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秦时》 请假并其余诸事 首先,要为最近几天更得迟、更的少、写的不是太好道歉,虽然一直都是这样,但自己还是得认识到这点,才能改进嘛。 其次,就是请假了,明天有出差任务,天之间,长了不限,反正天内是没有更了,但是缺的以后会补上,而且尽快。 然后,是有一些书友对本书提出了批评,能改进的尽量改进,不能改进的,比如立场问题,那就没办法了。 最重要的,就是感谢一些战友们长期不缀的坚持,至于是哪些,有每天坚持签到送票的,有隔三差五支持的,都是熟人,就不再把名字又罗列一遍了,怪不好意思的。 写到这里,好像本书要gg似的,然而实际上并没有,先跟大伙儿汇报一下吧。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根据这段时间的教训,以后主要改进的是两个方面。 一是更新问题,因为修仙式写法,结果一直都是保底了事,搞到现在存稿不足,稍微有事就断货了,以后必定得想办法加量加速,保持充足的储备。因为实际上大梁城这一段并不是太长,写的快的十几天就写过去了,结果被我整这么长。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二是质量问题,这一点一是水平限制,二就是本人不思进取了,事实上写作也是要学习进步提高的,这一点做得还不够,以后是得多用心,大伙儿批评得对。 目前主要是这两个了。 希望本书能给大家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希望各位书友在书评区保持克制,不必非要争个高下,这东西就是各有各的口味,强求不得。 最后关于反秦拥秦的问题,在本卷结束后,如果有兴致,写个相关唠一下,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唠了。 我去,写章节难产,写这个轻飘五六百字。 哎呀,特别想撒欢。 突然才思泉涌,但是得睡觉了。 请假歇息 自出差回来没缓过劲儿,今日再歇一晚,瞧周末吧。 关于大梁篇 大梁城是一定要进的,城里的事情是一定要干的,这是大纲里的。 但写的时候是犯了很多错误。一是详略部分,有些事情写得繁了。因为作者并没有干这活儿的经验,心里下意识的想把这事儿写得跟真的一样,但因为并没有相关经验,写得多谬误就多,大家看到了也别见怪,只要知道赵侠的名头是怎么来的,干了啥事就成。 二就是原创的人物过多,但是没办法,要干这事,没手下可不成,总的来说,赵侠干的事情他本人能干到,作者却没有把他们圆好,以至于写得不好。 但是赵伍的一个兄弟,我以为写得还有必要。 这几天在外面,抽空写点相关,跟大家讲一讲,因为我是比较排斥在正文后面写这这那那的,有损文章完整性。大家有什么想说的,批评的,建议都可以说,对故事发展有什么好的构思,也请不吝赐教。 本书其实还有一个群,大家想聊一聊的可以加,群号在简介,自己找去。哈哈哈哈! 聚会请假 今日大聚会,无法更新,明日补上。 酒醉强行码字失败,今儿先歇着,明日补上 本来新增了收藏,想感谢一波,结果没起来。昨天的写到一点半,今天歇着吧,明天补上。 明日恢复更新 今日事件较多,疲惫不堪。 农家与田言事宜再深思之。 第一章 大秦帝国 人人都说秦时好,不是秦国好,是当皇帝好。 比当皇帝更好的,是当一个帝国的皇帝。毫无疑问,大秦帝国以其空前绝后的气势居于中国封建王朝的最,他短暂而璀璨的生命吸引了无数穿越客前去拯救。然而事实上,如果真的有穿越者,你又刚巧没有嬴政这一枝的皇帝血统的话,那么情况就很尴尬了。 因为首先,如果你要保秦,那么赵高胡亥这对猪队友不是你能带得动的。其次,想要逐鹿天下,尝一尝临朝称制的滋味,你很可能干不过位面之子——刘邦,莽哥的经历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莽哥说,以我为例,我连刘邦的玄孙子都干不过。而且楚汉争霸是什么?妥妥的双雄剧本,票房保证啊,你整个第三者插足算怎么回事儿,激情澎湃的历史战争片搞成小三上位记? 之所以说这么多,是因为赵伍觉得自己前世真的是了狗了。作为一名名牌大学毕业的计算机学子,他深深地感觉到了穿越者管理局的深深恶意。虽然他深深的知道冯诺依曼体系结构是什么,什么是云平台,人工智治下能的发展前景何在,但是在这个连纸都没有的时代管个用啊,你知道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前置条件是什么吗?只需要搞两次工业革命就可以了哦。,穿越居然还有专业歧视,人家穿越不是王孙贵族就是家财万贯,掌握了各种科学技能,造枪造炮,造罩和套,粮食增产,水泥修路。赵伍呢,前世继承和发扬了了二十一世纪新青年的光辉风格,除了电脑和手机,咱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因为没有必要会嘛! 赵伍,赵国人,为什么名字叫伍,因为他的祖父做的最大的职位是伍长,这个伍长战死于长平,当时赵伍的父亲才刚刚出生。而后赵父又从军,跟随赫赫有名的战神李牧驰骋疆场,做的是什长。后李牧为赵王冤杀,赵军随后大败于王翦之手,赵父亦殁于阵中,赵国随后灭亡。 事实上,只有真正的生活在秦帝国的治下,你才能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封建第一帝国的威势所在。秦始皇帝,嬴政,是帝国的核心,依靠着严酷但是更加严格的秦法,兢兢业业,不知疲惫的秦吏,最后是战无不胜的秦军。王翦、李斯,尉缭,蒙恬,这些个顶尖的军政大才,构成了以嬴政为核心的第一代封建王朝领导集体,以商君“耕战”思想为核心,《韩非子》为组织架构理论指导,构建了一个空前绝后的庞大帝国。嬴政,是一个教会了后代皇帝什么才是真正的皇帝的皇帝,大秦,是一个告诉后代王朝什么才是真正的王朝的王朝。他实践并实现了大一统思想,奠定了中国两千多年历经风雨而是最终愈发强盛的思想基础和政治基础。 而现在,在刚刚灭亡的赵国土地上,秦已经开始编户齐民,设亭里,宣秦法,开道路。每一个赵国人都深深的知道了赵国的灭亡,不是口耳相传的邯郸告破,而是秦国的度量衡,秦国的文字写就的秦法,还有随之而来的看不到尽头的更役。 嬴政无疑是一个伟大的人物,千古一帝。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这个人从出生到死去,都是这个帝国、这个时代的绝对主角。他在的时候,弹压天下,压倒一切不服;他死后,成为历代帝王都越不过去的一座高山。 为了建成空前的帝国和与之相称的伟业,他处理政事、批阅奏折,常常通宵达旦,仿佛不知疲倦。连带着他的帝国也不能休息。战士们要转战南北东西,平定六国不过是帝国战史的一个光辉篇章,他们要征服的,真的不止星辰大海;官吏们执掌权柄,处理庶务,当天的事情如果不做完就不能够休息;天下黔首更是做着改造地球的工作,北连长城,南挖河渠,西修陵寝,东封泰山,帝王的野心没有尽头,黔首的工作也没有尽头。 然而事实上,嬴政并非是不知疲倦,否则他不会锲而不舍的寻访仙山,追求长生不老,天下百姓也绝对不是不知疲倦,始皇帝刚死天下就烽烟四起,秦二世而亡,锅绝对不能都扔在二世的身上。 大秦帝国不是一天建成的。 大秦帝国也不是一天毁灭的。 套用一句公孙大妈的话,大秦帝国从建成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在走向灭亡了。从古来说,秦与六国,都是周王室分封,七国恩怨缠绵纠葛,贯穿了春秋与战国,不仅是生死的仇敌,更像是同生共死的冤家。秦国是周的掘墓人,他埋葬了周的血统,周的分封,可是他却忘了,自己也是周的延续,姬、姜、嬴、姒,实际才是更加亲近的姓氏。就今来说,彼此纠缠数百年,谁能想到六国能够都亡了?既然如此,秦为什么就不能亡呢? 秦总结了中国前两千年的历史,写下了中国后两千年的政治总纲。这不是一个活着的朝代能够干成的事情,事实上太牛的总是不能够长久存在。 这个帝国,因为空前,所以绝后。 赵伍其实很钦佩秦,但他知道他要义无反顾地走上反秦的道路。就像张良可以接受韩国的灭亡,但绝不能接受灭亡韩国的秦国千秋百世。赵伍可以接受赵国的灭亡,秦国也能够一统天下。他大可以找一个深山老林,一躲了之,但身为人子,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因为做儿子的,总有要担负的责任,在现代如此,在古代更是如此,所幸灭亡秦国似乎并不是太难,甚至可以说有他没他都一样。 说来也可笑,赵伍知道嬴政将来会心心念念着楚国“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语,担心六国贵族的反秦密谋,甚至会因为“亡秦者胡”四个字而辗转反侧,但他知道嬴政绝对不会因为在赵国故地,秦国新土有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立志反秦而如何如何。 “至少也要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人。”赵伍是这么想的,他决定至少也要挥起锄头挖出帝国的万里长城的一块墙角。 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嗯,他的锄头在哪里。 第二章 十二里亭 赵国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任侠之风盛行,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北击三胡,扩地千里;东伐燕齐,亦是大获全胜,战国后期俨然是与秦国争夺天下的霸主之国。只可惜先是长平之战大伤元气,后来赵王昏庸,又自折羽翼,最终为秦所灭。 十二里亭是一个偏远的地方。此地北靠小稷山,居民沿着山中流出的河水沿岸聚居,秦灭赵后,设亭置里,以十里为一亭,到了小稷山,正好是最后的十二里,于是就以这十二里为一亭,并以此为名。这里地理偏远,又兼远离大道,非用兵之处,所以在这战国乱世之末,并未像其他繁华之地一样陷入战火之中,最终沦为一片瓦砾。 赵伍生于此,长于此。从嗷嗷待哺到十岁少年,他目睹着一波又一波的男丁,收拾行装,沿着小路走出家乡,奔向战场,一如他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有一天,一队黑衣黑甲的秦兵拥着秦国官吏前来,宣告了邯郸城破,赵国灭亡的消息,接着就是设亭置里,编户齐民。所幸秦国自灭赵后,国土再次大增,官吏不足,兼之十二里亭地处偏远,男丁多殁,并不十分重要,于是直接从本地选了一人代管。编户之时,本地男丁多缺,亭长不得已,以赵国强征,徭役皆殁去为由遮掩过去,秦新灭赵,亦不深究。 这一日,天色已晚,赵伍从窗外看去,一轮明月悬于空中,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以他半吊子的历史知识,也知道秦国商君之法的严苛,一旦编户齐民,成什伍之制,那可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凡在名册,不仅不能四处晃荡,只能安心在家种田,一旦有徭役、有战事,都是要按名册分配的。如果逃亡,什伍连坐,母亲和亲邻也不会有好结果。 再世为人,赵伍是绝对不愿意单单只成为帝国的万里长城的一块砖瓦的,因此,他决定夜访亭长。 这个亭长不一般。 赵伍也是在他当上亭长以后才发现的。 亭长家就在村头,以十二里亭居民沿河而居的特点,亭长家扼守着出亭的唯一大道,也就是说,无论何种理由,如果想离开,必须要过亭长那一关,否则就只能掉头,扎进茫茫大山。 赵伍决定摆平亭长。不是干死他,也不是骗过他,是要堂堂正正的说服他。 赵伍看着月亮估计着时间,估计着到母亲和二丫已经睡下,他穿好衣服,悄悄的推开窗户,做好姿势,来了个乳燕投林,呸,没投好,摔了个狗吃屎。 赵伍揉了揉摔得青疼的后背,还是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出了庭院,穿过村庄,要往亭长家去。此时万籁俱静,只有星月相伴,赵伍走在路上,想着在这月光下,不知有多少户人家安寝,又有多少人连容身之地也没有了。即使是再偏远的地方,乱世之中,又能有几个这样的美好夜晚呢? 赵伍借着月光,朝着村头唯一的一处亮光处走去,这就是亭长家。亭长没有娶妻,这实际上就是一个最奇怪的事情。这个人以前在亭里就是好人缘,人长得孔武有力,人却是老老实实,尤其是在赵国这个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转脸就能变成刎颈之交的地方,尤为特别。 只是有一点让人看不起,那就是赵国每次国战招兵,这个人都是想尽办法逃避。逃跑,装病,最重要的是使钱,总是能逃过去,由此也被左邻右舍的看不起,赵国男儿,那是流血不流泪的真汉子,白瞎了这么个身板。但是赵伍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懦弱。 赵伍站在亭长门前,想了良久,终究还是敲了门。 亭长打开了门,低头看见了赵伍,笑着道“倒没想到是小伍子,这么晚了来找我,难道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确实有事儿,来求大叔。” “嘿,你个小崽子,说起事儿来还真是一板一眼的。” “大叔,别看我年纪小,我是真的有大事求你。”赵伍一本正经,盯着亭长。 亭长愣了愣,让过身来,“好,先进来。” 赵伍进了屋,亭长随手就带上门,回到主位上去,坐下道“来,说吧,让我也听一听你有什么大事儿。” 赵伍看了看几案上,上面摆着几只竹简,心想果然,正是在登录名册,要是再晚来一些,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再仔细一看,心中却是咯噔一下子,情况比自己想像的要复杂。以前只以为这个亭长不一般,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写字!会写字不奇怪,就算是再没有条件,只要下定了决心,总是能学到的,只是没想到这个亭长居然还会写秦国的字! 这里在一年前还是赵国的土地!在秦国县令看来,很可能是大秦的赫赫文治武功所致,天下有志之士无不以学秦法秦字为荣,但赵伍知道,在赵国,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赵伍知道自己还是想得简单了,他知道隐没人丁不是一般人敢干的,也是觉得这个亭长虽说有秘密,但实际上很自己家还算亲密,对自己更好,尤其是对二丫有救命之恩。他事前想着纵使亭长不答应,也不会把这个事整大,但没想到亭长的身份比自己想得要更神秘。 那么问题来了,在秦官府的眼皮子地下隐匿人口,纵使是新收之地,难度不会小,罪过更不会小!或者亭长为了保密身份,让官府更加信任,直接把自己当作反面典型,杀鸡儆猴,随后更进一步。 赵伍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道“请大叔想想办法,能不能让我不入官府的名册。” 亭长收起了笑容,正襟危坐,道“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要求。” 赵伍正在惴惴不安,却听见亭长道“小伍子,我知道你从小就与众不同,你父母只以为你是木讷,也不愿意跟着同年的孩子们玩,我却知道你是一个聪慧的孩子。”亭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我曾经跟你父母商议,希望你能跟着一个君子去见一见世面,学一学道德文章,以后做一个有学问的人,没想到你父亲那个倔驴就想着马上建功立业,想让你继承父祖的志向,做出一个大将军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伍听见这些话,知道亭长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微出了口气,笑着道“这也不能怪我父亲啊,历来我赵国多得是平民的大将军,布衣卿相可是少之又少。而且天下战国,无岁不战,从来是大将军叱诧风云,文士布衣越到最后,反倒越没有用武之地啊!” 亭长更是高兴,“我真没想到小伍子居然有这样的见识,我是更加后悔了。那现在呢?秦国并吞六国,一统天下的大势已成,等你长成了,天下或许就只有一国了,到时候大将军就真的没有用武之地了。怎么样,现在我可以举荐你去学习律法,将来说不定能够执政一方呢。” 赵伍站直了身体,直言道“大叔真的以为秦国一统,天下就太平了吗?以武力弹压天下,压得越久,反弹的就越激烈。而且我一家皆为抗秦血洒疆场,小子就是再不肖,也不能背祖忘宗!”这一句话当真是掷地有声。 亭长喟然一叹“赵国血性男儿未绝啊,只是赵王可恨,自毁长城,深负国人!”说罢居然眼角湿润,这个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接着嚎啕大哭起来,大抵从长平之战哭到李牧之死,说起赵国那段家家皆缟素的悲惨历史,接着又大骂赵王,大抵是宠信奸臣,亡国亡家之类的。赵伍想起父亲一去不返,母亲独自在家操持,真的是早晚都无停歇,也是感怀万千,暗自垂泪。 俄而亭长突然收住了哭声,此时他已经泪满衣襟了。亭长搽干了眼泪,道“我本以为自己也是足够坚强了,想不到今日被你个小子稍一撩拨,居然情不自已,流下泪来,白白在小娃子面前丢脸啊!乡亲多不信我,骂我是是背国之徒,无耻之辈。唉!”亭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是留待有用之身,另有大用,只是只能和你一诉衷肠了。” 亭长停下来想了一下,道“你不想入官府名册,是想着留着自由之身,做一些反秦的事情。我是大概能猜到的,只是你的岁数还是太小了,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你还是先入了籍,跟着我一段时间,学一些秦法,我再教你一些战阵上手段,等你年纪更大了些,我再想办法让你出去,你看怎样?” “这?”赵伍迟疑了,他来之前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个选择,他站在那里想了想,“不知道大叔的本事怎么样?” 亭长哈哈一笑,说道“我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哼,不过是一些战阵搏杀的手段,要是高深莫测的兵法,就不是我所能窥见的了。” 赵伍泄了口气,还以为真是个隐居的高人,能传我绝学呢。赵伍又想了想,咬了咬牙,还是说道“我还是要学万人敌的真本事!”拿羽哥的话小小的装个。 第三章 母爱如山 亭长哭笑不得“你小子年纪不大,志向不小。” 赵伍翻了翻白眼,那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亭长缓了口气,喝了口水,良久,才说道“你说得我都快心动了,但是这件事儿到底还不是你能够决定的,你的母亲同意了吗?她知道你要脱籍离家吗?” 赵伍低头无语。 亭长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无奈道“也对,世上只有母亲常挂念儿子,哪有儿子多念着母亲的呢?你有仔细想过你母亲吗?你父亲刚刚战死,如今你又要离开,让她怎么办呢?咱们再说当今的情势,秦已灭韩、赵,秦王与历代先王都不同,他是真真切切要在他的手上灭了六国的。将来你在外面,哪里都是战火,恐怕天下都无反秦之士的立锥之地了。而且你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几无自保之力,让你母亲如何能放心得下?” 赵伍想着母亲,本来消沉,但听到亭长后半句话,复又振作起来“正因为秦要灭六国,我才更要抓紧时间走出去。如您所言,韩、赵已灭,其余诸国已经感受到灭顶之危,在最后必定垂死挣扎,以求得鱼死网破。是以这段时间反秦势力反而更加强大一些。如果我在亭里蹉跎,等我再长大些,那时赵国已经安定许久,反秦势力也必遭重创,转入了地下,到时候可真的是毫无门路了。而且我也并不是要立即上阵杀敌,必要先学得屠龙之技,以待时变。至于母亲,我也只能以求学为名,来宽慰她了,儿子欠母亲的债,注定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亭长道“你却反过来说动了了我,那么你打算去哪儿求学呢?” “这个倒还没想好。”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哪想得到下一步。 “我估计也是如此,这也是少年人常有的毛病,以为天下都围着他转呢。这样吧,你母亲要是同意,我可以安排你一个去处。” 赵伍十分不好意思“大叔居然还有这个门路?”本来想着要是母亲不同意,自己实际上也没有具体的想法,说不定就此作罢了,既然亭长大叔有门路,这件事儿反而要立刻办成了。 赵伍抖擞精神“大叔放心,我一定能我劝说我娘,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厅长笑了笑“你也别说大话,你要是能摆平你那老娘,也就能摆平很多事儿了。对了,此事还要尽快,名册很快就要编好,上面催着上报,你的时间不多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赵伍一路颠儿着就回家了,没想到亭长是个大礼包啊,早知道小的时候就多跑几趟了,唉,失策啊。现在好了,一下子敲定了所有,只需要再搞定老娘 搞定老娘 老娘 自己好像下意识地就把面前的一座大山给绕过了,但是这座大山是必须要移走的啊!自己这么小就离开母亲远游,最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母亲啊!何况是战乱时代!古人讲,父母在,不远游。我要是走了,母亲独自一人,没有别的事情,岂不是只能担心我?要不就不出去?不行不行,还是得出去,不出去没前途啊。 赵伍一路回家,溜回房中,躺在床上,想到最后,还是无奈。老娘可不管你是不是穿越者!事实上,上到盘古开天地,下到二十一世纪,绝少有儿子能摆脱母亲的掌控的。不论你是在另一半球,还是外出多久,始终像一个风筝飞在天上,线就握在母亲手里。 赵伍辗转反侧,直到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母亲要是不同意,他还真的只能宅在家里。 一夜无话,赵伍第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做起来伸了伸懒腰,起床穿上衣服,最终还是坚定了一个信念,还是要想办法出去。他走出房间,来到厨房,一眼就看见一个梳着俩小辫的小胖丫头捧着一只大碗背对着他喝汤。 赵伍大怒“二丫,快把碗给我放下!” 二丫听见叫声,一抬头,碗底朝上,登时干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徐徐放下大碗,转过脸来笑嘻嘻的“伍哥哥,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喝这个汤吗?还偷偷跟我说没味道。” 赵伍撇了撇嘴,是没味道,可是不喝,他饿啊。更重要的是,秦时的饼是真硬啊。天可怜见,他这一世长得这么瘦弱,绝对不仅仅是挑食的缘故,这个小胖丫头绝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想起她刚来的时候,瘦得跟芦柴棒似的。老娘心疼她,想方设法弄好吃的,自己也大方贡献出来,万没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臭丫头居然全都长回来了,甚至还大大超标了。可怜自己虚长几岁,现在居然还打不过人家,找谁说理去! 赵伍默默地走到台边,拿起干饼就啃起来了。咱不跟小屁孩计较。 小胖丫头笑嘻嘻地凑过来“伍哥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 赵伍差点没把牙磕掉了,转头盯着那张小胖圆脸。 “昨天你翻窗户出去,摔了一跤吧?我可都听见了。” 你知道的太多啦! “老实交代,昨晚偷偷跑出去干嘛啦?是不是去见村头的小鼻涕虫啦?不许你给她讲故事!” 赵伍听她讲到村头,还以为破案了呢,听到后半拉,实在是无语。小鼻涕虫是里长的闺女,长得水灵灵的,更重要的还有一双水灵灵的会讲话的大眼睛。一遇见二丫头,就眼圈里喊着泪水,招来一大群护花的小屁孩子,正是二丫的生死大敌。 赵伍熄了心思,决定不搭理她,可是转念一想,心里咯噔一下子,这臭丫头都知道了,母亲跟她可是一个屋,不也知道了?这边还没想好怎么说呢,那边马上就见分晓了。 二丫见赵伍没搭理她,气鼓鼓地甩脸就出去了,看样子又是要去找命中宿敌了,赵伍正想这事儿呢,没拦着她,忽然门外听着二丫喊着“大娘回来啦,又要吃饭啦!” 赵伍赶紧把饼吃完,吸了口气,事到如今,躲是躲不掉了,此事确实要跟母亲说说清楚的。 第四章 一诺千金 赵伍的饼刚刚吃完,赵母就回来了。赵伍赶紧上去,笑道“娘,您回来啦!” 赵母只应了一声嗯,就直接进了内房,对二丫道“丫头,你去屋外看着,我跟你伍哥有话要说。” 二丫就只能撅着嘴再到灶台上去找点吃的了,赵伍赶紧跟着母亲进屋,心中想着这件事恐怕是不能再拖了。父亲常年在外,母亲独自操持,既能够叉着腰满村的大骂偷小鸡的王八蛋,还能扛着工具跟里长划分水源,辩论税粮,那可真是一粒一粒的跟你计较,里长上门就从没有笑着出去过。 赵母回到榻上坐好,赵伍赶紧上前两步,一下跪倒,抢道“娘,儿子有话说,儿子要出门,儿子要远游。” 这种时候一定要抢占先机! 赵母听到之后,居然没有动手,只是垂着头道“那你要去哪儿呢?” “儿子已经拜托了亭长大叔,请他安排我外出求学。” 赵伍等了一会儿,抬头一看,母亲居然什么话也没有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赵伍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母亲突然就发话了。 “你知道你的父亲吗?” “父亲是赵国什长,跟随李牧大将军作战。” “你父亲从小就与众不同,争强好胜。从小跟人打架,他不是最壮的,一定是最拼命的。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女孩就喜欢追着他跑,看他一个人追着好些比他强的男孩子打。后来,他私下里跟我说,他的父亲战死在了和秦国作战的战场上,他将来要也要上战场,杀秦狗。我当时觉得你父亲好厉害,听说秦国的人都是虎狼,眼睛在夜里都会发光,打仗的时候,刀砍在身上,箭射上去都不会死。当年长平的时候,赵国的男人几乎都上阵了,最后居然一个也没回来。你父亲居然不怕,我当时就觉得你父亲一定是第一等的大英雄,你们赵家的男人是第一等的大英雄,我要是跟你父亲成了婚,生了孩子,是不是也是个小英雄呢?” 赵伍听着母亲讲着从来不讲的往事,不知从何回答,哪个少女不怀恋英雄呢? “后来我嫁给了你父亲,刚刚成亲没有多久他就投军了,那时我才知道,真正的大英雄,是没有守在他妻子身边的。你奶奶白天黑夜的记挂着他,我也白天黑夜的记挂着他。我们两个女人,就天天想着他在外面能不能吃得好,更担心他去作战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晚上睡不着觉,我们就给他做衣服,做鞋子,做了满满的一箱子,可他就是在生你的时候,你奶奶过世的时候回来过几次。” “你奶奶过世后,我一个人带着你,就我一个人担心着,记挂着,后来传来了消息,反而不再担心了。其实我的心里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就是小稷山下一个愣小子,我居然还盼着他早晚有一天会回来。” 赵母勾起了往事,十几年的心酸苦楚都冒上心头来了,自顾自地就哭了起来。赵伍知道自己是罪人了,母亲担忧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放下心来,等自己长大了,能够娶妻生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她就心满意足了,可自己还是要走上父亲的老路,让她再次独自一人度过担惊受怕的一夜又一夜。 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到底是想建功立业,还是保家卫国呢?现在都不重要了,就算他也日夜记挂着老母妻儿,现在也都不重要了。赵伍真的觉得自己不能走,可是他又更加觉得自己一定要走出去。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秦国再是威震天下,创下再大的功业,也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的益处。他不知道自己会是去北边修长城,还是去南边征百越,或者被带去关中修筑皇陵,最后被二世一埋了之。到时候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哭瞎了眼睛,哭倒了长城? 这个帝国不能带给他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赵伍上前劝道“娘亲请放宽心,儿子出去不是与人争斗拼命的,是出去求学问的,一定不做犯法的事情,本本分分的守法做人。” 赵母骂道“求学问就安全了吗?你看看秦国杀人杀得多狠啊。你当我不知道,咱们赵国立国多少年了,还不是被灭了?你年纪这么小,出去遇见个山贼什么的,你有什么办法?要是照顾不好,生了病,你这么弱的身子熬得过去吗?你比你父亲更让人担心啊你知道吗?” 赵伍知道这就是一个解不开但必须要解的节,不能安定母亲的心,就哪儿也去不了! 赵伍膝行道母亲面前,紧紧抓着赵母的手,坚定的说道“娘亲,相信儿子,儿子一定活着回来尽孝,在外面不受一点的苦楚!赵国的男人一诺千金!” 赵母这才止住哭声“你们老赵家的男人从来都不听女人的话,我知道就算把你的人留在这里,你的心思还是在外面。跟你父亲一样,你从小就有大志向,只是你父亲命不好,到最后也才是个什长,现在更是啥也没落着。你不跟你父亲一样做一个武夫,就比他强得多了。” 赵伍知道这是母亲最终还是心软了,迁就了儿子。只低头道“母亲在家一定要放宽了心,不必为儿子多担心儿子其实机灵着呢,见着了什么危险,一定能躲就躲,逢凶化吉。” 赵母道“这么想就对了,咱们出去是得多加小心,你的记得你家里还有老娘呢。对了,还有你那小媳妇呢,二丫盼着你呢。” 赵伍撇了撇嘴“二丫就算了吧,你看她才多大,说不定过两年就把我给忘了呢。” “怎么能忘呢,人家早就盼着给你做媳妇呢,你看我把她调养的多好,将来成婚生孩子什么都安排好了。” 老妈你这投资得也太早了吧,人家二丫才多大啊,您就想得这么长远啦?而且您这调养的明显过了头啊,将来明显养不下去啊,咱喜欢苗条的! 但是不能这么说,一说准出事儿。 赵伍抬起头来“娘,我要是长时间不回来,您一定要早做安排,不能让二丫这么好的丫头空等着,是不是?你不用担心儿子,儿子将来一定有给您带个更好的回来。” 这边刚说完,那边惹恼了一位女英豪。 第五章 总角之年 惹恼了英豪哪一个?十二里亭二丫是也。 赵伍话音刚落,屋外飞进来一块铁饼,不对,不是铁饼,是一块硬的跟铁似的饼,稳准狠的砸在赵伍的头上。好家伙,赵伍那小身板,差点是眼冒金星,扭回头来,只见二丫飞也似的跑进屋来,指着赵伍大叫道“陈世美!” 赵母一时没听明白,谁? “二丫头,怎么能够浪费粮食!还偷听别人讲话!” 赵伍赶紧岔过去,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会发挥想像,下一句要是请包大人,可就真的没法解释了。 “你是不是要偷偷跑出去玩儿?” 玩?谁愿意在这个乱世跑出去玩? “臭丫头,你别胡闹啊,你伍哥我出去是有重要事情的,不是跑出去玩,你就在家好好跟着我娘,少了一个人,好吃的都归你,还不好吗?” “我不,我也要出去,也要求学。” “不准去!一个小女孩子,出去了被人卖了怎么办?听我的,现在外面不安全,在家呆着多好啊。” “大娘,你听见啦,伍哥也说外面不安全,那还是别让他出去了吧。” “不是安全的事情,你想一想,你在外面,不就不能吃到大娘的饭了吗?还有,衣服得自己洗吧,头发得自己洗吧,啥都得自己干吧。”赵伍真心觉得这丫头难搞,年纪不大,脑袋太活泛了。 “反正我不管,我就要跟你在一起。大娘,你看他要是一去不回来,我不就得变成望夫石了吗?你想一想,你让我们俩一起去吧,我还能照顾他呢。” 这臭丫头知道的太多啦!什么望夫石,这都是管制内容,年龄不到不允许知道!还照顾我,臊不臊得慌。 “二丫,你还是在家陪着我,你伍哥出去是有事情的。“母亲还是老成持重的。 这丫头眼看情势要坏,就地一坐就大哭起来“大娘你当初就不想跟着大伯一起走吗?你都等了这么久,还让我等。” 赵伍当时就急了“丫头,太过分了啊,宠得你没边了是吧。” 赵母眼圈又红了,显然是又想到了往事,转而对赵伍说“小伍,我还想起了一件事儿,你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如干脆就带上二丫,让她也去见见世面,也好过我们这些女人都守在这儿担惊受怕,这一代又一代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赵伍一时无言,他也不能真正地告诉母亲他所谋甚大,而且母亲显然把二丫当成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了,不愿意二丫重蹈覆辙。 这边正想着,那边赵母倒是突然坚定了信心“都走。走一个,留一个算怎么回事儿,就让二丫跟你一块走,不然就都别走!” 赵伍真是觉得自己可能是这个家中最没有地位的了,二丫就能把自己的家给当了,转念一想,只能先答应下来,再把二丫安排在一个妥贴的地方了,不然连亭里都出不去。 这里就要介绍一下战斗力彪悍的二丫的历史了。二丫的父母也是本地地主的佃农,家中困苦,孩子却多,兼之是女孩,二丫自小就没有吃过几顿饱饭,那时候赵伍家中男丁在外征战,有战利缴获,家中还算富足,因此赵伍常常省下饼来,偷偷地递给二丫头,不然以她家重男轻女的风气,二丫很可能要夭折。 只是事情发展到去年,事情发生了大的变故,秦大破赵,当时赵国行政力量已基本崩溃,一些赵兵兵败之下,无处可去,居然沦为流寇,洗劫乡村,二丫家的大户就是属于平时比较高调的,自然招来了无妄之灾。当时正是现在的亭长夜里看见地主家里起火,召集小稷山下的剩余男丁,趁着夜色,杀退了流寇。但是二丫一家均为流寇所杀,但也是祸福难料,二丫当时又黑又瘦,是故能逃过一劫,为亭长所救。当然了,要是现在,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 亭长(当时还不是亭长)救下来二丫,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置,当时赵国已有亡国之兆,四处动荡不安,其他人家都不愿意接手,这时候是赵伍的母亲站出来了,说道不管外面如何,这里的日子还是要过,该逃的总是逃不掉,这丫头能逃掉,是个福气厚的人,也能给我家带来福气。于是就把二丫领回了家,赵母可怜她年纪小又吃苦多,就多多照顾,二丫也是小时候饿怕了,一年多时间,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由此可见,乱世是也是天下人共同造就的,可乱世给予每一家每一人的痛楚,又各有各的因由了。 却说当下,二丫听见赵母下了死命令,当即就跳起来,巴着赵伍就不放手“这下好了,咱么两个又在一起了。嘻嘻,你还想甩开我,叫我去嫁别人,想都不要想。”赵伍无奈挣开了二丫,对她实在是没辙,转脸对母亲道“母亲,事不宜迟,不是儿子急着走,只是秦国编户齐名,登记名册,只怕儿子马上就要动身,不能在母亲面前多呆几天了。” 赵母眼泪又流下来了“我晓得了,你容我几天,我抓紧时间把你们的新衣服再赶一赶,多缝几遍。你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二丫本来抓着赵伍的胳膊,看见赵母哭了,大概也知道了情况,又去抱着赵母,哭着道“大娘,要不我们都不走了,都跟着您,一直都不走了。”赵母却止住了哭,道“傻丫头,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改了。” 赵伍看着这娘俩痛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身出了房间,来到院子内,看着亭里炊烟升起,倒是一时的太平景象,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应不应该。世上本无祸,庸人自招之,自己远赴他乡,叫骨肉分离,求得到底是什么呢?舍弃太平,还是为了求得太平?他也不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二丫也出来了,不复活泼模样,只跟在赵伍的身后,那边赵母却在抓紧赶制新衣服了。 一日无话,赵伍吃过了晚饭,静静等着天黑,再估计亭里基本上都歇了下去,再次动身,准备前往亭长家里了。 第六章 有备无患 却说赵伍来到亭长门前,噔噔噔地敲门,不一会儿,亭长披着衣服就出来了,见着是赵伍,确实有些吃惊“我只道你就算能来,也得再过几天,难道你今日就办成了。”赵伍道“如您所言,从来都是母怜儿。”亭长示意他进来,复又关了门,对赵伍道“既然你母亲都同意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料你这么快就能说动你母亲,我这边反而落在了后面。” 赵伍道“今晚来,实是有两件事要讲。第一件是二丫要和我一同走,此时还要劳烦大叔多想一些法子。”亭长想了一会儿,道“也好,你们两个上路,反而更加妥帖,可以叫她做你的丫鬟伴读之类的。”说罢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个丫鬟实在是”亭长摇了摇头,也是无话可说。 赵伍却不愿再多计较“一切叫大叔多费心了,今晚来实际上还有更重要的事。”亭长见赵伍一本正经,笑道“不知道什么事儿能更重要啊?” 赵伍正襟危坐“大叔应当早作准备。” 亭长道“这个放心,却误不了你的大事儿。”赵伍摇了摇头“却不是我的事儿,是十二里亭应该早做准备。” 亭长笑道“十二里亭才刚刚建起来,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要准备,特别是准备迎接乱世。” 亭长确是有些不解“这个?”赵伍道“这个乱世,不只是秦灭六国,更是六国灭秦。”亭长更奇“如今秦国如日中天,而且现在连六国都不全了,怎么还会有六国灭秦呢?”赵伍道“秦国现在不是如日中天,因为它以后会更加的强大,光芒万丈。大叔应该知道油灯吧,相同的油,灯越亮,燃烧的时间就越短,秦国就是这个道理。一场一统天下的战争是不够的,因为它给人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赵伍缓了缓,接着道“大叔不要有侥幸的想法,难道打翻的鸟巢下面还会有完整的蛋吗?十二里亭再是偏远,只要在乱世之中,如果不早做准备,迟早为风浪所噬。” 亭长简直震惊了,下意识问道“那我该怎么准备呢?” 赵伍纠正道“不是亭长要准备,是十二里亭要准备。” “十二里亭地势偏远,通信不便,这是它的短处,但是依山傍水,土地肥沃,这是它的长处;十二里亭人数稀少,男丁多殁,这是它的短处,但亭中人世代相通,同气连枝,这是它的长处。善于审时度势的人能够发挥长处,掩藏短处,这样才能够保全自身,您知道吗?” 亭长呆呆地点了点头。 赵伍接着发挥“十二里亭北靠小稷山,此山名字里虽然带着小字,实际上方圆百里,足够亭里闪转腾挪了。应该充分发挥我们的长处,多派亭中的青壮年,成队地深入山中,探索地势,寻找可靠的聚集点,在山中想办法储备粮食,以备不时之需;除此之外,吸纳可靠可信的,拖家带口的赵国居民在十二里亭定居,缓慢地增加人口,多多的开垦土地,这是发展扩大我们的长处。 秦国的组织完备,兵士善战,这样的实力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但是秦国的国策是重农抑商,要在农事上体现出很高的价值,这样就可以增加缴纳的粮食,减少被派出去的徭役。我曾听说高明的农家子弟用草木燃烧后的灰烬洒在地里,可以增加粮食的产量,农闲的时候就带人开挖沟渠等等,如果我们这样做,就可以攒下充足的粮食和人丁。若是秦国到了必须强征赵地人丁对内作战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是此时应当是天下大乱了。这时候就应该带上所有的粮食和人口,转移到事先山中,焚烧所有的庄稼,堵塞沟渠,派少数的人手把守险要的地方就可以了。秦军征伐此地没有益处,却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成本,就不会着急着征伐这里。 这只是小子一点点浅薄的见识,纵然有异想天开的地方,但我觉得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亭长已经完全惊呆了。 这个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指天说地的乱说一统真的好吗?但我怎么觉得还有些道理呢? 亭长想了想“可是一味的躲在深山里也不是办法啊,秦国只要封住路口,饿我们几个月,咱们自己就会先崩溃的。” 亭长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开始按照赵伍的路径去思考了,赵伍笑了笑“放心吧,秦国的灭亡会比你想象的更快,就像秦国灭六国的速度一样。我敢说秦国会在十年内,不,要不了十年就一统天下,兼并六国。到了秦王下令普天同庆的那一天,你就应该相信秦国一旦开始崩溃,不过一两年而已,到时候天下烽火,秦国怎么会有时间在乎这么一个小亭子呢?” 赵伍用穿越者必备的预言大法打了亭长一个晕头转向。直到赵伍离开,亭长还在回味那一番话。 赵伍欣欣然踱着步子回家,心理暗自庆幸,自己这二把刀居然也糊弄住了亭长。他本不愿乱放预言术,只是有两点。一是十二里亭毕竟是生养他的地方,母亲更是在此居住,如果不给亭长提醒,叫他早做准备的话,实在不知这里在他走后会变成怎样。二来也是要在亭长面前显一显能耐,此前亭长虽然答应了他,也只把他当作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以为跟他父亲一样,是为报国仇家恨,这下也是告诉亭长,咱可是有见识的,别真把我当作小屁孩子胡乱糊弄了。 只是赵伍知道,自己虽然能预见很多,实际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叫他真的护卫乡里,他也是两手一摊,臣妾做不到啊,只能叫这位亭长大叔见招拆招了。至于什么粮食增产的技巧,感谢二十一世纪祖国的飞速发展和父母的溺爱,他是真的什么也不会啊! 赵伍回到家中,看到母亲房中还亮着灯,知道这是在连夜缝补衣物,刚刚起来的一点得意登时就下去了,只能低头丧气的睡觉去了。 第七章 小圣贤庄 一夜无语,第二日早早起来,帮着母亲生火做饭,偷偷地给二丫讲夸父逐日的故事,这丫头居然还傻傻的问道“夸父逐日是不是太饿了,就想把太阳当作大饼给吃了?”赵伍,那是天狗食日,这个丫头最喜欢听吃东西的,而且吃得越大越喜欢,可你也不能这么联想啊,反正这丫头好像是没有一点要离别的心,只有一个良好的胃。 但赵伍知道,一切就要快了。 当晚,母亲带着赵伍,拜过了亭长,又是眼泪婆娑哭诉着不舍之情,只听得亭长以为赵母没有同意呢,直拿眼睛盯着赵伍看,赵伍却是左右四顾,装作没有看见。末了,赵母才止住哭声,道“老七,你跟他父亲从小一块长大,他父亲死得壮烈,只留下这一点骨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 亭长只得宽慰道“大嫂不必担心,赵家满门英烈,在天之灵也会庇护小伍的。小伍出去寻个名师,学的是济世救民的经世文章,也不像他的父祖是战场上相搏,肯定是没有危险的。” 赵母主意已定,此时不过是求个心安而已,此时屈身行礼“一切就摆脱七哥了。”亭长忙不迭地还礼道“大嫂说哪里话,小伍的事包在我身上,必然妥帖。” 赵母追问道“不知小伍此去是要到哪里去?”亭长回道“好叫大嫂安心,小伍此去,是到东方齐国临淄的稷下学宫,那里文风鼎盛,贤者众多,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地方。” 稷下学宫兴起创立已过百年,是战国百家学术争鸣的中心园地,汇集天下贤士,这些贤士在稷下则争鸣辩论,著书立说,出游列国便面见君王,被奉为座上之宾,因此即使是十二里亭这样的偏远之地,也知道稷下学宫的名声。 赵母听说稷下学宫,悬着的心果然放了下来,居然有些喜笑颜开,道“没想到我儿子居然还有成君子的好命,此事要不是老七,天大的好事怎么能落在小伍的身上。”亭长笑道“也是小伍好命,我一位叔爷在那边稍微有一些名声,做一个学者,前些日子传信过来,问我有没有子侄适龄,他可以提携一二,我没有儿子,本来是想着推了的,既然小伍愿意,那不是正好吗?” 赵母喜笑颜开“正好正好,看来我们赵家真的是时来运转,有贵人提携。” 赵伍见状,对母亲道“娘亲知晓了去处,也该安心了吧。要不您先回去?儿子也想请教一下那位叔爷有什么爱好忌讳,免得到时候冲撞了人家。” 赵母道“好,小伍你要仔细听你七叔的话,好生记得,娘就先回去了。”这边送别了母亲,赵伍这才转过身来“现在不知道是叫大叔好,还是七叔好了。”亭长笑道“都好,一个是从你父亲哪里算,这是小时候玩闹的玩意儿,一个是从你这里算,算是我新认下的大侄子。” 赵伍也笑道“大叔七叔都是叔,只是不知道这位“叔爷”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还有大名鼎鼎的稷下学宫。” 亭长哈哈一笑“早知道瞒不过你,只不过是教你母亲放心,哪有比稷下学宫更叫人高山仰止的地方。”亭长声音又转低沉“唉,欺瞒一个母亲,叫她不知道儿子的真实所在,我一个大男人实在是惭愧得紧啊。”赵伍低头道“是我不孝,不知道体恤母亲,倒叫大叔难做。”亭长道“知道不孝就好,若是有机会,也应该想办法回家看看,实在不行传个信来,也叫你母亲安心。”赵伍点头应是。 这边亭长又道“其实稷下学宫,也不是求学问道的好地方。诸子百家,历来都是家传之学,等到学有所成,便到稷下学宫去一宣所学,相互辩难,取长补短,是天下有学问的人去的地方,你这样的求学问的,却是只能想别的办法。” 赵伍忙问道“什么办法?”那边亭长答道“如今诸子百家,几乎都是闭门授业,都是家传之学。只有一家,号称“有教无类”,是我等贫寒之家的去处,你知道是哪一家吗?” 赵伍几乎脱口便出“儒家!”只是心里便凉了半截,后世在二十一世纪,儒家可是被批了个底朝天,仿佛中国的积贫积弱全都是儒家的锅,要真是辩论一下这之间的关系,那可真是有得掰扯了。反正赵伍是觉得儒家实际上就是个瓶子,孔子开始装了些“仁”进去,其实是很甘甜的,后来孟子他老人家装了些“义”进去,味道也不错,后来就一代一代的装,就不知道是什么了,什么奇技淫巧啊,天人感应啊,偏偏历代君王觉得都不错,也就一股脑的全灌给天下人喝了。其实要是孔子复生,叫他来干了这瓶水,一准儿也是半身不遂。 这些其实都不重要,赵伍是知道儒家里面还是有能人的,特别是先秦的时候,儒墨天下显学,后来儒家把墨家干死了。他知道儒家有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但他知道绝对没有教造反的,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人家本来就没有这个专业,还歧视人家干什么?而且秦亡之后,汉朝初年那是黄老之学的天下,他要是投了儒家,且得等着呢。不对,还有个焚书坑儒,根据穿越者约定俗称的规矩,一定要参与重大历史事件,自己要是做了儒生,不是上赶着找埋吗? 赵伍实在是有些打不起精神,儒家现在能教的那些东西,赵伍其实打娘胎里就会背了,是真的在娘胎里就会背了,其余的他学了也觉得没啥用啊。 这边正在魂游天外呢,那边亭长又接过话头了“对!正是儒家,其实我给你安排的地方不比稷下学宫差到哪里去,只是名声上不足罢了,那里还有一位在稷下学宫做过三任祭酒的大人呢。” 亭长缓了缓,带着崇敬的语气道“那地方就是小圣贤庄!” 第八章 远游子 赵伍真的是惊呆了。 确确实实是惊呆了。 亭长见赵伍听见此名后竟然魂不守舍,不由大奇“你听见稷下学宫都没有惊讶,难道小圣贤庄已经声名远播到了这个地步啦?” 赵伍确实是没有任何心思答话了。因为稷下学宫是声名远播到了两千年后,但小圣贤庄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啊! 赵伍无心再多待,只得陪笑道“我确实是太高兴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得早点回去消化消化这个让我震惊哦不,让我高兴的消息。大叔,我先回去了,千万不要送!”赵伍飞也似的跑出亭长家里了,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躺到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圣贤庄。 良久,赵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这个时代不仅是秦时,更有可能有明月。 《秦时明月》是一部以武侠为主题的全民型动画,讲述了从秦灭六国到西楚霸王项羽灭秦这段时期的武侠故事,集武侠、玄幻、仙侠、机甲、言情、历史、军事等热门分类于一身。这段历史时间跨度约三十年,玄机娘娘花了十年讲了这三十年的一部分,具体讲了多少年,天晓得 赵伍用十年时间塑造起来的世界观崩塌了一半,因为事实上玄机娘娘的脉谁也摸不准,娘娘的脑洞就让你跪下来唱征服。古代版变形金刚、会潜水的大玄武、死而复生的半机器人 事实上,你如果用老的历史观看人,这个世界保准把你坑的再也不相信人生。至于科学技术,别逗了,咱大秦时飞机坦克潜艇战舰什么没有?! 因此,赵伍决定再也不相信中学的历史书了,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娘娘的死忠粉。因为娘娘拥有一切的版权!娘娘拥有一切的解释权!在人家的地盘上混,就问你听话不听话! 赵伍转念一想,要真是小圣贤庄,说不定情况就更好了。因为这时的小圣贤庄,还坐着一位大神——荀卿,先秦诸子百家思想之集大成者。更重要的,人家不仅学术上冠绝当代,教出来的弟子更是鼎鼎大名啊!这么粗的大腿不去抱,还等着干什么?除此之外,还有三人帅哥团——齐鲁三杰,张三先生你要不要? 赵伍突然觉得真的是否极泰来啊。在秦时明月里仗剑走江湖,不比干看着项羽刘邦相爱相杀好?而且还有那么多的小美女,哎呀不行,还没有成长起来呢,什么感觉都没有,不过不用担心,迟早会有的! 赵伍想到日后纵横江湖的恣意岁月,翻来覆去的哪里还睡得着,到了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就起来了,不仅不困,反而精神百倍。这个压抑了十年的穿越者,已经迫不及待地畅想着在小圣贤庄大放异彩,被荀卿收做弟子,到时候整一把排在前十的名剑,江湖上人称赵伍先生,不对,还是赵四先生,得在三当家后面嘛。不行,还得是赵伍,赵四儿听的人嘴角直抽抽。 这边二丫跟赵母都出来了,看见赵伍乐得跟抹了蜜似的,嘴都合不上了,二丫嘀咕道“肯定是偷吃了好东西。”那边赵母经过开解,也不复当初担惊受怕的模样,对儿子道“小伍子,亭长早上已经来过了,叫你早作准备,今天就要安排你出发了,我也没想到这一天有这么快啊,还想着再帮你们多做件衣服呢。” 赵伍却不自觉,还沉浸在自己的美妙幻想中,居然有些迫不及待“确实应该早做准备。”那边赵母本来不舍,正暗自伤心呢,见着赵伍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登时便大怒,抄起扁担就抽上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跟你父亲一个样子,是不是早就盼着走了?走就走吧,都走,老娘没你们过得一样好!” 那边赵伍本来被追打得鸡飞狗跳,听得这话,也不躲了,只叫赵母抽了个正着。赵伍跪下来“娘亲千万保重身体,儿子在外面也记挂着娘亲,母亲记着,儿子早晚一定全须全尾地回来。”那边二丫也赶紧跑过来跪下“大娘放心,我一定叫他好好吃饭,吃得跟我一样壮。”赵伍在心里翻了翻白眼,这个就算了。 赵母将两人抱在怀里,只哭道“你们两个在外面要互相照顾。小伍看好你媳妇儿,别叫人拐了去。二丫你也是,以后别老抢你伍哥的饼吃。”那边二丫开始还哭着,后来听着“媳妇儿”俩字,眼睛都笑得眯成缝了,赵伍也只能应是。 这边赵母又取出来赶制的新衣、新鞋给两人换上,将两人的旧衣服并着另一件新衣服包了起来,取了随身的一块玉叫赵伍贴身放着,赵伍识得这是赵家传了几代的宝贝,知道不能拒绝,只能收了。然后又将做好的小饼分给两人,却是赵伍分的多,二丫分的少,对赵伍道“你看着二丫,别教她把饼都吃完了,到最后你们都挨饿。”最后看着两个人穿着新衣服,只觉得怎么都瞧不够,又道“你们两个瞧着多像我跟你父亲啊。一定得都回来,最好还能带着小的”赵伍也没有办法了。 这边收拾好了,赵母带着两个人穿过亭里,到了村头,那边亭长已经架好了牛车等着,见着这母子三人,赶紧迎上去,把赵伍手里的衣服包裹接了。这边二丫好像是才反应过来,又抱着赵母不撒手,又哭又闹。赵伍叫二丫下来,一起跪下来朝母亲磕了三个头,母子三人就此洒泪分别。 那边赵伍和二丫坐上牛车,亭长一声叫,牛车慢慢地起步,赵伍看着母亲渐渐远去,身后的村庄越变越小,母亲的身影越变越小,直到转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赵伍几乎就要跳下车去,心里大叫道我自己才十岁,做什么春秋大梦!我还没长大呢!那边二丫也哭着吵着要回去,这丫头可能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要离开,赵伍又何尝不是呢。 赵伍看着牛车缓慢地前进,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离母亲越来越远了。 第九章 前路漫漫 却说亭长、赵伍、二丫三人上午出发,离了十二里亭,牛车走的又稳又慢,赵伍重生至今日,却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但见青山绿水,与平日所见别有不同,心想着若不能再走远一些,多看一些秦时风光,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那边二丫也是一脸好奇,四处张望,到底是少年心性,哭得快,笑得也快。 赵伍三人一路行来,但见路上多有荒废良田,杂草丛生,荒野路边,不时有骸骨散落在道边。赵伍自思秦赵原出一脉,只是多年交战,双方流的血都太多了,不仅仅是一个长平之战可以说得尽的。赵伍转念一想,以赵国男儿的血气,若不是流干了血泪,又岂能甘心为秦所灭? 牛车一路北行,直到日将落下,才将将到达离十二里亭最近的县城——阳县,在城门将要落锁之前进了城。赵伍暗叫了一声好险,上午时与母亲告别依依不舍,路上又贪恋风景,险些进不得城,若是城门落了锁,岂不是要露宿野外? 这边亭长进了城,也不停留,直奔着一处街道里去了,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赵伍见他不寻客店去住,暗自寻思是了,我和二丫既然都不入籍,当然不能入店居住了,即使秦国新定,法规还未健全,叫有心人记了去,日后盘问起来,亭长也不好交代。只是能托付我俩,肯将我二人带去齐国的,想必也是亭长的自己人吧。 这户人家虽是独门独户,却依着旁边另一个华丽的院子,院墙高耸,气势不凡,瞧着占地、气派,恐怕不是一个小县城能够盛得下的。亭长回头道“这户人家,如你所见,还是我一位远房亲戚的,只是比我要强的多啦。我已传信与他,今日却是到不了,咱们先在这住一夜,休息一下,明天把你们托付给他,我就要返回厅里了。”末了,怕赵伍不放心,又补充道“你且安心,这位亲戚也是我一位刎颈之交。”赵伍倒是心中了然,只道“一切拜托大叔,我安心得很。” 亭长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明显是早就知道里面没人,二丫也是毫不犹豫随后就进,倒把赵伍落在了后边。赵伍心道若是怕这个、怕那个,也不必出来厮混了,缩在家里岂不是好?以后也得胆大一些才好。亭长进了屋子,也不点灯,从怀里取出包的紧紧的两个鸡腿来,递给二人,赵伍大奇,亭长藏东西很有一手啊,能瞒得过二丫那只鼻子!亭长道“天已经黑了,你们抓紧时间吃了,不够再吃带的小饼,屋里的壶中有水,渴了可以去喝,然后就去睡觉吧。县城不比亭里,有宵禁的禁令,出去被抓住了要受罚的。”说罢亭长自顾出去了,把二人反锁在屋里,说是有禁令,居然还出去? 且说二丫吃了两只鸡腿,复又嫌不够,赵伍便只给了她两张饼就不再给了,赵伍也吃了两张,就要休息,二丫却吃饱喝足了却又来了精神头,非要和赵伍一起睡,听他讲故事。赵伍没奈何,只能跟她并着床睡了,暗自寻思现在到了外边,倒不能瞎天胡地的乱讲一些包青天、嫦娥奔月、天狗食日的故事了,免得叫人听去,多生事端。思来想去,还是讲一讲武王伐纣的事情,讲一讲小哪吒也是好的嘛。 只是这丫头贼没有耐心,听着前面纣王倒行逆施,文王施行仁政就没了劲儿,没一会就倒过头去自顾自睡了,赵伍好不容易来了深夜故事王的兴致,一下子给消了个干干净净。赵伍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个妹子,也实在是没办法,赵伍赶了一天路,在床上躺着也很快就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赵伍正带着二丫烧水吃饭呢,亭长就回来了,后边还带了个三四十岁的黝黑汉子,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虽然跟亭长一样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但就好像是高配版的亭长一样。 亭长指着小伍道“大哥,这个便是小伍了,他爷爷父亲都是赵国的好男儿,为国战死。”这汉子瞧着这两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人是忠良之后,就是体格不对,男的这么瘦,怎么去打仗啊?女的这么胖,怎么嫁的出去呢?” 赵伍还没说话,二丫立刻就跳起来了,她虽然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对自己的体型也没什么感觉,却最是瞧不得别人看不起赵伍,只叫道“你个大黑炭懂什么,你长得这么壮,还不是打架厉害一些,我家伍哥哥可是要做君子的,人家讲故事,写文章,比你强多了。”说完,还做了个鬼脸。 汉子听完此话,不仅不怒,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个小丫头乳臭未干,就知道护着好哥哥啦!”二丫哼了一声,面有得色。汉子接着道“你也别美,天下的男人都喜欢苗条的女子,你伍哥哥现在还小,自然分不清好坏,等他长大了,眼睛就长在那些苗条的女子身上啦,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赵伍在心中想着,我现在就分得清好坏的。二丫无话可说,气急败坏地又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不去理那汉子,只偷偷盯着赵伍看。 汉子说赢了二丫,也是眉飞色舞,转而对赵伍道“我叫黑齿,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要到齐国去求学,好得很!了个巴子,咱们赵国净出大将军了,比打仗没怕过秦国,就是他的奸臣太多,像蔺上卿这样的好文人太少了。小子,你以后学本事,可别学得跟个软蛋似的,就跟我现在的头儿一样,的,老子早晚有一天得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亭长连忙给使眼色,黑齿挥了挥手,知道了,以后少说脏话。亭长欲哭无泪,不是这回事儿啊。 赵伍行礼道“一路摆脱黑齿大叔了。”黑齿挥了挥手“不叫事儿,一准儿给你全须全尾儿的送到小圣贤庄去,别看咱老黑是个粗人,对小圣贤庄的君子可是钦佩敬重的紧啊。”转过头去对亭长说“你先回去吧,以后没事少进城啊,不愿意看见你。” 亭长对赵伍使了个放心的眼神,点了点头,道“你母亲我会看顾好的。”也不跟黑齿再搭话,自顾自取了牛车走了。 第十章 故国旧城 黑齿见亭长走了,也不去送,对两人道“走吧,接着赶路,咱们到邯郸城走一遭。” 赵伍登时来了精神,邯郸城作为赵国的首都,虽说刚刚经过战火,还是很值得一看的。虽说如今赵国已经不再,但是一望故都也是很好的嘛。 这次再走条件就更好了,坐的是马车,还有专门驾车的御者,马车虽然不华丽,那也是身份的象征。赵伍也是可怜,搁其他世界牛气哄哄的穿越者,这才是第一次坐上马车,说多了都是泪啊。 赵伍二人上了马车,黑齿却独自上了一匹黑马,反正赵伍是瞧不出好坏来,就是觉得真是威风凛凛。黑齿一马当先,马车紧随其后,这次可就快多了,二人马上来到城门口,守门的秦军士兵正要来问,那边黑齿当头一鞭子就下去,大骂道“下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建平君的侍卫长,敢拦我?!”赵伍瞧得目瞪口呆,这他的是亡国之人吗?这分明比秦军还横啊。 秦军听了建平君的名头,居然退下去了,放任黑齿一行人离去。赵伍大惑不解,待出了城,便找机会从车中探出头问黑齿道“这个建平君不知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叫秦军也退避三舍。”黑齿咦了一声“我听了你的事儿,还以为你是全知天下事儿呢,这么个人物你都没听过?”赵伍呵呵地笑了一下。黑齿接着道“这个人物,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污了你的耳朵。”忽而又道“不对,你还是得知道,这种背主叛国的奸贼,该人人都知道,人人都骂他才对。” 赵伍更是奇道“到底是谁?”黑齿痛恨道“就是赵王的宠臣郭开。这个人平时贪污受贿,蛊惑赵王不说,更可恨的,收受了秦国的贿赂,害死了李牧大将军,不然我赵国何至于亡国啊!后来赵国亡了,那昏庸的赵王被流放到了房陵,郭开反倒还被升做上卿。哼哼,也不知那赵王作何感想。” 赵伍听到建平君就是那害的赵国亡国的奸臣,想到自己父亲就是死在这等小人的背后暗箭之下,不由得怒火中烧,世界上就是这等卖国求荣的奸贼最可恨!转念一想,这个黑齿是郭开的侍卫长,那我岂不是落在了奸贼的手里?! 赵伍正吃惊间,黑齿却是看出了赵伍所想,大笑道“放心吧,老子那是忍辱偷生,别有远谋。我平时五大三粗,装得不晓大义,叫郭开那厮用金银就给收买了。那郭开只以为我这等武夫跟他似的只认黄白之物,还想着叫我给他保驾护航呢。我黑齿可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小人,早晚见分晓!你现在把心放在肚子里,也别想着报仇什么的,郭开这种奸贼,那个赵国人杀了他不都算是报仇雪恨?” 赵伍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一个农家的小子,值得人家费尽心思的来挖坑套我吗?只是这个五大三粗的黑齿虽然瞧着是个有本事的,但是居然能够玩古代无间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赵伍复又坐回去,二丫却在旁边偷偷地说“放心吧,这个黑炭不是坏人。”赵伍一笑而过,你个丫头懂个什么,忽然听见二丫的肚子居然有咕咕的叫声,赵伍简直见了鬼了,这丫头能饿着?!朝二丫怀里一看,在家临走时带的饼居然还有剩下。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尤其多啊。赵伍问道“你又是怎么不饿啦?”二丫低着头回道“人家不是得减减肥嘛,省的你以后盯着别的女孩子看。”黑齿的话居然说得二丫听进去了!合着自己以前就是驴子转圈——白推磨了。 黑齿再外面听见这话,哈哈大笑“还是古人说的好啊,女为悦己者容啊。小子,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加快速度了。驾!”黑齿一夹马肚,登时就冲了出去,马车上的御者也加速跟上。赵伍没留神,向后一仰摔了个跟头,古代马车没有避震系统,可把赵伍这瘦身子骨颠的不清,二丫却好整以暇,跟没事儿人一样,赵伍不由得感慨,真是心宽体胖啊。 这么一路跑跑停停,中间休息吃饭,又是到了约么现在四五点钟,赵伍一行人依稀看见了一座巨大的城池。 赵伍知道,那就是邯郸! 自赵信候迁都邯郸,一直到赵国灭亡,邯郸一直作为赵国的首都。和别国首都不同,邯郸一直饱经战火,邯郸攻防战多次成为赵国生死存亡的转折点,从战国初期庞涓攻打邯郸,到长平之战后,赵国在邯郸绝地防守反击,可以说邯郸不仅是都城,也是赵国殊死抵抗精神的代表。至少这一点,赵国是笑傲人家楚国的,你看人家的郢都,被吴国占了一回,被秦国彻底占领,人家楚王可是走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赵国就干脆许多了,守得住就活,守不住就亡嘛。虽然最后也没守住,但精神是有的。 赵伍也只能以此了,毕竟赵国最光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看情况人家秦楚之间马上就要开始不死不休的相爱相杀之旅了,赵国就算复国,也只能当一当背景板,打一瓶酱油喝喝了。 赵伍一行人逐渐接近,秦军攻城的痕迹还在,崩坏的城垣还有巨大石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清理还是随处可见。黒夫对赵伍介绍道“这是公输家的投石车的杰作,当日我虽不在城墙上,也听得到巨石发出的呼啸之声和我赵国儿郎的悲惨呼号。唉,我这样的武夫就算再练百年,也难以举起一块巨石啊。”赵伍翻了翻白眼,谁叫你和马儿比谁吃的快的?投石车再厉害,能跑出十公里的时速吗?转念一想,以公输家的黑科技,还真的有可能。 黑齿接着道“常听人说,墨守城规,这墨家守城的本事,能叫公输家的老祖公输班都甘拜下风,可惜这次邯郸守城,没有墨家相助啊。我黑齿也做了忍辱偷生的小人。” 赵伍想着,墨家机关术和霸道机关术时隔三百年后再次进行生死对决,要是有真有机会,这个热闹一定要去瞧一瞧的。 第十一章 赵奸国贼 赵伍一行人到了邯郸南城门下,这次黑齿可拿不出当初县城里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来了,也只能乖乖地牵马排队。大概是秦王王驾刚走,余威尚在的缘故。 这位生在赵国的秦国王上,灭赵之后,特意故地重游,把当初欺辱他和他母亲的人家都给活埋了,真真正正的解释了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再放浪不羁的赵国人,在这位秦王的威势下也只能低下高昂的头颅。 这边排队到了赵伍一行,黑齿打头,掏出符籍名册来,一名领头的秦卒接去验过了,便放过去,挥手拦住赵伍、二丫,道“两个大人皆有名籍,怎地这两个小孩没有?”黑齿笑嘻嘻的将那秦卒拢到一边,那秦卒却不领情“怎地,想行贿?依律当斩。”黑齿依然一副陪笑的模样,对着那卒子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那秦卒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眼神颇有些惋惜,头一摆“叫他们过去。” 赵伍一行人进了城,二丫问道“大黑碳,你对看门的那个人说了些什么?”黑齿笑而不语,赵伍接着回答道“左不过是一些不好的话,但绝对不会说我们是路上买来的奴婢。”二丫奇道“为什么啊?”赵伍笑道“原因很简单啊,我也就算了,你这样的怎么能说是路上买的呢?”赵伍时常拿二丫长得胖打趣,二丫以前也不在意,反而引以为豪,今天却是火冒三丈“好啊,又说我胖,我不是开始注意了嘛。”追着赵伍就打,赵伍还嘴道“还说少吃东西,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还剩多少饼。”二丫诺诺道“人家的饼本来就少嘛,实际上也没吃多少。” 一行人打闹着到了邯郸一处豪华的所在,这处府门,真叫一个威风堂堂,单数院墙就足有一丈多高,三扇府门,中间那道最大的关着,只留着两边较小的开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便是建平君郭开的府邸了,赵国灭亡,赵王迁都被生俘流放,这位相国却是在秦国加官进爵,气势不减。 赵伍看着觉得富丽,闻起来却觉得不对劲,怎么有股子屎尿的味道? 原来却是邯郸的百姓痛恨郭开卖国求荣,最开始是用烂菜叶子,石头扔过去到府邸去,过几日便有国人偷偷到府邸墙边去撒尿(大的不行,时间太长),只把偌大个府邸骚的不行。郭开大怒,派人昼夜看守,只可惜这家伙在赵国当了相国时就大肆扩建府邸,这下赵国灭了,给他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蓄养太多的人手啊,这么大的地方,这厮的手下居然看顾不过来,而且他不管还好,一叫人气势汹汹地巡逻,邯郸百姓反而跟他斗智斗勇起来,很多户人家拿着各种家伙什包着屎尿,也不嫌臭的慌,揣在怀里就在附近溜达,一见着机会顺手就隔着府墙就扔进去了,然后施施然好似没事儿人的走开。郭开是怒火中烧,却没什么好的办法,日日叫人打扫,有时候打扫的正在干活呢,空中一个物什过来,正砸个准儿,索性也不认真收拾了。 赵伍正吐槽着富贵人家也不注意卫生呢,黑齿带着两人从左侧府门进去了,刚一进府门,对过儿跑过来一个带着短剑侍卫,这人一路小跑过来,喘着气儿对黑齿道“大。。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大人正发着火呢。昨儿个跑进来几个刺客,哥几个一时不慎,叫他们给摸到后院去了,后来被藏在树上的兄弟们给发现了,兄弟们想着也是义士,随便就打出去了,谁成想大人居然暗地里通知了秦军,给那几个人全给围住杀了。” 黑齿问道“全给杀了?也不抓起来问问?”那侍卫点头道“是全给杀了,可能是对那些个秦军来说,这事儿都算不上军功吧,也不耐烦抓活的。”黑齿道“既然如此,他发得什么火儿?”那侍卫答道“大人听见秦军杀了刺客,喜笑颜开,反倒大骂我们这些个赵国旧人不尽心尽力,白花了那许多钱粮养着,不如养着几个秦兵。头儿,你说赵国都亡了,还谈什么旧人不旧人的。” 黑齿低头想了想,复又问道“大人问到我了吗?”侍卫道“问了,我们说你回了大人老家,还没回来呢。他这才罢了,说一旦看见你回来,就叫你立刻去见他。”黑齿道“我知道了,这便马上去见他,叫兄弟们不必惊慌。你安排这两个小家伙住下。”赵伍初见黑齿时觉得这个人五大三粗,骂人的脏字那是张口就来,没想到回到府里又是一副模样,遇事不惊不急,不由得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侍卫长当得可不容易,却不知他是怎么在郭开的手下混到现在这个职务的。 黑齿安排赵伍、二丫跟着那个侍卫,自去见郭开去了。赵伍对那侍卫问道“不知道这位侍卫大哥怎么称呼。”这个侍卫年纪也不大,笑道“我叫刀三,我今年二十三,邯郸城西阳里人,自小父母双亡,在街上厮混,是黑齿大哥把我招进来的”赵伍听得他连祖宗八辈都要倒出来了,不由得打断道“刀三大哥,你带我们去哪儿?”刀三回道“我带你去我们居住的院子,我告诉你,我们那个院子,不光宽敞,离吃饭的地方近,更重要的是,那还不臭呢”赵伍没想到遇见个话痨,忙打断道“大哥,我们俩正好饿了,您能带我们去吃个饭吗?”刀三道“那还不容易?你们是黑齿大哥带进来的,那还不是自己人,我叫厨子给你做好吃的,我们这里好吃的可多了,有” 赵伍也是没办法,只能把这个当作相声听了,转眼看见二丫却是一点儿没有平时听到吃饭的欢喜模样,反而在那里神情纠结,赵伍暗想到这丫头倒像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减肥了,唉,这算是回到了正常女孩的轨道了吗? 赵伍二人跟着侍卫刀三走边门穿过几处廊道,到了一处叫安静的院子,这里树木繁盛,又很静谧,赵伍暗自点头,嗯,果然没有臭味! 第十二章 废物利用 刀三带着赵伍、二丫到了一处房中,道“这是我的房间,你们且在这儿呆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估计大哥去见大人,很快也就回来了。”说罢便出去了。 赵伍想着亭长大叔说安排我去齐鲁的小圣贤庄,把我交给黑齿大叔可能是因为他身份限制,力有不逮,只是把我带到这里又有什么用?黑齿是郭开的侍卫,轻易不会离开郭开的,这次回的阳县也是郭开的老家,只怕也是有任务在身,那该怎么把我送到齐国去呢?郭开倒是有能力,难道要把我引见给郭开?虽说借助奸臣的力量也没什么可耻的,那又怎么跟他解释我的身份呢? 赵伍想到最后,想得肚子直咕咕叫,最后干脆放弃不想了,省的心思深沉,短命而亡,咱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不一会儿,刀三取来了酒菜,放到榻上,招呼着二人吃了,赵伍正饿的不行,哪里还管得了许多,自然是撒开了就吃,二丫却一反常态,吃得没精打采。赵伍也不理她,估计着她坚持不了几天就得故态复萌。这边正吃着,忽听得屋外脚步声,赵伍也没有隔屋听音的本事,猜到是黑齿来了。 果不其然,黑齿气呼呼地进来了,显然是顾及到府内人多耳杂,没有大骂出口,只是取走了一瓶酒,咕咕几口喝了个精光。犹自不解气,黑齿示意了刀三出去,这才骂道“,当初是他派我回家去取东西,如今府中出了事情,又怪我办事不利。自己做下这烂事儿,还怪别人一身骚。他明着惧怕秦国吃了他的宝贝,不敢去秦国做官,暗里防着我们这些赵国余党,怕我们在邯郸取他的狗命。这家伙现在里外不是人,成日里担惊受怕。” 赵伍问道“郭开现在有什么打算呢?”黑齿哼了一声道“他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他那个秦国爸爸说了算?这家伙在赵国当相国,是靠了赵王昏庸宠幸,到秦国有什么本事?贪污受贿,残害忠良吗?秦王跟他可没那么好的交情。” 赵伍问道“那秦国要他干什么呢?”黑齿道“那郭开除了见钱眼开,卖国求荣,也没什么本事了。听说秦王叫他带上金银珠宝,出使齐国,去贿赂齐国相国后胜。嘿嘿,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赵伍也是被秦王的安排绝倒。郭开和后胜,这两个亡了国的相国,那可是乌鸦落在煤堆上——谁也别嫌谁黑。郭开是逼走了廉颇,陷害杀死了李牧,可以说是赵国亡国的最直接推手。后胜就简单多了,收钱办事儿,齐国一不与秦接壤,二也没啥大将可以陷害,后胜干脆就劝齐王做好了吃瓜群众,等到秦灭了五国,这俩货才明白过来,原来一起玩吃鸡的小伙伴们都被干死啦,齐国要被人家四面八方顶着干啊。这时候后胜不知道智商又上线了还是怎么了,劝齐王绝秦自保,被秦国干了一下,又干脆的投了降。据赵伍分析,估计是秦国干到最后,也觉得齐国一直当乖宝宝,不给其他五国当奶妈,干脆脆的灭了也不是太好,既然后胜还在,废物利用一下一切也就师出有名了嘛。 所以说灭亡一个国家也很简单,一个昏聩的王上,带着一个贪婪的相国,随便就干死了嘛。当然,最好是有我政哥的本事,事半功倍。 叫郭开带上珍宝去贿赂后胜。众所周知,这后胜是拿钱办事儿,童叟无欺。钱使到了,一切也就到了,问题是这个钱得谁出呢?郭开出使,自然是你出嘛! 什么,没钱?难道要我秦国把当初的账本拿出来对一对? 什么,为什么要使者出钱?你不出钱怎么证明自己的价值呢,张仪能空口白话说楚王绝齐,你要是觉得不花钱能办成,也可以啊。 什么,办不成怎么办?好办,依秦法! 由此可见,郭开这些天气急败坏绝不仅仅是让屎尿给熏得,在嬴政手下干活,可比在赵王手下难多了! 黑齿咂了一口酒,道“那郭开这些天上下活动,就是不想大出血。可惜前天秦王下了诏命,说什么上卿大才,必能功成,在咸阳静候佳音什么的。郭开知道要是不办成了这事儿,别说是钱了,自己的命都得搭上,这才叫我回了一趟阳县老家,把他最珍贵的几件宝贝去来,打算择个一两件送给后胜,办成了这事儿,然后搬到咸阳去,他是不敢再在邯郸待了。” 赵伍想着,郭开到了咸阳,日子估计也不好过,不把当初从秦国收的加上手里攒的都还回去,能有个好? 黑齿道“如今宝贝已经取来,又有秦王诏令,郭开也不敢迁延,明日就要出发,前往齐国临淄。我把你们放在随行的队伍里,做两个服侍的小厮,这次出使的队伍庞大,有我照拂,不会出事儿,秦国关卡也不敢拦。等到了齐国,便好安排你们转道去桑海之地,这样事儿也就办成了。” 赵伍听他安排,觉得这件事很靠谱,亭长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连带着到了桑海小圣贤庄后,该怎么拜入门下也没有再问。以赵伍的自信,多半是认为凭自己这牛光环,拜入门下还不是轻而易举? 黑齿接着补充“你们到时候在补给队伍里待着就行了,跟着火头,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在刀三去取饭菜的时候告诉我,最好不要出现在郭开的面前,我估计他对我恐怕也有些不放心了,不必横生枝节。” 赵伍也觉得在没有什么实力之前还是低调一些做人的为好,毕竟现在自己和二丫就像人砧板上的肉,人家想怎么切怎么切,想做什么菜做什么菜,还是等拜入小圣贤庄,学了真本事,再回来切了郭开才是正道。 这边黑齿喝完了酒,扒完了饭菜,对赵伍道“你今晚先住在刀三这里,刀三我安排他值夜,明天早上叫他去跟火头说,把你们安排在他那儿,中午出发,你们早做准备,在火头营里低调一些。” 赵伍应了一声是,回头看了一眼二丫,这丫头居然还没有放弃。赵伍感慨了一声,看来追求苗条是每一个女性必不可挡的趋势啊,赵伍又想了想,就跟男人追求权势是一样一样的。 第十三章 王庭秘史 赵伍也不去劝,且看她能撑多久,自顾自收了东西,马上就要休息。二丫只吃了一些饭菜,也伴着赵伍睡了。睡到半夜,二丫肚子却是叫的不行,原来以小孩的食量,已经是足够了的,但她平时一向是吃撑了算,这次矫枉过正,一下子想恢复到正常水平,自然坚持不下去。二丫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随身带的东西都吃完了,只能央着赵伍跟他一起去找吃的,其实要不是新到此地,不识得路径,依着这丫头的心大,早就自己出去了。赵伍没奈何,也只能抖擞精神,穿上鞋袜,带着二丫出去觅食去了。 二人出了房门,却不知到何处去,晚上的饭菜是刀三带来的,估计也不想让二人乱跑,惹出事来,可如今刀三值夜,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人。赵伍前世今生都是小户人家出身,那里识得高门府第里的弯弯绕,当时正值乱世,王孙贵族设计府邸时可没有考虑什么对仗工整,反而是九曲十八弯,怎么麻烦怎么来,这一是为了防止外人随便窥探,二是为了防止被攻击时轻易就被占领,与现在的电视台设计颇有相通之处。 赵伍、二丫哪里懂得这些,刚开始还知道东西南北,可一路上遇见了几波巡夜的,赵伍怕撞见了也不好解释,带着二丫着急躲避的功夫,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赵伍正着急间,想着不是办法,还得找人,拿黑齿的名头来办事,依稀间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赵伍带着二丫缓缓靠近,那交谈的声音却慢慢清晰起来。 “大哥,郭开摆明了是不再信任咱们兄弟,为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老三,你既然知道这点,怎么还这么猴急呢?那郭开是没什么大本事,可这等胆小怕事的鼠辈,最担心的也常常是他那条狗命,我现在杀他确实是举手之劳,可惜也是劳而无功。杀一个郭开,折进去大伙儿不值得。” “大哥趁着夜黑,杀了那鸟人,一把火烧了这府邸,大家伙去了钱财,哪里去不得?”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如今天干物燥,果真放了火,蔓延开去烧了邯郸城,你我怎么对得起赵国父老?邯郸的百姓也够苦的啦。而且秦王刚走,秦军看守邯郸甚严,咱们这点人手,出其不意还行,要是见了真章,我还真没多大信心。” “大哥莫不是要打退堂鼓?大哥与那郭开同是阳县里人,那厮一向视大哥为心腹,恩情重得很呐,真是这样,大哥去了兄弟们的人头去向郭开邀功吧!兄弟绝无怨言!” “放屁!谁叫你在我面前这么说话!刀三,我看你是找了新主子吧,是不是着急着邀功啊?” 赵伍听得明白,才知道原来黑齿一伙早就计划着要除去郭开了,只是刀三性急,黑齿持重,两人意见上起了冲突。 刀三哭着道“大哥,你一句话,我什么时候不是半句多嘴的都没有?可如今赵国亡了,你瞧那郭开,日子过得倒是比之前还红火,再不动手,赵国人的血都凉了!索性杀了郭开,用这厮的狗头祭旗,咱们夺了邯郸,难道不是复国的忠臣?” 黑齿听他前面的话,还觉得自己怀疑兄弟,真是大大不该,伤了兄弟们的心,听到后来,大吃一惊“这不是你的想法,你果然是找到了新靠山!” 刀三道“大哥,什么靠山,现在真要说靠山,难道还有比郭开的靠山嬴政更大的吗?大伙儿都是赵国汉子,只是蛇无头不行,咱们赵国要不想就这么亡了,当然得有个新的领头的!赵国得有个王,大伙才能齐心协力,赵国才有救啊!” 黑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代王,你们投靠了代王!” 刀三点头道“不错,代王本就是嫡子,先王偏听娼妓之言,才立那无德无行的赵迁为王上,最后果然亡了赵国,若是代王在,有李牧大将军,君臣相得,怎么会为秦所灭?!” 黑齿也无话可说,一来代王嘉却是是嫡子,二来赵王迁却是是昏聩到了极致,甚至他自己也不由得动摇了,畅想着若是代王在位上,赵国此刻又是另一番光景。突然,黑齿又道“不对!这不仅仅是赵王的问题,代王是赵国王室嫡脉不错,可我们这一股力量虽然是守卫赵国,但并不是效忠于赵国王上!我们有自己的使命!” 刀三反驳道“大哥,赵国都亡了!还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而且说是有我们的使命,我父祖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几百年了,我连使命是什么都不知道!大哥,你也是不清楚吧。” 黑齿回道“我确实不知道内容,只知道这个使命已经传递了几百年了,七国都有这样的秘密,非是赵国独有。我也不知道这个使命的意义在哪里,我曾经以为这个使命会传递给我的儿子,而我,则会像父祖一样守着秘密老去。不过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的,对不对?无论如何,你都不想再活在阴影里,你想走到台前来,但你心中还有母国,所以投靠了代王,对不对?” 刀三漠然无语,良久才道“不错,如果我们的使命这么重要,我们守护的秘密这么重要,现在赵国亡了,不正是使用它的时候吗?如果这个秘密无法拯救赵国,我们守护它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赵王既然是赵国的王,怎么能容忍赵国还有不属于他的力量?如今的代王虎踞代地,可惜有心无力,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啊!” 黑齿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知道代王没有力挽狂澜的本领,但他不能因此否认刀三的一腔热血。或者他内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组织的严格教育约束了他的想法。 黑齿也只能道“此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效忠于代王,我暂不追究你违例的责任,郭开的事我也可以明白的答复你,我早有安排,你现在听命就是。一切事情可以都等离了邯郸再说。的,这就是亡国的下场,自家的都城反倒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 第十四章 一石二鸟 刀三知道其实已经说动了黑齿,当即跪下来道“刀三知道规矩,事后自会给大哥一个交代,给组织一个交代!” 黑齿笑骂道“行了,老三啊,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也是一片报国之心嘛。” 赵伍听着这两人谈话,不仅是刺杀郭开的分歧,后面还涉及到了赵国一个历史悠久的地下组织,才觉得真是大开眼界。果然,能与秦国一争霸主之位,赵国的水也是不浅。至于后面七国共同的秘密,他倒是没有时间细想,只觉得这样偷听讲话只怕不是太好,正要原路退回去,二丫这丫头的肚子却突然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黑齿二人有暗事要谋,所选的地方自然是偏远静谧,赵伍二人才能在很远听到,加之二人尚未成年,步履较轻,才未被发现。二丫肚子这咕咕声,在此刻听起来,简直如雷霆之声一般。赵伍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前面刚说了要谨小慎微,后面就把这府邸当作十二里亭了,到处乱逛,逛出事儿来了吧! 果然,后边两人异口同声喊道“谁?!”只听的拔刀出鞘的声音,脚步便朝这边赶过来。赵伍自思,交浅言深,交友之大忌,何况就算是有点交情,也不能把生死相关的大事儿交给两个孩子知道啊。 赵伍赶紧带着二丫掉头就跑,但二丫此时正饿的没劲儿,哪里跑得起来?以赵伍的体型,也拽不动她,跑不到两步,后面黑齿先到,挥刀拦下,正待要问,刀三后到,却是手狠,挥刀便砍。此时黑齿已经看清楚两人的体型,心里大概有谱,见得刀三一刀挥下来,忙叫道“且慢动手!”,挡在两个孩子面前,举起刀来迎上去,只听的清脆的一声碰撞,震得两个小家伙不由得捂住耳朵。赵伍二人抬头看时,只见黑齿原地不动,刀三却是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 黑齿赶忙道“你且看清楚,这是那两个孩子!”刀三道“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大哥,咱们在这上面吃的亏还少吗!而且,秦国的罗网,号称天罗地网,无孔不入,用几个孩子做探子也不奇怪嘛。”黑齿紧紧盯着刀三“这可不是你的为人,刀三!这两个孩子是我亲自带回来的,你是说我勾结罗网吗?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刀三赶紧跪下来“刀三这几日实在是心神不宁,大哥莫怪刀三乱说,实在是咱们在罗网手上吃得亏太多了。这两个孩子深夜乱走,不知道有何目的。”二丫听得这话便恼了,这丫头刚刚眼见得一柄大刀从天而降,差点吓得昏死过去,此刻好容易缓过来了,听着刀三的话,大叫道“你这个话痨,我还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多坏心眼,要不是你晚饭不给我们吃饱,我们至于偷偷溜出来吗?还说什么破网,我看你才是那破网的什么探子,摆明了想把大伙儿一网打尽。”其实晚上是二丫想要减肥,才没能吃饱,此刻倒打一耙,却是不忿这汉子挥刀便要杀人。 刀三刚要回话,却被黑齿打断“好了,不必再吵。刀三,你今日太莽撞,这两个孩子是我带回来的,另有特殊使命,绝对可靠。你先回去静一下心,一切事我会安排好的。”这边二丫从后面探出身来,做着鬼脸道“听见没有,特殊使命,你个小跟班的。”刀三哼了一声,也不理睬二丫,应了声是转头便走。 黑齿回头看着两个小家伙,不由得摇摇头“你们两个可真是不给我省心,叫你们好生待着,偏要出来惹事情。”二丫经过这一番,对黑齿好感大增,笑嘻嘻地回道“黑炭叔叔,人家实在是饿的不行嘛。你想,这一路山高水长的,这才刚开始就饿着了可怎么得了嘛。”黑齿对赵伍一般,独独喜欢二丫这股可爱劲儿,对二丫道“好,要是饿瘦了二丫,那可是了不得的的事情,我黑齿怎么担待得起呢?”说罢,黑齿带着二人左拐右拐,又回到了原先的院子,叫二人好生待着,自去厨房去了面饼烤鸡带回来。二丫经过这一番折腾,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还记得先前的雄心壮志,自顾自吃了起来。 赵伍却无心多吃,找到了黑齿,道“黑齿大叔,那刀三今晚杀气腾腾,可不仅仅是保密那么简单吧。暗杀郭开,只怕是早已经定下来的计划,怎么今日他却要提前行动了呢?” 黑齿知道赵伍早慧,只道赵伍是记恨刀三下手不留情,替他辩驳道“刀三是个实诚的汉子,只是亡国之恨叫他混了头了,急于求成,其实何止是他,我也恨不得早些动手去了郭开狗命。那郭开与我是同县长大,原先他蒙受赵王宠幸,贪污受贿,那是赵王自作,我也没奈何,可他背叛赵国,残害忠良,我是万万不能容他的!如今赵国已亡,组织如同无根之水,威信大减,也不怪他另有打算。” 赵伍情知黑齿听不进去,暗道,俗话说疏不间亲,我这边空口无凭,说人坏话也不应该,便转移话题道“大叔不愿意在邯郸动手是对的,实际上赵国,现在的秦国境内动手都是不明智的,稍有不慎,走漏了消息,就可能引来大军围剿,不若到了齐国境内,到时候秦军人数能入齐的有限,趁夜杀了郭开,进退都很方便。” 黑齿奇道“瞧不出来,你年纪不大,考虑事情倒是很老道。我再问你,在齐国动手还有一桩好处,你想不想知道到?” 赵伍想了想,忽然大悟道“是了,这一招一石二鸟,秦国使者死在齐国境内,无论如何,齐国护卫不利的责任是真的,两国邦交势必受到影响!” 黑齿哈哈笑道“正是,若是能叫齐秦反目,齐国不袖手旁观,说不定还能促成又一次合纵呢,赵国岂不是也复国有望?” 赵伍呵呵一笑,就算干成了这事儿,齐秦之间估计还是该咋好咋好。人家嬴政可是有明确的战略规划,齐国又是摆明了想做缩头乌龟,这两家要反目,非得刀架在脖子上不可。只是赵伍却没把这理由说出来。万一人家觉得有道理,干脆在没到齐国就把郭开给做了,到时候亡命太行山,你让他找谁哭去? 第十五章 宿舂粮 赵伍没有打破黑齿的幻想,毕竟对生活还是要抱有希望的嘛,而且从事实上来说,在齐国动手确实是最好的方案嘛。 黑齿话音一转“小子你有如此见识,干嘛还要去小圣贤庄学什么孔孟呢?不如入了我的伙儿,我把你推荐给上边,能学得更有用的东西。到时候复兴赵国,你小子绝对是中坚力量。” 赵伍赶紧摆手“千万别!大叔你看我这身子骨,哪里过得了餐风饮露的生活,万一夭折了,不是白白浪费了吗?还是先在小圣贤庄学几年,在回来效力不迟嘛。”黑齿意兴阑珊“嗨,随便一说,你小子还当真了。实话实说啊,就你这体格,我还真瞧不上。你放心,等到了齐国,第一天我就派人把你送走,后面的事儿你也别参与了,省的帮倒忙。” 赵伍听黑齿这般说法,才放下心来,问道“大叔杀了郭开,还有什么打算?”黑齿道“不知道!这是上头的考量,咱就是干活的。不过嘛,我也想过了,不去投靠代王,就是在太行山里混一混吧。” 赵伍正想说别去投代王,在嬴政当道的时候,哪个敢称王,哪个敢称霸?都给你捏死了。只是自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人家是正当壮年,保家卫国,理所应当,要是个个都像咱似的缩了,还复个屁的赵国啊。赵伍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要不叫人家到太行山上打游击去?可那得打多少年? 赵伍也是没招了,咱是吃着小屁孩的伙食,操着赵王的心呐,不值当。 二丫这次吃饱了,总算是不闹事儿了。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刀三叫起了二人,带着两人就朝一处走去。赵伍跟在后面是惴惴不安呐,哪有昨日初见时的轻松自在,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回头一刀就下来了。三人来到一处院落,此地就差了许多,赵伍瞧着是厨房所在。 刀三虽然是区区一个侍卫,在厨房里也是牛气冲天,仰着头叫来了火头,直言道这次随老爷出使,要往火头营里面加两个人。原来郭开虽然没奈何出使,但到底也是当过相国的人,哪里愿意和一群武夫搭伙,自然要把自己平时的厨子,服侍自己的近侍都带上,在外面要过上和府里一样的生活。 火头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头,个子不高,还有些微驼,但着手上一些部位结着厚厚的茧子,瞧着是个有真手艺的。火头听了刀三言语,瞧着带来的两个小家伙,男的瘦得不行,女的又胖得不行,哪里像能干活的?只道是刀三要安排人一口饭吃,心想着若是安排大人来,不知根底的,惹下事儿来不好担待,两个小孩有什么打紧?最终还是应下了。 刀三这边安排好了,估计也是昨晚刚刚动手,没什么好说的,自顾自走了。那火头过来问两人跟脚,赵伍答道“赵国去年遭受地震,家中无可奈何,托刀三叔叔安排个去处,也省的饿死。” 那火头笑道“刀三爷倒是好心思,乱世之中,最饿不死的就是厨子了,到哪里都能混得到一口饭吃。这年头,给个王孙贵族都不换,话说回来,这几年饿死的王还少吗?” 赵伍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金饭碗银饭碗不如有个铁饭碗,我看能做个厨子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差事儿,我们以后就跟着您干了,也能吃饱饭不是?” 那火头听得喜笑颜开“你小子俏皮话还挺多,想做厨子,你俩还早呢!那个厨子不是给师傅打了好几年下手,等着师傅那天有事儿了,生病了,才有机会做菜?你们两个娃娃,且得学着呢。” 赵伍打蛇随棍上“所以才得跟对师傅嘛,我瞧着您是个有本事的,跟着您才能学到真本领啊。” 火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少拍马屁!既然要学真本事,还得从最简单的干起。我们马上就得跟大人出发了,你们两个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赵伍忙点头道“都带着呢。” “好,你们两个刚来,也不叫你们做什么难事儿了,你们这一个月,干一件简单的事儿就得。” 赵伍跟个捧哏的似的凑上前去“什么事儿呐?” “舂粮!” 赵伍实在不像是个农家的孩子,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前世随着农村发展,赵伍身为农家弟子,实际上连地都没下过,今生呢,早些年家庭条件还好,母亲也得力,自然也没有吃苦的,哪里知道舂粮的厉害,还欣欣然以为轻而易举。 舂粮不是一个轻松的活,秦国将舂米作为女子犯罪的惩罚,仅次于死刑。 赵伍现在就很想死,天知道捣米的棍子怎么这么沉,赵伍到了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两个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二丫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正要停下手来歇一歇,火头却发话了“你们头一天干,我也不对你们有多高的要求。你们今天舂了多少,就能吃多少,够好了吧?以后每天吃的分量减半啊。” 赵伍瞧着捣出来的那点,连喝汤都嫌稀,没奈何,只能举着发酸的胳膊,继续捣了。二丫比赵伍年纪小,却壮,也不甘示弱,干得比赵伍还多。 到了中午出发,两人就坐在粮车上,围着石臼,哪里管得了外面的风景变化,只顾得看着石臼捣米。到了旁晚安营,捣出来的小米将将够用。赵伍平日在家向来口味刁得很,吃得东西也少,但这次晚饭吃得,赵伍哪里顾得挑肥捡瘦,只觉得比王母娘娘的宴席还好吃,跟二丫一来二去,一会儿就吃的精光。 火头见着两人的碗底比脸还干净,笑道“这才对了,吃得饱,睡得香,才能有力气干事儿。赶紧睡觉吧,明天要是起晚了,舂米不够分量,你们呐,还得挨饿。” 赵伍这下才没有心思想什么国家大事儿了,二丫也消停了,两人就躺在粮车上,就着粮袋,裹着薄被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这几日赵伍、二丫简直是心无旁骛,一心舂米,就怕一天不够就要饿肚子。其实火头是干了一辈子做饭的活计,舂米也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只要认真去干,绝对能干好,这也是火头叫两个小孩收心,知道外面跟家里不同。 果然几天下来,效果不同凡响,两人只顾着干活,安分踏实了许多。 第十六章 杀声四起 且说使团这一行人,因着郭开事儿多,又求享受,走走停停,走了好几日,连齐国边境都没见着。赵伍是望眼欲穿,只盼着早日到了齐境,脱了苦海。虽说如今舂粮的本事见长,可这日子也实在是苦啊。他当日只想着跟火头拉近点关系,一路上伪装得像一点,不曾想下了套把自己给套住了,那边二丫一遍捣着米,一边盯着赵伍看,只看的赵伍心里直发毛。 赵伍暗道你自己不愿意在十二里亭待着,非要跟我出来,如今能怪我吗?赵伍只假装什么也看不见,二丫见了更怒,捣得愈发起劲儿了,瞧那样子只恨不得把赵伍也给扔进石臼里去。 良久,赵伍才慢吞吞地道“你等我晚上找个机会给黑齿大哥送饭,顺便求一求他行不行?”二丫这才放过他,自顾自地干活。 到了晚上,这一只队伍又没有赶上县城,只能再次在外野营。赵伍也是奇怪了,从邯郸到齐国边境,一路上也不是荒凉所在,只要严格规划,总能找到县城歇脚,到时候有门有院,不比这荒郊野岭强得多?谁成想,这一路走来,三日倒有两日歇在外面。赵伍也只能感叹贱人就是事儿多。 却说赵伍找着机会,赶紧央求火头,想去给侍卫大人送饭吃,火头情知他是要找人诉苦,死活不让,赵伍没奈何,也只能悻悻地回去。 等到了月上三更,赵伍估计着大伙都睡着了,强忍着睡意,赶紧爬起来,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去,估计着在那儿能找到黑齿大叔。 赵伍一路小跑,一路上居然没什么人,等近了灯光处,刚要向前,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一把抱走,带到暗处。赵伍被人松开,回头一看,原来正是黑齿。 黑齿低声骂道“叫你不要乱跑,你可倒好,跑得发欢实了。居然差点跑到郭开的营帐里去,到时候你怎么解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能把你安安稳稳的送出去,已经不容易了,可真别以为我有多大的本事,什么都能替你兜着。” 赵伍听着这话,哪还有脸说诉苦,人家是真真切切的间谍,干的是生死无常的事情,真把人家当保姆啦,叫人家天天围着你转?再说舂粮的活儿再苦,不就几天的事儿吗,自己又不是什么王孙贵族吃不得苦,用得着老是劳烦人家? 赵伍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瞧着咱们扎营的地方有些不大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其实他这些天累昏了头,此时不过随便找一个借口遮掩一下而已。不料黑齿苦笑了一声“何止是有问题,简直是有阴谋!” 话音未落,只听得嗖嗖声音,突然从远处飞来几点火光,落在营帐、空地上,这时节天干物燥,几日不曾下雨,火苗腾一下子就起来了。 赵伍正发呆间,远处突然响起了喊杀声“诛杀国贼!为李将军报仇!”说话间,火箭射的更凶了,灯火之间一群黑衣之人趁乱就往中央大帐冲去,黑齿登时大急,顾不得赵伍,赶紧追上去,大叫道“去不得,去不得!这是陷阱!赶紧跑!” 赵伍听得黑齿喊声,登时清醒过来,想起来二丫还在火头营里待着,生怕黑夜混乱之中出了什么差池,赶紧原路跑回去。一路上赵伍却看见不少人马向着大帐冲去,见人就杀,一路上只听见惊呼惨叫之声,不少人睡梦中被砍杀,也有醒过来的秦兵穿着单衣,只拿着剑抵抗,只可惜寡不敌众,很快被杀。 不多时,又跑过来一群戴斗笠的,这群人一路寂静无声,井然有序,也是直奔大帐而去。 赵伍分不清敌我,趁夜袭营,谁管你是老少贤愚,都是一刀了事。赵伍仗着身材矮小,专躲在阴影里行走,一路上磕磕碰碰,绕了个大圈子,才有惊无险的回到火头营的地方,到这里一看,血都凉了。 火头营内被杀得死尸满地,赵伍见了大怒这帮混蛋,杀郭开就杀郭开,袭营就袭营,的从火头营开始杀算怎么回事儿!又他不是行军打仗,还得焚烧敌军粮草! 赵伍赶紧冲到二人休息的粮车面前,只见上面空空如也,赵伍的心落下来一半又悬起来一半。