当闺中好友给她添妆了。顾婉如、顾婉雪也分别有东西给顾琼芳添妆,甚至连谭玉环知道了也都送了东西过去。 叶苗儿听到些话语先同秋兰道“有人抱怨说姑娘只记得自己送东西,也不知道提醒一下呢。” 秋兰问是谁,叶苗儿说了个“tan” 秋兰听了道“这种事情要怎么提醒?姑娘送是姑娘与芳姑娘的情分,总不能强要人家也送。这种话不值得和姑娘说,人家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得让姑娘生气” 叶苗儿道“就是呢,大姑娘、二姑娘就知道自己送。按说这种事,送跟不送就看自己,又不是有什么要比的,看我你送我也得送。不过现在谁都送了,环姑娘送了后听说四姑娘也让丫鬟送了东西过去。” 顾婉宜刚起来就听到她们在外屋谈论,叫进来问是什么,秋兰没说别人抱怨的事,只说谭玉环、顾婉莹都让丫鬟送了东西去给顾琼芳。 顾婉宜听了也没想到其他,让秋兰等将帮顾琼芳那头做的针线收拢起来,记得给她送过去。 新娘子进门,要做的针线实在太多了,没有全部都是新娘子做的,大部分还是丫头们帮着做。 秋兰说已经帮着做好了几十个荷包和香袋,等一会儿就送过去。 赵氏那边的大丫鬟桂桃过来讼秀阁,手里拿了两副帖子,先来了顾婉宜这里,说是张家大小姐派人送过来的。 顾婉宜打开一看,上头写着十月初九是自己15芳辰,邀请顾婉宜过去小聚。 顾婉宜就问桂桃还送了谁,谭夫人、赵氏让去不? 就算有人邀请,也是要家里大人同意才能去的,要是谭夫人不让去,顾婉宜就要找个理由写个回帖回去回复人家。 “咱们家里除了邀请三姑娘你,还有大姑娘和二姑娘,对了,四姑娘虽然刚刚回京,张大小姐也送了帖子过来。大奶奶说了,这是张家大小姐半整数生辰,是个大礼,应当去的,三姑娘要去的话写个回帖,到时候几个姑娘的一块儿送去张家。” 顾婉宜说知道了,回帖到时候让人送去赵氏那边。桂桃就拿着最后一份帖子去了顾婉如那里,没一会子顾婉如就过来找顾婉宜了。 顾婉如是奇怪张大小姐为什么请她,张家是什么人家,请顾婉宜、顾婉雪说得过去,毕竟顾家的门面在这摆着,请这两人也是个交代,实在不必请她和顾婉莹。不是顾婉如妄自菲薄,而是请的道理在这里,要是张家和顾家沾亲带故,比如季三娘,请她和顾婉如、顾婉莹就说得过去。 张家喜欢不按理出牌,顾婉如想的就有些多,顾婉宜就有些随遇而安,既然人家给了帖子,大人们觉得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那自然就去了。 顾婉如是觉得没请顾婉锦,想避嫌不去,顾婉宜道“张家大小姐也认识你,大概是想办得热闹一点,所以请的人多一些,不然也请不到我们了。锦儿刚刚回来,她又比我们要小一些,张家大小姐估计也想不起来,四妹妹名声显,张家大小姐应该也有所耳闻,想见一见她也正常。” 请谁不清谁这种事太正常了,顾婉宜想的就没有顾婉如多。 顾婉如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了,一来谭夫人已经示意要她们去了,二来顾婉锦的性子,她去不去都一样。 要出门做,还不是跟家里大人去的,顾婉如着实紧张了一把,和顾婉宜商量了一下出门的衣裳和首饰。人家的大日子,去做的不好喧宾夺主,两人就尽量挑些普通但不至失礼的穿戴。这种就好选得很,新做的衣服里挑一件颜色不太亮眼的,首饰选一些珠花,再戴上项圈和手钏就够了。 桂桃过来的事又没瞒住别人,没一会儿各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谭玉环知道没有自己的帖子,第一念头不是张家大小姐没请自己,而是赵氏居然敢瞒下自己的帖子。 还是身边的丫鬟聪明些,拦住了她和她分说,不然谭玉环真要上赵氏那里去闹一场。 丫头劝她并不是说赵氏不会瞒下帖子,而是说“既然没有帖子给姑娘,姑娘去闹又有什么用呢?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不单只姑娘,那边锦姑娘不也没有。” 顾婉锦就算了,这些日子谭玉环和顾婉莹关系挺好,她还觉得顾婉莹一介庶女,因为太过出色就遭季氏的打压太可怜,还替她抱不平,帮她在谭夫人面前说好话,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就要在京中闺秀圈露脸了,这样的顾婉莹哪里还需要自己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