落下来一半是没看见二丫躺在那里,没看见尸体,悬起来的一半正是二丫下落不明,生怕她有个好歹。 赵伍正自心焦,耳听得一声呻吟。赵伍听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正流着血,原来正是火头。赵伍赶紧跑过去,只见火头身上并不是刀砍之伤,而是被刺出了几个洞,此刻正汩汩地往外冒血,赵伍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拿手捂着血洞,却不见效果,正自着急,火头却被疼醒了。火头缓缓睁开眼睛,见着是赵伍,只是苦笑道“小子,老头子前日说得不对,这世道,哪有能真正保平安地活计啊。”说罢居然咳出血来,赵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前世今生喜欢夸夸其谈不假,可从没见着这么流血的情况,只能死死捂着伤口,期盼着血流得慢一些。火头摇了摇头道“不行了,我老头活了五十有三,也算够了。那丫头被一伙人给带走了,瞧着是往大帐去了。今晚打架的这两伙人,都不是你沾得上的。快跑,快” 赵伍眼见得火头咽气,手上沾满了鲜血,也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得呜呜的声音,赵伍这几日随行,听得清是秦军的号角声,同时还有整齐的脚步之声。赵伍想起黑齿当时的呼喊,哪里还不知道这是秦军下了个套,要以郭开的性命为饵,要钓赵国残余势力?眼下这里已经被杀过了一遍,此时要跑,也来得及,只是赵伍听说二丫也捉了去,哪里愿意一个人逃命。 赵伍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秦军就要围上来了。赵伍叹了一口气,心道便是把性命交在这里,也不能叫二丫一个人担惊受怕。找了块干布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赶紧朝大帐跑去。那边火起迅速,早就是照得通红。 赵伍朝着火光,借着阴影一路跑过去,顺着火光看去,一群穿着黑衣,带着斗笠的人将另一群人团团围在中间,中间打头的正是黑齿。 第十七章 天罗地网 只见黑齿被人围在中央,手上的刀还在滴滴答答地滴血。那群戴斗笠的人数是黑齿一方两倍还多。包围圈外边,还站着一群人,赵伍仔细看去,只见一个人手中抓着一个胖女孩,还在不断地挣扎,不是二丫是谁?! 赵伍强忍着冲动,趁着两伙人对峙的功夫,悄悄抵近了一片乱石藏身,这片乱石是最后的遮掩了,再往前就是一片空地。赵伍打算先探听个大概情况,再想对策,虽然不一定有什么用,也只能期盼一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此时,戴斗笠的头头倒是说话了“黑齿,你已经深陷罗网编织的陷阱之中,绝无可能逃出生天,还不弃暗投明?你放心,罗网对于有本事的人,向来是很大度的。” 黑齿哈哈大笑“弃暗投明?罗网从来是用剑说话,什么时候开始拽文了?弃暗投明这个词,你们说出来,难道不觉得讽刺吗?” 一群罗网刺客已经按捺不住地想要出手了。罗网首领却并未下达命令,反而不徐不疾“黑齿,你藏得也算是够深了,直到不久前我们才知道原来郭开的身边居然有你这么颗暗子。秦国多次贿赂他,想不到居然明明白白地落在别人眼里。” 黑齿听到此话,登时火从心起“哼,罗网号称天罗地网,无孔不入,在别国的地头上也就那样。只是可恨赵王昏庸,你们贿赂郭开、陷害李将军,何止是邯郸的人,全赵国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只有赵王,掩耳盗铃,还奢望着郭开能替他保住江山富贵!” 那头领附和道“正是!其实何止赵王,放眼七国,真正的雄主唯我秦王而已。其余诸国,虽有一时明主,传不过二代,唯有我秦国,自孝公以来,六代皆为雄主,皆有作为。及至我王,吞二周而亡韩赵,其余诸国不过俎上鱼肉而已。这难道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吗?你何苦守着这昏聩的赵王,守着这羸弱的赵国呢?加入罗网,加入胜利者的队伍,你会获得更多。” 那头领虽是罗网中的杀手,提及秦王也是激情澎湃,只是黑齿不为所动“彼国再好,不是我邦。赵王虽然昏庸,但我黑齿家世代为赵国效力,黑齿岂敢叫祖宗蒙羞?再说,叫我加入你们这群刽子手的队伍,说实在的,丢不起那人!” 那头领怒急反笑“好!罗网从来不会在意猎物的反应,我倒是痴心妄想,徒惹人笑!”说罢,挥手就要叫人动手。 黑齿却突然叫道“且慢!” “此时想要改口,晚了!” “哼,孙子才要改口呢。我问你,是不是刀三出卖的我们?他人呢,叫他出来!敢做不敢认吗?” “黑齿,你可真叫我刮目相看,虽然你没有看见刀三站在你那边,但也有可能他早就被杀了,你怎么能猜到是刀三呢?”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次我的手下居然不听我号令,就此散去,也不按照原定计划,在齐国境内动手,我就猜到了准是有小人在背后调拨离间。” “哎呀,你居然还想取消刺杀郭开的计划,这个难道不是早就定好的吗?” “哼,这不是明显的吗?使团出行,郭开那厮居然能忍受得了风吹日晒,蚊虫叮咬,不安稳地在房间里休息,反而愿意在危险的野外过夜,这不是明摆着要引人上钩吗?只可惜我这些手下都被亡国之恨冲昏了头,全然忘记了平日的纪律,叫叛徒有机可乘!” 黑齿背后的人手听到这些,都默默地地下了头,事实就是如此,黑齿确实是被猪队友给坑了,否则以他的警觉,一是不会轻易落在陷阱里,二是即使落入,也有充足的手段脱身。此刻他和手下叫罗网刺客团和秦国军队团团围住,想要全身而退是万万不能的了。 那头领背后闪出一个人来,却是刀三,阴阴地笑着“不错!原先虽然赵王不待见,但是暗河仗着身份使命特殊,和李牧一暗一明,相互帮衬,倒能和秦国大军对个你来我往。自从河主和李牧相继被杀后,暗河没了主心骨,简直是一溃千里。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我自然不能再在这个毫无前途的组织中浪费生命。当然,不只是我,你瞧瞧你的手下,他们不也是像丢了魂儿似的?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报仇心切?哼,他们不过是眼红郭开的金银财宝罢了,想干一把大的然后分了财务各奔东西,那个愿意还陪你玩?” 黑齿面不改色,后面的人手倒是颇有些进退不得,里外不是人。 刀三接着道“你迟迟不肯行动,言说到了齐国再动手,可是路上又宣布行动取消,他们的眼睛就盯着这一笔钱财呢,哪里肯放手?我只是对他们说,你受了郭开的收买,要保他的平安,所以才对你们一拖再拖,不然为什么一路上这么好的机会他不动手,反而教你们撤退呢?还不如先斩后奏,这帮见钱眼开的家伙立刻就坐不住了。” 黑齿冷笑道“任你再是巧舌如簧,调拨离间。我也愿意相信他们是报仇心切。你这么贬低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叛变找借口罢了,你其实跟郭开是一路的货色,有什么脸面在我和兄弟们面前得意洋洋。”说罢,转过过头来道“兄弟们,我今日是逃不掉了,有要取我性命谋个富贵的,来取我人头吧!” 黑齿后面几个弟兄断发明志“我们叫小人欺骗,害的大哥陷入绝境,大哥仍愿意叫我们兄弟!我们愿与大哥共死,不与那负义小人同生!” 这句话说得斩金截铁,黑齿哈哈大笑“刀三,你听得这话,还不羞愧的自杀吗?到头来,忘恩负义的只有你一个!哈哈哈哈哈!” 刀三怒道“黑齿,你自找死,怪不得我。你们还不快上,杀了这厮!” 罗网头领却道“且慢!黑齿,我还有话问你,这两个孩子是什么来历?左右你们已经暴露了,你若老实交代,我未必不能做主放你们一马。” 第十八章 无涯子 黑齿听到那头领提到赵伍二人,瞳孔一缩,旋即哈哈大笑道“左不过是两个小孩子罢了,孤苦无依,我带着给他们一口饭吃。” 那头领道“别把罗网当成三岁小孩,孤苦无依?你看那个小女孩,像是孤苦无依的样子吗?” 黑齿哑口无言。 二丫恨恨地盯着他们,我恨你们这群坏人。 刀三接着对头领道“大人,那一晚我发现这两个小东西闲逛,黑齿亲口说这二人身份特殊啊,还安排我把他们放到火头营里去。我瞧着这两个人是要混在使团里,趁机溜出去。能叫黑齿亲自过手,大人,这两个人一定大有来头。” 黑齿怒道“刀三,那你说,这两个人有什么来头!” 刀三道“这个嘛。那个男孩姓赵,我瞧着多半可能是赵国的王室之后。” 黑齿冷笑道“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见解,原来不过是老调重弹。赵国的王孙贵族,亡国之时不就叫你们罗网杀得杀,流放的流放了吗?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大人,看来你们罗网办事很不利啊。要是赵高知道了你们这么不干脆,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头领却不着急“黑齿,你少来这套。大浪淘沙,一时有漏网之鱼也是难免,只要勤撒网,总有捕完的一天。只是撒网还有一个要义。” 刀三接口道“不知是何要义?”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黑齿听到那罗网头领话里的杀意,登时大急,只是自己也身陷绝境,无能为力。 刀三接着出注意道“大人,我瞧着这两人中那个男孩才是做主的,这个胖丫头瞧着跟个丫鬟差不多,不如先杀了她,逼那男孩现身。” 二丫死死盯着刀三,这是第二次了! 刀三恍若未觉,接着狗腿子似的建言道“就是逼不出来也没什么打紧,反正要是一路上带着个胖丫头,咱们什么事儿都不方便啊。” 如果眼神是刀子的话,刀三此刻已经挨了三千多刀了。 头领点点头,对黑齿道“黑齿,我数三声,你要是不放下刀来投降,我就先宰了这个小胖丫头,再去取了那小子的狗命,反正一刀两断,咱们也干干净净,不用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一!” 黑齿将刀握得更加紧了,他深知罗网的秉性,杀人,使他们渗进骨子里的东西。 “二!” 刀三情知黑齿不会放下刀来,罗网也绝不会放过二丫。 “三!” “住手!” 两边人几乎都要动起手来,这时候都不由得止住了,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处乱石,在一处大石头后面施施然走出一个人来。 随着时间推移,赵伍听着背后秦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情知今日怕是走不出去了,想不到才出来没有几日,旅途就要终结了,只是赵伍绝不能眼看着二丫一个人待在那里,因为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就是在一起,从来都是要在一起! 众人见赵伍缓缓走出来,步履沉稳有力,脸上不悲不喜,虽然身上穿着麻布衣裳,却是一副贵族公子的派头。废话,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赵伍抬头扫视了一周,好似狮王在巡视它的领地。只瞧得两边人一愣一愣的,黑齿倒还罢了,这还是那个黑瘦小子吗?二丫眼睛里都是小星星,这就是我伍哥哥啊,就跟他以前讲的那谁谁谁似的! 那罗网头领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也忘了叫人围上去,只得上前一拱手,道“瞧这位公子气宇轩昂,不是寻常人物,不知道能否报上名姓来?”赵伍心里暗自点头,你个杀人狂还挺有眼光的嘛,怪不得能做罗网的头头。 赵伍再上前几步,装腔作势地说道“唉!亡国之后,惭愧难当。我正是当今赵王之堂弟,我父正是赵王的父亲的父亲的儿子的兄弟。这样说,你知道我是哪一个了吧。” 你猜出来我算你厉害! 的,他倒想说是嬴政留在邯郸的私生子,虽然有些对不起祖上,可关键是人家也得信啊。 那头领一听顿时又惊又喜,黑齿听了也瞪大了那两只铜铃似的眼睛。只听那头领躬身问道“莫非小公子是无涯子的后人?”那模样简直比见了亲妈还喜庆。 赵伍一看,我嘞,居然还给我蒙对啦?!只是不知道这个什么无崖子是个什么人物,难道是金老先生笔下的人物?可这也太扯了吧,这两伙人搭不上啊!只是当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哪里容得他再胡思乱想。赵伍只打算先想办法糊弄过去“想不到家父这点名声居然在罗网面前都有点面子。” 这句话却是引罗网头领不打自招,交代一下这位便宜父亲的来历。果然,那头领道“小公子说笑了。道家天宗无涯子的名声,七国之中哪一个不是如雷贯耳。而且我王当年在邯郸时,多蒙高人照顾,继承大位后曾多次派人寻请,只是这位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屡寻不到。罗网亦早受诏命,要请无涯子大师往咸阳一行,我王要当面拜谢当年之恩。” 赵伍一听,什么?!这个无涯子居然还是嬴政的恩人!而且居然还是赵国王室子弟!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其实赵伍之所以不冒认是赵王的儿子,是考虑到以罗网的水平,这么明显的谎言一定会被拆穿的,于是干脆胡咧咧,扯一个王室子弟,万一罗网不知道那么细呢。谁曾想歪打正着,一下子摸到生门上去了。 其实这位无涯子真的是确有其人,而且确有其事,赵伍不知道此人,偏偏叫得这么准,黑齿知道他的根底,所以才惊呆了。至于罗网头领,本就怀疑赵伍是赵国王孙,还在怀疑此人是怎么逃出罗网的追杀的呢,怎么罗网竟然连此人的存在都不知道,结果瞌睡来了送枕头,赵伍这么一说,居然一切都对得上,所以才先入为主,深信不疑。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赵伍怎么才能把这个便宜父亲的关系给坐实了,因为罗网确实不好骗呐。 第十九章 狐假虎威 毫无疑问赵伍蒙对了第一句,现在他很后悔这么浪,干干脆脆地站出来,走个轰轰烈烈不是很好吗? 现在呢?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扯了个谎,而是你扯的谎还他的有人信,而你为了活下来,还得辛辛苦苦再扯一百个谎才能圆上,而且只要错了一个,前面的就都白扯了。 赵伍的心里在哭泣,我活得好累啊! “他老人家到何处去,难道还要知会我这个小子吗?” “这么说公子也不知道无涯子大师在哪里了。” “正是。”废话,要是叫我去找他,我从哪里去变个人出来。 罗网头领直起腰来“如此,倒要委屈公子随我等咸阳一行,也借此机会延请大师,也好叫我王一尽地主之谊。” 赵伍瞧他这样子,就知道跑不了,倒没想到他不借机盘问根底,自己那几百个心思倒是白转了,他哪里知道先秦人物最是敬祖尊神,哪里敢在父母上开得玩笑,这么一来倒叫赵伍钻了个空子,当下应道“不委屈,不委屈,秦国虎视天下,咸阳渭水之畔,早就有心一见了。哈哈哈哈!” 那头领常年在六国行走执行任务,山东六国提及秦国无不是又恨又惧,只骂虎狼之秦,没想到今天倒遇见个说喜欢秦国的,一时间居然有点愣神。他只道这小子定然要百般推脱,还要拿他父亲的名头推挡一番,没想到答应的这么干脆,罗网以前请人可没这么容易,常常是只能请个人头回去啊? 赵伍趁着他发愣的功夫,又开口道“不过,我就算是去了咸阳,我父亲也不知道啊。那你带我去咸阳还有什么用呢?” 头领回过神来“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我看不如这样,我跟你们去咸阳,叫黑齿去给我父亲传个信儿,叫他早点去咸阳找我,你看怎样?” “这”头领倒是迟疑了。委实是找寻无涯子的任务非同小可,在罗网之中也是重中之重。那头领寻思赵国已灭,这群余孽也不过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倒是无涯子之事,是我王亲自交办的要务,所涉甚大,放了他们倒不打紧。 “公子果真愿意前往咸阳,放了黑齿倒也无妨,只是传信嘛,一个人就够了。”头领话音一转“不过,赵国余孽袭击秦国使团,破坏秦国邦交大计,其余诸人要个个诛杀!” 赵伍先前看这个头领听到无涯子的事情后智商直线下降,还以为很好骗呢,没想到罗网杀心还是这么重。这是自然,不吃人的猛兽还叫做猛兽吗? 黑齿大怒“什么余孽不余孽的!赵人在自己的国土上,杀得就是秦狗!” 那头领冷笑道“你们怕还是活在梦里吧!我王足迹踏过的地方,自然都是秦土。放你一马是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不是叫你在罗网面前放肆的!” 赵伍看着两拨人马眼看着就打起来,也是大急,对罗网头领道“罗网视任务重过生命,又何必在这几条性命上揪着不放了呢?实不相瞒,我这次混在使团之中,也是父亲叫他把我带去齐国。你要是执意把他们都杀了,还怎么叫我父亲去咸阳呢?” 头领正寻思他说得有道理,龙套刀三又凑上前来,道“大人,我瞧着这小子倒不像什么王室后裔,你看他那个丫头,胖成这样,逮着个大饼能吃半天,哪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而且我瞧他俩的关系也不像主仆啊。大人明察!” 赵伍听见了这话,瞥了二丫一眼,我倒霉就倒霉在你身上了。二丫也是眼眶含着泪水,如果能活下来,我一定不贪吃了! 那头领经过这狗腿子一提醒,智商居然立刻上线了,问道“公子既然是王室后裔,不知道可有证明身份的玉牌?” 赵伍就怕他怀疑身份,听他这么一问,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玉牌在我父亲手里,此刻见不到。”话音刚落,心中就暗叫道不好,中了这狗日的无中生有之计了! 果然,那头领听完这话杀气登时四起! “赵国王孙那有什么玉牌为记!你这欺世盗名的小子,欺骗到罗网头上来了!” 从来只有罗网耍弄猎物,哪有被人耍的时候!何况这个头领在罗网中也算是地字级的杀手,能带着一伙人单独执行任务,今天叫一个小孩子骗的团团转,传了回去,一准儿是个办事不力的下场! “杀!一个不留!” 那头领话音刚落,这时狂风四起!赵伍谎言败露,正是心急如焚,瞧着这风声四起,也是疑惑不解,我,这反派怒气值也太高了吧。 此时一句话随风而来“罗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也值得我儿子去骗吗!” 这股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如黄钟大吕,震慑心神,又好似空谷传响,余音不绝,端的是气势十足,叫人不敢轻视。 “声传百里!” 那头领大叫道“是道家哪位高人在此?罗网任务在身,还望不要多管闲事!” “哦?秦王不是要请我往咸阳一叙,一尽地主之宜吗?怎么又成了闲事了?” 罗网头领跟赵伍都是大吃一惊,正主来了! 赵伍不知道是该喜该忧,自己这大嘴巴子是把人给召唤过来的,可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了。 那头领也是喜忧参半。无涯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罗网多次搜寻不得,已遭秦王训斥,此时反倒能得见一鳞半爪。只可惜自己手上没有降龙的本领,瞧这阵势,自己这小小的地字级还真不够看,非得几大天字级齐出不可!此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非只是一句话就完,而是四面八方,连绵不绝,声势浩大,更逼的自己心神动荡,仿佛有一个重锤在不断的地敲击胸口,哪里提得起丝毫内力? 头领看了看自己一帮手下,个个都弃了手中刀剑,捂着胸口,痛苦难当,那小丫头倒像是没事人一般,看着这一幕也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再看黑齿一伙人,情况倒是好一些,但也有些痛苦之色。 不愧是道家百年以降,名压天人二宗的第一天才! 第二十掌 高人出场 此时声音如同重锤,眼见得罗网一行人马上就要因心跳过快,力竭而死。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一阵“呜呜”的号角之声,紧接着就是一声声整齐地“喝!喝!”之声,原来是秦军结成阵势,一起呼喊。 秦军人数没有千军万马,但是胜在杀气惊人,万众合一,这一阵阵呼喝之声初始还有些混乱,渐渐合为一股,虽不像无涯子之声能撼动心肝,但是气势惊人,竟渐渐压过了无涯子四面八方之声,将其生生地打压了下去。 战国末期征战百年,造就了秦军百战百胜的神话。六国中能一败秦军的,无一不被视作天下翘楚,四处传扬,反倒是秦军,若不是到了白起王翦的层次,一般来说打了败仗的人名声反而更大一些。罗网号称天下第一刺客团,杀人无数,但哪里又比得上秦军征伐列国,屠戮百万?无涯子再是高人,也难以以一人之力与军队相抗衡。 且说这边声震百里声音渐弱,直到无声,但听得秦军中又来一阵号声,秦军喝声也彷如一人,戛然而止。接着便是一阵阵整齐地脚步声,秦军结成大阵,以盾牌兵为前驱,后置强弓硬弩,骑兵游行在外,将这两伙人围得如铁桶一般。 罗网一行人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哪里还敢放肆,连赵伍、二丫也不顾了,飞身就落入军阵之中,显然是叫刚才那一波吓得不浅。 赵伍赶忙跑向二丫,二人合伙,亦被黑齿等人围在正中间。 一时间双方都是惊魂未定,相互对峙。赵伍看着自己这边被人围得密密麻麻,怀中抱着二丫,心中一叹,瞧这阵势还是难以走脱啊。这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无涯子高人,不知道有没有盖聂大叔残月谷的水准,毕竟近战无敌的剑圣只有一个嘛。 良久,估计那个被吓了个半死的罗网头领也回过神来了,只是目前也不知道这位高人何在,只能大声道“无涯子大师,我王诚心相邀,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只是大师执意与罗网为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哼哼,罗网有什么了不起吗?”声音仍然是四面八方传来,不过没了之前震慑人心的功能了。 “罗网自然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帝国的威严不容侵犯!” 到底是握着枪杆子,底气就是充足。反正我是干不过你,不过不要紧,咱是趁军队的。 一时间只听见风声簌簌,不闻人声。忽然一阵破风声起,一个黑影从阵外飞进阵中,噗的一声,就落在了黑齿等人的面前,赵伍从人缝中望去,是一个冠带之人,腰玉束冠,只是落地十分不雅,摔了个狗吃屎,此时正哼哼唧唧,等他抬起头来,赵伍也不由得一乐,这人原本不胖,只是此刻双颊被人扇的跟猪头一样,鼻青脸肿。 那人抬头,正看见黑齿那张黑脸,大吃一惊,强忍着疼痛转头就爬,结果被黑齿正好踩在背上。黑齿喝到“郭开,你还是落在我手上了。”郭开回头,涕泗横流,嘴上含糊不清“大锅,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就饶我一命吧。我往日待你不薄啊。” “事到如今还谈什么情分不情分。我没把你当作主子,你对我下手也毫不留情,扯那些干什么!”黑齿说着挥刀便要刺,那边罗网头领却不愿意“黑齿!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加害我秦国使臣!” 黑齿置若罔闻,头领大怒,刚要下令放箭,又听得噔噔噔地响声,这次却是在秦军阵中,一会儿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最后只见一人飘飘落于阵中,一副谪仙人模样。再看秦军阵中,一片哗然之声,原来短短这一会儿,弓弦全被他给割断了。 赵伍暗暗点赞,功夫再高,也怕剑雨,把人家的弓弩干断,没了远程攻击的手段,正好逃跑啊。 赵伍抬头望去,这个人姿态不凡,浑身依照干脆利落,双手别在背后,再瞧容貌,却年轻得紧,不过三十岁上下。赵伍有点不敢相信,无涯子?这是年轻版的吧。果然我大秦时英雄出少年,牛大叔团。赵伍还是点了点头,还是我大叔、庄叔这样的人物最好,要真是七老八十了,内功再强,也干不过壮小伙啊。 敌对双方瞧着这位高人遗世独立,都感觉是神仙人物,瞧这风姿气派。 这位神仙上前两步,对着郭开的头一脚就踩过去了,嘴里还大骂道“的,龟儿子还挺怕死,藏了那么多硬弩,要不是我手段硬,差点叫他给跑了。” 众人都很无奈,你这脏话都对不起那风骚的出场啊。那头领在军阵中探出头来,叫道“敢问是无涯子当面吗?我王当真有请啊。” 无涯子回过头来“你有本事叫嬴政我儿亲自来请,我才考虑给点儿面子。” 头领还没说话,旁边的军官大怒“大胆,居然敢对秦王殿下不敬!” 无涯子不屑一顾“切!你们懂个什么!想当年在邯郸,我跟他妈可是好得不得了呢。白天把臂同游,晚上美不胜收,要不要详细地给你们讲讲那段美好时光啊?叫一声嬴政儿子怎么啦?” 赵伍听着他要讲十八禁,还以为有大料要爆呢。其实无涯子虽然嘴上放浪不羁,骨子里还是遵礼守法,这般不过是嘴上占秦王的便宜罢了。奈何在秦军这里又是一番想法,秦王的母亲赵姬实在是艳名在外,且不说在邯郸如何如何,单单是在秦国整了个三人行,搞起来一场政变来,就知道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是以秦军对秦王敬若天神,但听到无涯子跟王太后的绯闻,心里居然升起一股八卦的心思,何况这是事主亲口招认啊! 无涯子本以为秦军上下必然会勃然大怒,没想到这帮武夫瞧着无涯子气宇轩昂,想着赵姬婀娜多姿,居然开始脑补一段邯郸假日了。无涯子要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必然大怒,老子还是处男!处男!纯阳之体懂不懂! 且不说无涯子如何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毁了自己一世清白。罗网头领却不耐烦了“大师果真不愿,说不得还得罗网用点手段了。”说罢低声吩咐那秦军军官道“一会儿听我命令,结阵冲锋,先拿下那两个小孩!” 第二十一章 老不正经 罗网头领瞧着无涯子先前的气势,估计就算军队出马,只怕也拿他不下,本来已经以为那小子是冒充的,没想到无涯子后来又称他做儿子,不如先集中力量,抓住了他的软肋,到时候再逼无涯子就范。 其实也是他不熟悉无涯子这个人,仔细想想,人家还说嬴政是他的儿子呢,怎么没人相信。 无涯子正踩着郭开出气,听得秦军动静,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要动手啦?” “大师世外高人,我等凡夫俗子,不通礼仪规矩,只怕是请不到,还是先做好清剿叛逆的工作。延请大师,还是得请中车府令大人亲自出马了。” “只怕你们的赵高大人非得带着几十个天杀地绝,层层罗网来请我吧。” “从来还没有人能从罗网手中逃脱。大师虽然高人,双拳难敌四手,何不随我等回了咸阳,面见我王,也好过一番厮杀。” 无涯子踩了踩郭开的头,道“这战阵之中,刀剑无眼的,伤了郭大人,你们怎么交差啊?” “无妨,郭大人为国捐躯,也是无可奈何。只要能得无涯子大师咸阳一行,我王会忘了这些许不愉快的。” 郭开听说“为国捐躯”,身子也不安分起来,叫道“我是秦王亲封的上卿,若有个差池,秦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王若是听说大人为了引出赵国余党,甘愿做饵,结果百密一疏,不慎为国捐躯,一定会很痛惜的。” “是你们罗网卸磨杀驴!是你们叫我引出逆党,一网打尽,从此我也能睡个安稳觉的!” “罗网向来说道做到,把逆党一网打尽,你一睡不醒,这不是都做到了吗?” 无涯子笑道“郭开,你也是猪油蒙了心,与罗网同谋,这不是与虎谋皮吗?看来他们是早就不把你放在心里了。” 郭开瞧着两拨人都要置自己于死地,还在垂死挣扎“不!我还有利用价值!我还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都可以献给秦王!我还有价值!” 罗网头领道“大人莫不是说笑话吧,您的财物不是早就献给我王了吗?这一女哪能嫁两次呢?”无涯子也大怒,又踢了郭开一脚“的,都落在了老子手里,小命儿都在我手里攥着,还不忘记巴结秦王呢。说,为什么不把财宝献给我?” 郭开欲哭无泪,献给您,您也得那得走得了啊,再说了,我真献了,您能饶我一条命吗?只是这番话也不能跟当着秦军面前说。 黑齿叹道“郭开,你背弃了赵国,秦国也瞧不上你。你落得如此下场,死后连个根都没有了。” 郭开心若死灰,反倒破罐子破摔,大叫道“黑齿!再怎么样,我活着是赵国的相国,秦国的上卿,比你们这群亡国之人强得多!廉颇怎么样,他为赵国打仗打到七老八十了,一大把胡子都白了,立下了那么多战功,结果呢?不也是客死他乡?李牧更是个笑话,百战百胜的秦军都奈何他不得,结果被赵王砍了脑袋!这两个人都是我弄死的!他们两个拼命想保的赵国,被我弄亡了。哈哈!什么名将!跟我比算得了什么!庸人窃据高位,能人饱受猜忌,本来就是常理,你们有什么不服的?有什么恨我的?哈哈!哈哈” 黑齿见了郭开状若疯癫的样子,摇了摇头,对无涯子道“河主,此人已经无可救药,他追求名利已经疯了,不如干脆给他个痛快。” 无涯子看了看郭开,叹了口气“这又哪里单单是名利能说得清楚的。”说罢又朝人缝里看了一眼,正找着赵伍,“小子,出来,让你见一见世面。” 赵伍嘿嘿一笑“这个,都见过了。大师风采不凡,小子佩服得紧。” 无涯子哼哼一声“这还用你说,麻利儿的,滚出来!” 赵伍不情不愿,抠抠搜搜的从人缝中挤出来,后面二丫跟着。赵伍回头以目视之,这丫头居然装作看不见! 无涯子大笑道“瞧人家一个女孩都比你小子有出息。” 赵伍无可奈何,给无涯子行了个大礼,问道“不知大师叫我何事啊?” 无涯子瞧了瞧秦军蓄势待发,神情却泰然自若,“小子,秦王请我去咸阳赴宴,你觉得怎样啊?” “好事儿啊,秦王请客,那是多大的面子,也非得您这样举世无双的人物才能受得起啊。依我看,恭请不如偶遇,您也别摆您那世外高人的架子,叫秦王三请五请的了,就这么去做人家的座上宾也挺好的嘛。”叫你占我老子的便宜! 无涯子接道“我去咸阳赴宴了,你们就乘机好溜了是不?到时候我在咸阳出了什么事儿,你们也就不管了是不?” “您这话说的,你能叫两个小屁孩子管什么事儿啊?再说了,秦王也还是要点儿脸的。” 无涯子大笑不止,“哈哈,天下间也只有你这小屁孩子敢说秦王‘要点儿脸’,你可真是不把秦王当人物啊,小子!”无涯子笑罢,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自顾自道“我倒不是怕嬴政那小子,就是怕他妈虎狼之年,瞧上我了,你说我长得也算一表人才了吧,到时候搞在一起,秦王脸上不好看呐。” 赵伍简直无语,你个老不正经,还什么道家高人,什么王室子弟。赵伍低头想了一想,有你这样的家伙,怪不得我赵国吃枣药丸呐。 赵伍瞧见秦军动静,脸色一正,“大师莫要玩笑,如今是情势是危若累卵啊。” 无涯子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淡定,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说罢淡然挥袖转身,朝着秦军阵中大声叫道“且慢动手!我愿意随你们前往咸阳呐!” 赵伍差点跪下来,大师,您的气势呢?残月谷20在哪儿呢不对,这时候是在之前,应该是残月谷抢先版。 风起落叶,一片死尸倒地,一个人在月色下擦这滴血的剑,“你们不该挡住我的去路。” 第二十二章 镇岳 赵伍瞧着这位高人老不正经的样子,估计也是看不见月下单剑却秦师的样子了。 那边还是罗网首领答话“大师明见时势,自然是皆大欢喜。不过大师武功高绝,我等不是对手。先请大师放了郭大人,再叫您的手下放下兵器,由我等看管,等到了咸阳,再作主赦免不迟。” “你们倒是好打算,等到了咸阳,我和我手下这几十号人都成了瓮中之鳖,到时候你们不放人,想把两桩功劳都抓在手里,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大师想怎么办?” “依我看,你不如放了他们,我可以承诺乖乖跟你们去咸阳,见你们的秦王。” “这个” 无涯子见他迟疑,赶紧补刀“我可是赵国王室后裔,道家百年第一天才,难道还会言而无信吗?” 没想到这一刀插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位无涯子大师刚刚出场,里子还在,面子早就丢了个干干净净,要不是先前那几手实在惊世骇俗,就这么出场,一准儿被当作邯郸城的地痞流氓被抓去修长城。 罗网头领瞧了瞧对面一伙人,也觉得带着这么一群人不太可行,只能折中,“大师要放走这群叛逆,自然可以。只不过贵公子也要随我们一同前往,不,贵公子要先行前往。”罗网也怕回咸阳的途中无涯子以绝高武功强行抢人,打的是先派人把小的送回咸阳,再带来一大票天字级高手,到时候叫你缓兵之计直接破产,生生把你押回咸阳! 赵伍看着无涯子,欲哭无泪,本来都没关系了,非要多嘴认什么儿子。他是想去咸阳一行,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被当作人质押往咸阳,这一去,哪里还有耍头。 无涯子点了点头“好主意!我觉得如此甚好!” 罗网头领大喜,这么多年了,第一次遇见这么听话的,咱虽然只是地字级的杀手,可比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强多了,咱是动脑的好不好,忙道“既然如此,请大师先放了郭大人,他毕竟是我秦王使臣,负有重大使命。” 无涯子面露难色,“这个嘛,要是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打紧,只是我还有个同伙,可是恨他恨得不得了,非得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罗网一惊,“大师还有同伙!”刚要发号施令,突然间听得嗡嗡的声音,秦军军官歇斯底里“敌袭!” 这一股箭雨来得又急又密又准,登时将秦军射倒一片,阵型大乱,中间被包围的这一伙却是安然无恙。 秦军不愧是百战之师,慌乱之中,后排幸存的军士已经调转神来,要结成阵势。黑齿一伙见机拔刀就上,倒把赵伍、二丫撇在了一边,所幸秦军此时晕头转向,只有挨打的份儿,两边都顾不上这俩小子。 赵伍仔细看时,这次却看得清楚了。无涯子轻功卓绝,后发先至,瞬间就冲到了一个罗网杀手面前,也不近身,隔着两三米,抬手一指,便将那名罗网杀手点倒在地,顺势一转,行不两步,又是一直遥遥递出,复又点倒一名。一时间只见一道人影恍若游龙,所过之处必有人倒下,只看的赵伍心神摇曳,情不自已,我,隔空点穴!赵伍只觉得这一世没白活,来了这么些年了,总算见着真本事了! 且说秦军遭到内外夹攻,虽然训练有素,反应不慢,也叫黑齿一伙人冲了个七零八落,尤其是先前最具威慑力的弓弩被无涯子废掉,一时间竟然无还手之力。 秦军骑兵此时也反应过来了,结成阵势,就要冲杀过来,忽然间隆隆声响,大地震动,骑兵首领是个久经战阵的,知道是另有大股骑兵靠近,回头看时,登时肝胆具裂,只见当头一排骑兵各个手持火把,照亮一杆大旗,旗上写着一个“李”字! “李牧!” 骑兵首领这一喊,不止镇住了骑兵,正结成阵势的秦军也是气势一坠,哪里还顾得上结阵迎敌。 “不可能,李牧不是被赵王杀了吗?” “胡说,明明是被大将军(王翦)给杀的。” “不是吧,大将军杀的赵将不是这个李牧!” “快看领头的将军是谁?” “这怎么瞧得清楚,再说了,我也不认识李牧啊。” “一群小兔崽子,慌什么慌,没见过世面,我当年跟着大将军的时候跟李牧打过仗,让我来看看。” “那柄剑,那柄剑是,是” “镇岳!” “快跑啊!快跑!军阵之神复生了!要杀光我们复仇啦!” “李牧!是李牧!李牧复活啦!” 先前还临危不乱的秦军,结阵而战的秦军此刻溃不成军,弃甲曳兵而逃,如见鬼神一般。 这就是赵国擎天玉柱之威! 秦军溃不成军,四散奔逃,却被早已完成包围的赵国骑兵团团围住,一时间刀剑斧钺,弓弩齐发,秦军深陷绝境,死伤惨重! 秦军死伤惨重,罗网刺客被无涯子一一点倒,在这种时候也是待宰的羔羊,形势顷刻逆转。只是此时一声声“李牧”,倒是唤醒了一个本已接近疯癫之人——郭开。 郭开不是睡不着觉,是不敢睡着,怕梦里被李牧取走了脑袋。这次不是在梦里,郭开在恍惚中听见了无数人在大喊李牧的名字,就像很多年前,邯郸城里,无数人高呼着李牧的名字一样。 那时候赵国国势日衰,邯郸暮气沉沉,这时候,李牧横空出世,仿若天神一般。对战狼族大胜,让赵国人找到了武灵王时的荣光;全歼秦师十万,屡却秦军,让赵国人想起了马服君的风采。 有李牧在,赵国人的精气神就在!赵国依旧是那个能与秦国一争的天下强国! 可惜这只擎天玉柱倒下了,没有倒在秦军的刀下,死在了赵王与郭开的手里。 郭开凡夫俗子,贪财好色,怎么能够杀死天神一般的人物? 然后赵国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噗的一声就灭了。 郭开时常感觉自己是在梦里,这个梦里李牧死了,现在他醒过来了,因为李牧还活着!他真真切切的知道,李牧是来取他性命的。 一个军阵之神,一个叫王翦,叫秦王都无可奈何的人物,今日亲自来取他的性命! 郭开觉得,此生值了! 第二十三章 尘归尘,土归土 郭开贪生怕死,此刻深陷绝境,居然没有一点想跑的念头,兴许是知道了被李牧盯上的人早已经无路可逃。这厮居然整了一把最后的疯狂“李牧!郭开在这里,你来啊!” 把赵伍气得不行,你个大反派,别说得跟舍生取义似的。赵伍怒急,瞧着脚边有个石头,拎起来就往郭开的头上砸去,正砸在脑门上,郭开脑门上登时就是鲜血直流。赵伍拍了拍手,还是很有水准的嘛。 郭开怒急,这就好比叶孤城要跟西门吹雪紫禁城一战,结果在去的路上被路边的小混混一板砖撂倒了,疯狗一般的就朝赵伍跑过来。赵伍一时间居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动作,郭开满脸鲜血,披头散发,俨然疯子模样,伸手就往赵伍的脖子上抓。 值此危急时分,还得是我神勇无敌的二丫美女救英雄,一把将赵伍推开,郭开已经是怒急攻心,哪管面前的是男是女,伸手就掐住了二丫的脖子。二丫到底是个孩子,哪里别的过一个成年人,被他扑倒在地,掐着脖子,登时就感觉到呼吸苦难,脸色渐渐地就变红了。 赵伍这才醒过来,赶紧过来,巴着郭开的手臂,奈何发疯之人力气都奇大,赵伍仿佛是揪着石柱一般,死活撬不动郭开的手臂。赵伍一咬牙一跺脚,什么也顾不得了,索性骑到郭开的背上,依样画葫芦,双手从后面交叉,别住郭开的脖子。 依照郭开的体量,这么纠缠下去,一准儿是二丫先撑不住,赵伍这是也是真疯了,不敢想象二丫要是不在了,自己该怎么样,所以那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赵伍的牙都咬出血来了,只感觉手臂都要勒断了,但是赵伍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双手双脚都断了,也不能叫二丫有事! 郭开这边被赵伍死命勒着,倒是逐渐喘不过气来,到底他杀人的心没有赵伍救人的心那么坚决,这才松开了勒着二丫的手,反手来要处理赵伍了。 郭开到底是大人,他双手握住赵伍的手,用力一拉,便将赵伍拉开,摔在了地上,赵伍先前出了死力,这一摔登时摔了个眼冒金星,只感觉骨头都断了。二丫刚刚喘过气来,又要以卵击石,要护住赵伍。 危急时刻,还得是无涯子身法惊人,眼角瞥见了这边情况,飞身而来,又是凌空一指,射在了郭开的膝盖,郭开登时就跪了下来,无涯子迎头赶上,一脚又踢在了郭开的头上,将郭开踢得老远。估计郭开这边半疯不癫的样子,无涯子的脚功出力不少。 无涯子将赵伍扶起,摸了摸胸口几个地方,瞧了瞧脸色,道“没事儿,没伤到骨头,先歇一口气。”话音刚落,二丫大叫道“小心!”无涯子看也不看,反手一指,又将背后偷袭之人点住,回头一看,正是乱起时隐藏起来的罗网头领。 不多时,战事渐渐平息下来,罗网刺客和秦军被赵国骑兵围住,深陷绝地,不过垂死挣扎,很快就被诛杀殆尽,以目前的条件,自然不可能留有俘虏。 赵国兵马围拢过来,让出一条路来,从中走出一人,身披铠甲,手持一柄古朴长剑。 此人就是李牧! 无涯子对着李牧深施一礼,道“此番若非武安君,我等皆为秦军所虏。武安君用兵如神,不减当年呐。” 李牧以军礼答之,“赵国已灭,李牧战场抗命之人,也不敢再称武安君。若不是大师武功高强,先断秦军弓弩,而后又自陷险地,吸引秦军注意,为我骑兵运动包围争取时间,哪里能如此轻易全歼秦军呢?” 无涯子扯了扯嘴角,无奈道“将军何必如此见外,好歹以前也是一起喝过的酒的,叫什么大师啊,叫我一声赵复就行了。” 李牧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原来叫赵兴。” 无涯子摆了摆手“赵国都亡了,还兴什么兴,不得先复吗?” “都说先王的小兄弟天资过人,又无法无天,没想到大胆到如此地步,名字都可以轻改。” 无涯子喟然一叹“如今这情势,我不过是改了个名,多少王室子弟断头之前恨不得连姓都改了。” “哼!他们高卧府中,娱乐声色的时候,可绝没这个这个想法。” 无涯子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深究,转手指着郭开道“依照约定,郭开就交给你了。” 李牧瞧了瞧苟延残喘的郭开,“我本该千刀万剐了他,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用呢?赵国终究还是亡了,我终究还是败了。” 那边郭开吐了一口血,笑道“是啊,赵国亡了,你也只能把你那满腔怒火撒在我头上了。秦王你打不过,赵王被流放到房陵,那可是亲手下令杀你的人,李牧,你怎么不去杀他啊!” 郭开说完李牧,又盯着无涯子,“赵兴,哦,不,现在叫赵复了。你想复赵国,不知打算立谁为王啊?你当我不知道,当年先王要废嫡立幼,立娼妓之子为太子。如今的代王,当时的太子嘉可是亲自求你说句公道话,你却缄口不言,现在代王嘉在代地复国,你又要腆着脸凑上去了吗?” 无涯子瞧了瞧郭开,“我倒没看出来,你原来知道这么多。” 郭开哂笑一声“你当我真是靠伺候赵王吃喝玩乐起家的吗?他生母本就身份低微,你是他的嫡亲叔叔,赵嘉是他的嫡亲哥哥,哪一个都比他更有资格继承王位。赵国王位的那些事儿,就不用我再一一复述了吧。”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说的不错,为了那个王位,赵国流的血太多了。我和暗河之主当初不支持赵嘉,就是怕再次酿成悲剧。现在看来,赵国在继承人的选择上,真是烂得一塌糊涂。” 郭开笑道“当初我对赵王说,李牧要兴兵叛国,他一百个不相信,后来我说李牧和你合谋,他将信将疑,最后我说赵嘉也牵涉其中,他立刻就下令夺了李牧的兵权,杀了他头。现在看来,难道是我郭开亡的赵国吗?昏君误国,惯会把罪名都推到臣子的头上,你们都看着吧,我郭开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李牧看见无涯子陷入深思,执剑向前,“赵国已经亡了,再纠结这些往事又有什么意义?郭开,赵国的灭亡你一个人担不起这个责任,李牧也没有能力追究那么多责任。杀了你,尘归尘,土归土,世上再也没有赵国,世上再也没有李牧!” 第二十四章 桥归桥,路归路 郭开死在了李牧的剑下。郭开“杀死”了李牧,李牧杀死了郭开。 李牧看着倒地的尸体,久久无语,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良久,叹了一口气道“这次可是真的该死了。”无涯子瞧着郭开,半天也蹦出来一句话,“一个人就算有一百种说法,也掩盖不了犯错的事实。”复又对李牧道“虽然无用,赵复还是要问一句,将军真的不再出山了吗?” 李牧笑道“牧亦是凡夫俗子,以弱势之军,对虎狼之师,不过是勉力为之,所以不倒,不过是撑一口气而已。‘李牧死,赵国亡。’赵国父老太看的起李牧啦,如今赵国亡,李牧也不过是老朽之身,无能为也矣。” 无涯子回过头来,对赵伍招了招手,赵伍磕磕绊绊,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哪条腿。这可是李牧!(以下省略一千字) 赵伍走上前来,也不知道该行什么礼,只能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位一代名将。李牧回头看着赵伍,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伍心中惴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大将军知道家父吗?姓赵讳猛。” 李牧愣了愣“赵猛?他是斥候营三队的一个什长,胆大心细,我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的儿子。” 赵伍喜笑颜开“大将军也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吗?” 李牧上前轻抚着赵伍的头,笑着道“孩子,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只不过我没从来没想过该怎么见他们的儿子,你很懂事,没有找我要爸爸。” 赵伍低下头来,答到“是我父亲自己早就做了决定。” 李牧看着赵伍,突然对无涯子说“赵国如果真有复兴的那一天,一定是应在这些孩子的身上。”说罢,一招手,一匹骏马奔驰过来,李牧对赵伍说道“孩子,看着你的眼神,我真的希望你能闯出一片自己的天空。”说罢反身上马,疾驰而去,一句话随风而来“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李牧!” 无涯子看着李牧一伙隆隆远去,自嘲道“将军一生,无愧于赵,我却注定要死而后已了。”说罢拍了一下赵伍的脑袋,“小子,你不是要去小圣贤庄拜师吗?又盯着这伙骑兵做什么。你看也没有用,这大概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披甲而战了,剩下的就是在北地枯守孤坟了。“ 赵伍盯着李牧一行远去,迟迟没有反应。无涯子一番感慨冷场了,黑齿忙着搜寻残敌,二丫跟着赵伍,也不说话。 无涯子尴尬地摆了摆手,对赵伍说道“你们这一晚折腾得也够受的了,自己收拾收拾,抓紧时间睡觉去吧。” 赵伍跟二丫确实疲惫,这一晚上也可以说生死之间走上了几遭,黑齿牵来了一驾豪华马车,估计是郭开出行享受的,赵伍无暇深究,收拾一下,跟二丫爬进去就沉沉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赵伍从睡梦中醒来,却不是在马车之中。 赵伍看着二丫还躺在旁边,不敢大声,悄悄收拾干净,推门而出。门外一片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赵伍看了看居住的房间,才发现是隐藏在山水之中的一片竹屋,周围种着防蛇虫鼠蚁的花草。赵伍也只能感慨,城里人就是会玩儿啊! 赵伍看着山水,忽然觉得情况不对,忽然朝着一颗大树跑去。赵伍跑到跟前一看,果然无涯子正躺在那儿纳凉呢。 无涯子也不瞧他,闭着眼道“醒了啦,厨房有吃的,自己找去。” 赵伍无暇多顾,问道“黑齿大叔他们呢?” 无涯子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不复安然模样,“他们走了。” “走了,他们不是你的手下吗?走到哪里去了?” “现在不是了,他们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赵伍正待要问,无涯子挥手打断了他,你先去把那小丫头叫起来,吃个饭,我再满足你的好奇心。 赵伍赶紧去叫醒二丫,两人吃罢了饭,再到树荫底下,无涯子还坐在那里看风景。 无涯子回过神来,看着这俩小东西,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要解清这些疑问,你们只需要明白两个关键问题。我是谁,我们是一个什么组织。” 赵伍答道“您是赵国王室,道家天宗高人,你们的这个组织好像叫什么暗河。” 无涯子摇头道“你们知道的不够多。” “我不仅是王室子弟,更是赵孝成王最小的儿子,赵悼襄王的弟弟,那个亡了国的赵王迁的叔叔。” 赵伍心道,我还以为这家伙是个偏门王室呢,没想到离王座这么近呐。 无涯子瞥了他一眼,心中也知道他的想法,道“大乱之世,说是百家争鸣,实际上不过都是在野的一党而已。道家天宗在江湖上算是顶尖的门派,可我是王室嫡系血脉,如无意外,是不会入道家的。” 赵伍想了想,试探道“还是为了王位?” 无涯子点了点头,“大抵是我出生时天上生了些异象,什么云彩啊,彩虹啊摆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模样,当时邯郸就有一些什么天命的说法,当时正是长平之战过后,邯郸城被围,你猜怎么着?” 赵伍撇了撇嘴“赵国之后大胜呗!” 无涯子一拍大腿,“不错!赵国免除了亡国之危,不久后白起被秦王赐死,可以说压在六国百姓头上的一座大山都土崩瓦解。世人愚昧,不知道人事变幻,说我是什么赵国的祥瑞,理当中兴赵国,可这么一来,倒叫太子尴尬不已。赵国自立国起,因为王位传递的问题,多次引发流血政变。因为我这个新生儿的诞生,赵国虽然重创之下,仍然暗流涌动。” “就在此时,一个人走进了赵国王宫,他就是道家天宗的北冥子,后来我的师兄。” “师兄以天象劝解我父王,言道在野则国泰民安,在朝则必起刀兵。当时他已经是道家天人二宗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声名在外,尤其擅长这一类谶纬之说,三两下就把我父王给忽悠了。因为我身份特殊,师兄代师收徒,我成了他们那一辈儿年纪最小的一个,起名叫做无涯子。” 第二十五章 暗河汹涌 “当然,我能坐得住这个辈分,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份,更是因为我天赋百年难得一遇。想当初,一群晚辈们瞧不得我年纪轻轻便位列他们之上,居然想以大欺小,结果你猜怎么着?” 二丫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着?” “被我三两下打倒在地,更重要的,你知道我当时才几岁吗?” 二丫兴奋不已“几岁?” “十岁!”无涯子简直就要跳起来了,“十岁!这个记录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就是说,在你们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已经冠绝群伦了。哈哈哈哈哈!” 二丫拿着崇拜的小眼神看着无涯子,又瞅了瞅赵伍,赵伍气道“看什么看,我可是老早就不穿开裆裤了。” 二丫真是一个合格的捧哏,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本人不仅天赋异禀,而且在修行上也异常的刻苦认真,不久就一骑绝尘。后来我每次看着他们给我作揖行礼,就特别的爽快。” 二丫道“我瞧他们也没什么本事,就会论资排辈,大师你辈分比他高,自然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无涯子摇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比本事更高的,是辈分,比辈分更高的,就是规矩了。”无涯子说罢反而意气有些消沉,“之前赵国被灭,王室子弟惨遭杀戮,我虽是道家子弟,到底还留着赵氏的血,当时我就要下山,一尽绵薄之力,谁成想这帮晚辈居然熬到了什么天宗长老,气焰又更加嚣张了,口口声声说什么天宗超然物外,不以凡物所累。的,每年收赵国那么多东西都忘在脑后了,再说了,师兄和掌门都没有说什么,哪里容得他们在那里唧唧歪歪,我一气之下又痛打了一顿,然后破门下山,号称再也不是天宗弟子,又把原来的名字给改了,是想着不死不生,看赵国是否真的还有一线生机罢了。” 赵伍想了想,道“大师叛出天宗,是想跟天宗划出界限,免得天宗遭到秦国针对是吗?” 无涯子点了点头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天赋平平,脑子倒是活泛的紧。只是我下山也有年余了,也算遍历了赵国山河,一路却不尽人意。秦王天下英杰,秦吏守法勤劳,秦军勇猛彪悍,赵国有志之士残存寥寥了。” 二丫突然插嘴道“我瞧这赵国也没什么好的,平日里收的粮食比秦国还多,我家好几辈给人家种田,一直也没翻过身来。”二丫家中是被赵兵所灭,而且是赵国的最底层,饱受盘剥,对赵国没有多大好感,反而对强大的秦国颇有向往。 赵伍知道原委,也不说话,无涯子叹道“李牧说从孩子的眼睛里就能看到国家的兴衰,难道赵国真的是无法挽回了吗?” 赵伍也不知道如何劝他,秦赵的生死消长,真的细论起来可以再写一本书,只是在这里毫无意义。 无涯子振作精神“天道远,人道弥,非所及也。只是我既然深受赵国供养,没有一饭反哺,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赵伍问道“大师既然下山不久,又是怎么跟黑齿大叔他们联系上的呢?我瞧着他们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 无涯子答道“这就牵涉到赵国的另一段历史,另一个组织——暗河。 “暗河,就是赵国隐藏的另一股力量,它涉及的历史就很久远了。当年晋国还在的时候,赵氏曾经历过一场灭族的危机,就是下宫之乱。所幸先祖赵文子年少有为,最终复兴赵氏,才有后来开国称王,立宗庙社稷的场景。” “后来,赵氏祖先为了防止灭族之祸再次发生,暗地里成立了暗河。暗河流于地下,从不现于地表。” “太行巍巍,佑我赵邦;赵邦危危,有我暗河。” “暗河自成立之日起,就是拱卫赵国的另一道防线。暗河的首领,被称作河主,河主由赵国王室子弟担任,但是不得成亲生子,留有后人,历代河主皆是由上代推选,连赵王都不允许插手。” 赵伍奇道“赵王毕竟是一国之王,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国家内有这么一股不受他控制的力量呢?” 无涯子答道“这就是河主的特殊之处。河主不仅是暗河首领,更可以说是赵国秘密的守卫者。暗河不仅仅守卫赵国,更加要守卫秘密。天下不允许有两个河主并存于世,一个活着,另一个必须死去,以确保秘密始终只有一个。还有一点,河主不仅防着外敌,还防着赵王,历来河主不会与赵王相见的。” 赵伍道“这样就能相安无事了吗?我怎么总觉得不靠谱啊?” 无涯子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后来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达成了最基础的默契。” 赵伍点了点头,赵国王位继承这么乱,不是没有原因的。 “赵王与河主分离,暗河这柄利剑自然无法发挥最大的效力,这也是后来暗河会败给罗网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但是就算有千般坏处,总是有一桩好处,那就是秘密始终还是秘密。赵国灭亡,赵王被虏,河主被杀,秦王始终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 二丫问道“什么秘密?” 无涯子哭笑不得“秦王兴师百万都得不到的东西,难道叫你一个小丫头就问出来了?虽然我确实很想说,但是你想都别想听。” 赵伍道“可是事到如今,赵国都亡了,这些秘密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国家灭亡就算终止的话,秦王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呢?我只能告诉你,这个秘密关系着天下的走向。”无涯子又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暗河之主关系重大,连赵王都难以一见,罗网居然能知晓他的行踪,号召力量准确伏杀。嘿嘿,好一个‘天罗地网,无孔不入’,天下第一的刺客团伙,就是不知道网不网得住鲲鹏。” 赵伍恍然大悟“果然你是怕暗河之中也有罗网潜伏,所以才遣散了黑齿叔叔他们,叫罗网无从下手。” 第二十六章 师徒 无涯子道“你小子多了多少个心眼,举一反三,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赵伍呵呵笑了一下,要真是十岁小孩的眼光,那我前生不是白活了吗? 无涯子又道“也不仅仅是这个考量。如今赵国的抵抗力量已经很弱小了,实在是不应该再守着老规矩不放,必须要集结全部的力量才行。而且,他们在黑暗中太久了,确实需要一个王。” 无涯子感慨道“说也奇怪,历代河主都是自命不凡,有的还自诩为暗王,认为自己跟赵王可以平起平坐。如今看来,真是坐井观天。河主生死交替,赵国好像没事儿似的,一朝没了赵王,整个国家的气势都散了,暗河又算的了什么呢?你说是不是所有黑暗里的组织都是这样,越到最后越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是实际上离开了明面上的国家,屁也不是。” 赵伍发现真的不能小瞧这些高人呐,这个公元前的人类,居然能准确的预见所有特务机构的下场。这让赵伍想起了中国的东厂西厂锦衣卫,老大哥的克格勃,你们死的不冤呐,都有理论依据做支撑了。 无涯子自顾自道“罗网正在壮大他的力量,我很期待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伍不能说他说得对,因为这个人一准儿会蹦的三丈高,是真的有三丈高,然后没玩没了的显摆。 他突然回过神儿来“大师,我们目前还是在赵国境内吧。” 无涯子道“当然了,虽说已经为秦所灭,但到底是地头蛇,还是在赵国境内待着安全。” 赵伍问道“我们要去齐国的小圣贤庄,您把黑齿大叔他们都送走了,我们该怎么去啊?” 无涯子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道“小子,我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说出来了,有那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还有我的光辉历史,你真当我有闲工夫给你讲故事呢。” 赵伍吃惊地说道“难道你想” 无涯子点了点头“你听到了这么多,难道没有产生一种感觉吗?这个人真的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不仅天赋异禀,而且位高权重,身怀事关天下的重大机密,我要是能拜这么一个人为师,真的是死了也值了。” 赵伍舌头都快咬掉了,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压制住了激动的心情,道“可是我觉得还是小圣贤庄比较好,舒适而且安全。” 无涯子道“你就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吗?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我呸!老子是道家的人,说什么儒家的鬼话。总而言之,你要想学到真本事,不吃点苦头是不行的,知道吗?小圣贤庄,里面的人能有我本事大吗?” 赵伍点了点头,道“小圣贤庄里有荀夫子。” “呃本事大不一定教徒弟的本事就强。” “大师您知道韩非和李斯吗?” “你这样比较就没意思了啊。” “大师,不是我要比,是你要比的。” “是,我是比人家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你要清楚,就算你千辛万苦去了小圣贤庄,凭什么人家就非得要收你做徒弟啊?就凭你又黑又瘦又矮?” “大师,咱不带人身攻击的啊。你看你都承认比不过人家了,我还不得拜最好的啊。” “你要到了那儿,指不定就被分到厨房去劈柴烧火了,你到了我这里,就是开门大弟子兼关门小弟子,学得可都是真功夫。” “大师,我可是知道的,小圣贤庄一般是不开火的。” 无论无涯子怎么说,赵伍这小子居然油盐不进,废话,人家可是奔着去见千古大牛的,跟着这个师父,怎么看都是干跑腿儿的活,哪有坐湖看海,闲敲棋子落灯花来的舒服。 无涯子见说不动赵伍,叹了口气道“唉!看来天意如此,你我没有师徒的缘分呐。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去拜荀况为师吧。”说罢挥了挥衣袖,转身慢悠悠地走开了。 赵伍听见无涯子最终放弃了,心中也有些怅然若失,总感觉缺了些什么,猛然间回过神来,追上去问道“大师,你打算让我们怎么去小圣贤庄啊?” 无涯子道“你们去哪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咱们都没什么缘分了,你自立更生吧。” 赵伍急道“黑齿大叔答应过我们” “那是黑齿答应的,我可没答应,你去叫黑齿把你送到吧。对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这个可以告诉你,他们前往代地投靠代王了,昨天连夜走的,现在也不远,百来里路吧,抓紧时间去追吧。” 无涯子说完居然踱着步子回屋了,赵伍正发呆呢,无涯子又探出头来到“得抓紧时间呐!这地方不知蛇虫鼠蚁多,豺狼虎豹也多,一路上要小心呐!遇到了千万别求助啊,我这个人睡着了就特别沉,怎么都叫不醒。” 赵伍无可奈何,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啊。 赵伍无奈,只能走到无涯子先前进去的房间,推门一看,无涯子正盘腿坐在榻上,看着赵伍道“小子,实话实说,你的天赋平平,教你得费老大的劲儿了。我是真觉得你对我的胃口,咱们有师徒的缘分,不然我不会白费口舌。” 赵伍走上前去,跪在无涯子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无涯子笑道“你我师徒缘分不易,咱们彼此都珍惜吧。起来,我跟你谈一谈二丫的事情,先前你要去小圣贤庄,这件事儿我没跟你说,儒家的祖师爷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儒家的那些徒子徒孙最重规矩门风,怎么能让你带着一个小丫头一同求学呢。” 赵伍笑道“这不是有您吗?我瞧着您收她为徒就挺好。” 无涯子笑骂道“咱们两个真是合该做师徒,我打你的主意,你打我的主意。收她为徒,我怕她给我吃穷了,哈哈哈哈!” 二丫从窗外扔了一块石头进来,无涯子侧头躲开。 第二十七章 天人之别 无涯子收了笑容,挥手叫二丫进来,对赵伍道“实话实说,这个丫头的天资比你好太多了。” 赵伍撇了撇嘴“师父,你也不能这样打击我吧,我承认天赋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可总不能随便拉个丫头就能把我打倒在地吧。”废话,还指着学了功夫之后能够翻身农奴把歌唱呢,这么一整哪里还有希望。 无涯子道“那是你们十二里亭小地方,没什么高人在。别的不说,昨晚我以纯阳内力发动声震百里,就算是罗网的高手也不能自已,这丫头没学过半天内功,居然能够丝毫不受影响,这份天赋不是比你们都要强得多吗?只不过这丫头先前是璞玉,藏于坚石之中,非常人所能见也。” 赵伍听他又变着法的夸赞自己,忍不住问道“既然这样,不知道师父跟二丫的天赋谁更高啊?”二丫也睁大了眼睛望着。 无涯子想也不想,道“肯定是你师傅我了,你小子想什么呢,我可是道家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才”赵伍赶紧打断道“行行行,您是最厉害的。”无涯子看了一眼二丫有些失落,转口道“不过嘛,这小丫头要是遇见名师好好雕琢,她本人又足够努力的话,还是有可能达到我一半的水准的。” 二丫又盯着赵伍,无涯子道“这小子就不用想了,能达到我十分之一的水平就烧了高香了。” 赵伍立刻就想背叛师门,的,还不如去小圣贤庄呢。二丫听了倒是很高兴“我也不要达到多高,比伍哥哥强就行了,以后我可以保护他啊。” 赵伍再受重击,问道“为什么偏偏压我一头就行了?” 二丫答道“这样等你长大了要是找别的女孩子,我就能把你们都打个半死了。” 赵伍无奈道“合着你学武功就是为了压我一头啊。” 无涯子打断道“道家以修炼内力见长,内力高深,即使是耋耄之年,也能纵横天下,反之若是内力浅薄,即使是青壮之年也发挥不出道家武功的真正威力。道家天宗掌门已经年逾七旬,在道家五年一次的雪霁争夺战中仍然能够打败人宗,就是这个道理。过” 赵伍见无涯子沉默,问道“不过什么?” 无涯子道“天宗掌门赤松子已经连续两次代表天宗出战获胜,但是毕竟年事已高,今年又逢新的雪霁争夺战,本该由我出战,只是我已经叛出天宗,而且人宗主张积极入世,颇有反秦倾向,更对我的胃口,这次只怕还是得赤松子亲自上场。唉!真不知道天人二宗何时才能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斗。” 无涯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对二人道“天宗注重先天禀赋,可是好苗子哪里那么好寻得,是以自我走后,天宗反而有一些青黄不接的景象,所以我想把二丫送去天宗,这丫头天赋异禀,天宗一定用心打磨,而人宗更加注重后天修炼,我虽是天宗之人,但你跟着我倒是可以刻苦修炼。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案了。” 二丫听说要跟赵伍分开,自然千百个不愿意,道“大师你也是天宗高人,我跟着你学不也是一样的嘛,为什么非得叫我俩分开。” 无涯子无奈道“你道我是专门开学授课的吗?我此番入世,是有反秦大事要做的,带一个人尚且可以勉力为之,带着两个拖油瓶,你叫我还干什么事儿。” 二丫道“那我跟伍哥哥就在一起,你有空的时候回来叫我们不就好了,也不碍你的事儿。” 无涯子道“天宗讲究闭关打坐,遗世独立,这是清修的功夫,人宗讲究入世修真,在人世中求得大道,本来就不是一种修炼的方式,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天人二宗会分道扬镳?而且赵伍脑袋瓜子确实好使,我还有很多事情要用到他呢。” 二丫瘪着嘴,巴着赵伍的胳膊,就是不愿意跟赵伍分开。无涯子目示赵伍,赵伍恍若未见,生死之间走过一遭,赵伍也怕二丫再出什么岔子,轻易不愿和二丫分开。 无涯子一身修为通天彻地,硬是叫这两个小子弄得没了脾气,只能好言相劝道“你们两个执着于眼前相守,为什么还要从十二里亭出来呢?如今大乱之世,每个人都如乱世浮萍,你们要是没有真本事,注定以后还要分离。你们出来也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有明白,你们的生命,你们的道路从来都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仅是郭开,任何一个稍微比你们强大一些的人都能够决定你们的命运,这是你们想要的吗?我话已至此,你们自己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无涯子说罢,起身出去了,留着二丫跟赵伍在房中。赵伍想了又想,还是对二丫说道“走出来是我的决定,接下来就听你的,你说如何就如何。” 二丫含着泪道“大师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在一起也没什么作用。我愿意去天宗修行,你跟着大师。” 赵伍把她揽在怀里,道“二丫,你现在还太小,我也没有办法跟你说太多,你从小就身不由己,我只希望你以后有能力做出自己的选择,做一个真正独立自主的人。或许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不过是妄想,但我还是有这个期望。” 人生的轨迹真的是无法预测。就像当初赵伍没想到会带着二丫出村一样,也没有想到出来不过几天,二丫就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几年过后,自己这个所谓的穿越者在某处折戟沉沙,二丫反而能够大放异彩,只不过这同样不是赵伍所能知晓的。 第二日二人洒泪分别,二丫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成为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赵伍只是微笑着回应,我对你有信心,至于是不是真的 无涯子带着二丫走了,也不知往何处去,只留下赵伍在竹屋里,拿着无涯子留下的道家典籍翻来覆去,却怎么读不进去,只记挂着二丫能不能吃得饱睡得好。 第二十八掌 挥剑决浮云 秦国。 咸阳宫。 大殿。 这里是秦国的中心,即使到了夜里仍然灯火通明。这个国家的一切事宜,都要交给嬴政裁决。随着帝国的扩张,他需要阅读的简牍也越积越高,越称越重。 但今晚要商讨的事宜,显然不是简牍所能够道尽的。 “使团在距离齐国边境五十里的峡谷遭遇袭击,损失惨重,有残余的军士,几天后逃到边关告信。” 嬴政高坐王座之上,持续的工作并没有使他疲倦,相反,这个人仿佛有无尽的经历来打理他的帝国。此刻,他对奏报很不满意“特使被杀,几百人的使团只活下来几个小卒。李斯,依我大秦军法,这个就叫‘尽没’。在我大秦的国土之上,出了这等事故,你以为寡人会遮遮掩掩吗?” 李斯忙跪下来,道“臣知罪,只是王上刚刚离开邯郸,转眼就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恶性事件,传出去恐怕对王上的声威不利。” “那只能说明寡人的声威还不够强,帝国还不够强大。”嬴政无意再咬文嚼字,转而对李斯旁边的另一人道“罗网引蛇出洞,结果不仅引蛇不成,反而为蛇所伤。赵高,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赵高也只能跪下告罪“是臣失察,低估了叛逆分子的实力,导致帝国遭受了重大损失。” 嬴政挥了挥手“就这么几百人,对秦国又算的了什么。你还有话要说,还不快讲。” 赵高又低头告罪“不是罪臣推卸责任,此次事件确实是下饵钓鱼,只是没有想到,凭借郭开这个没有多大用处的鱼饵,竟然能够招出海中狂鲨,罗网部署的力量不足,结果被人有机可乘。” “赵国那些个叛逆势力不敢直面寡人,自然要拿叛徒出气。哼,欺软怕硬,他们的气魄也就如此了。” 赵高拱手答道“我王高见,鞭辟入里。不过,经罗网探查,这次出手的,正是无涯子。” 嬴政身体前倾,顿时来了兴趣“哦,此人虽出身王室,却一向不问赵国之事,而且常年不知踪迹,如今倒冒出来了?” 赵高答道“夏日之阳,灼热四方。天下高人何止寥寥,但是内力这般气势灼人,又深蕴生机的,天下独此一人。” 嬴政沉思良久“如此人物,恨不能一见。只可惜天无二日,这天下也只能有一个太阳。” 李斯与赵高同时答道“我王高见,正当如此。” 嬴政道“还有什么消息。” 赵高又道“种种迹象表明,无涯子已经接任暗河之主。如此,如虎生双翼,若是再与盘踞代地的赵嘉沆瀣一气,恐怕赵地又要再起波澜。依臣愚见,还是应当早做谋划。” 嬴政问道“罗网曾经奉寡人之命,屡次寻找无涯子,都是一无所得,如今就能够担保拿下吗?” 赵高低头回道“彼时翩若游龙,不见首尾,此刻龙游滩中,正是时机。” 嬴政道“他既然接任河主,苍龙七宿,赵国的那一份想必也落在了他的手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关他本人的重要事情,两件事情都要办好,不可出一件差错。” “是。” “李斯,你好像有话要说?” “这臣在残余士兵的供述中发现一些荒诞之言,只是怕说出来惹王上不快。” “哦,什么样的荒诞之言?让寡人也听一听。” “据残存的士兵供述,说是李牧复生,围歼了秦国使团,杀死郭开复仇。” “哼!愚夫俗子,受谶纬之说,笃信什么因果报应,才说出这等话来。” 李斯上身都趴在地上,忙道“我王高见,这些士兵为了推卸责任,竟然无中生有,编造事实来蒙蔽大王,实在是罪无可恕,依臣愚见,当以临阵叛逃,立斩以正军法!” 嬴政这才点头道“嗯,这才是秦国的廷尉,正本清源。李牧既然不能为寡人所用,就永远不能活着!” 李斯拿袖子抹了抹额头,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高又汇报道“启禀王上,无涯子是道家天宗有名的高手,而且辈分极高,若是对无涯子下手,若是天宗从中作梗,恐怕会横生枝节。依臣愚见,是不是可以以无涯子刺杀使臣为借口,先对天宗做一些手脚,反逼无涯子处于被动之地。” 嬴政一时拿不定主意,又看了一眼李斯,问道“李斯,你的看法呢?” 李斯低头道“臣惶恐,与赵大人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但说无妨。” “是。列国纷争百年,七国并立于世,在王上即位之前,却始终没有一国被灭,是因为交相攻伐,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当年应侯范睢献远交近攻之策,到今天仍然在执行,如今我王能灭韩赵,其精髓就在于一次只针对一个敌人,而不分散力量。诸子百家是在野的重要力量,如今天下还有四国未灭,对道家下手,不比灭国攻城,见效极快,反而把他们逼到别国去,增强他们的力量。不如让诸子百家互相牵制,不能为我大秦增添阻碍。只要大王集中力量,扫平了六国,到时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诸子百家也就成了无源之水,大王反手即可灭之。” 嬴政开怀笑道“好!廷尉不愧是秦国栋梁,这般真知灼见,真是我秦国之幸。赵高,你知道寡人的意思了?” 赵高拱手道“廷尉大人高瞻远瞩,不是微臣所能明见的。臣遵命,只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诸子百家到底是不安定的因素,是不是应该早做准备?” 嬴政执剑在手,道“这是你自去安排。当务之急,要把赵国残余势力消灭在萌芽中,稳定赵地。立即再往齐国派出使者,其余诸国也要有所准备。三晋历来一体,锁住我秦国东出的大道,接下来寡人要集中力量,消灭魏国,将三晋收入囊中,天下归一就又近了一步!” 李斯与赵高都拱手应道“诺!” 秦王极目远眺,他要这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是他的天下。 “你们都退下吧。” 第二十九章 越王八剑 “方才庭上奏对,王上采纳了李斯的建议,中车府令不会介怀吧?”李斯出得大殿,刚行几步,就对赵高致歉。这位大佬还没有做到日后上佐天子,礼绝百僚的位子,甚至连廷尉的位子都还有些不稳,自然还是谨小慎微,不敢对秦王近臣有所慢待。不然以他九卿之尊,断不至于对位在他之下的赵高如此处下。 赵高赶紧回礼“大人这是折煞赵高了,若是让王上知道了,还以为赵高恃上弄权,定然要治赵高的罪的。而且廷尉高屋建瓴,见识比赵高不知要高远多少,若是叫赵高坏了王上的大事,那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李斯道“都是为王上效力,李斯不过书生之见,动动嘴皮子而已。赵大人在内服侍王上起居,在外拱卫帝国安宁,更加劳苦功高,若有用得上李斯的,尽管开口。” 赵高摇头道“大人之言差矣。廷尉位列九卿,执掌天下刑狱,关系重大,岂是赵高刑余之人所能相提并论?大人切莫再说此话,叫赵高惭愧了。只是大人既然愿意,赵高不才,确实有一点小事儿厚颜相求。” 李斯道“但说无妨,只要李斯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这件事儿对大人来说轻而易举,否则也不敢叨扰大人。此次使团被袭,罗网早有准备,可结果却是全军覆没,实在叫赵高汗颜呐。” “无涯子天外之人,罗网事兼多门,力有不逮也是情有可原。” “话虽如此,做奴才的办砸了事情,怎么能推卸责任呢。赵高思来想去,认为罗网情报方面倒是足够了,只是行动力上颇有不足,是以多次设伏,所获却寥寥。罗网的高手实在是太少了。” “李斯虽然是法家门徒,可惜手无缚鸡之力啊,这叫李斯如何帮忙呢?”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这种舞刀弄剑的事儿怎么能让大人插手呢?赵高是这么想的,王上酷爱宝剑,罗网也曾受命搜罗了不少,只是都入不了王上的眼,如今倒都闲置在手中,不如废物利用,以这些宝剑为筹码,召集天下高手。也好充实罗网力量。” 李斯点头道“好主意。越王八剑,确实配不上我王的身份。勾践卑躬屈膝之徒,位不过霸主,如何能比得上我王天纵之才,一统八荒?不过这些宝剑也确实举世罕有,对江湖上那些嗜剑如命的剑客确实有致命的吸引力。” 赵高却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江湖之野,诸子百家的高手更多,而且不乏名剑,这些人和秦国可不怎么亲近,甚至屡次对抗王师,以此招之,不仅事倍功半,反有有去无回之虞啊。” “依赵大人的意思?” “依赵高所见,帝国狱下,监押着不少犯法之徒,这些人虽然罪不容赦,但是多有武功高强之人。帝国缉捕这些重犯可是费了不少心血,若是秋后一刀斩尽,恐怕有些得不偿失,不如叫他们再多活一段时间,为帝国出一些力。” “这”李斯登时头大如斗,“这些人身犯秦法,就算李斯身为廷尉,也断断不敢轻纵,而且王上那边” 赵高忙道“若不是请示了王上,赵高就算是有九个脑袋,也不敢知法犯法,与廷尉说这样的事儿啊。” 李斯探问道“不知王上如何批复?” 赵高道“王上只说秦法为立国之本,不可违背,又道‘问廷尉’。” 李斯苦笑一声,王上既对罗网实力不足有不满,又不愿稍纵秦法,只把事情交给我和赵高来办。 赵高见李斯迟疑,又道“在秦国犯法的江湖之人甚多,其中不乏高手。廷尉府几次捉拿,都是事倍功半,颇费周折,而且廷尉大人不仅身兼刑狱,还要匡佐王上灭国之战,实在是辛苦。罗网若是实力充足了,自然要倾心竭力帮助廷尉将犯法之徒捉拿归案,不叫大人烦心。” 李斯反思良久,还是说道“秋后之期,倒是应该依律处斩一批。” 赵高听见此话,忙道“大人依律行事,正是官吏楷模。” 李斯接着道“当然,既然已经处斩,这些人当然已经死了,而死了的人,是不能再次犯法的。” 赵高答道“这是自然,若再有犯法之徒,当唯赵高是问。赵高也会在江湖上多寻有名的高手,断然不会叫大人难做。” 李斯本来是客气几句,没想到倒叫赵高打蛇随棍上,此时也无意再谈,拱手即便告别。不过李斯当时确实没有想到,此事不只是一锤子买卖,由于有先例可循,乃至他后来接任相国,罗网从死囚中选拔力量,不仅没有终止,数量反而更加庞大了。 赵高遍寻名剑,广募高手,罗网实力更上一层,正是磨刀霍霍,要借机再有动作。罗网壮大之后的第一战,就是要一血使团被灭之耻,擒获无涯子。先前人间一现的神龙再次匿与云间,已经死去的将军好像真的没有活在人间,连已经有了眉目的暗河余孽也失去了踪迹。 赵高气势汹汹,满血复活,没想到一拳挥在了空处,倒叫他发了狠,在秦国境内篦了三篦,自己所求没捞着,叫李斯笑开了花,只觉得这笔交易做的不亏。 赵高还在苦苦搜寻,不知不觉就过了三月的时光,及至秦国灭魏的准备展开,赵高也只能恨恨的收起家伙,承认这次行动一无所获,当然,秦国治安有了很大好转,李斯受秦王褒奖,赏玉佩一对。 这一点只能证明,即使是天罗地网,网眼还是有那么大,不是装上倒钩利齿就能解决问题的。 却说青山绿水处,无涯子自送了二丫去天宗,回来后便再也不出山了,也是知道这笔干得太大,每日就指使赵伍干一些捉鱼抓鸡的勾当,不亦乐乎,美其名曰锻炼体魄,至于什么逸尘凌虚,隔空点穴,连秀都不秀了。 所以说赵伍之前的预感是正确的,自己确实是无涯子招来做小厮的。 第三十章 大梦初晓 “砰!”赵伍把最后一缸水倒满,赌气地把桶一扔,圆桶顺着台阶咕噜噜地就滚下去了,打扰到了无涯子的春秋好梦。 无涯子在树荫下乘着凉,翻了个身,连起都不起,用胳膊把脑袋撑起来,无精打采地说道“万事万物,具有缘法,入我门下,最开始也最重要的就是修心。不能做到荣辱不惊,安贫乐道,怎么能有大作为呢?” 赵伍要不是前世走过一朝,被网络上的毒鸡汤灌了个饱,没准儿还真信了无涯子的邪。这些天赵伍顶着开门大弟子兼关门小弟子的名头,干得净是伺候人的活儿,他可算是搜肠刮肚,把前世能学到的好家伙都使上了,什么烤山鸡,叫花鸡,什么按摩蒸桑拿,把这老小子养的是白白胖胖,把赵伍整的是腰酸背痛的,要不是无涯子还真拿出来一些好东西给他固本培元,赵伍早就撂挑子了。 现在是终于把赵伍给惹火了,苦日子不怕,怕的是苦日子没头啊,这都多少天了,自己是吃得好,锻炼得更好,可是没有学到真本事啊。赵伍为了反抗地主阶级的无情剥削,也只能罢工以应了。 “从今天开始,一切服务都没有了。什么山鸡烧烤,统统不做了,想吃自己烤去!” 无涯子很不满意“怎么跟师傅说话呢?师徒如父子,你师父我跟你父亲一样一样的,你平常就是这么对你父亲说话的?” 赵伍怒道“少占我便宜啊。父亲是父亲,师父是师父,恩情是不一样的,何况你也没教我什么。” 无涯子正要对赵伍这个不肖子弟普及一下先秦封建主义价值观,忽然听见头上传来一阵熟悉的鸟叫声,无涯子抬头一看,知道是鸿雁传书,将手放在唇前,发出应叫之声,三短一长,那只孤雁便直冲而下,落在无涯子的身前。赵伍瞧得眼睛都值了,没想到师父还会口技,深藏不漏啊。 却说无涯子将鸿雁脚上的系着的帛书去下,抖开一看,写的是蝇书,字极小,没有相当技巧和合适的工具,是决计写不出来的。 赵伍正要上前吹捧几句,却被无涯子伸手制止,也只能怏怏不乐地在旁边干看着。 原来是天宗掌门赤松子来信。无涯子也很奇怪,按说他当日打出天宗,掌门虽然碍于辈分或是其他的缘故没有制止,但到底是和宗门反目,怎么会轻易来信,待看到信中叙述情由,才明白是占了二丫的光。 信中倍夸这小丫头天资卓绝,赤松子还夸赞无涯子不忘宗门,投桃报李,只看得无涯子也很欣慰,待看到后来二丫的彪炳战绩,脸色忽青忽白,那是喜也不是,忧也不是,原来这小丫头入门不过月余,便击败了天宗的六位长老,最后被五十年不收弟子的北冥子师兄收为关门弟子,喜得赤松子直言青出于蓝,日后必能广大天宗门户。 无涯子的自信心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天才虽然不说,但大抵还是以天赋自傲,更何况无涯子前面刚刚在二丫自夸十岁就达到的彪炳战绩,后脚人家就提前两年达成了成就,这就好像你在一个高考状元面前自夸分数达到了重点线一样。 无涯子本想问问赵伍那丫头今年的生日过了没有,说不定是九岁呢,可是转念一想,九岁是比八岁大,可还是比十岁小啊,有什么意义?要是叫这小子知道了二丫的战绩,一准儿得拿自己那天自夸的话来说嘴,这小子本来就不拿自己这师父太当回事儿,这下还不得飞上天去,自己这师道威严是永远也不能立起来了。 无涯子看到后头说北冥子赐其名为晓梦,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让这一切就是一场梦的好,打死也不能够向赵伍透露。 又看到后头,因为天宗后继有人,赤松子这个掌门放下了心中巨石,心中了无牵挂,居然老当益壮,一鼓作气在今年的天人之争中再次打败人宗,第三次执掌雪霁。 在信的最后,赤松子还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直言此生余愿已足,下次妙台观剑愿意不计前嫌,让无涯子登台比试。 只气得无涯子把书帛撕得粉粉碎,当然,不排除有毁尸灭迹的意图。合着当无涯子在山林间醉生梦死的时候,这一帮老家伙的人生都圆满了,当掌门的再接再厉,做师兄的收了个天才弟子,而且还都是沾了自己的光,可是本人呢?跟这个傻小子一块烤山鸡吃,把本门最天才的名头丢了,像话吗? 无涯子瞅了一眼在远处观望的赵伍,招了招手,道“小子,过来!别说师父我不教给你真本事,从今天开始,教你天下无双的真本领。” 赵伍本来还想问一下书信的内容是什么,可转念一想,所不定涉及到重大机密,再问也不合适,此时听到无涯子这句话,居然将信将疑起来,委实是这人为师不尊,多次吃抹干净了不认账,把赵伍当长期饭票。 无涯子不耐烦了“我可是难得有教徒弟的好心情,而且你看,今天不是还没吃到好东西吗?” 赵伍想了想,还是颠颠儿跑过去了,毕竟这么些天,虽然没干什么正事儿,好东西确实是吃了不少,白日里药膳进补,晚上药浴淬体,别的不说,身体素质确实提高了很多,不然赵伍也不能巴巴的上赶着被耍。 赵伍在无涯子跟前坐定,二人就在也不讲究地方,就在这树荫之下传道。无涯子看着这小子,心想要不是看在你那小媳妇儿一日千里的份儿上,怎么着也得再磨你三个月,只是如今那丫头拜在了师兄的门下,师兄还不得把她当个宝似的,非得把棺材本都给献出来。早年他得了一柄宝剑,珍贵据说不在雪霁之下,也是道家至宝,我想借来看一眼都不成,只怕也便宜了那个小丫头,你小子现在嫌弃人家长得胖,再不努力可真叫人瞧不上了。师兄得了个天才,我得了她的好哥哥,到时候把她教得再厉害,在我面前还不是得甘拜下风? 赵伍要是知道自己这师父是这般想法,一准儿得当下就见真章,只是如今,却还在眼巴巴的求着武功秘籍呢。 第三十一章 如日当空 无涯子正了正身形,清了清嗓音“道家经典言简意赅,奥妙无穷,这些日子叫你读了《易》、《道德经》,你学得如何啦?” 赵伍听见这话,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老师问让你背的那些课文背得如何啦,也只能挠挠头道“嘿嘿,不求甚解,不求甚解。” 无涯子瞧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一个是百经之首,一个是道家根本,你都不求甚解,看来叫你学道家思想也是浅尝辄止吧。我看叫你读《庄子》你更读不出什么名堂了。” 赵伍这就不乐意了,你不能打击一个积极好学的伪学霸的上进心啊,道“《逍遥游》我还是很认真学了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还有什么化而为鹏,其翼若垂天之云” 无涯子忙打断他“小子,你真把庄子的文章当神话故事来听了。” 无涯子本待要好好跟他讲一讲道家的哲理,忽然又想到庄子梦蝶的典故,又带着他想起了一个叫晓梦的姑娘,不由得直撮牙花子,那丫头先天禀赋,学这些是相辅相成,举一反三,要是想教会这小子,非得头发都白了。想到最后,还是算了,反正如徒弟没个徒弟样,师父也就不必有师父样了嘛。 “小子,师父给你讲点干货。道家自老子骑青牛出函谷,传下《道德经》,至今已历数百年,期间能人隐士辈出,各创绝学,可以说法有万千,道亦有万千,非止天人之别而已。再往远处说一些,五百年前,就有一帮家伙脱离道家,自成一派,追求天人极限,创出了不少厉害的招式,自称阴阳家,其实也逃不出道家的藩篱咦?你小子好像对阴阳家特别感兴趣。” 赵伍点了点头,当然,阴阳家里可是有不少美女亟待拯救,他当然有兴趣。 无涯子接着道“只可惜百年来阴阳家行踪隐秘,不知道是势力大衰,还是别有所图。” 赵伍当然不能说人家是憋大招呢,只能呵呵而过。 无涯子把话题拉回来“为师的武功,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天下至阳。” 赵伍奇道“可是我听说孤阴则不生,独阳则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师父您自称至阳,那不是跟一个大火炉似的吗?早晚得烧干柴火啊。” 无涯子笑道“大火炉的比喻倒是很恰当,那么我来问你,天地间最大的大火炉是什么呢?” 赵伍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太阳。” 无涯子点了点头,透过树叶的间隙望着太阳,道“这个大火炉不知道存在了有多少年了。事实上就是太阳照亮了混沌的世间,这才是天地无穷之伟力。” 赵伍兴奋不已“难道师父的武功是吸收太阳的精华,收之以为己用吗?”想想就厉害到天边去了,说不定还能羽化成仙呢。 无涯子奇道“太阳就是太阳,据为师的观察,只有植物才能吸收太阳光成长,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照一照太阳就天下无敌呢?这不过是一个类比而已,道家内力,阴阳不过是性质上的差别,要想有所成就,只有日积月累,坚持修炼,来不得半点虚假。” 赵伍泄了一口气,还以为能转成玄幻风实现弯道超车呢。 无涯子不再理这茬,接着道“人世间春夏秋冬,四时轮转,最主要的就是受太阳的影响。四时均衡,世间万物就和谐有序,稍有消长,便有旱涝之灾。农家对四时,有春生、夏荣、秋枯、冬灭的说法,但这是对农家作物而言。对于太阳,人们却有不同的说法。当年曾经有人评论赵氏的两位先祖,说赵成子是冬日之阳,他的儿子宣子是夏日之阳,意思是说做父亲的像冬天的太阳一样温暖人心,做儿子的却像夏天的太阳一样灼灼逼人,叫人难以忍受,哪里像是父子呢?小伍,你说那能代表真正的太阳呢?” 赵伍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太阳只有一个,夏天和冬天的差别不过是它的不同表象而已。” 无涯子点头道“不错。太阳始终不变,但因为有了四时之别,才能有了森罗万象。为师这门武功亦是如此,纵然是纯阳之内力,也有四时之变化,春日里生机勃勃,夏日里杀气腾腾,秋日里分割生死,冬日里归藏身心。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当真是有无穷变化。也只有你师父我这般天才人物,才能结合道家先贤心血,体悟生死大道,创出这不世的法门。” 赵伍想了又想,还是认可了这个师父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最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不知师父这门功夫,叫做什么名字?” 无涯子摆了摆手,神情却非常不自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乃天地之始,这么厉害的武功要是有了名字,境界岂不是一落千丈?” 赵伍看着师父,试探着问道“师父您不会是到现在都没想好该起什么名字吧?” 无涯子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唉!为师的天赋都落在了别处,起名字的事儿实在是太为难我了,你要是有想法,可以代劳。” 赵伍低头想了想“既为天下之至阳,不如就叫做‘九阳神功’吧。”事实上起一个文雅而又响亮,风骚而又不失文采的名字,非得有真本事不可,不是赵伍这半桶油能想的出来的。 好的名字总能穿越千古,直击人心,无涯子听见这个名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回味良久,才道“好!九,数之极也,九阳,天下之至阳也,神功才配得上我的功夫,也只有我的功夫能配得上这个名字。” 无涯子顿时心情大爽,看着这个不太尊师重道的徒弟也顺眼了许多“小子,我决定以后不再糊弄你了,咱们两个师徒合理,那可真是珠联璧合,一准儿能干出一番大事出来!” 赵伍撇撇嘴“师父,你把真话说出来了。” 无涯子大袖一挥“这个不重要,来,为师今天就教你九阳神功。” 第三十二章 亢龙有悔 “呼!”赵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师父,道“如您所见,还是失败了。” 无涯子双手别在身后,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道“事实上对你还是太难了。我以自身的纯阳内力助你行功,若是寻常功夫,你早该修炼出内力。只是九阳神功不比寻常,非得全从阳脉中走过,行大小周天之数,最后归于丹田,才能算作圆满。若导引的内力不是纯阳,或者行了杂脉,则必然前功尽弃,算不得真正的至阳。” 赵伍无奈道“内力全从阳脉中过,就好比火上浇油一般,每次行到半路,都叫我五内俱焚,若不是有您护持,只怕早就出了差错。” “这纯阳的第一口气,是九阳神功的关键,以此为根基,才能正本清源,再行其余诸脉也就没有讲究了。你得强争来这口气,不成则败,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赵伍也只能自我安慰道“没事,一次不成功可以多试试嘛。”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修炼武功不是做游戏,可以重新来过,何况这般刚猛霸道的内功。” “刚猛霸道?您不是说这武功蕴含生机,健体养生吗?” “小子,即使是冬日的太阳,也能晒干了小水洼。九阳神功就算是刚柔并济,阴阳相生,那也得是练到了高深处。现在这内力对你而言就好比是钢刀,每次流转都在损伤你的经脉,你就没有感觉随着失败次数增多,你每次行功坚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吗?” 赵伍仔细回想了一下,还真是,问道“这玩意儿不是孰能生巧的吗?怎么越练越差劲儿呢?” 无涯子道“再这么多试几次,你的阳脉就全毁了。阴阳两脉是最重要的行功经脉,真到了那时候,别说是九阳神功,你练道家最基础的呼吸吐纳功夫都做不了了。依我看,要是实在不行,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另授天宗绝学了” 赵伍急道“不行!”要是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有这么厉害的功夫,怎么能凑合过去呢? 无涯子道“其实九阳神功初次行脉虽然痛苦,但是有我照拂,应当无多大碍。但是偏偏你小子这这那那的,搞到现在这个棘手的地步,据我的估计,你也只有一次机会了,一次不成,还有可挽回的余地,再试连我也没法保证什么了。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今天看来也不晚。” 赵伍正襟危坐“请师父赐教。” 无涯子寻了地方坐下,道“小伍,你心思活跃,实在是聪明得紧。可是学武这东西,常常是越到后面,脑子越笨,成就更大,因为这是真正得吃得下苦,耐得住寂寞,持之以恒的修炼才能有大的收获。” 赵伍却在发呆,无涯子很不满意“小子,每次跟你说道吃苦的时候,你都想躲,还想不想好了?” 赵伍回过神儿来“不是,听您的话,我刚刚想起一个特笨又特牛的人,还有一套号称天下之至阳至刚的掌法,却是外家的功夫。” 无涯子直摇头道“不可能,外家武功就算有以刚猛著称的,也不过是外道而已,上不得台面。魏国大梁有一个披甲门,练得是至刚的硬功,可将肉身练作盾甲,刀枪不入,这算是我所见最强的外家功夫了,你说的掌法能有什么本事?” 赵伍道“这套掌法却不是一味地好勇斗狠,求金刚不坏之躯。据说是取意自《周易》,另有天地。” 无涯子来了兴趣“外家功夫也有卓尔不群的,只是能与百家经典扯上关系的,我还是头一次听到,你且详细说来。” “这套武功,名字叫做降龙十八掌,其中最根本的招式,叫做亢龙有悔,而且掌法的精要不在‘亢’字而在一个‘悔’字。施展这套掌法,威力惊人,但最重要的必定留有余力,可以说十分本事,三分使出,叫敌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而自己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无涯子听了这番言语,陷入深思之中,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有余则不尽,刚不可久,天下至刚必然是刚极生柔,这般打法,威力惊人,更重要的是延绵不绝,任敌人本事再高,正面较量胜不过我,坚守待变又守不过我,可不就只有落败的下场了。小伍,如你所说,这套掌法蕴含道家至理,若是真的能使将出来,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掌法,是有胜无败的武功。不知这位高人你在哪里见过的?这套掌法你知道谁能使出来?” 赵伍摇了摇头“师父,这门功夫我也是偶然听说的,再说这世上已经看不到了。” 无涯子跺着脚叹道“可惜可惜!这人有如此见识,我是愿意甘拜下风的。”言语中一片敬佩。 赵伍却道“师父,人虽然看不见,但武功确是有可能再现的。九阳神功号称天下至阳,师傅您又深通《周易》等道家经典,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将其重现人间。” 无涯子听完此话,细细思量,良久,才道“不错,天下武功,殊途同归。我既然已得武功精髓,依此为根基,就算不能原样复现,未必不能创出一套厉害的武功来!” 说干就干,无涯子此刻心中只想着这套绝世武功,哪里愿意多等,当即便拉着赵伍出了竹屋,来到山林间一处空地,这块空地四处都是合抱粗的松树,只有中间被伐过了一块,用作烧火。 无涯子来到空地中央,也不说话,挥手叫赵伍走远,便静静地站在那里,闭着眼站了足有半个时辰,忽然睁开眼来,吸了口气,双腿微曲,摆了一个正架子,又掌向外推出,咔嚓一声,面前的大树应声而断。 赵伍正自吃惊间,无涯子却摇了摇头“不对,这般倾尽全力,哪能叫留有余力,若是打人,人家不会闪躲吗?而且打完之后明显气息不足,若是有敌人乘机反击,纵然再有本事,也躲不过这一招。”说罢,又是闭目沉思,手中不住的比划。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的功夫,无涯子又是一掌原样徐徐推出,朝着另一棵树打去,这下打在树上,那棵树摇摇晃晃,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连赵伍都看出了问题,摇头道“师父,这样不行,这棵树摇摇身子,就把您打出的劲力化得七七八八了。非得先一掌打得树不动,再一掌断树。” 无涯子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又自去比划,他内力深厚,但要从无到有,创出这招来,也是难上又难。每次出掌,不是过刚,就是威力不足,难以圆满。无涯子要强求圆满,竟然也起了好胜之心,也不休息吃饭。赵伍本待要把他叫醒,奈何无涯子此时完全是物我两忘,只记得出掌。赵伍一次差点叫他的掌风带到,差点就亡魂直冒,也只能做好了饭菜,静静守在无涯子身旁,这一守,就直接守了两天两夜。 第三十三章 降龙十八掌(感谢!) 这一晚赵伍守着无涯子,最后靠着大树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忽然听见一声大喊“就是这个!亢龙有悔!”赵伍猝然惊醒,抬头一看,天将将亮,无涯子在哪里喜不自胜,忽地一掌朝着赵伍劈来,赵伍正自吃惊,忽听得背后一声吱呀的声音,回头一看,刚才倚着的这颗松树应声而断,溅起阵阵灰尘。 赵伍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无涯子发完了这一掌,直挺挺便倒下了。赵伍赶紧跑过去查看,松了一口气,身体还好,呼吸也还顺畅,实在是这两日推演武功,消耗太过巨大,即使是以无涯子的深厚内力,也是心力交瘁。 赵伍没有护理经验,也只能去熬了一些小米粥给无涯子灌下,接下来就守在旁边。无涯子这一觉直睡到天黑,才睁开眼睛,也不提‘亢龙有悔’的事儿,只是要吃饭。幸亏赵伍早有准备,只是一直到吃完,也不见无涯子有什么话说。 无涯子吃完后又来到了林间空地,再次施展出了先前的招式。赵伍瞧得真切,无涯子站定身形,平平一掌挥出,面前的大树动也不动,接着是应声而断,而且几次出手,劲力没有一次偏差。 赵伍看着无涯子又是一掌挥出,行至半路,突然大叫道“后面有敌人!”无涯子面不改色,淡然变掌,反手就朝赵伍拍来,若是之前的威力,赵伍登时就得筋断骨折,能不能保下命来也未可知。 赵伍瞧着那一掌挥过来,还没有反应过来,无涯子又淡然收回,中途全然没有半点动静。 赵伍心中一愣,还以为这一掌没有什么威力呢。其实这是他真正的见识不足了,没有真正见过上等的武学。这一掌没有挥到时,如同轻羽落地,没有半点动静,敌人也只能瞧见一个架子,及至威力发出,便是雷霆万钧,叫敌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非得将这力道全盘接下不可,而无涯子最后关头淡然收回,则是这一掌精华之所在,就好比一个人拿着重斧劈人,斧头尖儿已经碰到眉毛了,接着又轻巧撤回,若是与敌人对战时,纵使敌人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无涯子也能轻松地变掌再击,连绵不绝。这一发一变一收,已经深得亢龙有悔的真谛,只可惜赵伍饱受前世的电视剧毒害,还真以为每一掌挥出都必然带着龙吟声效,一条巨龙随掌而动呢,其实这般真正高端奥妙的武学,施展之时总是平平无奇,但要论效果,真的是谁挨着谁知道。 无涯子淡然收手,一副宗师模样,赵伍还以为他得一蹦三丈高,非得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呢,说不定就要杀回天宗,再给那些个老家伙一记响亮的耳光。其实这几日无涯子倒是颇有感慨,晓梦的天赋暂且不提,自己这天资平平的徒弟,却能讲出如此大巧若拙,似浅实深的武学道理,真教他刮目相看,至于赵伍是从哪里得来的,他也不愿意去深究。想自己少年天才,而后又结合道家武功创出不世神功,还真的有些小觑天下英雄,结果短短几天的时间,叫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来的两个小孩好好的上了一课,以天下之广大,真不知还有多少能人异士,精妙武学。是以无涯子这次倒是一反常态,而且降龙十八掌也仅是一掌而已,算不得一套武功。 赵伍看着无涯子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哪里知道他百感交集,还以为他换了一种风格装呢,试探着问道“师父,您这招算是成啦?” 无涯子回道“这一招的要义算是成了,只是还得好好打磨,不打出成千上万掌,是不能叫成的。” 赵伍也没想到,无涯子只打这一掌便足足打了一整个月。其实降龙十八掌也是一套以拙胜巧的武功,招式简明而劲力精深,这一招亢龙有悔又是降龙十八掌之精髓之所在,非止至刚,还有刚中生柔,及至最后是刚中有柔,浑然一体。无涯子这一个月只打这一掌,每次打出都有新的体会,只感觉这一招之中包含着无穷妙用,非言语所能道也,一个月的时间太短,非得花大时间大精力难窥其妙。 无涯子打了一个月的亢龙有悔,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这一招好似经年的美酒,非得细细品尝不可。 这一日起早,无涯子又打了一会儿掌法,叫来赵伍说“小伍,咱们趁热打铁,我打了这么久,刚好也有点心得体会,你且把其余招式大概跟我讲一讲,咱们接下来就以此为根基,创出这套降龙十八掌!” 得亏赵伍前世是个金庸迷,这么些年了,还记得些许武功招式,先跟他讲了印象中最帅的一招——飞龙在天。这一招要跃起半空,居高下击,是见功夫的一招,否则半空之中,人又腾挪不得,若是使得不好,反而给了敌人可乘之机。无涯子有亢龙有悔打底,创这一招也用了十天的时间。 接着就是印象中极为深刻的一招——神龙摆尾。这一招算是一招救命杀招,原著中也是详细讲过的,既是救命杀招,能用做败中取胜,还能用作逃跑时反手一击,管叫人防不胜防,敌人若是轻易追击,必受重创,纵使不成,也能叫敌人不敢轻易追击,无涯子创这一招又用了三天时间。 以此三招为根基,赵伍借助《易经》中苦寻招式灵感,无涯子则参考其中道理,两个月的功夫,又创出了其余的十五掌。紧接着又花了大心力这十八掌圆润贯通,成一套掌法,要的是连绵不绝,刚柔随心所欲。 饶是无涯子天赋异禀,内力精深,这几个月下来也叫他眼眶深陷,大耗心神,也是九阳神功练养一体,可谓道家绝顶的功夫,否则即使换了他师兄北冥子壮年之时,内力更高深,想创出如此武功,也是力有未逮。 可喜得是这降龙十八掌到底是创成了,虽然还有许多不够圆润之处,却是水磨的功夫,非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了。但更可喜得则是这套掌法与九阳神功可以说是一内一外,相得益彰,两者结合,算得上是内外兼修。这两套功夫单只一套拿出来,就能够独步天下,能够珠联璧合,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非得天大机缘不可。 第三十四章 朝阳 无涯子创出了这套绝世武功,可把赵伍馋得直流哈喇子。先前的九阳神功也就算了,这个降龙十八掌,可以说是每一个男孩子的梦想,谁小的时候没有想着先打一掌‘亢龙有悔’,跟人打架逃跑的时候,叫一句‘神龙摆尾’呢? 无涯子瞧着赵伍的样子,不由得笑道“既然你这么眼馋,不如再想想我先前说的话。我也许个承诺给你,若是你练成了九阳神功,我就传你降龙十八掌,否则两门功夫,你一门也别想学到。这叫不成功,便成仁,别想有退路可走。” 赵伍脸拖得老长,抱怨道“我帮你创出了这般精妙的武学,就这么感谢你徒弟?” 无涯子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任何武功,不是心猿意马能够学成的。而且你年纪还小,身子都还没长开,强要学这掌法,定然反被它刚猛无铸的劲力所伤,非得有九阳功打底,内外兼修,相辅相成,才能发挥这降龙十八掌的最大威力。而且你小子瞧见了这般天下第一、威力无穷的掌法,心中就没有一点豪情万丈的想法吗?” 赵伍气势一震,道“当然有!”实际上如果不是一个金庸迷,你可能永远也无法想想降龙十八掌的巨大吸引力。金庸武侠中,威力比它更强的,妙用比它更多的实际上不少,但绝无一个能盖住它的风采。男人的武功,大侠的武功,赵伍心里下定了决心,就算再是受苦,也得拿下!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赵伍抱定必死的决心,好好吃了一顿自己做的美味佳肴,便回到房中打坐养神。及至中午,正当阳时,无涯子以九阳真气自赵伍头顶灌入,这样传功其实最是危险,非得无涯子这般内力淳厚与精微兼具的高人不能行之,他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赵伍此次再不成,拼着内力大损,也要以九阳内力强行冲穴,叫赵伍练成九阳神功! 然而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顺遂。其实赵伍非止受了降龙十八掌的诱惑,无涯子创立武功的专注如一也叫他颇为震撼。以前只觉得这个师父就爱显摆天赋,自己天赋平平,赶不上师父是正常的,可是看到师父的用神专一,物我两忘,才叫他自愧不如,很为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惭愧,天赋比不上也就罢了,毅力还是可以锻炼的,总归是不能给师父丢脸! 这般决心下,赵伍就有了一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无涯子导入的九阳真气,叫赵伍驱动着,也不管什么小刀割肉,烈日灼心,只记着无涯子先前所传的运气路径,其实这套路径他在心里已经默行了千百遍,绝无记错的可能,先前只是力有不逮,这次可真是如大河奔涌,一往无前,逢山开山,轻而易举就运过了一个周天,赵伍还不停歇,复又运行八周,只感觉一次比一次顺遂,一次比一次轻松,最后是精神有些疲惫了,才平息内力,导入丹田。 无涯子看见赵伍脸上青红交替,倒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不由得老怀欣慰,及至赵伍睁开了眼,无涯子笑道“好!今天可以算是双喜临门。我之前都没想到,原来教徒弟还有这般乐趣,早知道就该把那丫头也留下。”言语中倒是说不尽的惋惜后悔之意。 赵伍白眼道“师父,您这是承认了当初把我俩分开是有别的想法了吧?” 无涯子道“你们两个自小就牵扯太深,到武学上,反而成了彼此的牵绊,若是分开,对彼此都好,现在的情况就正好印证了我当初的判断。” 赵伍听他讲到二丫,不由得追问道“二丫到了天宗,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我先前几次问你,你都避而不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无涯子气道“你放心,那小丫头好得很,每天多吃好多肉呢,现在又胖了。”无涯子不愿意谈二丫的光辉战绩,后面倒是胡诌的,偏生赵伍就吃这一套,想着能吃好睡好,估计就很好,居然叫无涯子给遮过去了,也不再深究。 赵伍问过了二丫,转过来又舔着脸问道“师父,您看我现在九阳神功也算入门了,什么时候能传我降龙十八掌啊?” 无涯子为之气结“你小子才练了一上午,就敢称入门?就你这功夫,怎么着也得先练个三年吧,这三年里,你要是刻苦精进,勉强算是够了。” 赵伍听说得三年,一脸的生无可恋的样子。无涯子气道“小子,你摆脸给谁看呢?三年后你也不过十三四岁,你这一辈子才刚刚起了个头,就想飞上天了?” 赵伍还是不说话,你想一想阴阳家星魂那小子,十一二岁就能跟大叔有来有往,虽然后期装过了头,被大叔狠狠教做人,但到底是英雄出少年。 无涯子也想到了天宗那个丫头,虽说只要赵伍勤学苦练,这九阳神功大成之后绝对不输于她,可到底说出来不好听啊。真要到了三年后,说不定赵伍还是打不过天宗的长老,到时候人家就会说了,同样是师兄弟,一个小丫头一个月就打遍天宗了,另一个的呢,学了三四年了,还没人家一个月的本事大呢。而且无涯子早就憋着劲儿要超过师兄,也不愿意刚开始就落下一大截啊,只能对赵伍道“道家都是水磨的功夫,非得日积月累不可,不过你小子要是有什么变通的想法,我也未必不能同时把九阳神功和降龙十八掌传你,伤人是不求的了,最起码也有个防身的本事。” 赵伍很是无奈,你是学究天人的大家,这天下第一掌都叫你创出来了,还找我要灵感?他哪里知道无涯子是想着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自己这个徒弟摆明是一肚子的奇思妙想,还不得好好利用? 赵伍想了又想,还是得从金老爷子那里找灵感,苦思良久,忽然灵光一现,对无涯子道“师父,我倒是还想起一些话来。说的是什么习武之人只把枯坐吐息当做正道,殊不知上达之士,体用双修,虽动即静。这套降龙十八掌,原本就是越打得多,越是厉害,九阳功确是静坐修炼,所以才不能同练。” 无涯子沉思一会儿,道“你的意思是,若是将九阳功由静改动,也是体用双修,到时候外打降龙掌,内行九阳功?” 赵伍看着师父,试探着问道“不行?” 无涯子回道“倒也不是不行,这两套功夫都是我创,而且同为天下至阳至刚,颇有相通之处。只是要合为一体,又是一番大功夫啊。小子,你可真能给师父找事儿。” 赵伍嘻嘻笑道“这才能显得出您老有本事嘛。” 无涯子笑骂道“有本事也是便宜了你,如此看来,咱们还得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日了。” 第三十五章 出逃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就在无涯子改良武功,赵伍苦习九阳神功之时,乱世之中,又有一股暗流涌动。 仍旧是秦国咸阳宫。 “砰!”嬴政少见的发了脾气,将奏折扔在庭下,这次庭下却不止李斯、赵高二人,还有一位地位更尊崇之人站在前面。此刻李斯和赵高都跪下请罪,这个人却只是微微欠身而已。 “这么一个守卫森严的咸阳城,偌大的秦国,竟然叫人出入无挡。若是江湖侠客,武艺高强也就算了,但是一个堂堂的他国质子,居于馆驿之中,竟然消失了整整三天才被发觉。这么看来,要是有一天有贼子手持利刃,行刺寡人,你们也是后知后觉了?” 李斯告罪道“大王息怒。此次燕国质子逃离,是臣等失职。但臣愿拿性命担保,咸阳城固若金汤,王上的安全万无一失。” 赵高亦告罪,而嬴政的怒气不止。李斯不得已,只能以目示身前之人。 此人正是昌平君,秦国右丞相,在嬴政步步陷阱,堪称艰危的亲政过程中堪称中流砥柱,也被嬴政委以重任,兼之身负秦国王室血脉,自幼在秦王宫里长大,身份地位皆非一般人可抵。 昌平君上前一步,禀奏道“王上息怒,燕丹在秦国为质,历来安分守己,从不招惹事端,此次出逃,足可见其心机深沉,蓄谋已久。而且罗网近期一直为灭魏之事运作,一时疏忽叫燕丹有机可乘,也是在所难免。” 秦王哼了一声,道“一时疏忽?罗网这些日子一直扩充力量,不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如今罗网威势见长,做事情倒是越发不灵便了。日前大搜赵国境内,苦寻三月无果,这又如何解释啊?” 昌平君笑道“‘其犹龙耶’,无涯子天外之人,若真是铁了心藏起来,想要寻他,犹如大海捞针呐。不过他既然要入世走这一遭,迟早还会现身,到时再看罗网的本事便是。而且罗网三月搜寻,赵国暗河的力量已经遭受重大打击,不成气候,也不能说没有功劳。” 赵高附和道“丞相所言甚是,罗网愿意将功折罪。” 嬴政笑了一声,问道“也罢,丞相替你说情,寡人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今燕丹逃到什么地方了?” 赵高回道“燕丹出逃,要回到燕国,必然要从三晋之地经过,此刻魏国有我大军压境,燕丹必然不会自投罗网,应当还是从新定的赵国,入代地,最后逃回燕国。此刻应当还在故赵境内,臣会安排人半路截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听闻王上与燕丹有旧日之谊,不知道是生擒回来,还是” “寡人没有朋友。罗网的人手不够,那就再招,名剑不足,就再去寻。寡人从来不怕手中的利器太过锋利。” 赵高应道“是。” 嬴政想了想,挥手叫李斯、赵高二人下去,却留下了昌平君。 嬴政叹了一声气,道“燕丹,寡人昔日辱他,是想看他的本性,若真是怯懦无能,未必不能像卫国一样保全宗庙,也不枉昔日同在赵国为质的情谊。现在看来,能和我嬴政做朋友的,注定不是无能之辈,哈哈!” 昌平君道“燕丹非易于之辈,只怕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心呐。” 嬴政道“无妨,燕国地狭民瘠,苦寒之地,燕丹纵然回去,也没有多大作为。燕国不是还有个燕王的叔叔,叫什么雁春君的吗,可以厚金遗之,以为掣肘。还有,立即遣使,责问燕王燕国质子擅自归国的罪过!” “王上高见,如此燕丹纵使侥幸回了燕国,燕国的内斗也只会更加严重,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了。” 嬴政道“燕丹的事情就交给赵高去办,丞相目前还是要处理好伐魏的准备事宜。” “王上放心,定然妥当。” “你也先退下吧。” “是。” 嬴政看着昌平君退出殿外,复又叫人“请月神大人来大殿。” 不久,一名紫发蓝衣,眼前遮纱的女子款款而来,行至殿下,屈身行礼“月神拜见秦王殿下。” 嬴政道“月神大人不必多礼。此次燕丹出逃,寡人倒有一事相问。” “大王问的是东君大人?” 嬴政点头道“东君大人接近燕丹,本是为了苍龙七宿。如今看来,怎么有点得不偿失?燕丹,可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月神回道“燕丹如不返回燕国,怎么拿到燕国的那一份呢?大王不必担心,东君大人是‘阴阳术第一奇女’,怎会为儿女之情牵绊?如今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大王只需静候佳音。” 嬴政笑道“希望如此,是寡人多想了。” “听闻大王前日搜寻道家天宗的无涯子,久寻无果。阴阳家星象占卜之术也算稍有薄名,愿助大王一臂之力。” 嬴政回绝道“这倒不必了。寡人听说星象占卜之术,有违天道,多用必遭反噬,而且无涯子天宗高人,听说擅会遮掩天机,只怕让阴阳家劳而无功,反受其害。而且寡人手底下养了那么多奴才,总该起到一点儿作用吧。当然,月神大人的心意寡人还是心领的。” 月神告罪道“月神越俎代庖,还望大王恕罪。” “月神大人为秦国劳心劳力,何罪之有?燕国之事,还得多劳烦东君大人了。” 月神行礼道“愿为大王效劳。月神告退。” 大殿复归于沉寂,嬴政看了看面前摆在案上的竹简,自言自语道“操杀生之柄,课群臣之能,法、术、势,治国之要,岂是那么简单?六国的王孙,不乏有为之士。可惜,可惜,既不能为母国所用,亦不能为寡人所用。韩非,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狂风骤雨,就要摧折树干。嬴政要的,就是他的意志能够贯彻到天下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都要跟着他的指令而起舞。 第三十六章 出山 秦王殿外,昌平君君前奏对出来,赵高仍然静候在那里,见着了昌平君深施一礼“多谢昌平君为赵高在王上面前美言,否则赵高罪该万死。” 昌平君笑道“中车府令言重了,本相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难道赵大人不是这么做的吗?” 赵高拱手道“这是自然。” 昌平君静静看着赵高,脸上似笑非笑“这次燕丹出逃,赵大人不仅没有受罚,罗网反而又能继续招兵买马了。真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啊,看来我的府上又得多添几个厨子丫鬟,多纳几个姬妾了,否则赵大人招来的人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这句话听得赵高汗流浃背,忙告罪道“丞相大人恕罪,罗网怎敢在大人的府上放肆,只是如今刺客猖獗,怕惊扰到了丞相大人,到时候是赵高的罪过,才安排了几个人暗地保护,绝没有别的意思。” 昌平君笑道“赵大人何必请罪呢,本相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嘛。大王许大人便宜行事之权,本相也得配合啊。在我府上安排一些也没什么,有了罗网,本相倒是睡得更安心了,改日到要向王上为赵大人再请功。” 赵高听罢,忙道“这些都是罗网该做的,那当得上什么功劳。赵高刚才想过了,只要丞相大人满意,罗网再辛苦一些也没什么,罗网一定把乱臣贼子据之于丞相府之外,如此看来,丞相府内还是不打扰的好。” 昌平君道“赵大人不会为难吧。” 赵高道“不为难,丞相大人满意最重要。” 昌平君捋了捋胡子,又道“那本相就先走了,赵大人自便。” 赵高拱手道“恭送大人。” 瞧着昌平君淡然的背景,赵高的眼神闪烁,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说赵伍这边,正自苦学降龙十八掌呢。没错,累死了老师傅,赵伍终于如愿以偿,能够这么早练习降龙十八掌了。 只见赵伍正对着一根幼苗,摆正架子,按照无涯子的法门,一掌挥出,仿佛一阵清风拂过,那树苗随风摇曳,颇有诗情画意。 赵伍回头看了看无涯子,这位老师傅可算是把真元都吐出来了,大损元气,这会儿正喝着小酒,吹着风,养精蓄锐呢。 无涯子头也不转,只道“你看我干什么,你小子说的时候不是一套一套的吗?怎么现在这幅模样?道理你都懂,什么时候达到要求了再来找我,今天先打一千掌,掌掌要用真力!” 赵伍脸都塌了下来,这么个打法,非得‘’不可,正待要申辩,无涯子这边又有了动静,老一套的飞鸽传书。自罗网加大搜查以来,暗河几乎停止了全部动作,陷入了静默期,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联系,而且能够联系到河主本人,必然是非常机密。 无涯子取了信来看,只有一个‘急’字,可见非只一事。无涯子回首对赵伍说道“小伍,九阳神功是越用越深厚,你不要怕苦,只管用心去打,我还有事要办,不必等我回来。”说罢将信揣在怀里,也不收拾,一阵风似地便去了。 赵伍没办法,回味了一下师父卓绝的轻功,只能勉力去挥掌。这一日下来,打得手都抬不起来了,内力倒是见长,打得树苗越来越不晃。 第二日吃过了饭,赵伍正练着呢,无涯子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见到了赵伍就说“小伍,别练了,咱们师徒赶紧收拾收拾,马上下山!” 赵伍赶紧把换洗的衣服收拾了一下,打成卷,刚出门,无涯子已经站在那里,对他道“小伍,如今你也有了内力,今天就来试试轻功。” 赵伍跃跃欲试“从哪里开始?” 无涯子道“听我的,静心,提气,收身,跑!” 赵伍万没想到轻功的第一步就是十公里山林越野,这一天,得亏是赵伍拼命运转内力,才将将跟得下来,这也是九阳神功延绵不绝,否则断难坚持下来。这一夜二人就在野外宿营,赵伍也知道先前所在是个多么偏僻的地界。太行山脉,就是在二战时候也是个游击战的好地方,何况是先秦之时,二人在林间一藏,罗网要是能找到,除了运气再也说不出其他的了。 无涯子对赵伍道“轻功吗,除了身法高低,就是看谁的气更长。若是比较身法鬼魅,咱们可能稍有不如,要是长途争胜,拼的就是内力了。这一点九阳神功绝对是天下翘楚,练到高深处,足以与良马一较长短。不过也没必要花费太多精力,咱们师徒俩还是得掌上见功夫。” 赵伍听说这话,可没有师父那般自信,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得把轻功学好,到时候跟人打架打不过,跑也跑得过。他倒是没想到,抱着这般想法,日后武功大成,反倒成了敌人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江湖人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倒不是他所能见的了。 赵伍问道“师父,咱们这次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吗?” 无涯子喝了一口水,道“别提了,以前是秋风未至蝉先觉,现在可好,人家都到了家门口了,咱们才火急火燎的去截,不过不要紧,现在看来咱们不晚,能在他们过大河之前截住他们。” 赵伍问道“这两个人是谁啊?” 无涯子道“明天你就知道了,不过咱们要想提前到,你还得加把劲儿。来,你先把今早的掌打完。” 赵伍转了转眼珠子,道“嘿嘿!今天的一千掌我都打完了。” “是吗,以前可没有这么快啊?” “我今天起得早,而且很有感觉,自然打得又好又快了。” “既然打得又好又快,来,今晚再打一千掌。” “师父,我觉得练功这个事情,过犹不及,咱还是早歇着,明天早赶路。” “瞎说!这两套功夫都得是越练越见威力,扯什么歪理” 第三十七章 逃命鸳鸯 第二日一早,师徒二人收拾行装,再次发足狂奔,赵伍的表现又比昨日好了许多,更快更稳,居然能够将将赶上无涯子的步伐。只是每当赵伍将要接近之时,无涯子就加快速度,二人竟然赛起了跑。 此次速度之快,未及中午,就赶到了大河一处渡口边上。无涯子笑了笑,道“小伍,看来你在轻功上的天赋要比其他方面强,咱们还能提前吃一顿午饭。” 赵伍累的气喘吁吁,只扶着一颗大树直喘气,也不理师父,自去摊边上到了一大碗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才觉得好了一些,抱怨道“既然咱们能提前到,为什么非得抢这么一时半刻的。” 无涯子笑道“这不是得考验一下我徒弟的本事嘛。” 赵伍也不理他,自去走进了一家店去,这也是一处以渡口为生的店家,用作渡河来往之人的休整地,往日倒是人来人往,实在是不少,今日确是少有人行。 赵伍先进店来,才发现连店里都是冷冷清清,全没有一个人影,正自犹疑之间,无涯子赶了上来,把赵伍向里一推,到了中央的桌案,盘膝坐下,赵伍仔细一看,桌案上早就备下了吃食。无涯子招呼赵伍过来,道“等着吧,按他们的脚程,非得午后才能赶到。” 赵伍跑了一上午,早就饥肠辘辘,眼下有吃的,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赶紧坐下来狼吞虎咽,无涯子都看不过去,批评道“你小子这是什么样子!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钟鸣鼎食之家的吃相。” 赵伍都懒得理他,嘴里还塞着东西,囫囵着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要什么吃相,而且你抢我烤的山鸡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什么贵族的风范。” 无涯子本待要给这个徒弟教授一课,却突然转移了注意力,自言自语道“话还没说完,人就到了。脚程比我想象的快很多。”拿手碰了一下徒弟,赵伍这么会儿功夫正好吃得差不多,一抹嘴,抬头看时,从店外正好走进来一男一女。 这两人一路上风尘仆仆,脸上虽然难掩疲惫之色,但是不得不说绝对是一对绝配,男的器宇轩昂,自有一番王孙贵气,女的更是绝世美女,气质绝伦,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只是在看向男子的时候,眼中只有柔情蜜意。赵伍前世今生,可都没看见这么般配一对,只是瞧着却有些眼熟。 无涯子也不起身,只坐在那里道“二位远来辛苦,何不坐下来吃一杯水酒再走?” 二人警惕之心大作,只是遍查小店,再无其他人物,这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那男子将女子护在身后,反倒向前走进大堂,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不知又有何事要吩咐?” 无涯子笑道“太子殿下返国归都,赵国遗人略尽地主之谊而已。” 赵伍心中一惊,原来这个男子就是太子丹,如此看来,这个女人就是阴阳家的东君大人了,据说地位仅在阴阳家的首领东皇太一之下,实力更是深不可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燕丹听到无涯子道破身份,反而不再紧张,行礼道“燕丹久未归国,思家心切,高人有事还请直言相告。” 无涯子站起身来,笑道“落网追兵还没有发现殿下的踪迹,但是秦国早已有准备,将黄河岸边的大小渡船皆收拢到一处,太子殿下纵然是归心似箭,只怕也难跨过这大河天险。不如稍待片刻,等在下将事由说清楚,再送殿下过河。” 燕丹听说秦国收船之事,也不着急,复又行礼问道“不知阁下何人?” “无涯子。” 燕丹听完,本待又要见礼,忽然奇道“这,先生莫不是在说笑?” 无涯子道“我听说罗网正在竭尽全力地寻找我,难道天下间还有人胆敢冒充我不成?” 燕丹回道“这倒不是,只是无涯子当世高人,年纪据说已过五旬,阁下这容貌,似乎” 无涯子笑道“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若是论养生的功夫,道家自居第二,恐怕没有别家敢居于第一吧。岂不闻彭祖之寿八百,在下还差得远呢。” 燕丹歉然一笑“彭祖毕竟是传说中的人物,今日得见先生,确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一些。” 赵伍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这个师父,原本还真以为他是而立之年呢,一眨眼就知天命了,而且看这样驻颜有术,说不定寿命也是大大的长,还真不知道师父还潜藏着这个技能呢。 无涯子倒是懒得管赵伍如何吃惊,只说道“小伍,既然太子殿下对为师的身份存疑,你且展示一下为师刚刚传授给你的掌法。” 这叫做师父有事,弟子代其劳。赵伍绕过燕丹二人,走到大门处,站定了身形,摆出了亢龙有悔的起手式。燕丹见赵伍的招式古朴不凡,隐隐有大家风范,暗自点头,心中暗道倒颇有道家正派的样子,只怕是真有本事的少年英才。 只见赵伍右手一掌挥出,正打在一扇门上,‘砰’的一声,将这扇门从中击断!那扇门从中间折断,‘噗’地一声倒了下去,溅起来阵阵尘土,赵伍淡然收掌。 燕丹看了看被打断的门,想了又想,才说道“令徒这一掌,真的是嗯,威力不凡。” 无涯子脸都塌下来了,看着淡定的赵伍,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无奈圆场道“虽然威力不大,但是气势是显示出来了。” 燕丹行礼道“先生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在下恐怕要先告辞了。”言下之意,还是不愿意轻易相信此人就是无涯子。 无涯子道“太子殿下身强体壮,太子妃一个弱女子,只怕早就累了” 燕丹看着妻子,焱妃摇了摇头,说道“丹,我还不累。” 无涯子笑道“太子妃身怀六甲,还是应当慎重才是。” 第三十八章 相知相爱 赵伍看着燕丹,堂堂一国的太子,居然干起了先上车后补票的事儿。这时候燕丹把妻子护得跟夏日的冰花似的,生怕有什么闪失。焱妃笑道“我也没有那么虚弱,这一路千里,咱们不也是这么走过来了吗?”燕丹自责道“是我不好,若早知你有了身孕,绝不会让你随我一路颠簸。”焱妃摇了摇头“生死不弃,相依相伴。丹,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你分开的。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负担,好吗?” 这两个人居然就旁若无人,你侬我侬起来了,此刻柔情与蜜意齐飞,诗经与风骚并举,赵伍都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偏偏自己这师父不解风情,咳了一声,道“太子妃已有了身孕,这一路走来,千里迢迢,只怕对母子都不是太好啊。” 赵伍竭尽全力打出来的一掌都没有‘震慑’住他们,无涯子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就坐实了身份。赵伍仔细想了想,在装的道路上还有很多要向师父学习的啊。 “这样就应当无碍了。”无涯子渡出最后一股真气,缓缓收功。燕丹瞧着妻子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脸上的疲色一扫而空,连忙感谢道“多谢先生出手,燕丹感激不尽。”焱妃亦躬身行礼,其实她身负绝高武功,等闲是绝对不愿意让无涯子这样的高人近身的,以免叫人窥出破绽,只是此刻事关腹中骨肉安危,也只能接受无涯子内力调养,所幸无涯子好像也没有发觉什么。 无涯子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瞧着你们小两口琴瑟和鸣,我也很是高兴啊。罗网的追兵今日是到不了了,两位今夜还是在此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才好出发。” 燕丹谢道“如此也好。”复又对妻子道“绯烟,你先去歇息,我与先生商讨完事情就来陪你。” 无涯子吩咐赵伍“小伍,你去伺候太子妃。”对燕丹致歉道“乡野之间,也只能委屈二位了。”燕丹又是答谢。 赵伍老大不愿意去伺候。这位太子妃虽然长得沉鱼落雁,但是实力高深莫测,而且还心狠手辣,在她的身边那是一百个提心吊胆,万一惹她不高兴来个六魂恐咒,可不是好玩的。 只是师父有命,不得不从,焱妃也知道丈夫有正事要谈,对无涯子行了个礼也告退了。赵伍还得赶在前面,提醒她小心台阶,小心这那,做足了小厮的模样,好不容易将焱妃送到了二楼房中,转身关门就要走。 焱妃却突然开口把叫住“你叫小伍是吗?先别急着走,来,跟我说会儿话。” 赵伍无奈,只能反身回来。焱妃笑道“我瞧你怎么有些怕我,是我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赵伍已经深思熟虑,也不怕她杀人灭口,老实答道“我感觉你的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不仅与我的内力本源相近,而且极为危险。” 焱妃的杀机骤起,而且控制的及有分寸,连楼下交谈的二人都没有察觉,最终还是消失了。赵伍面不改色,他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九阳神功也算是小有气候,不至于连些许杀气都经受不住,道“不光是我和我师父,太子殿下只怕也是了然于心,否则他断然不会让一个弱女子陪着他身陷险地。” 焱妃的神情复转萎靡“他终究还是知道了吗?” 赵伍道“太子殿下也是人杰,对身边的女子又怎会不闻不问呢?” 焱妃神色哀苦,道“我心中早就有了预感,但还是不愿意承认。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当初接近他是为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其实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好。” 赵伍叹了一口气,劝道“情不知其所起,而一往情深。或许你们两个当初彼此接近,都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只是如今你们已经是心心相印,还有了最宝贵的孩子,那些事情才是真的不重要了,只希望你们都能珍惜目前所有,不要空留余恨。” 焱妃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赵伍,笑道“想不到你个小孩,倒还知道这么多道理,老实说,以前骗了多少小姑娘?” 赵伍正色道“不要乱讲,我年纪还小,可是什么都不懂。” 焱妃笑道“年纪还小?那怎么在楼下见面时,你在你师父旁边偷偷地瞄着我,还看了好几眼?” 赵伍脸都涨红了,那时候不是没见过美女嘛,恼羞成怒道“讲话讲话要有证据,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焱妃更是轻松,许久都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了,想着自己腹中的骨肉,长到这孩子的岁数,不知道是一样的少年意气,还是女孩的冰雪聪明,百炼钢都化作了绕指柔,哪里还有之前半点的杀气?当下打趣道“少年人思慕女孩,本是应该。姐姐虽然嫁了人,但姐姐可认识不少漂亮的女孩子哦。”焱妃此刻母爱泛滥,瞧着哪一个小孩都像自己的骨肉,赵伍是长得大了一些,这么一会儿就以姐姐自居了。 赵伍听到漂亮的女孩子,不由得想到了阴阳家的美女们,不由自主地问道“真的吗?不会是跟你年龄一般大吧。” 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女子,尤其是热恋中的女子,更重要的是怀了孕的女子,千万千万不要提什么老、丑之类的话,很容易引起事故。焱妃的脸色当时就暗了下来,沉得都能滴出水来了,赵伍赶紧赔笑道“像姐姐这样十七八岁的,其实也很好啦。”这才转危为安。 焱妃不咸不淡地回道“你要是真想见的话,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赵伍点头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焱妃凑上前低声问道“你是无涯子的徒弟,那你知不知道你师父养生的法门?” 赵伍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太欺负人了!大秦时的美女本来就自带时光免疫光环,还要什么养生的法门,你让那些男人们饱经沧桑的脸往哪里放!没看见我李丞相经过了五季蹉跎,脸上多出来的那如山的皱纹吗? 第三十九章 执子之手 “养生之道我虽然不会,但是我可是听说生孩子可是女人的大敌,生死之间走过一遭不说,等你生完了孩子,还得悉心照顾,不知不觉身子也变胖了。唉!‘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女也不爽,士贰其行’,普通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堂堂的燕国太子呢?”赵伍一脸的‘情真意切’,好像生怕人家生活幸福美满似的。 “丹是重情重义的男人,怎会像你所说的小人一般,见异思迁。”焱妃直言斥之,只是话里却透着说不出的不自然。 赵伍自然是见好就收,他只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可没有强拆鸳鸯的八婆心理,当下只是哼哼却不说话,正待要把话题岔过去,那边两个男人已经谈妥了一切,只听见蹬蹬的上楼声音。赵伍嘻嘻一笑,拉开门就跑出去,自留着焱妃在那里伤春悲秋。 赵伍下楼,见过了上楼的燕丹,也没兴趣再去听两人如何你侬我侬,直奔无涯子而去。无涯子见到了赵伍,也不说话,二人转身就出了客店,自去河边叙话。 且说燕丹上了楼,正看见焱妃在哪里伤神,忙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绯烟,你旅途劳顿,还没有缓解吗?”焱妃看着燕丹,一双美目含情,只是问道“丹,要是我生了孩子后变丑了,你还会不会一般的爱我。”燕丹愣了一愣,没想到妻子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笑道“那我可能不会如同之前那么爱你了。”焱妃双目含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燕丹忙将她在抱在怀里,安慰道“我还得分出一半儿来爱咱们的小女儿啊。”焱妃破涕为笑,问道“为什么偏得是女儿?你是燕国的太子,日后就是燕国的王,怎么能没有儿子继承呢?”燕丹轻抚着妻子的头,只道“在这乱世之中,做王室的子弟,只有无尽的痛苦和责任,绯烟,我只希望你能永远地陪在我的身边,咱们的孩子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成长。”焱妃闭着眼睛,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只感觉全身都被幸福满满地包围了。 “所以,那太子妃对太子是一片痴心了?”无涯子看着滔滔大河,“这对夫妻还真是各有千秋。太子妃的身份我倒是能够猜个七七八八,是与我道家同出一源的阴阳家,身为女子,居然有如此纯阳内力,只怕在阴阳家中地位也不低。太子殿下就更是不凡了,没想到一国的继承人,居然有恒心,有毅力练成如此武功,这可不比我自幼修道,心无旁骛。” “那师父能看出太子丹的武功路数吗?” “暂时没有头绪。”无涯子摇了摇头,“太子妃是沾了有渊源的光,太子之前蓄势待发,但是到底没有出手。气势隐而不散,也是名门大派的武功,不可小觑。不过不要紧,身份放在那里,武功来路倒也不必那么看重了。” 赵伍问道“那太子妃的身份要不要告诉太子。”无涯子又摇头道“疏不间亲,太子为人持重,心中也有打算,咱们不去做这个恶人。” 赵伍点了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回去客栈听他们说情话吗?”无涯子笑骂道“你个小屁孩,听什么情话。人家是风花雪月的格调,咱们师徒二人只能去干一些杀人放火的勾当了。” “好啊好啊。”赵伍跃跃欲试,“正好也叫他们尝尝我降龙十八掌的厉害。”事实上每一个遵纪守法的孩子心理都有一颗为非作歹的心。无涯子面带不屑,“就你今天早上打的那一掌,实在是没什么厉害可以说的。”赵伍挠了挠头,辩解道“那不是早上跑得太多,力有不逮嘛。你再等一会儿,我缓过了气,一准儿打他个惊天动地。”无涯子否定道“江湖厮杀,可没有讲究公平较量的。别说是一口气缓不过来,你就是累的胳膊都抬不动了,敌人杀过来了,你那一掌也要能打得出去,否则打了几掌就喘不过气啦,叫什么有余不尽的十八掌?以后还得加练。”赵伍只能苦着脸应是。 二人在河边打坐,直到了天将将暗,二人吃过了晚饭,无涯子看了一眼客栈亮起的灯光,道“走吧,今夜咱们夜闯水寨,杀人越货!”说罢起身便‘走’。 赵伍好不容易将将赶上,追着问道“师父,您就是这么运筹帷幄的?这不是可着咱们两个傻蛋瞎使唤吗?”无涯子头也不回,喝道“住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初本打算趁着偷摸渡河,用客栈后面的羊皮革囊就行了,没想到太子妃还怀有身孕,这风高浪急的,出了点闪失,你让我从哪儿赔一个孩子给他?”赵伍腹诽道,什么道家高人,连这点未卜先知的本事都没有。 这般长时间赶路,赵伍居然开始习惯了,师父说九阳神功妙用无穷,目前看来,用来跑路是最好不过的,连车船马匹都省了,就是太费鞋,临走前母亲连夜纳的厚厚的鞋底,这会儿都磨得差不多了。 书不赘言,二人身形如梭,及至午夜,才将将到达河边水寨。其时大河虽是北方最大的河流,但是水流湍急,更兼九曲十八弯,落差也极大。黄河沿岸诸国虽然也有水军,春秋之时也有围绕大河的水战,但实际上规模不大,烈度不高,并不像大江水战那般具有决定性的战略意义,是以大河几无水军之说。 及至秦灭赵,加强了对大河天险的防卫,销毁多余小船,对剩余船只登记造册,极大地加强了对船只的监管。燕丹日前逃亡,沿河早得飞鸽警训,受罗网之命将船只收拢在一处,严加看管,这处水寨就是其中一处所在,也是逆流而上最近的一处,届时夺得船来,顺流而下,势若奔马,秦兵纵然发觉,也万难阻止。 无涯子估计了一下时间,道“现在正是夜半三更时分,正是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第四十章 夜黑风高 赵伍听说是三更时分,见无涯子就要动手,劝道“师父,我听说四更时候才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要不咱们还是再等一更天,等敌人睡得更沉些再动手把握更大。”无涯子想了想,认可了这个道理。 四更天,无涯子叫醒了睡眼惺忪的赵伍,道“这夜深露重的,得亏你能睡得着,还不受凉。”赵伍拍了拍脸,拍马屁道“不怕,九阳神功就是好,就是妙,就是呱呱叫。” 无涯子不再理这茬,对赵伍道“我刚刚观察了一下,秦军将船拘束在水寨里,外置巡兵,内设火台,咱们想无声无息把船偷走是不可能的。”赵伍看了看水寨,才觉得戒备森严,其时秦军战力天下无双,并非仅仅是战功驱使,法度森严,上下如一才是根本原因。 赵伍看了一会儿,杀人放火的心思荡然无存,事实上欺负手无寸铁之人虽然令人不齿,但到底比拿着菜刀去打劫军队要好很多。赵伍苦思良久,才试探着问道“要不咱们先放放?” “咱们苦奔一夜,你当是遛狗呢?”无涯子很见不得徒弟这见难就缩的性子,“暗偷不得,只能明抢了。这时节正是风起,水寨里船只远超平常,此时放火,比平时容易的多。”赵伍听了问道“你要是放了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咱们还躲夺什么船?”无涯子早有准备,指了指水寨正中央,道“我刚刚潜进去看了,正中心有一艘大船,那是昔日郭开建了要献给赵王的,这艘船有两个好处,一个正在中央,与其余的船不挨着,火起一时半会儿烧不到,第二个就是当年郭开为了讨赵王的欢心,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这艘船用了公输家的手艺,别有防火的门道。正要夺了他,自火海中杀出一条路来!” “公输家,那不是用霸道机关术的吗?”赵伍听见这一家,不由得问道“要是咱们正要夺船,突然冒出来几排床子弩,咱们师徒俩恐怕还不够射的吧?”无涯子拍了一下赵伍的头,道“都说了是献给赵王的,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怎么可能安排军中的杀器,我瞧秦军收拢了这条船,也是想献给他们的秦王。” 赵伍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您打算怎么放火?”无涯子看了看他,道“不是我,是咱们俩。到时候咱们兵分两路,咱们顺风放火,最后到大船上会合。你应该会水吧。”赵伍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我应该会吧。”无涯子点了点头,又道“那就准备动手。”说罢便趁着夜色自往左边去了。赵伍正想问他两个人该怎么开船,刚开口,叫风灌了个饱,等缓过气来,人都没影了。 赵伍深深地为师父的天马行空,随心所欲所‘屈服’,现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强打起精神,从右边包抄过去。 赵伍偷摸来到水寨之外,说是水寨,其实还有一半在陆地上,用高大的木头形成木栅围着,赵伍看了看间距,大人绝过不去,他这体型却是将将好。赵伍瞅了个空子,趁着两队巡逻的间隙,立刻就从两栅之间穿了过去,好不容易过了两营,忽然前后传来脚步声,赵伍心中一急,立刻从下面钻进了一处营帐,将将躲过。 赵伍这一进,差点没把他又给逼出去。原来这里是一处士兵的营帐,赵伍转进去,正好在一排的臭脚丫子中间,事实上你永远不能低估了兵哥哥的战斗力,赵伍差点把晚饭都吐了出来。人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这帮大兵居然能安然自若,呼噜打得震天响。 赵伍强忍着不适,从一排的脚丫子中间走过,终于挣扎到了营帐出口,隔着营帐估计着没人,这才忙不迭地跑了出来,一出来恍若重生,赵伍下定决心,就算是情况再危急,也绝不再入此死地! 一路上有惊无险,赵伍才将将赶到水岸边上,只见岸边隔着几十步就站着一个秦兵,再往远处看时,只见水中布满了大小船只,船挨船,船挤船,独独中央留出一条大船来,上面确实灯火通明,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 赵伍暗自挠头,这些个秦兵离得虽然远,但是一个接一个,彼此互相看顾,倒是极难下手,本以为师父那边先动手,引起注意,自己这边还能够轻松一些呢,没想到一点儿动静也不见。赵伍不由得暗骂道“什么师父,连自己徒弟的便宜也要占。”这是摆明了要自己这边先动手。 赵伍无可奈何,只能沿着河边再往中间靠近。只是没想到,越往中间,秦兵人数反而越稀疏,赵伍大奇,再往前走,只见隔了百步才有一个秦兵,倒是最靠河心得那一块儿,聚拢着一堆的秦兵,如此就把别处摊得薄了。 赵伍感觉有些不把握,还是决定先探听清楚情况再说,于是又靠近了些,只见几个秦兵推推攘攘,一个高个的看不过去了,道“你们再靠前,能瞧见船上的景儿吗?争个什么劲儿。”这边秦兵甲说话了“听大哥的意思,是见过了?长夜漫漫,快给兄弟们讲讲。”那高个不疾不徐,慢慢走到前头,对他们道“那一日,我上去给将军送饭,有幸登船一观。诶呦,那地方,可真是滋滋滋”一众兵丁哪里容得他卖关子,一个个都催道“怎样?怎样?”高个儿瞥了他们一眼,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的,雕梁画栋,金玉满堂,晃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这边秦兵甲道“咱们要是能在船上好好过上一夜,死也值了。”高个嗤笑了一声“这就叫满足了?真正的宝贝你们还没见过呢!船上的那些不过是陪衬罢了,真正宝贝的,今儿晚上才上呢。”说完了一脸的淫荡相。那些个秦兵又起哄,一个劲儿地嚷嚷道“大哥,快给我们说说,咱们过不了眼瘾,过一过耳朵瘾也好啊!” 第四十一章 杀人放火 那高个儿满脸红光,对着这帮秦兵说道“这几天将军搜索要犯,没想到倒搜罗出一个绝色出来。听说原来邯郸妙衣坊的第一号角色。”话音刚落,一个秦兵叫道“真的吗?听说赵国的舞女,就属妙衣坊的最是正宗。”那高个有了捧哏的,更是欢快,头一扬,“那是!赵舞冠绝天下,妙衣坊的那些美人,不仅仅长得国色天香,而且各个身怀绝艺,不可多得啊。就是可惜,当年攻进邯郸的时候,听说一把火烧了妙衣坊,还杀了不少,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这边秦兵乙答道“那还不简单,咱们大王是何等的雄才,一准儿得打遍天下,怎么会被女色诱惑。我看大王烧了妙玉坊,是有深刻含义的。”秦兵丙争辩道“那也没说是大王下令要烧的啊” 高个儿见他们争辩起来,马上就要跑题,连忙咳嗽了一声,道“就因为这样,才显得这个舞女的珍贵啊。所以咱们将军能把她搜出来,那也是不容易啊,这么大半夜了还没歇着,一准儿还在看人家跳舞呢。” 秦兵甲道“话说咱们将军也真够有本事的,这收缴的大船说用就用,大半夜了还敢唱歌喝酒呐。”秦兵乙愤愤不平“哼!咱们秦国军法饶不了他。”高个儿却摇了摇头,道“那可未必,咱们这位将军,可不仅仅是一个将军,据说还是秦国的一位王孙呢。以前在咱们秦王面前憋着,这下出了关中,还不得是想怎么干怎么干,大将军也得给面子” 赵伍听得真切,原来又是这也狗屁倒灶的事儿,心中想着,你且看着舞吧,一会儿叫你便成煮熟的螃蟹,到水里看王八跳舞吧。 赵伍退回来,又来到落单了的秦兵看守这里,这个可能跟大伙儿关系没处好,形单影只,此刻正举着火把岸边独徘徊呢,只是一张脸也朝着河里,只怕也是想着船上美丽的风景呢。赵伍摸黑欺上前去,趁着他没注意,摆定了身形,吸了口气,一招‘亢龙有悔’向前打去,这一掌可不是劈门劈柱,赵伍生怕制不住敌人,一点儿没留手,结结实实地正中心脏,那秦兵吐了一口血,哼都没哼就向前倒去,赵伍顺手将火把截过来,那秦兵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溅起朵朵水花,眼见是不活了。 赵伍一看打死了人,自己倒是大吃一惊,还真以为降龙十八掌没打死过人呢,没想到一掌下去,就终结了一条性命,心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那具尸体浮浮沉沉,竟然呆了。前世今生,他可从来没杀过人! 不知过了多久,赵伍突然反省过来,还有正事要干,仗着轻功,一步就踏到了岸边一条船上,走进船舱,将竹席,桌案,被子等引火之物胡乱归置在一起,拿,火把一点,见得火起,连忙出舱,又隔了一艘船,到第三艘船上如法炮制。这般隔船而烧,却是赵伍想起了《三国演义》中陆逊火烧连营时的做法,照搬了过来。 赵伍这边将将烧了一半,那边船里的火才从里面出来,赵伍这般从里面点火,最是见效,初时不易被人发觉,等到火光起来,已经是回天乏术了。那边几个秦兵还在意淫船上的美好生活,忽然闻着一股烟味儿,转过头来看时,这边船只已经噼里啪啦地烧起来了。 一伙儿秦兵正愣神,总算有一个率先反应过来了,大叫道“走水啦!快来救火啊!”有眼尖的接着火光,正好瞧见远处有人举着火把钻进船舱又钻出来,不一会儿那艘船里就有烟火冒出,急忙喊道“有人纵火,快抓住他!” 这边正喊着,忽然背后岸边也有人喊道“快来人啦!大寨起火啦!”往大寨一看,也是烟火腾腾,而且声势范围比水寨上的更甚一筹!原来无涯子没去另一边船上放火,而是等赵伍船上起火后,火烧陆寨。无涯子点火在赵伍之后,准备却在赵伍之前,是以火势反而后来居上,倒逼向岸边来了。 赵伍点了一半儿火船,正待要歇口气,却看见陆寨上火起,另一半船却完好无损。赵伍暗骂了一声无良师父,只能再接再厉,复又去点另一半船。 这一半船点起火来就痛苦的多。原来自岸边向河心点,是顺风,事半功倍。这次赵伍要点回去,不仅逆风,还得忍受着岸边传过来的热浪浓烟,费了老大劲儿。岸边发现有人纵火,混乱之中,不时有冷箭射来,有一箭贴着赵伍的耳边就过去了,吓得赵伍赶紧拆了块板子挡着,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是求个心安。 赵伍这边正艰难放火,忽然听得岸边有人叫道“校尉死啦!校尉叫人一掌给劈死啦!”转脸去看中间的大船,也是大乱,只听见船上一阵女子的尖叫之声,似乎也起了乱子。 赵伍正自犹疑间,无涯子的声音在岸上传来“快上大船!”赵伍朝岸边看去,中间无涯子身形上下翻飞,有朝着这边放箭的,或掌或指,一一放到,秦兵虽勇,混乱之中结不成阵势,居然奈何不得。 赵伍估计了一下到大船的距离,将手中的板子劈成两半,依近到远扔进水中,赵伍后退几步,蓄势待发,心中暗道老天保佑,可别让我做了煮熟的螃蟹。赵伍想着师父教授的要诀,提了一口气,飞奔而出,依次踏在了两块木板上,借了最后一股力,直接向大船跳去。 所幸这一口气提得足,赵伍及至船边,双手一够,正好挂在船沿上,整个人都撞在了船帮上。赵伍扒在了船沿上,身边不时有冷箭嗖嗖的飞过。赵伍有吸了口气,双手用力,翻上了船。两脚踏在船上,赵伍松了一口气,还是得感谢师父。 赵伍到得船上,女子的尖叫声仍然没有停,思考了一下,没有正面进,就近从船边的窗户翻了进去,只是这一下还是没翻好,摔出了咕隆的声音。赵伍刚起来,拐角处又有嗖嗖声音传来,赵伍定睛一看,什么兵器,一股蓝色的绸带? 第四十二章 一舞绝命 赵伍对暗器知道挡,对刀剑知道躲,可是软绵绵的绸带? 赵伍无暇多想,觉得大概也没什么危险,伸手就去抓,这绸带却像是有了灵性,绕了个弯,边缘从赵伍的手臂滑过,倒把手臂给割流了血。赵伍见了血,感觉到了疼,一时怒起,运集内力,反手正好把绸带拽住,狠狠地就往这边拉。只是没想到这绸带这么长,扯了一截又一截,就是不见完。 赵伍发了狠,一气不停,就是往身边扯,天下没有扯不完的丝带,赵伍这边下定了决心,那边绸带很快就告罄。赵伍赢了这场拔河,迈步就往里面走,绕过帷幔,里面就是大堂。 大堂里面却乱作一团,中间正站着一个白发的女子,身着浅蓝色的舞裙,手无寸铁,面前的两个秦兵举槊正向这女子刺过来。赵伍大怒,真是暴秦,人家老奶奶这么大了还出来卖艺,你们不敬重也就罢了,看完了人家跳舞居然还想杀人不给钱!还有公德吗?还有王法吗? 赵伍上前一步迎头赶上,大叫道“放过那个老奶奶,有事儿冲我来!”那位‘老奶奶’听了后面有人叫喊,身子一扭,正好把赵伍让在了前面。赵伍眼见着两柄长槊袭来,一时间躲无可躲,只好用足了内力,双手各抓一支,用力一错,双方居然就僵持在那里。赵伍这几个月虽然根基牢固了,但毕竟修炼内功时日尚浅,与两个成年士兵较力到底是力有不逮,眼见着要吃亏,‘老奶奶’突然冒了出来,一条绸带从手臂上飞出,正好围住两个秦兵的脖子,用力一勒,两人喘不过气,只能松了手上的长槊。 赵伍手上得出空来,不进反退,又抢上前一步,和秦兵的距离又拉得近了,正是欺负秦兵自顾不暇,赵伍双掌齐发,分打两人,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双龙取水’,这一下得了地利人和,又打在了实处,隔着盔甲就将两人打得筋断骨折。 赵伍一招得手,刚要缓口气,那绸带又抽了出来,直直向赵伍飞来,赵伍叫了一声“还来?”这下有了经验,瞅准机会运足了内力,一伸手正好又把它攥在了手里,一转身,两人又拉着绸带对峙了起来。 赵伍借着灯光才看清楚,原来不是什么老奶奶,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姐姐,身上挂着银色的首饰,叮当摇曳,肤白胜雪,显然又是一个绝色的小美人。赵伍一时看得呆了,双手哪还使得上劲儿?那小姐姐又将绸带收回手中,皱着眉看着他。 赵伍见着绸带,才知道这就是之前袭击他的人,此刻哪里有追究的心思,笑道“姐姐不要动手,我可不是敌人。”小姐姐骂道“什么姐姐,之前不还是‘老奶奶’的吗?”看来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女人,对年纪总是很敏感。所幸赵伍刚刚应付过一个,此刻轻车熟路,还是笑道“姐姐的功夫可真俊,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姐姐却不买账,大概是之前交手,绸带就被人抽了去,虽然后来也坑了一回,倒像是又被救了一命,一口气出不得,哪有什么好脸色看? 此时外边又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还有人大叫道“快!就是那个妖女杀了将军,跳着舞就杀了将军,不杀了她大伙儿都是死罪!”赵伍往大堂主位上一看,正躺着一个人,衣物倒是极为华美,像是贵族多过于将军,只是此刻死状极为凄惨,血都流了一地,也就不奇怪为什么当初船上会有如此大的惊叫声。赵伍看了看血泊之中,又看了看美女,如此反复,只看得小姐姐皱着眉头,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睛给挖出来!” 赵伍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姐姐的名字是不是叫雪女?”女子的敌意大增,“你又是如何知道?果然是早有预谋,图谋不轨!” 果然是雪女,影舞者达人,绝招是凌波飞燕,最喜欢杀那些脑满肠肥还喜欢泡美女的伪艺术家,而且精通曲艺舞蹈,是秦时的文艺女神。当然,赵伍可不想看了一场舞就没了命,脱衣舞都不行,忙道“只是之前在岸边听秦兵说过捉住了一个妙衣坊的,提到了姐姐的名字。”雪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说话间,秦兵已经赶到,正要从大门闯进来,赵伍闪过一边儿,趁着秦兵刚进门的功夫,直接就往秦兵的怀里扎,之前的对战倒叫他想明白了,拉开了距离,不是叫人宰割吗?还不如近身快打,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无对,一打一个准儿。赵伍贴近身去,故技重施,双掌齐发,又是一招“双龙取水”,打得那秦兵身子震了一震,居然没打倒,赵伍的胳膊反倒震得酸疼,赵伍连忙退了一步,那闯进来的秦兵人高马大,比之前的士兵壮了不止一头,自己是内力不足,掌法也没练到家,一掌居然不能制敌!所幸刚刚那一掌也打得他血气翻涌,此刻动弹不得。赵伍调整了气息,不敢再轻敌,打出了一掌‘亢龙有悔’,这一掌是练得最多最纯熟的,简直是挥手即来,这一下着实建功,将那汉子又打飞了出去。 赵伍喘了一口气,心道这套掌法不仅得打得强,还得打得久才能叫真男人。 秦兵在外面,只见领头的什长一马当先,刚刚闯进去,立马就被打飞了出来,气势为之一滞。主将被杀,亲随皆当斩,只是之前进去的可是他们之中数一数二的,要不是脾气太冲,犯了些事儿,也不至于仅是一个什长。这么个厉害人物,一口气的功夫就解决了,他们哪里是菜?他们可不知道赵伍此时是强弩之末了,虽然想将功折罪,但到底还是希望别人去送死,这时候群龙无首,也没有人发号施令,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希望再出一个傻蛋打头,而后再一拥而上。 就这么拖延的功夫,大船外面又有一艘走舸靠近过来了。 第四十三章 乘风破浪 雪女在里面,见着赵伍小小年纪,一掌就把一个壮汉劈出了门外,不由得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还是有点本事的嘛。”赵伍可不想听她戴高帽,一准儿没好事儿,摆了摆手,“就这一掌的功夫,怕是不成啦,你快来挡住他们。”雪女奇道“你上来是干吗的就为了打一个秦兵吗?”赵伍义正辞严,“我是来夺船的。”雪女好像听到了个笑话,嗤笑道“就你一个人?”这次轮到赵伍鄙视她了,“当然不是,你想什么呢。真当我脑子有病?我这样年轻有为的,自然还有个武功高强的师父。”雪女见过他的功夫,问道“那你师父呢?”赵伍想了想,“好像还在岸上。” 此时外面又有了动静,看来秦兵经过短暂的混乱,没见里面的人杀出来,又起了心思。雪女对赵伍道“你那师父要是还在岸上,咱们可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赵伍道“我虽然不行了,不是还有你吗?”雪女将整了整绸带,道“我一个女孩子,怎么适合跟他们动刀动枪的。”赵伍看了看血流满地的那位,觉得还是不要跟女人较一时的长短,看样子雪女的功力也还没到家,只能道“打不过还是能逃的嘛,先拖延时间。”雪女断然拒绝,“不行!我还有几个姐妹,我要是跑了,秦兵不会放过她们的。”赵伍拿眼看去,只见角落里还缩着四五个女子,瞧年纪跟雪女一样大,虽然没有她好看,但也时青春年少,穿着同样的舞衣,看样子是伴舞的。 赵伍正看着呢,四边又有破窗声,只见四面窗口都有秦兵要翻强进来,翻了翻手无奈道“现在逃也没法子了。”话音未落,便抢上前去,向着最近的窗户奔了去,这里离那几个弱女子最近,秦兵正在翻窗,赵伍走上前去,一招‘亢龙有悔’就把他给打了出去,脚也不停,转身就往旁边奔去,这个秦兵已经翻进窗来,正对着赵伍跑来,赵伍正要出掌,忽然听得背后有破风声响起,忙转身子躲过,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雪女卷了一柄长剑,借着赵伍身形的遮挡,从后面刺过来,此时正刺在秦兵的胸口,只可惜秦兵有盔甲保护,雪女隔着绸带运剑,力道不足,刺得不深,只是剑柄斜向下垂,赵伍赶上前去,一掌一推,长剑穿胸而过,秦兵眼见是不活了。 赵伍解决了这边的,那边儿的两个趁机翻了进来,两人合在一处,想赵伍和雪女这边逼过来。赵伍瞧着两人互为援助,自己这边呢,差点被人从后面刺了个透心凉,不由得心焦,这般打下去,摆明了是得报销在这里,师父杀人放火倒是在行,就是没什么团队意识,岸上闹的爽了,也该上船扬帆起航了。 却不知无涯子这边也是一团乱,若只是他一人,早就到了,只是如此大船,那里是一两个生手摆弄的了的?无涯子先前潜入,又是杀人,又是寻找羁押在寨中的水手,还要准备着放火事宜,亏的他轻功高绝,才能两边不误。 待得火起,无涯子带着水手杀到岸边,没想到赵伍放火太有成效,或是此时风势太大,居然只抢下一艘走舸,也只能将就着上了。走舸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是以两侧虽然都伸出了几只木桨,船只依然慢慢悠悠地向中心的大船靠近,无涯子还得提防着岸边放箭,哪里脱得开身? 待得船只使出了岸边弓箭的射程,无涯子一转身,从船上众人肩上踏过,又在水中点了一点,轻飘飘就登上了大船,可比赵伍的三级跳优雅得多。此时秦兵正围着中间,无涯子冲上前去,也不用降龙十八掌,从背后揪着一个就扔下了水,接着如法炮制,双手挥舞,一时间只听得扑通扑通的落水声。这些士兵会不会水暂且不说,单只身上穿着的盔甲,就够他们受的,而且瞧着他们上下扑腾,眼见多半是不会的。 大门这边一个秦兵正全副武装,身披两重甲胄,一只手臂还绑着一个盾牌,浑身上下再短时间内武装到了极致,身上重的连转身都困难。此时这位大哥面朝前方,正在跟后面交涉,“一会儿我先冲进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准退缩啊。到最后,无论如何,我得是首功,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冒了多大的风险你们知道吗?” 大哥这正说着呢,突然觉得后面轻松了许多,先前人挨人人挤人的感觉没有了,骂娘的声音也没有了,正要艰难的回过头去看,忽然感觉身上轻了许多,整个人好像腾云驾雾了似的,眼前所见先是门梁,又渐渐变成了房梁。 无涯子将这位重甲兵举起来,心中暗道,你比他们可重太多了,一挥手,劲儿使得更大了。这位大哥还此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呢,身子又一轻,居然还有腾云驾雾的感觉。然后就是扑通的一声,溅起的水花都比旁人大得多。 无涯子解决了外面的,转身就进了内堂,瞧见两个秦兵正在和徒弟对峙呢,也不废话,两掌齐出,两人就原路从窗口飞了出去,和同袍作伴去了。 赵伍心里正埋怨师父不靠谱呢,眼睛一花,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无涯子解决了内外,也不跟赵伍打招呼,反身又出了船舱,只见走舸已经慢悠悠地划到了大船边儿上,左右不时还有秦兵扑腾过来,叫拿桨的水手一通乱打,登时头破血流。 这帮水手上了船,就不是拖累了,他们原本就是这艘船上配备的人员,与船一同被缴获,此时上得船来,轻车熟路,不用人吩咐,就各司其职,升帆的升帆,掌舵的掌舵,还有几个人向船舱下去了,赵伍跑过去看,居然连脚踏的螺旋桨都有,赵伍也只能感叹一声,公输家,就是牛! 这边正紧张忙活着呢,一个领头的喊道“快!大火烧起来了,再不快点儿,这艘船也顶不住了!”这是外面火势已经腾起,有的大火接着风势,已经腾起了几丈高,空气中都透着热量,岸上水上,烧的通红。赵伍看着火势,暗道水火无情,如此大火,就是师父单枪匹马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秦兵只怕要死伤惨重。 这边正想着,大船已经扬起帆来,仗着顺风,很快就加速起来,朝着一处火场冲去,赵伍赶紧跑回舱里。只听得咔嚓一声碰撞之声,大船速度一缓,复又振作起来,都知道是生死关头,众人都奋力踩着踏板,终于在火路中杀出了一生路。 大船扬帆而起,正是乘风破浪,直往下流而去。 数十里外,只听得阵阵马蹄声,嘀咯哒,嘀咯哒,此时的六剑奴,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四十四章 赵伍赵舞 无涯子一行人乘着大船突围而出,只留下了一片烧的通红的江山。赵伍脱离了险境,这才松了一口气,靠着柱子就坐了下来,这一晚上可算得上是惊心动魄头一遭了。无涯子在外面看了看航向,觉得无事,赶紧进来夸一夸自己的好徒弟,“小伍,今天真是没说的。咱们师徒俩那是珠联璧合,所向无敌。哈哈!看来有一个好帮手真的是非常有助力。” 赵伍瞥了一眼感觉良好的师父,抱怨道“师父,我感觉咱们以后还是悠着点儿好。两个人就去劫寨,这样挑战性的工作还是应该不做,就算要做,我觉得应该带上跟您一个档次的帮手,徒弟我见识短浅,距离您的高大境界还差得很远。”这一晚上,可是杀人放火什么事儿都干了,估计是做不成社会主义好青年了。更重要的,冷箭嗖嗖,长枪短剑的,当时是没多大事儿,事后可是一头的冷汗,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有些受不了。 无涯子却不同意,摇了摇头道“小伍,你以为咱们是游山玩水吗?秦国有今天,是一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秦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洒满了双方的鲜血。我们想把失去的土地夺回来,失去的故国找回来,也只能用鲜血去浇灌。今日不过是牛刀小试,日后你所要见的鲜血,比今天要多十倍;遇见的敌人,比今天要强大十倍;身处的险境,比今天要危急十倍。这些都不会因为你的强弱与否而有丝毫改变。如果没有这个觉悟,你的境界才是差得很远。” 赵伍本来是抱怨一通,没想到反被上了一课。他那还没有升起的文艺青年的矫情,就这样随风而散了。 无涯子教训了徒弟一通,回头又看见了雪女一行,瞧了瞧她手上的绸带,又瞧了瞧她身后的女子,笑道“赵舞(伍)?”赵伍和雪女同时应了一声‘啊?’,无涯子对赵伍摆了摆手,“不是说你。”雪女知道这位是高人,行了一礼,道“原来先生也知道赵舞。” “我知道的可不仅仅是这些。”无涯子笑了笑,“赵女鸣琴,邯郸学步。长袖三街,千金一顾。”雪女听了吃惊道“这是妙衣坊的”无涯子接口道“这是妙衣坊的宣辞。”赵伍看了看两人,问道“妙衣坊就妙衣坊呗,有什么了不起。”无涯子道“妙衣坊又不仅仅是妙衣坊,它名为歌舞坊,培训乐女舞妓,实际上是暗河的培训机构。”赵伍瞪大了眼睛,雪女浑身都在颤抖。无涯子却恍若未觉,接着说道“燕歌赵舞,历来是七国达官贵人之所爱。声色犬马,食色性也。暗河就以此为突破口,训练人手用于打探情报,行刺重要人物,无往而不利。看样子,你是这一批里天赋最高的。” 雪女握紧了绸带,身后女子也渐渐为了围了上来。无涯子视之如无物,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那位,摇了摇头道“你的敌意毫无意义。就算你学会了凌波飞燕也是一样,赵舞的精髓,就在于声色犬马,叫人眼花缭乱,在人沉醉之际给人以致命一击,单纯用于刺杀,是落了下乘。而且你们的长袖惊鸿舞,也奈何不得我。” 雪女吃惊道“就算你知道妙衣坊,又怎么能知道这么详细?”无涯子道“很吃惊?因为我就是现任的暗河之主。”这句话说完,‘暗河之主’这几个字,妙衣坊的一众舞女都向后缩了几步,连雪女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这个名字让人惧怕到了极点。 雪女面如死灰道“当初河主被杀,秦国攻破邯郸,妙衣坊也陷入了火海之中,本以为暗河已经烟消云散,我们这些姐妹好不容易可以脱离,没想到终究还是一样的宿命。” “不,你们的命运已经改变了。”无涯子摇了摇头,不理会一众女子吃惊地目光,“进入妙衣坊,是你们的第一重苦难;邯郸被破,遭罗网围剿,是你们的第二重苦难;今日是你们的三重苦难。乱世之中,对女子的伤害尤甚,你们能走到今天,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我作为新任的河主,实在没有资格要求你们再做什么了。” 雪女将信将疑,试探着问道“你不要我们再为暗河效力了?” 无涯子非常正式地点了点头,道“是。赵国都已经灭亡了,暗河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们呢?我无力承诺你们美好的未来,只能停止赵国加于你们的伤害。从今天起,你们再也不用为了杀人去苦练舞蹈,为了任务强颜欢笑。记住暗河之主给你们的承诺,你们从此自由了。” 那几位女子长期压抑,日夜为生死而忧心,此刻得到了承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在那里窃窃私语,无涯子转身出了船舱,赵伍赶紧跟上,不多时里面就传出了哭声又混着笑声。赵伍听见里面动静,道“你要反秦复赵,我还以为你要团结一切的力量呢。”无涯子望着大河滔滔,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也不必拿话来试探我。如果赵国的男人都不能成功的话,又何必要女人去牺牲呢。” 二人说话间,雪女从后面迈步走来,行礼道“多谢河主,姐妹们永感大恩。”无涯子道“不必谢我,纵然是我放你们自由,你们又哪能真得自由?这天下虽大,哪里又是属于你们的乐土呢?”雪女道“就算眼下没有,我相信总是会有的。如果找不到,我们就自己去开拓。”无涯子点了点头,说道“你们有这个心思,就比一些男人都强了百倍。” 雪女接着道“河主放过了我们,我们却不能不知恩义。我们原来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遭父母遗弃,有幸的得妙衣坊收留,才能苟活下来,养育长大。雪女愿意留下来,报答恩情。” 赵伍听说雪女要留下来,眼睛就是一亮,要是这样,岂不是可以 第四十五章 斗嘴斗智 无涯子毫不留情的掐灭的赵伍的那点儿小心思,回绝道“不要看轻自己,我这里也不需要你来效力。” 赵伍贼心不死,问雪女道“你们有什么打算吗?”雪女摇了摇头,赵伍刚想说话,无涯子接着道“可以让她们跟太子丹回燕国,嫁人也好,生子也罢,都可以安排,哪用得着你来操心。”赵伍怒道“这件事儿怎么能如此随便。那个太子要是看上了她们,一股脑儿都收到了后宫里,不是白瞎了吗?”无涯子笑了笑,“不是有太子妃在吗?你那点小心思当我不知道?”赵伍恼羞成怒,“我哪有什么心思?” 无涯子也不答话,哈哈一笑就走了,赵伍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尴尬间,雪女走上前来怯生生地道“对不起,我接受不了年纪比我还小的,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赵伍感觉被像是被狠狠招呼了一整套的降龙十八掌,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雪女捧着手仔细想了一下,说道“他一定是个精通音律的,和我有共同的语言,而且武功一定要高强。” 赵伍舔着脸说道“我觉得我还是很符合这些要求的。”雪女嫌弃地说道“你是怎么觉得的?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高山流水,什么是阳春白雪,什么是宫商角徵羽吗?”这三连击狠狠地打击了一个社会青年的心,在无形间拉出了一条鸿沟。赵伍犹自不死心,“最起码我的武功还是很高强的。”雪女眯着眼睛,眼带笑意地说道“哦,是吗?” 赵伍瞧着笑脸嘻嘻的雪女心里有点没底,但是想起之前的光辉战绩,还是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道“那当然。”雪女接着道“既然这样,要不再较量一下?”赵伍有点手足无措,推脱道“还是算了吧,我还有点下不了手呢。”雪女嫣然一笑,“你要是赢了我,这样的英雄说不定我还真动心了呢。”赵伍义正辞严,“既然如此,我就再让你见识见识天下第一掌法的厉害。” 一刻钟后。 赵伍被绸带缠了个结结实实,跟个蚕蛹似地倒在甲板上。雪女好整以暇,拍了拍手,笑道“好弟弟,你的厉害掌法呢?”赵伍被捆了严严实实,所幸嘴巴还留在外面,犹自嘴硬道“我那是手下留情,不然早就”话还没说完,雪女一步赶上前去,点在赵伍的笑穴上,赵伍一不留神,没有运起内力,居然叫她给点上了,这下子可是实实在在折在她手里了。 “就就就饶了我吧。”赵伍实在是憋不住了,没想到‘一世英名’尽毁,只能求饶道“雪女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打您的主意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放了我吧。”雪女出了一口气,才解了他的穴,道“知道姐姐的厉害了吧?”赵伍还没缓过劲儿来,赶紧奉承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丫头年纪不大,整人可比东君大人还厉害。 赵伍身上被绑着,费力做了起来,想了一回儿,又道“雪女姐姐,你心爱的男人要不要是个用剑的高手啊?” “这样也很好啊。”雪女点了点头,又拿眼睛盯着赵伍,恶狠狠地道“想干嘛?” 赵伍摇了摇头,秦时官方c拆不了啊,这是写进了天道法则的。赵伍盯着雪女,坚定地说道“雪女姐姐,我相信你一定会遇见一个年纪比你大,风流倜傥,而且音律造诣举世无双的剑客。” 雪女两眼都是小星星,“真的吗?” 赵伍点了点头,“那当然,我师父是道家天宗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最厉害的就是谶讳占卜之学,小子不才,不过学到了点儿皮毛而已。不过” 雪女见赵伍预言又止,追问道“不过什么?” 赵伍摇了摇头,“不过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是一个酒鬼啊。”雪女奇道“喜欢喝酒怎么啦?”赵伍道“雪女姐姐你有所不知,《酒诰》中都说了,酗酒都能亡国,更何况是一个人呢。这个人一旦喝酒,一准儿会干出很多奇奇怪怪的事儿,你一定要牢记这一点,你要是遇见了那个他,干什么都可以,就是一滴酒都不能沾,否则一定会出大事。” 雪女将信将疑,赵伍见状,马上加上了最重的一块砝码,“你看看,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师傅吗?暗河之主,天宗高人。”赵伍又向前拱了两步,凑到雪女跟前,坚定地说道“一定要记住,不能让他饮酒!” 看着雪女点了头,赵伍才放松下来。哼哼,这叫大坑不挖,小坑不断。你们这帮撒狗粮的家伙,一准儿不能叫你们琴瑟和鸣,非得叫你们尝尝人世间油盐酱醋的味道。你高渐离还想千杯不醉,想一想身后的女人吧! 赵伍埋了一个坑,也不管坑不坑的了人,心情总算是好得多了,趁热打铁,对雪女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雪女姐姐,您今天可是给我好好上了一课,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敢对您有什么想法了。我就是您最忠实的小弟,什么事儿交给我,都给您办好了。” 雪女听到这话,这才收了绸带,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施施然走开了。 赵伍瞧着自己的一双铁掌,无奈叹了口气。这时船舱上传来了声音,打趣道“这下好了,不仅姐姐没追到,自己还被教训了一番吧。”赵伍听见这话气就不打一出来,怒道“还不是您教得什么破掌法,连个丫头片子都打不赢。” 无涯子回道“你可别乱讲啊。之前怎么就打赢了?分明是你看人家长得漂亮,使得功夫又俊,手上不干不脆的,才叫人耍得团团转。降龙十八掌是与人争胜的功夫,可不是用来耍的,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夫不到家,怨不得旁人。” 就在赵伍一行人顺流直下的时候,水寨处,火势渐弱,犹有余威。几匹马倒毙在一旁,六剑奴各个风尘仆仆,望着一片灰烬,就这么静静地望着 第四十六章 大河滔滔 赵伍一行人顺流而下,势若奔马,也亏得这些水手们技艺高超,在这汹涌大河上破浪而行。未及晌午,赵伍在船头远远地看见了昨日所在的客栈,忙对后面喊道“马上要到了,准备靠岸!” 所幸这一处渡口水流较缓,只见在各位水手的协同操作下,船到底是安全地靠岸了。燕丹那两口子站在渡口旁边,好整以暇,相互依偎地望着大河,哪有亡命鸳鸯的模样?妥妥的一对江湖侠侣啊。可把赵伍气得不行,师徒两个不眠不休,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合着就是替你们这对情侣物质支持的。 所幸这只是赵伍的小小怨念,不足为外人道也。燕丹见了无涯子,自然又是好一通感谢,好话说了一箩筐,无涯子也是客气得不行。赵伍瞧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样子,就知道私底下一准儿是达成联盟了,要不是旁边还有个太子妃在,一定把珠胎暗结这个词儿送给这两个男人。 两边闲话唠完,无涯子当即说道“昨日休整一夜,只怕追兵已经赶上,还是要及早过河,早入燕境为好。”燕丹也深有同感,忙招呼焱妃上船。两人一路风尘仆仆,经过一夜修整,倒是精神焕发,尤其是焱妃,脸上神采奕奕,看来太子殿下哄老婆确实很有一套。 燕丹夫妇二人刚刚上船,忽然远处林间传来阵阵声音,隐隐间又人影晃动。无涯子还在船下,皱了皱眉头,罗网追之甚急不假,在赵地实力也是大增,不仅探知到了燕丹二人的位置,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还能召集力量赶来截杀,罗网的壮大,不只是说说而已。 无涯子看了看船上,挥手道“开船!”这帮杀手很是谨慎,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还是不敢贸然现身。无涯子不愿拖延,免得叫他们的高手追上,要先送太子丹过河,引他们现身。 果然,罗网高手虽然没到,但到底是召集了相当力量,断不能坐视目标从容逃脱。只听得嗖嗖声音,先是利箭破空而来,直向无涯子射来,此时只有他一人还在船下,至于赵伍,这小子压根儿就没下船。 无涯子面不改色,待得利箭将将及身,侧身挥手就把两枝抄在手里,反手又将其余几枝打落,拿箭往鼻子一闻,笑道“下毒?果然是杀手团的作风。”估计这射来的方位,用手一扔,这一下没有弓弦助力,去势却更急,只见两枝利箭飞入丛林中,立刻就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显然是建了功。 无涯子扔回去两箭,也不入林,只回首道“马上走!他们是想拖延时间。先过河,不怕他们不出来。”这边船只立刻解缆转舵,眼见船只渐渐离开渡口。 果然,那边冷箭不能建功,立时就有十余个带着斗笠,瞧不见面容的杀手持剑杀了出来,这也是罗网的标准装扮。无涯子见他们朝自己这边来,也不在意,倒是回头看了看趴在船帮上的赵伍,意思是叫赵伍下来耍耍。赵伍都懒得理他,这一夜折腾的还不够?于是只装作看不见,倒是兴致勃勃要看一场大戏。 无涯子见徒儿不应,也不气恼。这么一会儿,两个杀手早到,一左一右要来夹攻,无涯子也不回头,挥袖一应,登时扫中靠前的一个,这人胸前眼见着塌了一块,径直倒飞出去。另一名杀手恍若未觉,仍是执剑挥来,无涯子向后退了一步,让过这一剑,一招‘亢龙有悔’打了出去,立中敌人。 轻巧解决了两个,又有四人并肩而上,是要欺负无涯子双拳难敌四手。无涯子此时不退反进,欺到正中间的跟前,右手还是一掌‘亢龙有悔’推出,轻巧解决,这一掌出去,去势未缓,顺势从左臂下穿过,正扫在左边二人的身上,只听得咔嚓的声响,二人筋断骨折,立时被击倒,剩下右边的一个趁着无涯子转身的功夫剑已早到,自背后刺来,无涯子也不回头,仍是右掌反手横劈,是一招‘神龙摆尾’,立时建功。 以无涯子的武功造诣,对付这群杀手又何须如此变化?只是知道赵伍虽然习得了掌法,但到底是所学甚浅,虽有威力却不见灵性。降龙十八掌虽以劲力精深而招式简明著称,但是攻守之妙存乎一心,打得好了自然进退自如。先前赵伍使的掌法,招式是对了,用的却差了。天下间无双无对的功夫让他用来打冷枪,正面对敌本是降龙掌法之所长,赵伍正面遇敌居然一时无法下手,跟人对峙起来,这摆明了是对敌经验太差。无涯子让他一同对敌,不成想这小子居然罢工,无奈只能亲自下场演示,教导自己的好徒儿了。 赵伍瞧着无涯子对敌挥洒自如,虽知与他绝高的武功造诣有关系,也瞧见了降龙十八掌的真正用法。招式虽然平平无奇,要诀一在威力奇大,二在有余不尽。任敌人武功如何高强,人数如何众多,我总是留有余力,掌法无穷无尽。 赵伍看着师父施展武功,只觉得获益匪浅,自己以往之所见所学当真是连皮毛都算不上,遂专心研习,与自己所学交相印证。 无涯子这边正教得开心呢,时间却不等人,船只离岸,已近渐行渐远。这是燕丹大叫道“先生不要恋战,还是早退为宜。”眼看着无涯子无力登船,罗网那边也是发了狠,人手接连不断,纵然是少有一合之敌,也是前仆后继,摆明了要叫无涯子无法登船,将他留在此岸。 无涯子掌上不停,出则有中,又守得密不透风,竟是一点不急。直叫后面的罗网头目咬牙切齿,且看你放肆,等六位大人来了,叫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无涯子却不知道这些,眼角余光瞧着大船渐行渐远,心中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陪练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的。双掌奇出,又击中了两个,向后退了几步,笑道“今日就打到这里,日后教授弟子还得你们相助啊。”说罢腾空而起,径直向大船落去。 罗网头目见状大喜,暗道也不用什么日后了,鱼跃空中,今日就叫你万箭穿心。趁机下令,叫手弩弓箭一齐出手,立刻就要乱箭齐发。 第四十七章 雄心壮志 无涯子一跃空中,虽然威风凛凛,但空中无可借力腾挪,反而叫人有机可乘。罗网杀手见折了这许多人手,对手却毫发无损,本自焦躁,此时得令,几个按捺不住的已经趁机跑上前去,取出手弩射敌。此时后面丛林中也有冷箭射出,显然之前虽然叫无涯子反射落了两个,剩下的就隐藏起来,以待时变,此时亦趁机发难。 一时间利箭纷纷,直向无涯子而来。船上燕丹见了,忙叫到“先生小心冷箭!”无涯子空中转身,双掌一错一击,掌力到处,利箭倒折而回,靠近岸边的杀手登时死伤惨重,无涯子借此反震之力,身体再是一高,轻松跃回船上。赵伍瞧得真切,这是用逆用‘飞龙在天’,这一招原本是居高临下,飞跃一击,威力惊人,此处却是凌空反用之,借力腾空而起。当真是一招一式,不落窠臼,赵伍为之倾倒,只觉得降龙十八掌微妙精深,非苦练不得其要旨。 燕丹见无涯子的武功非平常所见所闻,招式古朴大气,不以变化取胜,却威力惊人,心中暗自钦佩,暗道不愧是道家高人。见无涯子安然落回船上,忙迎上赞道“先生强敌环伺之中翩若游龙,真叫燕丹神往之至。”无涯子笑道“雕虫小技,聊以扫荡群鬼,不足挂齿,多谢太子殿下预警告敌。”燕丹愧谢道“先生游刃有余,丹画蛇添足。” 焱妃在旁边见了无涯子的功夫,转头对赵伍道“小伍,昨天你那一掌要是有如此威力,咱们也不会高人在前而不识了。”赵伍听她取笑自己掌法不济,心道你那夫君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师父的本事吗?摆明了是不想在夫君面前露底才故意装作不识,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迟早我是要超过师父的,而且我昨天那一掌也很有威力嘛,只是其中精髓,你们都看不见。” 焱妃听他强撑面子,也不说破,只道“看你年纪不大,词儿还一套一套的,那以后再遇见追兵,叫你去御敌如何?”赵伍可不怕她这一招,今已却敌,黎明水寨一场大火,将左近船只烧了个精光,追兵无船如何横渡大河?如今也不怕夸下海口,拍了拍胸脯道“到时你们先走,追兵我自当之。”焱妃见他如此这般,也是无话可说。 无涯子与燕丹叙罢,提及了雪女一众人等,道“先前闯寨夺船,救得几个赵国孤女,原是妙衣坊出身,本该我收留。只是如今势单力孤,实在是力有不逮。还请太子殿下容请,安置她们一个容身之地。”燕丹应道“甘为效劳。” 无涯子召雪女等人来见,这群人精挑细选,自然是资质不凡,其中尤以雪女明艳动人,年纪虽小,已有倾国倾城之资。燕丹一见,也是一怔,但他自有娇妻相伴左右,倒也不如何失色,对无涯子道“先生且请放心,有燕丹在一日,一定照顾妥当。”雪女等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收留。”此时的雪女可没有日后革命家的觉悟,一众舞女能在太子府上谋生,也算是一个好去处。 这边安排定了,倒惹起了焱妃不快。她刚刚怀孕,正是敏感多愁之际,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夫君就收了这么些个漂亮女孩,尤其一个白发的,更是明艳动人,我见犹怜。而且收得如此理直气壮,焱妃不好意思在人前如何,免得落了夫君的面子,只拿眼狠狠盯着赵伍,倒是要把火往这边发。 赵伍遭此无妄之灾,给了个无辜的眼神,她的心思赵伍倒是知道,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还想跟雪女姐姐一起浪迹江湖呢,只可惜艺术造诣跟不上,叫人家给鄙视了,自己还没处说理去呢。 赵伍转念一想,计上心来,靠近了焱妃,问道“姐姐,不知道太子殿下的乐理造诣如何?”焱妃回道“礼乐,国之重器。丹身为太子,自然是很熟的了,怎么了?”赵伍仔细想了想,突然哀叹了一声“哎呀!这可不是太好。我的这位雪女姐姐最是喜欢曲乐,要是在太子殿下身边” 焱妃听了这话,心思百转千回,回头就踢了赵伍一脚,低声骂道“还不是你乱惹是非。”赵伍挨了这不轻不重的一脚,嘿嘿一笑就躲在旁边,他倒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忍不住要作妖。 正说话间,燕丹引了几人到焱妃跟前,道“绯烟,这几个是先生托付,你入燕之后,孤身一人,咱们燕国的那些贵族妇人,只知道攀比依附,俗气得紧,叫她们跟你,平日里也好有话说。” 焱妃此刻正将这几位女子当做生死大敌,见夫君把她们交给自己,暗道你们是苦命出身,我也不欺负你们,要是好大家就都好,要是敢起什么其它的心思,哼,你道东君的手段是吃素的吗? 天可怜见,赵伍煽风点火,可到底是没想到阴阳家的东君大人是个什么手腕,人家杀六指黑侠可没见半点手软,赵伍倒叫她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雪女过来见过焱妃,又见赵伍在后面睁着眼睛看他,不由得嗔怪道“看什么看?一脸色相,再看就再点你一顿!”赵伍看她发怒也是千姿百媚,想到自己这么简单就出了局,心里实在不是滋味,自去一边苦练降龙十八掌去了,心中暗自发誓,武功一定要练得比某位高姓剑客还要高,再找一个漂亮的不要不要的女孩子,到时候好好显摆。 不提赵伍这‘雄心壮志’,焱妃再是如何,也不至于因为心事就对几个小姑娘如何如何。倒是雪女几个,见焱妃美丽大方又兼成熟可靠,心中不由得亲近,也是心向往之。不一会儿就叽叽喳喳打成一片,所以女人之间交朋友比男人快得多,当然前提是最好不要有同一个男人,否则就是《甄嬛传》了。 第四十八章 易水之畔 大河波涛汹涌,大船却如履平地,可见公输家族就算不搞军火,在奢侈品行业也是很有竞争力的,而且这方面肯定没有竞争对手,毕竟人家墨家宗旨里还有‘节用’的说法,不可能搞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大船横渡大河,一行人在水流较缓处下了船,无涯子也不管水手们如何哀求,直接下令凿沉船只,复对这些水手道“水寨被袭,烧了个一干二净,你们也算是逃兵。秦法严苛,断然不会放过你们。各位本就是赵人,何必不争而死于秦国屠刀之下?如今已过大河,各位也算是各有手艺,往代往燕,亦或是齐国都算是好去处,不愁没有生路。” 那些水手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抱团自去了,也不告诉无涯子去处,无涯子也不去问。 走了水手,一行人复又出发,晓行夜宿,不久及至易水之畔。这一路上虽然很是戒备,追兵反倒不见踪影,无涯子一行人也乐得清静,只是不敢放下心来。 殊不知罗网这边也很无奈。燕丹出逃,罗网的不少人马也曾围追堵截,却常常连面都没见到即遭截杀,显然是另有一股势力暗中保护,只是以罗网的情报水准居然还得不到消息。无奈之下,只能上报情况,赵高急派了六剑奴来援,昼夜兼程还是晚了一步。燕丹既然过了大河,身边又证实有高手相助,罗网势力过了河衰减不少,而且六剑奴别有重任,绝非仅仅六个杀手而已,无赵高之命自然不会深入险地,是以这一趟也是劳而无功。 无涯子护送燕丹一行,言道“再往前行便是燕国境内,太子殿下当自有谋划,无涯子本事有限,也只能送到此处了。”燕丹答谢,无涯子复又谈到冬日之约,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无涯子话过了别,带着赵伍就往南方去了。赵伍临走之时还恋恋不舍朝着雪女看了几眼,奈何雪女是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 燕丹过了易水,直往蓟城行来,一路所见,但见民有饥色,边防废弛,心中暗道这般情况,燕国如何能敌秦虎狼之师?又想起自己秦国所见所闻,想到自己甘冒奇险逃回,就真的有拯救燕国的办法吗? 燕丹忧心忡忡,回首间见焱妃一般模样,皱眉不展,于是强作欢颜道“绯烟,我们已经回到燕国了,等到了蓟都,拜见父王,你就真的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焱妃听见‘妻子’二字,脸上泛起了红晕,低着头不语,良久才问道“我们如此私定终身,父王会认可吗?”燕丹捧住她的手道“从咱们相遇相爱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而且你的肚子里还有王室的血脉,父王会同意的。” 燕丹说完,焱妃的眉头就舒展开了。燕丹犹豫了一下,捧着他的手问道“绯烟,从今天开始,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切,做我的妻子吗?”焱妃靠在燕丹的怀里,想着夫君和孩子,坚定地说道“君喜我喜,君忧我忧。愿为比翼,终不相离。” 燕丹见妻子全心相托,把妻子抱得更紧,致歉道“绯烟,原谅我,不能像你一样交出全部的爱。我是燕国的继承人,对燕国的百姓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不知道燕国的前路在何方,也不知道能不能保护你们直到永远。”焱妃道“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燕丹抱着妻子,望着燕国的河山,下定了决心哪怕我死,也一定会保护好你们。 雪女在一旁看见两人互述衷肠,感动的直流泪,如此场景,对于小丫头来说正是核弹级别,暗道如此男子,如此女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知道我的那位是否也是这样,心怀天下又知冷知热。雪女这般却浑然没把某个小子放在心里,真不知赵伍知晓后是如何感想。 燕丹一行行了半日,遇见了燕国巡兵,直叫人去蓟都向燕王报信。兵士一路宣扬,燕国百姓听说太子从秦国逃出,如今安然返回,皆扶老携幼前来探看,道几不行。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任侠之风甚浓,是以对孤身逃秦归国的太子丹颇有好感,更兼这一任的燕王喜昏庸无能,对外屡战屡败,几无胜绩,对内宠幸奸佞,任由其亲叔雁春君只手遮天,胡作非为,是以燕国百姓对太子更是寄予厚望,期盼他能外御强敌,内平奸臣。 且说燕国百姓见了太子丹,见其仪表堂堂,威武不凡,对前来探看的百姓又有礼有节,又见太子妃雍容华贵,也是气质不凡,不由得交相私语,只道太子殿下果然英雄聊得,逃难之际犹有美人相伴,心中更是大为倾倒,视为燕国之未来。 燕丹还未归都,已尽得燕地民心,燕国有藏于民间的豪杰隐士,也都翘首以待,观其行止。 燕丹一路上抚慰孤老,前行缓慢,所幸燕王得知太子归国,急忙派太傅鞠武和大将军晏懿前来迎接,燕丹这才像父老告罪,与妻子随从乘车去往蓟都。 燕丹这般归国,搅动燕国风云,人虽未至,蓟都暗地里已是风起云涌。其中尤以燕王的亲叔叔——雁春君感受最为强烈。原本太子丹在外为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国,燕王昏庸,对自己可谓是言听计从,燕国上下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谁是王还真说不准。如今太子归来,听他回来的方式就知道绝非善茬,岂能容忍大王的权利旁落,定是要有一番争斗的。人家身为燕国太子,比自己可要名正言顺得多。要是不能趁他刚刚归国,立足未稳就把他打压下去,等他网络好了羽翼,可就难上加难了。而且自己久伴燕王,熟知其脾气秉性,燕丹则是势单力薄,此时下手,胜算在握。 雁春君打定了主意要跟太子丹为难,明里却给足了燕丹面子,亲自出城相接,这是小人口蜜腹剑的基本功夫,非得当面载笑,背后下刀。 第四十九章 城下之争 燕丹行至近郊,见前面冠盖鼎盛,暗道莫非是父王亲至,自觉不妥,天下间哪有父亲出城迎接儿子的道理?忙携着妻子下车步行拜见。 燕丹携妻子行到近前,才觉得不对,仔细一看,打得居然是雁春君的旗号,心中暗怒论亲,你是父王的叔叔,我的叔公,辈分自然是最高的,可是论礼,燕王至高无上,你岂能随意使用大王的车驾,我是燕国王储,地位尊贵在你之上,你就这般静坐等我拜见? 燕丹也不近前,行了个见长辈的礼节,然后就发问道“撵上坐得可是大王?”大将军晏懿一向趋炎附势,对雁春君更是又敬又怕,较之燕王还胜几分,连忙上前道“太子殿下,您离国久了,怎么连雁春君的旗号也不认得了?” 燕丹大声回道“丹不知其国,但知其礼,王驾在此,非王叔也。”意思是我之前带着妻子一通小跑,是以为父王来了,可不是来见你的,论礼,你该来拜见我。 雁春君在撵上一听,哟呵,小子还没进城,就给你大爷来下马威了?果然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今天就这样了,以后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只是眼下确实是雁春君理亏,以前在燕国一手遮天,随心所欲惯了,别说是燕王座驾了,瞧见王宫里漂亮的宫女,那也是想上就上,大王都不说什么,何况这王驾本就是大王赏赐的。 只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太傅鞠武又在一旁,自己确实礼亏,雁春君实在不愿第一日就发难,当下撩起帘来,下撵致歉道“燕王可怜老夫老朽,这才赏赐王撵出行,太子殿下”。雁春君话还没说完,又叫他瞧见了焱妃,登时连话都说不全了。 雁春君除了穷奢极欲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极为好色,在燕国几乎是无人不知。只要是叫他看上的女子,必然是先赐一杯美酒,而且越是美丽无双,所赐之酒越是珍贵,如此附庸风雅,又是虚伪又是无耻。此刻见了焱妃,端庄艳丽,哪里还想得到其他,心中暗道以前的女子加起来都及不过眼前这一位的万一,非得把府中珍藏的美酒都拿出来不可。 燕丹见雁春君如此无礼,心中不由大怒,将妻子挡在身后,说道“这是太子妃。”说是介绍,倒遮得严严实实,不愿叫他再看见一点。雁春君听说是太子妃,心中暗叫可惜,如此女子,倒叫燕丹得了去。他也不想想自己脑满肠肥,太子殿下一表人才,允文允武,有什么可惜的。 雁春君在这里可惜,却不知道已经惹恼了另一位女中豪杰。焱妃初时见雁春君如此盛气凌人,心中已经隐有杀意,心道你一个臣子也敢在我的丹面前摆谱,后来雁春君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好色模样,焱妃心中杀意更是大增,从来只允许我的丹欣赏我的容貌,你这老东西也敢放肆,我要不是怀了孩子,不便动手,现在就取了你的狗命,抠出你的眼珠子来! 焱妃这边正想着如何叫他生不如死。转念一想,要等自己生了孩子,再悉心照顾,等有空了还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呢,哪里等得了那么久?刚刚不是收了个小弟吗?等他来了燕国,就叫他去办这件事儿,虽然没有亲自动手爽快,但到底是出了一口恶气,而且还帮丹扫除了障碍,这么一想,我果然是丹的贤内助,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呢。 雁春君可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在东君大人的手上进入倒计时了,此刻还在暗自惋惜,忽然间眼角一瞥,瞧见背后车帘间隐隐有身影闪过,虽然没瞧见面容,估摸着身段也是一个美人,而且这种若隐若现,虚无缥缈的感觉最是刺激男人的心理。 雁春君估计是太子的随从侍女,暗道太子妃我不能下手,要你几个侍女总是可以的吧,而且你出趟远门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也没给我这做叔叔的带什么礼物,不得孝敬一下吗?于是试探着问道“刚才见车后隐有佳人,不知道是什么人,还请太子殿下引荐一下。” 燕丹要不是王族子弟,有良好的修养,只怕也要当场暴起杀人了。这个男人一点进退都不知道,先前失礼是其一,这会儿又明目张胆的打起自己身边人的主意了。燕丹怒极,也不答话,直言道“叔公,太子妃舟车劳顿,又怀有身孕,不便再此久立,丹久未归府,家里还需收拾,还是要早日进城,安排休息。明日一早要去拜见父王,不好精神萎靡不振。”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雁春君,你挡路了,麻利儿地闪开,我和老婆要去睡觉休息了。 雁春君嘴都气歪了,他在燕国一向是骄横惯了,目无余子,王族公卿在它面前也是战战兢兢,哪成想今日受此羞辱?心中暗道好!好!今日让你得意一时,明天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那小美人你拦着不让见,我还偏偏要弄到手! 雁春君当即让开,燕丹扶了妻子上车,也不告辞,驾车进了城。雁春君冷眼见车驾驶进城里,眼神里满是杀意!太傅鞠武随着燕丹走了,他是燕丹的师傅,历来与雁春君不和,此时当然有要事相商。雁春君回头看时,大将军晏懿倒是乖乖地待在跟前。 雁春君责问道“你不去护卫太子殿下,怎么还在这里?”晏懿赶紧回道“大人才是燕国的中流砥柱,您的安危更是重中之重,岂是区区的太子丹可比?”雁春君这才转了笑脸。晏懿在心中暗骂道我也想去,可燕国谁不知道我是怎么起家的,而且也不像太傅那样有本事,改换门庭哪有那么容易? 雁春君倒是不知道这些,刚刚叫两个绝色美人刺激了一下,此时倒是心痒难耐了,吩咐晏懿道“快!去找两个姿色上好的过来。”这两人如何狼狈为奸不提。 第五十章 情话轻话 燕丹回到城中,因天色已晚,只能第二日再进宫拜见燕王,先回到府邸休息。他少年为质,先质赵,和当时同为质子的嬴政结下了交情,后又质秦。战国乱世,互相质子是国家结盟的一项保障,只是列国多以不见喜的王子充任,嬴政的父亲就是如此,而燕丹以太子之尊,两度为质,也只能说燕国是积贫积弱到了一定的地步。 见他国之繁盛,思己国之衰微,燕丹富国强兵之心比任何王者都要坚定,只可惜时不我待,非人力所能挽回也。 燕丹在府门外站定,竟然有物是人非之感。进得府去,府中人物依稀还见得当年的影子,只是昔日的青春少女,如今已年华见长,一些老人又时到逝去。府中诸人纷纷前来拜见,具是涕泪纵横,燕丹一一抚慰,亦是百感交集。 燕丹安排雪女等人在外伺候,扶着焱妃入内休息。燕丹看着天色已晚,扶着妻子入榻,道“绯烟,咱们千里逃亡,到今日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焱妃皱着眉头,良久才道“今日在城门,那个雁春君殊为无礼。”燕丹见她皱眉,只道是担心在蓟城的安危,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无论在哪里,谁都不能伤害你和孩子,谁都不行!”话至中途,语转高亢。焱妃点了点头,心道为了孩子,就叫他多活几天。 燕丹见妻子神色稍安,脱了她的鞋子,扶她躺倒床上,道“你先休息,哀怒疲惫对孩子都不好。”焱妃就势躺到床上,笑道“现在就知道心疼孩子啦?”燕丹将被子给她盖上,打趣道“母子连心,你现在就吃醋了,以后孩子生下来,看跟谁亲。”焱妃笑道“我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是跟妈妈亲。”燕丹想了想,笑了一笑,也不说话了。 焱妃见燕丹待在榻边不语,劝道“你刚回府,还有许多要事要办,赶紧去吧。”燕丹摇了摇头,“我要看你休息,才能放心去办事情。”焱妃脸上一片红晕,闭上了眼睛,燕丹坐在榻边,只是看着妻子。焱妃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就睁开眼睛抱怨道“你在旁边看着,我睡不着。”燕丹打趣道“以前我也这么看着你,怎么就睡着了?”焱妃羞道“以前也没有特意这么看着我嘛。”燕丹笑道“那我以后多多地这么特意看着你好不好?”焱妃羞急,翻过身去不说话了。 燕丹看了看情况,安慰道“既然这样,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今夜恐怕是回不来了。”焱妃听说他不回来,又有些不舍,只是想起丈夫心怀大计,弱弱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燕丹起身走出殿门,对雪女道“太子妃这边,还要劳烦雪女姑娘照顾了。”雪女点了点头道“如今蒙太子殿下收留,只把雪女等人当作奴婢便好,不必如此客气。”燕丹摇了摇头,道“那怎么行。先生托我照顾,怎敢以奴婢视之。如今太子妃刚刚有孕,又刚到新地,我既担心她水土不服,又担心她心思郁结,希望雪女姑娘能陪她说说话,让她不至于孤单。”雪女点头应是,道“太子殿下叫我雪女就可以了。” 燕丹安排好妻子起居,这才来到殿前,太傅鞠武已经等候多时了。燕丹赶紧向前致歉道“燕丹来迟,太傅恕罪。”太傅是燕丹授业之师,又是其天然盟友,岂会见怪,抚须笑道“太子妃身份尊贵,如今又身负燕国社稷之望,这才是一等一的事情。”燕丹忙请太傅入座。 鞠武道“太子殿下从秦国逃离,可以说是脱离了虎口,燕国百姓期盼已久啊。”燕丹叹了口气,道“丹才疏学浅,只怕有愧国人之望。”鞠武只道“事在人为,老朽相信太子殿下,燕国百姓也是如此。”燕丹点了点头。鞠武想了又想,道“雁春君在燕国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太子殿下如今归国,必然要夺他权柄,今日在城门又恶了他,明日朝见燕王,只怕会有话说,但这还不是最让我心忧的。” 燕丹点了点头,道“太傅是说秦国?”鞠武点了点头,道“质子潜逃归国,正好使秦国师出有名,到时候遣使责问,亦或兵临易水,以大王的性子,恐怕”燕丹接着道“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若是再加上雁春君摇唇鼓舌,内外交困,我只怕危矣。”鞠武点头应是,愁眉不展。 燕丹见状,笑道“太傅不必忧心,秦国方面我自有应对之法。只是明日面见父王,还有一事相求。”鞠武摆手道“你我之间,还说什么相求的话,但说无妨。”燕丹点头道“明日雁春君定会借我私逃回国发难,这一点我倒是并不忧心,只是”鞠武奇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呢?”燕丹叹了口气,道“只是我与太子妃是私定终身,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恐大王及朝中大臣不满,届时言语传到了太子妃耳里,惹她心忧不快。” 鞠武哈哈笑道“太子殿下视秦国强敌如无物,居然为太子妃的事情愁眉不展?果然是伉俪情深。”燕丹苦笑一声,“国家重担,自有丹一力当之,我只是希望能给她们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太傅臣子表率,德标天下,此事非太傅不可。” 鞠武想了想,笑道“此事易尔。而且乱世之中,礼崩乐坏,燕国都危若累卵,还计较这些干什么。不能叫你为此忧心,太子妃一事就包在老夫的身上。”燕丹听罢大喜,起身行礼道“多谢太傅!” 鞠武坦然受之,见燕丹礼罢,又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归国,于国事有何见解?”燕丹回道“势要强国自保。只是燕丹刚刚归国,内外不明,未可轻动也。太傅且放宽心,此时还要细细谋划。”鞠武点了点头,心中一切有底,遂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打扰,太子殿下风尘仆仆,还请早点歇息,明日还有要事处理。” 燕丹点了点头,起身送太傅出府,见太傅车驾走远,望了望天色,自顾自道“人没有见完,如何能歇息呢?” 第五十一章 六指黑侠 燕丹回道书房,房中早有一人,坐在原来太傅的位置上,身着黑色披风,连头上也带着连衣的兜帽,将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此打扮,本来是用来掩人耳目,可惜以此人特殊的身体特征,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只要正大光明的在江湖上行走,但凡稍有眼力见识的,都知道此人的身份,更别提那一柄漆黑如墨,无刃无锋的‘剑’。 此人正是手执墨眉,号令墨家英豪的现任巨子——六指黑侠。 燕丹以墨家之礼拜之,“墨家燕丹,拜见巨子。”六指黑侠端坐受礼,他既是墨家的巨子,也是燕丹的授业之师,自然受得此礼。待得燕丹礼罢,回道主位,六指才行礼道“墨家巨子见过太子殿下。” 燕丹谢道“丹一路归国,多亏墨家同门一路护持。”六指却不矫情,“秦国境内有不明势力相助,赵国境内有道家高人出手,墨家不过是出了很少的力而已,而且太子殿下也是墨家子弟。墨家子弟一向通气连枝,生死与共,些许助力不足挂齿。”燕丹点了点头,叹道“天下反秦志士,何其多也。” “惜乎不能上下同心,戮力抗秦,墨家势单力薄,独力难支。”六指黑侠接口道,“如今秦国的实力已经变得更强了。”燕丹问道“莫非是罗网?”六指回道“非止是罗网大力扩编,公输家族也已经投靠秦国,正在为秦国打造攻城器械。” 燕丹大惊道“青铜开口,要问公输。墨家反秦,公输家族一向视墨家为死敌,又同样精通机关术,如此一来,只怕墨家机关上的优势要被抵消得差不多了。”六指点了点头,道“秦国攻城拔寨,墨家屡次阻拦,恐怕正是因此,秦王才会找公输家族出山想助,公输家族也想报百年之耻,两家一拍即合。只是墨家以守城称雄于世,并非仅仅是靠器械精良,更是上下一心。墨家在机关术上自诩不弱于公输家族,然诸国军民一心,共保家园的决心只怕并不坚决。” 燕丹皱着眉头,显示为此忧心,良久才道“如此,才要广招力量,共抗强秦。道家的无涯子先生已经和我说定,要在山东六国召集诸子百家有志抗秦的力量,来燕国相聚,共商抗秦大计。”六指叹了一声“如今,秦国如日中天,秦王又广纳人才,不知道能与秦国争得几人?”燕丹道“事在人为,而且秦势越盛,越有联合的基础。” 六指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墨家弟子的身份就更加不能暴露了,以免引起百家中人的不信任。”燕丹点了点头,六指欲言又止,燕丹见状,忙道“巨子还有什么话要讲?但说无妨。” 六指才道“并非只有公输家族为秦国效力,我收到消息,阴阳家也已经投靠了秦国。先前韩国王孙韩非入秦,不久获罪秦王,下狱而死,其中隐隐有阴阳家的手笔。而且”燕丹问道“而且什么?”“苍龙七宿,阴阳家一直很感兴趣。” 燕丹低头无语,良久,才道“巨子是说,绯烟她,她是为了苍龙七宿才接近我的”六指道“太子妃不是阴阳家的普通人物,你心里也知道吧。”燕丹闭上了眼睛,喘了口气,道“我相信她,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 六指劝道“太子殿下,燕国如今的情况并非稳如泰山,稍有不慎”燕丹打断道“巨子大人,我知道。我相信她,但是我也不会毫无防备。我所谋诸事,自然会避过她,至于苍龙七宿,更是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一句。她现在已经有了身孕,会为了我和孩子放弃那些的。” 六指无可奈何,叹道“事已至此,太子殿下自谋之。” 燕丹与六指密谈,知道深夜才结束。燕丹回道寝宫,站在门外,却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道绯烟,如果你只是寻常女子,该有多好。又想了想,若真是寻常女子,会和我走到一起吗?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地向我敞开心扉,或者我能告诉你所有的秘密呢? 燕丹站立良久,心乱如麻,有心单刀直入,又怕伤尽两人的心,也只能轻叹一口气,还是相信等生下了孩子,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一些。燕丹一挥手,叫来侍立的宫女,吩咐道“天色已晚,太子妃已经安歇了,我去旁处休息。明日不要早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宫女应是。燕丹在殿外徘徊了一会儿,自去书房睡了。 焱妃在宫内,听见夫君站立良久,却不进来,担心夜深露重,夫君着凉,有心去叫,只是想着自己的身份,如何能知毫微之事,心中已有准备,只是还是自欺欺人,希望夫君不知道一切,只把她当做一个妻子,而不是一个别有心机的女人。焱妃躺在床上,亦是不知如何是好,正待起身,夫君已经转身走远了。 焱妃怏怏躺回床上,心中下定了决心,只要能和丹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不管了,他的事情我也不参与,只要我们一家能够团聚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这般下定决心,焱妃也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焱妃身怀六甲,一路上风尘仆仆,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焱妃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子,昏昏沉沉中醒来,才觉得天光大亮,忽然一个惊醒,今日还要入宫拜见父王,晚了时间怎么是好?连忙坐起身来,叫了一声雪女。这两个女人,经过一路相伴,早就成了闺中密友,至于焱妃之前的心思,自然都随风而散了。 见雪女推门进来,焱妃问道“太子呢?”雪女答道“太子殿下一早起来就进宫见大王了,说是叫你多睡一会,等起来了,去后宫拜见母后就行,不必急于这一时。”焱妃急道“这怎么行,要去拜见母后,怎么能拖到这么晚,让人家怎么看我这个媳妇?”连忙起身收拾。 就在焱妃火急火燎地装饰打扮的时候,燕王大殿之上,已经是明刀暗箭,杀声暗起了。 第五十二章 朝堂之辩 “大王,太子殿下这般不告而归,秦国一旦发怒,可怎么了得。而且秦国与我燕国世代交好,屡有盟约,何必无故背盟啊。” 燕国大殿之上,燕王高座居中,太子丹与雁春君分立左右,纵然是撕破了脸,在燕国朝堂上也没有大佬亲自下堂博弈的道理。此时正是执掌邦交的大行,此人倒全非为雁春君附庸,实在是燕国史上邦交主张历来是亲秦。一来是燕国离秦最远,没有国土和军事上的争端,二来是盟秦以抗近在咫尺的赵齐。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历史上山东诸国合纵抗秦,一面是各国非要把燕国带上,以免其背后捅刀;另一面是燕国一路打酱油,要么就是中途溜号,逼得赵齐感觉菊花一紧,跟着逃跑,然后就是合纵联盟土崩瓦解。 从秦国的角度看,燕国这个地方偏远苦寒,又没什么大的威胁,历史上相处的还是很好的,实在不像和三晋那般苦大愁深,又不像齐楚一样有争霸天下的实力,所以秦燕的和平还是很有基础的。(或许这就是正史上嬴政愿意接受燕国保全宗庙投降的原因?) 燕丹听见大行的话,很是为燕国官吏的政治素养担忧,反驳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秦有三晋阻隔,齐国称雄,皆其劲敌;燕国亦受赵齐压迫,是以有联盟之基础。如今秦已灭赵,兵临易水,旦夕可攻我蓟城。燕虽苦寒,有民数百万,督亢肥沃之地,秦王这么贪婪的人,难道能忍的住吗?是以秦灭我之心之力,犹甚于齐赵。怎么还能掩耳盗铃,自投虎口呢?” 大行叫他燕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告罪退去。这时右边又转出一人来,是左大夫,道“如太子殿下所言,秦国对我燕国虎视眈眈,又如何能与其口实,使其师出有名?” 燕丹答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秦国贪婪天下的土地,还用得着找借口吗?韩国已经是地微民少,韩王派他的儿子入秦,将大将军下狱,表示韩国愿为秦国的藩属。一个国家,力量衰微到了如此的地步;一个大王,卑躬屈膝到了如此的地步,难道就能够保存下来了吗?没有,秦国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以主国伐臣属,连理由都不用找了。如今燕国的国力比韩国强得多,我王对秦王的态度又比不上韩王,如此看来,秦国伐燕,还需要理由吗?” “这”左大夫无言以对,拱手退回去了。左大夫刚回列,武将中转出一人来,是左司马,倒没有再揪着太子丹归国一事说话,只是问道“如太子殿下所言,以秦国如今的实力,燕国如何能与之抗衡?” 燕丹笑道“秦国虽强,犹有四国相抗,燕国虽弱,还有十万之兵。昔日以齐国之强,侵我国土,夺我七鼎,一着不慎,反而险些为燕国所灭。今日强秦虽胜,燕国苦寒,不会全力向我,时易世变,坚持下去,总有转危为安的时候。”燕丹实际上还无良策抗敌,但提及昔日燕昭王用乐毅破齐之往事,这也算得上是燕国战国时期最光辉的时刻了,是以群臣没有反驳,反而都面带红光,显是又缅怀起了先祖的光辉岁月,居然没有一人再来反驳。 群臣交相发难,叫燕丹轻松应付过去,反倒拉拢了一批人马。燕王本来是个没有主见的,大臣交相逼迫,就觉得太子是大大得罪了秦国;听到太子侃侃而谈,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不由得把心了下来,暗想道,秦国虽强,也并不是强得那么可怕嘛,虽然自己对外作战差了一点(跟长平之战后的赵国打,屡战屡败,被揍出翔来了),但是太子年轻有为啊,跟秦王当年也是耍得开的,只要有秦王一半的本事,燕国不就稳如泰山了?说不定可以把国事交给太子王叔虽然是王叔,还是不如亲儿子亲呐。 雁春君在下面见着燕王脸色转好,心中暗道不好,轮番发难,不仅没伤着人家,反倒叫人一鸣惊人,气势上完全扭转过来了。连忙拿眼去瞅武将之首——大将军晏懿。大将军执掌燕国军事,非是一般臣子可比,这个晏懿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从大将军口中,只要说及秦国虎狼之师如何厉害,燕国如何不可敌,必然比旁人说来更为可信。 奈何晏懿私底下虽然对雁春君卑躬屈膝,此刻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哪都不看。晏懿这个人,私底下是千好万好,作揖磕头都行,真要叫他真刀真枪玩儿了命了,就是一句话——不行。这个大将军当得就是一个字——稳。眼下燕王对太子颇有好感,又想起太子年纪轻轻就在外为国分忧,此刻好不容易归国,正是父爱如山的时候,自己跑上去参一本算是怎么回事儿。反正就是你们自己家的事儿,怎么打不要紧,打完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雁春君的眼神儿就这么白白的抛出去了,再看看殿下,剩下的不是太傅鞠武那一派的,就是人微言轻,根本不能形成战斗力,也不够燕丹打的。雁春君心道,今天叫你轻轻松松过去了,大势不就成了?没奈何,只能亲身赤膊上阵了。 “大王,有太子殿下出谋划策,我燕国无忧矣。王室出了这等人物,老臣也很为大王高兴呐。”燕王听见雁春君如此夸奖,也喜笑颜开。雁春君见秦国之事难不过燕丹,索性另辟战场,“太子殿下如今归国,也算是了了燕国上下一桩心事,你们这些个大臣,平时不能为大王分忧,如今太子殿下回来了,反倒叽叽喳喳,像什么样子!”群臣皆告罪。 雁春君不疼不痒地责怪几句,还是扯到了太子妃的问题上面,“如今太子殿下也老大不小了,多年在外蹉跎,连太子妃都还没有立,这才是关乎我燕国社稷存亡的大事,你们都没有看见吗?” 第五十三章 佳儿佳妇 燕丹眉头一皱,向燕王告罪道“好叫父王得知,儿臣在秦国已经成家,先斩后奏,望父王恕罪。”雁春君早知道焱妃之事,抢先说道“太子殿下恕罪,老臣昨日已经见过了所谓的‘太子妃’,恕臣直言,美则美矣,但是身份低微,不宜作为太子正妃,更别说日后尊贵的王后。” 燕丹不愿再这件事情上争论,无论胜败,如果燕王因此对太子妃不满,就是他最大的失败。因为他不仅是焱妃的丈夫,还是父亲的儿子,更是王的继承人。然而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他退缩了。燕丹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子妃以德行深厚,能佑家邦为善,不当计较身份。” 雁春君把住了太子的软肋,反而不疾不徐,反驳道“太子此言差矣。太子妃地位非凡,历来是他国公主充之,再不济也要是贵胄之后,从来没有听说随便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子就能够做燕国的王后的。太子殿下于国事上英明果断,在这终身大事上嘛,我这个长辈还是有一些发言权的。” 燕丹听他拿辈分来压,又见燕王频频点头,不由得心中着急,忙道“时移世易,诸国王室多有以平民之女为后,燕国如何不行。” “燕国岂是其余诸国可比?秦牧马之国,三晋与齐更是以臣某君,更不要提楚蛮。燕国乃是召公立国,姬姓血脉流转传续,已历千年不断。燕国更应该以礼为上。如今太子妃的身份失礼是其一,无有三书六礼是其二,更何况还没有燕王之命,太子妃的身份如何能算?”雁春君本来是想借此抨击太子沉迷美色,不尊礼法,意图大大削弱他在燕王心中的地位,没想到正好抓住了他的软肋。 燕王也一想也是,求美纳色,可以说是贵族风流,你看雁春君就很好嘛。只是太子妃还是得地位尊崇,才能母仪天下。而且你出去这么多年,回来就带了个太子妃,还有没有把父王母后放在眼里?也拿眼睛看着太子,叫他给个说法。 燕丹心急如焚,却不知从何所起。焱妃身份来历本就说不清楚,燕丹和她还有一笔糊涂账呢。瞧这样子,是要否了妻子太子妃的身份,降为姬妾,燕丹是万万不肯答应的。 正在太子殿下手足无措之际,太傅鞠武知道该自己出马了,先前群臣弹劾,没想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自己还没上场,就叫太子打了个七零八落。眼见太子护卫太子妃之心甚浓,心道正是时也,当即秉手出列,为太子开脱道“大王,臣以为太子殿下此举无甚不妥,甚合情礼。” 堂上大伙儿都拿眼睛看着太傅,脸上写满了好奇,包括燕丹。太傅能做太子之师,于礼自然是熟稔得紧,连燕丹都觉得自己娶妻这事儿有点说不过去,到了太傅这里居然合情合礼? 太傅瞧了瞧众人,不急不忙,拱手道“大王,太子殿下经年在外为质,以致年岁虚长,若不是此番归国,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行书纳礼。”意思是太子殿下这么大了还没娶妻,是有为了燕国做出牺牲的,你们有什么脸叽叽歪歪,要是依礼而行,不得耍一辈子光棍? 燕王一想也对,燕丹点了点头,太傅深知我也。“且孟子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瞧瞧,太子所为,是舜这样的圣贤干的,怎么能说是失礼呢?太傅趁热打铁,“昨夜蒙太子告知,太子妃如今已经是身怀燕国血脉,臣恭喜大王,燕国社稷存续无忧矣!”众臣都跪下道喜。瞧瞧,太子妃如今是立了大功了,你敢说配不上? 燕王听说太子妃有孕,也是又惊又喜,向太子问道“太子,果真如此?”燕丹回道“儿臣仆一回城,未及禀报,望父王恕罪。”燕王证实此事,不由得喜笑颜开,“无罪,无罪。寡人甚喜。” 雁春君昨日已知此事,还是想拿身份做文章,道“大王,王室有后自然是好,只是太子妃身份臣以为,还是另取王女聘之为好,至于‘太子妃’,可为偏室。”雁春君还不放弃,就是想给太子殿下添堵。 燕丹急得还没说话,太傅已经劝阻道“大王,万万不可!若是另选王女,邦交上恐又起波澜。此时非彼时也,如今秦国独大,若娶了秦国王女,恐其仗势谋我;若联姻齐楚,不正予秦口实吗?而且日前太子妃随太子归国,沿途百姓夹道相迎,甚喜甚敬,不宜伤百姓之心呐。” 燕王本来觉得王叔说的可行,听太傅这么一劝,登时觉得大有道理,既然燕国百姓大臣都很满意,就别再折腾了,省的又把秦国招来,如今这时局,做一个王不容易啊,没看见韩王赵王都被撸了吗?当下点点头,道“太傅言之有礼。宜当早全三书六礼,纳其名姓,告知宗庙占卜,也好早日赐下名刺,使友邦无话可说。”太傅急忙应是。雁春君以前处处压着这老匹夫,气得他吹胡子瞪眼,没想到这一次叫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此轻巧地把事情翻转过来,吃了个大大的闷亏。 燕丹也没想到自己最担忧的事情,太傅三言两语就敲定了,去了一块心病。其实这也是燕丹关心则乱,雁春君起初未必有借此穷追猛打的心思,太傅能立于朝堂多年,也深知燕王脾气,至于燕王,到底有父子的关系,先天是偏向燕丹的,更何况焱妃肚子里的孩子。本来就是平地波澜,微微荡漾而已,奈何牵扯到了心爱的女子,在燕丹眼中就是惊涛骇浪了。 燕丹感觉险死还生,实在无法想象此事失败后的后果,刚刚松了一口气。燕王后面步履匆匆,走过来一个侍从,在燕王耳边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燕王听后大惊,问道“真的?!”燕丹心头又是一惊,莫非绯烟面见母后又出了什么事情? 第五十四章 三足金乌 太子丹归国,有金乌现,绕殿三周,不知其所往。燕王恐秦,秘而不宣,而心许之。——小说家言。 事实上直到燕丹将焱妃接出来,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燕王及王后对太子妃的好感大增,并赏赐丰厚,远超常规。 是夜,寝宫之中,燕丹与焱妃握手同榻而坐。燕丹仔细看了又看妻子,此刻身着赤色锦袍,头戴黄金风冠,实是贵不可言。焱妃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怎么了?是不是我现在不好看了?”燕丹摇了摇头,道“你这般打扮,倒像是九天的仙女,哪有不美的。”焱妃羞道“哪有这么夸奖自己妻子的?也不害臊。” 燕丹收起了笑容,“绯烟,你做了燕国的太子妃,以后可真的要做笼中鸟了。我可能可能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一直陪着你了。”焱妃握着丈夫的手道“你是燕国的太子,以后是燕国的大王,怎么能整日围着妻儿转呢?我只是希望,你每天在外辛苦,回来能有一个好好休息的地方。”燕丹将妻子抱在怀中,本来还想询问一下入宫拜见之事,此刻却都放下了,只要结果是好的,不就都是好的了吗? 第二日,燕王派人召燕丹,说到是秦国使臣到了。燕丹不慌不忙,对焱妃道“咱们俩一路风尘仆仆,晓行夜宿,看来秦国使臣更是了不得,比咱们才晚了两天,这一路上也是片刻不得歇吧。”见妻子面有忧色,安慰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 燕丹先到大殿,落座之后,燕王才召见秦国使臣。使臣这一路,可真是跋山涉水,文臣的身子干了武将的活儿。原来秦王深知燕丹的本事,若是不疾不徐,等燕丹摆平了国内,到时候就算使臣到了,也只能不疼不痒地责问几句,在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动武之前,还是力争以邦交破之。 燕丹见秦使来到殿上,虽然难掩疲惫,但是盛气凌人,这也是大秦第一强国底气之所在,邦交有成败,威势不可坠。燕国众臣见了秦使这般模样,有几个已经开始怯了,在底下窃窃私语,雁春君拿眼睛撇了一眼燕丹,如今秦使来了,看你怎么处置。 燕丹恍若未见,和颜悦色地对秦使道“秦国使臣远来辛苦,怎么不先到馆驿歇息,燕国虽小,待客之里断然不敢有缺的。”秦使也不废话,当即便道“太子殿下在秦为质,为两国邦交之保障。前不久不告而归,大伤我秦国友好和睦之心。秦王特遣我来问,太子殿下此为,是要与我秦国绝盟开战吗?”他来之前已得机宜,是要趁燕丹刚刚归国,立足未稳,便即发难,也叫做接踵而至,没想到燕丹不过早两日归国,一收民心,二平朝争,已经站稳了脚跟,秦国使臣若是稍微学了一些纵横之术,见太子丹高坐无忧,就知道急切间是图不得了,该当缓谋,私下里联络亲秦人士,尽量推迟或者干脆不正式朝见燕王,这叫做满弓以待,利剑悬顶,一准儿搅得燕国人心浮动,寝不得安。 秦使此刻当堂发问,问的还是潜逃的正主,是方是圆还不由得燕丹说了算吗。提及绝盟开战,燕国群臣都是哄然一惊,燕丹却不吃惊,道“秦使且请息怒。燕丹久在咸阳,思国情切,又听说母后身体不好,常常挂念我,一时情急,才做出如此决定,实在是失礼,万望秦王恕罪。” 这事落在燕丹嘴里,能有一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秦使可能也没整明白,此次出使实际上是搅事儿的,还真顺着燕丹的话往下说,责怪道“纵使如此,也该禀告我王决断,哪有私自潜逃的道理?” 燕丹叹了一口气,道“秦使有所不知,你道我没有和秦王说过吗?结果你猜怎么着”秦使问道“如何?” “秦王说念及两国邦交友好,还有我俩之前的交情,愿意放我归国。只是秦王一定要先宴请我一场,然后才送我归国。” 秦使奇道“既然如此,太子就更不应该如此了?” 燕丹又道“话虽如此,但是秦王实在太忙,你是秦臣,更应该知道。秦王勤政,那是通宵达旦,片刻难得歇息。既然秦王已经允准了,我也就不敢再为这点儿小事打扰。” 秦使刚要发问,燕丹又问道“秦王如今还是那么辛苦吗?”秦使回道“我王夙兴夜寐,很少有休息的时候。”燕丹点了点头,回忆道“他还是这个样子,我从小就不如他。当年我们同在邯郸为质,那时候就足见秦王的不凡了,勤奋好学,文章武艺都比我强得多了。”秦使想到,那是自然,凭你也想和我王相比。 燕丹又道“我这般急着归国,料想他也会生气,以为是我不喜欢在秦国做客,其实秦国国力强盛,民风朴实,我还是很喜欢的。” 秦使叫燕丹这么忆古追今,大谈和秦王的往事,不知不觉就忘记了此行目的。燕丹见忽悠的也差不多了,说道“此番事宜,确实是丹失礼在先,若是因此伤了秦燕两国之谊,我罪莫大焉。我已经修书一封,备言前因后果及告罪事宜,请秦使转交带回,敬呈秦王。若是秦王阅后,还要怪罪,丹愿意再入秦国,负荆请罪。秦使你看可好?” 秦使一想,他与我王有交情,还能说什么,只可惜临走的时候太急,只说问罪,人家现在也认错了,就是不知该如何处罚。不如把信带回去,再请示我王,反正我大秦王师在此,想问什么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秦使想了又想,还是点头同意了,带了燕丹拿出来的信,自去馆驿歇息。 燕丹见如此轻松就摆平了秦使,心中也是暗自庆幸,要是这位秦使有苏秦张仪十分之一的本事,今日可就不会如此轻松了。 燕国大臣见燕丹跟秦王称兄道弟,备叙旧谊,放下心来,都道秦燕之谊还是坚如泰山。燕王更是想,当初派太子质于赵国,这个决定真是太对了。 第五十五章 广招豪杰 燕丹一番言语,忽悠瘸了秦国使臣,总算是将归国的首尾料理干净,遂听从太傅鞠武的建议,于燕国境内广招能人贤士。 鞠武向太子丹举荐燕国境内有名的节侠田光,其人智深勇沉,曾经遍游天下,江湖上亦鼎鼎有名。太子见田光时,倒退着走为他引路,又跪下来替田光拂拭坐席。田光入则为太子谋,出则宣扬太子丹折节下士,能叫人敢死。 又曾闻燕国有大力士,年十八即能扛鼎,为军士。燕丹招而见之,果真勇士也,封为燕国第一大力士,以收天下勇武壮士。 燕丹欲效仿先昭王黄金台招贤,恐秦王察觉,于是以重金买妃雪阁,内置天下珍奇玩物,收罗舞乐,名声大噪诸国,其中以飞雪玉花台最为有名,赵国舞姬雪女一舞成名,当时天下闻名的妙衣坊已灭,赵舞遂号称天下绝响,有一舞倾城,千金不换的说法。于是诸国贵族,江湖剑客浪人渐渐汇聚蓟城。 燕丹又拜见六指黑侠,道“今秦灭赵,兵临易水,燕国弱小,势不能抗。‘墨守’闻名天下,‘墨侠’锄强扶弱,拜请巨子召集墨家子弟,并力抗秦。” 六指道“秦兵势大,非举墨家之力不能抗之。”遂以木鸢招墨家诸位头领,有铸剑世家的徐家三口,执掌墨家机关术的班大师,号称天下第一神偷的盗跖皆应命而来,自称‘酒仙’的墨家头领荆轲因为醉酒,未能收到命令,暂不知其所踪。 六指黑侠又向燕丹举荐了医家宗师念端,燕丹三次拜访,未能请其出山。 渐次之间,诸子百家、三教九流之人物渐次汇聚燕国,其中龙蛇混杂,燕国情势之混沌,非一般人所能明见也。 秦国使臣回转咸阳,面见秦王,说到了燕国之事,战战兢兢地呈上了燕丹书信。话说秦使过了黄河,脑子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才发现自己这一来一回,干了个信使的活儿,就被太子丹给打发回来了。有心转回燕国,又师出无名,只能提心吊胆回到了咸阳。 嬴政打开书简,没有看见告罪的话语,只是追忆两人昔日邯郸的甘苦岁月,又道不知何日才能再度把臂同游,最后送上燕国特产,聊表心意。嬴政笑道“若要同游,在咸阳时,也没见你求见过寡人几次。”秦使见状,进言道“太子丹可恨,臣愿意再次出使,问罪燕国。”嬴政却拒绝了,“一为之妥,岂可再乎。秦国威慑天下,向来以秦剑说话,何必做街头妇人,交相攻讦,如此,必为天下笑柄。燕国之事先就这样吧,当下还是以灭魏之事最为要紧。”秦使告退,嬴政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殿,自言自语道“就先放你一马。” 嬴政和燕丹如何赵伍不知道,总之比自己是好得多。无涯子自从跟燕丹一行辞别,转道向南,不返回赵国,反而要从齐国过境,绕了一个大圈子,往魏都大梁而去。至于为什么要绕圈子,无涯子的解释是之前在大河边上大杀了一通,此时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六剑奴在河边徘徊半月,终于死心,不得不承认此次任务再次以失败告终,心不甘情不愿的打道回府了。继六剑奴搜捕无涯子的第一炮哑了之后,追捕燕丹的第二炮憋死在了膛中,两次都是无涯子师徒,由此也揭开了双方几十年你来我往,生死纠缠的序幕。 赵伍的武功确实是大有长进了的,其中进步最大最明显的,就是马拉松运动了。经过长期的锻炼,赵伍在这方面已经能与师父并驾齐驱了。至于有什么用处,后来赵伍的逃亡史证明了一个男人持久比强壮能打在生存上是占有相当优势的,尤其是跟着这么一个胆大心大的师父之后。 就像此刻,赵伍问师父道“咱们这次去大梁的目的是什么?”无涯子答道“去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赵伍又问道“有什么计划吗?”无涯子道“随机应变。”没错,随机应变,赵伍想了想,没有说什么,只是以后每天晚上自觉的多打了五百掌。 两人自齐国南下,为躲避罗网耳目,一路上多走了几百里不止。事实上秦国伐魏的准备不是一时,三晋历来一体,占据中原腹心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好处可以说一箩筐。如今赵、韩皆为秦所灭,天下有识之士已经可见魏国的下场了。当此之时,齐国‘光荣孤立’,燕国自顾不暇,楚国年前刚刚被揍了一顿,就是被这次主攻魏国的将军王贲揍的。 所以魏国只能自求多福了,实际上大梁也不是一次被围攻了。说来也奇怪,自从魏国都城由安邑迁至更为繁华的大梁之后,就走起了背字,无可挽回的滑向了衰落的深渊。当然这主要是由于国家战略转变和实力消长造成的,不能把锅扔在迁都上。事实上大梁真是一座雄城,与邯郸相比,高大坚固犹有甚之,因为水陆交通方便,所以更加容易被围,又因为容易被围,所以修得更是城高池深。稳固到了什么地步呢?白起曾经攻打过,然后反而被围了。当然这其中又有别的隐情,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举这个例子,就是想说,那可是白起唉。 若是秦国攻大梁不下,山东诸国必然蠢蠢欲动,重演昔日长平之战后邯郸之战的结果也未可知。 是以秦将王贲攻魏,不以轻车弄险,而是利用大梁周边交通便捷的优势,稳扎稳打,逐步拔除大梁周围据点,魏师出战不利,后死守大梁,紧闭城门,坐看秦军围城。 及至无涯子师徒到达大梁近郊之时,大梁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二人绕城而走,又练了一遍腿儿,最后证实了,确实是四面包围,绝不透风。无涯子看了看秦军连营不断,又有车船纵横,把守水陆要塞,对赵伍道“如此,大梁已成绝地,两军还有一占,且观其成败。” 嗯,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第五十六章 故国神游 大梁不是第一次被围,就如同赵国的邯郸一样,此时却是不同以往。齐国曾经围魏救赵,不过是虚张声势;秦国也曾经围攻大梁,却是孤军深入,难克坚城。这次攻城,秦军却是下足了功夫,下定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大梁军民亦知是到了生死的关头,此战非止大梁,亦或是魏国最后一战。一方百胜之师,一方决死一战,战国前期的霸主与战国的终结者几百年的恩怨就要有一个最终的了结。 只可惜不管双方如何战意高昂,天时不可违也,此时已经是日落西山,显然是没有动刀兵的可能了。无涯子二人也只能在野外度过又一个夜晚,事实上这种事情,习惯了也就好了。 是夜,无涯子登高而望,但见山下星光点点,大梁城上灯火通明,以防秦军偷袭城池;城下也燃起了一堆堆篝火,这是防备魏军偷袭大营。 两方的篝火恰如两条丝带,星光点点,不时有燃尽了的篝火,又被加柴点亮,时隐时现,时明时暗,与天上的星光交相呼应,好似水面的倒影一般。春风徐来,若没有军阵的厮杀,只是春月男女出游,篝火玩乐,该是何等的良辰美景。黑夜之中,纵然是有火光点亮,整个大梁城也是大部隐于黑暗之中,不可见其边际,如同洪荒巨兽一般,静静地卧在大地之上,仿佛陷入了沉睡,以前的时候,每到曙光初现,这只沉睡着的巨兽就会苏醒过来,伴随着喧嚣,展现它最美的时刻。 无涯子看见了夜色中的大梁城,久久地无语,然后留下了泪来。 邯郸城也是如此模样,终究不可再见! 无涯子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对赵伍说,自言自语,“我在邯郸的日子并不快活。虽然是王室的子弟,但可惜我从没有感觉到家的温暖,后来我上了天宗山门,更是自诩世外之人,以为什么国啊,家啊的,不过是牵绊而已,我所感受到的,只有压抑和不自由,尤其是在我母亲去世之后。后来赵国倏忽之间就没有了,繁华热闹的邯郸城成为了一片废墟,洒满了鲜血和眼泪。那时候我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家呢?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国呢?以前的我就像是一只竹鸢,飞得太高,以至于忘记了线。至于现在,终于成为了随风翻飞的飞絮。” 无涯子看着身边的徒弟,道“我的乐土已经毁灭了,不久之后,这座城池,恐怕也会有同样的命运。雪女带着她的姐妹们要去寻找自己的乐土。小伍,那你呢?” 赵伍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又将以何种方式离开这里。我只是希望能给我爱的人一个安定的生活,让她们能够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子孙绕膝,最后有一天安静地躺在床上,无疾而终。但是现在看来,我越是追求,这个愿望好像距离我越遥远。” 无涯子道“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家的方向。”又看了看大梁城,“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希望他们在梦中能够回道自己的家乡。” 是夜无语。 第二日,草长莺飞,晴空万里,正是厮杀的好时节。此时城上城下,山上山下具都一览无余,城外篝火烧完后的余烬还在,在大地上留下了片片黑点,作为这片战场的最大点缀。 守城必守野,原本是以掎角之势为上,只可惜目前魏国并无屯大军于城外与秦野战的信心及实力。是以此战是困守孤城,在敌人攻城之前,必要有一场野战,一则挫敌锐气,二则坚己士气,如果只想靠着城高池深,是守不住绝地的。 秦军收拾完备,已经结阵出营,站在山上,只看见黑色洪流,汇成一股,集结成阵,黑压压一片出营门直奔大梁城门而来。 “吱呀”一声,大梁城门开启,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一队队魏国士兵左手执戟,右手执盾,连续不断地从城中开出来。无涯子见其装扮和行军,对赵伍道“是魏武卒。看来魏国人也知道是到了生死关头了。” 魏武卒,名将吴起亲自选拔操练的精锐重装步兵,号称天下最强。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又有重赏激励,以法治之,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吴起将魏武卒,珠联璧合,取得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光辉战绩,尤其是以五万之众大破秦军五十万的阴晋之战,是魏武卒威震诸国的最。 时移世易,后来由于种种原因,魏武卒的光辉伴随着魏国的霸权逐渐消逝,反倒是曾经吊打过的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奖励耕战,按军功给予爵位和田宅,由此军力大胜,反过来成为了魏国的苦主,真正的解释了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无涯子看着魏国军阵,对赵伍解释道“魏武卒选拔训练成本都很高,以魏国此时的国力,只怕也供养不了太多。”果然,不多时,魏武卒已尽出,兵不过五千,之后再出的魏兵,气势训练都差了不止一筹。 秦国仍是以敢死轻兵居中,强弩部队为两翼,辅之以游骑,法度森严。无涯子观之,道“王贲是老将王翦的儿子,真虎父无犬子,比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要强得多。”无涯子却是想起了赵国人心中永远的痛。 魏武卒兵少,以盾阵防守,先以强弩却敌,秦军却是一如既往,率先发起了冲锋,也以弓弩为副。魏武卒弩力更胜,兼之有盾甲防身,秦兵先锋却是赤膀而战,是以刚一遭遇,秦兵便被射倒一片,然而秦兵无一退缩,冒着箭雨,硬生生地冲到了武卒面前。 武卒披铁甲,执长戈,秦兵披轻衣,执青铜长剑。当时山东六国皆已渐渐普及铁质兵器,唯有秦国,冶铜技术已达巅峰,以铜为剑,长度远超其余诸国。是以两军交战,并不全以兵甲锋利为唯一标准。即使是近身作战,魏武卒仍旧占据了优势,以其阵势严整,器械优良也。 第五十七章 武卒绝响,百战穿甲 武卒为魏国全军先锋,正面与秦兵交锋,稳稳占据了上风。自武卒横行天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上百年。可巧的是,武卒的覆灭,是在孙膑指挥的齐国士兵手中;秦国的崛起,是在之后的河西之战,秦国锐士一战成名。 荀子说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然而实际上决定一只军队生死的,往往不是这只军队本身的战力。 武卒压住了秦军攻势,如果魏军两翼如若也是武卒,当乘机压上,必能取得更大战果。事实上魏军也是如此打算的,只可惜武卒这样的职业士兵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两翼的魏兵非但不能趁势反攻,反而为秦兵昔日战绩所慑,在秦兵冲击下隐隐有动摇之势。 以兵农合一的素质而论,秦国锐士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厉害到了能够以绝对的数量压倒武卒在质量上的优势,更何况秦兵的质量绝对不差。 随着两翼的魏兵退却,武卒的地位更加突出,遭受到的打击也更加集中,隐隐有被包围之势。只是天下强军,能称之为强的,并不仅仅是器械精良,兵士勇猛,更重要的是训练有素,上下一体。魏武卒结阵而战,虽四面八方遭秦军围攻,但是阵势严谨,相互配合,秦军久攻不下,反而死伤惨重。 借着武卒力抗强敌,两翼魏兵压力稍缓,借机调整,隐隐有反攻之势。无涯子见武卒以一己之力,支撑住了魏军的战局,感叹道“昔日武卒之灭,非战之罪也。孙膑亦神人也。” 与无涯子有同样感慨的,还有秦军的统帅王贲。只是这位将军就不仅仅是感慨了,更有见猎心喜的激动,于是对左右道“如此强军,才配我秦军摧之。” 当时中原各国,魏武卒之后,以赵军擅长骑兵,秦军弓弩破敌。战国后期,秦赵两强,多次交手,秦国很是吃了赵国骑兵的大亏,赵骑在秦国强弩下也是尸横累累。秦国吸收了赵国的骑兵优势,又仿效吴起择魏国精兵编练武卒的办法,在秦军之中精选骑术精湛,弓弩精良的士兵,组合成军,严加训练,由秦国的两大将军负责各负责一支,以为征伐六国的准备。 秦将王翦,战功赫赫,挑选秦国士兵中精擅弓弩的士兵,组成了一只精锐的常备直属部队——百战穿甲兵。秦国本以弓弩强劲著称,连绵不断的漫天箭雨几乎成为山东诸国的心头梦魇,如此优中选优,再配之以强弓硬弩,硬盔硬甲,当之无愧的百战穿甲,无往不利。 如今魏武卒久战之下,气势稍挫,而魏兵蠢蠢欲动,是战局变换,气势流转的关键时刻。王贲敏锐的抓住了机会,派出了决定胜负的最强手——百战穿甲兵。 一声令下,秦军中军移出一个方阵,与普通士兵黑色盔甲不同,这批士兵皆身着银色盔甲,头戴面具似虎,人人手执强弓硬弩,背负箭矢无数,迈着整齐的步伐,向两军阵前逼近。 百战穿甲兵逼近前线,中军一声号响,前线厮杀的秦兵得了军令,连忙弃了眼前的强敌,反身撤退。两军分离不过十余步,武卒正在等待追杀命令,忽然觉得天色一暗,抬头看时,只见到黑点密密麻麻布满了天空。武卒未及举盾,利箭呼啸而下! 武卒亦有十二石之弩,此时远不如秦弩射程之远;武卒有三层重甲,不能当秦弩劲道之强。百战穿甲,实至名归! 更为可怕的是,秦兵刚刚分离,据武卒不过十步而已,秦箭无一矢误伤。秦兵一轮箭雨刚罢,不一会儿一轮箭雨又至,连绵不绝,绝无散乱误射,先前武卒之箭雨,犹如蒙蒙细雨比之瓢泼大雨,不可同日而语,这正是秦国弓弩战法的极致,凭弓强弩盛,训练有素,仅仅以远程打击就击溃了驰骋天下的魏武卒。 魏武卒猝不及防,死伤惨重,有幸存下来的,举盾结阵自保,待得几停箭雨过后,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四面环顾,并肩作战的兄弟们已经十不存一,强弩力穿三层重甲,所有倒地的士兵身上都插满了箭矢,几无活口,连呻吟之声都听不见! 幸存下来的士兵还在震惊中,只是有见识的都知道,魏武卒从此绝矣。 秦军几轮箭雨过后,打击目标向两翼延伸。魏军士兵有前车之鉴,连忙举盾抵挡,可惜两翼多为轻师,能有盾牌的不过少数,一时间又是哀鸿遍野,魏军弓弩部队亦张弓还击,奈何又被放在大阵的最后方,此时可见两军械用之差别。魏军弓弩不劲,纵使有能够射及的,也是强弩之末,不能穿透百战穿甲兵的盔甲防护。 魏军弓弩全力反击,秦军的箭雨却未见衰减,随着时间推移,反而有向后推移的趋势。重大的伤亡终于击溃了魏国士兵的心理防线,不知从谁开始,魏国士兵溃不成军,转身而逃,最终引发了全军的溃退。 无情的箭雨就像死神的镰刀,在无情地大梁城下收割生命,对于死神来说,今天是个收获的日子。无数的士兵在死亡的恐惧下,抛弃了赖以防身的盾牌,以后背迎接死亡的箭矢。或者对于他们来说,听着箭矢‘嘟嘟’地射在盾牌上,听着‘簌簌’的箭雨声,恐惧着不知道何时自己就会像地上的人一样身上插满箭矢死去,如此才是最大的煎熬。 百战穿甲兵仆一出战,就踩着魏武卒的尸体登上了天下强军的舞台,向天下,向秦王证明了自己才是无往不利的秦国最强军队。 魏国军队大溃,魏将约束不住,败兵都往大梁城门涌去,一时间堵住城门,守城将领大急,连忙命令道“快!快!关闭城门!不能叫秦兵进来!” 秦军高台之上,王贲见魏国败军堵塞城门,一拍栏杆,立刻吼道“快!叫百战穿甲兵让开道路,驷马战车冲击城门,攻破大梁就在今日!” 第五十八章 铜头铁臂,百战无伤 战车,一度是天下诸国衡量实力的重要标准。千乘之国在春秋初期算是实力强大,可以于诸侯之中称霸了;然而随着诸国军事力量的发展,战争烈度的增加,到了战国,千乘之国已经不够看了,万乘之国才是强国的标准称呼。 可惜的是,随着战争技术的发展,昔日以战车兵为主的战争方式逐渐为步兵和骑兵取代。车兵的衰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是在这战国末期,已经为天下霸主的秦国仍旧保留了这一编制,而且还有使其重新焕发生机的趋势。 世事总是如此奇妙。比如歼灭六国的秦国,在山东六国都在使用铁质兵器的时候,秦国拿着工艺登峰造极的铜剑横扫了天下;当诸国都在淘汰战车的时候,秦国将驷马战车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成为一个时代的象征。它的威力如此惊人,以至于嬴政都要把它置于左右,伴其地下征战。 昔日长平之战,武安君白起就曾经以驷马战车作为阻拦赵兵突围,击溃骑兵冲锋的重要兵器。今日围攻大梁,王贲又祭出了这一杀手锏,直取城门。可见优秀的将领总是能够扬长避短,充分发挥战车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优势,而规避它们的劣势。 却说百战穿甲兵得了将令,停止射击,急忙让开大道,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秦军的驷马战车登场! 因是要直取城门,战车没有摆开阵势,而是前后连成一线,直直往大梁城门而来。 城门口的魏兵正自怀疑箭雨为何停下,待转回头看到战车奔驰而来,几乎是魂飞魄散,更加着急要涌进城去,城门守将大骇,更加着急要关上城门,双方谁也不让,挤攘在一起,几乎要拔剑砍杀起来。 随着秦国战车的临近,城门口处失去控制之时,突然一声巨响,城门口的众人被一撞而开!众人还以为从城里冲出来一辆战车,仔细一看,才看清居然是一个魁梧壮汉,这一撞之下,威力不逊于战车。 这位壮汉身形高大魁梧,双目用布蒙着,背着两柄厚重的特制短斧。魏兵中有识得此人的,叫道“是典庆!”众人大噪。 典庆,魏都大梁披甲门的嫡系传人。披甲门人可将肉身练作盾甲,刀枪不入,是魏国鼎鼎大名的门派。典庆实力青出于蓝,据说实力已是批甲门的第一人,不在昔日的老门主之下。 典庆看了看这些溃兵,对身后的师弟道“你们守住城门,不要关门。”他不是孤身一人,身后还带了几十个披甲门的师兄弟,又对魏兵道“让魏武卒先进城,其余的以五人为一排,依次入城,争道者斩。”说罢取下了背后的双斧,越过诸人,直向秦兵战车而去。 人的名,树的影。披甲门、典庆在大梁可以算是鼎鼎大名,此时典庆出马,阻拦秦兵,又有人维护秩序,众人心中稍安。魏武卒在秦军箭雨下死伤惨重,五千人的队伍,此时收拢起来,不过数百人,还有不少身负重伤,真可谓是十不存一,互相搀扶着回到城内。 一旦有序,魏兵撤退的速度大增,如流水一般,快速撤回城内。只是如此速度,显然不能在秦军战车抵达城门之前全部撤回,城门守将有心关门,看了看守住城门的披甲门弟子,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能拿眼在典庆身上看着。 王贲在高台之上,见城门口纷乱的魏兵突然有了条理,不由得笑道“此时才想起整队,却是太迟了。”又见一个壮汉走到挡在车前,拦住去路,摇头道“世上还真有螳臂当车之人。” 典庆不疾不徐,气息沉稳,走到魏军最前方,秦兵战车奔驰而来,誓要把眼前一切阻碍冲得粉碎。典庆调整了一下呼吸,拔地而起,直冲秦兵战车而去。他不是要当车,是要冲车! 两强相遇,必有一伤。双方奔驰相对,很快就撞在一起,只听见“砰”的一声撞击声,当先的战车支离破碎,车上的士兵被撞得飞起,在空中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再看典庆,撞毁了一辆战车之后,其势不减,复又直奔第二辆战车而去,又是一声巨响,这辆战车就步其前尘。典庆如法炮制,以其至刚硬功,把自身当做一辆战车,连挡秦军十三辆战车正面冲击。战车支离破碎,典庆毫发无损! 一时间城上城下,山上山下,都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从未见过如此人物! 魏兵见了,欢心鼓舞,以往只是听说典庆的名头,但是这个人一向沉默老实,不善言辞,偶尔有人欺负到了,也是呵呵一笑,不当回事,今日战场之上,才见到了其真正实力。士兵中有大梁人,自负勇武的,为搏名头,也曾经欺负到典庆的头上,当时是投石呼和,典庆却是视如不见,这些人还洋洋得意,嘲笑典庆白长了这么大的块头,今日见其神威,脸都红得不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伍在山上见了,想了一下,问无涯子道“师父,咱们的降龙十八掌能有如此威力吗?”无涯子想了想,道“只要你努力,一定会有的!”赵伍觉得师父的话,更像是前世高考之前,父母鼓励一样,只要你努力,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当下也不说话,只是心向往之。 无涯子又道“听说披甲门的上任门主为魏王所杀,典庆居然还愿意为魏国出力,如此看来,是比我强得太多了。为国效力,不惜此身,是真国士也。” 典庆连破十三辆战车,秦军的冲城策略就此破产。剩下的两辆战车急忙停下来,典庆却是毫不手软,直奔而来,一跃而起,双手举起了双斧,直落战车之上,当时就把当头的战车劈回了零件状态。 剩下的一辆战车上的士兵见了,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驾车转向而逃。 纵横天下,无往不利的秦国战车兵,被典庆一人杀得破了胆! 第五十九章 铜头铁臂,百战无伤(二) 典庆看了看逃逸的秦国车兵,却不去追,转而奔向了左边列阵的百战穿甲兵阵。 百战穿甲兵为了给战车腾出进攻路径,从中间分成了两拨,瞧着战车轰鸣而过,本来以为战争已经结束,没料到城里杀出来典庆这么的人物,一路狂飙突击,直接冲破战车,杀到了阵前,不去找战车的麻烦,反而朝着自己来了。想也正常,驷马战车奔驰起来,也不是典庆两条腿轻易能追的上的,哪有杀进军阵中划算。 百战穿甲兵见典庆气势汹汹地杀来,前排看见了的慌忙张弩便射,只可惜能够力穿三层重甲的重箭,射到典庆身上居然不得寸进,只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金石相交的声音,然后在一群士兵惊恐交加中,典庆直入阵中。 任你是再厉害的弓弩兵,到了狂战士跟前也是束手无策。尤其是百战穿甲兵为了增加远程打能力,多携带箭矢,居然连最基本的刀剑都没有带。典庆杀入阵中,两斧翻飞之间,当真是挨着就死,擦着就伤,登时把大阵杀出一个大洞出来,典庆心想,还是这帮人打着舒服,先前冲击战车,疼死我了也。 敌人毫无还手之力,典庆杀得更加起劲,很快就杀得秦兵尸横遍野。可怜百战穿甲兵先前重创魏武卒,没有损伤一人,此时却是把报应都还了。这也是一物降一物,典庆就算是遇见了普通的秦国轻兵,配盾代剑,怎么着也不会这么轻松。 王贲初时见典庆连毁十三辆战车,不由得对左右惊叹道“真勇士也,铜头铁臂,百战无伤。可惜这样的勇士不能为我大秦所用。”言语中颇有惜才之意,待到后来典庆杀入百战穿甲兵阵中,将左师击得溃不成军,几无还手之力,王贲见了不由得大怒,“匹夫之勇,欺我大秦无人耶?”反身下台,自将中军骑兵杀来。 典庆把百战穿甲兵左阵杀穿,本欲往右阵中去,忽然听得轰隆隆马蹄声响,又见右阵已有防备,回头看了看城门处,魏兵已经进得差不多了,暗道单身陷阵,久了恐入死地,不可脱也。当即转身,往城门撤退。 王贲亲率中军骑兵杀出营来,见典庆转身撤退,哪里肯放,立即追来。骑兵有持弩的,就张弩而射,射到典庆的背上,也是毫发无伤,典庆也不去管,直埋头逃命。 此时魏兵已经尽数撤入城中,典庆的师兄弟见了,连忙将城门合拢,只留下一人通过的缝隙。典庆眼见城门在即,又听到背后秦兵马快,已经逐渐追了上来,反而放慢了速度。后面王贲见了,不由得大喜,暗道匹夫之勇,力不能久,终于叫你力竭了。当即加快马力,直奔典庆而来。 典庆奔到了城门口处,耳听骑兵近了,当即转身,将两柄巨斧对着当头的骑兵就扔了出去,而后奔入城门,转身双手一抓住一扇城门,一声叫喊,双臂青筋暴起,几十人才能关得上的厚重城门,叫他一人生生合上! 王贲正纵马疾驰,突然看见眼前一道黑影飞来,暗道不好,急忙用力提起缰绳,战马当即停住,前身高高立起,挡在前面。奈何典庆一身硬功,非但是刀枪不入,更是力大无穷,两斧皆有数十斤之重,此时全力扔出,正中马头,直接把马头削了去,直奔王贲头顶而去。 王贲躲在马后,突然觉得头顶上一凉,原来被典庆一斧削去了头盔。还没来得及后怕,那战马断了头,倒了下来,反倒把王贲压住了,动弹不得。短斧飞入骑兵阵中,又砸死三骑,才落到了地上。秦兵见主帅被压倒,慌忙来救,城上箭如雨下,秦兵又死伤惨重。 秦兵好不容易救得主帅,带着退出城头弓弩射程之外。王贲回头看时,又折了几十骑,暗思《孙子》说,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又想起父亲教诲,三军之主,不可轻动。说得真是太对了。又想起典庆,暗道此人非止有百人之勇,更是万人敌也。 王贲见大军锐气已挫,魏兵已有防备,于是下令退兵,自己骑了左右的坐骑,返回营中。待到营中,对众将士道“今日与魏兵合战,大获全胜!魏武卒全军覆没,魏国已经是无力回天,大梁早晚为我军所破,此皆诸君之功也!典庆匹夫之勇,一人之力,能守得住这几十里长地大梁城头吗?早晚必为我所擒!”于是大出酒食,犒赏三军,当即论首级记功,三军气势复振。又给百战穿甲兵配给剑盾,以免再次出现被人杀入阵中,毫无还手之力。 王贲吩咐各营,于营中多备陷坑,防备典庆夜袭;又叫多备铁索牛筋,以擒典庆。诸般事情安排罢,才书写奏报,备言今日战事,百战穿甲兵覆灭魏武卒,大梁已是囊中之物,魏国覆灭指日可待。 却说典庆,以一己之力,合上城门。转身靠着城门坐下,这才大口大口地喘气,秦军战车势大力沉,百战穿甲兵亦是勇武敢战,给他造成了极大压力。典庆再是刀枪不入,也是肉体凡胎,此战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损耗。 典庆歇了一会儿,起身登上城头,见到城下尸横遍野,魏兵死伤甚重,秦兵也是如此,其中为他所杀的死状犹为凄惨,不由得暗自神伤。他虽有百人不当之勇,实际上却是不争的性子,争强斗狠非他所愿,保家卫国不得已而为之。 城上诸军皆见典庆之神武,无不欢欣鼓舞,高呼着典庆的名字,魏武卒亦如是。典庆见魏武卒虽败,魏兵士气未坠,暗道此战还有可为,心情也好了许多。 山上无涯子见了两军战果,对赵伍道“王贲纵然行军有法,魏国人卫国之心甚坚。王贲想灭魏国,急切之间也是行不得的。可惜韩、赵被灭,否则三晋一体,互为援手,这场战争还有得打,如今”无涯子摇了摇头,道“多说无益,今晚入城!”赵伍啊了一声,道“师父,这种情况还入城啊?我怎么瞧着这都是死地啊。”无涯子反驳道“废话!不入城,咱们师徒俩巴巴地跑了这几百里干什么,溜腿儿啊?” 第六十章 梁上君子 是夜,无涯子带着赵伍再一次摸进了秦军大营。赵伍望着营帐无穷无尽,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虚,赶紧追上无涯子小声问道“师父,我觉得趁夜袭营这种事情偶尔干干也就得了,没必要见一次非得干一次,上次就很凶险了。你看,我屁股上烧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无涯子瞅了瞅四方,回道“你想什么呢?师父我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吗?”赵伍点了点头,“您是。”您经常以自己的水平来要求您的徒弟。无涯子被怼了一波,解释道“王贲将门虎子,从他安营扎寨,还有今日大战的本事来看,已经深得王翦用兵的真传,不是大河水寨的酒色之徒可比的。” 赵伍奇道“原来秦军中也有酒囊饭袋啊?”“多新鲜啊,那个国家没有啊?”无涯子顺嘴答了一句,忽然反应过来,回过头来盯着徒弟,“你不会以为就只山东六国出草包将军,奸佞臣子吧?”赵伍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无涯子感觉又被自己的徒弟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巴子,叹了一口气道“六国在天下百姓中已经烂成这个样子啦?”赵伍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也奇怪。自祖龙出世,继任的山东六国君主好像智商情商什么的,好像突然都掉了一个档次。你说国力不济也就罢了,在位的大王一个赛一个的昏庸无能,以前秦国崛起的时候,虽然历代秦王都是一代雄主,但山东诸王也都有明主,结果到了嬴政这一代,可能是长期对秦斗争屡战屡败的缘故,六国好像都放弃治疗了,个个当了缩头乌龟,非得等到兵临城下了,才垂死挣扎一下。当然,这可能也跟嬴政继位太早有关,跟他同辈的那些个人杰,比如韩非、太子丹还没有执掌大权就被弄死了。 无涯子觉得很有必要纠正一下徒弟的三观,你是反秦的义士,这么无脑的崇拜秦国干什么,屁股要坐正,要大义凛然的反对秦国暴政,“人心深似海,你以为秦王的那些个贤臣猛将这么卖力是为了什么?他们和六国的臣子将军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秦王”无涯子停了一下,不得不承认,“秦王确实比诸王强得太多了。”言语中颇有萧索之意。祖龙千古一帝,当然离不开同行的衬托,事实上这些同行完美、超额完成了任务。 无涯子本来是给徒弟上课,没想到反倒把自己讲抑郁了。赵伍只能反过来安慰道“师父放心吧。从来没有烂,只有更烂。秦王的儿子在这方面一定会超过我们的赵王的。”无涯子笑道“你这是什么说法?难道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嬴政的儿子昏庸无能上了?”赵伍很想说是的,如果真的是扶苏继位,咱们还是洗洗睡吧。没看见连最仇恨秦国的楚人起义,最初都打着扶苏的名头吗?可见这位大哥仁义所致,真不是吹出来的。 但此刻不是百家讲坛,赵伍瞧了瞧四周,还是忍不住对无涯子道“师父,我觉得在秦军营中讨论这些话题不是老好了,咱们在这儿摸了半天,连大梁城墙都还没看见呢。” 无涯子本来已经继续前进了,听了这话又停下来,对赵伍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咱们就这么穿过秦营,然后在两军眼皮子地下越过大梁城头吧?”“难道不是吗?”赵伍反问了一句,然后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连忙道“师父,我觉得以我的能力暂时还做不到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无涯子瞧了瞧认怂的徒弟,认真地说道“这种事实话实说,你师父我也做不到。” “那咱们此来意欲何为啊?” “跟秦军借点儿东西。” 第二日,王贲照常起来,正在洗漱。军法官来报,押来了一伍士兵跪在门前。王贲将湿巾蒙在脸上,感觉清醒了许多,这才问道“他们所犯何法?”军法官答道“昨夜丢失宿营营帐。”“嗯?”王贲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丢了什么?”“就是他们睡觉的营帐今早被发现丢失了。” 王贲来到案发现场,真是觉得不可思议,支架还在,麻布却不见了。王贲看了看四周,问军法官道“什么时候丢的?”“昨夜。”“我当然知道是昨夜,问的是具体时间。”“这个”军法官迟疑着答不上来,王贲见状一摆手,“算了,你要是知道,也就不会丢了。遮风挡雨的家伙叫人家偷走了,那帮士兵就没有一点儿反应吗?”军法官答道“他们是昨日上阵的轻兵,据说是太过疲惫了所以没察觉,而且这天气,晚上没了营帐反而更舒服一些。” “舒服到了被人家把脑袋割掉了都不知道吧?”军法官连忙拱手,道“将军说得是,应当治罪。”王贲道“治什么罪?丢失营帐是何罪啊?” “这”军法官还在搜肠刮肚,寻思着该论什么罪呢,王贲又问道“巡逻的兵丁为何没有发现?”军法官答道“这顶营帐被其他的围在中央,是以巡逻的兵丁没有注意到。” 王贲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士兵可没有在睡觉的时候还看守东西的职责,军中物品丢失,很可能被人家潜入潜出毫无察觉,这是巡逻兵的罪过。昨夜负责这一片的屯长论罪。”军法官应是,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些丢失了营帐的士兵该如何处置?”王贲瞧了他们一眼,道“他们丢了营帐,虽然不必论罪,但大军出征,军需皆有定额,没有为他们补上的道理,既然昨夜睡得这么舒服,就让他们这么睡下去吧。” 周边将士都同情的望着他们,虽然免于处罚,但是以后免不了遭耻笑,而且现在是天气刚刚好,要是稍微下个雨刮个风的,可有他们受的。同营的士兵都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他们都是一样的条件,那偷营帐的贼子挑谁不挑谁可就看运气了,于是个个都决定晚上睡觉一定得睁着一只眼睛。 王贲四处转了转,抱怨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么有本事的人不来取王某的首级,反倒去偷什么营帐。小偷小摸,干不成大事。” 第六十一章 羞羞的铁拳 王贲自然不会知道,那两个被他抱怨干不成大事的人,早就好风凭借力,送我入大梁了。 话说赵伍也没有想到师父会想出这么天马行空的想法,曾经一度想问问他知不知道郭靖黄蓉,最终在赵伍一脸怪异表情下,无涯子无奈地教育徒弟道“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了。墨翟鲁班都曾经作木鸢,三日三夜不下,人家墨家现在还有机关鸟呢。这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多学学师父我,多读读书,兼通百家,别一天到晚就读《庄子》、《山海经》什么的。”赵伍真的是心悦诚服,连忙点头。 二人当夜盗得营帐,复又回还山上,制成木鸢两只,话说这师徒两个,奔上奔下,没有好的腿力根本不行。后半夜看准风向,乘风而下。无涯子先行一步,这老炮儿估计以前是没少干这事儿,一路上顺顺当当,越过大梁城头,直达一处楼顶,还把首尾都收拾好了,等回头来找徒弟,才发现跟在后头的赵伍早没影儿了。 赵伍也算是穿越者心大,第一次实操,跟着师父就下去了。结果太担心木鸢的质量,生怕风力不够,飘到了秦军大营中,那可真就是欲哭无泪了。于是看着师父已经操纵着木鸢下降了,赵伍心中还是没有底,想着再飘一会儿,没料到突然刮来一阵大风,他的身子又轻,当即是扶摇而上,看得赵伍心惊胆战,结果不知道被吹到何处去了。所幸木鸢质量还行,没有中途散架,最终猛得扎到了一处庭院之中。 这一下扎得赵伍头昏脑涨,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叫“有人闯门!”赵伍自散了架的木鸢中好容易站了起来,暗道我是从天上来的,可没从门里面闯进来。心思刚落,一个秀气的拳头朝着赵伍的脸上打过来。赵伍抬手便挡,他这些天苦练九阳神功与降龙十八掌,自诩已有小成,想着别使大了劲儿,反伤着人家。 然后赵伍整个人就贴在了墙上,刚刚清醒过来又被人给打蒙了,幸亏九阳功天下第一的抗揍,不然得折进去半条小命。 “敢闯披甲门,当老娘是吃素的吗?”拳头的主人刚放了一句狠话,赵伍马上就清醒过来了,披甲门里这么厉害的娘们还能有谁,不就是敢在枪尖儿上起舞的三娘子吗?想想典庆的神威,回味一下铁拳的滋味,赵伍果断缩卵了,三十六计走为上! 梅三娘听见有人闯门,情急之下一拳把那人打飞到墙上,心中已经有些后悔,瞧着那人身材也不高,别真一拳把人给打死了。她一向是跟同门的师兄弟打架,大伙都是铜皮铁骨,尤其是师兄,更是视重拳如清风拂面,不是常人可比。正自懊悔间,只见一个人影靠着墙边就窜出去了,身形敏捷,倒像是毫发无伤的样子。 梅三娘大怒,小子还挺耐揍,攥起拳头又砸了上去。先前怕拳头太重,打死了人是她;现在一拳不能建功,恼羞成怒也是她。梅三娘子就是这么个性子,不服打到你服。赵伍要是知道这样,一准儿躺下来装死狗,说不定还能叫人家寻医问药呢,这时候生龙活虎的,叫三娘的脸往哪搁? 赵伍正贴着墙根逃跑,留神听到背后拳风早到,暗道这下可不能留手了。右掌反手自腋下击出,正是十八掌中及有名的一招‘神龙摆尾’,常用作败中取胜,无往不利。梅三娘一拳递出,先前这小子受了她一拳,浑然无事,是以梅三娘也不留力,拳头正要及身,没想到这小子头也不回,一掌就打了过来,正对在拳上,这下有备击无备,若是寻常人物,早就筋断骨折,饶是梅三娘铁布衫的功夫已经练成,也是手臂发麻,一阵疼痛。 三娘子一不留神吃了大亏,哪里肯放,右臂被打回来了,左拳头接着就上了。赵伍被这位女汉子的脾气给干败了,暗道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咱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干成这样呢?而且自己深夜闯进人家家里,本来不占理啊,再把主人给打伤了,叫什么事情?于是梅三娘一拳打来,赵伍却不去接,只是用庭柱遮挡,绕着院子找出路。 梅三娘拳头上的功夫不弱,脚上的功夫就差了些,一时间追着赵伍,拳头却始终递不出去。赵伍绕着院子跑了一圈,奈何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儿呢。两人就这么你追我赶的,不一会儿就把披甲门的师兄弟们全给招来了。当下秦军兵临城下,披甲门众弟子既然矢志报国,自然也是枕戈待旦。 赵伍跑来跑去,没想到把自己给跑包围了。还是没有得到天朝太祖运动战的真传呐。赵伍索性不跑了,转过头来对梅三娘道“等等!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梅三娘追了这几圈,一拳都没打出去,正一肚子火儿呢,当即拒绝道“打完了再谈!” 赵伍想,瞧这周围的阵势,打完了还能谈吗?索性不跑了,躺在地上,爱咋咋地吧。梅三娘好不容易赶上了,拳头又递不出去,怒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连女人都怕!”赵伍脸皮赛城墙,当即回道“我本来就还是个男孩,还算不上男人。” 梅三娘恨恨地收了拳头,对师弟们道“好,既然他不肯打,把他捆了,当做秦间处理,明天一刀杀了。”左右有个小师弟问道“三娘,既然是秦间,要不要好好审问一番?”梅三娘想了想,点头道,“就是应该这样,去拿绳子来给他捆上。” 当即有几个披甲门弟子去找绳索,赵伍一见他们走开,立即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院子口冲了过去。这一下兔起鹘落,在场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赵伍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门口,眼看着逃生在即,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把四周堵得严严实实,这下轮到赵伍没反应过来了。 这人双手把赵伍的双臂一提,赵伍当时就被架了起来,这下好了,降龙十八掌一掌都打不出来了。 第六十二章 师兄师妹 来人正是典庆。白天一场厮杀,已经是极为疲惫,原本正在房中休息,后半夜听得院中热闹非凡,不得已起来查看,所以才比其他的师兄弟晚到了一会儿。赵伍临时起意,没想到正好砸在他手里,由此可见晚起迟到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不仅对己,还有对别人。 典庆来了,梅三娘却不愿意见他,自顾自走了。典庆擒下了赵伍,找师弟问过了前因后果,又自去问赵伍此来何为。赵伍瞧着典庆人高马大,头发却有些花白了,心中暗道这人是梅三娘的师兄,想来也不是很老,又想起某位一把年纪还装大叔的人,不由得暗叹,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典庆哪里知道赵伍此刻想这些有的没的,见赵伍不答话,威胁道“我虽然无意伤你,但此刻秦军兵临城下,为了以防万一,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你。”赵伍叹了口气,辩解道“典庆前辈”典庆打断道“你知道我?”赵伍点了点头,“白天在城外山上,曾见过前辈的神威。”典庆道“你白天在城外,晚上到了城里。我是个粗人,恕我驽钝,不知道你是如何越过秦魏两军阵营进得城来。”赵伍答道“是在山上扎了木鸢,顺风而下,直入大梁。” 典庆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看了看四周,问道“那我再请教一下,秦军是否有借此法攻城的可能性?”赵伍也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沉吟了一番,回道“应该是没有这个可能。王贲是个优秀的将领,但不会有这么天马行空的想法。凡战,以正和,以奇胜。眼下大梁士气未坠,仍有战力,王贲如果要用这种攻城,只能在夜晚趁时机而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他们手里,胜负亦不可知。王贲用兵沉稳,秦军军法严谨到呆板的程度,不会采用这种被动的方法。当然,我对他们能否想到这种方法都赶到怀疑。” 典庆点了点头,“现在我相信小兄弟是友非敌了。不知道如何称呼?”赵伍道“赵国人,赵伍。”典庆道“三晋原本是一家,小兄弟不是一个人来的吧?在这个时候还要进入大梁,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赵伍想这事儿也无关紧要,回答道“我是跟师父一起进城的,至于有事情也是他有事。实际上我是并不愿意在此时进入大梁的。大梁四面围城,已经是死地,不光进来麻烦,出去更是困难。实话实说,我们师徒俩在秦国那边也算是挂了号的,这么干实在是有些不智。但是没办法,师父有命,做弟子的刀山火海也得跟着。至于要来干什么,说实在的,我也很迷茫。” 典庆知道了前因后果,就解开了赵伍的绳索,道“无论如何,愿意为反秦出一份力的,就是我们的朋友。大梁城被围得水泄不通,小兄弟能够进来,也是我们的缘分。如果你看得上的话,披甲门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赵伍学着江湖人抱了抱拳,“典庆前辈勇武过人,我也是佩服得紧。”典庆道“你比三娘小不了多少,不必那么见外,也可以叫我一声大哥。你既然跟你师父走散了,大梁城你也不熟悉,不如先在此住下,等候寻找你师父。正好我也想拜见一下。” 赵伍连连拜谢,没想到自己入城头一夜,生活起居就都安顿好了,趁着这么点时间,还能够睡个好觉呢。 与此同时,无涯子正在各处游荡,大梁城真是大啊,徒弟你死哪儿去了! 尽管折腾了半宿,梅三娘还是在日出时分准时起床练功。披甲门的功夫没有什么花里胡哨,最是讲究勤能补拙。习之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以不可有一日放松。梅三娘刚刚起了个架子,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人,也是扎住了马步,一招一式打得有板有眼。 梅三娘起初以为是师弟,待仔细一看,吃惊地问道“怎么是你?”赵伍笑着打招呼道“三娘,早啊!你也练功啊。”三娘怒道“别叫得好像我们很熟悉的样子。”又看到小师弟正好出来,一把揪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小师弟答道“是这样的,典庆师兄昨夜审问过他了,认为他是友非敌。于是安排他在咱们这里先住下,也好有个照应。” 梅三娘发怒道“师兄就是太好骗了。这小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赵伍立马就不乐意了,“哎哎哎,你说就说,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啊。我承认我长得是不怎么玉树临风的,但绝对不是‘贼眉鼠眼’。而且昨夜我跟典庆大哥相谈甚欢,还引以为知己呢。” 梅三娘也不多说了,老娘从来都是用拳头说话,当即撇下了小师弟,一拳就打了过来。赵伍没想到三娘子脾气还是这么地火爆,连忙躲开道“昨天不是已经打过了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怕你,咱这叫怜香惜玉。”梅三娘嗤笑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要是打得赢我,我就让你留下来,不然就算是师兄留你,你在披甲门也待不住。” 赵伍躲了两拳,心想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得让她知道我的本事,省的以后隔三差五地赶上来要打我一顿。于是叫了一声“小心了!”两肘往上微抬,右拳左掌,直击横推,一快一慢的打了出去。这是一招‘履霜冰至’,刚柔并济,正反相成,是降龙十八掌中少有的招式精妙的功夫。 这一招打出去,只使了一分力,寻常人等也轻易受不得,没想到梅三娘的铁布衫功夫已经非常了得,赵伍这一招打中了却没丝毫建功,反倒挨了梅三娘一拳,又被打倒在地。赵伍暗叫了一声苦也,用降龙十八掌跟女孩子对打,从来都是英雄气短,没见到一点儿天下第一掌的威风,这能怪谁! 梅三娘受了一拳一掌,感觉和昨日反手一掌相差甚远,当即怒道“要打便打,哪个要你留手?”赵伍想我挨了打还有错了,又想起她的铁布衫功夫,于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那你可要小心了。” 第六十三章 铁拳断风 赵伍站起身来,也不敢再留手,运起掌来就跟梅三娘打了个噼里啪啦。梅三娘是自小的铁布衫夫,刀枪不入,赵伍习武时间虽短,学得却是道家的上乘武功。两人的武功都不是花里胡哨的风格,一时间砰砰乓乓,都是拳脚碰撞的声音。降龙十八掌虽然招式简明,但赵伍掌掌出去,接连不断,竟能将全身护得周全;梅三娘防身的功夫够了,就是拳头没能再打中赵伍的身体,反倒是赵伍的一掌接着一掌,打得沉稳无比,偏偏每一掌都劲力奇大,梅三娘初时仗着功夫还能硬接,后来就越来越感觉到吃力,赵伍掌掌仿佛都有余劲儿,震得她浑身疼。 赵伍此时才真正打得兴起,大抵如同两个人竞技,不论是何种运动,总得是双方水平差不多才好,看得人也精彩,参与的人也是全身心的投入。要是水平差距太大,往往也就结果值得吹嘘一下,中间倒没什么看头。赵伍以前跟着师父练掌,从来都是被暴打的一方,看师父打得如龙似虎,自己是怎么打怎么别扭。如今算是棋逢对手,打得越来越兴起,掌法所起,往往有新的感悟,原来这一掌还能这么用。期间梅三娘觑得一个空子,一拳打中赵伍左胸,赵伍九阳功应力而生,竟然伤他不得。 两人水平相当,气势更胜的就能扩大优势。赵伍打出了气势,梅三娘就渐渐喘不过气来,任谁一直被打,也提不起兴致来,就算是没什么伤害,也很伤士气。梅三娘气势渐弱,右拳打出去,竟然被赵伍使左手抓住,右掌前探,直取她的腋下。 这一掌可把梅三娘吓得魂飞魄散,腋下是她的罩门所在,普通人一击就足以让她重伤,如何能当得起赵伍威力不凡的一掌。 罩门是披甲门弟子的命门所在,一直都是要全力隐藏,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即使是授业的恩师,生养的父母,亲近的夫妻都不能告诉,因为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就很难再称秘密了。披甲门中有功夫高深的,或者观察仔细的,知道其他人的罩门之所在,也要守口如瓶,如同不知道一般。因为罩门被别人知道,未战已经先怯三分。 正因为罩门之隐秘,所以常常成为披甲门弟子的绝杀。不仅是在长时间对战中被人窥到,被人有的放矢,也有赵伍这样瞎猫碰到死耗子的,真以为三娘子是浑身铜铸铁打的铁娘子了,打得肆无忌惮,一下子直取命门。梅三娘匆忙之间说不出口,一旁观战的师弟也不知道这件事儿,就这么眼看着赵伍一掌过来。 梅三娘暗道没想到老娘还没在江湖中闯出名头来,就这么折在一个小子的手里了。当下只能闭目待死,赵伍一掌眼看就要得手,突然旁边一股劲风袭来,赵伍心有感应,连忙弃了三娘,向旁边一滚躲过。 赵伍脱了险境,回头一看,正是典庆挥拳袭来。典庆的拳头不是三娘可比,个头上都大了一圈,赵伍这身板挨着了,可不是九阳功能挡得住的。赵伍脸上当即变颜变色,不知道俩人切磋交流一下,怎么就招来了这么大的拳头。 原来典庆今早刚刚起来,就有师弟跑过来说三娘和赵伍打起来了,急忙跑过来看时,正巧瞧见赵伍直取三娘罩门这惊险一幕。 三娘平常将罩门隐藏的极好,只是却瞒不过典庆,他倒也不是成心窥探,只是一个男人再怎么粗心,如果对一个女孩上了心,平时观察总是会非常仔细。典庆情急之下也是一拳挥出,暗道要真是伤了小兄弟,也怪不得我了。所幸赵伍习得九阳功后,耳聪目明,才能及时躲过。 赵伍躲过了这一拳,典庆心中也是暗道好险,真伤了他也不好,回头瞧了瞧梅三娘,此刻仍是惊魂未定,几个师兄弟和赵伍都在场,暗道不能叫人反应过来,知道了三娘的事情。当即对赵伍道“小兄弟师承名门,如此掌法,连我也有些心痒了,三娘打得累了,不如咱俩切磋一下?” 赵伍刚刚打得兴起,自思打女孩子终究是有些下不了手,不如跟典庆大哥较量,更能施展得开,于是点头道“大哥肯赐教,自然是好。” 典庆当即合身扑上,赵伍当面使了最纯熟的一招‘亢龙有悔’,不料这一下打在典庆身上,真的是如石牛入海,没见得半点动静。典庆的硬功非梅三娘可比,是由外及内,浑然大成,连罩门都已经隐入体内,赵伍打到梅三娘身上都有感觉的一掌,到这里居然全不奏效。 典庆受了一掌,浑然不觉,右拳攥起,叫了声“小心了”,重重打向赵伍。这一拳虽重,打得却慢,赵伍一低头当即躲过,然后闪到了典庆身后,两掌连发,‘双龙取水’,然后是‘利涉大川’、‘鸿渐于陆’、‘震惊百里’,打的是虎虎生风,就是没能奈典庆何如。如果无涯子在此,以他的绝顶内力和炉火纯青的掌法,当能与典庆一战。赵伍的功夫就都差了些,胜得了三娘,胜不了典庆。 赵伍仗着身法敏捷,降龙十八掌绕着圈的打出来,招招威力不凡,就是伤不了典庆分毫。赵伍用同样掌法,能克制住梅三娘,此刻却被同门的典庆死死克住,没有一点办法。可见不论何种功夫,练到高深处都是不凡,绝没有一种武功包打天下的。 赵伍又打了几十掌,精神内力都有不济,被典庆觑着机会,一拳打倒在地,这一拳没有先前的声势,赵伍也无奈认输。‘铜头铁臂,百战无伤’真的不是说说而已,至少赵伍现在是拿人家毫无办法。 典庆轻松打败了赵伍,也算是给披甲门挣回了面子,三娘对典庆和赵伍都有意见,当下也不得不过来见礼。几人早上这一通打,关系又亲近了几分,于是又去厨房取了饭菜,好吃好喝起来了。 正当此时,在大梁城某处,无涯子正强打着精神,忍着咕咕叫的肚子,四处寻找他那苦命的徒弟呢。 第六十四章 战争的气息 典庆、赵伍既然打过,也算宾主相宜,于是一起去用早餐,梅三娘今日也少有的陪着一起吃,典庆心情自然是是大好。 几人正其乐融融,忽然城外传来了喊杀之声,并有金鼓之声。看来秦军是吃罢了早饭,要整军强攻大梁城了。赵伍心中很是不爽,连早饭都不让人安安心心的吃完,还有没有基本的道德素养! 实际上虽然分属两国,城内城外吃早饭的时间还是差不多的。只是刚才这么一通折腾乱打,把饭点给错过去了,才出现这种情况。人家秦军军法制定详尽规范,什么时候吃早饭都是有规定的,怎么能为你赵伍开后门呢? 不多时,有披甲门弟子飞奔过来,禀报道“秦军整队,就要攻城了!”典庆立刻把手中的饼扔掉,对师弟道“取我兵器来。”典庆的两柄短斧昨日在战场上扔出去,险些要了秦军主帅王贲的小命,但又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典庆早就预先定做了好几柄。当即有四名弟子跑出去,不一会儿两人一组,各抬过来一柄,典庆两手轻巧拿了,又别在背后,对赵伍道“兄弟先吃着,我得去保卫大梁城了。” 赵伍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塞进去,又揣了两块在怀里,请缨道“大哥不要说这样的话,小弟愿意跟你一起杀敌。”典庆看了看赵伍,身上穿着麻布的衣服,脚上穿着布鞋,摇了摇头道“兄弟是披甲门的客人,断没有让你动手的道理。而且你身无片甲,不比我们练就硬功,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往往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赵伍道“大哥不必为小弟担心,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自保的功夫还是有的。而且主人家有难,让做客人的在旁边干看着,哪有这样的道理?”典庆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 梅三娘对此事本有异议,但是大战在即,恐怕伤了士气,只能无语,看着他们走了。 典庆在路上对赵伍道“大梁守将叫魏其,和我师父一样也是魏武卒出身。虽然不是名震天下的名将,到底是老行伍,野战不是王贲对手,守大梁城还是绰绰有余。”赵伍点了点头,瞧见路旁又烧尽的锅灰,跑过去那手蹭了一层,糊在脸上,又取了一条黑巾围在脸上。 典庆看得大惑不解,赵伍解释道“大哥勿怪,小弟我以前还干过一些间谍的事情,以后可能还要干,不得不谨慎一些。”典庆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旁边倒有一个背着一双短戟的披甲门弟子道“男子汉上阵杀敌,还要藏头藏尾的,真是不爽快,估计上了城头也不顶什么用。” 典庆看了那师弟一眼,赵伍却是笑笑,也不反驳,问典庆道“大哥,咱们是要上城头杀敌吗?”典庆摇了摇头,道“如此就是杯水车薪,起不了多大作用。魏将军把披甲门弟子和剩余的魏武卒编在一起,由我统领,在南城附近待命,若是有秦军杀上城头,就由我带兵把他们干下去。”赵伍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典庆又补充道“不过如此一来,我距离北城就最远了。因为北城是王城之所在,也是秦军进攻的重点,但是王城不允许从中穿插,我若是守在北边,难以兼顾其余城墙。所以我想另派一支队伍就驻守在北城下,你也跟着这一只队伍,如何?”赵伍拱手道“领命!” 典庆一行人到了中军,拜见了守城的统帅魏其。魏其的确是一个老行伍了,须发皆白,尤自神采奕奕。赵伍看着他,想到从来都是胜者王侯,哪有人会提到被破城的将领呢。只是将士们保家卫国,又不是为了青史留名,不过是尽武人的本分罢了。赵伍于是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敬这位无名的守城将军。 魏其倒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卒跟他如何行礼,就算这个人如何拿黑巾包面也一样。典庆和魏其说过话,就退出来分兵。北城虽只有一面,混编的精锐去北城的人马占了却有二分之一。大抵是王城之所在,又没有典庆在,是以分得多了。 叫赵伍吃惊地是,这一队领头的却是拿双戟的汉子。赵伍这时候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位大哥也是一身的腱子肉,恐怕横练的功夫也不会差。这一只队伍跑步到了北面城墙下,秦军还未攻城,他们自然也没有用武之地,于是自在城下歇了。 赵伍乘机过去跟这位顶头上司套近乎,“不知道师兄如何称呼?”汉子瞧了瞧他,虽然看不上这小子蒙面,但为外邦人,愿意一同保卫大梁,也不好苛求太甚,于是回道“我叫典韦。”赵伍退后了几步,又仔细瞧了瞧他,再看看他身后的一双大戟,试探着问道“师兄的兵器有八十斤吗?”典韦皱了皱眉头,不情愿地答道“没有!但是我正在努力练功,早晚有一天会达到那个地步的。” 赵伍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道师兄跟典庆大哥”典韦很不开心,这小子怎么尽问些让他感到不快的事情,还是答道“我是大哥在街头收养的,本来没有名字,后来跟了大哥的姓。”赵伍嗯了一声,张嘴还要问,典庆却不耐烦了,“你到底是来杀敌的,还是帮助守城的?怎么就这些事情问个没完?” 赵伍见典韦发了火,也不再问了,当即退下,却去拿眼打量城防。大梁城高池深,北面王城之所在,更是重中之重,足有数丈之高,想来城外的护城河也是宽阔无比,城里守将也是士气高昂,粮草充足,这种情况下秦军想要强攻破城,只怕是困难无比。大梁毕竟不比寻常城池,此城若下,魏国可是真的亡了,这时候的国人还是很有骨气和羞耻感的,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死守了。 赵伍瞧着周围人员调动,兵马呼喝,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战争气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本是赵国人,此刻却在守卫魏国的都城,这是怎样的一种国际精神? 第六十五章 守城 典韦、赵伍这一帮人正歇着呢,远处突然又喧嚣起来了。赵伍拿眼去看,远处歇着的士兵一排排地站了起来,往两边挪了挪位置,中间让出一条道来,走过来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身上披着大红的披风,头盔上插着一只鲜艳的羽毛,高高竖起,比路边的魏武卒不知道漂亮多少。 这队士兵打头的却是一个宦官,穿着朝服,行走间拿袖子捂着口鼻。魏武卒昨日杀敌盈野,自然血透战甲,今日又逢大战,自然还是穿着。战场的厮杀下来的人,味道自然不是那么好闻。这位大人在宫中瞧得都是莺莺燕燕,闻的都是胭脂水粉,哪里受的了这个,自然一脸的嫌弃。 原来是魏王还有点脑子,知道大战在即,需要安抚军心,这才派了身边最亲近的侍者前来,以示恩宠。只是这些事情交给了某些人,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典韦见了那人的模样,就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哼了一声道“劳什么军,我瞧见他们就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了。穿的人模狗样的,屁事儿不顶,还尽坏事儿。” 那宦官一路到了典韦的跟前,显然也是知道典韦是头头了,见他双臂抱胸,靠着墙也不过来见礼,尖着嗓子道“你是什么官职,瞧见我竟然敢不行礼?”典韦仍是别着胳膊,理都不理他。这种无视更是伤人,那宦官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知道该显什么色儿,只拿手指着典韦,气得说不出话来。 赵伍虽然也瞧不上这宦官,但大战在即,实在不愿意跟他多纠缠。就好比你看见了极为讨厌的东西,讨厌就早早地打发了,干嘛急着往上凑啊?正当此时,外面鼓声大作,赵伍乘势叫道“快快快快!秦军攻城啦,保护大人离开!”那队士兵听到秦军攻城,架起宦官就跑,那宦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服从了,嘴里还嘀咕着“还没劳军呢。” 典韦瞧着这伙人匆匆来了,又匆匆退场,骂了一句“这帮公子兵,逃跑就无人能及。”赵伍瞧着周围士兵意气都有些消沉,心道这样可不好,于是大声说道“大家守卫大梁,又不是为他们守的,是咱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大梁城里呢,能不死战吗?典韦大哥说的好,这帮软蛋,中看不中用,关键时刻,屁股尿流,不还是得看咱们魏武卒的吗?”大伙哄然一笑。 典韦也笑道“你的父母妻儿在大梁吗?你来大梁才几天,就成了魏武卒啦?”赵伍摆了摆手,“咱们都一块上战场了,还这么挤兑我是不是?”典韦哈哈大笑,“之前我还瞧不上你,现在看来,你比那帮家伙强多了。一个赵国人,为咱们打生打死,我有什么瞧不上的?兄弟别怪,等今天杀完了秦军,我请你喝酒赔罪。待会儿上阵,你跟在后面摇旗呐喊就行。”赵伍笑着反驳道“兄弟们一起扛枪上阵,没有叫我在后面看着的道理吧。”典韦摇头道“兄弟有心就够了。”又对周围的师兄弟道“待会儿护着点我的小兄弟,你们一个个皮糙肉厚的,多注意着点!”旁边都传来了善意的笑声,一个弟子道“包在我身上了,一准儿毫发无损。”那边又有一个声音笑道“九师弟,你的功夫还是先护住自己吧!哈哈哈哈!” 大战在即,此时却是笑声遍地,大伙都在互相打趣,连死亡的气息都冲散了不少。 “快快快!把下面的滚木运上来!”“还有箭矢,第五垛那边没有啦!”城上城下,士兵壮勇跑上跑下,北城这里虽然也受到了攻击,力度却不强,因此城上却是忙而不乱,敌人连城墙都没有摸到就退去了。赵伍这一只精锐自然没有上场的机会,比平时还清闲。 赵伍瞧着周围有不少士卒都坐下去休息了,对典韦说道“大哥说北城是王城所在,必定是秦军进攻的重点。现在看来,秦军是玩起了声东击西的把戏,顺带着消耗咱们的守城器械,待会儿可能直接就是雷霆一击,连试探都不会有。”典韦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于是叫大伙都起来活动整队。 这边刚刚活动好,从城墙阶梯上连滚带爬下来一个士兵,满脸是血,叫道“快!快上城墙!秦兵杀上来了!”赵伍逮住他问道“刚才不是连城墙都没摸到吗?这么一会儿就杀上来了?”那士兵哭着说道“之前是连城墙都没摸到,大伙儿都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突然之间云梯多出来数十架,兄弟们一晃眼,那帮家伙含着剑就爬上来了!” 典韦双手握着短戟,已经跑上了阶梯,不耐烦道“秦军都杀上来了,还问这些做什么!”说罢带着武卒就杀上去了。赵伍弃了报信的士兵,也连忙跟上。 等上了城头,才发现局势又一步崩坏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不少秦军连成了一片,死死守着云梯。典韦等人杀了上来,又被面前的魏兵所阻,一时半会儿上不得前去,只能在后面叫骂着向前推。最宝贵的时间就这样从指头缝里溜走了。 赵伍暗骂了一声,两腿一用力,跳到了一名士兵的头上,就这么踩着魏兵的头一路向前,这么向前跑了十几步,终于瞧见秦军的身影了,先上来的自然是敢死轻兵的精锐,身无片甲,手持铜剑,却是勇不可当,此刻正大杀四方呢。 一个外围的秦兵正杀得兴起,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像是被什么给挡住了,抬头一看,一个人高高飞起,赤手空拳就打了过来。这个秦兵一时间就愣住了,我们已经很不要命了,身不披甲,就带了一柄剑,这小子比我们还不要命,连剑都不带,可是你不带剑,杀上来有什么用呢?你算不算士兵呢?到时候我的斩首该怎么计算呢?这小子瞧身形估计还没成年吧,倒时候算杀敌还是杀良呢?这两个一个有功一个有罪啊,好纠结。 据说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总是特别的漫长,在这一瞬间,会十分清晰地升起千百个念头。这名秦兵的想法没有人知道了,在他身旁的人看来,是一个人从天而降,一掌干脆结果了他。 第六十六章 黑色旋风 飞龙在天! 赵伍飞起一掌,正击在当头的一名秦军胸上,那士兵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纸片一样,当即向后飞起,吐出阵阵血沫,又撞飞了后面的两名秦兵。 赵伍落到地上,趁其余的秦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欺上前去,右掌左探,左掌右探,只听得一阵咔嚓声响,又打中了两名敌人。一名士兵当即翻下墙去,还撞下去一个刚刚爬上来的秦兵,这哥们好容易爬上来,还没歇口气,就以十倍的速度回到了。 赵伍两掌建功,顺势收掌于右腹之下,又向前趋了一步,‘双龙取水!’,然后又进了一步,‘亢龙有悔!’。在城头这么个狭窄的地方,从来就是长兵器的被短兵器的欺负,今天是短兵器的被没兵器的欺负。降龙十八掌天下至阳至刚,赵伍一路直打,如同行云流水,势不可挡,只听得砰砰的打击声音,所过之处秦兵非死即伤,秦兵噼噼啪啪从城头上掉了下来。 魏兵都惊呆了,之前还在艰难抵挡的如狼似虎的敌人,此刻被人一掌一个轻飘的解决了。云梯上的秦兵正口衔铜剑,手脚并用攀爬而上呢,忽然觉得头上阴影阵阵,这么一会儿掉下来的士兵比之前加起来都多,一时间居然愣住了。 趁着这么个机会,典韦带着魏武卒总算是杀到了,双戟上下飞舞,将其余的秦兵砍翻在地,护住了这一段城墙。赵伍双掌连打,一路直行,虽然打得兴起,只觉得越打越费劲儿,正在犹豫是否先撤一下,忽然眼前一亮,当面的士卒服色一变,不再是之前的黑衣了,原来已经杀透敌阵,打到另一面来了。 这边的魏兵也惊呆了,直拿眼看着这位杀神,赵伍收了掌,看着他们,皱着眉头道“还愣着干什么?上啊!”这帮家伙才反应过来,一股脑儿的冲了上去,配合着典韦的魏武卒,守城的家伙一股脑的使将出来,总算是烧毁毁了云梯,将城头的敌人都解决掉了。 赵伍等魏兵越过,连忙靠墙坐下,感觉两手都抬不起来了,还是用手把脸上的黑巾给取了下来,这玩意儿围着太憋屈了,影响呼吸。要见降龙十八掌的真正威力,掌掌须得用真力,阵前突进,又非比江湖厮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赵伍就觉得累的不行,至于内力,更是一丝都提不起来了。当下只能静坐休息了。赵伍不由得暗自摇头,比起师父还是差了许多啊,真男人,坚持的时间一定得长! 赵伍正歇着呢,旁边有扎过来一个大块头,吓了他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典韦也靠过来坐了。先前赵伍杀透秦阵,典韦追上去一阵乱砍,别提多痛快了,这时候兴奋劲儿还没下去呢,张着大嘴对赵伍道“兄弟今天真威武,捎带着我也沾了光,不然不能这么轻松,今天杀得真是痛快啊。”赵伍赶紧挪了挪位置,强笑着道“痛快就痛快,能不能离我远一点?你身上全是血,熏着我了。”典韦笑道“不是我熏的,先看看你自己吧。” 赵伍瞧了瞧自己的身上,也沾满了血迹,叹了口气,无奈地唱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呐。”“什么?”典韦没听清楚他唱的是什么,追问了一句,赵伍摆了摆手,“就这么歇着吧。”典韦点了点头,两人就这么背靠着墙垛,躲在阴影下休息,秦军此次强攻失败后,双方都是箭如雨下,叮叮当当射个不停。之后秦军又强攻了两次,被有准备的魏军轻易杀退,这次连城头都没登上,自然也没这俩人的用武之地。 秦军强攻无果,不多时就鸣金收兵。赵伍听见声响,翻身起来趴着垛口往下看,只见秦军如潮水般退去,只是就没有进攻的时候那么气势如虹了,原先打头的勇士,此时提着云梯,低头走在最后面。首日攻城就攻上城墙,甚至险些破城,本来是一个叫人振奋的事情,但是在得见胜利曙光的时刻,被一个人生生赶下城去,以致功败垂成,这样就很伤士气了,仿佛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魏军打退了秦军进攻,一时间城上城下,都是一片欢呼的海洋,左右相互拥抱在一起,诉说着心中的喜悦,忘记了之前被人杀伤城头的恐惧,忘记了这才是攻城的头一天,忘记了兵临城下的事实并没有改变。但是,管它呢,在这黑云压城的绝望时刻,大伙又见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王贲在北面城下,眼见精心安排的突击就要成功,转而情况急转直下,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对左右道“一击不中,再击可就难了。魏军已有备,本来想速战速决,现在看来,是我想得简单了,魏人血勇未绝。”不多时城上传来了欢呼之声,王贲听得真切,还是问副将道“他们是在笑吗?”副将拱手答道“是的。”王贲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们会哭的。”说罢拨马回营。 赵伍在城上看了良久,确定秦军今天的攻势是真的退了,才对典韦说“看来今天就是这样了,咱们可以先撤了。”典韦点头表示同意,他们虽然是魏武卒成军,但到底是披甲门弟子,不在正式的军籍中,也没有强制的军令要求必须时刻待在城墙上。 赵伍两人走下城墙,正好被城下的魏人看见,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这场战争中的英雄,场面一时间寂静了下来。赵伍不知道是不是该做些什么,也停了下来,双方就这么城上城下干看着。城下一个魏兵问道“是哪个大个子吗?”有知道实情的摇头道“不,是那个赤手空拳的小个子。” “真是难以想象,他这么瘦小,还没有兵器,就能把秦军赶下城去。” “这叫做人不可貌相,真正有本事的人能叫你看出来?” “这倒是。但是天呐,他长的可真黑。” “都说了人不可貌相了。你是看不起我们的英雄吗?” “怎么会?这样的人才是我们真正的英雄,我们要赞扬他,先给他起一个响亮的外号,叫秦军也知道他的名头。” “好主意。他长的这么黑,但是战场杀敌的时候,犹如一道旋风刮过,叫敌人飞卷而起。” “所以呢?” “‘黑旋风’你觉得怎么样?” 第六十七章 魏国往事 “太好了,一定要叫这个名字。” “我也觉得是这样。” 赵伍要是知道会有这么个名号,绝对不会作死地想着什么隐藏身份,耍什么拿灰糊脸的把戏,而是一定把脸洗得白白的,告诉这帮家伙,叫我小白脸! 经过短暂的无语对视之后,城上城下又响起了欢呼的声音。赵伍笑着走下来,无数的士兵跑上来跟他拥抱,典韦护着赵伍向前走,大声叫道“这是我们披甲门的弟子!”披甲门在大梁素有勇名,大家都是知道的,于是大家都在叫着“披甲门!披甲门!”赵伍连忙劝阻道“叫到披甲门就行了,千万别把名字喊出来。”他还想低调做人呢,这么早上秦国的黑名单没什么好处。典韦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就在赵伍一行人艰难地穿过广场,返回披甲门的时候,广场中还有一帮家伙在私下‘帮助’赵伍扩散名头。 “我们称他为‘黑旋风’,你觉得怎么样?” “太贴切了,二柱子,你真是个天才!”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一定要四处传播,大造声势。” “当然了,这是必须的。” 赵伍一行人回道披甲门,天已经将将黑了,众人脸上都带着胜利的光彩,只是看见了门前的梅三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典韦跑上前去,说道“三娘,咱们今天大获全胜,师弟们也都安全回来了。”梅三娘瞧了瞧他,摇了摇头,这个小子也是什么也不懂,还是得跟典庆师兄说,当即说道“你们先进去吃饭吧,我去外面看看。” 典韦看着三娘出去了,挠了挠头,还是招呼赵伍道“走,先去吃饭。这一天厮杀,可把我累的不行。”众人进了房里,见了饭菜,早就饿的肚子直叫了,此刻哪里还忍的住,一个个狼吐虎咽的,都往嘴里塞。 酒足饭饱之后,典韦和赵伍才走到院中消食,赵伍问道“三娘好像一直反对你们上战场去。”典韦想了想道“她不是反对上战场,是反对我们为魏王效力。”“为什么?” 典韦叹了口气,道“我们的师父曾经是勇冠天下的魏武卒。凭他一身横练的功夫,即使在武卒中也是赫赫有名。可惜师父生错了时代,那时早就不是吴起将魏武卒横行天下的时候了,甚至连庞涓将军的时代都不是了。魏国的霸业衰落,魏武卒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只有几千人拿来撑一撑门面,魏王也舍不得拿出来用。” “这的确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赵伍点头说道。典韦摇头道“这还不是。天下各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师父最痛苦的,是不能向齐国复仇,恢复魏武卒的荣光,更让他可气的,是不能向秦国挑战,证明后面一句话完全是放屁!” “魏国在秦国手下屡战屡败,仿佛坐实了这个说法。但是师父并不认同,总是希望能够击败秦军,使魏武卒再次名震天下!师父始终没有这个机会,但他一直再等待,等到快失去希望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信陵君。” “长平之战后,秦军复攻邯郸,想要灭亡赵国,赵国的平原君向魏国求救,魏王恐惧秦国,不敢救援,信陵君于是窃符救赵,夺去了魏军的兵权。而后以魏武卒为先锋,与秦战而胜之,这是魏国的第一次大胜。师父每战当先,勇不可当,由此得到了信陵君的召见和夸奖。师父很是高兴,以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然后他又蹉跎了十年。信陵君因为窃符救赵的事情,不得不躲在赵国,魏国又回到了昔日的样子,师父又陷入了漫长的等待。十年后,秦军攻打魏国甚急,魏王无奈,只能求信陵君回来主持大局。信陵君派使者向各国求援,各国得知信陵君担任了上将军,都纷纷派兵救魏。魏无忌率领五国联军在黄河以南大败秦军,秦国将领蒙骜大败而逃。秦军闭函谷关自守,信陵君再次名震天下。” “魏王又一次惧怕信陵君的威名,收缴了他的兵权。信陵君从此心灰意冷,沉迷于酒色之中,四年后就去世了。师父也离开了魏武卒,回到了披甲门中,收了我们这些徒弟。” “一个刀枪不入的男子汉,被母国伤的伤痕累累,从我记事起,师父就已经是满头白发,一脸沧桑了。”典韦攥紧了拳头,满脸都是伤痛之色,“两年前,新魏王即位,要邀请昔日的老臣赴宴道贺,师父不想去,就称病了。后来被那魏王知道了,竟然派人将师父抓了起来,要治他不敬的罪过。典庆师兄带着我去营救,却被他拒绝了。师父说他已年逾七旬,须发皆白,是不愿意离开魏国了,但他身为魏武卒,断不能忍受囚笼之辱,事到如今,唯死而已!” 赵伍心有戚戚,典韦已经是泪流满面,“第二天师父的尸首就被送了回来。三娘是师父亲养,如同女儿一般,当时就流着泪要去找魏王报仇,被师兄拦住了。从那时起,三娘和师兄交流就越来越少了。几个月前,秦国再次进攻魏国,师兄决定带着披甲门的弟子再次为魏国效力,三娘更是反对,大骂了师兄一顿,不欢而散。” 赵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听三娘的意思,反而跟着师兄呢?”典韦想了想,道“我想不听三娘的话,顶多是被她打一顿,但是师兄上了战场,就算功夫再好,也需要帮手的,不然可能丢了性命,虽然我也很恨魏王,但我还是要和师兄并肩作战。我想其他的师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赵伍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道“师兄,你们披甲门的弟子都是好样的,我很敬佩。”典韦把他抱在怀里道“别那么见外,咱们今儿并肩作战,你也是披甲门的弟子。” 赵伍赶紧把他推开,“说归说,别动手动脚的啊。话说咱们披甲门收弟子这么随便的吗?”“什么随便,披甲门的先祖是魏武卒中下来的,有过命的交情,兄弟都做得,何况是师兄弟。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你也有师承,能做我的师弟吗?” “不用管他了,当然能做。”赵伍一摆手,这都不叫事儿,话说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六十八章 声名侧漏 昨天交命又交心,第二日早上起来,大家伙儿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不过今早倒是没有遇见三娘子,只看见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典韦也暗地里出了一口气,现在每次见三娘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赵伍见状摇了摇头,同门师兄弟这样相处可不好。 一伙人吃罢了饭,典韦拿过来一套黑色软甲,瞧着像是宝贝,“这是昔日信陵君赏赐给我师父的宝贝。信陵君固然是贤君子,这件事儿就想得差了一些,咱们披甲门为什么叫披甲门,身体就是最强的盾甲,赏赐给师父,就一直都没用上。后来师父要传给我们师兄弟,都不愿意要,丢不起那人。现在你来了,这不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吗?” 赵伍倒是很眼馋,只是不愿意凭白要人家的宝贝,推辞道“这也是护身的宝贝,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我不能要。”典韦道“你不要它就只能继续在库房里吃灰了,你看看咱们师兄弟,谁愿意要?”说罢把手伸出去,众师兄弟都躲,有一个撺掇道“九师弟,你的功夫还不到家,穿着它还能护住罩门呢。”九师弟红着脸,骂道“放屁,要不咱们比比功夫。”大伙都哈哈笑了起来。 典韦也笑道“你要是不愿意接,还有别的方法。咱们披甲门的弟子挨个拿剑互砍,谁要是功夫不济,就穿这套宝甲如何?”大伙又哈哈大笑,直说这个主意好得很。赵伍无奈,只能拿过来接了,又问道“典庆师兄和三娘那里?”典韦摇了摇头,“无事,这本来就是典庆师兄让我交给你的,我之前嫌弃你的本事,所以才没给你。”赵伍的脸塌了下来,典韦忙道“赶紧穿上吧。” 赵伍脱了外衣,把软甲合身穿了,只觉得质地甚轻甚软,瞧不出是什么做的,就是大了一些,穿得不甚合身。典韦见赵伍穿了上去,抽出一柄剑就砍了上去,赵伍也没躲,只听得铿的一声,剑砍不下,倒是劲道震得赵伍生疼。典韦收了剑,说道“一般的兵器还行,就是防不得神兵利器,权当做个防身的吧,也不碍事儿。这下好了,要是披甲门的弟子被人一剑就给捅死了,咱们的招牌还要不要。”众人又是大笑。 赵伍苦笑了一声,还是把外衣穿上,又去取了烟灰抹在脸上,典韦这次倒没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等赵伍完事儿了一道出门,先到中军,却没看见主帅魏其和典庆,原来是上城墙巡视去了。众人领了命,又复往北门去了。赵伍瞧见发令的副将只盯着自己看,好几次欲言又止,心中不由得纳闷,你要干什么就直说行不,看得人心里发毛啊。 一路到了北门,打招呼的人更多了,还有人嘀嘀咕咕说什么‘黑旋风’。赵伍心中很是纳闷,什么玩意儿,李逵也穿越啦?这时候一个士兵叫了一声“我们的‘黑旋风’来啦!” 赵伍猛然站住,想了又想,然后看了看身旁的典韦,问道“他们说的是我还是你?”典韦也看着赵伍的脸,憋着笑道“那得看谁长的黑。”赵伍哼哼笑了一声,突然道“我得先去洗把脸。”说罢转身就跑,没想到被典韦一把抓住,“别啊,你要是跑了,我从哪儿再给他们变个‘黑旋风’来。”说完,终于忍不住笑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旁边的魏兵都迎上来了,一个个围着赵伍夸,一口一个‘黑旋风’,赵伍欲哭无泪,还得强打着精神跟他们一一打招呼,典韦带着师兄弟就在旁边笑而不语。 好不容易搞定了这一波,赵伍立刻板着脸对典韦道“打死我也不要这个名头,要不就打死我。”典韦奇道“为什么?我觉得就很厉害啊,早知道我也把脸抹黑了,你小子真是鸡贼。”赵伍立刻道“那我把这个名头让给你怎么样?”说罢立刻粗着嗓子道“都闪开了,黑旋风典韦来也。”典韦打断道“别来这套,我想要名头肯定得自己挣。兄弟,你得相信哥哥,名字糙在战场上才能活下来,话说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名字?” 赵伍哭丧着脸道“因为我不想手拿两柄大爹,有万夫不当之男。” “啥?”典韦都没反应过来,赵伍立刻变了脸,双手握拳,发出嘎嘎的声响,威胁道“谁敢把我的名字泄露出去,我让他体验一下降龙十八掌的真正威力。”众人浑身一颤,齐声道“遵命,黑旋风!”赵伍脸一黑,转身道“上城墙。” 赵伍跟典韦还是躲在垛口下面,感受着下面射上来的稀疏箭雨,典韦问道“秦军是想故技重施吗?” 赵伍道“从这个攻城力度来看,他们应该是换了攻城方向。” “换到了哪里?” “应该是南门。” “我突然觉得秦军也挺可怜的。” “嗯,现在看是这样。” 南城由典庆亲自把守,当日秦军敢死营大溃,几乎全军覆没。 以此为标志,秦军终于放弃了不切实际的阴谋诡计,知道了要灭亡一个国家的不易,惨烈的大梁攻防战就此开始了。秦军四面强攻,昼夜攻打不停,典庆带着披甲门弟子、魏武卒四处补漏,与先登死士交战,双方均死伤惨重,秦军最终未能破城。三日后雨下,秦军停止攻城,回营修整。 赵伍、典韦再一次回到了披甲门中,见到了典庆,双方都带回来数十具尸体,披甲门的一半弟子,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能起来。 披甲门弟子因为防御力高强,一直被用在最危急的时刻,无数次挽救了战局,最终伤亡惨重。 梅三娘看着一切,哭着责问道“师兄,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典庆无言以对,只是站在旁边。场面一时萧条,只有三娘的哭声在雨中飘荡。 赵伍,前世的太平犬,终于站在第一线,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叫他知道了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 第六十九章 战斗的意义 战死的弟子最终被安葬在一起,葬在师父的旁边。一路上梅三娘一句话都不说,一切安排完后就自顾自走了。典韦拿眼瞅了瞅赵伍,赵伍拿手一指自己,典韦点了点头。赵伍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也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于是不远不近,一路无语。 等回到了披甲门中,梅三娘才回头问道“我师兄他们也就算了,你连魏国人都不是,为什么也要这么拼命?”赵伍揉了揉左臂,这几天大战,打出了不知道有多少掌,道“你以为我是为魏国打得吗?你以为你师兄、你师弟是为魏王打得吗?那我们是得有多贱,当然我不是说我为魏国打仗就贱了,但是你也知道我是赵国人,你师父是死在魏王手里的,我们本可以都不打这场战争,让那个狗魏王完蛋去吧。” 梅三娘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还打得这么舍生忘死?” “我是为了他们,他们是为了你。”赵伍补充道“我刚跟着我那不靠谱的师父进了大梁,就遇见了典庆师兄,他拿我当兄弟朋友,暂借我容身之地,我一想也没什么报答的,所幸还会两招武功,就跟着出一把力呗。后来大家混在一起熟了,就更得共进退了。”赵伍停了一下,又道“至于他们,是为了成立了几百年的国家,更是为了保护你。” 梅三娘皱眉道“为了我?我还需要他们保护?”赵伍点头道“当然为了你。三娘,你的功夫在门内仅次于典庆师兄,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即使在这乱世之中,也足可以自保。但是大梁城里还有千千万万个女子、小孩,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很容易就饿死、渴死,被人砍死。你愿意相信那些不远千里赶来大梁的秦兵,进了大梁城会秋毫无犯吗?魏国再糟糕,魏王再混蛋,到底是生养的国家,总比异国他乡要强得多吧。总之我希望你能明白,他们绝对不是白白地要牺牲自己的性命。” 三娘看着地上,久久地无语。“而且你要相信,典庆师兄的悲伤绝对不比你少,甚至还有无穷的自责。他能够确保自己毫发无伤,却不能给师弟们增加一点安全保障,他的能力越强,就越感觉到自己的弱小。现在大家都是伤痕累累,他们需要你的认可,你的鼓励。” 三娘还在迟疑,赵伍决定下点猛料,拿某人现身说法,“你知道我的师父无涯子吗?”三娘点了点头,“只听说是赵国的王孙,还是道家高人。”赵伍接着道“你也知道,我们的那个王八蛋赵王,跟你们的魏王是一样的货色,甚至犹有甚之。我师父看不惯他的作为,就自己跑到山上修仙去了。后来赵国就被秦国给灭了。” “我师父没能为赵国出半点力,后来他每每想到这,就涕泪横流,十分地后悔当初的无所作为。你不要成为我师父这样的人。” “哦,小伍,没有想到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赵伍正对着梅三娘苦口婆心,掉线了八章之久的师父终于重新上线了,十分拉风的站在一颗大树上,然后从天缓缓而降,充满了装逼的气息。 赵伍拿手一指,“这就是我的师父,一个日夜活在悔恨中的人,可惜的是再也没有机会挽回了,所以这些日子里一直带着我东奔西跑,希望能挽回昔日过错之万一。” 无涯子险些破功,从空中直接栽下来,幸好最后是稳住了。梅三娘听说是无涯子,连忙上去见礼,无涯子道“不必多礼,我徒弟在这里颇受披甲门照顾,要真论起来,我还得跟你们谢礼呢。” 梅三娘还想说话,赵伍打断道“跟我师父就不必那么多礼了,又不是外人。去,找典庆师兄他们去。”梅三娘点了点头,对无涯子道“请到房中稍待,我去请师兄来见。”无涯子笑着回应道“如此甚好甚好。” 师徒两个目送三娘走远,赵伍猛的回头,道“师父,您离开我久得我都要忘记您了。那天你飘到哪儿去了?”无涯子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我让你跟着我,看到我降下来,为什么不及时跟上。”赵伍不好意思地说道“第一次嘛,总是会有许许多多的惊喜。所幸结果还不坏,落到了披甲门中,你看,我现在吃得好住得好。” 无涯子上下打量着徒弟道“当然了,你在这里一切都好,有漂亮的小姐姐陪着,没事儿还能做一下‘黑旋风’。可怜你师父我,衣食无着,还一直担心他那下落不明的好徒弟。” 赵伍感到很不好意思,正想安慰几句,突然回过神来,“不对!你要是过得这么惨的话,绝对不会对我说的,而是装成混得很好的样子。因为要是师父混得连徒弟都比不上,你的脸往哪儿搁啊?你进大梁是有要事的,你该不会是办完了事情才想到来找我的吧。” 无涯子谎言被拆穿,申辩道“至少我是天天都在担心你的,而且大梁城这么大,找人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赵伍点了点头,“我也一样。”“那我们就扯平了。”“嗯。” 就在赵伍跟无涯子共叙‘别离之情’的时候,梅三娘带着典庆等人终于回来了。俩人终于结束了尴尬的时刻,与披甲门众弟子进入了其乐融融的交流时刻。 无涯子首先作为师父表示了对披甲门收留落难徒弟的感谢之意,典庆则大方地表示这不算什么,名师出高徒,盛赞赵伍在大梁保卫战中的英勇表现,并表示对高人仰慕已久,如蒙不弃,可以在披甲门中暂居一时。某人半推半就,客气了一番还是答应了,一时间宾主尽欢,双方都很满意。 临到回房,无涯子拍了拍赵伍的肩膀,笑道“没有想到我现在就能沾我徒弟的光。”赵伍哼了一下,也笑道“既然这样,不如跟你的徒弟交待一下,此来大梁究竟意欲何为呗。” 第七十章 苍龙七宿 无涯子收起了笑容,看了看左右无人,于是关起房门,对徒弟道“小伍,我原本以为你想要成长起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现在看来,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成熟。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真正地深入到这个世界,掌握它最核心的机密了。虽然很多嘴,我还是要问一句,你,准备好了” “我准备好了,时刻准备着,赶紧说吧。”赵伍不耐烦地打断了无涯子,“其实您这套故作高深用多了以后效果就不是那么明显了,而且我要告诉您,我已经深入这个世界几十遍了。” “东方有七颗星辰,地上有七个国家,每一个国家都有一个秘密,破解它们,就能够掌握天下的力量。这个秘密就是” “苍龙七宿。” 无涯子很不满意,“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就不要多插嘴,就算你知道也不要说,只要做个好的倾听者,在适当的时候提出你的疑问就行了,懂了吗?” 赵伍点了点头,“懂了。” “不错,苍龙七宿。它的秘密被分成七个盒子,分别藏于七国之中,历来只有王室成员才能打开盒子,得以一窥其中之一。嬴政想要掌控天下,这七个盒子是他势在必得的东西。” 赵伍举了一下手,问道“我有一个问题。”无涯子很欣慰,“你问。” “如果掌握了苍龙七宿的秘密,就拥有掌握天下的力量。如您所说,这七个秘密分别掌握在当今最强大的七个国家手中,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比如嬴政,他能够从七国手中抢到这七个盒子,那不就证明他已经有了掌握天下的力量了吗?所以我觉得这个因果关系,是不是应该颠倒一下。比如说,谁掌握了天下的力量,他就能够掌握苍龙七宿。” “嗯嗯,这个问题” “那个盒子里藏着的是长生不老药吗?被分成了七份?” “我不知道。” “或者什么厉害的兵器。” “我不知道。” 赵伍问道“你不也是王室成员吗?而且赵国的那一份应该在你的手里吧。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私下里仔细地研究过它。” 无涯子支支吾吾,“实际上还需要一些其它特定的条件。”他突然觉得很受伤,自己这个徒弟太妖孽了!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吗? 赵伍还要发问,无涯子赶紧拦住了他,“你要抓住重点。我们现在不管苍龙七宿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嬴政既然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它,那么它就算是一坨屎,我们也不能让它落到嬴政的嘴里。你明白了吗?” 赵伍点了点头,“师父,如果你早这么说,我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但是屎的比喻,实在不是很恰当。所以我们这次进入大梁,就是为了魏国的那一份儿吗?” 无涯子答道“是的。不然大梁城这样的死地,我是不会带你踏入的,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从魏王手里抢东西,总比从嬴政手里抢要容易得多。” “那师父您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了?”赵伍问道。无涯子道“目前还没得手,不过我已经探明其所在。只不过一旦动手,魏王必定大惊,到时候成与不cd不能留在大梁了。所以我才要先寻到你,然后择机动手,抓紧时间离开大梁。” 赵伍听说要离开大梁,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时候?”“越快越好。”“不行!”赵伍断然拒绝道,“这场仗还没有打完,我不能就这么离开。”无涯子劝道“小伍,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既然这么成熟了,分析一下现在的局势,你觉得大梁城能够守得住吗?还是前几日的战斗给了你盲目的错觉。” 赵伍道“师父,我并没有什么错觉。相反的,经过这几日生死之间的战斗,我更清楚的认识到了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这样强大的敌人,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就能够轻易打倒的,你只有比他们更强大,更勇敢,才能叫他们敬畏,叫他们害怕,才能叫他们失败。而且无论当初是什么理由,现在我都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了。所以不是我逞英雄,而是我不能做一个逃兵,这样我自己都瞧不上我自己。” 无涯子点了点头,道“今天我才确定我收了一个足够优秀的弟子,大慰平生。正好我也要多待一段时间,魏王宫水浅王八多,真要下网捕鱼,不小心被王八咬了也是个事儿,还是得多探探风。” 赵伍笑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何况我也不是刚出山的时候了,秦军的本事我还没瞧够呢。” 无涯子道“‘黑旋风’的名头确实很吓人,不过我倒真没想到你能混到这么个名头,刚开始听到我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赵伍黑着脸道“骂人别揭短啊。”无涯子嘿嘿笑道“谁叫你拿我做例子去劝那个小姑娘的,我的脸都丢到国外来了。” “拿您这样的人物说法不是更有说服力吗?现在看来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显著个屁,你以后得拿师父的光荣战绩来讲,别整天掉你师父的脸。比如我十岁就算了,换个别的吧。” 是夜,大梁城外,虽然是早有准备,但是大雨连绵几日,任谁在荒野外扎营都是苦不堪言。满地泥泞,连睡觉生火的地方都没有,此时才知道城池高深的好处,至少魏兵住得还很就比他们舒服。 王贲在中军大帐中,虽然地势较高,但也是湿气甚重,王贲坐在诸位,胳膊架在案上,双手撑着脑袋,这场雨下得很不好,连续几日强攻,虽然秦军死伤惨重,但是王贲相信秦军的战力、对死伤的承受能力是远强于魏军的,这么打下去,迟早能破城。可是这一场大雨下得,把两方的气势都打断了,问题是在暴雨中,秦军好不容易杀出来的气势会被消磨,魏军依城而守,此刻会不会缓过来一口气? 王贲提起头来,对儿子王离言道“失策。自古就是守城易,守士气难。日前击溃武卒,本以为已经打落了魏国最后的一点精神。没想到叫一个匹夫之勇给硬生生地提振起来了,魏人血勇未绝,所以稍微有一点希望就作垂死挣扎。战事如此反复下去,我军的伤亡就大了。” 王离年方二十许,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听罢拱手道“父亲”王贲瞧了他一眼,王离马上改口道“将军,我愿意亲率死士登城,不克大梁绝不回来!” “如此我军的伤亡就大了。”王贲看向帐外,如今雨势已经减小,可以预见明天雨就会停,到时候两方又要展开生死之战,直到将另一方彻底打败,此时外面的树荫下还躲着一个士兵,是先前丢失了帐篷的那一队,被王贲罚作露天,结果这几日大雨磅礴。作为先登死士,那一队人马已经损失殆尽,现在就剩下这一个人躲在树下了。 王贲指着那个士兵道“把他到帐篷里去。”王离刚要转身去办,王贲又道“战争当然会有伤亡,我只能保证我大秦的战士死伤越少越好。” 第七十一章 不见大河心不死 第二日,天果然放晴,赵伍起了个大早,正好在前院遇见典庆一伙儿人。典庆看了看赵伍身后,问道“无涯子大师呢?”赵伍道“他习惯早起,现在应该在城里闲逛吧,不必管他。”他总不能说无涯子出去想方设法图谋魏国的宝贝吧,虽说魏王不是个东西,但何必叫人家难做呢。 典庆点了点头,两人正说着话,西厢房门开了,赵伍拿眼一看,三娘肩抗着一柄巨大的镰刀走了出来。赵伍感受着刀刃上传过来的阵阵寒光,挪到典韦身边悄悄地问道“你们披甲门就没有什么正常一些的兵器吗?” 典韦没有说话,三娘看了看典庆和一众师兄,说道“走吧,我和你们一起去城上看看。”大伙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感觉今天的阳光真是灿烂,每个人都充满了斗志。 但是秦军今日没有攻城,赵伍这一大帮子人站在城墙上,望着秦军中军大营所在。秦军的人马今日并没有在鼓声中列成大阵,然后披坚执锐像大梁城下开来,而是默默地分成了两拨,每人排队领了锄头等工具,一路向北去了,一路直奔鸿沟。 典庆等人望着这绵长的人流,都久久地无语。典韦看着秦军的动静,不由得问道“秦军这是要干什么?”有懂了的实际上都懂了,有不懂的还是迷迷糊糊。 鸿沟绕大梁城而过,大河在大梁的北面,大梁城本就地势低洼,大河此时已是有名的地上河。水淹大梁,不是一个特别难想到的方略。 不一会儿,魏军守城的主帅魏其也来到了城头,看到秦军的动作,立刻就瘫软了下来,绝望地说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魏其望着众人道“老夫久守大梁,常思战守之策。大梁城城高池深,城中之粮足够一年之食,可以说守城足矣。只有这鸿沟,这大河,平时是大梁的命脉,战时是绕在大梁脖子上的绳索,轻易就能把大梁勒死。” 典韦睁大了眼睛,道“水淹大梁,秦军要做到这一点,也不容易吧。”魏其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没有比这更容易得了。昔日白起水淹鄢城,那时候夷水比鄢城地势低,白起借助秦国水工的力量,犹能功成。如今大河在北面高处,大梁在南面低处,还有鸿沟绕城而过,这是天然的用水之地。只要稍微知道一些用水的知识,就能干成。” 魏其叹了一口气,接着道“秦军的做法是可以预见的。他们会在荥阳将大河的土垣挖开,用渠道将河水引入鸿沟,只要将鸿沟一堵,大梁必成泽国,无可救也。” “怎么会”典韦喃喃道,“鸿沟不是魏国修建的吗?”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只占便宜的事情,大梁依靠水路之便为中原雄城,今日终于为其所害。”赵伍说完,又问魏其道“大将军,如果派精锐力量出城偷袭,能否阻止秦军决堤引水的行动。” 魏其摇了摇头,“大梁之所以不可守,全在它已成孤城。若是荥阳等大梁周边要塞在手,秦军要放水很难。如今的情况,纵使出兵,挡得了一时,当不了一世。况且以王贲的性子,不会防着这一手吗?而且,大梁城城门已经被我下令用巨石全部堵死了,一旦出城就是有去无回,没有办法的。” 赵伍看着远处缓慢而又有序行进的队伍,也是无计可施,以一城抗一国,这是实力上堂堂正正的碾压,不是一个人能改变得了的。 一时间大家都是坐困愁城。梅三娘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拿起武器,最终还是没能得到与大伙儿并肩作战的机会。赵伍也没想到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要与秦军一搏生死,人家转脸就不跟你打了,放水来淹你。 赵伍抬头望望天,难道真的要考虑一下跟师父跑路?自己就这么还没有开干就败了? 魏其在城上看了秦军调动半晌,才对大伙儿说“老夫要向大王去禀告情况。你们就先回去吧,现在看来再也不需要你们这些勇士守住城墙了,谁也守不住了。”说罢颤颤巍巍地转身走了,这名老卒即使在几日前守城的生死关头,也是不动如泰山,现在却露出了迟暮之相,行走间步履蹒跚,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仿佛回到了他该有的年龄上了。 任谁也阻止不了大梁变成泽国,任谁也阻止不了魏国滑入深渊。 一伙人好不容易从兄弟的死伤走出来,以饱满的斗志重新敌人,转眼间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他们是不是白死了?师兄弟们回来后都是意气颓丧,赵伍回来躺在床上,苦思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势如此,人又能如何? 终于,到了晚上,消失了一天的无涯子终于回来了。赵伍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瞧他进门,还是没有精神问他探宫结果如何。无涯子却抢先说道“我听说了,王贲准备决大河,水淹大梁。” 赵伍接道“不是准备,而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无涯子接着道“水淹啊。让我起了当年危及赵氏存亡的晋阳之战。当时智伯联合魏、韩围攻赵氏晋阳,强攻三月不克,智伯于是决晋水灌淹晋阳城,城中军民‘悬釜而炊,易子而食’,三年不下,如此才等来了绝地反攻的机会,才有了后来的三家分晋,建国家社稷。” 赵伍瞧了瞧师父,道“如今情况大不同。城外没有‘韩魏’盟友,城里也没有坚持三年的决心。现在是战国之世,谁能守孤城三年?再说要真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守这座城又有什么意义呢?” 无涯子点了点头,“看来你知道的比我还清醒。你昨天本来已经说服我了,奈何世事变幻,谁也想不到下一刻是什么样子。如今的情况,你留在大梁也是一点用都不起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我夺宝跑路的建议了?” “不。”赵伍坚决地否决了这个建议。 “为什么?” “因为我不见大河心不死。” 第七十二章 魏阙巍巍 想想也是,秦军不过拿锄头挥了几下,自己难道就吓得落荒而逃吗?那还混个屁啊。赵伍觉得还可以再坚持一下,而师父是赵国人,目前还没有这么普世的国际主义精神,再说了人家为母国都没干什么,何况是魏国呢,自然是想早结早跑。 赵伍苦思了一天,最终还是没想出招来,反倒是想得混混沉沉,被无涯子这么一搅和,脑子反倒清新过来了,问道“秦军今日不过是动手的苗头,你又没上城楼,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们的大将军告诉我的。”无涯子寻地坐了,才施施然道“昨夜我夜入王宫,稍微有点迷路,一个不小心跑到到魏王的后殿里去了,你也知道,后半夜嘛,精神就差了点,于是在殿中顶梁上打了个盹,醒来就听见你们那将军跟魏王讲水淹大梁的事儿。” 赵伍来了兴趣,问道“魏王应对如何?” “还能如何?那魏王听说前几日守城得法,杀伤秦军甚重,心中还颇有些想法,等到魏其进宫告诉他秦军要水淹大梁后,了无办法之后,那叫一个失魂落魄,简直是了无生机。” “然后呢?” “然后魏王就跑到家庙里去了,对着那些列祖列宗的神位,哭得都不行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啦。魏其跑到庙外,请魏王出来拿个主意,魏王就是呆在里面不搭理他。想来也是,他一个经年的宿将都没有主意,求魏王拿什么?投降吗?”无涯子很是不屑地说道。 赵伍想了想这件事儿,摇了摇头道“现在提投降还太早,先前打了那么多天,尸横遍野,这么放弃抵抗,没人会甘心。不过秦军今日仅仅挥动了第一锄,就已经把魏国高层的心防给挖崩溃了,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无涯子却道“这没有什么可意外的。天下没有永远攻不破的城池,只不过他们先前还抱有幻想而已。我敢打赌,他们对大梁的攻防利弊,一定比秦国知道的还清楚,心中更是日夜忧心这一软肋,如今秦军真的一刀捅来了,他们还不得立时吓掉了半条命。” 赵伍长叹了一口气,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师父,您闯进王宫,难道就光看了一个男人涕泗横流吗?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收获?” 无涯子也来了精神,道“你终于肯决定跟师父我干这一票了?” 赵伍摇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事情想得头疼,想换换脑子而已。你的那件事儿还是得往后排,等我有空吧。” 无涯子哼哼道“行。现在做徒弟的是大爷,师父那点儿事往后摆呗。不过话说回来,得亏你把这事押后了,不然咱俩就这么闯进宫去,一准儿得吃大亏。魏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宫里还是有几个高手的。” 赵伍给脸就上树,“看看,战前侦查是多么的重要,一味地蛮干是要不得的。”无涯子不理他这句话,接着道“魏王身边有相当的人手,倒让我想起了魏国的那个组织——魏阙。” 赵伍点了点头,“看来每个牛气的国家都必定要有一个牛气的地下组织,再配一个牛气哄哄的名字。”无涯子切了一声,“什么叫牛气哄哄,魏国被秦国打成这样,有我们赵国的风采吗?我赵国可是能跟秦国一对一较量的天下强国,虽然最后失败了。” 赵伍虽然是赵国人,但还是很有国际主义精神的,当即反驳道“我觉得赵国跟魏国,既然同属三晋,还是大哥不要说二哥。人家魏国可是战国前期的霸主国,赵国忘记被庞涓暴打的时候啦?就是现在,人家魏国还活得好好的呢。” 这话一出口,赵伍就后悔了,母国被灭,有什么可说的呢?果然,无涯子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责怪道“有你这么说母国的吗?跟人家打几天架就胳膊肘往外拐。” 赵伍赶紧认错“师父教训的是。”想了想还是决定祸水东引,接着道“要真论起来,还是三弟最弱,赵魏再怎么地也比韩国要强。”无涯子很是认可这个观点,于是师徒愉快地决定把这篇给翻过去。 无涯子接着道“魏阙在江湖中也算是有一号,如今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就目前看来,魏阙连堪为支柱的四庭柱都没有凑齐,可见实力也是衰微到了一定程度。”赵伍接口问道“师父,咱们暗河现在有多少人马?”无涯子看了看徒弟,道“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问问题会很让人下不来台?”赵伍连忙摆手,“不问了。” 无涯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四庭柱不足挂齿,不过魏阙的核心——大梁,倒是一个颇为棘手的人物。” “大梁?”赵伍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不是大梁城的大梁。所谓‘魏阙巍巍,王居其上。大梁中央,庭柱四方。’这个大梁,亦作横梁,是宫殿中最重要的一根木头。这个大梁,就是魏阙的领导者,也是最强的一人。今日在王宫中,我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有相当的实力。盛放苍龙七宿秘密的铜盒,应该就在他的保管之下。” “一叶知秋,如果您能够感觉到他,那他是否”赵伍忍不住提醒到。 “不会。”无涯子果断地否决了这个猜想,“在这方面,道家是有相当的优势的,九阳神功则要更上一层。而且王宫是他的主场,若是发现了我,岂会如此轻易得让我离开?” 赵伍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个看法,笑嘻嘻问道“师父您昨夜入宫,到了今夜才回来。是不是怕白天乱跑,被人堵在宫里?” 无涯子道“这有什么笑的。真把师父我当成上天入地的神人啦。王宫重地,不是那么好闯的。” “确实如此。哎!”赵伍叹了口气,“我还想着师父您哪一天能夜入秦王宫,直取嬴政首级呢。” “你要想我死就直说,瞎出什么损招。我要有那本事,至于躲罗网跟耗子躲猫似的?不过魏王宫还是要多去一去的,先前没太上心,看来这根大梁也是有意隐藏魏阙的存在感,想来点儿阴的。不过现在嘛,嘿嘿” “不会吧!”赵伍抚着头道“您还要去?” “事儿还没探明白呢,当然得再去。我得抓紧时间休息,你要不要去?” “这事儿就别带上我了,你一个人不隐秘多了。大梁城的事儿还没有解决呢。” 第七十三章 绝望之城 第二天,赵伍早上一起来,典韦就跑过来告诉他,昨夜魏其派了一只敢死队伍,夜缒而出,想要破坏决堤的行动,但是失败了。王贲果然早有准备,这只队伍全军覆没。 赵伍奇道“昨日大将军不是已经否决了夜袭的建议了吗?”典韦却同意这种做法,“事已至此,怎么能坐以待毙。这个方法再不可行,只要有万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就应该去试试。我想大将军就是这么想的。” 赵伍无言以对,两人来到前院,正好遇见梅三娘在与典庆说话,那日喝了赵伍的一碗心灵鸡汤,两人总算是有和好的趋势。三娘见赵伍来了,道“水淹大梁的事儿已经扩散到街头上了。我今早去集市上,大家交头接耳的。” “这很正常。”赵伍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秦军是明目张胆的决堤放水,城头那么多士卒都看见了,大梁人靠水吃水,猜也猜到了。而且魏王宫都是个筛子,何况大梁城呢,这给流言传播带来了相当大的便利。不过一夜之间连贩夫走卒都知道了,这可不是正常的速度。” 典韦补充道“一定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就像‘黑旋风’一样。”赵伍看了他一眼,典韦立刻就不说话了。赵伍道“咱们去街上看看。” 一伙人到了南市,果然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哪有做生意的样子,不过粮店的生意倒是好得不得了,所有人几乎都挤在那里,手中拿着各种盛东西的家伙,挤挤嚷嚷的。粮店旁边的价牌倒是一直在换,他们来这一会儿已经换了三四回了,价格翻了四五倍不止。外面众人都骂骂咧咧,却每一个转身走的。因为这时候还开门卖粮的,已经是一家一家变少了。 这边乱哄哄的,中间还有人起哄“快啊!秦军要水淹大梁了,咱们这些穷苦人家还有什么活头,不如抢了粮店算了。能活一日算一日啊。”众人在他的鼓动下,加上等了这么长时间买不到粮食,也有躁动的意思。 赵伍看见那个人,叹了一口气道“隔着这么远我都闻到了蜘蛛身上的臭味。”典韦奇怪道“蜘蛛身上有味道吗?” 赵伍攥紧了拳头,对他吼道“这是比喻,比喻!”据说一个人在别人身上看到的最讨厌的东西,往往就是他自己最大的特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先前的‘黑旋风’刺激到了他。 典韦忙道“好好好,我脑子笨。”赵伍不说这茬,接着道“好,接下来按我的计划。我们兵分两路,悄悄地把他抓回来。我先绕道那边,堵住他的去路,然后你和三娘一起上,把他捉回来,典庆师兄压阵。三娘” 赵伍话还说完,忽然背后传来了‘砰’的一声,赵伍回过头来看,那个间谍被摔倒了地上,梅三娘在旁边拍了拍手,“老娘最烦唧唧歪歪的男人。” 赵伍看了她一眼,道“做得漂亮,而且你成功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梅三娘往左右一看,果然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盯着这一伙人看。 赵伍旁若无人,蹲下来盯着抓过来的这人看,这人之前正上蹿下跳说得起劲儿呢,被三娘从背后一把抓住,一拳干倒,轻易就薅了过来,摔得七荤八素的,这回儿还没缓过来呢。赵伍左手揪着脖领子把人拽过来,瞧了瞧他背后脖颈处,嘲讽道“我真的不明白,像你们这种深入到敌后干事儿的,怎么还敢在身上纹这么些东西,还专门纹在脖子后面,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们是罗网的?哦,说错了,有时候还纹在手臂上。” 这名罗网刺客昏昏沉沉,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左手多了一柄短刀,直向赵伍腹上插来,典庆在后面,只感觉到一道寒光闪过,不由得叫道“小心!”赵伍云淡风轻,右手一伸,一把就抓住了刺客的手腕。两相角力,那刺客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钢钳夹住一样,一点也动不得,而且越钳越紧,不由得大惊这人瞧着都没有成年,怎么有如此力量? 赵伍手再一用力,那刺客握不住刀,叮当掉在地上,赵伍看了看他的右手臂,不由得到“你居然还真的又在手臂上纹了一只,这样就画蛇添足了知不知道。真正牛的人物不会有两个相同的纹身,你限制了自己的发展。真可惜。”说话是说话,手上的活可没停,那刺客强忍住手上的疼痛,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伍道“情况是不是应该反过来。我来问你,你在罗网中是什么级别的?大梁城中潜进来多少罗网刺客?有什么暗中谋划?一五一十给我招出来!”刺客头上冒得密密麻麻的汗来,强笑道“事到如今,还要罗网做什么谋划吗?大梁已经是一座死城了,你们都会葬身在涛涛洪流之中,死无葬身之地。至于我们,罗网无处不在!” 赵伍松开了右手,一掌打在他头上,刺客立刻与大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这下打得他又昏死过去。赵伍严肃地说道“不允许你这黑暗组织使用我党专用词汇。你们应该说,砍掉一只脚,长出八只脚!”又对典庆说道“师兄,事到如此,还是得先去见魏其将军。” 典庆看了看周围,道“恐怕得先解决这里的事情。”赵伍也环视一遍,果然集市上的人都聚过来了,披甲门在大梁是响当当的门派,典庆带领弟子在日前的大梁保卫战中堪为砥柱,加上他的壮硕身形,大梁城中认识他的不在少数。此刻人心惶惶,众人见了典庆,仿佛遇见了主心骨,都跑过来追问。 “听说秦军要水淹大梁了,咱们能守住吗?”“大王有什么办法吗?大将军怎么说?”“咱们是不是要投降?”“不对,是不是要抵抗到最后一刻吗?” 众人七嘴八舌,不少人说道最后都痛哭了起来,在这个时候,大家的关注的问题只有一个大梁城要何去何从。 典庆战场厮杀所向披靡,此刻面对众人的诘问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本人也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只能站在那里,无所适从。 第七十四章 束手无策 赵伍看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还有从远处赶来的,不由得大急,在这里跟他们耗下去可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寻了个高处,大叫道“大家不要着急,听我说一句话!”只是现场吵吵嚷嚷,都围在典庆发问,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赵伍叹了口气,运足了内力,大吼道“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声若洪钟,众人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又都拿眼看着赵伍。赵伍吸了口气,大声说道“秦军围城的事情,魏王和大将军都在思考,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典庆师兄是战场上的勇士,但是这种事情不是他所能决定的。请大家保持耐心和信心,不要自乱阵脚,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下面有人问道“这人是谁啊?”“就是,他知道什么。”赵伍今天没有涂面,‘黑旋风’自然就没人认得。下面的典韦刚要开口,被赵伍拿眼一瞪,连话也不敢说了。赵伍想了一下,道“我是一个游侠,赵国来的。” 下面又吵翻了天。“一个游侠在这里说什么大话,瞧他的样子,连毛都没长齐吧。”“就是,还是赵国来的,连大梁人都不算,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咱们大王什么德行,还是咱们知道的最清楚。” 众人七嘴八舌,又开始细数魏王的黑历史。正喧嚣间,有人大叫道“粮店关门啦!”赵伍连带着众人去看时,原来大开的粮店此刻已经关上了门,外面挂在个‘售罄’的牌子还在左右摇晃。有人大喊道“快去抢粮啊!”大家伙一哄而散,不少人前去砸门,还有的四散奔逃,跑到别处抢劫去了。一时间鸡飞狗跳,叫声四起,隐隐有暴乱的趋势。 赵伍又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这几天叹的气实在是够多了。典庆要上前阻止,被赵伍劝住了,对三娘和典韦道“你们带领弟子把闹事儿的抓起来,不要让局势失去控制。”又对典庆道“带上罗网刺客,咱们去大营找大将军,现在只有他能够稳定局势了。光凭咱们,稳不住大梁城。” 众人都点了点头。典庆拾起那个晕死过去的刺客,二人直往大营而去,三娘、典韦镇压局势不提。 二人来到中军大营,见士卒也是垂头丧气,士无战心。这倒不是水淹的消息所影响,军队的组织没有民众那么容易被破坏,这显然是主帅意气消沉,影响到了军队的士气。 赵伍、典庆在军中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二人一路无阻,进了中军大帐。见着魏其都大吃一惊,只见他披头散发,满眼血丝,显是一夜未睡,昨夜安排了夜袭行动又彻底失败,此时彻底没了折腾的心思,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舆图发呆。 赵伍赶上前去,行礼道“大将军,在街头擒获罗网间谍一名,前来请示。另,大梁城隐有骚乱,大将军,是不是派人维持一下秩序。” 魏其却摆了摆手道“间谍就交给你处置了。至于城中骚乱,这是城中官吏该操心的,该让他们出人手维持秩序。你去吧。” 赵伍却懒得动,他一个外乡人连衙门的门朝那边开都不知道,哪能让他这么踢皮球,只能劝道“大将军,如今兵临城下,那还有什么文武之分。既然大王让您总领守城事宜,那阖城就该在您的掌握之下。而且城中如有骚乱,非同小可,还是应当重视。” 魏其嗯了一声,叫左副将进来,吩咐道“你带两营士兵,到城中弹压地方,让他们不要闹事。”副将领命退下,魏其又看了看典庆手中的刺客,道“罗网的大名老夫也久曾耳闻,只是没想到已经猖狂道这种程度了。”秦国刺客这一路颠簸,此时也醒过来了,见了面前这个白发老人,不由得笑道“这个老头就是魏军的主帅?像什么样子!我军主帅王贲,那可是老将军王翦的儿子,将门虎子,战功赫赫。凭这个老头也想与王师抗衡?” 魏其瞧了瞧这人一眼,问赵伍道“能问出来吗?”赵伍道“能问出来,但估计也不多。这人在街头干这活,眼看地位也没多高,也就知道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那刺客听了很是激动,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魏其却道“那就交给你吧。”赵伍躬身行礼,带着人就退出来了。 赵伍看了看这人一眼,实在是没心情跟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再玩耍了,对他道“既然你这么有骨气,又这么崇拜王贲将军,走吧,我送你出大梁见他。”那刺客奇道“你居然敢放我?”“你一个小卒,有什么不敢的。你也就干这点小事儿了,我捉住你都嫌没地方人手看你,平白的还浪费粮食,何必呢?” 那刺客血气上涌,红着脸道“你少瞧不起人。今日不过是开胃小菜,首领已经召集人手,马上就要有大的行动了。”赵伍不屑道“什么狗屁首领,有这位典庆大哥厉害吗?人家可是号称‘铜头铁臂,百战无伤’,你们那个王贲差点被他一刀两断。要是你们那个首领出现了,都不用典庆大哥出手,我就能把他料理了。嗯,不对,还用不着我,先前抓你过来的那个女的知道吧,叫她就行了。” 刺客被典庆夹在肋下,动弹不得,只能死命的折腾,反驳道“首领可是杀字级的人物,不是我这种排不上号的人能比的”赵伍点了点头,“‘杀’字级的,级别很高啊。” 刺客这才反应过来,“你居然诈我?!”赵伍笑道“多新鲜呐。不诈你诈谁去。”说话间三人已经上了城墙,守城的士兵见了都行礼问好,赵伍摆手道“哥几个先忙着,我这儿有点小事儿,给兄弟腾个地方。”几个士兵走远了一些,腾出了一大块城墙。 赵伍示意典庆把他放下,语重心长地对他道“冲你这个智商,在罗网里也混不了多高了。而且你这种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以后最好少在我面前晃悠,很容易被干死。知道吗?今儿你也算交待了不少,我算你坦白从宽,下去帮我跟王贲将军带个话,就说我很佩服他,老王家的父子档就是厉害,等闲人干不过啊。” 刺客将信将疑,“你真的肯放我走?” “那还有假?不过你一定要帮我把话带到。” 刺客郑重的点了点头,赵伍也点了点头,对典庆道“师兄,送他下去。” 典庆一把抓住他,从城头上扔了下去。 此时的天空中,只回荡着‘啊’的声音,赵伍仔细听了听,没有“你欺骗了我”的声音,末了听见‘砰’的一声。 大梁城头高十丈,赵伍还探着头在下面找呢,“小样,弄不了王贲我还弄不了你?” 第七十五章 选择 赵伍、典庆回到家中,却看见三娘和典韦早回来了,原来是军中的人马到了,镇压了街头上的骚乱。披甲门众弟子没了事儿干,只能先回来了。三娘、典韦见了二人,都站了起来。赵伍道“别看我们。咱俩也失业了,秦军不攻城,咱们在那儿也没有用武之地,还浪费人家的粮食。说到这个,咱们的粮食准备如何?” 梅三娘道“粮食倒是足够。只不过不知道要守多久。”赵伍道“不论守多久,总是有人吃不上饭的。同样的,就算城里的粮食再充足,也总是分不到每个人的头上。” 三娘道“你的意思是”赵伍道“没错,那些个达官贵人,不论城外的局势怎么样,天然的就会把一切救命的物资囤积在手上,就算是用不到也一样,不会分出一粒多余的粮食给别人的。” 众人都无语沉默,典庆突然说道“三娘,我想”赵伍道“最好别想。今天匀出来粮食,救济了一百人。明天就能多出一千人。咱们那点粮食,还不够塞牙缝的。再说了,现在还没到那一步。” 典庆于是不说话了,大家于是都不说话了。赵伍看了看大伙儿,摊了摊手道“咱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一直到天黑了?”三娘不耐烦道“那你倒是出个主意啊!”赵伍低头沉思,然后道“还是各自回房歇息吧。” 晚上无涯子回来,又是意气风发。赵伍躺在床上看着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偷鸡摸狗的搞得有声有色,自己这守土抗敌的反倒半死不活,找谁说理去? 无涯子见赵伍这幅模样,早有预料,劝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就能有机会去做的,而又有一些事情是你想做就能做的。”赵伍翻了个身,“不要再说这件事儿了,我宁愿无所作为,也不要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 “怎么说话呢?我这叫保护魏国珍宝免招嬴政的毒手,是正义行为。”无涯子很想证明自己行动的正义性。 赵伍瞥了他一眼,“现在珍宝在谁手里?”无涯子道“魏王守不住苍龙七宿,也守不住他的国家。”赵伍不耐烦道“这一点不用你总是提醒我。” 无涯子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徒弟,十分严肃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幸灾乐祸吗?还是说我看见一个国家、一个都城走向灭亡很让我开心?”赵伍不知道该说什么,无涯子接着道“这个地方只会让我想起当年赵国邯郸的下场,提醒我我无法改变任何结果。” “但我还是进来了。小伍,抵抗秦国,不是行侠仗义,也不是做道德楷模。我们现在极度弱小,将来可能还会变得更加弱小;敌人空前强大,将来还会变得更加强大。所以要抓住每一次机会来赢取胜利。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跟着我带走苍龙七宿,比留在这里给嬴政带来的伤害更大,对不对?” 赵伍躺在床上,想得还是师父的话。即使在城头上能力敌千军,赵伍从本质上来说还是江湖中人,充其量算是个侠客。侠客快意恩仇,能在天下纵横,但是守土抗敌实在不是所长。赵伍思来想去,印象最深的居然是使降龙十八掌的郭靖,坚守襄阳几十年。但郭靖非止是武功高强,在江湖中威望也很高,更重要的是人家精通兵法,身边还有个智计百出的黄蓉。 但是世上也只有一个郭靖,至少赵伍不过是在城头厮杀几日,已经是精疲力尽了,更别提什么战守之策,几十年保城池不坠。所以郭靖这种大侠能够空前绝后,震古烁今,不是江湖中人吹出来的。像赵伍这样的,就只能坐困愁城。 赵伍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一会儿梦见自己单枪匹马,杀入秦军大营,直取王贲首级,然后急行三天三夜,闯进咸阳宫中把嬴政狠狠地打了一顿,叫他以后乖乖听话。一会儿又梦见水淹大梁,典庆、典韦还有三娘都被被冲走了,赵伍划着小船在后面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正着急间,又感觉一切都是虚幻,好像自己是在梦中,恍惚间记其前世有人说过,如果梦中遇见了大水,很可能是尿床了。 赵伍一个惊醒坐了起来,才发现天光大亮了,一掀开被子,又摸了摸,才松了口气。长这么大了,要是真尿床了,那才真是没脸见人了。 赵伍向对面看去,才发现师父昨晚没出去,此时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估计师父暂时是没办法了。魏阙在自己的主场上,给他造成了相当的压力,毕竟势单力薄。更重要的,自己的徒弟不支持他的行动,一心想在大梁城继续待下去,从另一个方面拖累了他,叫他无法下手。 赵伍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师父说得又有些道理。苍龙七宿在师父的手上必然比在魏王手上好,至少不会落在嬴政手里。现在自己不仅没有帮到什么忙,反而拖累了师父。 苦思良久,最终还是穿衣起身,洗漱出门。刚出大门,正遇见典韦在院门处抱胸以待。赵伍走上前去问道“今天有什么事儿吗?” 典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昨晚典庆师兄说,大梁城如今的情况,你在这里也不能起什么大用,不如安排你们早点离开。”赵伍看着他,似笑非笑,“现在走,不是成了逃兵?”典韦忙道“没那么严重。你本来就不是魏国人,没有为大梁殉葬的道理。而且你前些日子奋勇杀敌,做得其实已经够多的了。” 赵伍不置可否,反而问道“那你们呢?”典韦攥紧了拳头,“披甲门是魏武卒所建。我们既然是魏人,不能堕了名头。” 赵伍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从他身边走了。走了没两步,又回转过来,盯着典韦道“其实我还有事情没告诉你。我跟我师父在这个时候来到大梁,其实是冲着你们魏国的传世之宝来的。我们不坏好意。” 典韦挠了挠头,笑道“冲着你为保卫大梁出的力,我要是魏王,一定把宝贝送给你。” 赵伍无言以对,这次是真走了。 第七十六章 能多做些 赵伍独自一人来到了大街上,昔日繁花似锦的大梁已经不复存在,虽然赵伍也没见过。经过了昨日最初的骚乱和后来的镇压,今日的街道上已经不复人潮汹涌的样子了。 能接受事实的已经开始接受了。就赵伍一路所行看来,很多人家已经开始加固房屋,将必要的生活物资转移到房顶,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水。事实上悬釜而炊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这乱世战国中,百姓的生活智慧也不容小觑。 但是赵伍的心还是渐渐地沉入谷底。他记起来前世读过一个故事,说是蚂蚁在洪水到来的时候,汇聚成一个团,这样随波逐流,最终找到陆地,有一部分能够逃出生天。赵伍很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因为就算是人类,在洪水面前也太渺小了。 这些百姓最初能够悬釜而炊,到后来就有可能易子而食了。只要魏王不投降,他们也只能苦苦坚持。现在看来,魏王是打定主意做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了,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投降的。毕竟被人破城灭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算意识到这一步不可避免,还总是矫情想要多坚持一会儿。不光是为了争取转机,以后在史书上也好看一些。水淹大梁,三月城破,不得已而降,总比兵临城下,威逼而降好多了。 只是有一点,百姓的居所没有王宫的高,百姓的粮食也没有魏王的充足。即使是大水围城,魏王仍然能够喝酒吃肉过得很好,甚至再奢侈一点,听曲看舞也没什么。大家会觉得都要亡国了,再享受一把也没什么了。 赵伍越往南走,心中越是不安。城南是大梁地势最低的地方,就赵伍看来,在这里上房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水很有可能漫过房顶,到时候都是白费。而且水不是一下子就漫过房顶的,很可能最初他们在房顶上待得还好,可是等到水位渐高,他们这地方就成了孤岛,到时候看着水位慢慢涨上来,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赵伍忍不住对一家正在向房顶转移炊具的当家人道“大叔,你们还是别在这里呆着了。这里地势太低,就算是上房顶也没有作用的。”这位大叔也是一把胡子了,在后世可能还是壮年,现在已经算饱经沧桑了。 这位大叔正在房顶安置东西,听到下面有人劝,往下看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将头发扎在一起,浑身上下虽然粗布衣裳,但是说不出的精神干练,瞧着不像是富家子弟,倒像是江湖侠客多一些。他听见赵伍的声音,脸上的愁苦又增加了几分,还是耐对赵伍道“少侠有所不知,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城南之地,本就是我们这等出苦力的下贱之人所住,平时就不准四处闲逛,何况是如今这个时候。而且就算没有这回事儿,我们也没地方可去。” 赵伍指了指西面,“西面的玉泉山地势较高,地方有大,足以纳民十万,为什么不往玉泉山去?”那人道“少侠既然知道玉泉山,怎么不知道那是王室的园林,据说其中还有三眼泉水,是仙境般的地界,怎么能让我们去呢?那地方先留给豪门的家奴故旧,然后是豪富之家。据说是需要先给魏王交钱才能进去。” 赵伍骂道“什么狗屁魏王,这种时候还想着捞钱!”转念一想,不对,这个魏王分明是瞧着国家社稷不保,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再捞一笔,还能保后半生的富贵。而且他把权贵们都收在王宫里,又收钱把他们的故旧都安排在玉泉山上,这样就控制住了整个大梁城。想到这里,赵伍也不由得直咂嘴,这些个大王,搞别的不在行,权力制衡完得溜溜的,都这个地步了,还能稳住场子。 赵伍瞧着这一家四口,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儿女,此时还不知道发愁是什么,正围在墙角边上团泥巴玩。赵伍实在不忍,叹了口气道“大叔如果相信我,我可以安排你们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中年大叔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了看赵伍,道“我当然相信少侠的本事。可是少侠能帮我们一家,可我这些街坊四邻又如何呢?” 赵伍皱着眉头想了想,“如果我努力一把的话,应该能再安排一批。” “那整条街呢?整个南城呢?整个大梁呢?” 赵伍没有急着回答,反倒是仔细地想了这个问题。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是大水之下,如果自己能努把力的话,一定是能够救一些人的;如果披甲门的弟子算上,能救得人应该更多;如果能把大梁守军都动员起来,应该能够救更多。 赵伍越想心越大,如果能够把全城的人都动员起来,真的可能把全城的人救下来! 左不过是大水围城而已。城中有人有粮,有城池防护,怕得不是大水,而是混乱和无序。几十万人不是没有智慧的动物,只会四处奔逃。把他们组织起来,绝对能干大事! 赵伍这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偏差。自己一个人是干不成什么,大水来了自然只有跑的份儿。可秦军是十几万人决堤放水,非得我一个人扛?大梁几十万人,齐心协力也能移山填海。想起前世大地震,大洪水,只要组织得法,损失绝对会少很多。 赵伍越想越起劲儿,此刻也顾不得安排这一家了,掉头就往披甲门内跑。 救一人不如救一城,他要以一人之力,调动整个披甲门,借助军队的力量,将整座城池的力量全部动员起来。现在的百姓有自救的意识,却没有自救的组织。而他刚好从后世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后世救灾备疫的法子总还是知道一些的,不管好坏先使上,总能多救一些人! 赵伍越跑越快,脑中却越来越清晰。他开始仔细回想前世的一些信息,结合大梁眼下的处境,一个计划正在脑中飞快成型。 第七十七章 大梁保卫战(一) 典韦此时正对典庆和三娘说着话“我就这么跟小伍说的,然后他笑了一下,就这么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典庆跟三娘对望了一眼,典韦试探着问道“他是不是生气了?觉得我们没把他当兄弟?” 几人相顾无语,突然听得门外脚步声音,有人急奔而来,往门外看时,只见赵伍正倚着门喘气呢。典韦张嘴要说话,赵伍打断道“事不宜迟,赶紧把披甲门弟子都叫起来,咱们有大事儿要干。”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赵伍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咱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立刻,马上把那些在床上挺尸的,街上闲逛的,乱七八糟无论干什么的,都给我叫到这儿来集合。快快快!”赵伍这一通撵,大家虽然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还是都四散叫人去了。 赵伍歇了口气,进了自己房间,走到师父床前,一把把他从被窝里掏出来,对他道“师父,我想清楚了。待在这里还是能有所作为的。而且作用应该比苍龙七宿还要大,所以现在我要求你,暂时放弃你的计划,全力配合我的计划。” 无涯子觉得自己一定还是在梦里,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赵伍却转身就出去了。无涯子瞪大了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门外突然伸进来一根食指,朝外面勾了勾,赵伍在外面叫道“快点!” 无涯子一头雾水穿好衣服,心中很有疑问,到底谁是师父?这么磨磨蹭蹭,无涯子听见外面喧嚣声渐起,显是披甲门弟子都集合过来了。弟子大多数都还是在门里,这时候也没人有心思再逛街了,此时正在数人头。 无涯子收拾停当,出得门来,只见披甲门弟站成几排,纵横整齐划一,到底是魏武卒调教出来的门派,虽在江湖之中,也有行伍风气。梅三娘和典庆站在赵伍的两旁,典韦数过了人数,又有两人姗姗来迟,典韦瞧见了他们,就对赵伍道“披甲门现在的一百零七名弟子,全部到齐了。”又试探着问道“现在我们要干什么?” 赵伍巡视了众弟子一遍,又看见师父出来了,也不多说话,一挥手,“都跟我走!”说罢当先一步,直朝门外走去。披甲门的三个头头随后跟上,披甲门弟子不知道什么情况,互相看了看,也转身跟了上去。只留下无涯子一个人在哪里坐蜡,嘀咕了一声“就没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想了一下,还是跟在最后一起去了。 一众人马在赵伍的带领下,片刻不停,直奔魏其的中军而去。典韦瞧着这阵势,追上前去悄悄问道“小伍,咱们不会是要去中军大帐把主帅给”赵伍瞥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咱们人是多了点,可不是干这事儿去的。”典韦也觉得之前的想法很扯淡,又乖乖地退回去了。 赵伍等人一路无阻,直到了中军营门。典庆、赵伍都是军中有名的人物,守门的士卒一时未曾阻拦,没料想叫披甲门的弟子全都闯了进来。刚觉得不妥,赵伍带着一众人等已经直入中军。军中一下子闯进来这么多人,周围的魏兵都渐渐往中军大帐聚集起来。 魏其趴在台子上看图,听见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抬起头来,赵伍已经带着一众人等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了。魏其却并不慌张,缓缓站起身子,笑道“怎么?黑旋风和铜头铁臂要兵变夺权?正好,两位勇士想要接过来这烂摊子,我是求之不得。” 众弟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听魏其如此说,心中都有些忐忑,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赵伍对身后的情况视若无睹,反倒赔笑道“大将军,别的先不说,能不能不要叫这个外号,这简直要成为我一生的痛了。” “别轻易谈什么一生,小子,你的路还长着呢。”魏其回道主位坐下,也不开玩笑了,问道“我们的少侠这次带这么多人来,又要老夫做些什么呢?话说回来,街头上的秩序老夫已经派人维持了,至于更多的,我也做不了了。” 赵伍回头对典韦道“叫师兄弟们先出去,都闯进来叫什么话?”典韦点头应是,于是叫大家伙都退了出去,自己把守大帐门口,只有典庆、三娘一同在帐中。只是众人没留意到,无涯子趁着弟子们进进出出的时候,悄悄地溜进了帐中,躲在帷幕后面。 赵伍见众人出去,没有回答魏其的问题,反而道“信陵君去世了有十八年的吧。听说他在魏的时候,秦人不敢犯边。魏人皆对其敬若神明,尤其是魏武卒,更是以在信陵君手下效力为无上光荣。” 魏其没想到这小子又说到了陈年往事,道“信陵君礼贤下士,两破秦军,存赵就魏,天下诸国无不敬仰,秦国自然也惧他三分。老夫想起当年的日子,也是心潮澎湃。不过斯人已逝,就算信陵君复生,恐怕也救不得如今的魏国了。” “信陵君若在,焉能是魏国落到如此地步?”信陵君就是魏国人眼中的神,赵伍拿他说事,只要是魏国人都是与有荣焉。说来也讽刺,魏国良相猛将层出不穷,早期变法的李悝、吴起不说,孙膑、商鞅、张仪、范睢等等等等赫赫有名的人物都曾在魏国效力,结果魏国一个都没留住,而且还不能怪人家背弃母国,魏国自己把这些人得罪的死死的,人家得了意了还不得狠狠地找不回来?也是魏国王室争气,生了个魏无忌,这个人是怎么也赶不走的了。最后魏王使了把劲儿,把他逼得在赵国带了十几年,总算是达成了成就,告诉世人,你没在魏国被人打脸逼走过,就算不得当时第一流的人物。要不人家怎么总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装逼打脸专用站点啊。 魏其道“既然如此,还说信陵君做甚?”赵伍道“信陵君是拯救魏国的功臣,堪为中流砥柱。可是为什么不得魏王的喜欢,以至于郁郁而终呢?” 赵伍说到这个,那就是魏国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了。信陵君是小儿子,偏生聪明伶俐,又礼贤下士,一自小就是一副贤君的模样。怎奈何当时的魏王又被历史上那些废长立幼的悲剧给吓傻了,远的不说,隔壁的赵武灵王饿死沙丘,简直就是战国国君头上的警钟啊!废长立幼干不得。当然,后来的赵王记吃不记打,又干了一回废长立幼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亡国之君赵王迁了,一个国家在一个坑里连续跌倒了两次,从这个角度来看,赵国不亡真的是没天理了。这是后话不提,反正这位魏王怎么说呢,是没有深刻地认识到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把别人家的经验生硬地往自己身上套了。结果魏国丢了一位贤王,上来了个小肚鸡肠的大王,还有啥可说的?只能说上天跟魏王开了个善意的玩笑。战国四君子中唯一一个真正名实相符,既有真贤名,又有真本事的信陵君就这么 魏其默然无语。 第七十八章 赵侠 魏其良久才道“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无意义。而且现在也不是探究魏王得失的地方。你若是有什么救国的良策,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赵伍摇头道“现在谈这个正是时候。这个不谈清楚,就救不了大梁城。大将军还愿意听吗?” 魏其位高权重,本不欲在此事上深究,此刻赵伍上赶着要讲,也只能勉为其难道“请试言之。” 赵伍道“当年信陵君窃符救赵,击杀了主帅晋鄙,夺得了军权。这是犯上作乱的罪行。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了,即使是敌国,也对信陵君赞不绝口,而丝毫没有追究他罪责的意思呢?” 魏其默然无语。赵伍又道“晋鄙嚄唶宿将,听从魏王的命令,保全魏国的军队,却因此被人杀掉。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人夸奖他的忠义,反倒有人责怪他顽固不化,把信陵君臣节有失的罪名怪在他的头上呢?” 魏其不再安坐榻上,起身行礼道“请先生教我。” 赵伍连忙躲避,道“这不过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罢了。晋鄙听从魏王的命令,却会使赵、魏相继灭亡;信陵君违背魏王的命令,确是保全了魏国。这就是所谓的国为重,君为轻。现在就看大将军,是愿意做信陵君,还是愿意做晋鄙了。” 魏其道“我一生以信陵君为楷模,只恨没有信陵君的本事,安国定邦。如有良策,愿为朱亥!”朱亥拿锤子砸死了晋鄙,魏其不敢以信陵君相比,只说愿做给信陵君打下手的。 赵伍听他说这句话,心中才舒了一口气,要真是小号的晋鄙,那可真的没招了,所幸信陵君威名所致,但凡有爱国之心的魏国人都恨不得鞍前马后,为其效死。赵伍接着道“现在大梁遭重兵围城,不久就是一片泽国。可是魏王却没有战和之策,只是空耗时间。只是把控城中生地,尽握城中粮草,对城中百姓的生死却全然不顾。如此下去,真到了城破国亡的那一刻,城中百姓只怕十不存一,大将军可知道这些?” 魏其满脸愁苦,问道“如之奈何?” “还是那句话。做晋鄙,还是做信陵君。” “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赵伍慨然道“当然有区别!要做晋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魏王势尽投降也好,锁宫自焚也罢,大将军都要与他同进同退。如此不负忠臣之名。” 魏其道“这正是我所愿。” 赵伍接着道“既然如此,大王手中掌握着粮食和高地,那些暴民大水围城之下,必定失去理智,聚众攻击城门,大梁有民众数十万,如此大王危矣。大将军要未雨绸缪,为力保魏王。不如趁今夜派人在城中举火,趁夜杀人,将那些百姓都杀个精光,这样魏王就安稳如泰山了。” 赵伍话刚说完,梅三娘就骂道“你瞎出什么馊主意?!”魏其忙道“这万万不可,如此我与大王百死难赎。”典氏的两兄弟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伍一摆手,“刚刚都是疯人言语,不必当真!”众人汗都下来了,别把屠城说得跟真的似的,很容易引起误会。 赵伍笑道“那大将军就只能勉为其难,效仿一下信陵君了。大将军手握十万大军,外可抵御强秦,内可保境安民。” 魏其忙道“请赐教。” “大将军手握雄兵,可把城内粮食尽数掌握在手,以西面玉泉山为据点,有计划,有秩序地将城中百姓都往高处迁移,只要组织得法,纵使大水围城三月,也能力保城内半数百姓安全。魏王居于王宫高地,安危自然也是无虞。如此百姓能活,魏王能安。大将军愿意干吗?” 魏其听了,连连点头,试探着问道“为什么不能让大王来行此策呢?” 赵伍皱了皱眉头,都送你两策了,怎么还想着要求返券呢。这种事魏王要是能干来,母猪都能上树了。天下的王,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聪明的,可是干这种赈济百姓的活计,最要不得的就是聪明,最好只有一个说怎么干的,其余的全他给我乖乖干活去,一句屁话都不要多讲。当下便道“魏王要是有这个想法,早就干了,还用得着我在这里献丑吗?” 魏其满脸的纠结,心中很是拿不定主意。赵伍瞧在眼里,急在心里,道“大将军这里等得,秦军可不会等。此刻他们一锄一锹,都是要置大梁百姓于死地啊!” 梅三娘在一旁道“我看这样挺好,那魏王干事儿,谁还不清楚,从来是只顾着自己,哪里想着百姓的死活?” 典韦也道“我们的师父死在魏王手里,咱们这些弟子还上赶着上城头卖命,还不是为了保卫大梁的父老,既然大将军如此迟疑,咱们也不用这么干了,谁愿意给魏王效力,不如叫大家伙都散了。” 典庆从来话不多,此刻也道“大将军既有良策,为何不早行之?” 赵伍鼓噪道“既然大将军只想着魏王,外面的兄弟们拼死厮杀又为了什么?连家里的老小都护不住,不如都散了。”说罢叫嚷着就往外面走,众人也都吵吵嚷嚷的跟上。 魏其叹了一口气,“舍却老夫一人的虚名,能救半城的百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赵侠,就依你之计,果能活半城百姓,老夫甘为副贰。”他此时却不敢把赵伍当作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来看了,可是此人又无军中身份,于是以‘赵侠’称呼之。 赵伍立刻转怒为喜,笑道“大将军为国为民,不惜此身,大梁百姓必定永感大德,青史之上也可以与信陵君相提并论了。”魏其喟然道“惭愧惭愧。” 这是太史公《史记·侠客列传》中,誉为‘侠客第一’的赵侠第一次出现历史舞台,这也给后世研究侠客文化的史学家们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惑,纵使这位大侠空前绝后,但能在十三四岁上就有能力组织如此规模的民众自救行动,实在让他们难以相信。但《战国策·魏策》,《史记》及各家官私史书,对此次行动的记载虽各有偏差,但是都写到了赵侠是舞勺之年(十三四岁),极言其年少。于是大家也只能将其归于其师教导有方,成为又一个神童得遇名师的典范了。 第七十九章 赵侠(二) “城内共有三仓。一处在东城,一处在中军,还有一处就设在玉泉山上。当然,还有王宫储备没有算在内。现在大王正在把东城的粮食集中到魏王宫中,不久前宫中传来消息,大王有意将玉泉山上的粮食也转移到王宫中。”大帐之中,左副将魏闵正在汇报情况。 魏闵虽然是贵胄之后,但是视魏其为父,常以信陵君为榜样。 赵伍听罢道“不能让魏王把全部粮食握在手中,否则这些粮食在他手里,能过十年,老百姓就不好说了。”又对魏其道“中军要立即移到玉泉山,将玉泉山大仓控制在手中,把东城,中军的粮食都转移过去,还有玉泉山上的三处泉眼。玉泉山是阖城百姓希望之所在,一定要在万无一失。” 魏其道“玉泉山是那些豪门家奴的避难所,如此时局,他们挟武自立,只顾着守自己那弹丸之地,全然没有守土抗敌的打算。老夫自将中军去,拿他们是小菜一碟。只是东仓在禁卫军的手中,咱们强要接管,势必要跟他们起冲突。但是东仓粮食最多,其他物资储备也最全,这” 听魏其言下之意,还是不愿意跟魏王起冲突,赵伍想也是,没必要跟魏王闹翻,否则便宜的就是城外的秦军了,不过都是求个生路罢了,魏王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再折腾了,这也是赵伍敢鼓动魏其的原因。 赵伍道“可以让典庆师兄带着魏武卒精锐强行接管东仓。” 魏其点头道“典庆勇如天神,大梁人素敬之;魏武卒更是百战精锐。禁卫军那些花架子不敢动手。” 赵伍笑道“真动起手来,叫典庆师兄把他们一个个都扔出去。” 众人都大笑,赵伍对典庆道“事不宜迟,师兄立即前往。东仓是阖城希望之所在,实在不容有失。” 典庆点头道“我都知道。” 赵伍、魏其等人一起出账,之前外面喧嚣冲天,此时大军已经集合完毕,在校场之中整齐待命,寂静无声,见主帅出来了,都拿眼望这边看。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何况城中十万大军,出了驻守城墙上和在城中维持秩序的,此刻都在了。赵伍都不由得退了一步,对魏其躬身道“请大将军发号施令。” 魏其道“请赵侠发令。” 赵伍笑道“大军之中,不敢僭越。” 魏其也笑道“就算你叫我发令,我也得知道要发什么令啊。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赵侠果真有救民的举措,就应该当仁不让。”说罢走上前去,对诸将士道“秦军大军围城,大梁将为泽国。所幸有赵地游侠,有救城救民的良策。自今日起,赵侠的命令,就是中军的将令。不听他命的,以违背将令处斩!” 赵伍听罢走上前来,众人见他如此年轻,又听见魏其的命令,都是满头雾水,无不交头接耳,“这么年轻能干什么?”“还是赵国的?大将军是在开玩笑吗?” 赵伍听得下面乱哄哄的,当时便大皱眉头我连魏其都给忽悠瘸了,还摆平不了你们这帮大头兵?虽然人是多了一些。于是咳了一下,清了一下嗓子,大声叫道“众位兄弟,听我一言!” 众人都停下来,拿眼看着赵伍。赵伍大声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扯那些年纪、经验有什么用吗?能救百姓的,就是好汉!魏王救得了吗?他要是救得了,轮得到我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底下有人问道“那你救得了吗?” 赵伍想了想,坚定地点头道“是的。” 下面都哄然大笑,显然不相信一个少年能干些什么。赵伍接着道“但是我一个人不行!需要你们全部的力量,把全城的力量都用到自救上来,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聊天打屁,想什么这这那那的。” 底下还有人问道“你想做甘罗吗?” 赵伍一听,这还是个文化人呐,往下一看,不认识,旁边魏闵走上前来,低声道“这是大王派来的监军。”赵伍瞧他发问,面带讥讽之色,显是赵伍言语中对魏王颇有不敬,而且魏其有将军权私相授受之嫌,让他下意识反对。 赵伍点了点头,道“甘罗不足挂齿!”甘罗十二岁出使,有功被秦王拜为上卿,位同宰相,当然现在不知道哪去了,此时就是神童的象征。这时候人家欺负他年纪小,赵伍当然得连甘罗一块踩下去,“他不过是仗着秦国的威势,以口舌欺负人罢了。真有本事的,哪怕是再艰难的情况,也要游刃有余,上保家小,下全自身。” 赵伍喷了一波名人,接着道“所以现在别他看我年纪小,得看我有没有救你们的本事。有这个本事,你们听我的话,没这个本事,随时把我砍了,都行!谁他还有问题?” 大家都不说话了,监军张口欲言,看了看左右的情况,还是闭嘴了。 赵伍点了点头,“现在,典庆,带领魏武卒,接管东仓,除中军将令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东仓,不允许任何人处置东仓物资。”典庆拱手,领命告退。 监军突然大叫道“东仓是大王直管,你这小儿凭什么下令接管,大将军,他这是乱命,你们怎能遵从?” 赵伍看了看魏其,魏其点了点头,赵伍一挥手,“把他带上来!”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是魏王的人,本来就该干你,不然叫你四处煽风点火,这只队伍还怎么带?只是当下还没想办法呢,你就跳出来了,那还不借题发挥? 左右将监军拖到赵伍面前,赵伍看他冠带之下,也是一表人才,道“大哥是文化人,知道甘罗的事,想必也知道商君。原木立信的典故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监军刚要张嘴大骂,赵伍道“快把他嘴给我堵上拖下去砍了。”监军就这么被捂着嘴,拖到一边,只听得噗嗤一声响,血溅三尺,死尸倒地。赵伍暗叹道我也是没办法,以后没真本事,书生尽量不要往大兵堆里凑。 赵伍指着监军,大声说道“看见了吧!谁敢挡着全城百姓的生路,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还有反对的吗?” 有魏其撑腰,典庆已经领命去了,谁还敢说话?赵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狐假虎威,再多废话也没用,得叫他们先动起来,忙忙活活的谁还管发号施令的是谁啊。 赵伍吸了一口气,对魏其道“中军大营,即刻转移到玉泉山,一应仓储物质,也一并转移过去。这个要请大将军负责。” 魏其点了点头,对左副将魏闵道“你率领我的中军铁甲兵,去接管玉泉山。把玉泉山里那些占山为王的王八羔子都给我撵出来,建起中军大帐。”魏闵领命,带人走了。 赵伍问道“那大将军做什么?” 魏其道“我在这里,要给大王一个交代。” 赵伍点头道“既如此,我就继续了。”转身对诸将道“大军占领玉泉山后,军中士卒的家属,可以优先搬到玉泉山中,以备水患!” 军中众人都欢心鼓舞,他们守土抗敌,一家老小却还没着落,自然惴惴不安,听到赵伍安排,无不信服,大叫道“愿听赵侠安排!” 赵伍又对军中的十位校尉,道“你们带领本部人马,从城南开始,各自划区域把守,负责的地方里有水工,木工百工之人,医匠石匠等一技之长的,都把他们送到这里来。另外,派人严查人口,要这些居民,什伍之间,个个作保,有身份不明的,立刻抓捕审问,把秦国间谍都给我逼出来。” 众校尉领命亦去了。 梅三娘上来问道“小伍,要我们干什么?”典韦也上来,对三娘道“没眼力见,现在得叫赵侠!”三娘一脚把他踹开了。 赵伍道“这个不着急,咱们先等大军把事儿办完了,才能进行第二步。现在先听听大将军跟魏王有什么可说的。” 第八十章 赵侠(三) “大军既然无处安置,驻扎在玉泉山,自然无不妥之处,大王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将军为何派典庆强占东仓,驱赶禁卫军。下官来时还听说,大将军居然把军权交给了一个赵地来的游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简直是闻所未闻呐。” 中军帐中,魏王的近侍正在对魏其诉苦。魏其端坐在主位之上,外面,是赵伍、梅三娘、典韦在听墙根儿。 魏其一步已经踏出去了,也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他是积年的行伍,生死都见得多了,此时已经是气定神闲了。魏其端起桌案上的茶杯,喝了口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老夫为救满城性命,也是不得一而为之,请大王不要怪罪。” 他嘴上说不要怪罪,神情却泰然自若,哪有告罪的意思。那近侍都快哭了,道“大将军一贯忠于大王,大王才以阖城相托。大将军这么做法,难道是想兵变夺城,自己做大王吗?” 魏其嗤笑一声“老夫这一把年纪了,三个儿子都为国战死在战场上了。现在跟我说什么兵变,不是开玩笑吗?我本来是打算到了破城那一日,就自尽殉国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武将不能保全自己的国家,这也是应有之义。可是阖城百姓何罪之有,要受这灭顶之灾?大王既然让我全权负责守城事宜,我自然要倾力为之。守城,不光守城墙,还有城中的数十万百姓。赵侠既然有良策,老夫万死也要行之。请敬告大王,老夫为阖城百姓,已是不惜此身,如果对大王有冒犯的地方,请大王海涵。也请大王为满城百姓作想,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近侍叹了一声气,道“大将军占去了东仓,不是叫大王饿死宫中?宫中还有百官家眷,王孙贵族不少啊,王宫储备不足,如之奈何?” 魏其道“我也算是戎马一生了,这种事情瞒得过我?魏王宫中,足可以纳人数万,此时才多少人?大王这些天向王宫中转运粮食,足够三年之用。”说罢苦笑一声,“大梁城连三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守住。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王准备那么多粮食,又有什么用?” 近侍结结巴巴道“众位大人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跟那些黔首百姓似的挤作一团?大将军,您看,是不是把东仓的物资,再”说罢,拿手划弄了两下。 魏其道“国难当头,就请大王和诸位大人都忍耐一下吧。也不用太久,一切就都结束了。” 近侍还要再说,魏其摆手道“好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这么禀报大王吧,老夫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就不送王使了。” 赵伍等人瞧着近侍臊眉耷眼地上马走了。典韦感叹道“大将军真是魏国脊梁啊。小伍,大将军为了保你,可是什么也管不了了。”赵伍却在发呆,三娘问道“赵侠又在想什么呢?” 赵伍回过神来,道“既然魏王宫这么大,物资如此充足,当然要充分利用上啊。我想,是不是把玉泉山那帮豪奴都给赶道魏王宫去,这样,我们就省下了一大笔的粮食。” 典韦吃惊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丝毫没有吧魏王放在眼里啊。” 赵伍歪着头看着他,道“这叫做资源的最大化利用。咱们困守孤城,每一粒粮食都得用到地方。再说了,我连秦王都不怕,还怕一个魏王?这些豪奴惯会仗势欺人,又有王公在后面做靠山,把他们留下来,一定会搞风搞雨,队伍就不好带了。” 典韦点了点头。赵伍道“就这么决定了。让魏闵将军把那些豪奴都赶到王宫去,走之前一粒米,一件多余的衣裳都不允许带走。” 典韦正要领命而去,梅三娘突然问道“要是王宫不愿意开门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强攻吧。”典韦也停住了,拿眼看着赵伍,要问怎么办。 赵伍道“多大点事儿啊。就跟守王宫的官说,敢不开门,就叫典庆来打,就问他怕不怕。” 三娘道“好啊,你把师兄当成什么了?” 赵伍回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兵家的最高境界。”又对典韦道“去吧。”说罢转身进帐,去见魏其。 魏其见赵伍进帐,只笑了一声道“赵侠,我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你的招都使完了吗?” “哪能呢?”赵伍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这才不过是摸摸大梁城的底。从来都是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要把整座城救活,得看全城的人的努力。没有根据地,没有人力,一切都是空谈而已。现在就是号召力量的时候,需要等待。” 魏其道“时间已经不多了。秦军不会像我们一样听你号令,可不会有片刻停歇。” 赵伍盘膝而坐,缓缓闭上了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道“气浮如流水不安,心静似高山不动。大将军,我们就是阖城希望之所在,现在是撑得起要撑,撑不起也要撑!” 魏其不再说话了,也开始闭目养神。只剩下三娘百无聊赖,四处看看,最后也坐了下来。 如此过了有两个时辰,各处总算都有了结果。 赵武端坐帐内,先回来的是典韦,“魏闵将军派军强驱那批豪奴过去。王宫果然闭门不纳,气得那帮豪奴也是破口大骂。还是典庆师兄的威名好使。那帮人一听我说要找师兄来,慌忙回宫找人去了,不一会儿就打开宫门,把人都接进去了。这下整座玉泉山都在我们掌握中了。魏闵将军已经开始设寨建营了。” 赵伍点了点头“如此中军和东仓都可以转移过去了。” 正要下令,外面十校尉派传令兵来报,还带来了一大批人手。赵伍叫人进来,来人报道“城中收纳了有名有姓的各类工匠共千人,带到了中军来。还有医匠等数十。” 赵伍摇头道“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大梁是中原通衢,四通八达。百工应当远远不止这么些人。告诉校尉,不只是有名有姓,只要是稍通,甚至只是干过的人都算,不,只要是有一技之长的人,都给我送到这儿来。” 传令兵刚要下去,赵伍又拦住了他,看着他脸上带伤,问道“怎么?难道是与百姓起了冲突?” 传令兵道“这倒不是。只是先前按照命令清理人数,才发现不少人混在城中,左右四邻都不熟悉。弟兄们刚要盘问,他们持刃暴起,弟兄们猝不及防,很是被伤了几个。这帮人训练有素,随后就跑。所幸各条街道都有人把守,兄弟们围死了十几个,还有一部分仗着功夫,从房顶跑了。” 赵伍嗯了一声,回过神来,道“险些把他们给忘了。” 第八十一章 大梁保卫战(二) 大梁城中,罗网还有一帮人呢。虽然人数少,干不了刺王杀驾的勾当,王宫里有魏阙守着呢。但这帮人就跟针一样,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扎你一下。要真是扎到了要害,找谁说理去?所以还是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弄出来,而且宜早不宜迟。 想到这里,赵伍对传令兵道“叫各校尉部严查人口。能查出来多少不重要,要的是大造声势,务必要全城都知道,我们已经注意到了这帮秦国间谍,而且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们找出来。但要是真找出来几个,你们也不必强追,这些人都经过了特殊训练,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单打独斗你们很容易吃亏。” 传令兵道“打草惊蛇,小的明白。”赵伍点了点头,“去吧,别忘了还要搜罗百工之人。”传令兵领命告退。 赵伍站起身来,带着梅三娘出了大帐,中间校场站着一大批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城中精通各种技艺的工匠。赵伍瞧着他们,点了点头,要整大会战,没有专业人士是干不起来的。 赵伍咳了一声,叫道“众位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当然了,各位有几把手艺,我是不清楚的,但是同行之间,谁有多大本事,大家心中应该都有数吧。实话实说,大梁如今危在旦夕,也不是跟各位论虚礼的时候。所以接下来我喊的条件,有觉得自己符合要求的,自荐也好,大家推举也好,一定要给我弄个人出来,一个至少,多了不限。拜托了!” 赵伍说完躬身行礼,直起身道“第一个,有谁对大梁周遭地理,本城城防知之甚深的,请上前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人出来。赵伍不由得直挠头,大梁城最懂这个的,还是大将军魏其,可他也只能说些的大概。要对水淹大梁的后果有个清晰的评判,最好是术业有专攻,得找真正懂这些的水工,一般水平的还不行。可是魏国官方养的那些人叫个什么玩意儿,纯粹是尸位素餐,不然赵伍也不至于在市井之中来找。 赵伍正发愁间,余光瞅见下面有人站了出来,赵伍一看就觉得有些面熟,再仔细看时,才发现不就是之前在城南遇见的那位搭房顶的大叔吗?此时小心翼翼地站了出来,一脸的拘谨。赵伍觉得有些扯淡啊,大叔你要真知道大梁形势,还在城南那地方搭台子?我这样的都知道不行啊。 赵伍瞧了瞧他周围,此时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水工的旁边自然也是水工。他们倒是一句话都没说,脸上表现得也很是服气。莫非此人真有本事?赵伍问道“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 这位大叔连忙道“不敢称先生。小人是城南的白庸,祖上是督造大梁城的大匠,对大梁城地理稍知一二。” 赵伍一听是祖传,立刻笑容满面,忙道“先生不必客气,大梁安危还要仰仗先生。”又对三娘道“快请先生道大帐中先歇息。”梅三娘见赵伍开始还对白庸将信将疑,转脸就把他奉若上宾,变脸如此之快,她都不敢相信,不由得瞅了他一眼,还是请白先生进去了。 赵伍对三娘的白眼那是当做全然不见,这时候,有本事的就是大爷。赵伍接着道“官府督造殿宇阁楼,木匠里面能挑大梁的,请一位出来。”当即走出来一位老头,身材不高,须发皆白,却是说不出的精神干练,两眼炯炯有神,发着精光。赵伍道“请问老先生高姓。”老头答道“老朽姓吴,大伙都叫我吴匠。”赵伍点了点头,道“吴老爷子大帐里面请。” 赵伍又道“大梁城里造船的,请一位出来。”出来一位姓莫的老头,也请了进去。如此这般,搞土石的,搞织造的,还有搞音乐的,如此这般二十多个行当,都叫赵伍选出了个头头来,一并请到了大帐之中,虽然有的不一定用得上,备着也是好的。 只是到了医匠这里,几十人中居然宣不出来个领头的。赵伍不由得大奇“诸位都在大梁城中悬壶济世,怎么就选不出来个技艺高超一些的吗?现在可不是同行相轻的时候。”这些人个个面红耳赤,不知道如何是好。末了才出来一个年级大的,也是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一副高人形象,这位老爷子也是支支吾吾,看左右的同行都点了头,才道“现在这情况,咱们也不怕丢人了。实话实说吧,医匠不比其他工匠,咱们这些个街头上混的,不过是求个生计罢了,都是盲人骑瞎马,那有什么技艺高超不高超的。” 赵伍瞪大了眼睛,问道“在座的就没有医家的弟子吗?” 老爷子道“嗨!医家弟子人丁稀少,别说是大梁城街头了,有的国家御医里都没有。医家弟子要是出仕,那一准儿是大王的座上宾。实话说吧,你在咱们这里挑不出真正懂医的。” 赵伍忍不住问道“那你们平时是怎么给人看病的?” “都是经验。咱们街头的,一般就是那几位药,便宜还不伤身,给人煮了吃。能治好就好,治不好就是命不好。不光我们,给那些达官贵人们看病的比我们强不了多少,左不过是药方多一些,会调养人。” 梅三娘也凑上前来低声道“现在的医匠都这样,我们披甲门弟子病了都不吃药,一般就硬挺。” 赵伍道“你们披甲门的还生病?” 梅三娘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们练得是刀枪不入,又不是百病不侵。就算是奉神农氏为祖师的农家弟子,也不过是百毒不侵而已,该生病还是得生病。” 赵伍哦了一声,却是一脸的苦相。梅三娘道“怎么地,你还想在大梁城找一个扁鹊这样的神医啊?” 赵伍道“我要扁鹊有什么用?我想我端木姐姐了。” “端木姐姐?”梅三娘皱了皱眉头,“她是医家的?怎么在江湖中没听说过?” “不光你没听说过,我师父都没听说过。”赵伍收了苦相,“算了,矬子里面拔将军,行不行就他了。” 第八十二章 四十万人 赵伍四处看了看,没看见某位的身影,于是大声叫喊道“师父!师父!”喊了两声,觉得特别像孙猴子,于是改口喊道“无涯子!无涯子!”妈的,又觉得自己像李秋水,想了想,还是没敢叫师父的大名,怕他抽自己。于是拿眼睛看了一下梅三娘,三娘子想了想,叫道“无涯子大师!” “这儿呢!”无涯子从大帐内跑了出来,赵伍转过身来,吃惊道“您是从哪儿蹦出来的?”无涯子老大不乐意,“你们闯进大帐的时候我就跟进去了,可是我看来看去,也没我事儿啊,于是就在后面的榻上歇了一会儿,你们没看见啊?” 赵伍跟梅三娘摇了摇头,无涯子看着这俩人道“我是该高兴呢,还是伤心呢?” 赵伍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时刻来了,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做。” “唉!”无涯子叹了一口气,拿眼瞅着自己的徒弟道“都到了这会儿了,真重要的事早就安排下去了。” “历来水涝之灾,防治大疫最为要紧。这事儿办砸了,其它的办再好都没用。阖城生死之所在,师父,你说这件事儿重不重要?” 无涯子想了想“照你这么说,确实是挺重要。可是跟我说也没用啊,我也不会这个。” 赵伍道“你不是道家高人吗?” 无涯子一跺脚,“道家高人也不会这个啊。你要是受了重伤,叫我过气施针还行,至于说疫病,恕我直言,纵使是医家的宗师高人,能不能治也在两可之间。” “所以才要防范于未然,消祸患于无形。要真是起了大疫,就万事皆休了。”赵伍瞧了瞧下面的一众人等,不由得直挠头,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对无涯子道“师父,这事儿还得你负责,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一会儿告诉你。” 无涯子瞧了自己徒弟一眼,又惊又疑“你居然懂这个?!” “算是懂一些吧。” 无涯子道“我很想知道,咱们俩到底谁才是师父。” 赵伍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无涯子还不死心,追问道“你从哪儿闻的?告诉师父我呗。”梅三娘也拿眼看着赵伍,对这个也很有兴趣。 赵伍一拍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转身对台下百工道“诸位先在外稍等,稍后听从选出来的头领安排就是。”又对无涯子和梅三娘道“赶紧进去,咱们还有要事要商议呢。”说罢先进去了,无涯子瞧着徒弟的背影,摇了摇头,感叹道“现在做师父的,压力真大啊。” 帐内,赵伍瞧了瞧这些各行各业的顶尖人物,道“时间紧急,也不跟大伙客气了。白先生既然熟悉大梁地理,我想请问一下,一,是以秦军的进度,离水淹大梁还有几日。二是秦军决堤之后,以大梁城的地势,情势将会怎样,包括水位如何,城墙如何。请白先生一一言之。” 白庸走上前来,看了看周遭各人,大将军魏其端坐主位上,全场瞩目,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怯场,赵伍笑道“先生何必拘谨,就目前看来,在场的就属你本事最大,我们可都得靠你过活呢?” 这玩笑一开,大家都笑了起来,白庸精神也放松了许多,道“我要大梁城的舆图。”赵伍道“有城防图在,可以一用。” 中军地图自然不小,众人都围了上去。涉及到自己的本行,白庸自然不复之前的模样,当即娓娓道来“秦军要决大河之水淹城,必然要利用到环大梁城的鸿沟。否则大梁周围一片平原,水势不能聚集,水攻的效果就不太大。秦军堵鸿沟之口,决荥阳黄河大堤,工程都不小。最耗费时间的,是修筑长堤,将水引过来。据我估计,如此工程,秦军发动士卒民夫十数万,应该也要半月之功,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咱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赵伍道“前几日大家都六神无主,确实是浪费了宝贵的时间。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咱们虽然晚了几天,但是事关性命,干起活来总会比他们卖力。” 白庸道“赵侠所言甚是。至于水淹之后,以大梁地势,西面玉泉山,北面是王宫,总体而言是西北高而东南低。在下在大梁城做的是疏通水道活计,自从传出水淹大梁的风声后,也曾经私底下做过估算。城中东南部分,水势应该会漫过房顶,从东南向西北延伸,逐渐地水位会相对较低。玉泉山和王宫,会有相当一部分免于被淹。” 赵伍问道“就这一片陆地,能容纳多少人?” 白庸低头想了想,道“应该能纳十万人,挤一些的话,十五万人。” 这时一直不说话的魏其开口了“这可难办了,大梁城内光百姓就有四十万之众,还有十万城防军,也要找地方驻扎。” 赵伍道“魏王宫能纳多少人?” 魏其道“你怎么总是打大王的主意?” 赵伍无奈道“老将军,现在不是打谁主意的事儿,现在是得把大梁城每一块有用的地方都用上。” 魏其道“算上禁卫军及其家眷,还有迁进去的王孙贵族们,王宫也没多少地方了。老夫说的四十万,已经把他们都去除掉了。” 赵伍吃惊道“大梁城怎么这么多人!” 魏其像看见一个土包子似的,道“魏地虽只有千里,然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无如魏者。大梁水道纵横,土地肥沃,足可养民百万,现在是战争时期,已经算少的了。” 赵伍点了点头,道“如此人数,如此雄城,难怪秦军多次攻打大梁不下。” 魏其神色黯然“现在说这话,不是叫人徒伤心嘛。”在座的除了赵伍师徒,都是魏国人,此刻都心有戚戚,无涯子心念故国,也是感同身受。 赵伍见状,鼓舞众人道“事在人为,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咱们竭尽所能,能多救一个,就是一个。” 第八十三章 众志成城 赵伍瞧了瞧众人,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派人把四门全部以土石堵死,严防大水涌入。现在只是以巨石封城,能挡住秦军,拦不住大水。” 白庸摇了摇头道“这样做恐怕效果不大。大梁城内暗河不少,甚至还有通水渠通向城外,仓促间恐怕难以尽数堵死。时间长了大水还是会漫进来。” 赵伍道“有效果就行,现在咱们缺的就是时间,能多撑一刻就是一刻。” 白庸道“既然这样,不如利用大梁城的地势,在城里也修建引水渠,深挖东南,将水都引到东南角去,挖出来的泥土可以沿着地势,修建几道简易的防水堤,这样大水漫上来的速度会减慢许多。” 这时候吴木匠说话了“既然城南不能住人,就可以把城南的房屋拆掉,把木料全部取出来,转移到玉泉山上去建寨。” 赵伍一拍手道“对啊!横向不行,可以在纵向扩展空间嘛。这些木料都是现成的,而且依山势而建,速度上会快很多。” 吴匠道“依照玉泉山的地势,如果木料充足,构建得当的话,应该还能多装五万人。” 赵伍道“没有什么如果,必须充足。先把城南房子的拆掉,然后根据水势,将大水将要漫过的地方房屋楼宇全部拆除。” 赵伍说完,闭目一算,还有二十万人没地安置。又拿眼看了看莫船匠。莫船匠正在低头算数呢。赵伍问道“莫老爷子,大梁城现在有多少条船?” 莫船匠道“城里有多少船,老夫实在是不清楚,我只是造船的,不是管船的。不过大梁城里有专门供达官贵人游玩的大船,再算上其它的,数百艘总是有的。这些船大的可以纳人上千,小的不过几人。林林总总算下来,应该能装五万人。” 赵伍问道“现在造船还来得及吗?” 莫船匠道“大船来不及了,要是造小船,应该能比较快。大梁城里人手是够的,木料胶漆储备的也算充足,就是怕时间上来不及了。” 赵伍道“可以先把木料转移到玉泉山,立刻取立刻建,立刻建立刻用。船只造成后,将其排列成方阵,用木杆绳索彼此相连,上面再铺上木板。有大梁城做阻隔,水面会很平静,只要不超过载重,船只就无有倾覆之虞,我们就等于有了一座浮动的城堡。这座城堡至少要容纳十万人。” 莫船匠沉吟良久,才道“那需要绝对多的木料,时间上更是紧张。老夫实在是没有把握,以前没有造船没有这么多,这么快。” 赵伍抿了一下嘴,道“莫老爷子,现在不是讲把握不把握的时候,只有做到做不到。做到了,您能救半城的百姓;他们就会变成鱼鳖的口中之食。” 莫船匠拿手抚着胡子,一使劲儿,胡子都揪断了几根,道“一定能成。” 赵伍嗯了一声,又算了一下,道“这样就只剩下五万人了。” 魏其插嘴道“不,还剩下十五万人。” 赵伍瞪大了眼睛“怎么又冒出来十万人?” 魏其道“不时冒出来的,是本来就在那里。城里有四十万百姓,还有十万大军呢。你打算让他们在水里站岗吗?” 赵伍以头抢地,“杀了我吧!臣妾实在是做不到啊。” 魏其对赵伍的绝望视若无睹,接着道“大梁城头宽阔,四面都算上,能装甲士五万。这样算来,还有十万人,就看赵侠的安排了。”魏其说完,站起身来,来到赵伍的面前,长鞠行礼道“一切拜托赵侠了。” 赵伍也不躲避,坦然受之,道“让大将军这样的老者行此大礼,我是不是万死莫辞了?” 魏其道“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五十万人的担子,不是那么好挑的。现在看来,你年纪虽小,能担千钧。” 赵伍苦笑道“五十万人,不是千钧能够衡量的。”说罢神情一肃,收起了笑脸,道“交给我吧。” 五十万人之生死,一肩挑之! 赵伍对在场的诸位道“你们先去帐外,召集人手,我需要每一个方面都有一个计划。从明天开始,总共有十天。每一天都要有详细的计划安排,包括需要的人力,物力,场地等等。十天之后,无论水位如何,要确保每一个百姓脚下都有立足之地。” 赵伍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此时已经是日尽西山了。赵伍道“就这样,三更前要有计划,然后报我。明天一早大帐听我安排。” 赵伍目送众人出去,不多时外面传来的都是惊叹之声,还有倒吸冷气的声音,“怎么可能?这怎么能做得到?” “照这么来,就算是把棺材板都拿出来,也不够造船用的。”一个船匠抱怨道,这时听见莫船匠道“嗯,按照赵侠的意思,棺材板是必须要拿出来的。” “现在大水都没来,就要拆人家的屋子。谁肯干呐?要是拆了房子,后来又没地方,落脚可怎么得了?” “玉泉山上有这么多地方吗?粮食,用水这些都足够吗?” “我觉得根本做不到!” 赵伍听得帐外熙熙攘攘,尽是颓丧之言,忍不住几步冲到了外面去,众人听见异动,都向帐前的高台上看去。赵伍扫视了下面一圈,沉吟了一下,道“刚才我听见大家都在说做不到,包括这种那种的困难。其实你们的困难还是轻的,因为那只是一个方面。可是每一个方面的困难都会集中到我这里来,那么我的困难有多少呢。” 赵伍停了一下,接着道“可是我觉得我做得到,因为我认为你们做得到。曾经有一个伟大的人说过,百姓的力量是最强大的,足可以移山填海。当年是你们的先祖建造了大梁城,现在轮到你们去保卫它了。如果保卫不了,就只能死去,这是你们必须要认识到的情况。” 赵伍大声吼道“现在,想着先祖们的筚路蓝缕,回答我,你们能不能做得到?” 下面是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下面传来了一句“能”,接着是第二句,然后是千句万句,汇成一句——能! 声震云霄,这是大梁城里每一个人不甘心的呐喊,每一个人对生的渴望。即使再是末世,我们总是要活着。 魏其在后面看着赵伍激励士气,对身边的梅三娘道“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这个人现在是大梁的全部未来。” 第八十四章 罗网投网 赵伍好不容易激励起了士气,退到帐中,喘了口气道“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先容我歇一会儿。”这才刚坐下,玉泉山处魏闵又派典韦来了,典韦进帐对赵伍道“魏闵将军哪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梅三娘问道“玉泉山那边什么准备好了?” 赵伍开玩笑道“没什么,听说玉泉山的泉水清冽。所以叫魏将军帮我泡一壶茶,再烧几桶水,让我好好放松一下。” 梅三娘皱了皱眉头,道“虽然你也够劳累的了,好好休息一下也好。可现在怎么看也不是洗澡喝茶的时候吧?” 魏其在一旁解释道“他跟你开玩笑呢,街市上传来了罗网刺客活动的消息。之后他就派了典韦去玉泉山,只怕是安排人料理他们去了吧。”赵伍拍马屁道“姜还是老的辣呀。” 魏其接着道“只是老夫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要在玉泉山?而且一定是今晚?” 赵伍道“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是今晚。昔日的大梁就像一个沉睡的巨人,虽然身形庞大,但是在熟睡中是奈何不得身上的跳蚤的。可是今日这一通动作,大梁城已经开始逐渐醒过来了。春江水暖鸭先知,罗网的触觉是很灵敏的,他们应该觉察到了,从今天开始,盘查约束会越来越强,他们的身形就会越来越难隐藏。” 梅三娘道“既然已经开始暴露,他们为什么不选择撤退呢?” 赵伍哼了一声,道“蜘蛛张开大网,没有捕捉到有价值的猎物,这一天的功夫不就白费了?罗网刺客潜伏进大梁城已经很久了,实话实话,到目前为止并未造成相当的破坏。想当年在赵国,他们收买郭开,陷害李牧将军,又集中力量摧毁了赵国的地下组织,可以说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在魏国,却是劳而无功,显然和罗网的赫赫威名有些不匹配啊。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得干出点大事儿来。” 典韦得意地道“这么看来,咱们魏国比赵国还要强不少嘛,你看罗网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赵伍道“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罗网要立这等奇功,本来就得靠三分运气,现在他们要强行求之,正是犯了兵家大忌,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收拾他们。” 典韦追问道“犯了兵家什么大忌?”赵伍瞅了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无形的装逼?你叫我怎么回答! 赵伍没理这茬,接着道“罗网立功心切,今天大梁城兵马调动频繁,又乱糟糟的,对他们来说正是做事的好时机。而且大梁城对他们而言已经是险地,自然要抓紧时间。” “至于为什么是玉泉山。其实大梁城的要害也不是那么多。但凡守城,物资自然是最要紧的。东仓物资最多最全,但是今日派了典庆带魏武卒去守,而且东仓周遭都有兵马常驻,接近和撤退都极不方便。相比之下,玉泉山位置就较为偏僻,把守的士卒今天才调过去,防卫上要疏漏许多,而且山区之中,大军施展不开,江湖中人要占上风,事有不谐,撤退也要方便许多。” “所以,”赵伍站起身来,总结道“今天晚上就见真章!” 玉泉山,大仓之外,草丛之中。 此时天已经黑了,赵伍、典韦、梅三娘三个人头顶着草环,干着草丛盖伦的勾当。“啪!”赵伍一巴掌拍死了一只蚊子,此时他的身上都是包了。赵伍瞧了瞧身边的俩人,跟没事儿人似的,不由得问道“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防虫秘方?为什么蚊子只盯着我咬?” 这俩人跟看傻子似的看着赵伍,典韦道“披甲门横练的功夫刀枪不入,何况是区区的蚊虫。” 赵伍歪着头想了一下“是这样吗?可是刀剑跟蚊子应该不是一个情况吧。” 典韦道“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看。”说着把手背伸出来,上面正趴着一只蚊子,正在锲而不舍地进行着吸血大业,可惜就是刺不进去,然后嘴一歪,倒下死了,死了 赵伍真的是惊呆了,披甲门还有这种操作?! 这时候梅三娘看了看周遭的情景,问道“既然是罗网要来偷袭,为什么我们要躲在这里,到底谁才是贼子?” 赵伍翻了个身,把后背好好蹭了蹭,蚊子咬得实在是痒痒,回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意思。咱们要是严加防备,罗网肯定得不了手。可是罗网劳而无功,一定不会轻易退走,而是会想方设法潜伏下来,另寻机会。到时候他们也麻烦,咱们也麻烦。不如引蛇出洞,给他们制造偷袭的机会,咱们也能一网打尽。这叫做罗网自投罗网。” “原来如此。”梅三娘点了点头,“那他们是前半夜来,还是后半夜来?要是后半夜才来,咱们岂不是要等很久?” “一定是前半夜!”赵伍无比确定。 “为什么?”两个人都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外面的蚊虫实在是太多啦!”赵伍说着用手碾死一个,为了安全起见,赵伍连巴掌都不舍得拍。“他们要行动,一定是老早就出发,在这深山老林里猫着,肯定也不好受。罗网再是以任务为重,在这种小节上,还是不会计较的,当然是早完成早好。见鬼了,这些蚊子怎么总是只盯着我咬?” 无涯子要是在这里,一定会告诉他,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尤其是练九阳神功的,气血充足,简直是如同火炉一样,天生就是遭蚊虫的料。赵伍可没想到这一重,还以为这些蚊子已经进化到欺软怕硬的地步了。 赵伍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没等人家受不了,自己先失血过多了。正在苦挨间,隐隐间听见林间有异常风动,赵伍立刻惊醒,低声对边上的俩人道“快趴下,人来了!” 三人赶紧伏低了身子,藏在草丛中,赵伍暗自高兴,后半夜总算不用喂蚊子了。 第八十五章 天杀地绝 赵伍躲在中间,拿手扒开眼前,只露出眼睛来,好家伙,周围尽是人影嗖嗖闪过,黑暗中数不清楚多少人。赵伍暗道,看来罗网在大梁城里的力量已经全部投进来了,同时也是暗自心惊,罗网渗透六国之深,由此可见一斑,以后行事,还得更加小心才行。 三娘和典韦在赵伍两边。三娘还好,沉稳得很。倒是典韦在旁边扯着赵伍的袖子,低声道“我怎么总感觉自己的后面漏着,是不是没藏住,会不会被他们发现。”这是个老实孩子,就没干过这样藏猫猫的活,其实要真叫他面对面厮杀,他反而不怕,但就是不能叫人干张飞绣花的活。 赵伍道“你声音要是再大点儿,咱们也就不用再藏了。放心,这块草丛大得很,藏咱们三个人绰绰有余。” 典韦还不放心,问道“要是真被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被他们乱剑砍死?” 赵伍怀疑他把智商都藏起来了,无奈道“真被发现了,你背后的双戟是摆设啊?肯定得拿出来砍丫的,只要坚持一会儿,大军调来,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典韦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咱带着家伙呢,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但是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赵伍这边刚说完,罗网那伙人聚集在了一起,商议了一会儿,居然分出十几人来四处搜山,眼瞅着一个黑衣人拿着剑朝这边过来了。 赵伍偏过头来看了看身边的典韦,哭笑不得“为什么要多嘴?把狼招来了吧。”典韦知道是有人搜过来了,道“我出去把他砍翻了。” 赵伍摇了摇头,“不是时候,最好是请君入瓮。现在是他们戒备心最强的时刻,你一动手,他们就成了惊弓之鸟,再抓就难了。” 典韦问道“那怎么办?” 赵伍回道“先低头藏好。”说完赵伍趴低了身子,却运力于两掌之上,暗道真要是动手,说不得尽力只能缠住他们了。 赵伍三人趴在草丛中,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赵伍也是蓄势待发,只消这个杀手再向前一步,自己就会像猎豹一般扑出去,先结果了他。 那杀手慢慢靠近这片草丛,原先也觉得这是块藏人的地方。等到走近一看,蚊虫上下飞舞,多得不行,感情是个蚊子窝。杀手笑了一下,要是真有人藏在里面,蚊子咬也给他咬死了。杀手也不愿意靠近,扫了一眼,转身就回去了。 赵伍趴在地上,听得脚步声又由近及远,他可不知道是招来的蚊子立了一大功,暗道这样也好。赵伍又抬起头来,复又窥探起来。 只见这帮罗网杀手此时已经分出了上下高地,只是当头的也是黑衣黑斗笠。赵伍心道这人恐怕就是罗网在大梁城里那个杀字级的头头。不多时,到四周探查的杀手也陆续都回来了,显然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杀手头领往四周看了看,沉吟良久,还是一挥手,一众人等转身就往玉泉山大仓奔去。 赵伍在远处瞧得真切,立刻对典韦道“事不宜迟,你马上去找魏闵将军,叫埋伏的人马迅速围上来,别叫一人走脱!”典韦说了一声是,又叮嘱道“你们俩自己小心。” 典韦瞧瞧地从后面溜走,赵伍对梅三娘道“趁这个机会,咱们也靠上去。” 梅三娘点了点头,两人也站起身来,跟着罗网一伙人向前走。先前为了防止罗网杀手察觉,把埋伏的人马安排得较远,现在看来,虽然是有先见之明,可是罗网的人数比想象中的要多,大仓里藏的人马很可能抵挡不住,很短的时间就会溃败下来,这样恐怕留不住人。赵伍必须得跟上前去,亲自动手拦上一拦。 赵伍在前面急行,梅三娘跟上来问道“你说他是杀字级的杀手,实力很强吗?”赵伍想了想,答道“就那样把。我师父曾经几次跟他们交手,都是一招一个,从来不废话。” 梅三娘道“那这样,一会儿动手,我先解决那个他们的首领。” 赵伍拒绝道“这种事儿怎么能叫女孩子去干呢?咱这大老爷们还喘气呢。” 梅三娘道“你少瞧不起女人。而且大将军说了,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而且你是空手,我带着家伙呢。” 赵伍道“这话说得,就跟我上去就被人打死了一样。” 二人急行跟上,不多时,来到了寨门前。罗网果然雷厉风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人家就全部压上去了,全然没有试探的想法。幸亏在这里多留了人马,否则真抵挡不住。只是罗网不仅人数不少,且具是精锐,夜中交战,对他们有利,这么短的时间内,守军就渐渐不支。 赵伍大急,刚要赶上前去。梅三娘一马当先,手舞镰刀就冲了出去。 罗网头领正在组织攻寨呢,此刻也很焦躁,虽然来之前探查四周,没有伏兵,但是玉泉仓内却像是早有准备。罗网屡试不爽的暗潜,在这里居然立时就被发觉了。头领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对,但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集中了全部力量,如此轻易就退走,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而且守军虽有防备,但是实力并不强,在罗网的全力一击之下,防线已经是摇摇欲坠。首领也在庆幸这次人马带得够多,不然真有可能功败垂成。 头领站在后面,心道只要没有援军,难打一些也无妨。正要派一些人手向外警戒,不了背后突然喊叫声四起。罗网头领去看时,后面已经杀成了一团,手下正围着一个人影。只是黑暗中看不清楚,刀光剑影间,自己这边的已经有多人倒下,那人也挨了几剑,却毫无受伤的模样。 罗网头领大怒,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叫了声“举火!”随行的有带了火把火石的,这是烧粮必备的家伙,都赶紧拿出来点了。不一会儿,四周都照亮了许多。 罗网头领此时才发现中间围住的居然是一个女的,手持一把大镰刀。旁边有识得的道“这是披甲门的梅三娘,是那个典庆的师妹。” 第八十六章 进退两难 这边一说典庆,惹恼了三娘子。梅三娘大怒道“披甲门就披甲门,说什么典庆!今天叫你认识认识披甲门的另一个弟子。”说罢舞起镰刀就上。 罗网头领对梅三娘倒是并不在意,见梅三娘杀了上来,吩咐道“既然是披甲门弟子,先围住她,试出她的罩门来。”左不过是一个女子,还能有典庆万夫不当的神威吗?只想到披甲门与魏武卒历来牵涉甚深,不知道她是单枪匹马杀过来的,还是魏军派来的先遣。 梅三娘铁布衫的功夫练得到家了,就是拳脚兵器上差了一些,被几个杀手缠住,架住了她的兵刃,梅三娘一时竟无法再建功,所幸罗网刺客也伤不得她,只是拿刀剑乒乒乓乓到处乱砍。 梅三娘情知这是在试探罩门之所在。披甲门的功夫在江湖上也算是独树一帜,在大梁更是威名赫赫。稍有见识的都知道罩门这一回事,而且披甲门的功夫练来也不是纯粹抗揍的,走的是魏武卒重装步兵的路子,讲究的是对战如身披重铠,手执利器,功则势如破竹,守则立于不败,如典庆这般,才算是把披甲门的功夫练到了家,她的功夫倒是差了些。 梅三娘久不建功,不由得暗自心焦,眼角扫过,却见赵伍居然躲在旁边干看着,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由得叫道“还不过来帮忙!” 赵伍心道我不是担心出来的人太多,把他们给吓跑了吗?现在既然叫了,没奈何也只能出手了。 果然,罗网头领听说还有帮手,心中立刻警醒,心道果然是个陷阱,得赶紧撤退。待往场中看时,没料到又杀出来个少年,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打了过来。双掌到处,先打倒了一个拿剑在梅三娘身上乱刺的人。赵伍最见不得人耍流氓,一个臭男人往人家女孩子身上凑什么凑。 罗网头领心中简直崩溃了,或者说有一万只草泥马崩腾而过。他现在就很尴尬,也很纠结。从背后杀出来两个人,算怎么回事?你们算哪波的?你们要是再多一个人,就算援军,我怕了你们,一定撤退。来两个人算什么意思?罗网头领很有直接解决他们的欲望,没想到先后出来的俩人一个赛一个的能打。披甲门的也就算了。后冒出来的这个小子,赤手空拳的,也没见使什么花招,一掌过去,挨着了的一定是筋断骨折。 赵伍跟梅三娘接应上了,互为臂助,局势登时扭转过来了,罗网这边区区十几个人居然拦他们不住。,反倒被伤了几个。罗网头领踌躇间,居然没有再派人围上去。 赵伍打得兴起,回头看见罗网头子哪里占守不定,心中暗道好,这帮缩头的货,一见情况不妙就想溜。得想个办法把他们留在这里,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大叫道“贼子休走,我大军早有防备,片刻就要围上来啦!到时候你们想跑都跑不了了。” 罗网头领心中一惊,几乎是张嘴就要下令撤退,转脸一想不对,这小子用反话来骗我。要真是有援军,会告诉我吗?这分明是虚张声势,扯虎皮来吓我。罗网威慑天下,难道是吓大的吗?既然如此,反倒是不能这么轻易走了,先拿下你们两个再说。 计较已定,罗网头领手一挥,又分出来几十人,向赵伍这边杀了过来,这已经是他手中相当的力量,还影响到了攻寨的行动。 果然,赵伍见了又来了几十人,脸上‘惊慌’之色更甚,口中威胁道“真的不骗你,我有一个叫典韦的好兄弟,江湖人称‘飞毛腿’,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已经飞奔叫人去了。你还不快跑!” 罗网头领嗤笑道“你之前还说早有埋伏,现在怎么又叫人现搬救兵?前言不搭后语,还想瞒得过我?小子,你武功不错,就是江湖经验少了一点儿。” 赵伍‘犹自嘴硬’道“信不信由你。凭我兄弟的脚程,现在说不定都快杀回来了。” 此时,在山脚下,气喘吁吁的典韦正扶着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快快,杀杀上去!敌人进去了!”下面当家的是左副将魏闵,当即下令道“快!叫四面的兄弟们以最快的速度围上去!”伏兵藏在都藏在屋舍之中,人接衔枚。罗网杀手高来高去,从房顶上过,居然没发现。于是四处都听见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想山上挺进。 魏闵下完了令,对典韦道“兄弟辛苦,不如就在这儿歇一下。” 典韦缓了口气,拒绝道“我兄弟和师姐还在上面,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叫师弟们跟我走!” 山上,罗网头领道“援军来了,那也得先杀你!”赵伍这般说法,反倒坚定了他继续攻打的决心。 赵伍摇了摇头,这年头,果然是礼崩乐坏,说真话都没人信了。身子一错,闪开了一人的长剑,闯入怀里,一掌拍出,那人胸腔登时塌了一块,立刻就飞了出去,倒在地上。赵伍刚解决了一个,背后又是一柄剑刺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躲,一个人影闪过,梅三娘用身体挡住了这一件。赵伍飞起一掌,从梅三娘的腋下打出去,还没打实,那人就‘砰’的一声被打到了。 梅三娘回头道“这就是你那天晚上打的反身掌?” 赵伍道“这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一招,叫神龙摆尾。” 梅三娘夸赞道“掌法好,名字更好,威武霸气,像爷们使的招!” 赵伍道“那是。招式是我师父创的,名字是我起的。原来师父想叫‘履虎尾’,叫我给硬生生地改过来了。‘神龙摆尾’不知道多霸气。” 其实降龙十八掌取法自《易经》,招数名称都是从中得来,就这一招,叫赵伍改的不伦不类,威风是威风了,要是以后报出招数来,诸子百家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不叫人笑话。这年头,起名字最重要的是要有艺术水准,不然出门跟别家的高手过招,打输了不要紧,掉了名头才是大事,毕竟都是文化人。可惜跟赵伍和梅三娘说这些是白瞎了。 第八十七章 交手 这位杀字级的大哥已经出离愤怒了。从来没有人敢在罗网面前如此放肆。尤其这两人,居然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谈论起了起名的事情,俨然没有把罗网放在眼里嘛。这要传出去,罗网还怎么在江湖中混? “你们退下。”罗网头领一挥手,只叫人围住了这俩人,自己走上前来,缓缓拔剑道“我的时间不多,你们俩一起上吧。” 梅三娘怒道“老娘的时间也不多,先解决了你,再解决你这帮杂兵!”说罢,持镰刀便上。赵伍又一次在后面看着,你们都是大忙人,但是能有我忙?我还担负着一城的生死呢,都不急在这一会儿。最好大家车轮战,擂台战,白刃战,怎么杀时间怎么来,等山下的援军到了,也就不用战了,直接平推过去就得。 梅三娘刚刚冲了上去,刀还没舞起来,罗网头领也冲了上去,直到梅三娘跟前,手中的剑比三娘的刀快了不少,直刺三娘的咽喉。三娘一见,却不后退,咽喉于别人是要害,对披甲门来说却是第一个必练的地方。枪顶喉咙,要是这个练不好,在披甲门就不用混了。 三娘也是个刚烈的性子,硬对硬我还怕你?手中镰刀挥下,直取敌人后背。这就是弯镰的一个用处了,能从正面攻击敌人的背后。此时加上正面的本人,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前后夹击。罗网头领有没有横练的功夫,自然不能跟三娘硬碰硬,转身向左边一让,梅三娘的镰刀随之一歪,也勾了过去。罗网头领失了先手,只能收剑后退,将将避过刀锋,回退站定。 梅三娘哼了一声“算你跑得快。”罗网头领一击不中,,一退又进,这次刺得是小腹,梅三娘道“还不死心。”挥刀又上,又是不躲不避,罗网头领见了,变换剑路,刺她的右肩。“铿!”的一声,剑刺在三娘的右肩上,又是毫发无损,梅三娘右肩膀被挡住,挥动不得,提交向前踹去。罗网头领受了这一脚,趁势退去。 两人乒乒乓乓打在一起。赵伍在一旁瞧着,罗网刺客变换剑路,每次都是不同的地方,不由得对梅三娘叫道“小心!他是在试你的罩门。”梅三娘道“没关系,瞧他这速度,天亮了也找不出来。” 赵伍大急道“哎呀人家哪里用真刺到你身上,往你身上一笔画,看你躲不躲就知道了。你跟人打架也太实诚了,好歹也躲一下啊。” 梅三娘道“人家伤不了我,干嘛还要躲啊?” 赵伍道“跟人打架不就得虚虚实实的吗?你现在不动,等真躲了,人家不就立刻知道这是你的弱点了吗?” 梅三娘一想,是啊。这是罗网头领说话了“现在明白这些就太晚了。披甲门硬功天下无双,可也极其难练,只有下苦功不可。所谓罩门,大抵是平日里练功极难练到的部分。只是随着逐渐下苦功,能把那些地方一个个地都练到。只是这非得经年累月不可。还有一门取巧法门,只是以你的年纪,恐怕还到不了移门换穴的地步。” 赵伍看着梅三娘问道“他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罗网头领道“披甲门在大梁城中算是头一号,我们怎么可能不做功课?咽喉,脊椎,肋下,腋下” 梅三娘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赵伍才叫道“小心,他是在试探你的反应!” 罗网头领哈哈道“可惜太迟了!她的罩门在腋下” 话刚说完,赵伍合身扑上,单掌直取,是一招‘突如其来’。罗网头领正在吩咐手下,冷不防赵伍杀将过来,心中大惊,身上不由得出了一股冷汗,适才见这少年掌力惊人,他恐怕也挨不得。连忙向后急退,只是赵伍的招式不是梅三娘可比,若是如此轻易叫人走脱了去,降龙十八掌也就配不上这个名头了。 头领急退,赵伍一招‘羝羊触藩’跟上,居然还在人家的掌下。事已至此,罗网头领想使剑强攻都做不到,只能一退再退,罗网头领退到哪里,赵伍的掌力就跟到哪里,只感觉天下之大,此时居然连个安全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其实以罗网头领的功夫,本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只可惜一步示弱,气势就一泻千里,此刻居然被赵伍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正自绝望间,此时已经将将退入人群之中,两边的手下终于反应过来了,拔剑直取赵伍的头肩两处。 赵伍见状,强要再进一定得吃大亏,于是弃了头领,两掌后发先至,交替连拍,直取两边的杀手。一时间只听得‘砰砰’声响,叫赵伍一口气打倒好几个。 罗网头领死里逃生,喘了口气,直接就是恼羞成怒,手下人都看着呢,自己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杀得屁滚尿流,以后还怎么服众?趁着赵伍料理手下的时候,挥剑从背后刺过来。梅三娘大叫道“小心背后!” 赵伍听得人叫,侧身闪过,没想到剑来得比想象中要快,直接从赵伍的肋下滑过,赵伍穿着披甲门送的软甲,一时间只听见金石之声,赵伍倒是毫发无伤,只被划破了衣服,趁势退开,来到梅三娘旁边。 罗网头领眉头一皱,“软甲。”又瞧了瞧赵伍,道“你不是披甲门的人。” 赵伍果断否认道“不,我是,货真价实。” 头领哼了一声,道“披甲门以肉身为盾甲,可从来没听说身穿软甲的。” “嗯”赵伍想了一下,申辩道“这叫双保险,你一个外人懂得什么?” 头领嗤笑道“就算是外人,也知道你的硬功练得很不到家,如此倒省了我很多事。” 赵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不是练得不到家,而是根本没练啊。又瞧了瞧天色,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援军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妈的,本来是埋伏的军队,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殊不知此时典韦在上山的路上也骂娘呢,怪不得罗网能乖乖上钩,感情你把人埋伏得这么远,现在好了,鱼儿上钩了,收线的人还在上山的路上狂奔呢。一个是上山的路难走,另一个原因就是,赵侠,您制定计划的时候是根据谁的赶路速度算的? 第八十八章 三才斗阵 赵伍听着远处没有动静,暗自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想办法再跟他唠十块钱的吧。想法刚定,罗网头领挺剑杀到,人家可不是来这里陪聊陪打的,跟你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赵伍只瞧得人影闪过,不由得叫道“小心,他速度快了很多!”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直刺梅三娘的腋下,赵伍来不及反应,一掌朝侧面扫了过去,头领无奈,弃了梅三娘,挥剑横扫过来,赵伍掌风带过,又把剑打偏了。头领身形飘忽,跟赵伍打在了一起。 这位杀字级的头领,实力才真正显现出来。招式无甚华丽,却又准又狠,身法也是游刃有余。降龙十八掌虽然威力奇大,招式却古朴无奇,以赵伍的功力,居然罩他不住,屡次叫他从掌缝中溜过去。罗网头领趁隙反击,剑光到处,倒逼得赵伍有些手忙脚乱,所幸对手忌惮降龙十八掌的威力,也不敢进逼过甚,双方一时间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 赵伍久战不下,自思这样也好,反正也是拖时间,你愿意这么耗,我何乐而不为呢?正好达成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是自己功力尚浅,降龙十八掌又最耗真力。赵伍不由得收力留劲,以与其持久僵持。 这本是江湖对战的基本套路,殊不知正是犯了这套掌法的大忌。降龙十八掌天下第一,其精要之处,全在运劲发力,凭劲强力猛取胜。赵伍掌力一弱,这套掌法比江湖上的拳脚功夫也就强不了多少了。 罗网头领也是老江湖了,立时就发觉对手的掌力有衰减,心中不由得暗喜凭你这小小年纪,到底是济不得事,这么一会儿就力竭了。趁此机会,头领仗剑欺到前去,算准了赵伍掌法间隙,挺剑急刺。赵伍吃了一惊,原来自己力大劲足,掌法间纵使有间隙,对手也不敢捡漏,此刻竟然被人抓住机会。 赵伍无奈,只能转守,退了一步,想乘机找回机会再把主动权夺回来。江湖对战,情势逆转往往只在顷刻之间。赵伍这一退,登时又落到了罗网头领之前的境地。头领对他的掌法也是深为忌惮,此时焉能让他缓气,重新夺回优势?于是得寸进尺,长剑上下纵横,一时间只见寒光点点。赵伍只能手忙脚乱,勉力招架,心中却道苦也,降龙十八掌向来是攻无不克的功夫,哪能用来防守呢?而且我这一双肉掌,如何守得住一柄长剑。有心急退,又挣脱不得,先前罗网头领是有手下解围,赵伍拿眼角一瞥,梅三娘也被敌人围住了,一时间甩脱不得。 赵伍直觉得越打越憋屈,越打越不得劲儿,仔细想来,人家在江湖上刀头舔血了半辈子,在罗网中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叫两个小年轻就给逼住?此时头领掌握了主动,浑身的武艺发挥开来,赵伍被压得都喘不过气来了,一不留神,长剑滑过,手臂上多了一道口子,虽不致命,却疼的赵伍一个惊醒,这么下去一定要糟! 只是明白处境,却又苦无解局之策。赵伍正心急间,脑海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轻则失本,躁则失君。”这是《道德经》里面的句子,讲的是稳重与轻率,躁动与与镇静的关系。赵伍登时明白了,这是师父用传音的法门,叫他临敌镇静,不能为人所扰。 赵伍暗运道家的‘心若止水’,虽然与九阳神功有些相冲,但是用来平心静气效果非凡。赵伍脑中此刻清明了许多,罗网头领的剑也不再是星光点点了。这时无涯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向前取人位,用‘亢龙有悔’正面打他!” 赵伍毫不迟疑,以己为中心,先占三才斗阵中的人位。无涯子在江湖中有‘其犹龙邪’的称呼,言其神龙见首不见尾,轻功身法冠绝当世。赵伍是他的嫡传弟子,这么长时间轻功也算颇有所成,至少不在对手之下。 三才斗阵是道家的绝技之一,取意天、地、人三才合一,其中天位轻灵高远,地位沉稳广阔,人位参通天地,最是机变无双。三才斗阵如果由三个与之相匹配的人来守,威力无穷。此时赵伍一个人占位而攻,却是借助阵中的三才之位调整进攻的节奏,以三位的变换,是敌人无所适从。 赵伍在人位上站定,也不管对手的剑之所至,只静下心来,使了一招‘亢龙有悔’,赵伍练这一招最是纯熟,此时后发而先至,居然抢在了前面,先打了出去。 罗网头领一剑刺出,本来就要建功,突然觉得没来由地心跳加速,多年的厮杀经验让他顾不得许多,连忙弃招后跃,在空中只感觉胸前极为压抑,原来是被掌风扫到,所幸后撤及时,这感觉一瞬即逝。罗网头领落在了地上,惊魂未定,又后跃了一步。 赵伍用道家绝技抢攻,才能喘过一口气来。这时脑海中无涯子声音又道“很好,对手已经破胆。从现在起,大胆进攻,不允许你后退一步。” 罗网头领却是惊疑不定,这少年先前趁势突袭也就罢了,刚才明明已经占尽了优势,为什么顷刻之间又反转过来了?这少年到底还有多少绝招没有使出来?心中正翻江倒海间,少年又挥掌攻过来了,这次不是仗势突进抢攻了,而是身形变化不定,却又有说不清的玄妙。 正是赵伍以三位变换,堂堂正正地攻过来了。依照站位不同,临敌招式各异,管叫敌人摸不着头脑,只能被动应付。 事实上罗网头领此刻已经是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据敌了。他也算是纵横江湖几十载了,没见过这么打得这么别扭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地待着更不是。 其实江湖对决,本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是赵伍功力并不比这位头领深厚,掌法招式却都是天下第一流。是以罗网头领觉得自己能胜,实际干起来前半拉跟自己想得一样,后半拉却情势突转,不明不白的就又败退下来了。这种情况换成谁都得抓瞎。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无涯子的锅,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把人逼疯? 第八十九章 两败俱伤 罗网头领这里进退两难,幸亏两边的手下帮他解了围。没错,就是这些始终头戴斗笠,脸蒙黑巾的哥们,虽然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给人送人头的存在,再一次忠实的发挥了其根本作用,以血肉之躯,挡住了赵伍的双掌。 这些人才是罗网真正的脊梁! 罗网头领终于不用再头疼地想该怎么解决他了,下令道“快!再调五十人来,把他围死!”柿子还得挑软的捏,头领瞧了瞧在场的两人,决定先去找女的麻烦,我就不信披甲门的个个都这么邪门。 赵伍被人层层围住,依靠三才斗阵闪转腾挪,罗网一时也奈何不得。倒是眼角瞥见头领直取梅三娘,当即大叫道“三娘小心,他朝你来了!” 三娘这边正打得热闹,怒道“你让我怎么小心!”话音刚落,头领执剑杀到,梅三娘拿镰刀挡住,头领飞起一脚,踹在了三娘的肚子上。这一脚踹得够重,三娘登时被踹飞了出去,但是有横练的功夫在身,没事人似的又爬起来了。 罗网头领点了点头,这个才很正常嘛。正要乘胜追击,听得背后赵伍叫道“吃我一掌!”罗网头领心中大惊,回头一看,妈的,人还被围着呢,瞎放什么大话? 就在头领回头看得时候,冷不防一个黑影直直地冲了过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头领猝不及防,登时被撞飞了出去。正可谓一报还一报,报报都一样。 “敢伤我三姐,我一戟劈死你!”来人正是典韦。赵伍眼泪都快下来了,我被打得跟狗似的你没来,三娘才被踹了一脚,你小子就迫不及待的蹦出来了。是不是早就在一旁看戏了。 梅三娘站起来踹了典韦一脚,“瞎说什么!老娘毫发无伤。”典韦拍了拍身上的足印,赔笑道“是,三姐天下无敌,刚刚不过是一时大意。” 趁着这个机会,赵伍一掌干翻了一个杀手,从这个缝隙中溜了出来,身形晃动,迅速来到了两人身边。 赵伍拍了拍典韦的肩膀,夸赞道“干得漂亮!我们的大军呢?” “嗯”典韦迟疑了一下,道“他们还在路上,我先行一步。” “呵呵。”赵伍扯了扯嘴角,要你一个先行的有什么用?难道我还缺肉盾吗? 罗网头领被这一撞,也是猝不及防,趴在地上,好才缓过劲儿来,实际上却没有受多大伤。只听见‘嗯’地叫了一声,头领又缓缓站了一起来,一挥手,又带人围了上来。 赵伍一看这情况,对二人道“这个人实力很强,而且人数上也有优势,咱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们道家有一个三才斗阵”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声大叫,典韦手执双戟就冲了出去,直奔头领而去。 然后又是‘砰’的一声,原路飞了回来。 赵伍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你还是改名算了。你现在叫这个名字,很伤他的士气。”典韦不知道这跟名字有什么关系,也是立刻爬了起来,披甲门的弟子别的没有,就是耐揍! 典韦道“你说得对,他确实很强,我好像干不过他。” 一招就撂倒,这是好像吗?明显干不过他呀。赵伍摇了摇头,继续之前的话题,“三才斗阵,取意天、地、人,三才合一。天位轻灵高远,地位沉稳广阔” 典韦打断问道“啥叫轻灵高远?啥叫沉稳广阔?” 赵伍看了看典韦,又看了看梅三娘,三娘子虽然没有发问,也是一脸的茫然。赵伍一拍脑袋“我的错。这玩意儿需要高素质人才。一般人还真玩不了。” “你是在说我们没文化吗?”梅三娘语气不善地问道。 赵伍连忙笑道“不是。我是说既然大家都是高手,就不用玩这个弯弯绕了。直接上硬的,就能把他干趴。” 梅三娘道“那你说怎么干” “你们俩正面硬上,我在后面补刀。”赵伍一本正经的安排道。 俩人互相瞧了一眼,同时点头道“好主意!”说完各执兵器,冲了出去。赵伍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叹了口气道“看你们这个风格,就知道披甲门的伤亡小不了。” 梅三娘跟典韦两人一左一右,直取敌酋。典韦却被左右的杀手挡住,独放了梅三娘过来。罗网头领长剑上剑气环绕,道“真当自己刀枪不入了?”直取梅三娘的右眼,三娘歪过头躲过,剑气纵横间,梅三娘只觉得脸上一凉。虽然没有受伤,头发却被削断了不少。头领趁势提膝一顶,正顶在三娘的腋下。三娘痛叫了一声,这次是真被击中了罩门,连镰刀都握不住,咣铛一声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痛得坐在地上,右臂完全抬不起来了。 头领一膝建功,还没来得及高兴,赵伍已经飞跃而起,凌空一击。“吃我一掌!”这一掌居高临下,势如破竹,乃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十足的一招。头领连忙急躲,还是太晚,右肩结结实实挨着了。头领只感觉自己肩骨都被击碎了,半边身子痛不可言。 赵伍一掌建功,暗道再来一掌!左手又跟上,直取心口。这一下挨着了,必定是立毙掌下。罗网头领生死之间,反应都快了许多,强忍着剧痛,左手拉过手边的一个杀手手下,往自己身前一挡。 只听得‘砰’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了杀手的身上。杀手整个胸腔都塌了下来,哼都没哼一声,歪过了头去。掌力力透人体,头领也感觉到心口一紧,好似有一柄大锤击在了胸口,当即喉咙一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两人具被击倒在地。 赵伍两掌齐出,却也管不了头领了,身形急退,一掌拍飞了趁机偷袭三娘的杀手。赵伍走到梅三娘跟前,问道“怎么样?” 梅三娘此时已经是痛苦难当,额头上斗大的汗珠落下来。披甲门罩门之所在,比普通人都要弱三分,这一下可真是又准又狠。梅三娘强忍着痛道“没什么,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第九十章 姗姗来迟 赵伍瞧梅三娘的表情,道“瞧这样子可不像算不了什么。” 梅三娘不耐烦道“江湖中人刀头舔血,受点伤算什么?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比我们女人都不如?那个头领怎么样了?” 赵伍回过头来,看了看那边道“吃了我两掌。不过第二掌被人替了,恐怕还没死。” 梅三娘抱怨道“你就不该管我,再给他补上一掌。” 赵伍道“无妨。谅他也无力再战,有的是机会结果他。” 正说话间,只听得罗网头领‘啊’的痛叫了一声,推开了趴在身上的杀手,感觉身上轻了许多,只是浑身都疼。罗网头领心知肚明,今日恐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右肩挨得那一掌虽重,却也无妨。关键是胸口击中,虽然隔了一个人,没有立毙当场,但是心脉已经受创,一提气,就痛苦难当。这种情况,深陷敌营,如何能走得脱? 罗网头领越想越不甘。他也算是罗网的元老了,本来干完大梁这一单就该归隐。罗网是一个血腥黑暗的组织,每年因为任务失败,无价值等等原因,被敌人所杀、被自己人灭口的不知凡几。进入这个组织的,极少能得到善终,想要退隐更是难上加难。所幸他这么些年兢兢业业,完成任务没有差错,又跟国中某位大人关系密切,连赵高都不得不卖个面子。 大梁城这一单其实是板上钉钉,罗网纵使没有多大作为,魏国的覆灭也是指日可待,所以才派了他来。来之前只把魏阙当做心腹大患,结果人家连王宫都不出,没想到今日竟然折在了几个小辈的手里。 罗网头领扯下了脸上的面巾,觉得空气又清新了不少,瞧了瞧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心道难道我真的老了吗?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过都是一件凶器而已,一柄剑锈蚀了,不用人摧折,自己就会断掉。我居然还想着能全身而退?听说大人新收集了一大批名剑,我这柄老剑也该退场了吧。 但是再老的剑也有自己的锋芒,罗网是最强的! “啊!”罗网头领大叫了一声,居然强撑着坐了起来,眼睛直直盯着这几人,一字一句说道“原任务取消!集中全部力量,杀了他们!”粮仓烧不烧改变不了这场战争的结果。可是这些人以后一定会成为罗网的心腹大患!而自己要把祸患消除在萌芽中! 赵伍一听这位大哥居然还这么有精神,恼羞成怒“两掌打不死你,我再送你一掌!” 正待要上,只见正在攻寨的罗网杀手们,一齐弃了大寨,反身朝这边杀来。赵伍这才想起这位头领之前说得是什么话,吸了一口冷气,道“以后再送你。”说罢抱起梅三娘,典韦还在那边打得不亦乐乎,赵伍忙道“现在还打个啥,赶紧掩护我们跑路吧。” 典韦‘哦’了一声,一戟荡开眼前的敌人,来到赵伍的跟前,赵伍把三娘交给他,道“你带三娘先走,我来断后!”赵伍一掌干翻挡在前面的敌人,两人一前一后,直往山下跑去,这时节也顾不得什么许多了。 赵伍跑了几十步,才发现人家是玩真的,真的是弃了大寨不顾,穷追不舍,往这边来了。赵伍大怒“究竟有没有把任务放在心上?不就是在后面撩拨了一下吗?何至于此。” 只是人家可不会跟你解释这个,现在的最高任务就是你。 眼瞅着一大波人就要追上来了,赵伍的前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号令“准备,投!”前面飞过来几十根标枪,越过三人头顶,直奔后面的追兵而去。罗网杀手猝不及防,当即有十几人被标枪穿胸而过,剩下的也为之一滞,速度慢了下来。 赵伍几乎是喜极而泣,先锋的标枪队终于赶上来了,老子终于不用再被人围着打了。 标枪队是赵伍脑洞大开的产物,也不知道效果怎样,但是前世看那帮罗马士兵投枪,别的不说,姿势还是挺帅的。于是请魏闵安排了一批魏武卒,标枪就用截短的长矛代替。魏武卒是职业士兵,精通各类兵器,用标枪自然上手很快。今夜第一次出击,当即建功。 赵伍等人奔到了投枪队的前面,这时候投枪队已经取出了另一只投枪在手,一声“放!”,又是几十根标枪飞出去,越过三人头顶,只有一根力道不够,直直的朝赵伍飞来。赵伍侧过身子,趁枪飞过的时候,一把抓住枪身,好家伙,没被罗网围死,差点被自己人给结果了。 赵伍拿眼往标枪队里一望,一眼瞅见了是谁,“那个谁,说你呢,躲什么躲?你是披甲门的吧,别说我不认识你,真能给门内长脸啊。”这位弟子一脸的苦相,咱也不是干这个,没准头很正常啊。 说话间,四面八方的军队都上来了。前排是刀盾兵,后面是弓弩手,赵伍缓缓出了一口气,这下稳了。魏闵带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了,道“实在是不好意思,咱们的士兵离得太远了,险些误了大事。”又瞧了瞧典韦抱着的梅三娘,问道“怎么,三娘受伤了,没事儿吧?” 赵伍大手一挥,“没事儿,这点伤对铁娘子来说算不了什么。”梅三娘一脚踢在赵伍的背上,老娘自己说行,谁让你拿来打肿脸充胖子?赵伍挨了这一脚,没事儿人似的,接着道“要不是埋伏的远,人家怎么可能乖乖上钩呢?要我说,你们来得还是太快了,我们还能在撑一炷香呢。” 魏闵哈哈一笑,也不戳破,道“这是自然。不过赵侠身负阖城之安危,怎么能为了这一群蟊贼耽误功夫呢?这不是因小失大吗?” 赵伍连连点头,说得有道理啊,突然回过神来,对典韦道“赶紧把三娘送去养伤。”梅三娘却忍着痛道“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刻,你想把我弄走?怎么着也得见他的下场啊。” 魏闵瞧了瞧被围在中央的罗网杀手,好家伙足有一百多人,还不算地上躺着的一片,问道“现在怎么办呢?要不要抓几个活的问问?” 第九十一章 勇者无惧 赵伍道“到了这一步,也没必要再问了。咱们粮食有限,就不留他们吃饭了。” 魏闵点了点头,下令道“放箭!不要走脱了一个贼人!” 事实证明,任何江湖组织,在成建制且有准备的军队面前,不过都是一盘菜,区别只是吃的时间长短而已。 万箭齐发,之前逼得赵伍三人落荒而逃的杀手团,接连倒在箭雨中,没能给大军造成任何伤害。几轮箭雨下来,场中已经看不见一个站着的了。 魏闵瞧了瞧战况,哼了一声道“打不过秦军,我还奈何了你们吗?”刚刚下令停止射击,场中突然窜起一个人影来,直奔魏闵而来,这一下兔起鹘落,真是利落无比,谁也没料到会有这一手。黑影眨眼间奔到了魏闵跟前,左右都来不及反应,赵伍情急之下,顺手将手中的标枪撇了出去。这一下用到了降龙十八掌力,势大力沉,正中黑影,把人撞飞了开来。 那人倒在地上,众人此时才看的真着,这人的面巾已经摘去,头发都已经见白了,脸上也满是沧桑沟壑,显然年纪已经不小了。正是罗网刺客杀字级的头领。他背上插满了箭矢,被标枪从侧面穿过,此时趴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只有一双眼睛还睁着,像是为没有完成任务而不甘。 赵伍来到头领跟前,蹲下来,瞧着这具尸体,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你确实为母国奉献了一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说完,拿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赵伍站起身来,魏闵犹自惊魂未定,恼羞成怒道“再放箭!每个贼子都要确保死掉。” 赵伍对魏闵说道“事已至此,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将军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魏闵点了点头,赵伍对梅三娘道“你看了这些人的下场,心中还畅快吗?” 梅三娘此时已经没有那些想法了,只道“我累了,要去睡觉。” 赵伍问典韦道“三娘的伤怎么样?不要紧吧。” 典韦道“披甲门有特制的药,回去就用上,将养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事。” 赵伍点了点头,典韦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赵伍道“先这样吧,中军大帐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呢。” 赵伍走在回去的路上,无涯子终于现身了。赵伍啧啧道“师父毕竟是师父,比做徒弟的强多了。” 无涯子笑道“这还用你说?才学了几天的功夫,真当自己能上天了?” 赵伍拍马屁道“哪能呢?不还是得师父耳提面命,多多教导吗?不过那个杀字级的确实厉害,经验老到得紧啊。要真是一对一,我还真打不过他。” 无涯子摇头道“小伍,你错了。不是经验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我?”赵伍一头雾水。 无涯子道“你见他拿了剑,自己是赤手空拳,心中已经怕了。所以最开始才会抢攻,后来面对他的剑,也是束手束脚,打得很不痛快。” 赵伍陷入了沉思,自己是对降龙十八掌不自信,还是真的怕死呢? 无涯子接着道“剑是百兵之王,江湖之中,诸子百家,有名有姓的剑客不知凡几,他们大多手执名剑,各有独家绝技,你今日遇见的,在他们面前连号都排不上。这个江湖,称之为剑的江湖也不为过。” 无涯子走到赵伍跟前,接着道“你在这个江湖中行走,必定要跟他们交手。躲避是没有用的。” 赵伍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还是没有问出来。无涯子知道他心中所想,道“你没有剑道的天赋,而且年纪也大了一些,已经错过了练剑的最佳时刻。而且,师父我这方面也平平,教出不的。” “但是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你师父。”无涯子话头一转,“降龙十八掌是天下第一掌。就是要以一双肉掌,败尽天下名剑。你有多大的信心,降龙掌就能发挥多大的威力。连龙虎都降得,何况是区区几把名剑?” 赵伍精神振奋起来,道“不错。该怕的是他们。我要叫他们知道,就算是赤手空拳,也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哈哈哈哈!”无涯子笑道“你能有这般想法,就不会为名剑所折。唯大丈夫,有真本色,怕个什么!” 赵伍也哈哈大笑,突然回过神来问道“师父,话说你怎么会赶到玉泉山来?” 无涯子哼了一声“还说呢?中军那边都吵翻了天了,正想找赵侠来评判呢,一回头,人都没影了。数遍人头儿,也只有我这个医匠头领没啥事儿做,不就派我来了?幸亏你师父我脑筋转的快,知道玉泉山可能有事情。不然我徒弟还真就折在这儿了。” 赵伍嘿嘿一笑,道“哪能呢?有师父在,那还不是有惊无险,有险也化险为夷?” 无涯子捋了捋胡子,显然很是受用,嘴中却道“咱们师徒还说这个干什么?对了,来之前他们已经商定的差不多了,正等人拿个主意呢。那个魏其算是当了甩手掌柜,这事儿一句话都没说。” “对啊,生死十日,我得抓紧时间啊。”赵伍回过神来,对师父道“我得先回去了,您也可以先回披甲门休息,明天咱们再见。” 无涯子点了点头,赵伍立刻先走。行了还没两步,无涯子在后面道“小伍,你不要怕。” 赵伍头也不回道“我没有怕啊?” 无涯子道“我说的是大梁。” 赵伍停下了脚步,无涯子接着道“可能这样的责任对你来说还是太重了,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但是你不要怕,你也不是一个人。” 赵伍笑道“我是真的没有怕,而且既然挑起来了,就没有放下去的道理。”说罢,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无涯子瞧着徒弟的背景,突然骂道“鬼谷的老匹夫有什么可骄傲的?我一个徒弟顶他俩。” 第九十二章 千丝万缕 赵伍回到中军帐中,此时已经不复吵吵嚷嚷的模样了,在座的诸位年纪都不小了,此时已经是深夜,一个个都找了地方席地而睡,要不是赵伍有言在先,恐怕他们早就回去。 赵伍也不像这么晚了还打扰人家,可是时不我待,现在耽误一晚上,明天就可能耽误一天。所以无论如何,天亮前必须得出一个计划,才能及时把力量动员起来。 水工白庸年纪最轻,精神最足,所以睡得也最浅,此时听见脚步声,已经醒过来了。见着了赵伍,立刻站起身来,道“赵侠回来了。” 赵伍笑道“我这年纪轻轻的,当不起侠的称呼。以后不要这么称呼了,受之有愧。” 白庸摇头拒绝道“这是大梁城百姓对赵侠的期许。赵侠愿意救民于水火之中,就可以称侠。除非你不愿意接这个担子,要弃我们而去。” 赵伍苦笑一声,不再说这个话题,道“我要听他们计划,才好做统筹的安排。既然你对大梁城这么熟悉,不如做我的副手,也好协助我。” 白庸有些迟疑,“这样行吗?” 赵伍道“有什么不行的?这时候叫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而且干这个事儿,就得当仁不让,我不是也上了吗?” 白庸点了点头,道“我愿意为大梁城出力。” 赵伍道“好,先叫醒他们,咱们一个个的开始捋。” 赵伍再一次以头抢地。大梁城就这么大,时间就这么多,还有这么多事情跟线头似得缠绕在一起。每一个都得办,每一个都得办好。刚刚进来的一个个都是头发都白的人了,人家慷慨激昂立下了雄心壮志,怎么也不能泼冷水,赵伍也只能一个个地听汇报,然后笑脸迎送。 好容易见完了这这那那,造船的,建寨的,还有织布的,做菜的,大梁城真成了一锅乱炖,赵伍也得把他们分开来,不这样做不到资源最大化,不这样救不了满城的人。 赵伍还是抖擞精神,决定到外面走一走。今夜没有月亮,星星就显得尤其明亮,此时真的是万籁俱静了。谁也没有想到不久前在玉泉山发生了生死的战斗,不久前这座大帐还是人声鼎沸,在吵吵嚷嚷中决定了一整座城百姓的生死走向。 赵伍觉得很遗憾,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居然没有秦时标志性的那一轮明月,只有漫天星光相伴。赵伍瞧着天上的星光点点,心情确实平静了许多。 赵伍自嘲了一下,明知道我专业学得不好,还非要考我多线程。老天爷,你的恶趣味我已经感受到了。 赵伍在外面转了一圈,正待要回去,听见了脚步声从后面过来。回头看时,原来是白庸提着灯来了。 赵伍笑道“刚才百工的人都有话说,你负责的水工作业其实是重中之重,怎么没见你多说一句话?” 白庸道“响鼓不用重锤,什么事情重要,赵侠心里其实都有数,其实也不用我们多强调。” 赵伍笑道“我的记性可是很差的,没人提醒,说不定真的会丢三落四。” 白庸也笑道“咱们人多,有时候是吵了一些。可这个时候,你要是真丢了东西,咱们也能捡起来。最重要的是大家心往一块使,结果就不会太糟糕。” 赵伍道“白先生明见万里,可以做我的老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赵侠教给我的更多。不过”白庸话语一转,“这是儒家孔子的教诲,赵侠好像是道家的弟子,这里用倒是不贴切。” 赵伍摇头道“有什么不贴切的?孔子治国的那一套确实是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他待人处事的原则,还是很值得学习的。当然了,道家的学问自然是一等一的,可也未必都对,咱们也是‘其不善者而改之’罢了。” 白庸道“赵侠这么小的年纪,就能不拘于一家之言,实在是难得。当今世上,儒墨并称为当世两大显学,墨侠和儒侠的名头如雷贯耳。如今看来,道家侠客也是独领风骚,不弱于人。” 赵伍呵呵笑道“咱们要是这么互相吹捧可就没玩了啊。老实说我道家的经典学得还不怎么到家呢,再谈下去可就要露馅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对先生的也很好奇,如此才具,居然被困于城南陋巷,实在是匪夷所思。” 白庸苦笑一声道“这确是有难言之隐。”说罢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不多嘴也是有原因的,祖上曾经为此吃过大亏,后患流传几代。” 赵伍道“既然不方便,就不用多讲。咱们交朋友贵在交心,也不一定要把祖宗八辈都拿出来晒晒。” 白庸道“没什么不方便的。老实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更加得说说了。也好叫别人评评理,到底是谁的错。” 赵伍哦的一声,顿时来了好奇心“愿闻其详。” 白庸缓缓出了一口气,道“我家先祖曾经是营造大梁城的大匠。当年先祖利用周遭水网密集的交通优势,举国之力,耗时十载,督造了这座当时的中原第一重镇,风头甚至盖过了齐国的都城临淄,堪称为第一城也不为过。只是福兮祸所依,如你今日所见,大梁因水而兴,也要因水而灭。” “当时正值大梁城督造完成。魏王大喜,本来要重赏先祖。但是先祖在大梁建成之后,理所当然地要为水攻而忧心。而这一点,由于受地理限制,几乎是无解。先祖出于尽职尽责的考虑,向魏王上了一道奏章,重点提到了此事。” “当时魏国国力如日中天,只有他打别人的份儿,六国谁敢招惹魏国?而且大梁城宏伟坚固,水陆交通又很便捷,魏王早有意迁都,先祖这时候上这道奏章,自然大大扫了魏王的兴。一国都城要是遭到水攻,那岂不是说魏国要亡国了吗?魏王大怒,下令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就从你们家开始。魏王惩罚先祖的后世子孙,都要居住在城南之地,不得擅离。就这样,限制传承至今。” 第九十三章 夜谈 赵伍听了这事儿,也不知道是怪魏王听不见逆耳忠言,还是说人家情商太低,这种事情能在人家兴头上说吗?末了,也只能道“现在看来,魏王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倒是很讲毅力。不过你们就没有想什么法子吗?” 白庸道“咱家祖上都是老实人,哪敢搞那些花活?不过话说回来,这年头富不过三代,那些个达官显贵,还有动不动就夷灭三族的呢。咱们家城南住着,硬是没人敢惹。逼急了,祖上就说咱们家是奉了王命镇守城南,与国同休,看你们哪个敢放肆?而且别说是乱世,什么时候都饿不死有本事的人。咱们家祖传的手艺因此没有断绝,要真做了大官只怕什么都忘了。” “那这话没毛病。”赵伍很是认同这个观点,接着话音一转,“不过像我这样的人就说不好了。实话告诉你,别看我年纪小,当年也是学过的,而且是贼热门,没本事的都不愁吃穿。可惜啊,黄粱一梦,一觉醒来就屁都不是了。后来跟着我师父学了这些功夫,也算是改换行当吧。可是游侠这一行比之前还难混,以前混不下去是没钱,现在混不下去是没命啊。我们还跟秦王有些小不愉快,得罪了这么个有权有势的,你说我们能好得了吗?没办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看看这条路后面,能不能走出一条生路来。” “这世道,谁都不好过啊。咱们那个魏王,当年定咱们家的生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风水轮流转,现在他的命也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啦。”白庸感慨万千,又道“其实我还要感谢你,不然我一家可能真的要进水里喂鱼了。” “这多大点事儿?凭白先生的本事,也断断不至于坐以待毙。”赵伍说完,突然话音一转道“其实何止是魏王,咱们阖城的生死,其实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 白庸有些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赵伍犹豫了一下,道“实话实说吧,咱们在大梁城内折腾得再多,大水一来,死伤也不会小,这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而且水淹之后,大梁城必定成为一片废墟,再无重新利用的可能了。” “所以呢?”白庸语气有些不善。 赵伍索性直说“不如降了吧。既然大梁城无论如何守不住,魏国也保全不了,为什么不投降算了,也免增伤亡。” 白庸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你的主意?实话实说,这个主意可一点儿没有‘赵侠’的水准,简直是臭不可言。”白庸语气急激昂,“你把国家当成什么了?魏国立国快两百年了,中间多少苦难,魏国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撒着先祖的汗水和鲜血,现在你叫我们这么轻易就交出去了?” 赵伍回骂道“这是我叫你们交出去的吗?是你们的魏王没本事,仗打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赢又赢不了,在这么拖下去,连输都输不起了。你敢说打到最后,魏国不是灭亡?魏王不是投降?魏王当然好了,他住在王宫里面,有吃的有喝的,别说三个月了,三年都能过得有滋有味。可是城里的百姓呢?从围城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有人在牺牲!” 白庸道“魏国不是魏王一个人的。是,我们是没本事,打不赢人家秦国。人家秦国不是天下第一吗?为什么还贪图我们的土地?杀掠我们的人民?我知道你不是魏国人,可是你别忘了,长平那地方,还埋着你们赵国四十万儿郎呢!都忘啦!” 赵伍大怒道“这个不用你提醒!我父祖都战死在战场上,可是他们换来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灭亡的赵国!昨日的赵国就是明日的魏国,所以我才劝你们不要白白牺牲!” “既然是牺牲,怎么能说是白白的?如果男人都不去保卫自己的国家,那么自己的妻儿就活该被欺负。不是说弱国就只能默默地承受苦难。弱的国家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去超越人家,才能有能力去改变彼此的地位,而不是在这里逆来顺受,因为害怕牺牲就放弃抵抗。” 赵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感觉自己此时特别像某些喊着‘曲线救国’的汉奸,可自己实在是没有这个意思。大概是自己来自后世,知道今日还杀得你死我活的国家,日后都会被熔铸成一个民族,所以才觉得这是华夏内战,实无必要。但对人家来说,这个国家,可能是祖辈几代人的依托。 白庸一贯是不争的性子,此刻洋洋洒洒,居然说得赵伍哑口无言。白庸一时间也不知道接着说什么好了,嗫喏了良久,才道“赵侠,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能因为你不是魏国人吧,所以是把百姓的生死看得比国家的存亡还重要,才会说这样的话。你这么想无可厚非,但是对我们来说,魏国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不是只有强者才有保家卫国的权利的。” 赵伍道“我只是一个建议。大梁的生死,魏国的存亡,只有你们自己能够决定。现在看来,我确实是出了一个馊主意,如果你们还信任我这个亡国之人的话,我愿意继续出力。” 白庸道“我相信咱们保卫大梁的决心是一样的,我也愿意相信你是一个真正的侠客,以锄强扶弱为己任。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说的,以免影响到接下来的行动。至于投降的事情,魏王这种人都还没说话,我们这些魏人也不能丢了魏王的脸。赵侠还有事情要想,我就不打扰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没想到这会儿叫人家给上了一堂课。赵伍瞧着人家走远,看着背影嘀咕道“你们这帮土著,知不知道什么叫大一统?什么叫历史的车轮无法阻挡?”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现在也只能为老百姓多跑跑腿了。” “哎?!不对,咱们的事儿还没有商量完呢,你一个人跑什么跑?”赵伍赶紧追上去,这位水神可是至关重要,没了人家,你也就只能在地图上过过干瘾了。 第九十四章 第一日 天际出现了第一缕曙光,照在了大梁城头上。 中军帐内,立起的大梁地形图面前,站着一个少年,下面围着满满当当的人,年纪都比他不知道大了多少。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多嘴,只听着他指点江山。 从这里开始,一座城池开始了自救。 “以西北的玉泉山为中心,向城东南角延伸,按照地势高低,要将城中分为三个区域。第一个,就是以玉泉山为中心的安全区,也就是即使是大水漫过来,也绝对不会被淹没的地区。以最先行动的,是水工组。” 白庸站起来道“在。” 赵伍瞧了他一眼,接着道“水工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标记出最准确的水位线,先把安全区划分出来,作为大梁城的根本。” 白庸道“这事儿中午就能完成。” 赵伍接着道“大梁城上的树木,地势平坦的要全部伐掉,用来建造木寨和仓储。除了木工组的,后续人手会在稍后调给你。” 吴匠站起来道“领命。” “从城东南角开始,动员城里的民壮,积极参与伐木建寨的工作。告诉他们,只要是在表现积极的,可以优先安排落脚在玉泉山上。总而言之,贡献越大,所居之地就越安全。这件事情交给十校尉去办。你们手下的士兵很多都是大梁子弟,要充分利用这一点,在第一时间动员尽可能多的人参与进来。” 十校尉起身道“领命!” “东仓物资中,将造船的木材、胶漆等物资全部调拨出来,交个莫工,集中力量打造单舟。并组织人手编制绳索,木杆,将城西的竹林全部伐掉,充作军用。” “是。”莫船匠起身道,接着又道“城西那片竹林,可是昔日大王的宠臣龙阳君的至爱,竹海生涛,也是一景啊。” “那还不如说玉泉山呢,山好水好,现在看更好!”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赵伍笑道“千好万好,不如生路好。为了城里的百姓,也只好委屈这些美景了。” 赵伍在人群中找了一下,没有看见师父,张嘴问道“那个”话音还没落下,从帐顶掉下一个人来,正是无涯子,忙不迭道“这儿呢,赵侠有什么吩咐?” “嗯”赵伍迟疑了一下,还是下令道“把城中所有药材,医匠都集中在一起。西城墙那一段全都划分给你,城上的阁楼可以用来存储药材,医匠要再分组,最终全部由你统领。” 无涯子跃跃欲试“这件事儿就交给我吧。” 赵伍笑着自家师父斗志昂扬的样子,本来还想张嘴叮嘱两句,自己这个师父,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来,何况这会儿是奉命胡来,赵伍还真怕他把大梁城给翻了过来。后来转念一想,现在这模样,也不必翻城差了,索性由他去。 赵伍安排完自己的师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颗大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可你不给他点事儿做,人家闲极无聊又进宫找苍龙七宿怎么办? 赵伍道“今天就先这样,白工的事儿办完了,尽快来找我。” 白庸点了点头,众人都下去了,这时候倒把两个人突出出来了。 魏其咳嗽了一声,问道“赵侠,不知道老夫可以做什么?” 赵伍道“老将军,你是整座城的定海神针,自然是一动不如一静,坐镇中军大帐,兼之巡查城防,防备秦军偷袭。” 魏其不服气道“小子,你是嫌我老了吗?秦军正在忙着挖沟呢,哪有时间干这个?再说了,你们昨晚不是把城里的罗网刺客都剿灭干净了吗?还留老夫在这里做什么?” 赵伍正色道“老将军此言差矣。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别看现在干得热火朝天的,啥啥都重要。其实最要紧的还是大仓的物资。没有这些,我们连十天都撑不下去,有了这些,局势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正是阖城生死之所在,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魏其犹自道“就算这样,不是还有典庆在吗?有他一人,东仓固若金汤。” 赵伍摇了摇头道“东仓的安全不只在敌人,更在魏王。若是魏王强要,您不在,势必要起冲突,这时候尤其不能窝里乱。有您在,对魏王也是个说法,大家才能合力度过难关。” 赵伍拿了魏王来说事儿,魏其也不再说什么了。现在跟魏王的关系确实很微妙,稍不留神,局势就有可能失控,魏其待在中军其实很有必要。 赵伍接着道“应该这样安排。中军随着大仓走。物资在哪里,就把行营设在哪里。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嘛。” 魏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赵伍道“老将军在这儿歇息,我先出去转转。” 出得帐外,第二个人典韦跟上来了,追着问道“小伍,伍哥。那我是不是也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任务啊?” 赵伍瞧了瞧他,此人正满脸希冀呢,还是摇头道“咱们俩现在一起转转吧,今儿不过是起了个头,局势很可能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发展,咱们就哪儿有问题扑倒哪儿去吧。” 典韦一听是当个救火的,一股子气都泄了,不死心追问道“这么大的城池,就没有什么分给我做的?” 赵伍道“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今儿才第一天,做的事儿得少而精。再说了,你一个武夫,出了上阵杀敌,比武切磋,还能干啥啊?” 典韦道“我瞧你安排他们的事儿,也没什么难的,不就是指挥这个干那个吗?话说回来,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该干的事儿就得抓紧。” 赵伍道“就是因为时间不多了,才更加是磨刀不误砍柴功。今天最重要的,就是告诉满城的百姓在我赵侠的领导下,大梁城要集中力量展开自救了。不想死的全都给我靠过来。我们召集的的人越多,干事儿不是更有把握?所以啊,第一天要的不是效果,而是声势。得把满城的人都忽悠上船,你说这事儿难还是容易?” 第九十五章 一日之计 典韦似懂非懂,点头道“照你这么说,确实还挺重要的。不过我不会吆喝啊。” 赵伍道“这事儿是能吆喝成的吗?行动比一切言语都要强有力。只要咱们真心救他们,不怕他们不上船。现在先跟我去块地方。” 城南一处店内。 赵伍瞧着店里到处挂着的幌子旗帜,问店主道“你这些旗子都卖得出去吗?” “唉!”店主叹了一口气,道“要说以前呐,说什么卖不卖的出去,您该问我做不做得完。想当初,大梁城车水马龙,每天来往的客商,开门关门的店铺,都是用旗的大户,我这儿可是做得最好的,根本不愁生意。要是遇见大军出征,补充武库,要的东西就更多了,经常得全家上阵,熬几个通宵才能赶完。这可是军令,不敢拖延,要杀头的。唉,对了,咱们大将军的那杆牙旗,就是我做的,那可是我一生的杰作,秦军见了腿都软了三分。” 赵伍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反正吹牛也不上税,接着道“我在中军曾经见过,那字写得,龙飞凤舞,相当的有水准,既阳春白雪,又下里巴人,简直是雅俗共赏的杰作,不可多得的佳品。” 店主眨了眨眼睛,摸了摸头,这是我做的旗帜吗?也只能接着道“当然现在不行了,大军一起,啥都不好使。我这行当还不如卖纱布的呢,至少人家那还能裹伤口。” 赵伍扯够了闲篇,言归正传,道“那不就巧了?我这次找你,就是有生意找你来做。” 店主喜笑颜开“多谢您照顾,这样,现在时局也不好,我也不找您多要,够我们家三口吃几天饭就行。” 赵伍道“那不行,几天饭哪儿够啊。实话说吧,我是替军中采购的,现在这世道,只要你旗帜做得好了,我保证,保你全家平安。” 店主脸上都乐出花来了,忙不迭应了,末了又反应过来,凑到跟前问道“怎么,这时候还有升了的?” “内部升迁。”赵伍回了一句,突然不耐烦道“这是你能打听的?” 店主碰了个钉子,忙道“不敢,不敢。您要做什么样的旗,尽管跟我说。” 赵伍点了点头,道“我要打一百面旗,分别绣两个姓。一个绣赵。” 赵伍话还没说完,就被典韦拉到了一边,抱怨道“干嘛呀?虽然现在是你说话了,也没必要非得造这么多大旗吧,旌旗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整不好要出乱子的。” 赵伍推开了他的手,道“我是那种没轻重的人吗?”回来对店主道“那个绣赵字的,做一面小旗就行。剩下的九十九面,包括最大的牙旗,都给我绣一个字。对,就要你绣的龙飞凤舞的那种。” 店主把赵伍送出店外,脸上又是喜又是忧,这么多旗,不是一家能吃得下的,肯定得找同行,就是不知道要这么多有什么用。这些旗帜在一起,都能号召一只万人的军队了,真不知是福是祸。想到这里,店主摇了摇头,自家都快吃不上饭了,还管这些个干什么?想到这里,转身找人干活去了。 典韦还是跟在赵伍的后面,欲言又止,赵伍头也不回就道“不必多想,山人自有妙用。” 两人出离了店铺,还没有行地两步,玉泉山那边派人来催要人手,说是山区林木太多,仓促间难以全功。须臾,又有人来报,造船人手不足,诸般木料都需要加工打理,让急派人来,不然恐怕误了工期。 赵伍叹了一口气,对典韦道“看见了吧,事情来了。” 典韦道“仓促间人从哪儿来?要不我去帮他们一把?” 赵伍瞅了他一眼,“你一个人能砍多少树?” “一天十几颗总是有的。” “你知道玉泉山有多少吗?等你砍完了,给大梁的百姓做棺材板吧。”赵伍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十校尉那里动员得不是太好,咱们的第一步就要走不下去了。赶紧去城南!”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到了城南,校尉彭驷迎了上来,赵伍瞧了瞧这地儿,跟自己之前看来没什么两人,多数人还在慢悠悠地搭棚子。赵伍指着他们问道“怎么回事儿?不是叫他们别做这事儿了吗?大水真来了,屁事儿不顶。” 彭驷苦着脸道“兄弟们对他们宣讲赵侠的命令,结果反倒被他们大骂坑害父老乡亲,没有一个相信只要参与工程,就准许在山上落脚的。唉!说真的,大王的命令,已经很久没有如数兑现了,现在还欠着魏武卒的军饷呢。” 赵伍皱着眉头,靠,魏王的锅也扔给我我背了?当即道“怎么着?还得叫我来一个原木立信啊。” 典韦在后面附和道“这个好,这个事儿我知道,商鞅用过的,招数老好了。” 赵伍道“这哪儿还来得急?”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时移世易,不是原样照搬就能行的。秦人质朴木讷,民风淳朴,所以商鞅当初原木立信才能够成功,可是大梁呢,这是一个立足在商业上的都城,人家什么样你就知道了吧,油滑市井,绝对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那怎么办?” 赵伍哼了一声,怎么办?贱人就是矫情,你跟他好好说,他反倒得寸进尺了,胡萝卜加大棒才是正道。赵伍道“先把已经参与工作的百工家属和士卒的亲属迁移过去,让玉泉山那边优先安排下来,先建造一批城寨,标明了他们的位置,要精确到家,到人。至于剩下的,从城南开始,每一家都得给我出一个人,不出的就都给我记下来,告诉他们,去了的有安排,不去的连粮食都不给他。”老子有粮还怕谁! 彭驷领命去了,不一会儿那边传来的都是抱怨之声,叫道这日子简直都没法过了。不一会看见有人已经工作的人家在收拾东西,好像是要搬迁,抱怨声音又变成了窃窃私语,不多时,搬家的还没动,这边已经集齐了不少人,各自带着家伙事儿,准备要动工了。 彭驷跑过来道“这帮家伙,不逼不行,这么一会儿,集齐了几百人,其中不少是有一技之长的。” 赵伍点头道“那就好。记住了,不管是坑蒙拐骗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哪处要人,你们就得给我想尽办法弄去。守着这么大的地盘,居然叫不出人来,我也是信了你们的邪。山林里面还能篦出来几个呢。” 彭驷赔笑道“还是赵侠想得好,我们心眼儿太死了。” 赵伍道“以百人为一队,够数了就即刻发出去,派专人交接,一刻都不要耽误。”正说话间,白庸又带人到了。 第九十六章 断后之军 白庸带人一路小跑,来到赵伍跟前,气喘吁吁道“玉泉山水位已经勘测完毕,大体不差,我已经安排人做了标记。下一步该怎么做?” 赵伍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不过日中而已,称赞道“先生活儿干得好快啊。” 白庸道“不快不行啊。不只是我这边,山上山下,有安排的都在奋力呢,事关生死,谁敢偷懒?” 赵伍摸了摸鼻子,转了话茬道“先生来的正好,水工的第二步,正在城南。” “之前说将玉泉山化为三个区域,实际上是要在城内建造两条堤坝。第一条,沿着玉泉山安全区线向外扩展,建造起第一道堤坝。” 白庸皱着眉头道“既然大水过不了安全线,再筑造堤坝又有何用?” 赵伍道“此乃因地制宜。玉泉山周遭山岭起伏,绝非一般坡地。使用巨石厚土,高筑厚堤堵塞低洼缺口,可以凭白多出一大片土地,大梁城还有十万人无法安置,唯有扩土,才是治本之策。” 白庸点头道“明白了。若要筑厚堤,非得用巨石厚土不可。土方好说,可以就近削平了玉泉山。只是石头一时难得。” 赵伍道“城防有滚木礌石,一并取了,剩下的只能拆人家的根基了。先从城南这一片拆起。”说罢指着正在现场道“这块地方反正是救不了的,不如物尽其用。” 白庸苦笑道“这却难了,纵使能够拆掉城南房屋,也得不了许多石料。赵侠有所不知,城南住的都是贫困百工,房屋都是夯土而成,根本没有地基可讲。您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却是失策了。” 赵伍往后面瞧了瞧,这块地方房屋大多低矮,破旧不堪,有的甚至是直接是茅草搭的,实在不像是有硬货的样子。赵伍回过头来道“现在看来,还是只能吃大户了。,人家那雕梁画栋的,用的一看就是好料。” 白庸拳道“赵侠,平民的屋子好拆,权贵们的茅房难动啊。” 赵伍哈哈大笑“是吗?我看正好相反。若是平时自然如你所说,现在嘛,不妨告诉你,欺负他们是最容易的了。” 白庸还想说话,赵伍打断道“好了,石料的事儿我来想办法,厚堤是小而精,却不是当务之急。现在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封闭四门,并在城南再筑造一条薄堤。” 白庸道“哦?建一座条堤物料已经是捉襟见肘了,怎么还要再建?而且建在城南这地方有什么用,大而无当,防不住水的,还不如玉泉山那道堤有用。” 赵伍道“先生是水工的行家,该当知道堤各有所用,恰如军各有所用。如同两军争衡,一军败退。怎么样才能安然撤退?一是要中军稳固,无有溃败之虞,二嘛,就是得有一只断后的精兵。咱们造的厚堤,就是中军最稳固的防线。至于大量城门和这条薄堤嘛,自然就是断后精兵了。这只兵马就算全部被敌人吃掉也无妨,只要能迟滞敌人进攻的锋芒,为我们争取最多的时间,就是最大的胜利。” 白庸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所以才叫做薄堤,不求永固,但求能解一时之危。” 赵伍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现在看似什么都缺,实际上最缺的还是时间。秦军决堤的时间是一定的,咱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增加了。用一部分资源换取宝贵的时间,我认为是非常划算的。” 白庸赞同道“赵侠所言甚是,而且这一代尽是民居,可以以墙为地,将街道口全部堵死,这样工作量会小得多。等到大水漫过屋顶,或者堤毁,我们实际上已经获得了充足的时间,实在是大妙。只是” 赵伍问道“只是什么?” 白庸咬着指头沉思道“纵使如此,薄堤也得苦心经营才是。否则起不到作用,反而空耗了时间。大梁城门也是,得想个好法子,能真正建功的。” 赵伍也低头想这事儿,要说干这事儿,还是后世的水泥最好,土水泥也行啊,一准儿是固若金汤。可惜,妈的,不会。 赵伍开解道“人心苦不自足,奢想以蛇吞象。咱们现在竭诚自救,九分在人,一分在天,尽力尽心就足够了,何必奢求圆满?” 白庸道“赵侠说得是,是我贪得太多了。事不宜迟,我马上叫人以土木封堵四门,我亲自勘测,把薄堤、厚堤的位置,工程量都确定下来。” 赵伍喜道“有先生在大梁,是大梁命不该绝啊!” 白庸谦辞道“赵侠谬赞,这句话是赵侠当之无愧。” 两人都哈哈大笑。赵伍道“先生先忙着,我嘛,就四处先转转。” 白庸道“赵侠自去。” 赵伍出离了城南,典韦还在后面跟着,问道‘咱们这就没事儿啦?’ 赵伍瞧了瞧四周,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动起来了,围着赵伍的指挥棒在转,这已经是极为难得了,大梁人精着呢。赵伍反问道“没事儿不正好?没事儿就说明目前的情况正按着安排走,要真有了事儿,就一定不是小事。” 说还这话赵伍问道“大梁城有什么能游水的地方吗?” 典韦道“有一个玄武池,又大又好,水面还清澈,是魏王下令开凿的,大梁城里大号的花船楼船基本上都停在那儿。” 赵伍道“走!瞧瞧去。” 说罢拔腿就走,典韦急忙跟上问道“你不是说,现在还不是收缴船只物件的时候吗?现在怎么又着急了?” 赵伍道“谁说我着急了?现在城里的罗网已经扑灭,那些船只放在那里又不会跑,我干嘛急着收?而且现在威望不足,人心不齐,不好干这事儿。” “那你去那儿干嘛?” 赵伍道“我得去学游泳啊,大水都过来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学会了这手有备无患嘛。唉,你会吗?” 典韦得意洋洋“大梁城附近水网纵横,哪家的子弟不会水?对了,要说这个,我可以教你。披甲门内,要说会水的,我得是第一号,师兄师姐都得服我。” 赵伍将信将疑“你行吗?” 典韦怒道“什么行不行的,我当初可是下水就会,你嘛”将赵伍浑身打量了一遍,“有我在,保你一下午就会。” 赵伍诸事繁杂,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此刻也只能点头,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九十七章 物尽其用 “哇!”赵伍趴在地上,浑身都湿透了,此时吐了最后一大口水,才觉得好了些,指着典韦的鼻子道“今儿差点儿死在你手里头,你到底会不会教?” 典韦扯着头道“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分明是你没有天赋,怎么能怪到师父头上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伍瞅着他道“小子,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信不信我揍你?” 典韦两手一摊,表示这就无可奈何了。 赵伍瞧得火起,本想暴打他一顿,叫典韦瞧出来了,远远地跑开了。赵伍瞧了瞧天色,已经是日在西方了,开始得抓紧时间四处转转,没工夫整这个了。 赵伍起身道“走,咱们去四处看看,今儿成果如何。” 典韦瞧着赵伍身上湿漉漉的,实在不像个样子,道“还是先回去换身衣服吧,不急在这一时。” 赵伍摇头拒绝道“天黑诸事多有不便,还是先去看看。” 二人一起动身,先到的就是莫船匠这边,此时东仓附近的校场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工地,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有往来运送木料的,有平整木材的,还有乒乒乓乓铆合的。赵伍瞧着是热热闹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领头的。 赵伍瞧了半天,伸手拉住一个正在运木材的少年问道“你们领头的莫船匠在哪儿?” 少年朝一处一指,“莫先生正在那边造船呢。” 赵伍走近去一看,果然莫船匠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尺呢,赵伍瞧着这小船造的,确实是坚固结实又耐用,瞧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手不抖眼不花,干活比小伙子快多了。 赵伍却是哭笑不得,您老是管理人才,在这儿干木匠的活,虽然是本职,但也得挑时候啊。想到这里,赵伍走过去,莫船匠手上的活将将干完,一抬头,看见了赵侠在跟前,一惊道“赵侠怎么到这儿来了?” 赵伍笑道“来看看莫老的手艺。” 莫船匠面带红光,道“那不用说,老夫干了一辈子这活,造几只小船还不是手到擒来?也叫那些小辈学学。” 赵伍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直说得了,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直言道“莫老,实话说吧,用您亲自上手来造船,确实是屈才了。您造的船再好,能比别人多装几个人呢?” 莫船匠皱着眉头不说话,赵伍这话说得,好像他干了无用功似的。 赵伍接着道“莫老,当初决定造小船,就是因为他工序简单,用时间少,就算是初上手的船匠也能完成。用您这造楼船的手艺,那不是屈才了吗?您得仔细想一想小船的流程,最好是将它们拆分成几个小段,然后由专人负责一部分。比如一部分人专门锯木头,一部分人只做船底,一部分人只做船舷,然后是专人铆接,专人上胶漆。您就居中调停,看人手、物料该怎么协调,这不是比您亲自动手要强多了吗?” 莫船匠听了恍然大悟,后面又是脸红,道“赵晓明见万里,比我这糟老头子强多了。叫他们没人只干一件活,不是比啥都干精纯得多吗?”说罢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光想着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得办好了,就没想到这一层。还洋洋自得,为自己这点手艺叫好呢。” 赵伍笑着安慰道“莫老的手艺怎么不能叫好了?只是因时而动,莫老也只能先把好手艺束之高阁了。再说了,这流水线工作是秦国的故计,也不是我的想法。” 莫船匠叹了一口气,道“大梁一向开风气之先,想不到如今道在秦国了。” 赵伍道“道在哪国不重要,能为我用最重要。莫老先整理规程,统计人数,各划职司,今日有船工上万,但是犹嫌少了,明天人会更多,但要的是多而有序,忙而不乱。实话说吧,我也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这边的事宜还是莫老一力当之。” 莫船匠点头应是。 赵伍离了校场,到了玉泉山。这地儿就更乱了。伐木的,建寨的,建仓城的,还有着急要迁进去的,一片吵吵嚷嚷。看守玉泉仓的中军左副将魏闵见了赵伍就抱怨道“赵侠为什么允许他们现在就搬过来?大水不是还没过来吗?这下好了,他们过来吵着要地方住,可是咱们的仓储木寨都没有建成,哪有地方给他们住?” 赵伍瞧着这集市一样的工地,叹了一口气道“没办法,大梁城的百姓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贼精贼精的。不给实惠,怎么叫他们肯干活?再说了,这么多人你也得用起来啊。怎么着,你还打算派人给他们建寨啊。” 魏闵试探着道“你的意思是?” 赵伍道“让他们自己动手。先建的有地,后建的找地,不建的没地。现在这时候,不能骗了他们,可也不能惯着他们,反正咱们地界儿是给了,不动手就是他们的事儿了。你去找吴木匠,让他集中力量,先把仓储和中军大寨建起来,至于这些大梁百姓,安排人监督他们干活。总而言之一句话,大梁人虽然多,但不能叫一个人闲下来,闲则生事。现在没有战事,军士也得动起来,要昼夜不停。” 魏闵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赵侠还有别的安排吗?” 赵伍道“你先忙吧,我再看看。” 玉泉山是核心所在,就赵伍所见。老吴不只是安排人手得力,区域划分也算是合理的了,大体是仿照大梁城的城防布局,依山傍水建寨划区。中军和仓储相互依傍,互为拱卫,居民木寨各得其地,也算是尽地力了。赵伍暗自点头,现在划分好了,总比日后叠床架屋,见缝插针要好得多。 赵伍这一圈逛下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第一步迈得不大,总算是稳当了。万事开头难,以后就强多了。 赵伍逛了一圈,没发现大的差错,刚要回去,突然想起来还有师父那一摊呢。先前把他们安排在西城墙上,也是出于隔离的考虑,老实说自己对防治疫病也是二把刀,但就这点本事,也算是强多了。 赵伍上了西城墙,城上的诸般守城器械已经搬下去了。确实说如果秦军就此攻城,大梁城一定猝不及防,说不定还省了水攻的法子。但是怎么说呢,大军行动,要的是令行禁止,最忌朝三暮四。王贲出自世代名将之家,对此更是深有心得。王贲既然已经定下了行止,就一定会一以贯之。这种人看似不知变通,实际上坚如磐石,才更可怕。 赵伍能设计埋伏罗网,这招在王贲面前就不够看,否则赵伍还真想耍点花活,看能不能腾挪一下。现在看来还是算了,省的叫人窥见了虚实,弄巧成拙了。 赵伍到了望楼,此时楼里已经利用起来了,西城校尉已经被调到玉泉山上砍树去了,这里面传来的是浓浓的草药味。里面的医匠正在往来奔走,将草药分类储藏,还有的划分医区,忙得不亦乐乎。就赵伍看来,是忙而不乱,比别处强得多了。 眼见得是一个年老的医匠正在指挥,不见师父。赵伍走上前去问道“老先生,不知道无涯子大师在哪里?”那老先生当然认得赵伍,当即便道“赵侠有所不知,今日收集诸般药石,无涯子嫌弃数量不够,质量也不好。我说这已经是诸家全部所存了,他却道另有办法。安排好了这边一切,就说去取药了。刚走,赵侠要是早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见着了。” 赵伍暗叹了一口气,早来也不一定能见着,就师父那天人感应,能不知道自己来?现在现药材不够,摆明了要去吃大户。无论乱世治世,资源总是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赵伍也知道不吃大户是不成的,可也没想到今天就去吃啊。在他的计划里,大水之前一两日是最好的,那时候他的力量最强,大户的声势最弱,到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以最快的速度收缴他们的物资储备是最好,等他们反应过来,大水正好过来,大灾之下,谁还敢放肆? 现在是不行了,师父去取人家的药材,断无失手的道理,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自己这边要是不赶紧跟上,人家惊弓之鸟,一定先把物资都转移到魏王宫里去了。不到最后一刻,赵伍委实不愿意跟人撕破脸。 现在看来,也只能提前发动了。赵伍在这里转了转,然后回转中军大帐,派人去请了魏闵来。魏其虽然是主帅,实际上却是行伍出身,与大梁的权贵们相交甚少。倒是魏闵此人是贵胄子弟,深知城里的那些弯弯绕,现在也只能求助于他了,否则盲人瞎马,是捞不到大鱼的。 只是对权贵们动手,实在不是一件小事。虽然赵伍心中对他们不以为然,以为是朽木一般,实际上这时候还是很有战斗力的。远的不说,战国四君子就是权贵的最佳代表,这些大佬上能够匡扶君王,定国安危,下能安定万民,收服民心,但不可否认,他们本身就是权贵的代言人,与王共治国家。要是信陵君仍在,哪有赵伍什么事儿啊。 第九十八章 第二日 赵伍请了魏闵过来,两人在帐中密谋了一个时辰,事后魏闵没有回去,而是自在中军住下。 这一夜,大梁城也是热闹非凡,甚或可以说是灯火通明。玉泉山上并城东校场,是满地的木材工具,工匠往来,个个争分夺秒的干活。玉泉山要连夜建寨起仓,吴木匠花甲之年,须发皆白,犹自精神健硕,指挥诸工忙而不乱,一切井井有条。有人劝他歇息片刻。吴老爷子瞪着眼睛道“这是满城生机所系,我老头子岂敢懈怠?老夫浑浑噩噩六十多年了,今儿算是第一次派上大用场,谁敢拦我?”众人精神感奋,干活无不卖力,虽妇孺老人也尽微薄之力。 至于城东校场,莫船匠正忙着因才置宜,把手下人马划成若干队伍,各自制定段长,负责造船的个个阶段,这事儿不趁夜办好,明天又是手忙脚乱。十日之内,要造一座船上城堡,容民十万,非得新造船只上万不可。原本在他看来是不可能完成的人物,现在有了流水作业的法子,莫船匠觉得也只能勉力一试了。还有诸般木筏竹筏,胶漆木材等物资,都得计算筹划妥当,明天才不会手忙脚乱。饶是莫船匠干了一辈子这个活计,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能否胜任。 中军旁边的一个帐篷里,虽遮得严严实实,从外面看还是一团橙光,只见一个人影正在掌灯扶案。这是水工白庸在丈量土地,连夜合计建堤的人手、土石等一应物资。时间紧,任务重,今夜若没有规划好,明天一定得抓瞎。 当然,要说灯火通明,忙的不可开交的,还是住在城北高户。这等达官显贵,因着战事,没了夜夜笙歌的兴致,这些日子都是天一黑就灭灯,整个的严防死守。显然是正当风口,谁也不敢乱出风头。 只是今晚情况大不同了。北城一片漆黑中,突然间亮起一片星光点点,护院的家丁仆役一队一队举着灯笼四处奔走,口中不住喊道“来了贼人了,快举灯!”左近高门大户的护院家丁听了,个个都是无动于衷,有的还跟旁边道“听见了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们这么大个家业,没人偷才不正常呢。狗都不理的地方才没人偷呢。” 这位家丁正在跟人吹嘘呢,“旁边那家一看就是个暴发户,这时候对付贼子,就得强弓硬弩防着。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这一个。不然叫人家跑了,这兵荒马乱,黑灯瞎火的,到哪儿找去?”正说话间,突然听得房顶上“嘭嘭嘭”几声弓弦响,显是有人触动了什么机关。那家丁还跟人讲呢“哎,对!就是这个声音,这准是有贼子跳进院中了,惜乎做了箭下的亡魂啊。”说罢摇头晃脑,一脸的悲天悯人状。 此时但听见一声“嘎吱”撞门声,接着是一整翻箱倒柜的生意,各种陶制的碗儿碟儿摔得叮当响。 那家丁还在不可自拔呢,旁边新来的小家丁一脸警惕地问道“大哥,这个贼子是不是没被射死,正在偷咱的东西呢。” “不可能”那老油子下意识的答道,忽然听得一声清晰的脆响,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这家丁猛地惊醒完犊子了。忙带着小弟跑过去看,黑暗中只看见一个巨大的头颅从库房中走了出来,直把这两人吓得直尿裤子,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咣铛一声连手中的刀都弃了。 那个‘巨头’见了俩人,居然没有上前‘加害’,身子一翻,不知怎的就到了房顶。两人在下面借着星月看时,才发现是一个人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年长的骂了一句吓死乃公了,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吹哨,伴随着急促的哨声,这座黑暗中的府邸也逐渐苏醒过来了。 相同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地方,这一夜,满城的公卿不得安枕,到处都是捉拿贼子的的呼喊声。叫人惊疑的是,偷东西的贼子居然还是一波一波的。经常是一波偷了四五家,热闹了一通,过得半个时辰,又有四五家的门接连被踹。如此接连不断,只搅得半个城都沸沸扬扬。更为可气的是,贼子居然还有回门的,闹了一通,叫了一声闯错门了,居然又乖乖退出去了。直气得那些稽老大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只是一般盘查下来,珍宝古玩倒是一件没丢,最多的还是诸般药材,贼子有本事,盗得了灵芝人参这般天材地宝也就罢了,像医治诸般杂病的普通草药居然也不放过,还有各种将养身体的,甚至包括治产后虚弱的,反正人家是生冷不忌,一气儿包圆。直叫诸家都不知道丢的东西算是多还是少了。 只是经此一番闹腾,一些当家的家主们已经感觉到了城里的乱象,困守府邸恐怕是难保平安了,不少人决定天明就搬到王宫里去以策万全。 第二天天刚刚亮,诸家家主还没有召集家臣族人商量此事,门外忽然来报,说是有大批兵丁开来,围住了各家府邸,众皆大惊,能城显贵的,当然都是消息灵通之辈,都知道大将军魏其派人截住粮仓,欲掌大梁命脉,几乎与魏王破脸。只是如今这情况,有兵就是草头王,谁个还敢叽叽歪歪?都只能装作不见,但是众权贵到底是与魏王相亲善,心中对魏其不乏芥蒂,暗骂人狼子野心的大有人在。也有人暗悔,都知道秦军天下无敌,生怕担责任,这才举朝公推出一个上下左右都不靠的魏武老卒,没想到兵壮人胆,人家现在手握十万大军,又兼有阖城粮仓,隐隐然成了大梁城的主宰,这到那儿说理去? 众人心中惴惴,不知道老魏其这次又是抽了什么风,隔着门缝偷见,只见领头的将领哪处一卷书简来,大声念道“奉赵侠令诸家权贵愿意去魏王宫避难的,任其直去,金银珠玉任其自带。然人一朝迁走,房屋地产等一应物什,全部收归公有,由中军行营统一处置,粮食、药材、盐铁的一应物资,全部收为公有,私人不得截留。” 一令既出,大梁汹汹。世族稽老一是大骂鸠占鹊巢,魏其也就罢了,赵侠是个什么玩意儿,何时叫一个外国人做大梁的主了?那些泥腿子丘八的心眼都瞎了不成?还有就是骂痴人说梦,这种时候,粮食物资就是救命的稻草,谁敢轻放?大梁城里,谁又人得这个鸟令?倒是有人笑言道“药材倒是都可以给他们,反正咱们现在是没啥存货了。” 一时间众人哈哈大笑,混没有把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屁令放在眼里,魏王都不敢下这种乱命。于是诸家嘻嘻哈哈,忙不迭地清点物资,整理行装。屋外的士兵也不阻挠,只是静静地立在外面,好似看门的仆役一般。 有的贵公子瞧得兴起,调笑道“你看咱们搬家还有人做护卫。大军再魏其手里比在魏王手里还要尽心尽力啊。”“哈哈哈哈!”众人都笑个不停。 打点好了行装,将将要出府门,被守门的将士正好拦住。贵公子还问道“怎么,想要看门的赏钱?”说罢,从怀中掏出几片金叶子扔到地上,“就这些了,捡了赶紧滚吧。” 拦住门的是一个什长,面无表情道“奉中军将令,人和珠宝可以走,其余的,多一件儿衣服都不行!”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那公子哥气得红了脸,扯着嗓子大叫道“放肆!你个屁民知道本公子是谁吗?” 什长道“小人不知这些,只知道军令如此。人走车留,就是这样。” 那公子气急反笑道“好!本公子今儿非要把家伙事儿都带走。你不是有刀吗?来一刀砍了我,东西都是你的。”说罢自往那什长身上凑,一脸的横相。 什长后退了一步道“你又没犯军令,军中有禁令不得扰民滋事,我不能杀你。” 贵公子得意道“你知道就好!”招呼大车出门,大车刚刚出得们来,那公子还未招手,后面的什长手起刀落,一刀就把这位公子哥的人头给砍下来了。 鲜血飞溅,只惊得在场诸人都傻了,良久才有人叫道“杀人啦!”,众人往来奔走。什长高声叫道“赵侠的命令,当此阖城危难之际,举城俱为一体,具奉中军号令。听令的,虽氓隶亦有生路,不听令的,虽王孙难逃一死!大军下令,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由得半点推诿迁延。有不听的,他就是代价!”说罢把人头一举,众人皆凛然。 左副将魏闵在远处看着,心中却想起了夜里赵侠说得话;不见鲜血,虽令不行,既见刀兵,令行禁止。魏闵也是贵胄子弟,暗叹了一声,做事难,做人更难,向使信陵君在,这种情况不知有何决断。 第九十九章 步入正轨 既斩人头,众人都知道不是玩笑了。那个所谓的赵侠,是切切实实能够指挥得动三军的。诸家豪门大户眼见耳闻四处都有大兵开来,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人家见财起意,杀人夺宝。结果士卒只是围而不攻,有一家去了府中诸般物什,只带了金银珠玉,士兵仔细检查后也没有为难,派人一路护送到魏王南门下了。 一人作先而百人效仿。诸家权贵与刀兵做长久对峙,终究是胆战心惊,又怕迁延得久了,人家又改了主意,连金银财宝都不让你留了,到时候光光地去见魏王,连钱都出不了了。人家魏王也是堂堂最大的地主,到人家那儿去住不得意思意思?于是成群,断断续续,未至中午,尽收闾右仓储归公。 权贵豪强既然已经屈从,中军又明发军令,宣示城中一体为公,所有仓储,盐粮铜铁尽归公仓。城中军民所用,视功而定,绝无短缺,无功者不得,藏私者不得。有明例在前,连这些昔日的王孙贵族都不能相抗,而且昨日大发城中居民,所言皆一一承诺,城中居民,十之八九无三日之粮,要得长活,还是要公仓救济。于是三三两两,然后是接连不断向中军交粮,参与到救城大业中去了。 至此,整座大梁城才算是步入正轨,人心渐渐转移到修城自救上去了。一时间诸般工程人数大增,整个大梁城才真正变成了一座大工地,到处是喧嚣鼎沸,一片忙碌。众人此前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动起手来,才知道心中念头千转,不如实际动手一做。 一时间流民绝迹,皆奋发以图自救。 中军帐中,赵伍接到四处禀报,来说两道军令皆成。权贵不敢触法,百姓乐于自救。赵伍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两令在中军声威未立之时发出,但有一项未曾落到实处,威望必定大损,十日之内必不能成事。如今看来,一是权贵如虎,却是纸老虎,而是民心如水,乐载救世之舟。 赵伍心中暗自感叹,还是某人说得好啊,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得起来。搁着平时,谁认得赵侠呀?唉,不对,这个比喻好像不太恰当。 大事既定,赵伍才决定料理身边的这位大才了。现在看着中军帐中满地的药材,草药味道充斥满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偏偏师父还在那里洋洋自得,以为做下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如何?要不是你师父我敢为天下先,你是不是还不敢收缴他们的诸般物资?要我说,要收就全收,还给人家留什么金银珠玉,这不是妇人之仁吗?”无涯子趴在榻上,这一夜狂奔,路程还是小事儿,关键他仗着功夫,玩负重飞檐走壁这一套,初时仗着内力精深,还不觉得有事儿,一旦歇下来,就觉得背后说不出的酸疼,几乎都直不起腰了,只能就势趴在榻上修整了。 赵伍瞧着师父这般卖命,心中也是于心不忍。人家本也是风流人物,现在干起了这种活计,还能说什么呢。只是赵伍实在是忍不住抱怨“师父,你盗得这么多药材也就算了,为什么不直接送到西城阁楼上,送到这来,生怕人家不知道这事儿是我指使的吗?” 无涯子怒道“你小子还有没有点良心?那西城城高十丈,离得还远,我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跑这么多趟,你想累死我啊。再说了,我就算不把东西弄到你这儿来,人家不会想到这是你的手笔吗?梁上君子,本就是江湖游侠偶尔为之。你被人叫赵侠,游侠的手段谁不知道?” “看破不说破,说破不叫破。现在干得就是掩耳盗铃的勾当,大家都在绝地之中,求生而已,没必要你死我活,徒添麻烦。也是人家魏王万念俱灰,不然这大梁城可有得玩了。金银珠玉,饥不能食渴不能饮,抢过来何用?徒增事端。再说了窃玉偷香,刺客怀剑,这是侠客的小道,保境安民才是真大侠。” 无涯子哼哼两声“诶呦,才干了几件大事儿,眼光见长啊,说话一套一套的。废话少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赵伍长嗯了一声,也只能道“我先派人把草药送过去吧。至于你们,先别干整理药材,划分诊区的事儿了。都是半桶水,再干也干不出花儿来。” 无涯子又哼哼了两声,到底是说不出话来。 赵伍接着道“现在各个工地拥挤不堪,众多老少挤在一起,饮食起居,吃喝拉撒都搅在一块,没有个章程。这么下去不出大疫,也要出小病。您得带人以医者的身份宣扬医道,安排他们的行止起居。” “具体的要求,一是不允许饮用生水,食用生食。现在没有私灶了,公灶尤其注意。多安排老幼妇孺烧开水解渴。二是不允许随地便溺,必须到专门安排的地方。三是消蝇灭蛆,灭鼠杀蚤,排污驱臭”凡此种种,都是吃喝拉撒的小事,赵伍初时还是漫无头绪,后来联想到现代的生活习惯,心道照二十一世纪这么活总归是没错的,照防治非典这么做总归是对的吧。于是越说兴致越高,条理越细致,到后来俨然是无所不包。 倒是无涯子脸越听越沉,眼神中都是杀气,最后实在忍不住打断道“就这些?你把那些个医师匠人都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们做铲屎官的?” 赵伍闻言,叹道“师父,治大国若烹小鲜,夫大事必见于细微。要防治大疫,这些都是重中之重。徒弟我可以打包票,只要这些屎尿的事儿安排好了,大梁城就无有疫病之忧。您也是道家的大师了,怎么还得徒弟开解呢?” 无涯子嗫喏道“话虽如此,此事卑下,不是智者当为,你再去安排别人吧,我是不做的。” 赵伍劝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这是咱们道家的至理,师父难道不明白吗?世间事本就是知易行难,您能为民而盗不以为耻,已经是高人一筹了,为什么不能宠辱偕忘,反而又要计较颜面呢?” 无涯子沉思良久,叹了一声气道“没想到今天叫徒弟做了师父。”说罢也不修养了,站起身来,对赵伍道“你且派人把药材送去,再给我派两百人来,干这种事儿要医匠何用?还是令行禁止的军士更见实效。” 赵伍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事儿确实是谁都能干,但师徒同心,谁都没有师父干得尽心尽力。大梁如今的情况,最怕的就是疫病,城里并无良医,要是不能防微杜渐,到最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自己的诸般谋划都成了纸上谈兵。唯有真君子,能干实心事。这事儿交给师父,赵伍才是真正放心。 到了午后,中军发布了城中管理条令,派遣专人稽查条令之心情况,只是这些巡查不查施工进度,工人是否偷懒,专一检查是否有随地便溺,食溺混一不分的情况,又有专人情理积年沟渠,凡有诸般蛇虫鼠蚁,皆有处置。有违背管理条令的,轻则罚没食宿,重则什伍连坐,管制之严,无以复加。因其阖城上下,无所不管,时人皆称之为城管。后因大梁之守名扬天下,城管之名亦流传四方,为历代所用。 直到城管设立,诸般事宜总算理顺。城中居民日常起居,工作差使,皆有所管。随着城中安民计划流传开来,城中百姓民心大定,以诸般工事为性命之所系,兼之赏罚公平得当,无不尽心尽力,大梁自救工程一经展开,第二日便如火如荼。 第一百章 诸事顺遂 第二日毕,四门皆为土石封闭,薄堤初有规模。玉泉山大仓全部建成,百姓自行建寨百座,犹有余力协助伐木建仓,东校场新流程造船,人数益增,出船数见少,船工大多有怨言,莫船匠深思流程,决议不变。但是城管执法甚为严厉,处罚犯令百姓有数百人,皆有怨声,但军令未改,几日后民怨自平,几无犯令之人。 第三日,移东仓之粮于玉泉山,中军大帐随迁。玉泉山上大造寨仓从远处看去,玉泉山上叠床架屋,营寨层层叠叠,魏其积年行伍,以野战行军之法划定诸般营寨,分化职司,井井有条,不失其度。 水工白庸勘定地势,依靠高门大户之护院宅邸,督造薄堤,事半而功倍。 城南百姓既然已经尽迁至玉泉山,莫船匠经深思后,大开船厂,将造船工地大开铺排,一直扩展到城南工地既然展开,施工不见逼仄,工段井然有序,督造船只速度大增,百工皆服。 由此开始,几日之间,城内百姓尽皆用命,做事的时候无一惫懒,百工通宵达旦,流民地痞几尽绝迹。这在民风浮华,崇虚厌实的大梁几乎是不可想象。大抵是斧刃加身,生死之际,就算是再浑浑噩噩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如此,若无赵伍首发倡议,力促阖城合力,聚集诸般人士,勘定救城计策,民众纵使有自救之心也是难以作为。盖民心如水,水无常势,大水漫漫自然无可济事,去高就低,因势利导,才能利用起汹汹民力。 由此几日,如火如荼,虽多有波折,在赵伍看来,算是诸事顺遂。 大梁城阖城之力,又有专业人士居中筹划,到得第八日上,诸般工事已经大体成型。首先是两道大堤,一薄一厚先后建成,玉泉山的安全区域扩展了整整一圈,只这一项,足可以再轻松安置五万人众。玉泉山上下各处大寨营帐设置的紧罗有序鳞次栉比,容量较之先前估计又提升了许多。至于两堤之间,摆放船只竹筏无数,还在日夜不停建造之中。 与之对应的,是城中仓储除了粮食盐铁等生活必需外,诸般木材铜铁几乎消耗殆尽,玉泉山被伐为秃山,整个山巅被削下了整整一截儿,用来填土造堤。 十日之内,大梁城内翻天覆地,几乎变作了另一个样子,如非亲眼所见,就算是开始筹划此事的赵伍也不能相信。平地生惊雷,纵使是从后世来,赵伍也没有想到在这些普通百姓之中,居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果能激发出来,改天换地尚且不是难事,区区一个大梁城何足道哉。 如此工程,更是震慑住了城里的一干权贵,据魏其私下禀报,这些人介天在魏王面前鼓噪,要杀不敬王事之人正法,初时气势之盛,连魏王都心动。但是几日下来,目睹大梁之昼夜巨变,朝野渐渐无声,最后是宫墙上常常站满了朱紫权贵,在上面指指点点,说昨日此地还是只见根基,一夜之间骤起大寨。有人中午饭前刚刚看完某处,离开吃了顿饭的功夫,再上城墙来看时,居然找不到之前看见的地方了,无不啧啧称奇,以为天下一绝。 然而表面一片升腾,背后是无数人劳心劳力。百姓们通宵达旦不说。统领筹划诸般工程事宜的百工之首们更是劳心劳力,白天监督各项工程实施情况,处理突发事件,还要再中军帐中大争人员物资,到了晚上,更是不能停歇,要核定今日的工作结果,确定明日计划。少有拖延迟缓,计划有不成之虞,则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两眼充血,苦思补救良策。 魏国碌碌百年,百官多有不任事者,比不上秦国举国一体,皆有成法,何况这种全民动员参与的工程大事。赵伍连同这些工首们也只能墙破补墙,瓦漏换瓦,几天下来,都是昼夜不眠,不得片刻稍歇。谁知城中百姓见了,反倒心悦诚服,认为他们尽心尽责,比那些懈怠不堪的魏国官吏不知道强了多少,如此歪打正着,举城同心,规制不全反倒成了小事。 这些日子赵伍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举凡诸般工种物资协调,都得在中军议定,纷繁纠葛实在难以说清。也算是赵伍有宿慧,仗着前世的知识左支右绌,才能保证诸般工程有序进行。民力物资无有短缺之虞,浪费之嫌。期间还有突发事件,施工不当致使伤亡,有不法之民滋事,江湖游侠不服管束,凡此种种,赵伍得斟酌处置,还要举一反三,设立制度以为成例。 几日下来,连无涯子见了徒弟都快认不出来了。好歹也是翩翩少年,原来虽然没有华贵之相,但是因为功底扎实,精神干练,一个贼棒的小伙子。今天再一见,蓬头垢面,眼中血丝密布,嘴角还起了个泡,犹自不知,盯着大梁城防图核对诸般工程进展。 无涯子虽然提领城管,事情纷杂,但人家安排事宜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城管非但没给诸个工地添麻烦,反倒是清整场地,调查人口数目,很好地协助了工程推进。无涯子治而不乱,以小见大,将道家治国之术发挥得淋漓尽致,众人中有见识的白庸就说无涯子治城小用,当治一国。 无涯子倒是不置可否,不过众人之中他算是最先闲下来的,如今诸事已经步入正轨,他见到了徒弟自然是要劝一劝的。无涯子走进一看,赵伍正核对诸般帐目,清点人数呢。手中写写停停,无涯子见了,笑道“这就是近日城中风靡的‘赵数’吗?” 赵伍听见师父如此说,停下手头工作分辩道“这是异域阿拉伯人传过来的记数法,故称作‘阿拉伯数字’,教给百工用来计算,事半功倍,于是风传为‘赵数’。古人草创发明,呕心沥血,殊为不易,赵伍不敢掠人之名为美。只可惜流传者众,我确实纠正不过来了。” 无涯子正色道“众口铄金,民众称之为‘赵数’,你纠正不得。非是他们不能改口,实是敬重你所为,不愿改口,所以壮你声名。此数虽然是外人发明,却是你用来救济万民。这是天意要借你正名,受之无妨,何愧之有?” ‘赵数’带赵字,无涯子也是与有荣焉,怎么能允许它改名呢。 赵伍听见师父如此说法,也不在此事上多费口舌了,转口道“刚才核验城内工事完成情况,验算人数,山上船上能容纳的百姓数超出了之前的估计,现在看来,五十万人可悉数纳之,十万余数能自行解决,倒叫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无涯子道“我先前在城内转了一圈,诸项工程大体已经妥当,只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了。看来大伙儿也都要闲下来了。倒是你,却是需要好好休整一番。道家养生的功夫天下第一,到了你这里却形容枯槁,显然是大伤元气,长此以往,可怎么得了。” 第一百零一章 养生主 赵伍听了师父忧心忡忡,关心之意溢于言表,不由得笑道“不至于吧。人家是经年累月下来,才心伤神伤。我这才短短几天?” 无涯子正色道“人家多少岁,你多少岁?自古少年天才亦摧折。少年之时在于养精蓄锐,博学广知。你现在干得活,壮年之人干起来犹自大损心神,何况是你。人之心智如火,烧的越旺,柴薪烧的越快,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能把一切理顺,那更是火上浇油。你说,师父我该不该着急?” 赵伍赔笑道“师父所言甚是,但总不能叫我不动脑子吧。现在还远没有到放松的时候。” 无涯子道“现在城里已经上了正轨,各事都有人担待,中军里面还有老魏其呢。你是该休息休息,等我传你《养生主》。” 赵伍一听要学庄子的文章,顿时没了精神,这就好比前世语文课上的课文,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文章,要是自觉去看呢,就觉得一切都好,可老师偏偏要叫你分析它的段落结构,遣词造句,写出中心思想,那就索然无味了。赵伍是喜欢庄子,可不代表他喜欢写读后感啊。 无涯子见徒弟这样,笑道“行啦。以后诸子百家,任你观读。师父我近日看来,你都可以当老师了,做人做事的道理,你比我通透,再读书广见闻就行了。” 赵伍这才喜笑颜开。“不过”无涯子接着道“我教你的《养生主》,可不是庄子的文章,而是道家秘传的养生之术。道家本就以养生见长,这套养生术是彭祖所传,天下人等,尤其是各国君王无不觊觎,于是道家祖师以《庄子》中的文章杂之,以起到鱼目混珠之效。现在看来,成果非凡,世人只知道《庄子》中的文章,心羡彭祖之长寿,对其有养生术传承倒是不知真假,常以鬼怪论之。” “养生向来为世外之人修习,人在世中,终究是不可能得逍遥的。不过你若修习,补偿流失元气还是小菜一碟的。” 赵伍听见师父这么说,心情很不美丽,嘟囔道“师傅这么说,好像我很虚似的。” 无涯子正色道“你不是太虚了,而是太旺了。九阳神功本是至阳的绝学,但是也有冬养的说法。你却贪图它与降龙掌结合的威力,恰如烈日炎炎而不知节制,长此以往,必定不得长久。我昔日创九阳神功,受养生主启发颇大,今日传你,是叫你能见九阳神功全貌,知大道本源。你须得认真听讲,现在可能不懂,然而只要日后仔细揣摩,必能时时收益。” 二人对面而坐,赵伍直起身子道“徒弟知道了。” 无涯子于是将《养生主》大道细细言之。此法传自上古,行文用语与今日大有不同,多有佶屈聱牙之处。赵伍连此时的文章也不过是初通而已,学得更是艰难。也多亏无涯子学究天人,别看平日里不着调,此时才能见其学闻广博,当真是深渊似海,旁征博引,以小见大,如此这般,也是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堪堪把道理讲清楚。也多亏了赵伍有宿慧善,能举一反三,否则断断不能学得精要。 《养生主》开宗明义,就讲人的生命纵使有长短之分,但终究是免不了一死,此法纵得长寿,不得长生。单这一点,就比此时流传的各种宣扬能得长生的秘法靠谱得多。然后就是借天地之阴阳交替,道人身之阴阳平衡,指出孤阴不生,孤阳不长。而后明言反对单纯的进补修养,视之为只进不出的死水深潭一般,纵使一时见好,终不能得长久。强调了进出有度,内外交替沟通的重要性,是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也。尤其以人体比作薪火,薪材终有尽时,然火不灭的原因,是在薪尽火传,柴薪源源不断,最终达到平衡。若火大薪少,必将为风所熄,若火小薪大,火不堪柴薪重负,必被压灭。 除此之外,《养生主》还有养神法三篇,养气法五篇,养体法十三篇,事涉衣食起居无所不包,又以养心为轴心,纲举目张,实在是养生无上妙法,济己济人之绝学,天下只此一篇,再无别家。 赵伍听了师父讲到夜黑,才堪堪讲完,只听得赵伍晕晕乎乎,混不知其所以也。无涯子滔滔不绝讲完,也觉得口干舌燥,取了一碗水喝了,才觉得好了许多,接着说道“今日所讲,你仔细揣摩,日后再细细为你拆解,两相印证,可以兼而得之。” 赵伍从晕乎中醒过来,只道“师父,大梁城如今处境,实在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吧。” 无涯子反驳道“如今是什么处境?修行最重要的是心静,就算是居住在闹市也可以治学。心不静,在深山老林里也烦躁不安。现在大梁城诸般事宜大致抵定,中军幕府实际上已经运转开来,用你的地方会少很多。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需要安心休养。老魏其会在中军偏帐理事,其余诸人会协助,今天已经开始了,不然你怎么可能听我一直讲到深夜?” 赵伍先前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听说什么事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心里说不出的失落,老实说自己能以一己之力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心里还是有点儿小骄傲的,现在倒好了,好像被人把功劳抢去了。 无涯子瞧见徒弟的样子,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道“小伍,《道德经》中讲不尚贤是什么意思?” 赵伍想了想,试探着道“使民无争?” 无涯子道“那只一方面。另一方面,贤名对贤者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因为盛名之下很可能其实难副。城中百姓皆称呼你为赵侠,他们视你为救命栋梁,但是你仔细想想,到了这一步,你还能做什么?” “你救得了百姓,救不了国家。真到了秦军全军压上,大梁百姓殷殷切切,你能如何?救民是义之所在,救国就是螳臂当车了。” 赵伍确实是无言可对了,在他的心里,也确实没有想过能保全魏国,这是大势浩浩荡荡,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能够阻挡。可是师父说得对,我要是真的暗暗自喜于名声,到时候真的收得了场吗?最后恐怕也只能和大梁百姓一切束手而降了,这叫做不离不弃。然而这是赵伍绝对不能接受的,有人溺在水中,自己施以援手自是应该,但是知不能救而与之携手共赴黄泉,那就不是仁义了,而是迂腐。 想到这里,赵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魏其之所以接过这重担来,别人也没有异议,也是看到了这一点。魏国生死唯有魏国人担之,绝不能将赵侠牵绊在这里,与魏国偕亡。 赵伍也暗自摇头,说到底还是个沽名钓誉之人,哪能真正称作“侠”呢? 无涯子瞧见了徒弟表情,知道赵伍所想,只道“在世行事,但观其行,不问其心。你居中筹划,能救满城百姓,就称得上是‘侠’,没什么可羞愧的。” 赵伍叹了一声“侠名于我何加焉?” 无涯子松了口气道“还能拽文,那就没多大事儿。那就这样,你先歇着吧,我还得去转转。”说罢转身出帐。 赵伍点头应是,见天色不早,这几日倒是第一次能在榻上合眼。赵伍才将将躺下,无涯子在外面绕了一圈,突然又回来了,直到赵伍跟前道“先前被你一打岔,险些忘记有要事要叮嘱你。” 赵伍起身道“师父请说。 无涯子道“《养生主》天下绝艺,天下垂涎它的不止一人,犹要慎之。法不可轻传,也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得了它。” 赵伍松了口气道“不过是养生之道,何必如此慎重,说不定散而广之,更能利万民呢。” 无涯子怒喝道“万万不可!” 赵伍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无涯子缓了口气道“养生之道,非止自身,也看环境。我问你,若是天下人同等修行,谁最得益?” 赵伍想了想,悚然一惊“自然是权利越大,能调集资源越多的越得益。方今天下,秦王嬴政” 无涯子点头道“正是如此。肉食者多鄙,活得越长,为害可能越大;素食者多弱,活得越长,岂不是越受苦。人的寿命皆有定数,长寿亦绝非百无一害。” “权力越大,越无所求,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就会越甚。这种人物,但能稍延寿命,摧城灭国都不在话下。纵然是英明之主,活得太长也有荒政,何况是嬴政这种人物?事实上,他已经盯上了道家养生术,就算是《养生主》,以此人滔天的权势也可能知道。所以尤其要慎重,此术出得我口,入得你耳,绝不可轻易对人讲。” 赵伍想着嬴政不说别的,但能多活十年,六十岁不算大吧,谁他妈敢造反?出来说个话!多活十五年,汉高祖就没了。活到七十岁,赵伍就得回十二里亭,讨老婆种地去了,一准儿遵纪守法。至于山东那些人,都洗洗睡吧,多造娃,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想到这里,赵伍连连点头,大家还是在一个起跑线上为好,嬴老大多活一年,创造的价值能抵得上一个王朝一百年。 第一百零二章 突发奇想 赵伍深刻认识到了时间对于一个帝王的重要性,从此决定三缄其口,连庄子的这篇文章都不再看了。无涯子叮嘱完了,又出帐去继续他的三千城管大业了。 他不让赵伍管事儿,自己的活儿却干得津津有味,愣是整出了一整套的城管条例,还说要传给赵伍。想着前世因为他们,风紧的时候连个鸡蛋灌饼都吃不到,赵伍哪儿还有什么兴致,一直都是推说事儿多头疼,坚决不学。无涯子也因为条例草创,尚未完备,也没有坚持现在就教,只是说等以后完成,一定要成为万世条例。赵伍很不想师父在后世有一个‘城管之父’的称号,奈何师父兴致勃勃,做徒弟的也只能作视而不见了。 赵伍几天没有好睡,此时骤然得以安枕,一时居然无法入眠,只能躺在床上,眼睛瞪得铜铃般,此时居然觉得精神奕奕!只能把师父之前所讲的拿出来反刍一番。赵伍从开头想起,一直想到“应时而变,不失其度”,突然一个激灵坐起。这些天尽在城里打转,忘了城外的事情了! 城里城外,虽然如同天堑,实际上也仅仅一墙之隔,纵然是不敌,赵伍也认为该搞点事情,彼此相知,才能有来有往嘛。 赵伍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势在必行,而且越早越好,于是披衣起身,出帐去找魏闵。他刚好有点想法,要探一探敌营虚实。 魏闵正在自己帐中歇息,说歇息也不对,这几天诸事顺遂,今晚也是难得有空,于是忙里偷闲,就着小菜喝着小酒,就算不醉,也是一桩乐事。 老天爷饶不过偷懒的人。魏闵这么一歇,正好叫赵伍逮个正着。赵伍进得帐内,劈头就道“魏大哥在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求你。” 魏闵听得赵伍言语,将手中的一爵放在案上,叹了一口气道“赵侠,既然大师叫你歇着,又何必再劳心劳神呢?放心,城中有我们,一切稳如泰山。” 赵伍道“不是城里的事儿,是城外该有动静。” 魏闵一听城外,立刻起身急道“城外放水啦?” 赵伍摇了摇头,直言道“秦军还是那个样子,是我不甘寂寞,要给他们找儿事做。” 魏闵听了苦笑道“赵侠,咱们手上这点实力,还能给人家找什么事儿?之前在城外叫人揍得够惨了,还是老老实实在城墙后面待着吧。” 赵伍就不爱听这话,被人家揍惨了又怎么样,那就先不去挨揍呗,于是对魏闵道“这次找事儿不是找打架的,你帮我写封信,我想跟人家谈谈。” 魏闵酒喝得美了,晕晕乎乎间下意识说道“跟他们有什么好谈的?谈怎么投降啊。” “说对了,就是谈一谈投降的事儿。” 魏闵的酒劲儿立马过去了大半儿,挺起精神来对赵伍道“赵侠,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而且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以后万万慎言。” 赵伍笑着安慰道“你看,我只是说要跟人谈一谈,又没说正要投降,你急个什么劲儿?秦军可是不好说话呀,非言投降,恐怕人家是没有兴趣谈的。所以才要以此为名,一窥秦军虚实。” 魏闵这才松了一口气,诈降还是可以接受得,不过还是不放心叮嘱道“就算是这样,此时也不能轻易泄露,否则大损我军心,于守城不利。” 赵伍点头道“我知道的,所以才要你襄助。” 魏闵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要投降,自然要写降书啊,所以要你代笔。” 魏闵道“赵侠这就有所不知了,降书历来是只有大王能写得,我一个偏将军”话还未说完,魏闵猛地回过神来,吃惊道“你莫非是要我冒大王之名写假降书?!” 赵伍淡定地点了点头,“当然了,难不成还让魏王帮忙吗?大梁城中我熟悉的,就你是王族子弟,深知这些文墨功夫。” 魏闵连连摇头道“这万万不可,传出去我百死莫赎,也愧对家族教诲。” 赵伍直言道“就目前看来,你已经是该百死了,何妨再加百死?干脆一条道走到黑算了,人家信陵君还窃符救赵呢,魏国人还不是把他视作国家砥柱?” 赵伍祭出了魏国最大的名誉杀器,魏闵果然倒在剑下,想了又想,末了长叹了口气,含着泪道“也只能如此了,大王,臣也是大忠小忠难两全呐!” 赵伍不耐烦道“哭两句得了啊,别没完没了的,赶紧写!” 魏闵收了哭声道“别着急嘛,王书是那么好写的?何况是投降的书简,不得让我好好琢磨琢磨?” 赵伍道“你怎么写不要紧,关键是得让我说得上话,别信刚递进去,人就给轰走了,轰走了还算好的,要是叫人家一怒之下给咔嚓了,那可得不偿失。” 魏闵到屏风后面自己睡觉的地方所在,在床头的箱子里翻了半天,才翻找出一个黄色的包裹,系得严严实实。魏闵将其捧在手心,珍之慎之地把它捧出来,缓步走到大帐的中间,将它放在案上,解开了系着得四角,是一个黄色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红绸带系着的帛书。 魏闵解开红绸带,将帛书伸展开来,赵伍近前看去,上面居然一字也无,只是帛书的左下角盖着一方大印,像是魏王的印玺。赵伍看了看魏闵,问道“这是什么?” 魏闵道“这事先王当初赐予我家的一卷空白帛书,加盖魏王大印,是许我家随意填之,是最大恩宠。祖上珍惜这一来之不易的荣誉,视作传家之宝,一直传到今日。想不到,近百年没有派上用场,今日却用来写降书。呜呼,羞愧死我也!” 赵伍挑眉道“怎么又来了?这么宝贝的东西,你传到明年试试?到时候擦屁股都嫌不卫生。魏王一书,能为救魏国百姓出力,正是物得其用,有什么可羞愧的?赶紧写来瞧瞧。” 魏闵这才止了叹息,嘟囔道“说话恁地伤人咧。”于是静心构思语句,要写降书与人。 第一百零三章 准备 魏闵沉思良久,才拿起笔来,多亏人家是贵胄子弟中少有的文武兼具之才,不然就算是有这无字帛书,一般人也是没有胆子,更没有能力写出来。 赵伍眼见得魏闵下笔,写出来的字儿却少有认得的,几乎都是花鸟虫鱼的象形文字。虽然此时七国文字各有不同,但三晋历来一体,虽然分家一百多年,各国文字的字体字形多有变化,但是较其他国家来讲,差异还是比较小的。此时赵伍居然大部分都不识得,立刻知道此文字不同凡响。 魏闵苦思良久,下笔之后确实毫无迟滞,几百字顷刻挥毫而就,居然无一删改之处,当然,写完之后也是满头大汗。魏闵待笔墨干透,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其捧起来,送到赵伍跟前。 赵伍摇了摇头,“你还是先放案上吧,给我我也瞧不懂啊。” 魏闵这才把帛书放回案上,哼了一声道“别说是你了,就算是以博闻见称得百家宗师,也不一定认得这老魏字。此字是魏氏取上古文字,又加以变化,秘密传承至今的。天下知道它的都很少,何况是用的,即使在魏氏内部,懂得这文字的也是日渐凋零了。” 魏闵言语中倒是颇有萧索之意,赵伍赞道“这种文字,大哥居然能够文不加点,顷刻而就,正是叫小弟佩服啊。” 魏闵嘿嘿了一声,才实话实说道“其实是我小时候兴趣所致,胡乱学一些罢了。现在只大概记得字音字形了,如何遣词造句是都忘了。我苦思良久也不得其法,后来我突然想到,既然这字秦人都不认识,何必计较什么语法呢?这不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吗?所幸照着今文,以字易之,一一对应,期间偶有疏漏错字,一概放过,这才有了这篇文章。” 赵伍扯了扯嘴角,妈的,差点就把我给镇住了。 魏闵接着道“此书文字大有古风,秦人不识得内容,也知道大有来头,到时候一定会招来使入见,详问书中之事,你的机会不就来了?” 赵伍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其实魏闵还有另一层意思没说,这篇文章前面是魏王讲自己上不能保全国家,下不能全黎庶,后面就是立志振作等云云,只字没有提投降的事。这样就算日后文字流传开来,也断断不会有伤魏王之名。魏闵这也是用心良苦了。 赵伍收了书,正要出门,外面传来一声喝止“这万万不可!”二人循声望去,大将军魏其大步走进帐中,魏闵赶忙起身,让坐出来。魏其却不坐,只来到赵伍跟前,苦口劝到“赵侠何必多此一举?内外沟通隔绝,于我不利,于敌亦有不利。自从咱们设伏斩绝罗网之后,秦军对城里也是两眼一抹黑,不知深浅,所以不敢贸然来攻。赵侠若是轻出,示敌以弱,如果叫王贲觉得城内有机可乘,又起了攻城的心思,岂不是弄巧成拙?此时应该深沟高垒,绝敌于城外。” 赵伍听了笑道“大将军此言差矣,深沟高垒,并不仅仅是不战,而是坚守以待时变。如此更要警醒,须得敏锐地把握到机会。咱们畏秦如虎,不敢与之较智较力,实在是不应该。再说了,就算是秦军要强行攻城,他没有时间准备,我也没有时间准备,此时有高墙阻隔,我们岂不是更占优势?王贲如果真的轻信人言,擅改大略,那才真的离失败不远了。” 赵伍分析有理有据,魏其却还是有顾虑,拒绝道“还是不行,秦如虎狼,入敌营恐有凶险。” 赵伍哈哈笑道“大将军更加多虑了。两军交战,不战来使,何况是王使,我又没有楚怀王那般的价值,人家也不会扣留我。此行当无凶险。我快去快回,一则小窥敌营,见其虚实;而来看能否估计一下秦军决堤的精确时间,以为防备。所以此行大有意义,不可以风险论之。” 魏其想了想,建议道“能否另派他人前往?赵侠身有重担,不宜轻出啊。” 赵伍道“我的重担老将军不是已经挑过去了吗?再说了,这想法是我提出来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别人了。我要是去,秦军见我年纪小,必定轻慢我,多有松懈,反倒有可乘之机了。” 这一番言语,总算是把魏老将军给说服了。赵伍也觉得自己算是大展纵横家的神威了,魏闵被赵伍一忽悠,连家传的宝贝都拿出来了,此时见魏其来了,心中惴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只是躲在一旁。见赵伍好不容易劝服了老将军,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料魏其没有拿下赵伍,把火都撒到魏闵头上了,拿眼狠狠瞪了他一下,只道“等赵侠回来,再跟你算账!” 赵伍说服了魏其,接着道“事不宜迟,天一亮我就出发,探一探王贲的虚实。” 魏其不再劝阻,只点了点头,道“赵侠先休息,明天咱们城头上再见一面。” 赵伍点头应是,二人各自散去,只留下魏闵一个人还在自己帐中,不知所措,最终还是暗骂了一声喝酒真是误事,这么会儿功夫自己就又被人摆弄一回了?只能悻悻收拾了案上的酒菜,就着酒意去睡了。唉!真希望刚才就是一场梦啊。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赵伍起身,直奔南城而去,此时城门自然无法打开了,赵伍只能坐在筐中,绳缒而出了。赵伍上得城墙一看,还好,不是满城皆知。只有师父、白庸等寥寥几人在,不然又是一通墨迹。 就算是这样,无涯子还是走上前来,看了自己徒弟一眼,叹道“少年人意气风发,真是一刻钟都闲不住,你自己小心吧。” 其他人倒是都没说话,魏其走上前来,道“不叫几个帮手跟着?真有事儿也好有个照应。” 赵伍摇头拒绝道“不动手,拼的是脑子。”魏其这才作罢。 赵伍出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文书,走到城墙边上,坐到筐里,下令道“出发!” 第一百零四章 疑点三重 赵伍下了城墙,才觉得城外是另一半风景,天辽地阔,强似城里四面囚笼,这一点与城外大军也不无关系。赵伍抬起头来,往城墙上挥了挥手,上面没有回应, 赵伍转身朝护城河走去,到得收起的吊桥面前,三两步沿着桥面到了桥头,居高临下,轻巧一翻身就跨过了护城河,落到了对岸的土地上。然后起身,直往秦军大营而去。 秦军大营在数里之外,在大量城头也只能看见黑黑的一大坨,赵伍行的近了,才渐渐见得近貌。鹿角壕沟具有,望楼箭楼耸立,寨墙上兵丁往来巡逻,井然有条,就算是赵伍不知兵,也知道秦军训练有素,王贲治军有法。 周围有秦军游骑巡视,早已见得一人直朝大营而来,呼哨一声,一队十人的骑兵轰隆隆奔过来了,手中各执长戟,人叫马嘶间围定了赵伍。为首的什长带着面具,瞧不见模样,手中却拿着长剑,只问道“什么人?敢擅闯我军大营。” 赵伍纠正道“确切地说,我只是靠近你们的大营,还没有闯进去。” 那什长怒了一声,喝道“油嘴滑舌,焉知不是窥我大军虚实?拿下了!” 有我这么正大光明窥探的吗?赵伍心中不屑,眼见周遭士兵已经下马围了上来,不想再争口舌之利,只道“我乃是魏王特使,求见你们大将军,有要事相商。” “你?”什长瞧了瞧面前这人,乳臭未干,连胡子都还没长出来呢,能做特使?只问道“有何为证?” 赵伍怀中掏出了装有帛书的锦盒,道“有王书为证!” 什长叫左右手下接了,拿过来看时,确实装饰华美,是像是王族之物。 赵伍道“可交于大将军,必知真假。” 什长将信将疑,一挥手,叫左右把东西带回去,交给上司便罢了,看看巡营将军有什么说法。当即有一骑领命飞奔而去,什长却盯着赵伍道“情况不明,我等还有任务在身,恐怕只能委屈特使了,先由我等带回看管。” 说罢就有一人拿着绳索上来,赵伍见了笑道“既然称我为特使,恐怕不能为阶下之囚,有损我魏国国格。” “这恐怕由不得特使了,得罪了!”什长话音刚落,又上来两人,左右并上,要擒赵伍。 赵伍也笑道“什长大人何必抢我的话来?”手中却不停,左右两手各抓住了围上来的两人一臂,使劲儿往中间一掼,两名精壮的秦兵好似纸片儿似的撞在了一起,把两人撞得头晕眼花,当即无再战之力。只剩下那个拿着绳索的秦兵,一时间愣在了哪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一下叫什长也惊呆了,忙不迭地下令“快!把他围起来!” 其余的士兵初时本来不甚在意,还能叫一个少年翻了天去一个个倒是做个样子,眼见得赵伍一下子撂倒了两名兄弟,才警醒过来,如遇强敌,将手中利器对准了赵伍。 赵伍放倒了两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拢着手对什长道“先看你们的大将军是何说法,倒不必急于一时。” 什长不知道赵伍的深浅,也只能这么跟人对峙。 秦军帐内,王贲正在处理诸般事宜。决堤非止对大梁,对秦军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纵然是将军见惯了生死,也不可能真的视人命为草芥,这些日子里他也一直在催促水工,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力争将水攻的规模控制住,以免殃及更多;另一方面,则是派人迁移大梁周遭百姓,这几日已经迁的七七八八了。在掘开河堤之前,得把人全部迁移走。秦军大营留在最后,以震慑魏军,使其不敢轻动。 王贲诸般谋划刚定,外面巡营将军捧着一个锦盒进来了,禀报道“将军,营门外来了一个少年,自称是魏王特使,呈交降书一封在此。” 王贲之子王离为参骑,在帐内随侍,王贲拿眼一扫,王离即刻上前将锦盒取来,放到案上。王贲却不打开,只问巡营将军道“你怎知是降书,打开看了?” 巡营将军答道“兹事体大,末将为保安全,打开了锦盒查验,盒中别无物它,只有一份帛书,末将不敢打开,呈禀大将军。” 王贲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对,此事确实有蹊跷。国之大事,派遣一个稚子独身前来,此其一也;既然说是投降,却用如此鲜艳的锦盒包装,不是亡国该用的,此其二也。” 王贲说罢,将盒中的帛书取出来,解开系着的绸带,将帛书展开,但见帛书上写着的文字大有上古之意,自己竟然都不识得,只有一方王印不能作假。王贲看了半天,没见出个所以然来,将帛书递给了王离,王离看得也是一头雾水,又叫他递给了巡营将军,看了半天,都是不识得。 “用字诡异,既然说是投降,居然叫受降者一字不识,此其三也。” 巡营将军进言道“许是别家文字,不如叫军中文吏前来一辩。” 王贲点头允了,叫一个帐前执戟郎去请监军来,却王离等人道“我随我父灭赵,自将军攻楚,今日受命灭魏,也曾遍学诸国文字,大体都识得,即便请监军来,只怕也识不得。” 监军受命来了,果然不识,只道是上古象形文字发展变化,绝非随意涂鸦之作。 王离愤然道“魏国人是羞辱我秦人不识文墨吗?将军不必理他,将人逐出了去,那鸟魏王真要投降,叫他写好了文章再来。” 王贲淡然说道“现在可以肯定,来人必定不是投降的,恐怕连魏王特使都不是。不过既然有了这个借口,不见总归是不好。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战而下大梁,也省得一场生灵涂炭,善莫大焉。” 王离犹自不服,王贲只道“既然有王印在,你代我去迎一迎,别叫人觉得失礼。” 王离只能和巡营将军领命去了。出离了大帐,王离犹自气愤难平,王家三代将军,祖父灭赵,我父灭魏,天下诸侯谁不是战战兢兢?为什么要出迎,凭白坠了名声。只是将令所在,谁也不敢违背。 二人行到了寨门口,王离突然福如心至,冒出来一个绝妙的点子,只对巡营将军道“将军自去迎接魏使,我去安排仪仗,以显对魏使的尊重,彰我大秦威严。”巡营将军不疑有他,领命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斧钺加身 且说赵伍在营门外,被十骑围定,不多时又增派了两什的步卒,个个如临大敌,只拿眼紧紧盯着赵伍动作。两方都在等消息,于是就这么相对无言。时间久了,气氛却越见迟滞。赵伍倒是没啥感觉,只是自顾自闭目休息,这日头晒得,真叫人想先回去睡个回笼觉啊。 这边等了不知道多久,巡营将军才急奔而来,站定了身子对赵伍行礼道“大将军请魏使进帐一叙。” 赵伍道“请将军带路。” 巡营将军一马当先,旁边的士卒也忙收了兵器,站成两队,将赵伍围在中间。那什长跑过去对将军耳语了一番,显然是说了之前赵伍撂倒两名士兵的事儿。巡营将军瞧了赵伍一眼,叫什长先行一步往中军去了。 赵伍却是淡定得很,只是拢着手跟着走,这般下去不久,就入了营门。王贲的大帐在营寨最中央,到营门却是一马平川的大道。两队士兵护送赵伍进了寨门,却是各自回营去了,赵伍只跟着巡营将军往前走。 此时大帐之前,却是又一番风景,两队士兵相对站定,却都手执斧钺,交替在半空中,赵伍若要进寨,定然要头顶斧钺,居中穿过。 王离站在大帐阶梯边上,只拿眼笑看着赵伍。这是大将军出征在外的仪仗,只是王贲是积年宿将,向来不在乎这些虚的玩意儿,所以这只仪仗队伍见天的没事儿可干,只能磨砺斧钺,从早到晚,通宵达旦不停,斧刃磨得可以吹毛断发,斧面光可照人,每天早上起来洗脸,全靠它们整理仪容。 只可惜宝剑藏于匣中,无人赏识。毕竟斧钺这东西,实战中用到那是春秋时候了。今日王离找来,说要大摆仪仗,众士兵几乎是兴奋得要跳起来了,终于要有出场的机会了!于是个个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把精心保养的家伙亮出来,待到中军帐外整队,日光下斧面四处反光,照得王离眼睛都花了,心中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干是不是过了头了。只是命令都下了,人说话间就到,也来不及了。 远远瞧着将军带了人来,此时仪仗士兵各执斧钺立在身侧,原也无事。那仪仗队长却记得王离的吩咐,要大显秦军神威,吓破魏人之胆,见得魏使来了个毛头小子,心道正是我等显威之时。一声令下,两队仪仗斧钺相交,悬于中央,人头顶三尺之上,端的是威风凛凛,不可逼视。 王离倒是被吓了一跳,暗道还是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脸上却是毫无表情,打定了主意要撑过这一场去。 赵伍见了这斧钺加于顶的把戏,心中却是不屑。都是小儿科!改日给你讲一讲三国那些事儿,连烹人的鼎镬都没准备,帐后面藏着的五百刀斧手呢?没这些敢叫什么危机四伏,一点儿都紧张不起来嘛。 待得走近,赵伍抬头一看,妈的,明晃晃的几乎亮瞎了眼。这帮杀千刀的,磨得这么锋利光滑,感觉不杀点什么都对不住人。赵伍心中暗骂,脸上却是面不改色,这点阵仗吓不到我赵侠! 那仪仗队长瞧了,诶呦呵,这姿势都摆给瞎子看了哈,一个个的都不把咱当回事儿是不,还得来点儿狠的! 其实有人已经是胆战心惊了,带路的这位将军没想到王离整了这么一出,刀光剑影下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相信同袍之谊的,一咬牙,一马当先,进了斧钺通道。 赵伍一见,都这时候了,更不能弱了气势啊。赵伍刚迈出一步,高悬头上的两柄斧钺骤然落下! 赵伍抬头一看,斧钺将将极头顶,只在毫厘之间,那锋芒真真是晃瞎了狗眼。也是赵伍身负绝艺,耳聪目明,感知能力绝伦,不然早就把这两个家伙劈飞了。老子来这里不是被吓得,再开这个玩笑,叫你见识我的手段。 王离已经对仪仗队失去希望了,这帮家伙太能整事儿了,怪不得父亲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这东西,整好了是应该,也没见什么好处,整不好就很容易玩儿脱,还提心吊胆。只是自己玩出来的火,怎么着也得包住了,心里却打定了主意,等这事儿完了,把他们都调到伙头营去,给我杀猪宰羊去,叫你们把刀子玩得这么溜。 赵伍每向前走一步,斧钺落下来一对,具是毫厘不差,赵伍连走了十几步,回头一见,斧钺齐整整一排,都是纹丝不动。 这一点就大见功力了,斧钺被称作国之重器,在于其重量大部分集中于头部,自有一股威猛刚烈之势,也是力量与霸主的最好象征。二则是斧钺难以操作,借此比喻兵者,国之生死,胜负难料,故不可轻舞。这也是舜执干戚而舞,有苗乃服的典故所在,能把这玩意儿舞好,打你就跟玩儿似的。 这帮士兵穷极无聊,整日舞重兵,其实已经是炉火纯青。早先是立木桩训练,讲究动则摧枯拉朽,一刃到底,静则不伤丝毫,以斧刃距离木桩的长短来较高下,有练得最好的,叫‘危若悬丝’,仅仅只有一个头发丝儿的距离。后来练得久了,这个也没甚趣味,就以人为桩,以斧临之,各看手艺,立着的人敢不敢在最后一刻离开,舞钺的人能不能最后停住,具不能有丝毫偏差。 这般作死训练之下,斧钺仪仗已经是杀人利器,本来不可轻出。没想到叫愣头青王离给叫出来了,人家也刚好想显一显手艺,两方一拍即合,加上一个艺高人胆大的赵伍,才能有此斧钺加身的好戏。 赵伍心中暗自钦佩,无论哪一行,只要用心去干了,都能干出本事来。如此一来,赵伍知道阵势虽大,实际上却没有什么危险了,当下就更加气定神闲了。 如此下来,王离也松了一口气,只是斧钺仪仗虽然气势不凡,但魏使也是胆识过人,两相下来,将将打了个平手。只是魏使到底是年轻,不知道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有蔺相如、张仪的胆气。 赵伍走到最后一步,斧钺如前落下,这场惊心动魄的比试眼见要落下帷幕。赵伍突然觉得头皮一凉,那斧刃落下的风声不停,千钧一发之际后退一步。那柄重斧正好落在赵伍的脚前,切豆腐似的直入地面! 第一百零六章 国仇家恨 在场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这,这算什么? 王离刚刚松了一口气,被这一下搞得心脏病都犯了。这帮家伙,是想要了我的命啊。现在被吓死还是好的,要真是把魏使劈成了两片,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在大秦一统天下的当口,前来投降的特使惨遭分尸,传出去是什么结果,他都不敢想象! 赵伍心中更是一百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心中杀气暴起,他现在距离王离不过三步之遥,打定了主意,再有斧钺之声,一掌先把他劈成两截! 最惊呆的就是这帮耍斧头的了,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最后这一把斧头居然耍脱了手!众人都拿眼看王离,难道是少将军有什么秘密吩咐?现在这关口,要不要补上两斧头。斧钺营的头头看了看对面这个衰哥,真想一斧头扔他头上,这时候你给我来这套,老子还指望表现好了能上战场立功呢! 三方人马都僵在这儿,一时间居然没一个先动手的。 这时候中军帐中嗵嗵嗵嗵走出来一位披甲将军,赵伍见时,此人身材也不高大,身作盔甲也是平凡无奇,再瞧长相,也是平凡无奇,要是不识得货的,还真把他当做军中普通士卒了。赵伍识得此人神情内敛,两眼大有神光,步履沉稳有力,适才走过来也是不疾不徐,显然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一国柱石。 此人应当就是王贲。赵伍收了架势行礼道“拜见大将军!” 王贲瞧了场下一眼,拱手致歉道“军中粗鄙人,不识得礼仪,才作此小阵,想一夺先生之气,没想到武士训练粗疏,差点出了大差错,还望先生不要与军中人计较,请往帐中一叙。” 赵伍见王贲有礼有节,反倒不好意思再讲什么,反正自己也没啥伤,大踏步往中军去了。 王贲引人入帐中,请赵伍宾座入座,赵伍也不推辞,大方方坐了。王贲自居主座,捧起酒爵道“军中无有酒水,先生久候辛苦,先饮一杯茶水解渴,王贲以茶代酒,为帐前失礼再致歉。” 说罢仰头尽饮了,赵伍经先前这么一闹腾,却是口渴得紧,也不讲什么了,先咕隆隆干了一爵,然后把爵往案上一放,叫道“痛快!再来一爵!” 王贲朝王离看了一眼。王离无奈,只能自去取水为赵伍倒来。赵伍却不管他,只对王贲道“我年少才浅,却称不上大将军‘先生’的称呼,再说了,天下可有我这等年轻的先生吗?” 王贲却道“还真有。当年甘罗出使赵国有功,十二岁即拜上卿,我也是佩服得紧。我王家世代将门,对有胆识有才学的少年英杰历来是敬重有加。先生岂在年高。今日军演出了差错,反倒显出先生斧钺加身而不惧之超人胆识,尤其在最后一刻,能躲杀身之祸,更见先生之机敏无双。” 赵伍笑道“大将军恐怕也看出我是江湖中人,这等事于我们不足挂齿。若不是有帛书王印在,恐怕见不得将军。” 王贲拱手道“在下王贲,感请问先生高姓师从。” “姓赵名伍,名在什伍之间。” “什伍之间,先生祖上有人在军中?” 赵伍答道“先祖父战死于长平,先父战死于秦灭赵之战,正是令尊王翦的手下。在下师从道家,学得屠龙术有年”话音刚落,杀气暴起。 王离急忙拔剑挡在王贲跟前。王贲安之若素,只对王离道“左骑退下!我与魏使者正有要事商议。”王离着急地瞧了父亲一眼,军中规矩森严,将令既下,也只能悻悻退开。 赵伍只道“大将军莫非小觑我?在下年齿虽小,但十步之内,正是江湖中人用武之地,可轻取将军之首级,以告慰祖上英灵。” 王贲正色道“正是敬重先生,才不动分毫。先生器宇轩昂,不是刺客之流。而且王贲才具平平,怎么配得上屠龙之术。先生祖上军旅世家,若要告慰祖上,当在战场之上取我首级,在这里却是有辱声名了。” 赵伍长叹道“家恨好解,国仇难消。” 王贲道“仇恨既然难消,不妨先放在一边。先生既然不做刺客者流,又自称魏使,携王书而来,还请申明来意。” 赵伍道“大将军明见万里,再找说辞就是瞧不起将军了。干脆,单刀对单刀,挑明了说。王书不过是托词,我是受满城百姓所托,来求大将军一条生路的。将军如水淹大梁,五十万百姓具为鱼鳖口中之食,望大将军垂怜。” “先生瞧我是以杀人为乐的屠夫吗?先生在城中,瞧见的是几十万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我在城下,看见的是十几万披甲操戈的魏卒,用不完的滚木礌石。大梁城富甲天下,凭城中之粮足够三年之食,兼之城高池深,稍有不慎,便是覆军杀将的下场。”王贲起身问道,“大梁现在如同困虎,先生说,这种时候,我敢稍微放开手脚吗?” 赵伍只道“如此,魏国精华尽丧,秦得了这一片死地又有何用?” 王贲摇头道“大梁地处中原,水陆交通枢纽,四周尽是良田,如何能是死地。只要尽心打理,十年之内必复生机。, 赵伍拿眼直直盯着王贲,一字一句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民如草,割复生,所以只要打理好草地就行了,是吗?” 饶是王贲见过多少风浪,也被赵伍这句话给问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良久,才道“大梁百姓的生路,其实就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只要魏王肯开城投降,我军又何必出此下策。” 赵伍摇头道“大梁百姓爱占小便宜,大义上绝不含糊,断不会甘心如此轻易就亡国亡社稷。” 王贲缓缓坐回去,只道“如此,就爱莫能助了。大梁百姓,也只能生死各安天命了。” 赵伍退而求其次,“果真要决堤,能否稍缓几日,请大将军开一个口子,放城中的老幼妇孺出去,也是大仁义。” 王贲想了一会儿,还是拒绝道“如果把老幼都放了出去,城中尽是精壮,魏军反倒会尽数起死战之心,如此,岂不是弄巧成拙。” 赵伍长叹道“大将军为拔一城,可真是不择手段。” “自古慈不掌兵,先生还是太年轻了。大梁城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降,要么淹,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一百零七章 起翦颇牧 赵伍其实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王贲这种人物,锋芒从不外露,也从不咄咄逼人,你都看不见他急眼的时候,但是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决计是万难更改的。 赵伍是真心觉得这种人难搞,更何况是让他来搞。但这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就算是弥勒佛的金铙,赵伍也得钻出个眼儿来。于是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走到了王离的跟前,仔细打量了一圈。 不得不说,王离这家伙,气质上跟他父亲是一点儿都不像。王翦王贲,都是一般的低调,长相气质都是平平,若是在田野中,就是老农。到了王离嘛,总算是养出来了,长得高大威猛,帅气得一塌糊涂。 赵伍绕着王离转了两圈,直绕得王离心中不耐。赵伍才停下来,反问王贲道“将军威名赫赫,比起昔日的武安君,不知道自认为如何?” 王贲皱着眉头道“在下如何敢与武安君相比?” 赵伍又道“‘起翦颇牧,用军最精。’百年之内,这四人算是兵家的最高成就了。大将军认可吗?” 王贲点头称是,只道“在下替家父愧领了。” 赵伍接着道“四大名将,如今只有王翦将军还在续写他的传奇,就是不知道传奇写完了,又会是什么结果。白起李牧为君赐死,廉颇逃得性命,客死异乡。如今” 王贲慨然道“大王雄才伟略,与家父君臣相知,断然无此忧虑。” 赵伍点头道“确实如此,这就是王翦将军比他们强的地方了。” 王贲不答话,只看赵伍还有什么说法。赵伍接着道“只是不知古之名将,其后裔如今安在。人说将不过三代,不知道大将军怎么看?” 王离张口欲言,却被王贲用眼神止住。赵伍接着道“据说是祖上杀人太多,后代就要遭受惩罚。” 王贲道“此无稽之谈,为将之道,不信鬼神之说。” 赵伍道“好,不说鬼神,还说白起。长平之战,白起坑杀我赵国降卒二十万,赫赫战神转眼间变作百万人屠,青史之上,不会忘记这一笔。后来白起被秦王赐死时,他不认为自己抗拒王命有错,却认为自己坑杀降卒,确实是该死的罪过。赵人至今恨之,其子孙几代无名。” 王贲不知如何作答,赵伍上前道“如今将军自认为功劳比不上白起,水淹大梁杀戮的平民百姓却超过了长平。灭魏这样的一战,史书上不会记载吗?王家将以此名留青史,将军父子再恪守臣礼又有什么用?这场报应,不是应在将军的身上,就是应在将军之子的身上!” 王贲此时脸上才变色,长叹道“果真如此,王贲为求灭国之功,罪莫大焉,累及子孙也是当然。” 赵伍退后行礼道“请大将军网开一面,立时活民万千,大梁百姓永感将军之大德。” 王贲沉吟良久,还是摇头道“为国征战,何惜此身。王家三代从军,马革裹尸也是自然,我不能为了自己的虚名,有损国家之利益。这是昔日武安君坑杀降卒,将仇恨归己,实利归国的原因。” “怎么说都不行了是吧?行,秦国有这样铁血无情的将军,就算是一统了天下,看你能坐几天?别忘了,长平四十万的血债,赵国的儿郎现在还记着呢!” 赵伍恼羞成怒,放了句狠话,甩手就往外走。 才刚迈出腿,还没落地呢,王贲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倒也不是不可转圜。” 赵伍收了腿,转身看着王贲。 王贲淡然说道“当年武安君放走了赵国士兵二百四十人,我可以给你十倍之数。明日你放他们出城。” 赵伍拿手算了一下,“两千四百人,合着大梁城两百人里才能走一个,那跟不走有什么区别?” “蚊子再小也是肉,就看先生要不要了。能给这么多人,我也是担着利害关系的,若是纵走了要害人物,我也担待不起。” 赵伍度了两步,又瞧了王贲一眼,这位将军还是面无表情,眼见不是言语能说动的人物。 “好,就两千四百人!”赵伍说完,走上台阶,趴在铜案上,这一下两人就面对面了,“先生看在大梁百姓的面上,能放两千四百人。不知道看在我的面子上,能放几人?” 王贲皱着眉头道“我虽然敬重先生少年英才,但公事不论私交,如何能因你一人再破法度?” 赵伍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像我这种亡国破家之人,历来是无所顾忌。游侠最在乎的就是面子,你折了我的面子,我是不是得记恨?我一记恨,是不是想起了父祖的事儿来?这新愁勾旧恨的,我不得杀几个人吗?到时候恐怕将军的家人就危险了。” 王贲勃然变色,“你敢威胁本将军!来人!” 命令还没下完,赵伍借着桌案一翻身,径直落在了王贲的右边,王贲大惊,忙要起身去取剑,被赵伍抓住右臂,狠狠地按在了铜案上。这一下有龙虎之力,王贲也是积年宿将,使劲儿一挣,右臂居然纹丝不动! 变故骤起于肘腋之间,王贲虽可将兵百万,驱师长灭敌国,五步之内却受制于一个稚子小儿。 王离在下面大急,忙下令道“甲士进帐!”外面的斧钺仪仗士卒一拥而入,登时将中军帐内挤得满满当当。 赵伍叫道“都别动!不然大将军性命难保!” 王离心道,你赤手空拳,能把父亲如何?凭斧钺营的手艺,足以将你砍成肉酱,不伤及我父分毫,于是执剑从侧面迂回,意欲趁险偷袭。 赵伍眼中早见,冷笑一声“叫你看我的手段!”右手举起,往铜案上重重一拍,只听得金石相交之声,震得满帐中人耳鸣不已。再往上面望去,赵伍这一掌下去,整个地基都垮了下去,铜案的四面边角翘了起来起来,在中间陷进去一个大坑! 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瞧了瞧那变形的铜案,有瞧了瞧彼此,铜铸铁打的案台都受不住,咱们这肉体凡胎的,不是蹭着了就死? 王离也被这一掌的威势所慑,一时间进退失据,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贲暗叹了一口气,自责道王贲呐王贲,如何敢小觑天下英雄?人家入帐中就说学得了屠龙之术,你只道少年人爱放大话,不放在心上,这下好了,生死都落在人家的掌中了。 王贲被赵伍按着,转不过头来,只能背对着赵伍道“先生如果杀了我,岂不是连那两千四百人都救不了了?” 赵伍骂道“去你妈的!就三两千人,够个屁啊!我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连家国的大仇都不顾,捏着鼻子把你们老王家都赞到天上去了,就放这么点儿人。王家三代将门,攻城灭国,视人命如同草芥,求你放个人,还跟白起学什么,非要有个名目。你知不知道,你一个数字,能决定多少百姓的生死?既然你不把人命放在心上,我也就舍命陪君子了,大伙儿一块儿玩完,到了地下再去计较这些吧!” 王贲叹了一口气,服软道“先生既然嫌不够,可以再谈,何必玉石俱焚?王贲先前所言确实欠妥,先生发怒也是应该。” 赵伍闻言,松手放了王贲,左右士卒胆战心惊地跃跃欲上,赵伍瞅了他们一眼,“怎么,还想动手吗?” 王贲揉了揉被按得生疼的右臂,挥手叫他们下去,王离叫了一声父亲,王贲瞪了他一眼,只道“你也下去。”王离愤愤不平,瞪了赵伍一眼走了,赵伍视若不见。 王贲道“既然先生不满意,那先生说个数。” 赵伍哼哼一声“我说了有用吗?还是大将军说,也叫小人看看,大将军能宽仁到哪一步。” 第一百零八章 鸡肋 中军帐外,赵伍与王贲拱手道别。 王贲招揽道“先生文武之才,何必囿于家国之见?大秦如日中天,大王求贤若渴,一统大业正需要这样的少年英才。” 赵伍不接这话,只致歉道“先前多有得罪,将军海涵。” 王贲道“先前只以为典庆天下无双,没想到先生少年英杰,武勇胆气不输典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之前攻打大梁,攻打北城几近功成,却数次被一少年带人顶下来,莫非也是先生?” 赵伍拱手道“匹夫之勇,不足为先生道。” 王贲叹道“贲见事何其迟钝。要是早想到此事,断然不会让先生近我十步。” 赵伍道“将军若要报胁迫之辱,待我回去复命,敲定此事,可以再来。” 王贲笑道“这却不必了,先生神勇至此,我是必定要退避三舍的。只是王家世代将门,马革裹尸也是寻常事,但家中” 赵伍忙道“先前不过一时激愤,一逞口舌之快,真如此行事,就是子孙不孝,辱及先人。” 王贲点头道“如此甚好。” 赵伍拱手告辞,转身直出辕门。王离瞧着王贲的背影,上前低声道“大将军为人所胁,恐有伤军心士气,是否遣大军杀之。” 王贲摇了摇头,“如此做法,徒为天下笑柄,于军心士气毫无助益。而且,我是真心敬佩这位少年豪杰。开始见他斧刃悬顶而不惧,以言语说动我放人,还真当他是甘罗一样的天才少年,谁料想后来竟为他所制,真有曹沫劫持齐桓公的胆气。” 王离很不服气“我瞧此人不过是乡间游侠之流,但不惧死,如何比得上甘罗之智,曹沫之勇?” “甘罗是为己扬名,为国取利,这位先生却是为民请命,舍己忘生,如此不是强过了甘罗吗?曹沫持匕首劫持齐桓公,能够要回战败失去的土地,是因为齐桓公怕死,事后又在乎霸主的名声,所以才将夺取的土地还给鲁国。今天赵伍赤手空拳就劫持了一个军中宿将,你觉得为父是怕死的人吗?还是会被人胁迫做事?” 王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王贲叹了一口气“他是真正说到我心坎里去了。”说完居然有萧索之色,“儿子,破城灭国,屠戮百万,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如果另有破城良法,我是决计不会用这种手段的。今日既然他请命,索性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他也得偿所愿,我也心安。” 王离嘴上应是,心中却是暗叹,父亲是老了吗?秦国要一统天下,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大仗要打,破城何止千百,打一个大梁城,父亲就于心不忍。咱们做将领的,都是大王的手中剑,若是其中一把钝了,还不是轻易被被换掉,哪能再有用武的地方? 王离想着祖父自从灭赵之后,就一直有意告老归乡,父亲如今又这般模样。这扫平六国的大业才刚刚开始一半,咱们王家就要彻底出局了?咱们王家跟蒙家同为大秦帝国的兵家豪族,现在看来,是到了我们年轻一辈见个高低了。 想到这里,王离突然觉得自己重任在肩呐,不仅肩负着王家的未来,甚至还担负着秦国的未来。于是抖擞精神,好像已经是国之栋梁了。 王贲倒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已经做好接班人的思想准备了,既然已经感叹过了,事儿该干还是得干,吩咐儿子道“明日放人的事儿,交给你接洽。” 王离应了一声是。 赵伍离开了秦军大营,还是原路返回,到了城墙根下,还是原样返回去。等再登上城墙,不由得小小得吃了一惊,好家伙,走得时候才三两个呢,回来就差不多都到齐了。连受伤的梅三娘和典庆、典韦都在了。赵伍环视了一遍,迟疑着问道“你们是怕我不回来吗?” 魏其道“他们是怕你回不来。” 赵伍瞪大了眼睛“王贲有那么可怕吗?我跟他谈得还是很愉快的嘛。” 这时候典韦从人群中挤进来,大叫道“伍哥你的手怎么啦?” 赵伍举起肿得跟猪蹄一般的右手,“没什么?中途谈得有些波折,我一气之下把王贲的帅案给拍扁了。” 无涯子瞧着自己徒弟,“你都把人家场子砸了,还叫谈得很愉快?” 赵伍不屑道“砸场子算什么?我差点把王贲都拍了。” 魏闵追问道“就这样你还能回来?” 赵伍道“能不能一个一个的问,这么会儿整得我都大了。先找个地坐了。” 城墙上面有门楼子,众人进了主殿坐定,赵伍才有机会喝口水,把见王贲的始末详细讲了。 典韦听到赵伍把王贲都挟持了,不由得叫道“伍哥,都到了这一步了,还谈个屁啊,一掌拍死他,再杀出来得了。” 赵伍只盯着他道“我一掌拍死你信不信,还杀出来,几十柄斧钺悬在我头上呢。而且,我名义上毕竟是魏王特使,中军帐中行刺了大将,秦国一定誓报此仇,很可能屠城血恨。” 众人想到此节,无不心有戚戚。这时候白庸问道“王贲先抢说放两千四百人,被赵侠这么一拍,王贲到底是松口了,那他到底松了多大的口子呢?” 赵伍哼哼笑道“五千人!” 典韦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忍不住说道“伍哥,五千人听着是翻了两倍,可实际上多了没多少啊?” 众人都不言语,默然都是这个意思。 赵伍叹了一口气道“王贲之心,坚如磐石,纵使生死胁迫也不能动分毫。” 这时候久不说话的无涯子道“如果只有五千的话,倒不如不要这个口子。” 众人疑惑不解,无涯子接着道“孔丘曾经说过一句话,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没有这五千人,大家一视同仁,苦点也就苦点。可是有了这口子,个个人心浮动,五千人对五十万人不多,对一个小家来说,总是有可能的。这样一来,人心就乱了,咱们前期的准备工作很可能毁于一旦。” 魏闵大骂道“王贲这黑心货,比我们大梁的奸商还能算计人。把咱们卖了,咱们还替他数钱呢。” 魏其道“我早说赵侠不应该去,两军交联,奸计自然在暗中流转,没来由叫人钻了空子。既然这五千人的口子还没有传开,索性把它闷死在这门楼里。大家都不要说,只同生共死便罢,何必如此挣扎,还给敌人伏低做小?” 几个老工头都吵嚷着道“对,就是这样。咱们这几天同心协力,起早贪黑,又不是没办法,不去求王贲那老匹夫!” 这时候白庸插嘴道“赵侠是想为大梁百姓多谋一条生路,事情办到这一步,大伙儿不应该责怪他。” 魏其闹了个大红脸,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只解释道“我没有责怪赵侠的意思。既然这一摊子是赵侠张罗起来的,王贲那边也是他去谈的,事情还是交给他决定算了。” 赵伍只是拢着手,坐在那里闭目沉思,叫师父这么一说,这五千人还真成了鸡肋,整不好得卡脖子,噎嗓子,反倒坏了先前定下的大计。 第一百零九章 不挑食 众人都拿眼看着赵伍,显然还是要看他的主意。 赵伍起来度了两圈,抬起头道“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咱们现在不是挑食的时候,就算是饵料也好,能救人的就是好东西。王贲敢开,我就敢放。至于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我觉得不好带还是可以带的,散了的人心也能收拾起来,不能因噎废食。如果能把城里的老弱病残转移出去一批,咱们守城的压力会小很多。所以这个便宜还是可以占的。” 魏其点头道“既然赵侠愿意放,那该怎么放,总得拿出个章程吧。” 下面有人道“可惜城门堵死了,要移开土木巨石,可要费不少功夫啊。” 魏其断然道“不行,城门不能开!要是放人的时候,王贲派铁骑突城,老百姓堵在那里,急切间关不上城门,防守多有不利。” 赵伍道“我倒有个法子,可以在城墙外挂个撑杆,在用铁索挂上小船,这样一船能装二十人,沿着城墙可以建二十五座,如此一次就能放五百人下去。” 吴木匠道“我看可以,玉泉山上有最结实的铁木,建横梁不在话下,而且五千人,不过十次就放下去了,压力很小。” 赵伍摆手道“不!要用最好的木料,船工组挑最好的单舟,十次哪里足够,至少能经得住上百次用。” “赵侠的意思是?” 赵伍指了指自己的右手道“你看我这样子,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王贲还真以为五千人就把我打发了?我不弄他五万人出去,都对不起这一趟功夫。” 白庸不无忧虑地道“五千到五万,这可是翻了整整十倍。你要是稍微多了一点儿,王贲可能还不会计较,要真是这么多,那就是人山人海了。王贲能答应吗?” 赵伍道“他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当初干脆就别允我那五千人。这年头就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再说了,要是五万人他不答应,减个半也是两万五啊,白得的玩意儿怎么能不要。” 众人都哈哈大笑,白庸道“如此倒也不吃亏,只是大梁城五十万人,该放什么人出去呢?” 赵伍道“敬老爱幼是美德,而且真到了大水围城的那一刻,最难捱的也是他们。先把今年生孩子的人家挑出来,然后再挑去年生的孩子,以此类推,家中老人不在的,挑孤寡老人配齐,一定要完整的四世同堂。这样按孩子的人头论,挑出五千人来。” 白庸道“赵侠想在孩子的头上做文章?” 赵伍叹了口气道“是啊,说王贲的时候用的就是白起放赵国少年士卒归国的故事,那些刚出生的孩子,连奶都没断呢,不得把父母都带上?父母都带上了,爷爷奶奶不得带上?总之就是个借口,还得看人家认不认。” 赵伍想了想,又道“在城建过程中有大功的,可以不受此限制,带家人离开,这也是严明赏罚的举措。” 这却是给现场众人的权利了,不光是他们,百工中也有出了大力的,不可能累死累活的没有生路,偷懒的仗着儿女年纪轻巧出了城。 众人都彼此瞧了瞧,没有说什么话。赵伍接着道“好了,那就叫军中校尉负责遴选事宜,船工组去挑船,木工组去建梁,最短时间内把舟船建好。虽然和王贲约定的是明天,但我想越早越好,迟则生变。典庆师兄带人维持秩序,检验登船人员资格。” 众人都领命去了,赵伍出了门楼,趴在城墙上一看城外风景,出了这座囚笼,就是一片生机。 无涯子从后面过来,问道“你这么搞,王贲能认吗?真把人放下去了,那可是覆水难收,王贲要是只愿意放五千人,剩下的就被夹在两军中间了,你想收他们回来都做不到。” “不知道,可是我总想着,能多救一些人,终归是好的。”赵伍居高瞧了瞧远方的秦军大营,对师父道“王贲这个人,看不透。说他心狠吧,有愿意放人,可是水淹大梁,与仁慈又沾不上边,可我总是希望他能像我想的那样。” 无涯子道“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据说当年白起爱兵如子,每战秦军只要损伤多一些便心疼不已,但就是这个人,杀敌国士兵如同草芥,能说他漠视生命吗?战国之际,做将领的能不滥杀百姓,就算是很好了,至于劫掠,家常便饭而已。” 赵伍叹道“战争把每个人都变成了恶魔,生命成为了最廉价的物品。 无涯子道“大仁不仁,我瞧你这么在乎一家一姓百姓的生死,有本事也干不成什么大事,得跟人王贲好好学学。” 赵伍道“我本来也没想办什么大事,不过时局如此,所有人都在勉力求生而已。有人说的好嘛,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要真是太平盛世,很可能我就不折腾了。” 无涯子道“别的不说,你先说这个有人是何人,如何能说出这话来?” 赵伍一脸的苦色“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能说出来的人名,还算是好人名吗?” 无涯子很吃惊“这是什么歪理?你还是我的徒弟吗?” 赵伍道“怎么不是,用的都是道家典籍呢。” 伴随着命令的下达,大梁城里激起了阵阵波涛,有士兵挨家挨户统计新生儿的人家,详细到了儿女出生的具体时刻。有人看见有不少工人扛着木头,带着各种工具上了城墙,还有的看见典庆带人扛着单舟也上了城墙。 大伙儿都是满头雾水,先前施工大家伙儿还都能看出来要干什么,现在就不懂了。有人说是秦军放水了,可是放水跟船上城墙有什么关系?还有人说,而且还统计小孩子干什么? 一时间众说纷纭,只听见城墙上叮叮当当,一片繁忙景象。有兴趣的心中更是好奇,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变着法儿的探听消息,只是上面口风太紧,居然探听不出什么来。 到了晚上,城墙施工差不多了,人口统计也差不离了,才有消息石破惊天那个赵侠出城见了秦军主帅,谈妥了要放五千人出去! 第一百一十章 人间百态 “听说这五千人是看家里的孩子分的,说是要真淹了城,年纪小的不容易活。” “赵侠这么分倒也没错。” “什么没错!咱家的孩子都四岁了,身体也一直不好,他不出去不是也得死?都是孩子,生得晚就命就好了?这才是不公平!” “时也命也,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怎么这么没本事啊?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保不住!” 黑暗中只传来男人一声重重的叹气声。 魏王宫中,一处偏殿,宫外的消息传到这里,也激起了那些昏昏欲睡的人心。 “老爷,原来还有名额的说法。” “可是咱家的孩子都十四五了。” “你傻啊,有什么事儿不是钱能解决的?不行还有他没见过的奇珍异宝呢。” “夫人,可是听说那个赵侠是个江湖中人,宝贝给他恐怕都识不得,而且这么晚了,听说明天就放人了,咱们也没门路啊。” “嗯买不了赵侠,买几个屁民总可以吧,我门下原来有一家穷的叮当响的,在我手下过活,这家人是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孩子都生了五六个了,我瞧要照赵侠那么算,一定有他们一家。这家却是个贪钱的,咱们不如把这个名额买过来,花的钱不是更少?” “夫人,还是你的办法好啊!” 大梁围城日久,水泄不通,如今骤得通道,几乎举城都在讨论这个问题。绝境之下,每个人对生的渴望都是无穷的,何况还有自己的家人孩子。此事激起的风波之大,已经大大超出了赵伍等人当初的想象。 这一夜,很多人彻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亮,玉泉山上,城中屋外,都有军卒挨家挨户的找人,发给特制的竹片,上面写上了这一户的人口,孩子的岁数,还有唯一的编号。 军卒只道“带着家人,到城南去吧,竹片上的数字认得吗?” 这家户主目不识丁,八岁的儿子却看着竹片道“认得,这是‘赵数’的78。” 那军卒笑道“既然你儿子认得,就抓紧时间过去。算你们家好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这户人家忙不迭地谢了,那军卒道“就这样吧,家中东西不要多带,带多了也没用。” 赵伍来到南城墙上的时候,下面的校场是人山人海一片,吵嚷得不行,反倒是正事耽误了下来,赵伍瞧着下面问道“什么情况?” 现场总负责的是魏闵,答道“先来了一批有竹牌的,后来没竹牌的都上来了,把校场围得水泄不通,开始只是要一个说法。后来被人揪出来了一家倒卖竹牌的,当场就动起手了,幸亏典庆带人赶到,震慑住了他们。只是这么一来,两拨人搅在一起了,有竹片的不敢出来,没竹片的抓了人现行,觉得其中有猫腻,气势更胜了。” 闹到现在,咱们连五百个人都没能放出去。” 典庆一直寡言,此刻也道“这样下去不行,咱们也不能真动手,得想个办法。” 赵伍看着下面道“他们要说法,现在看来也只能我给了。”回头下令道“擂鼓,把我的大旗升起来!”伴着轰轰隆隆的鼓声,一杆‘赵’字大旗升了起来,民众的眼光都渐渐汇聚到赵伍身上来了。 赵伍回头看了看这杆大旗,不由得啧啧称叹,人家制旗的手艺就是好,名字也好,要是下面不是拖家带口的百姓,而是整齐的十万雄师就更好了。老子带着他们出去把王贲干死,不也就没这么多事儿了?只可惜,这只能是个美好的愿望了,因为就算给他十万大军,还是不够王贲干的。 赵伍等鼓响了三停,一挥手,鼓声停止,天地具静,只有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下面总算是静下来了。 为了能让大伙儿听清楚,赵伍潜运内力,用出了道家的声传百里,“我知道大梁城的父老围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求一条生路而已。” 底下有人叫道“是啊,求赵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凭什么我们不能出城!”下面又是吵嚷一片。 赵伍一声大喝“都听我说!”下面为之一静。赵伍语气平缓了些“第一,你们的生路不是我断的,是秦军要攻陷大梁,灭亡你们的国家。我原本是一个赵国人,现在没有国家了,你们看我年纪多大,能决定一城的生死吗?你们到了如今的地步,是谁的杰作,你们不知道吗?到底谁是你们的敌人,谁是你们的朋友,你们拎得清吗?第二,生路不是别人给的。在这过去的十天里,我们齐心协力,由死而生,这条生路是别人给的吗?不,是我们用双手挖出来的!现在我们要活得更好,所以我出城去见灭国的仇敌,他们答应放五千人出去。这不是他们的仁慈所致,而是我们不甘心就此走向灭亡的勇敢尝试。” “我可以明白告诉大家,名义上是五千人,但是我们要送出去五万人。”赵伍说完,下面的人叽叽喳喳,有的人一算人头多了十倍,心中喜不自胜。赵伍却泼凉水道“但即使是五万人,我们绝大多数人还是要留在大梁城里,因为秦军不可能把百姓全部放光。有人说,那怎么办。我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留在大梁城里的,难道就必死吗?有幸能出城的,难道一定就能活吗?我们在城里,有坚固的工事,完善的组织,充足的存粮,这是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到了城外呢?在秦军的管辖下,他们要你们干什么,要你们吃什么,住什么,你们敢不听吗?” “所以生路一直在你们自己的手里。今日放出去的人,是生是死,我们都不会再收回来了。同样的,昨天定下的事情,今天也不会再改变了,哪怕你们再怎么闹也没有用。” 赵伍缓了口气,瞧着下面窃窃私语,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道“现在听我命令。秦军决水,就在这几日,留在城里的,尽快到各街坊校尉那里登记家中口数,安排住处;获准出城的,到前面排队。有信得过城里工事的,可以选择留在城里,交出竹片,但是绝对不允许买卖。有趁机滋事的,立刻拿下!” 赵伍说完,回头对典庆道“师兄,这时候不可心慈手软,否则人心就真乱了。” 典庆点头道“我知道了。”魏闵在后面瞧着赵伍一番陈词,居然立时就起了作用,不敢相信地问道“这就完了?” 赵伍瞅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城里的事儿好解决,只要做事公平,处置及时,一切好说。城外那对父子才是真难搞,五千变五万,一个弄不好,五万人真有可能死在城外。” 魏闵瞪大眼睛道“不可能吧,真有这么凶险?” 赵伍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别的不说,只要秦军封锁周遭,不消几日,城外就是汪洋了。你要知道,下去可比上来容易得多。” 赵伍转身走了两步,那边典韦压上来两户人家,赵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典韦答道“这就是先前把出城的竹牌卖掉的人家,那家是买主。被人发现了,差点没被打死。” 赵伍瞧着‘卖家’,问道“是不是白给的,所以就不珍惜?” ‘卖家’做主的男人,穿着怎样先不说,只是诉苦道“俺也是没办法,穷怕了。俺寻思着出了城也没活路,还不如换点救命钱咧。赵侠,俺可真不是有意的,再说了,也没说不让卖啊。” 赵伍呵呵一声,问道“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我来问你,竹牌是你的吗?你就敢卖!城里多少人求着这个生路呢?那些立了大功的工头工匠们,他们本来是够资格出去的,但是为了保证标准贯彻,他们放弃了这个权利,你就敢卖了它!” 赵伍一发火,那一家人吓得瑟瑟发抖,几个小孩偶读哇哇哭了起来。赵伍也觉得这样没甚意思,对典韦道“这两家人先放了,但是安置的顺序要放在最后。” 这两家人本以为免不了苦头,忽然听说放人,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听说什么顺序最后,一时间还不了解什么意思。典韦通俗地解释道,“要是到最后没地方了,你们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吓得两家户主连连求饶,赵伍没有理他们,转身走了,剩下的还得典韦处理。后面魏闵跟上来问道“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那些工首们真的没把家人送出去?” 赵伍长出了口气,答道“是,他们都知道这样虽然合理,但别人未必会接受。怕事情难做,就干脆推辞了,白庸家两个小孩,也是这样。” 魏闵感慨万千,又不知从何说起,赵伍接着道“抓紧时间,先派人下去维持秩序,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人都送下去。我估计王贲那里是硬骨头,但今天他就是钢板,我也得咬断了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软磨硬泡 耽搁了这么久,吊船终于开始工作了,到了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人一上百,形形色色,人一上万,无边无沿。四处队口渐渐排起了看不见的长龙,二十五艘吊船实在太少,五千人尚可,人数翻了十倍,工作量大了十倍不止,幸好昨天几个工首在一起一合计,觉得船数不够,加倍了吊船,即使如此,运力还是捉襟见肘,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得到天黑。 赵伍瞧着城墙上挤挤嚷嚷,妈的,现在越看越像一部电影,老子就是那个悲催的船长。赵伍回头对魏闵道“虽然时间紧张,但也要注意安全,每次过后都要派人检查。” 魏闵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又瞧了瞧四周,走上前低声道“大王昨天晚上派人来找我了,说是要安排几名特使出去,向各国求援。我觉得倒是一个好主意。” 赵伍直接打断道“这是什么好主意?” “大梁孤城难守,没有他国的救援,终究是要亡的。” 赵伍纠正他道“看来你根本就没有那个觉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幻想。三晋历来一体,能救魏国的,其实只有赵韩两国,这就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赵韩被灭的时候,魏国没有出手,现在轮到了魏国,还有谁会帮它呢?王贲去年才痛打了楚国,齐国已经几十年没有战事了,剩下的燕国师老兵疲,又离得那么远,魏王能找谁求救?” 魏闵不甘道“那” 赵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派出人去,事有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现在不是单纯的遣使,而是混在难民的队伍里,某种意义上相当于间谍。这五万人王贲答应不答应还在两可,要是叫他搜检出来,那可就万事皆休了。” 魏闵迟疑道“不会吧?五万多人呢,王贲能这么有耐心?” “怎么不会?王贲为什么网开一面,那是因为这些百姓拖家带口的,对他的灭国大计没有威胁。可是遣使求援就不同了,哪怕有万一的可能,都会让他功败垂成,你说他能答应吗?” 魏闵不说话了,这个男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家走向灭亡。 话已至此,赵伍也不想多说,自去墙角拿了绳子,绑在垛口上,紧了紧,把剩下的扔出了墙外。赵伍牵着绳子上了垛口,回过头来对魏闵道“相信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说罢绳缒而下,可比昨天快得多了。 赵伍下了城,也实在没能力在左右魏闵的决定,他倒不是吝惜名额,而是真心觉得此事不靠谱,整不好要出大乱子。 赵伍过了护城河,一路前行,不去秦军大营,自往一处人多的地方去了。他在城墙上看得真切,秦军用鹿角壕沟,重兵把大梁城围住了,此时就在那里开了一个口子,这是唯一的阀门,此时却紧紧闭着,先下来的百姓拖家带口的都挤在这里,却没一个能出去。 赵伍后到,只能在后面嚷道“让我先过去!”前面有挤得急的,头也不回就道“你算老几,凭什么你先?”边上有人认得的,才责骂道“这是赵侠,你说算老几?他不过去,咱们能过得去吗?”前面的人听说是赵侠,急忙让出一条道来,赵伍才能一口气来到关前。 隔着鹿角,赵伍才瞧见了把关的将军,银盔银甲,正是王离。赵伍招手赔笑道“少将军,真是巧啊,怎么能让您把守关卡呢,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王离手把着剑柄,站在鹿角后面,好整以暇,哼哼一声“幸亏是我来,不然被你耍了都不知道。当初谈得是五千人,现在来的是多少人?”王离说完,拿手往大梁城一指,赵伍顺着往后一看,上面还在不断地往下放人呢。 赵伍嘿嘿一声,刚想翻过鹿角,被秦军拿长戟一逼,赵伍瞧了瞧王离,王离点头让他过来。赵伍这才翻到了秦军这一边,到了王离跟前,王离道“怎么,还想上演场昨天那一场吗?” 赵伍只道“哪能呢,昨天干完之后,我也很后悔啊。这事儿干得太不地道了,多亏了大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才能活下来啊。” 王离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不过你说得再好,大将军的将令就是将令,五千人就是五千人。你先斩后奏,送下来这么多,我们是不认的。” “确实是五千人啊。”赵伍满脸的无奈,“这不是效仿武安君故事吗?就挑了五千个年纪最小的出来。但是啊,他们的年纪都太小了,绝大多数都没断奶呢,那我总不能就扔出来五千个襁褓吧,所以连带着父母家人一道都送来了。” 王离呵呵一声“原来还有这种算法吗?只可惜是你们的算法,既然是武安君的故事,那就得照我们的来,年纪下至你,上到我,算是年幼,你去挑五千人来,这才是依照成法。至于别的,王离位卑职小,不能决定。” 赵伍凑上前去,只道“少将军有所不知,我回去禀报了此事之后,我王甚是欣慰,大赞秦军有仁义之风,城中百姓也欢欣鼓舞,无不称赞大将军的仁德。都认为在秦国的统治,有这样的将军,生活一定会更美好。这才扶老携幼前来投奔啊。怎么能因为数目限制,把他们拒之门外呢?” 王离嗤笑一声“我秦军自然是仁义之师,不过魏王魏民畏秦如虎,能有我们的好话?不过是想求一条生路罢了。但是你这假话听得我非常舒服,也就不计较了。你看看他们,为了一条活路,就抛弃了自己的大王,抛弃了自己的母国,看来所谓的忠诚,也不过这种程度罢了。仁义?扫平六国,靠的是刀兵,不是仁义!” 赵伍见说服不了王离,转而道“那能不能让我一见大将军。” 王离心道要是叫你见了父亲,不久更显得我这个儿子无能吗?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再说了,军令都下了,还有什么可谈的,谈崩了就算了,谈成了怎么办,不显得我更无能吗?当下断然拒绝道“大将军昨天受了惊吓,此刻正在帐中休息,已经下令让我全权处置此事。” 赵伍被噎的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个儿子比老子还铁血。王贲是久经战阵,这个王离就是少年意气了,对能够展现威势的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赵伍心中暗骂了一句,一帮愣头青,就不能学学我吗,心怀天下。我一个青少年,身怀这么牛逼的功夫,在这里跟你聊天打屁,伏低做小,为了什么?要受你的鸟气。 想到这里,赵伍不由得悲从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痛哭。王离声色具厉,义正言辞地驳斥了某人,心中暗自得意。没想到赵伍突兀间来了这么一手,这位昨天可还把一军之主按在案上,一掌惊四座,现在就撒泼打滚了?我说话有这么厉害吗? 王离哼了一声,“你,你这样也没用,女人在我面前哭都没用,何况一个男人。” 赵伍脸上涕泗横流,嘴中只道“你别管!我这点年纪,半点儿事容易吗?还给我办砸了,还不让哭了。秦法中那一条说不让人哭了?” 王离一本正经道“还真有,无故宴饮痛哭者,论罪。” 赵伍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管得真宽啊,只哼了一下,“那我现在还不是秦国人呢,该哭就哭,你管得着吗?”说完又是大哭,不过这一下情绪被破坏,只剩下干嚎了。 赵伍到最后都快哭不下去了,王离在旁边更是无奈,男子汉大丈夫,你整这个干啥。只能蹲下来道“这本来都谈好了的事儿,你中途变卦,怎么还有理了?” 赵伍哭道“这是讲理的事儿吗?真讲理,你们要不就别放,要放就多放,放个五千人算什么?我实话告诉你,这些人既然下来了,就回不去了,你就让他们在原野间等死吧。”赵伍趁着王离蹲下来,右手偷偷一举,大梁百姓里有见机的,一个个都哭了起来,先哭带动后哭,不一会儿下面就是一片哭泣哽咽之声。大梁百姓跟赵伍不一样,那是真的有苦难诉,流离失所不说,现在还进退失据,已经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先痛哭一场。 王离见过万马奔腾,杀声震天,可没见过万众哭声震天的,中间还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简直比领军作战还痛苦,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无奈道“好好好,我再去见大将军,禀报一遍,你看行吗?” 赵伍拿袖子抹着眼泪,只道“那你还不快去?” 王离起身道“你看住了这,别让他们闹事儿。” 赵伍立马跳起来,“诶呀,你快去去吧,这儿有我呢。” 王离都说不出话来了,转身往大帐奔去了。 赵伍见王离走远了,来到百姓跟前,说道“行了,哭两声得了,还得过日子呢。”没料想人家压根儿就不鸟他,只顾自己哭得痛快。赵伍讨了个没趣,现在也只能看王贲是怎么说了,老子可比儿子难对付得多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惊鲵剑下 帐中,王贲正坐在主位上,面前还是那个被赵伍按榻了的铜案,地基却都被填平了。此时帐中,除了王贲,就只有一个士兵,脸上戴着面具,头盔上插着白羽,这本是秦军的标准装扮,但是这人手中却拿着一柄秀丽的粉色长剑,衬托得此人非同一般。 这名士兵绕着铜案转了两圈,又拿手比了一下凹陷,嘴中不住的啧啧称奇。 王贲问道“听说赵高大人搜罗了江湖中的一批名剑高手,其中以越王八剑为最。阁下的这把,应该就是惊鲵吧,只是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罗网杀手以剑为名,大将军叫我惊鲵就可以了。” “惊鲵先生,这几日本将见到的高手,质量都高得很啊。”王贲奉承了一句,然后问道“据说罗网中天字级的杀手也很稀缺,这次为何前来大梁啊?” 惊鲵拱手答道“回禀将军,原本潜伏在大梁城内的头领已经半个月没有信息传来了,很有可能是遭遇了不测。大人怕罗网办事不利,耽误了将军的大事,才特派我过来,协助大人。” 王贲瞧了惊鲵一眼,“哦?大梁城被我军围得水泄不通,传不出消息不是很正常吗?这么说来,罗网果然是有手段。” 王贲这么说,言语中倒是颇有不满之意了,惊鲵却不慌不忙地答道“将军有所不知,江湖中人不比其他,许多绝地,对我们而言,倒也并非真正的绝地。” 王贲想到了之前军中营帐被偷的事情,暗中出了一口气,心道看来即使将百万大军,也有管不到的地方啊。王贲接着问道“惊鲵先生此来,不知道又有什么特殊任务。有需要本将协助的,尽管开口。” 惊鲵拱手道“大人派我来,只说了一句话,一切听将军指挥。” 王贲只是哼哼一笑,显然是不信,也不说破,指着铜案问道“惊鲵先生对这一掌什么看法?” “此人单凭肉掌,能有如此威力,在我生平之中,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单纯的横练功夫何以做到的。” “为何啊?我虽然不懂那么多,也知道大梁披甲门是江湖中一等一的横练门派,此时此地,不正是他们建功的时候吗?” “将军有所不知,披甲门中,即便是典庆这样的横练高手,一掌下去,能把铜案打得深陷地基。这是因为铜案硬,地基软,只是因为力气足够的大。而现在,如将军所言,地基只是稍陷,铜案却大变形,掌力聚而不散,这可不是力量能做到的,一定得相当高深的内力造诣。” 说道这里,惊鲵的语气突转热烈,问道“将军可知这是何人所发?” 王贲听得他语气有异,不答反问道“先生对他很感兴趣?” 惊鲵点了点头,“天下有名的刺客,多用奇兵短剑,这是为了隐秘。但是刺杀目标大多非富即贵,身边防范都很森严,即使是短兵也很难逃得过搜查。这才有专诸刺王僚,藏匕首于鱼腹之中的举动。但是此人”惊鲵指着铜案,激动地说道,“身无长物,赤手空拳,看起来毫无威胁。即使是将军这样久经沙场的宿将,看到他也没有防备。但是只要近到五步之内,轻巧一掌,便能摧心断肠,试问天下,谁能防得了?此人正是天赐的刺客者流,真该为罗网所用啊。” 王贲听他说刺客,心中已经不喜,想起赵伍此人,昨日虽为他所迫,但确实文武之姿,不愧是慷慨好男儿。罗网历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要是得到了此人,罗网刺客杀气更甚,如此发展下去,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治国还是以正为主,只是赵高是大王身边人,罗网为秦国大业出力甚多,目前也竭力配合大军,自己倒不好枉做小人。若是罗网得不到,必然要下手除掉,赵伍虽是敌营人物,自己也不愿他死在刺客者流手中。 如此想法,王贲只回道“他自称是道家的人物,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惊鲵追问道“道家?没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王贲眼珠转了几转,“没有啊,就说了这些。” “这却奇怪了。”惊鲵拿手扶着下巴,“道家天人之争由来已久,既然是道家子弟,怎们可能不说明白自己是天宗,还是人宗。” 王贲不知还有这么回事儿,嘴中只是道“他就是这么说的。” 惊鲵追问道“可还有别的信息,比如年纪多大,衣着样貌?” 王贲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作答,突然趴在案上,悲痛道“一军之主,在自家军中为人所擒,丑莫大焉。每想起这事儿,就叫我无地自容,惭愧难当,惭愧难当。” 惊鲵见他不肯回答,倒没想到王贲是有意遮掩,心道我这样揭人伤疤,却是不好,左右当时在场人数众多,倒不必在这里逼问,叫他下不来台。 王贲一生坦荡,哪里干过这骗人的勾当,心中正想着该如何了结呢,外面‘噔噔’脚步声传来,王贲抬头一看,正是自家儿子王离,来请教营外之事。王贲心中一叹,这就没有办法了,老夫也护不住你一辈子啊。 王离进得帐中,却看见父亲趴在案上,旁边站着一个手执长剑的秦卒,心中很是惊疑,这名士兵怎么见了我一点反应没有?想起昨天赵伍胁迫的那一幕,不由得背上汗毛直竖,莫非父亲又被挟持了?! 想到这里,王离拔剑向前,怒喝道“你是谁!快放开大将军,不然叫你死于刀斧之下!”这一声暴喝,外面的守帐士兵听了,又是一拥而入,居然还是昨天斧钺营那帮人马。 原来王贲见昨日虽然出了差错,但这些人确实训练有素,重兵器玩得出神入化,于是把他们调到中军来,拱卫大帐,现在每人右手拿着一柄重斧,左臂绑着一块圆盾,已经是一只精锐之师。王离一声令下,他们一拥而入,顿时把帐内挤得满满当当。 只是进得帐内,这帮大头兵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将军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又被人给胁迫了。咱是重装步兵,干不成这种剑下救人的精细活啊。 惊鲵被这一下搞得一头雾水,干什么,想杀我灭口?你也太不把我这天字级杀手放在眼里了吧,而且你离我这么近,是等着被杀吗?秦国的将军现在脑子已经这样啦? 也是惊鲵定力惊人,才强忍着没拔出剑来。王贲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都退下,王离,这位是罗网的惊鲵先生,负责罗网在大梁城的行动。为了掩人耳目,才做普通士卒的装扮。” 后面的士兵轻车熟路,如同潮水般又退了出去,惊鲵也把放在剑柄上的手松开了。倒是王离又闹了个大红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外人在,王贲也不好责备自己儿子,好歹也是一片关切之心,问道“不是叫你负责放人事宜吗?如何又来这里,莫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王离迟疑了一下,又瞧了一眼惊鲵,王贲道“从今天开始,我军中一切事宜,都向惊鲵先生公开,无有隐瞒。” 惊鲵忙拱手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在下现在只是将军手下的一个小卒,一切只听大将军命令,将军让我听的,我才敢听,让我做的,我才敢做。” 话是这么说,惊鲵脚下却是不动,显然是要一知内情。王贲于是把赵伍变五千为五万,现在正在外面撒泼打滚的事儿一一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路死路 王贲听王离说完,也不说话,沉思良久,才问道“你是说那五万人都是拖家带口,没有单身的?” 王离拱手答道“确实是这样。我在那转了一圈,所有的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家家户户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是父母双全,有的还是四世同堂,健全得不得了。” 王贲哈哈大笑,“倒是为难他了,找出来这么多四世同堂,福寿俱全的人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是说五千个孩子才是正主,其他的都是附带,是吧?” 王离汗颜,答道“大将军明见万里,正是如此。” 王贲盯着自己儿子,一脸严肃地问道“王离,那你是怎么看?这五万人,是该放还是不该放?” “这”王离心中也没有定见了,只能实话实说“大梁不守约定,耍小心眼,咱们当然可以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天下人也说不出什么。不过,我瞧那些人也没什么有威胁的,要是能收编,安置在周遭县亭,也是一件好事。我觉得,这件事两可之间,怎么做都可以。” 王贲怪笑了几声,“怎么做都可以,天下会有这么好的事儿?为父打了几十年的仗,可从来没遇到过。“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王离啊,你做事情要是想这么浅,就算做对了,也是蒙对了。早晚有一天,你会蒙不对的。这件事情那有什么两可之间,从我答应那人开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王贲站起身来,四处活动了一下筋骨,“我来问你,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五千人?” 王离心想,您开始不是怕被人说杀伐过甚吗?后来不是被人胁迫吗?只是这话当着外人的面如何讲得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请将军赐教。” “为将者要上观天时,下晓地利,中得人和,才能因地制宜,制定出不同的战争策略。当初武安君坑杀了赵国降卒,只放了二百多名年纪小的,到了今天,为什么我就答应放五千人了呢?你说,是武安君铁石心肠,还是为父心慈手软?” 王贲没有等王离答话,直言道“当时秦赵两强,天下霸权,不归秦则归赵。所以长平大战持续三载,如两牛角抵,谁也不能相让半步。秦国取胜之后,要完全打掉赵国的战争潜力,使之不能再与秦抗衡,所以武安君才由此举动。今天呢?这是一场争霸之战吗?不,这是一场一统之战,以我秦军战力,收拾六国如秋风扫落叶,其完全不能与我相匹敌,所以难的不是灭六国,而是灭六国之心。中原精华,全在魏国,魏国精华,全在大梁。如不是强攻不下,我是断断不愿水淹此城的。现在人家自己送出了五万人来,还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良善人家,这些人不比那些六国贵族,江湖游侠,只要分给他们土地,发给粮食农具,三年就能完全成为秦人,你说我该收还是不该收?” 王离恍然大悟,点头道“如此说来,却是该收。那魏王岂不是资敌,如何能这么干?” “是啊,为父也大惑不解。按说魏王要做困兽之斗,本不该这么轻易放出人来,而且放的都是这些国家基石。城里粮草充足,这些人有家小在,稍加整顿便是万人的大军,魏王居然肯放?我原来以为赵国游侠只是仿造了王书,私下前来议和,给他五千人都不一定吃得下,没想到让他一下子运出了五万人,这个人在城里有相当的能量。” 王贲说完,突然惊觉,父亲在攻打赵国的时候,得罗网助力颇多。现在看来,罗网非止是刺杀,在情报获取方面确实有难以替代的作用,自己对他们带有偏见,是不是有失偏颇了?别的不说,现在对大梁城内的情况一概不知,凡事只能靠自己揣摩,这就是兵家用兵的大忌了。 想到这里,王贲对惊鲵也看得顺眼多了,问道“先生对我先前所言,不知道是什么看法?” 惊鲵拱手道“大将军所言,鞭辟入里,是老成谋国之言。惊鲵唯有拜服而已。” 王贲欣慰道“如此甚好。实不相瞒,本将要攻打大梁,却是有很多地方需要罗网襄助。” 惊鲵慨然应道“将军但有所言,罗网无有不从。” 王贲点头道“好,我也不客气了,现在有两件事需要罗网去办。”说完,却对王离道“你即刻安排,再开辟三处通道。然后设立三重哨卡,第一道查人,不要有作奸犯科之人,严查行止鬼祟之人。第二道查物,严查是否有违禁物品,交通其余诸国的书信。第三道由罗网负责,总查过往行人。我虽然答应放人,但绝对不允许魏国使者混在其中,乱我灭国大计。” 又对惊鲵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即刻查明大梁城中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魏王战和之策如何,大梁守将还是不是老魏其,这个赵国游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王离与惊鲵同时抱拳道“诺。”说完领命下去。王离是得了吩咐,觉得今天父亲以前一向寡言,今日难得讲了那么多,叫他心中很是欣喜。惊鲵却心知肚明,这番话是讲给自己听的,如此说法,就算是到大王面前,也理直气壮。话虽如此,惊鲵心中还是暗骂这王贲老奸巨猾,叫王离搜检前两道,自然容易出功劳,自己搜检最后一道,要真出了岔子,还不得罗网负责?要是顺风顺水下来了,王贲就名正言顺把功劳安在他儿子身上,罗网倒成了协助。只是想到任务要完成,绝对离不开王贲大军的支持,只能当做不知,尽心先把这事儿干好吧。 其实惊鲵如此想,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贲是纯粹想到军中士卒,战阵厮杀是强项,查间的事如何能做好,罗网擅长此道,正是物尽其用。没想到到了惊鲵这里,把功过都算清楚了。 王贲瞧着这二人里去,心中也是暗叹,赵伍啊赵伍,你要是如约,只送五千人来,不就没有惊鲵这件事儿了吗。这下好了,你救了五万人,自己却落在了罗网的眼里,生路从此渺茫了。生路死路,都得有人走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功成身退 王离和惊鲵出了帐中,惊鲵赶上前去道“少将军,容在下召集属下,听少将军调遣。” 王离停了下来,口中却道“大将军叫我们俩负责此事,可没说谁听谁的。咱们还是各自负责各自的一块为好。” 听到明晃晃的疏离,惊鲵却并不在意,“今天虽然没说,昨日不是说了吗?再说在下初来乍到,还是少将军指挥一切更为稳妥。” 王离少年得意,点头道“这样甚好。” 惊鲵去召集人手,王离领了将令,去见赵伍。赵伍这时候正百无聊赖,绕着秦军大营四处闲逛,眼瞅得天都快黑了,这事儿还没个说法,赵伍心中也不由得怀疑,自己这一招是不是弄巧成拙,要是王贲真硬起心肠来,那可真的是反将一军了。有这五万百姓夹在中间,大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战也不是,守也不是。 正犹疑间,王离迈着步子过来了,脸上却满是沉重,赵伍见了,心中却是大定,知道此事有转机。王离本来想吓一吓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没想到人家倒不动如山了。当下满是郁闷,走到了赵伍跟前,抱怨道“你整出来的乱子,怎么就不着急呢?” 赵伍轻巧地拍了个马屁,“有少将军帮我说话,大将军又这么通情理,怎么可能有大问题呢?” 王离得意洋洋“哼!算你知道关键,不是我说话,你以为大将军会同意吗?” 得了吧,你在你老子面前乖得跟小鸡似的,敢说什么话,心中这么想,赵伍还是捏着鼻子狠狠地把这位少将军狠狠赞了一通,反正说好话也不要钱。最后听得王离都不好意思了,打断道“好了,大将军下令,开三处通道,设关验人。” 赵伍皱了皱眉头,“怎么还要设置关卡。” 王离不屑道“你不会真把我们当傻瓜了吧,这么重要的关口,我们能让你们大摇大摆的出去。” 赵伍申辩道“我们这边倒是没什么,就是你们多费心费力了。” 王离转到赵伍跟前,正色道“我们费心也没什么,不过只要叫我们查出来一个,剩下的一个都别想过了。” 赵伍心中咯噔一下,心道先前那番话,魏闵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仔细想来,一天时间,疏漏太多了,魏王真有心,安排他十个八个的也不是问题,现在就看那帮办事儿的大头兵们尽不尽心了。心中担忧,嘴上却很强硬“好啊,你们尽可以去查。” 赵伍于是站在跟前,瞧着王离指挥设卡,前两道好说,到了第三道,来的却是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家伙,服饰上画着蜘蛛网的形状,就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的似的。赵伍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人家身上的腐臭气息,有罗网的地方,历来就没好事,而且自己师徒俩跟人家八字犯冲,每次见面,不杀他两人,感觉浑身都不得劲儿。 赵伍走到王离跟前,这家伙正忙着训话督查呢,难得干一件事情,王离是铆足了劲儿,非得干好了不可。赵伍凑到跟前,低声问道“那第三波人是哪儿的,怎么瞧着不像是军队里的啊?” 王离切了一声,不屑道“怎么着,我还得什么事都得跟你汇报啊。你还是担心我这边会不会搜出什么不该搜的东西来吧。” 赵伍道“你且搜来。”嘴上这么说,却跟王离站在第一道关卡跟前,眼中不住地四下打量,有了罗网,真叫他警惕心大增。昨日在军中,也没瞧见有罗网的活动,看来一天之内,人家就有了新动作。 在赵伍不远,两名秦兵在暗处观察,正是惊鲵,旁边的却是斧钺营的队长,昨日的情形见得算是真切了。惊鲵指着赵伍问道“这就是昨天挟持大将军的人?”队长仔细看了看,坚定地点头道“错不了,什么都没有变。” 惊鲵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倒是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是不知道深浅到底如何,师从何人。”眼中满是打量。 赵伍还在用眼睛搜视长龙呢,突然觉得背后一凉,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回头一看,惊鲵忙带人藏在树后,暗道这小子好敏锐的感觉。 赵伍回头什么都没瞧见,但心中知道自己决计是被人盯上了,而且就是罗网。因为他出道以来,甚至是他师父出手以来,都是在跟罗网杀手打交道。老实说虽然次次都占了上风,但那时是出其不意,欺负人家罗网的高手始终在骑马赶来的路上,这次在大梁呆的时间长了,人家骑头驴子都颠来了,而且罗网组织严密,杀手训练有素,为达成任务目标舍生忘死,实在是一等一的难缠。这样的组织,配上凶猛的头领,足以绞杀江湖第一流的高手,赵伍自然也不在话下。 赵伍这边想着罗网,转过头来在人群中又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人,心中一沉,一个箭步迈出去,越过秦军士卒和汹涌的人墙,直扎进人群中,一把抓住了一个要跑的男人。赵伍被周遭的人围得严严实实,王离瞧不见其中的状况,心中也不着急,自己只看检查得结果。 人群中,赵伍破口大骂道“你以为你换个破布衣裳就是农民兄弟啦?瞧你的那细皮嫩肉的,脸比你身旁这娘们都白。”又问旁边这个带着俩孩子,背上还背着一个的襁褓的中年妇女,“这是你汉子吗?” 妇女迟疑了一下“是”被赵伍眼睛一瞪,立刻又改口道“不是,是城墙上的将军说叫他做俺男人的。” 赵伍问道“你男人呢?” “守城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 赵伍一挥手,“赶紧走吧。” 这位妇女还犹豫着不肯走,嘴中道“那俺还得个男人呢,没男人,家里的梁就塌了。” 赵伍都不知道骂什么好了,管天管地,还得管你们女人找男人是吧,从怀中掏出来一袋钱币,扔给她,“赶紧走吧,要什么男人。” 女人得了钱,嘴中还道“是得要个男人呢。”见赵伍要发火,背着孩子急忙向前走了。 赵伍回过头来瞧着抓着的这个,正当而立之年,可一身的粗布衣裳掩盖不了人家的高贵气质,何况这衣服鞋子还是这么的崭新,怎么瞧也不是和市井中的家庭相配。得亏是赵伍眼疾手快把他给薅过来了,不然到了关卡前面也得露馅。 赵伍捏着他的手腕,凶狠的说道“我来问你,魏闵将军一共放了几人下来。” 男子被赵伍抓着,认得这个认识赵侠,情知逃不掉,只能老实回答道“大王派了九个人,分别往三国去求救。” “等会。”赵伍打断道“你三个国家,派那么多人干什么?” “这不是多了两重预备吗,怕在路上有什么闪失。”男子苦着脸道。 赵伍追问道“你们九个人都是这么混在人群中的?” “不是,魏将军先是说人数太多了,就答应放三个人。后来临行的时候,他又过来说,去燕国和齐国没意义,真正能救魏国的,还是楚国,而且一个人好过关也好跑,所以就放了我一人夹在里面。” 看来魏闵还是部分听了我的话,要真派三个九个的,人山人海的叫我哪里去找?能在这个卡子上先把人揪住,也是老天爷不绝大梁百姓的生路。心中这么想,赵伍嘴上却道“瞧这阵势,你觉得你是好过关啊,还是好跑啊?” 特使苦着脸道“都不好。” “那你还不快跑,死命的往前凑什么?”赵伍恨铁不成钢。 “我本来是想在后面等机会的,但是那悍妇急着出去,非硬拽着我往前走,我都拽不过他。” 赵伍瞧了瞧他体型,叹道“正是白瞎了你这好体格,连个女人都降不住。” 特使没来由被鄙视了一道,申辩道“噫,大梁的女人凶悍着咧。” 赵伍一别他的手,“现在是跟你谈女人的时候吗?” 特使疼的直叫唤,就是弄不过他,只能哀求道“那特使有什么办法,能叫我出去?” 赵伍瞅了他一眼,手中的劲儿却小了许多,“你还想去?” 特使正色道“既奉王命,哪有如此轻易就回还的道理。而且魏国危在旦夕,拼死也得求一片生机。还请赵侠想想办法。” 赵伍叹了一口气,沉思了良久,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或许你是毛遂一样的人物,有本事说动楚王出兵。但现在出不了关,都是白瞎。秦国铁了心要灭魏国,这关口谁都不敢懈怠,谁也承担不了失败的责任。所以你要是被搜检出来,王贲真的会关闭通道,这是我绝对不能允许的。” 特使坐下来哭诉道“如之奈何,魏国亡矣。” 赵伍唉了一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本来还想说我大赵大韩都亡了,你大魏是三兄弟之一,还不得跟上脚步?只是这么一讲,倒颇有幸灾乐祸的嫌疑,好像见不得人家好似的,硬生生地把话别回去了。 赵伍看着四处人流越过越多,心中也很是安慰,忽然想起来,这么多人过去了,罗网抓他几十个问问,大梁城内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什么都知道了,我这个‘赵侠’还能有好?先前是只当我是个跑腿的,现在知道我是反秦份子核心人物赵伍想到了那让他背后一寒的目光,倒吸了口冷气,现在危险的不是百姓,而是本人! 赵伍赶紧揪起还在地上痛苦的特使大人,“还哭个屁啊,再哭连命都没了。”特使还迷迷糊糊的呢,被赵伍带着逆着人流就闯。 此时,王贲的中军帐中,惊鲵带着两名罗网杀手,押着一个老头子就进去了,禀报道“大将军,罗网有要事禀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步之遥 王贲这是第二次扶着铜案了,回过头来,看了看瑟瑟发抖的老头,问道“这么说,这个赵伍,不仅仅是个游侠,还成了大梁城防御的核心人物,亲自督促,再建了大梁城内的防御,而且比我们决堤的行动还要快。” 老头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连点头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已经往山上搬迁了,只有船厂还在日夜不停地赶工。” 王贲怒道“你们是魏国人啊!怎么能听一个赵国游侠在那里指挥,魏国人都死绝了吗?” 老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王贲指着他道“你说!” 老头嗫喏道“赵侠很为我们着想,办事又很公允,大将军他们都很服他,都是求活路,我们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王贲叹道“魏王啊魏王,当年田氏代齐,几代人上百年的努力才干成。现在才短短几天,你就叫一个竖子逼得政令不出王宫了?这样的魏国,难道不该灭吗?” 这时站在旁边,久不说话的惊鲵上前道“大将军,根据罗网的情报,这位赵侠,很有可能就是道家无涯子弟子,这师徒俩自赵国亡后,连连作案。刺杀郭开,偷袭大河水寨,接应燕太子丹归国,就是此二人的手笔。他们在大河边上曾经和追杀太子丹的罗网杀手一战,那个无涯子使得一套厉害掌法,恐怕他这个徒弟也学会了。” 王贲感慨道“名师出高徒啊,连本将军都被他蒙在鼓里。” 惊鲵接着道“难得这位赵侠出了城,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抓住这个他,否则叫他守城有法,大梁城恐怕是水淹也下不得了。” 王贲点头道“你即刻去,此人若在,恐怕大梁城内还有变数。” 惊鲵领命转身要走,王贲又叫道“等会儿!”指了指这个老头,“把他给我带走。” 王贲瞧着惊鲵的背影,又看了看铜案上的印记,自言自语道“赵侠赵侠,英雄出少年,本将低估你了,想不到你还真做了我的先生。” 惊鲵出了大帐,也不叫人,单枪匹马直奔关卡而来,却只看见王离一人在那里巡视,忙上前去问道“少将军,那位赵侠呢?” 王离还不知道根由,疑惑道“赵侠,你说得是那个赵伍吗?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响亮的名头啦。”惊鲵叹道“少将军被他骗了,这个人不是普通游侠,实是关系到大梁生死的关键人物。大将军有令,务必把他拿下。”王离一听说是将令,脸色一正,指着人群道“刚才见他往里一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我寻思这里一切正常,就没有再找他。” 惊鲵往人堆里一瞧,影影绰绰的哪还有人的影子?当下急道“事情有变,少将军还是先到中军听候将令吧,我去他。”说罢翻身越过鹿角,直往人群里去了,留王离在那里一头雾水,又起了什么变故了? 赵伍拉着特使逆流而行,毕竟在人头顶飞太扎眼了。赵伍仗着身子小,见空就钻,可苦了特使先生,被赵伍一把手像铁钳似的抓着,几乎是硬生生地拖过去的。一路这么披荆斩棘,才将将到达城墙根儿地下。 这时候已经是夜晚了,月上中天了,照得整片大地银色一片,清晰地能看见人影。经过一整天的运送,总算是把五万人运得差不多了,此时下的,就是最后一批,此时正值墙根下人呢。赵伍缠着精疲力尽的特使上了一条船,对上面叫道“是我!快,拉我们上去。”上面人探头一看,叫道“赵侠稍等。”说完就是格楞楞的绞索声音,铁索渐渐直了起来。 特使还在扭捏,抱怨道“赵侠叫我回去,没完成王命,这叫我怎么交差啊。不行,我还是得下去。” 赵伍哭笑不得,这时候你的责任心爆棚了,整什么玩意儿,回头间正见着一名秦卒踩着人头往这边奔过来了,瞧这气势就不是个好惹的,赵伍指着他对特使道“看见了吧,就是来取你性命的,还交差,等着交命吧你。”赵伍估计着他的速度,这船恐怕是上不去多少,自己跳下了船来,对上面喊道“快,把这艘船给我拉上去!其他的吊索全部砍掉。”说罢转身往惊鲵那边迎过去了。 上面的士卒听了命令,一个个地还在犹疑呢,这挑的可是五十艘好船,这么扔了确实有些可惜,一时间倒有些下不去手。这时候典庆正在这里帮忙,他力大无穷,一个人就能操作一艘船,很是帮了大忙,此时听了赵伍的喊声,二话不说,操起立在旁边的两把重刀,走到一架吊船的跟前,手起刀落,连木头架子一块儿劈了下去。旁边人看得目瞪口呆,典庆叫道“快!把那个人拉上来,其他的立刻砍掉,什么都不要了。” 典庆威望甚著,两人都是一般命令,士卒们就立刻行事,一时间只听见刀劈斧剁的声音。特使在船上,看见周遭的木架铁链接二连三的降下来了,自己这个却在不断上升,心中惊疑不定,生怕自己这艘也嗖啪一声,摔得稀烂,尤其自己还在上面呢。过了一会儿,但见得自己这边稳中有升,一颗心才慢慢降下来。爬到船舷边上,去看赵侠情况如何了。 赵伍迎着惊鲵走过去,喝道“来人止步,跟王贲将军的约定,秦卒这段时间不得过鹿角壕沟。”惊鲵心中暗骂天下都是我大秦的囊中之物,还有我们不能踏足的地方?心中这么想,却自觉落到地上停了下来,希望他还不知道已经暴露了,能诓他回去最好,于是喊道“在关卡搜查出了魏国派往他国的特使,大将军请赵侠回去,商讨一下处置办法。” 赵伍听说特使,心中一沉,莫非先前那家伙耍了我,派出去的不止一个?后来听到赵侠,恍然大悟,你这个名头都叫出来了,还想诈我?当即也不答话,转身就往旁边跑,惊鲵话一出口,就知道事情坏了,这个赵侠果然机敏非常,全没有半点侥幸心理,于是当即拔腿就追。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追我赶 惊鲵追在后面叫道“大将军可是大怒,说那些大梁百姓一个都不能放过去,赵侠还是见一下的好,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伍回头骂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贲愿意放就放,愿意杀就杀,我是管不了啦!”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眼瞅着惊鲵身形急动,直奔而来。赵伍心中大骂狡猾,这时候却不着急跑了,右掌暗自准备,再跟上来,先给你一掌。 赵伍绕着城墙疾行,耳听得脚步声近,突然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后面惊鲵见了,果然加速上来。赵伍心道来得正好,头也不回,右掌自有泪下甩出去,这招神龙摆尾,断敌追踪,绝地反击,实在是屡试不爽。不料这次刚一发出去,忽然觉得头顶一凉,急忙低头,一个懒驴打滚闪到一旁,起身看时,惊鲵已经持剑在手,得亏是赵伍见机的快,不然脑袋都被他削下来了,饶是如此,还是被他削断了几根头发。 惊鲵见过他铁掌威力,心中已经暗自提防,赵伍先前假装摔倒,瞒他不住,反被他欺上身来,至于一剑差点要了人吃饭家伙,就是赵伍这一掌给得实在太阴了,无声无息,惊鲵虽有防备,还是直挺挺往人家掌上凑了上去,没奈何只能来了个围魏救赵。 赵伍这一招交过,就知道这人比大梁城里那个杀字级的高了不止一筹,手上那把剑剑气环绕,更非凡品。天下有名的剑客不一定都能有一把名剑,但有名剑在手的,一定是非凡剑客。这也是风胡子品评天下名剑,以剑排名天下剑客的因由。 赵伍觉得干不过他,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先跑吧您嘞。起身拔腿又跑,惊鲵已经做好大战的准备了,按说会如此威猛的掌法,怎么着也得过几招吧。没想到赵伍试出了深浅,一点恋战的心都没有,废话,都打不过了,还打个屁啊。惊鲵一愣,也是拔腿就追。 两人还是墙而走,这时候考验的就是轻功了。恰恰不好意思,这是赵伍生存根基之所在,掌法可以不犀利,逃命速度一定要提上来,尤其干得是这种反秦的勾当,赵伍已经预见了在始皇帝时期,自己被人撵得鸡飞狗跳的下场了,那还不得早做准备? 这种事儿就是预则立,不预则废,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吗?赵伍先跑了一会儿,九阳神功运转起来,更是轻车熟路,后劲儿延绵不断,速度居然稳中有升。 惊鲵先前还不着急,轻功这玩意儿,时间长了,那就是内力较高下了,他小小年纪能有多大长劲儿?绕着城墙跑了实十几里,渐渐觉得不对劲儿了,这小子速度不降反升,而且丝毫没有力竭的样子。惊鲵不由得暗骂自己,道家以修炼内力见长,你跟人家比这个,不是以己之短,较人之长吗? 当下拔出剑来,几道剑气凌空飞出,直奔赵伍背后。赵伍听到背后声响,哪里还敢放松,一咬牙,身形又暴涨了一倍,恍惚间只看见一个残影,惊鲵咬了咬牙,也提了一口气跟上。 赵伍此时已经奔到东城来了,这里倒是空无一人,赵伍边跑边喊“敌袭!快放箭!”上面城防的听见喊声,急忙扔火把下去,这时节赵伍刚好跑过,惊鲵穿着秦卒的盔甲大摇大摆奔了过来,只听见一声梆子响,城楼上箭如雨下,惊鲵暗骂了一声,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剑气纵横间,削断箭只无数,也觉得倍感吃力,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惊鲵无奈,不能再贴着墙跟跑,往护城河外偏了几十步不止,这一慢一偏,差了赵伍上百步不止,这个距离,剑气也追不上了。但是赵伍环城而走,一时间无处可去,背后又甩不掉惊鲵,着实头大得紧 这么你追我赶,两人绕城而走,足足奔了有几十里,一路上惊起满城火光,箭矢飞下无数。惊鲵在箭雨中往来无忌,死咬着牙就是不撤。赵伍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几乎都快哭出来了,咱们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老人家这么玩命。 惊鲵在后面绕城追了几十里,忽然觉得不对劲儿,在这么奔下去,可就绕大梁城一圈了,别处没有事先准备,南城那里肯定有防备,眼瞅着到了拐角处,惊鲵不由得暗急,咬着牙往里面一切,距离竟然缩小了不少。 赵伍大惊,此时又回到了南城,诸般绳索吊船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城墙上光溜溜的一片,啥也没有。正着急间,上面典庆大喊了一声“快上来!”说话间城墙上扔出来一条绳子,赵伍瞧见了大喜,又往前加速,一把抓住了绳索,典庆大叫一声,赵伍抓着绳子,简直如飞一般青云直上。 赵伍回头一看,惊鲵持剑已经气势汹汹杀到了,只是南城这边,因为先前要放百姓,所以把弓箭营撤了下去,所以南城反倒没有箭矢射下,惊鲵得以径直杀来,挥剑直取绳索,要把赵伍接下来。赵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可真是苦了我一个,造福千万家。 惊鲵眼看就要得手,隐隐间看见对面瓮城上有星光点点,心中不由得大惊,急忙闪身躲避,此时但听得砰砰两声,赵伍眼睛一花,眼前已经多了两根手臂粗细的长矛,斜没入地中,惊鲵恰巧就在两矛之间,居然没有洞穿了他。 床弩!妈的,这南城比别的都狠,有用床弩射人的吗?这玩意儿可是守城重器,历来是用来摧毁敌人的撞木巢车的,因为其精度不佳,上矢缓慢,所以射人那才真是高射炮打蚊子。没想到人家真射了,也是惊鲵命大,否则赵大人还得再招新人。 惊鲵惊魂未定,那两岸箭矢尾部还在嗡嗡作响呢,对面瓮城箭如雨下,这下惊鲵猝不及防,连中三箭,赵伍瞧见了大喜,射了这么多,终于有中的了,妈的比世界杯进球难多了。 惊鲵忍着痛,挥剑从身边的吊船削下来一块船板,顶在前头,几个身形闪动,最终消失在了远方。 赵伍上得城墙,这才松了口气,一屁股靠墙根儿坐下,终于把这位煞神赶跑了,这几十里路跑下来,腰酸背疼的。这时候魏闵跑上来问道“你怎么样?” 赵伍摆了摆手,“我没什么事儿,倒是你们这边怎么样了?” 魏闵一屁股坐下来,回答道“人都送下去了,秦军那边接手的很快,就你们绕城的功夫,我们已经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了。所以才能集中力量来救援你。” 赵伍突然明白了什么,笑道“原来绳索不是乱扔的,床弩是不是都已经校准过了,就瞄着那儿射呢?” 魏闵点了点头,忽然惋惜道“可惜准头还是不够,没能射杀了他。” “已经很好了。”赵伍起身拍了拍魏闵的肩膀,“这样一场战争,一个人的生死决定不了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位特使大人呢?” “回王宫复命去了。”魏闵说完,突然很不好意思,“这件事,我” “诶,现在不说这个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一切结果都好,不就是好吗。”赵伍说完,典庆走过来了,问道“秦军那边情况如何了?” 赵伍趴在城墙上,瞧着远方,“别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恨死我是一定的,毕竟我耍了他们整整一圈呢。”赵伍说完,抬头看着典庆道“师兄,我得回披甲门歇着了,你回去吗?” 典庆摇了摇头,只道“秦军受骗,恐有异动,我得在这里盯着,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师兄小心,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夤夜而来 秦军大帐,此时仍然是灯火通明,王贲正在与王离互通消息,责怪道“大梁城情况不明,你如何能让惊鲵先生孤身一人前去追击?” “这”王离为难道,“惊鲵先生是罗网顶级杀手,追杀一个少年应该不在话下吧,而且咱们有约在先,这段时间不能派兵进去。” 王贲怒斥道“现在是守约的时候吗?他赵侠回去一趟,就把五千变成了五万,还不是理直气壮?怎么没瞧见他有半点儿守约的意思。” 王贲张嘴还要再言,外面有人禀报“报大将军,惊鲵先生重伤而归。” 王离瞪大了眼睛,王贲忙道“快抬进来!”有两名秦兵带着一身是血的惊鲵进入帐中,王贲问道“伤到哪儿了?情况如何?”一名士卒答道“身中三箭,但没有伤及要害,但就是失血过多。” 王贲怒道“那赶紧抬到医官那里去,送来这里有什么用?” 士卒迟疑了一下,答道“是惊鲵先生一定要来的。”这时候忽然听见惊鲵哼了一声,居然强挣着醒了过来,王贲急忙凑上前去,惊鲵强打着精神道“大将军,大梁城防坚固,又有赵侠聚拢人心,宜当早做图谋,否则恐怕有晋阳的前车之鉴”说完咳嗽了两声。当年智伯水淹晋阳,晋阳城内万众一心,悬釜而炊,三年不下,最后被赵氏联合魏、韩翻盘了。 王贲抓着惊鲵的手道“先生放心,大梁城逃不出我的手心,先生暂且安心养伤。”说罢一挥手,命令道“快送去治疗,一定要救过来,否则论死罪!”士卒领命下去了。 王贲站起身来,看了看王离一眼,没有说话,王离此刻羞惭难当,唉,被赵伍那小子耍得团团乱转。 王贲坐到主位上,右手执剑往地上一顿,下令道“王离,擂鼓聚将!” 王离双手一合,“领命!” 值此夜半之际,已经归于沉寂的秦军大营中鼓声隆隆,接着是匆匆忙忙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各营将领接连而来。不多时,三通鼓毕,中军帐中已经是齐整整的两排队伍,王离资质最浅,站在最后面。 王贲端坐主位,问道“时间已到,可有未到之人?” 王离答道“诸将皆按时到达,无一人未到。” 王贲点了点头,下面一位将官拱手道“大将军,这么晚了还要擂鼓聚将,莫非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王贲道“没有紧急军情,你们是不是就放松警惕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擂鼓还能聚的起将吗?”诸将官见王贲一脸肃穆,都不敢再说什么,王贲环视了一圈,问道“日前下令各营,堵塞鸿沟,开挖引水河堤,引大河之水,诸营的进展如何?” 总督官上前答道“鸿沟已经堵住,大河上也准备就绪,只是河堤太长,还需要一日的时光,后天一早,当能够决堤放水,届时大梁城必成泽国,旦夕可下。” 王贲冷笑道“旦夕可下,你还不知道吧,人家早在你们之前就做好了准备,现在还嫌弃你们速度太慢呢。还得等两天,难道我还要去请大梁的百姓帮助你们吗?” 王贲声色俱厉,众将都告罪。王贲直接起身道“兵贵神速,迟则生变。王离!” “末将在!” “即刻把城外的全部百姓迁移到高地,拂晓前必须全部完成。” “是!”王离领命。 “总督官并各营将官,发动全部人力,挖掘引水的长堤,在五更之前,必须给我挖通道鸿沟,而后等我将令,立刻开堤。本将坐镇中军,转移大营。” 王贲环视场下,补充道“诸位,军令如山,有不能及时完成的,论罪当斩!” 众将都领命道“诺!” 随着王贲一声令下,秦军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在黑夜中隆隆运转起来了,其声响之大,即使是在大梁城上也能听闻。此时在城头防守的正是典庆,但见秦军中点起阵阵火把,士卒分批出营,延绵不绝,好像要把整座大营都掏空了似的,但瞧这阵势,又不像是夜袭大梁城。典庆情知事情非同小可,沉吟了一下,叫来一伍传令兵道“即刻分头通知赵侠,大将军,左副将前来南城,就说有紧急军情。” 众传令兵领命刚要走,典庆又道“等一下,再去请白工,莫工和吴工,还有无涯子大师,就说万分紧急。” 一名传令兵道“人太多了,又分散各处,一时间恐怕找不全啊。” 典庆果断道“能找多少找多少,我再给你们派十个人。我有一种预感,今夜要有大事发生。” 披甲门中,这么多天忙忙碌碌,赵伍终于又回到了自己的大床了,眼瞅着大水将至,披甲门也是待一天少一天,今天是难得的了了心事,能够好好的休息一晚上。赵伍连衣服都不脱,澡都不洗,就这么一头扎在床上,一会儿的功夫就混混沉沉睡过去了。 这睡下了还没有半个时辰,赵伍就觉得身边老有人在拽自己,实在是烦的不行,自己的两眼皮子实在是睁不开了,只能嘟囔道“天塌下来了,叫个高的先顶会儿,让我先睡会儿再说。”说罢就啥也管不了了。 房中,典韦、梅三娘正在床边看着,那士卒一脸焦急之色,“这可怎么是好,典庆师兄第一个叫的就是赵侠。” 典韦瞧了瞧睡得死死的赵伍,为难道“要不就叫他先睡会儿?这几天他也实在太累了。” 梅三娘断然拒绝道“不行,师兄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一下子请了这么多人,一定是有大事情发生,这时候不能缺了赵侠。” 典韦无奈道“那怎么办,睡成这样,等闲也叫不醒啊。” 梅三娘想了一下,对二人道“把他架到院子里去。”自己却跑出去,从井里打了一通凉水来,提过来时典韦二人正好把赵伍架出来,梅三娘叫道“你们小心!”一桶水完完全全泼在了赵伍的身上,从头到脚,无一遗漏。赵伍顿时打了个冷战,神情一清,梅三娘赶上前去,揪着赵伍的脸,在耳边喊道“你醒一醒,秦军打进城来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争分夺秒 赵伍浑身湿淋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赶到南城墙时,所有人都到了,赵伍顾不得其他,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典庆答道“你自己来看。”众人分出一条通道来,赵伍走到城墙边上,只看见外面灯火通明,整个秦军大营都是人嘶马叫得声音,而且久久没有停歇的意思。 赵伍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众人都在看着他,赵伍叹道“王贲急眼了,人家可是八风不动的主,今儿算是被我撩拨起来了。如果我料的不错的话,决堤就在凌晨,攻城就在破晓。” “不会吧?”魏闵满脸的惊疑,“白工之前不是说,至少还得两日之功吗?” 这时候白庸叹了口气“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七国之中,以秦国组织力量最强;秦国之中,以秦军组织最为严密。王贲下定了主意,一夜而成不难。” 赵伍往来度了两步,肯定地说道“一定是今夜。不然他不会半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个人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件件都要打在要害上,就是仗着组织欺负我们。”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魏其开口了“如果这样,咱们集中力量夜袭也行不通了,这需要时间,很可能刚出城,迎上来的就是漫天大水。” 众人都没想到王贲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都有些手忙脚乱,白工说城内两堤还没有完全完成,那个说造船的器械材料还没转移,最重要的,百姓还没有迁完呢,一时间千头万绪,搅在一起,现场闹哄哄的。 赵伍抬头瞧了瞧天空,此时月正当空,一轮明月下,城头上还有阵阵凉风袭来,真是个纳凉的好时候啊,没有这灭顶之灾的话。 赵伍回过神来,道“大伙不要急,咱们等这一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一切都计划好了,他们加快速度,咱们也加快速度,速度上有快慢,但是别忘了,这几十里城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现在还是照计划来,城防各营,以最快的速度把城中各区遗留的百姓全部迁移到薄堤之内,先过人,后过物资,最后将第一道薄堤合龙。有大梁城墙在,大水一时半会起不来。大将军在玉泉山安置接应百姓,魏闵放置物资。典庆师兄带领披甲门及魏军精锐,整顿城防,防备敌人趁势攻城。暂时就这么多了,大家都去干吧。” 这种时候,要的不是多高明的见地,只要有事儿干,大家就有了主心骨,事情就不会乱到哪里去。无论愿意与不愿意,沉睡的大梁城也被王贲的行动唤醒了,或许这根本就是一个不眠夜,也是大梁城要面临的第一道真正难关。 一众人等得了命令散去,典韦正要跟着师兄弟们去部署城防,正好被赵伍叫住,“走,去取咱那九十九面大旗去。” 城里城外,两拨人都在玩儿命的抢时间,一个是军令在上,延期则斩,一个是洪水压顶,胆颤心惊。 城里如何忙碌不提,赵伍绕着城墙又转了一圈,眼见得长夜将将过去,遥远的东方刚刚见到第一缕曙光,突然听见城墙上的士兵都在喊“决堤啦!大水来了!”赵伍心中一惊,听见呼喊声是北城那边传来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运足了内力,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奔向了北城,趴在了城墙上,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呢,往远处一看,此时还是黑蒙蒙的一片,哪有水的影子? 赵伍没好气地瞥了报信儿的士兵一眼,那士兵却是有经验的,提醒道“赵侠,不是用眼睛看,你用耳朵仔细听。”赵伍凝神静气,好像确实听见了隆隆的水声,虽然很微弱,但是有扩大的趋势。报信的士兵在旁边解释道“这是赶水的声音,浪头此刻正往这边来呢。” 说话间的功夫,隆隆声越来越大,赵伍听得越来越清楚,此时天色也更亮了一切,赵伍向着远处一看,隐隐约约看见一条白线,然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就是大河的浪头,顺着河堤汹涌而来,直直涌入绕大梁而过的鸿沟,因为水量过大,其实水面已经漫出了河堤,那道白线也变得更长了。鸿沟下段已经被堵死,大水无处可去,就会围着大梁城逐渐涨起来,然后像泡大米一样,将坚固厚实的大梁城墙根基泡软,直到墙基再也无法承受十丈高的城墙,这样大梁城最坚固的一道外壳就轰然瓦解了。 但这个时间很漫长,至少不是眼下,也不是天就能成功的。就在赵伍的眼下,涛涛大河之水延绵不绝,很快就满漫出了鸿沟,直奔大梁城而来,中间还有个坡度,水浪气势汹汹,撞到了高大的城墙上,就好像是一盆水在荡漾一样,根本没有赵伍心目中钱塘江潮的声势,就这么静静地跟城墙接触了,然后在赵伍的目视下,静静地涨了起来。 事到临头,赵伍也平静了,叫过来一伍的传令兵道“晓谕大梁城上下,秦军已经决堤,大梁城上下务须同舟共济,凡事听从中军行营号令,衣食起居,皆依照条令。有不得寻衅滋事,妖言惑众及违背军令的,全家立斩。请大将军魏其坐镇中军,弹压四方。另外,问一下白工那里情况如何,如果进展顺利,外侧薄堤无破漏之虞,请他立刻北城来,我有要事咨询。” 传来兵领命去了,赵伍就在角楼这里,看着水面慢慢上升,仿佛不越过这十丈高墙,将城里数十万生命尽数吞灭,就绝对不会放弃一样,赵伍静静地趴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数里外的一处高地,秦军一众将领看着大水涛涛而过,都不由得开怀大笑,一夜辛苦,终于在拂晓前决堤放水,这天地的伟力,试问还有谁能够阻挡?此刻这些人一个个红光满面,仿佛自己就是水神一般,说话间就主宰了一座雄城的生死。一名将官道“大将军果真妙计,大梁城完了!哈哈哈哈!”众将就点头称是。只有王贲站在最前面,脸上殊无喜色,只是盯着滔滔河水在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战鼓旌旗 赵伍看了不知道水面不知道多久,忽然听得后面脚步声响,赵伍回头一看,水工白庸来了。这一夜赵伍算是动动嘴,他可真是跑断了腿,关键是两道大堤的合龙检查,必须放在最后面,确保万无一失。这才是抵抗大水的最后一道防线,白庸也知道其责任之重大。 赵伍瞧着他过来道“白工,虽然很想让你先休息一下,但是现在看来,大梁城还离不了你,只能叫你再担待一些了。”白庸一脸的疲惫之色,还是强打着精神道“赵侠是赵国人,还不是一样为魏人出力?大梁到了这个地步,恰好又有这门手艺,我不上谁上?” 赵伍指着水面道“白工看一看水位,现在能预估出稳定后的水位吗?” 白工盯着水面看了良久,然后摇头道“现在还太早了,这才刚刚开始,变数还有很多。” 赵伍苦笑一声“是我求全责备了,只是看着水面一直这么静静地上升,确实叫我有一种慢慢被淹没,逐渐要窒息的感觉。” 白庸宽慰道“水火无情,这都是天地自然的伟力,只不过我等凡夫俗子,都只见到它们温顺的一面,它真正的威力,又岂是人类所能抗衡的。即使是大禹治水,也不过是因势利导罢了。” 赵伍叹道“中流砥柱不是那么好当的,大梁不知道能撑多久。” 这个问题白庸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眼光瞥过,看见远方水面上有风帆若隐若现,白庸指着远处道“大梁城墙能撑多久先不说,赵侠如果不早做准备的话,首先攻入大梁的,就不是大水了。” 赵伍循着白庸的指点望去,暗道果然如此,王贲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天赐良机的。白庸急道“大梁城此刻人心浮动,要不要调典庆和魏武卒精锐过来。” 赵伍答道“典庆师兄镇得住城外强敌,却稳不住城内人心。”说话间功夫,秦军战船更近了,此时但见远处密密麻麻,千帆尽张,鼓声隆隆地传过来,城上士卒都骇然变色。 事到如今,赵伍反倒不着急了,仔细瞧了半天,对白庸道“秦军大小船只尽出,最大的楼船却一艘都没有,凭如此力量,打不下大梁城,倒不必叫典庆过来。” 白庸听见赵伍如此说法,又仔细观察了水位,放下心道“楼船上下三四层,真开过来,可以与大梁城墙齐平,绝对是水战攻城的利器,只是照目前水位看来,楼船开不出大河。虽然如此,但秦军水师战力亦是惊人,亦当早做防备。” 赵伍哼哼笑道“人虽然没有调来,旌旗战鼓却早就备好了。”接着下令道“擂鼓!升旗!” 赵伍一声令下,白庸耳边突然响起巨大的轰鸣声,立马被吓了一跳,回头看时,才发现门楼上已经布满了一排战鼓,此时得了赵伍的命令,一齐响起来,气势顿时与秦军不相上下,同时立起来的,还有上百杆魏字大旗,这是赵伍当初带着典韦,特意找旌旗店制作的,足足九十九面魏字大旗,再加上赵伍烧包的给自己也定制了一面。这可不是行军用的营旗,还要考虑大小便携,赵伍当初的要求就是怎么威风怎么来,色彩要鲜艳,尺寸一定要大,结果制造出来,个顶个的能当将旗使,此时立在城墙上,连带着各色其他旗帜,简直把北面城头都变成了一片火红的海洋,把对面的千帆竞渡都照得无光了,鼓声都弱了下来。 干实的干不过你,虚张声势还干不过你吗?对付秦军这样的百战之师,最怕的就是跟他拼硬实力,真要捉对厮杀,魏军肯定不是个儿,但要是隔着城墙对骂,攀比气势,这个结果大家都知道的。因为历来越能打的部队越是朴实,越能聒噪的部队就赵伍都不想再想下去了,太伤士气。 赵伍瞧着这边红旗招展,魏军在鼓声旌旗的激励下,居然斗志昂扬,此刻哪里有大水围城的沮丧。赵伍见提振起来了士气,也放松了许多,瞧着印入眼帘的都是魏字旗,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家那杆大旗还在城南飘着呢,这种时候不拿出来秀一秀还得等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赵伍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这个绝妙的想法了,冲着后面大声叫道“典韦,典韦!”一连叫了好几声,才有人答应道“这儿呢。伍哥,我刚刚敲鼓去了,没听着,叫我有什么事儿?” 赵伍道“我昨天安抚百姓的时候,在城南立了一个赵字的大旗你知道吧。” 典韦兴奋的答道“知道啊,那杆大旗还是我帮着立的呢。话说回来,伍哥你真有先见之明,你看我当初还以为你臭屁呢,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嘿,兄弟我真的服了你。” 赵伍脸一黑,什么叫臭屁,老子打个赵字旗怎么了?当即对他道“去,把那杆大旗给我扛过来。” “诶。”典韦应了一声,刚转身走了一步,回过神儿来,又转回来问道“什么玩意儿?” “把我那赵旗扛过来啊,有大用。” “我一个人去啊。” “怎么着,还得给你派两个护旗使啊。” 典韦苦着脸道“伍哥,这里是城北门楼,您那杆大旗在城南门楼,这中间差了多少您算过吗?” “半个大梁城嘛,一来一回就是一圈。”赵伍一摆手,“这都不叫事儿。我昨晚儿被人追着跑了一整圈呢,好得很。” 典韦盯着赵伍道“伍哥,您跑得时候扛着旗吗?”那杆大旗可不是一般的重,简直是二般的重,一个是旗大,足可以做中军的牙旗,指挥一军进退了,所以用的是小臂粗的硬实木,算起来有百斤上下,在军中,这种举旗的力士得万里挑一。要是曹阿瞒的那个还可以,这个缩小版的够呛,他要真是能一口气扛过来,典庆的名头得让给他戴。 是以典韦满脸的不乐意,非得要多派两个人。赵伍板着脸道“两三个人抬得多慢啊,现在可是最危急的时刻,这砍干大旗我告诉你,意义非凡。它象征着大梁城内团结一心,象征着赵魏两国的坚定友谊”赵伍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是道“总而言之,为了大梁安危,那杆大旗一定要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典韦也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第一百二十章 水无常形 城外高地,王贲远远地瞧着两军遥遥相对,旌旗择天蔽日,鼓声喧天齐鸣,身边的将士们都是意气风发,恨不得扬刀立马,将大梁城变为一片废墟。 但是王贲知道情况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就像当初,不亲自到大梁城下,你不知道大梁城有多高一样,当你亲自驾着船乘风破浪,感觉天地都在你脚下的时候,在大梁城面前你还是无法越过他。大梁城,是从战国初期就延续下来的魏国最后荣光,魏国在战国前期的霸业遗留,在今日仍然是魏国最后的希望。 惊鲵昨日提醒他大梁有变成第二个晋阳之虞,现在看来确实如是,至少王贲声势浩大的水淹大梁行动,并未击垮魏人的战斗意志,而要强攻城池,水战陆战形式上或有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一场不知胜负的惨烈攻防战。 王贲正在两难之间,这是一个他创造的一个难得的战机,如果把握住了,很可能马上就结束战争,但是重兵攻城,以敌人目前的士气,恐怕也很难占得便宜。 王贲沉吟良久,前方的楼船将军派人前来请命,大张旗鼓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进是退,请大将军下令。于是王贲决定登船抵近去看看。他架上小船,才刚刚上到前方楼船将军的指挥船,还没等问清楚情况,船上负责远眺的水手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魏国的都城上,挂上了赵国的旗帜。 王贲带着人到船头一看,在无数面的魏字中间,有一杆大旗与众不同立在当中,其实在这个距离,王贲已经看不见旗上到底写的是什么了,但他相信手下人的眼睛,那儿确实立了一个赵旗。 赵国是王贲的父亲王翦带兵攻灭的。 王贲沉吟良久,才对左右道“这个赵,应该是赵侠的旗帜。”话虽如此,王贲远远地瞧过去,仿佛守卫大梁城的,还有那个已经灭亡了的赵国,这让他不由得想到,大王要歼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大志,国土容易占领,王室可以覆灭,可是在每个人心目中的那个母国,真的那么容易灭掉吗?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王贲转过头来问楼船将军“如果涉险,将所有的主力楼船全部压上,配合上全部水师战船,能否一举攻破大梁城?” 楼船将军是个质朴的汉子,也是个水上宿将,这一点在将星云集的秦国也是少见的,当即直言道“如此确实有胜利的可能,但是有一个绝对无法避免的风险。水上攻城不比其他,初时顺流直下,一日千里,势如破竹,一旦战事焦灼或者不利,想要撤退是千难万难,很有可能落到进退不得的境地,被敌人绞杀殆尽。” 王贲产长叹了一口气,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秦军水师在城下进退维谷,有覆灭的可能,后方的中军是否要积极解救,解救能否成功,纵使成功,变成了和魏军打消耗的添油战又怎么办? 王贲突然觉得这场大水实际上并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或者说自己掌控了它的流向,却没有掌握它的真谛。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大水将大梁城彻底隔绝成为了一座孤岛,却让秦军也进退不得。以前在陆地上,可以全天候得进行攻城大战,难以攻下就暂时撤退,以待下一次时机,但水战进退,难度提升了百倍,而且也确实不是王贲擅长的方面,这让他很不把握。 这时候楼船将军送上了最后的补刀,“以大梁城周遭的水位,楼船搁浅的风险很大,到时候动弹不得,很容易成为城墙守军的活靶子。”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最重要的稻草,王贲放弃了强攻的打算,下令道“水师回营,派出精锐探查大梁城周遭情况,本将军绝对不会这么坐以待毙。” 大梁城墙上,赵伍瞧着秦军声势浩大的水师渐渐没了气势,开始转向打道回府,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种把生命寄托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提心吊胆了。身旁的典韦靠着墙坐着,大口大口的喘粗气,此时的他已经无法主意任何问题了。赵伍拍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兄弟的辛苦没有白费,看,王贲被吓跑了,他放弃了这次乘火打劫的机会。” 赵伍说完,突然觉得不对,这应该叫做趁‘水’打劫。典韦听了赵伍的话,喘着气问道“真的吗?我把王贲给逼退了?”赵伍想了想,回道“确切的说,应该是我赵字的名头吓到了他。”典韦听了脸色一暗,这和自己还是没什么关系嘛。 赵伍再没接这茬,此时终于可以真正地松一口气了。自从跟王贲搭上之后,动脑烦心的事儿就更多了,但是没办法,这是他扔出来的馊主意,即使结果是一坨屎也得捧好了。现在看来,结果一片大好,秦军水淹大梁,并没有造成大的恐慌,组织崩溃,城里的准备被王贲这么一个紧急集合,反而提前完成了,再加上放水前送出去的五万百姓,赵伍觉得目前还是很圆满的,在加上不战而打退了王贲的进攻,可以说大梁城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一个时刻。这时候赵伍才能够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他才是真正的帮不上什么大忙了。 想到这里,赵伍觉得脚下的涛涛大水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于是功成身退,施施然迈着步子从城楼上走开了。现在的披甲门内已经不安全了,赵伍要到玉泉山大营,把昨晚缺掉的觉睡回来。 秦军中,回答新大营中的王贲犹自愤愤不平,自己将百万军,拿一个小子没有办法,只能隔城而望,束手无策。想到这里,王贲脑子里突然一个灵光闪现,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兵无常势 王贲放了水,情况却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是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灭魏之前,秦军已经扫平了四方,没有一国敢来援助就是明证,王贲轻易就兵围大梁,魏军毫无还手之力,天时就在秦国。但之所以不能灭魏,是天时不如地利。现在王贲利用大河之水,将地利也抢了过来,但还是无法达成目的,这就是地利不如人和了。 王贲坐在主位上,双手扶着头,不由得想起了和父亲的谈话,伐国易,灭国难,无论大小都是这样。这也是白起生平无一败绩,杀敌过百万,最终还是没能灭得一国的原因。灭国,对敌对我都是一场真正的考验。 但是王贲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通过灭赵一战,父亲王翦已经真真实实地向他展示了灭国之精要破军次之,破心为上。 这时候王离进帐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却不是军中打扮,倒像是一个田中老农,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尤其是手上的老茧,更像是干农活留下的证据。然而实际上并不是,王贲瞧着来人道“青铜开口,要问公输。现在是该瞧瞧公输家族的手段了。” 来人双手抱拳行礼道“公输尺见过大将军。” 王贲道“公输家族投靠帝国,今日牛刀小试,也该叫王贲开开眼界,见识一下霸道机关术的威力了。” 公输尺跃跃欲试“固所愿也。公输家族有飞天遁地之能,不知道大将军要见识哪一样?” 王贲摆了摆手道“好钢得使在刀刃上,既然说了是牛刀小试,怎么好大动干戈。据说当年公输家族的祖师爷在为楚王效力时,打造了九种攻城器械。时移世易,如今三百多年过去了,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 公输尺道“祖师爷天人之资,又岂是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敢相提并论的。不过单论器械吗,如果只是不思进取吃老本,那才是真的愧对先人了,不知道大将军要见哪一种?” 王贲哼哼一笑,“投石机。” “这?”公输尺倒是真有些迟疑,攻城器械与用兵有共通之处,不是说威力越大就好,也讲究时机地点,现在大梁城周遭数十里泽国,诸般行动不便,如何是体积巨大,活动不便的投石机的用武之地?只是提出要求的是堂堂的大将军,倒叫公输尺两为难,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话道“大将军,这种情况,投石机恐怕公输家族水战别有利器,或可一试。” “先生多虑了。攻城不惟依地利,还需要看时机,更需要看目的。”王贲早料到公输尺会有为难,继续解释道“我要用投石机,越过城墙,直接攻击魏王的王宫。公输先生认为此事能办到吗?” 公输尺想了一下,答道“如果是这个目的的话,投石机需要挑高抛射,安置位置还需要向前靠近,技术上没有难度,只是要多费一些周折。” 听到有门,王贲果断道“周折不怕,需要时间,物资,人手,通通可以提出来,本将军一力办到。只是有两点要求。” “大将军请讲。” “第一是精度,投石机全部瞄准了王宫,给我狠狠地打,但是不能对王宫之外造成损害。第二是规模,对外不能声势滔天,对内却要真正的打疼他们。” 公输尺闭目计算了一下,睁开眼睛答道“在下的计划,将楼船开到北城城外,楼船沉重,必定搁浅,以此为根基,可以构建投石机的抛射阵地,依靠公输家族的技术,可以精准地把石头扔到魏王的寝宫里。” 王贲哈哈笑道“我还在等先生说能否办到,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先生连计划都出来了。” 公输尺谦虚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只是如此对楼船消耗颇大” 王贲打断道“这就不是先生该担心的了,一句话,我只要效果。” 公输尺点了点头,,没有问王贲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要求,只是道“那在下先行告退,还要先行计算所需的材料人手,布置的位置。” 王贲点头道“先生自去,王贲静候佳音。” 等公输尺走远,王离才对王贲道“大将军,要单打魏王宫,却对别处秋毫无犯。是想在魏王和赵侠之间做些文章吗?” 王贲少有地欣慰道“孺子可教。天无二日,名无二主。一个是穷途末路的君王,一个是朝气蓬勃的新主,如何能在狭小的大梁城里共存?他们的关系,比当初的赵王和李牧还要微妙。只是先前消息被截断,叫我无从得知罢了。有了放人的事情在前,现在又有石攻王宫在后,魏王是不是该想一想,我跟那位赵侠明着放人,实际上暗中达成了什么协定。就算他想不到,总会有有心人提醒到,近臣就是干这个的,到时候就是新的机会。” “大将军这一招妙啊。”王离赞了一声,又觉得有些不够劲儿,接着道“只是这么一来,打得还是不够过瘾。既然公输家族要显手段,不如叫他们把各种器械都拿出来亮一亮,我看打下大梁城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贲笑道“灭国之战,可不是单凭兵强马壮就能办到的。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手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大王对公输家族还有别的用处,而且国之重器,不可轻示,先拿大梁见一见他们的成色,王贲有一种预感,霸道机关术的真正用武之地,还在后面呢。 王贲走出帐外,瞧了瞧大梁城的方向,心中也是感慨不已。父亲王翦用反间计干掉了李牧,我这里又故技重施,难道老王家就会这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吗?又想到了身后的儿子,不由得暗叹了一下,子不类父,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在这个时候,赵伍已经在床上呼呼地睡大觉了,殊不知一场阴云,又悄悄地笼罩在大梁城头顶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决断 赵伍睡了不知道有多久,只是忽然间醒了过来。这时候天已经将将见黑了,赵伍原本趴在床上,这时候坐起身来,发呆了好久,才想起来今天是个关键的日子。大梁城的命运,魏国的命运在今日滑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渊,但赵伍没想到,他就这么睡过去啦?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不是该有一个大英雄出来,鼓舞人心,激励斗志吗?不是应该人心惶惶,朝不保夕吗?不是应该沸反盈天,一片末日吗?事实上啥都没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赵伍破天荒地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帐中突兀的响起,吓了赵伍一跳,等他拿眼去看时,才发现师父盘膝坐在主位上,此时收了打坐,长出了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他在那边呆了多长时间,反正之前跟雕塑似的,赵伍压根儿没发现他。 “师父的功夫又见长进了。”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赵伍问道“师父在这儿多久了?” “你睡了多久,我就来了多久了。”无涯子淡淡地答道。 想到自己在师父眼皮子底下睡得踏实,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实在是有些怪怪的。赵伍摸了一下鼻子,改问道“城里情况如何了?” “好得很。” “师父不要开玩笑,这是正经的大事。” “正经好得很。”无涯子还是淡定的表情,只是接着道“有备无患,你能做的,在今天之前已经做了,不能做的,在今天以后还是不能做。” “师父,我这几天脑子用得比较多,所以现在想东西有些慢,能不能用一些不那么道家的话讲一下?”赵伍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无涯子仔细想了一下,解释道“确切的说,你们的前期准备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现在的大梁城并没有被一场大水击倒,一切井然有序。如果这个秩序能够维持下来的话,大梁城的百姓绝大部分都能够得救。” “那就好。”赵伍满意地点了点头,毕竟是饱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的好少年,以人为本的核心还是记得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不错了,至于魏国,自己这小身板实在是撑不起。 “还没说完呢,刚刚才解了上半句。”无涯子接了一句,“现在你就是这个秩序中最不稳定的存在。” “我?!”赵伍拿手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相信,“我还没那么大的破坏力吧。” “怎么没有?”无涯子反问了一句,“你能主导这一切,自然也能毁掉这一切。甚至你本身的存在,就可能使之前的所有成果付诸流水。” “你让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赵伍偏着头想了想,魏王?有点儿不确定地道“直到今天,好像也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吧?” “不要轻视一个王。”无涯子正色道“尤其是一个穷途末路之中的王。在这个时候,你抢走了他最后的容身之地,偌大的大梁城,好像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有那么严重吗?”赵伍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好像我才是那个灭了他的人。” “哼哼,想不到你现在才发现这一点。在王贲覆灭魏国之前,你抢先一步,覆灭了魏王。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国家的大王,表现得还不如一个外邦的游侠。你让他的百姓怎么看他?你让他这个大王怎么当?” 赵伍却不认为这是他的错,只是叹道“魏王是该失去他的王位了,魏国国祚当绝。” 无涯子劝道“小伍,你留在这里,必然会有事端。事已至此,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如果能离开大梁,皆能两全。” 赵伍问道“大将军能稳住大局?” “你太小看老魏其了,他能从魏武卒,做到大将军,靠的可不仅仅是劳苦功高。而且有魏闵在,他也是王室贵族,能说得上话,有这二人在,割裂了的城市能够再次聚合,大梁城的百姓不会受苦。” 赵伍低头无语,沉默良久,才道“师父,您说得很有道理,可是道理也分大小。如今赵侠的招牌在这里,已经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了,他寄托着大梁百姓对锄强扶弱,济弱扶贫的期盼。我本来是当不起的,但是我可以努力多当一会儿。如果我在这里多一天,能叫他们安心的度过一天,那我留在这里就是有意义的,这就是我留下来的理由。” 无涯子长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是这么决定了。” “做事情得有始有终嘛,徒弟我可是难得能干成一件大事儿。”说道大事儿,赵伍突然想起来一件,问道“师父,您的苍龙七宿如何了?” 说到这里,无涯子淡然道“放弃了。” “什么玩意儿?!”赵伍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当初糊里糊涂地进了大梁城,现在这么宏大的战略目标就这么丢了? “别这么看着我啊。”无涯子转了个身子,不拿正眼看他了,赵伍追问道“那咱们在大梁城里呆着呆着,就把最初的目标给丢了?” 无涯子答道“因为我看到了更重要的东西。赵侠是我的徒弟,为大梁城的生死存亡而操心劳力,那么我作为赵侠的师父,是不是不应该贪图魏国的宝物,而使赵侠蒙羞呢?” 赵伍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没想到师父是为了自己放弃了初衷,这叫他说什么好。这时候无涯子却开腔了“你倒也不必觉得我做了多大牺牲,左右那个东西还没到我手里,就像当初图谋的时候,我没有觉得自己多卑鄙,现在放弃了,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高尚。只不过是两相权衡,做出的最佳选择罢了。” 赵伍只是感慨道“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我们走到最后,到达的目标还是我们最初的目标呢?” “小子,我跟你说这个,不是叫你伤春悲秋的,你是在嘲笑你师父吗?” “不敢不敢,师父进得果决,退的也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比做徒弟的强多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月 玉泉山上,偏帐之中。 赵伍盘膝而坐,内息行完了最后一个周天,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看帐外,我靠,天还没有黑,最近内力流转速度见长啊。到了这一步,赵伍还是站起身来,决定活动一下筋骨,老这么打坐真不是办法,这年头能叫少年人坐定的法子,实在没有多少。 赵伍出得帐去,外面的声音倒是见长,其它的不提,最重要的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从王宫方向传来的呼啸之声,而后是砰砰两声撞击。自秦军放水已经过了一个月了,王贲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强攻的举措,但这话人家魏王肯定不认同。妈的你没看见石头也听见响了吧,人家在城外建了个炮台,日夜不停攻打我的王宫,昔日巍峨峥嵘的魏阙,现在被人家打成了断壁残垣。赵伍是不知道魏王的脸色怎么样,但猜起来不难,应该跟死了妈差不多。 赵伍倚着帐外的旗杆,保持着平静的心情,手上把着自己的脉搏,闭目听着秦军投石的声音。良久,才睁开眼睛,心中知道情况真的很不妙。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人家的动作依然是这么稳定,不疾不徐,从中透露出的,一个是主帅坚定不移的意志,这个人就像一个老铁匠,手上钳着大梁这根钢条,一锤一锤沉稳有力,一锤一锤火花四溅,大梁城本来就不是真钢,现在被人家砸的快现了形。第二个,就是他们的投石机质量真的好好啊。这他妈都砸了一个月了,中间没有一次中断,没有一次误点,比日晷还准,以至于城里很多人把投石的声音当做了计时的工具。 这城守的,真叫人没招。 “天下能打这么稳的不过两家而已。”赵伍回头一看,是师父过来了,“世人只知道公输家族的霸道机关术摧枯拉朽,墨家的非攻机关术巧夺天工,却很少能瞧见这两家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合规矩。尺寸皆有定规,是以器械能够相互交通。这两家虽然是死敌,但是他们制造了同一类的机关,你把他们拆开,相互之间绝对能够重组,而且不会相差分毫。这才是两家能在机关术上独领风骚,各树一帜的关键所在。” 赵伍若有所思,“师父是说,霸道机关术与降龙掌法有相似之处。支撑起霸道机关术的,是坚实无比的物理基础,那么能支撑起降龙掌法的,也只能是勤学苦练。” 无涯子仔细咂摸了赵伍的话,“虽然不知道物理基础是个什么东西,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公输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这两个人因时因地,能在腰带木牒之间千变万化,这是何等的本事。什么时候你能仗着降龙掌达到如此地步,就可以纵横天下了。” 赵伍仔细畅想了这个未来,实在是美不可言,回过神来,噘着嘴道“师父,您这该不会是因为找不到胜敌良策找的托辞吧。” 无涯子没有半点羞愧的样子,“武功这东西从来都是循序渐进,哪能来半点假。你那天晚上遇见的剑客,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应该是越王八剑中的惊鲵,天字一等的杀手,武功在江湖中也是顶尖,没有足够的天赋和相当的刻苦,是达不到这个程度的。你小子学武功才多长时间,能从他手上逃得性命,还有来有往,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赵伍苦着脸道“师父,我那也叫有来有往?人家追着我跟遛狗似的,绕着大梁城跑了整整一圈啊。要不是典庆师兄带着人,他能追到城上来您信吗?就算我年纪小,就算我学武的时间短,可我是谁的徒弟?道家百年难得一出的绝世天才,他的弟子就这个水平,传出去是不是比较的丢人?” “这么看的话,你说得很有道理。”无涯子很以为然,“打不过鬼谷纵横的还好说,区区越王八剑,也敢放肆?降龙十八掌能与天下群雄一较高下,但确实要水磨的功夫,非一日可成。所幸你内力还不错,颇有些千锤百炼的影子,还能整一些花样来” 赵伍连连点头,有一个臭屁又确实有才的师父确实很省事。“这样,”无涯子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你还是练好你的掌法,扎实你的内力,至于其它的嘛,容我再斟酌斟酌。” 赵伍嘴角的笑容凝固了,扯了这么多,这不还是没什么变化吗?无涯子瞅了自己的徒弟一眼,切,真以为师父这么好耍啊,你还是踏踏实实地给我打完每天的两千掌吧,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 是的,赵伍已经近一个月没什么事儿了,在这座危城里,他倒是身居闹市而自辟宁静,扎扎实实地修炼了下去。至于为什么,还得从魏王说起。 没错,就是这个魏王,一直活在别人的口中,却始终缘悭一面的大梁城总扛把子。其实说缘悭一面也不对,早了不说,其实在水攻之后,魏王就曾经派人请赵侠一见,只是某人实在不知道见了大王该行什么礼,于是‘婉言谢绝’了。后来王贲派人砸了人家的房子,却又只砸了人家的房子,魏王又派人来请,这次就有些火急火燎了,不幸的是,由于赵侠生怕被人家来一个摔杯为号,所以又一次以‘头痛难忍’谢绝了。自那以后,这位魏王才真正的死了心。 事后魏闵曾经抱怨,这很明显就是王贲的反间计,你怎么能安之若素呢。赵伍却很淡定,他跟魏王的关系,可不是臣子跟王上的关系,本来就是天大的裂缝,怕什么反间啊,一根针插进一道峡谷里算什么?赵伍觉得自己要真是进宫见了魏王,然后一脸堆笑拍着马屁,弥合关系,人家本来没有备刀斧手的,喝完了也得备上。最后,我连嬴政的马屁都不拍,一个亡国之主算什么? 于是,为了城里大局的稳定,两方关系不至于激化,赵伍在做了半个月的‘中军之主’后,赋闲在帐了。这也是赵伍有意为之,下令都是以中军的名义下的。倒是无涯子的城管大队还在管,为大梁城的环境安全,秩序维护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魏其和魏闵操持大事,披甲门的师兄弟们马不停蹄,连无涯子也夜不归宿,赵伍就见天的参禅打坐,苦练武功,这一月下来,竟然进步颇大。 第一百二十四章 榜样 赵伍跟师父斗法了半天,还是得回到日复一日的苦练上。送走了师父继续他的城管大业,赵伍还是不由得想起了那把剑。这是第一次有人真真切切要取自己的性命,而且他确实有这个能力,赵伍很讲究一个安全感。以前跟着师父,那是知道有师父在前面顶着,大雷劈不到自己身上。但从今以后不同了,师父是举重若轻,杀人放火反秦的事儿干了一箩筐,愣是没叫人抓住把柄,徒弟来大梁还不到两个月,已经名扬四海了,架空了魏王,挟持了王贲,把大梁城搅得天翻地覆。 然而这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并不是说做师父的混不过做徒弟的,在这个时候,敢在嬴政和他的帝国面前瞎蹦哒,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嫌命太长。无涯子解散了赵国的地下组织——暗河也是有这个考虑。这年头低调才是真正的王道。 这充分说明了赵伍在朴实无华的外表下,有一颗兴风作浪的心,现在浪出花来了。赵伍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柄利剑,而且是粉红色的,它专为自己而来,时刻关注着自己,就等着一剑封喉的绝佳时机。这种感觉如鲠在喉,所以赵伍才迫不及待的希望师父能做出改变,再来个神功套餐什么的,然而事实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短时间内,赵伍面对惊鲵,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赵伍长叹了一口气,赵侠啊赵侠,你可坑苦了我了。 “赵侠何故要倚柱叹息啊?”来的是魏闵,大将军魏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在想我这颗大好人头,会落到谁的手上。”赵伍头也不回地答道。魏闵倒是没想到赵伍如此说法,强笑了一声,“赵侠年少有为,怎么突然说起丧气话了。” “这个不是丧气话。头悬利剑,胸怀毒蛇,我现在是进退不得,妄动不得。” 魏闵走到了赵伍的身边,却久久地不说话,实际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神情上很是落寞。这倒叫赵伍很吃不消,不就是抱怨两声嘛,怎么还把气氛给搞死了,只能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开解他道“你看我都没说什么,怎么还把你给搞抑郁了。”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不这样,我们又不知道该怎样做。”魏闵轻轻地摇着头。 “这是我想要的。”赵伍轻轻地道,魏闵吃惊地看着他,赵伍接着道“你当我来这里,是为了扬名立万,还是争名夺利的。” 赵伍瞧着周围面鳞次栉比的营寨,还有远处水面上一望无际的水寨,经过了一个月的渗透,铁桶般的大梁城还是被漏成了筛子,大梁城四分之三的地方成了泽国,所幸新建的大堤是货真价实,用舢板木舟连接城的水上城堡,发挥了巨大作用,容量之大,以至于还能拿出一部分来供那些孩童玩耍。在秦军石攻王宫的危急时刻,水寨还能腾出一部分来,接纳那些无处可逃的王公贵族,当然说无处可逃也不合适,人家只是无法忍受时时刻刻都有天外飞石的巨大威胁。 孩子不经历水火,不知道水火的无情,跟父母的忧心事比起来,他们要快活的多,尤其是现在天天有水玩儿,有水仗可以打,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赵伍瞧着他们嬉戏打闹的样子,忽然觉得心头的乌云都散了,笑着对魏闵道“我瞧着这些孩子没有因为一场天灾人祸而失去生命,这些家庭没有分散,就觉得我就是我想要的。虽然没有我,你们也能做得好,但我知道我的努力终究是有价值的。” “不,没有赵侠,是没有这一切的。”魏闵断然否认了这一点,“我也好,大将军也好,每一个人都在想尽办法安定局势,但是只有你,真正把他们的生死安危放在心上,真正的想给他们找一条活路。所以他们才能有一条活路,所以你才能被称作赵侠。” 赵伍哼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话。这时候那帮孩子跑了一个过来,脸上脏兮兮的,还挂着满头汗水,显然在之前的打闹中费了不少的力气,他跑到赵伍的跟前,献宝似的拿出来一朵小红花,还是皱巴巴的。赵伍瞧着这个,这算什么,幼儿园评先进吗? 赵伍盯着他水灵灵的眼睛,里面满是期待。魏闵在旁边帮腔道“你应该接过来,戴在头上。” 赵伍头也不回地答道“我绝对不要再回到小时候的噩梦了。”这个孩子见赵伍迟迟不接,渐渐地有些着急,呼吸急促起来,脸变得更红了。赵伍蹲下去,接过了红花别在孩子的头上,笑道“这样就好了。” 赵伍瞧着人家欢快地走了,像一个得胜的将军,更像一个骄傲的侠客,昂首挺胸,也不跟那帮小屁孩们一块厮闹了。 “你比他们大不了十岁。”魏闵瞧着那帮孩子道,“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榜样。” “榜样不是那么好当的。”经过这么一通,两人的心情出奇的好了起来,赵伍转而道“不说这个了,说一说你们的魏王在酒窖里待得还习惯吗?” 说起这个,魏闵不知道是喜是忧,是哭是笑好了,“这是你出的主意。” “什么叫我出的主意。”赵伍顿时不乐意了,“人家摆大王的架子,说什么不愿意离开祖宗社稷之地,又被投石机砸的没了脾气,不呆在地下的酒窖里待在哪里?你说,是不是人家进去了之后待得贼满意?” “哼,何止是贼满意,简直是满意死了。”魏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前几天在里面待着还有些闷闷不乐,可是谁叫人家离酒近呢?近水楼台,就着小酒看着歌舞,简直比之前还快活。这一放松,旧态复萌,现在又做了撒手掌柜了,原先还惦记着收权,咱们做臣子的喜忧参半,现在什么事儿都不管了,咱们还是喜忧参半,找谁说理去?” 魏闵显然是对他们的王上很有意见,这却不是赵伍能置喙的了,还是那句话,魏王又不是他的王。倒是赵伍听到这个,欢喜道“这么说,现在有事你们主事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稍微的出去浪一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师兄师妹 “想都别想。”魏闵立刻打断道,“王贲压着王宫打,现在已经有传言,说是你跟他有什么私下的交易了。” “我和他本来就有私下的交易啊。”赵伍倒是觉得无所谓,“不然怎么能把五万多人送出去呢。” “不是这方面的。”魏闵摇头道,“是有人担心你和他确定了攻守同盟,不然无法解释这个奇怪现象。” 赵伍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解释的,你们不是没受影响?说到底还是我跟魏王尿不到一起,当然,我始终都没有跟他尿一起的想法,这才是根本所在。” 赵伍说了这许多,忽然觉得还是没意思,自己又不能真的把魏王给干了,人家也算是够惨了,亡国亡社稷,自己还是不接这个锅。赵伍摆了摆手,转身走了,“既然魏王的小眼睛被酒色占住了,我就乘机出去看看。” “去哪儿?”魏闵在后面追问道。 赵伍头也不回“去看看我那帮披甲门的师兄弟们。” “别整事儿啊。”魏闵还是不放心。 “整事儿也不会让你知道。” 披甲门的弟子现在分隔在两地。自那日起,典庆一直驻守在城头,作为第一道防线。一旦有警,他的体型也确实不适合在城里作战,在城头的坚地上反而能发挥最大威力,于是大部分的披甲门弟子也随他一同驻守。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就是梅三娘带着一帮还没长成的小师弟,待在水寨里了。秦军没有攻城,师父的死自然又横亘在每一位披甲门弟子的心头,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梅三娘是恨不得亲手割了那个魏王的项上人头的,无奈时运不济,暂时只能在这里做孩子王了。 赵伍出了陆寨,却没有直接去找人,反倒是入了水寨,转了一个大圈。现在的水寨,是以玉泉山为核心,倚堤而设,船船相连,向外扩展,形成八片巨大的扇形,中间留出孔道,用走舸往来交通,也是为了留出充足的反应空间。赵伍自东而西,绕着水寨的各个扇区逛了一圈,发现情况还不错,当然以他粗陋的管理眼光,也看不出什么差错来,古人的还是可以充分信任的。 只是到了东北方向的那个扇区,情况着实有些不同,那里直接与王宫勾连,王贲石击王宫,吓得人家昼夜难眠,不少王孙贵族搬迁了出来,捏着鼻子住到了‘贱民黔首’住的地方,心中自然老大的怨气。尤其是王贲的石头打了这么多天,王宫里面惨不忍睹,一墙之隔,外面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搁谁谁能受得了。 赵伍远远地瞧着那边与众不同,不错,就是与众不同。水寨的基础是舢板连环,这东西实际上匆匆赶工,排水量并不是太大,质量也并非上乘,所以就算在上面搭棚,不过是一层而已,遮风挡雨足矣,再多,船就就有翻沉之虞。这帮贵族子弟就是会玩,人家还会水上起高楼,虽然也是竹木搭的,但也是结结实实地重量,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要有瓦片遮着,实际上这一片的船板的吃水已经到了相当危险的地步,赵伍很是怀疑,自己要是多蹦几次,是不是就把人家干沉了。 当然,你以为这就是极限了吗?贵族的生活你还不懂,晚上不得整个灯火通明的?赵伍每天晚上在外面瞧着都心惊胆战的,不知道待在里面的是何感想。某个姓莫的老爷子跳着脚发了半天的火,最终在人家的鄙视中告退,回来后费了老大的劲儿,把相邻的两个扇区挪了好几丈远,幸亏这是水寨。当然结果是皆大欢喜,一方是眼不见心不烦,另一方更是兴高采烈,人家建高楼本来就是俯视你的,你离得那么近,感觉差了很多好不。幸好在这种条件下,也再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双方相看两厌,真正的老死不相往来。 赵伍看了良久,决定还不要测试人家的承受度为好,万一真沉了算谁的。赵伍取道陆路,还是往西边去了,还是先看看铁娘子。 梅三娘正带着一帮师弟们练武呢,这种条件下也是难为人家能腾出地方来,船上船下,周围围得全是好奇的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看着雄姿英发的梅三娘,眼睛里都冒出星星来了。赵伍挤过这帮小屁孩,才能和人打上招呼,“三娘,练武呢。” 梅三娘正教训偷懒的师弟呢,见赵伍来了也没什么好脸色,一本正经训完了师弟,才过来跟赵伍说话,“你怎么又蹦出来了,不怕那个魏王了?” “我什么时候怕过那个魏王了,只是不稀罕跟他争罢了。” 梅三娘却正色道“说真的,你做魏王都强得多。” 赵伍赶紧往四面瞧了一下,发现都是些小屁孩子,上前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到城墙上去说。”说罢起身往西城墙方向。 “真没胆。”梅三娘抱怨了一声,最终还是跟上了。 西城原本是用作隔离区的,但可能是无涯子的城管大队工作成绩太出色了,以至于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到现在也只是寥寥几个病号在那儿待着。赵伍带着梅三娘沿着角梯上去,倒有大片的空处。 登高望远,天辽地阔,赵伍的心胸不由得开阔了许多,狠狠地呼吸了城头上的新鲜空气。梅三娘好容易赶上来,没好气道“你就这么惧魏王如虎?” “不是怕他,是不值当的。”赵伍否认了这一点,“能有现在的局势已经不错了,你本来就不该对魏王有什么过多的期望,事实上人家就是一个昏君,而且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你能有什么办法?” 梅三娘久久地不说话,只盯着城外浑浊的水面,良久才道“那一天如果不是你,我当天晚上就走了。我始终无法认同师兄的选择,他是在为杀害师父的仇人卖命。” 赵伍只是道“那样的话,你不是置披甲门的师兄弟于不顾?” “就是这样我才生气。”梅三娘恼怒道“师兄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可师弟们的功夫还没有练成,这么叫他们上战场,就是去送死。” “要杀死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典庆师兄的处境其实没你想那么好。”赵伍只能这样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去处 “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了,我也好,典庆师兄也好,不过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已。”赵伍很是落寞,“或许这就是男人不甘的心吧。” 梅三娘嗤笑道“就你这年纪能算是男人?” “这是什么话!”赵伍很不忿,“你以为男人是看年纪的吗?得看责任心。不过话说回来,真要负责的话,还是要早做谋划,特别是我们这些抗秦活跃分子。”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与城同生,与城共死呢。” “你太高看我了,我的德操还没有到那种地步。”赵伍好似没听出梅三娘的言外之意,“我和师父算是独行侠,天下大可去得,倒是披甲门” 赵伍不说话了,他想起了当年邯郸被攻破后,消失在一片火海中的妙衣坊,罗网的赫赫凶名,不是体现在摧城拔寨上,它对江湖组织有着绝高的破坏力,现在的披甲门,不知不觉已经陷入了罗网的陷阱里,处境实在堪忧。 “没有办法。”梅三娘低着头,魏武卒与披甲门,牵涉实在太深了,“或许这是魏国的宿命,也是披甲门的宿命。” 赵伍却不认同这个,揣摩了一下,问道“先前你要离开,是有什么去处吗?” “嗯。我跟农家烈山堂的大小姐田言是好姐妹,王贲扫荡大梁周边的时候,她曾经托人带话给我,说魏国已经无救,希望我带着披甲门弟子及早离开大梁。” “可你并没有听她的。明知道是正确的,但真正做起来,是那么的难。” “我有什么办法!”,梅三娘恼怒道,“这些人都要做大英雄,我能一个人先走吗?” 赵伍没有答话,沉思了良久,才道“农家弟子遍布天下,人数在诸子百家中最多,在中原势力最盛,确实是一个好去处,对披甲门也是一样。只是这种事情,不是私人情谊就能左右的。” “大小姐是农家智囊,她的话不仅是烈山堂,其他堂口也有很多人会听。” 赵伍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儿,“这个大小姐多大年纪?” “和你差不多大。”梅三娘答道,突然警觉道“没来由的你问女孩子的年纪做什么?” “没想什么啊。”赵伍咂摸了一下,“话说回来,这个大小姐确实不一般,年纪不大,很有远见卓识嘛。” “那当然了,你以为天下就你一个是少年英才。” “没有没有。”赵伍忙道“三娘就是少有的英雌,我哪敢放肆。” “算你识相。”梅三娘挥舞了一下拳头,突然会过神儿来,“你该不会是对大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赵伍差点跳起来,“你想什么呢,我连人面都没见过,怎么就有非分之想了?你不要乱扣帽子好不。” 梅三娘笑吟吟地道“我也没说什么,干嘛这么着急。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个人除了油滑一点,其它的跟大小姐倒也般配。你是道家名门弟子,她是农家的大小姐,才学见识也都出众,一定能有话讲。”梅三娘越说越觉得这两人有那么股子般配的意思,原先只是调笑之语,现在已经不自觉地考虑这件事是否可行了。 赵伍讨饶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好吗?话说回来,你现在跟农家那边还有联系吗?” 梅三娘摇头道“自从王贲围城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信过来了。不过农家六堂,田氏占了过半,大小姐是很能拿主意的,就算不联系,情况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赵伍盘算了一下,“这样的话,我还要去看看典庆师兄。” 梅三娘表情顿时就冷了下去,只道“你自己去看,我还得回去督促师弟们练功。” 赵伍拿这就没法子了,只能转身自己去了。倒是梅三娘瞧着赵伍的背景,眼中颇有打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伍知道典庆衣不卸甲,昼夜不停在城上巡视,但此时正好是饭点,人并不难找。赵伍顺着城墙一路跑过去,果然在南城的门楼那里见到了典庆,和典韦那帮师兄弟们席地而坐,正一块吃饭呢。 典韦瞧见了赵伍过来,立马跳起来,迎上来道“伍哥,终于想起来看兄弟们啦?”明里是抱怨,实际上藏不住的高兴。 赵伍见了兄弟们也很高兴,跟魏闵这些人在一起,总是觉得隔了些什么,倒是跟典韦他们亲近很多,到底是一起杀过敌人的,也算四大铁之一了,听了典韦的话,叹了口气“没办法,实在是太忙了,这大梁城里里外外,都得我拿主意啊。” 典韦马上拆了他的台,“少来这套。当我不知道呢,你被大将军看在军营中,又被师父管着,天天闲的不行,只能以练功为乐,据说已经劈坏了帐篷两顶,劈倒大旗三杆。伍哥,你最近很狂躁啊。” 赵伍听见典韦如此取笑,只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哀叹道“没想到你的见识如此浅薄。正是因为我日夜苦练不缀,武功上才有如此的成就,怎么能说是狂躁呢?韦哥,看来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啊。” “我”典韦张大了嘴,一时间竟然没什么说的了。 赵伍得了便宜,立即偃旗息鼓,转过来对典庆道“师兄,我找你有要事商议。” 这会儿功夫,典庆已经吃完了,站起身道“我们到那边去说。” 赵伍嗯了一声,回过来调笑典韦道“韦哥,希望你努力练功,早日超过三娘,成为披甲门的第二高手。”说罢立马追着典庆跑去了。 典韦听了这话,立刻跳脚,打不过典庆还好,典韦入门还在梅三娘之前,一个大老爷们现在却打不过人家了,叫人情何以堪。只是赵伍说完了就跑,典韦见他要跟师兄商议要事,一时间竟然不好追上去,只能对着人家的背影挥动了一下拳头,权做撒火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闭关 赵伍跟着典庆来到墙角一处无人的地方,还没有开口,一贯少言的典庆先说话了“我听见城墙在呻吟。”赵伍张大了嘴巴,良久才憋出来一句,“这是句话很有意境,是双关吗?”典庆一贯不爱开玩笑,只道“第一层的包土已经渐次脱落,尤其以东北角为甚,恐怕城破就在此处。” 赵伍趴在城墙边上,伸出头去往下看,墙根处还是一片浑浊,于是回过头来,“问过白工了吗?” “现在已经估量不准时间了,可能一两天,也可能一两个月,随时可能垮塌。” 赵伍瞧这局势,摇头道“一两天倒不太可能,应该还能撑一两个月。只是大梁城等得,我怕是等不得了。魏王恨我,尤甚他人。他越到最后,恐怕越想我死。” “不会的。”典庆摇头道,“这个魏王恐惧你,不是恐惧你的权力,而是恐惧你的力量,就像他当初对待我师父那样,你还有充足的时间谋划。你的来意我知道,三娘跟农家有交情,确实是个好去处,但我是一名战士,已经发誓保护我的国家,我会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刻。” 赵伍知道典庆从来不多说话,一旦开口,就是不动如山,断然不会更改的了,只能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坚实的手臂,“我不是来告别的,一切的一切,都要到最后来见分晓。” 典韦没想到这俩人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一脸的诧异,赵伍走到他身边时,只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真男人从来不多废话。”典韦一时无言,都忘了之前那茬。 赵伍无所事事呆了一个月,不进不退,确实有些心烦气躁,但到外面转了一圈,心里反倒平静许多,一路下了城墙,只觉得心中越发畅快,先前桎梏心中不得开解的东西,此时已经混不足畏,最后竟是一路大笑奔回了大营,直入魏闵帐中,倒把人家吓了一跳,只道“我还以为你在外面且得逛着呢。” 赵伍伸出食指,得意地摆了摆,“我哪儿也不会去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呆在帐中,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了。”说完一挥袖子,转身就走。魏闵看着晃动的帐帘,好久才回过神来,“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还能呆吗?” 赵伍回到自己帐中,心中已经平静许多,一切烦恼,都是自增烦恼,一切诡计,都是自生诡计,实在无有必要。赵伍在自己的案前坐定,取来几片竹简,一字排开,又拿笔蘸了墨,沉思良久,终于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 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 这是原版原话,无涯子的九阳真经里却没有这几句,这也不是行功秘诀,却是九阳真经要旨所在。赵伍贪图功夫威力,却买椟还珠,忘记了要诀所在,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赵伍盘膝而坐,双掌置于膝上,丹田之中已经是一团火热,但他的心已经无比坚定,不管外面情形如何,九阳神功不练大成,誓不出关! “大师,这么着已经一日一夜了,他水米未进,会不会有什么差池?”帐外,无涯子掀起帘子看着徒弟脸上变颜变色,没有回答魏闵的话,反倒一掀帘子,径直走了进去,却反手把魏闵挡在了帐外。无涯子绕到赵伍背后,正好瞧见了案上竹简的几行字,先是一愣,脸上又泛起了淡淡地笑意,很是欣慰,接着什么都没有做,又悄悄地走了出去,只对魏闵道“无妨,去把他在披甲门的那两个小朋友叫来,我又有事情要吩咐他们。” 梅三娘和典韦听说赵伍这边有事,立刻飞奔而来,不多时,已经来到了无涯子的跟前,并排而立。无涯子也不跟他们客气,径直说道“赵伍正在闭关,需要你们的帮助。”二人没说别的,拱手道“请大师吩咐。” “你们带着披甲门的弟子,把这座大帐给我团团围住,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他。” 两人同时答道“是!”典韦看了帐后一眼,觉得不放心,追问了一句“大师,我们得守到什么时候?当然我不是怕苦啊,只是现在外面的情况你也了解,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无涯子道“他对自己有信心,你们也要对他有信心,每个人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局势就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典韦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无涯子又对魏闵说道“我知道魏王看我这个徒弟不爽已经很久了,但是赵侠为大梁百姓呕心沥血,现在是不是应该回报些什么?” 魏闵正色道“大师放心,赵侠闭关一日,魏某力保不失。只是”魏闵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这就是道家所谓的闭关吗?可是这时机,这地点,似乎有点” 无涯子淡然道“唯经人事沧桑变幻,方得我心静如止水。” 魏闵拱手道“知道了,在下告退。”无涯子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自己徒弟的方向,让我看看,你是否能够破茧化蝶,叫师父大吃一惊吧。 魏闵如何与魏王周旋不提,典韦三娘如何守关不讲,赵伍没有想到自己一朝闭关,大梁城蠢蠢欲动的局势牵动之下,反而稳定下来,他本身居惊涛骇浪之中,此刻内外却都风平浪静,给了他修炼提升的天赐良机。 道家弟子闭关,多是以年计之,唯有赵伍这里,是论天数的,实在是情况特殊,非人力所能左右。所有人都在焦躁中等待,只有赵伍心无旁骛,一直闭到了最后一天。 第一百二十八章 城破破城 最后的 一天到来了。 两个月后,这天傍晚,大梁城里城外,所有人都在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子,突然听见东北方一处巨响,却不是秦军投石机的声音。这声音好似一记重锤,落在每个人的心中。大人们都在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他们是享受还是忍受,这样的日子终于是到尽头了。 大梁城东北角因受力最大,在坚持了三月之后,最终垮塌,大梁最坚实的屏障,没有了。 秦军的观察哨所同时发现了情况,不久,日夜不停攻打了三个月的两座投石机停止了工作,然而奇怪的是,秦军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梁城像一个水蚌,坚硬的贝壳已经不复存在,里面的珍珠将成为他们的最好的战利品,所以也就不急于这一时了。 魏王宫中,一处地下酒窖。魏王原本还在喝着小酒,看着歌舞。反正到了这一步,魏王能够消灭的,也只有魏国几十年的佳酿了,至少没有把这些留给秦国是不是?魏王听到传令兵报上来的情况,手中的酒杯终于掉下来了,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歌舞终于停下来了,这座醉生梦死的地下宫殿在享受到了最后的疯狂后,还是回到了令他们绝望的现实。 魏王的嘴角抽搐着,嗫喏道“还是来了,还是来了”往下面四处望去,还是觉得身处梦中,一众臣子此时脸色通红,这是酒喝多了的样子,个个也如同梦游一般,没有一个说话的。魏王突然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齐流了下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威仪了,只想哭个痛快。一众臣子仿佛得了命令,紧跟王上的脚步,哭声此起彼伏,连舞女们也跪在地上哭泣。一个国家再是不堪,到了灭亡的那一日,总是不忍叫人直视,尤其是回想起它的光辉岁月,更叫人无地自容。 众人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或许眼泪都流干了,嗓子都哭哑了。还是魏王最终醒了过来,搽了搽眼泪,嘴哆嗦着道“照先前跟秦军说好的,降降了吧。众卿,咱们君臣的缘分,到到头了。”说罢又是伏案大哭。 魏王身边的一个贴心內侍近前去,低声道“大王,秦国那边有个要求,关于赵侠” 原本趴在桌上的魏王突然跳起来,嘴里喷道“什么赵侠,分明是赵贼!说什么三晋一体,坑我魏国最多的就是赵国,现在被秦国灭了,又贼心不死,把霉运都带来大梁了”魏王终于找到了一个出气筒,可以把满腔的怨气,亡国的责任都推出去,最重要的,他现在还有实力解决这个问题。 內侍见大王滔滔不绝,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停歇的迹象,于是悄悄地退下了,出了地宫,到了地面上,此时的魏王宫已经是石落满地,原先还有人趁空收理,后来渐渐地都没人干了,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內侍一直往北面走,一直到王宫根下面,这里是城墙的背角,投石的抛物线达不到这里,是以此处的宫殿保存还算完整。 內侍到了一处无名的殿宇,此处颇见陈旧,与翻新过几次的华丽王宫有些不搭,却并不见脏乱。內侍到了殿门前,里面还是一片寂静,內侍长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来,缓缓一推,门没锁,吱呀一声就开了。內侍登时就感觉到有若干道目光正在扫视自己,自己仿佛是被盯上的猎物,他毫不怀疑,如果有必要,自己会在瞬间被了结,但幸运的是现在他们听自己的号令。 內侍跨过门槛,往里面走了十步,正到中央,他要展示自己上位者的勇气,要叫这些人知道,即使本事再高,也不过是豢养的猛兽而已,有什么可怕的,事实上他以前就是这么干的,很有心得。 但今日有不同。 內侍心中默念,像往常一样走完十步,背后的大门砰的一声猛然关闭。內侍心中一惊,手已经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了,这跟以前不同!他强忍着自己的恐惧,以使得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不见异常。 “魏王有令,立刻行动!” 四周还是没有声音,倒是黑暗中四周亮起了点点红光,而且成双成对。这是凶兽的眼睛,此时都发出了阵阵低吼,死死盯着自己的食物。內侍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几乎要拔腿而逃,但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所以还要忍受着巨大的折磨,等候那边的回应。 良久,仿佛一日般漫长,內侍好像听到了一阵叹息声,从大梁上传来了一个声音“魏阙领命。” 內侍如释重负,连告辞的招呼都不想打,转身就往外走,今天的情况实在是不对劲儿。果然,走了还没两步,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大人何必急着走呢?我这些宝贝都饿了三天了,可是一口生肉都没有迟到呢。”接着是一阵风箱般的低沉笑声。 內侍背后发寒,两腿几乎一软,还是强忍着趴到了门上,却发现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內侍心急如焚,忽然听见后面嘎吱一声,是金属移动的声音,內侍心中怕极了,还是强忍着翻过身来,背靠着大门,尖叫道“我是大王最体己的人,你们不能放肆!啊!”接着是一阵争夺撕咬的声音,过了许久才停歇下来。 “唉!大哥,你也不管管,就这么一个人,他的宝贝们也吃不饱,一个个争得这么起劲儿,畜生就是畜生,给点儿东西就眼红。” “飞椽,这你就不懂了,人家是拿这点东西激起这些畜生的凶性呢,要是真忘了肉味,可就不好了。” “还是金檩懂老头子我,要管教这些畜生,老头子也很吃力呢。” “哼!养这么多畜生,得花多少东西,刚才那个人,拿来给我试剑不知道有多好,它的杀性也很重呢。”暗中,飞椽还在抱怨。 “飞椽和金檩,你们两口子有两把剑,一个人怎么够分呢,不如叫老头子我先活动一下,做一下先行官嘛。” “枓栱,你说得好听。不如把你的宝贝贡献两只出来,叫我们的宝剑也见见血嘛。”飞椽缓缓地拔出剑来,很是想试一下。 “住口!”说话的却不是养猛兽的枓栱,而是执剑的金檩,怒斥道“天下名剑,如何能做屠狗之流,你果然配不上她!” 飞椽喘着粗气,显然很不服气,又不敢跟他争辩,枓栱倒是乐得见人家窝里斗,只在旁边看戏。 “好了。”还是大梁上一个沉稳得男声传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也容你们放肆一回。但是任务必须完成。否则,就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现在放肆的几人都不敢说话了。 “赵侠,无涯子,用你们做魏阙的落幕之战,的确是合适的很。” 第一百二十九章 狗官狗倌 夜深了,人心依旧惶惶,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讨论着生死,讨论着明天,眼睛中都是迷惘。魏闵来过赵伍的大帐,见到了典韦,情况还是这样。魏闵似有话讲,末了还是摇摇头走了。到了这个时候,典韦反倒没有那么多可想的了,他瞧着这座两个月没有动静的大帐,从背后取出了双戟,这两个月他也是勤学苦练,但此时给了他无穷信心的,并不是他的武功,而是生死相托的责任。 典韦握紧了双戟,暗道,兄弟会为你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从魏王宫到玉泉山的中军大帐,距离其实不短,本来是不通的。但是之前秦军投石机攻打甚急,魏其于是做主把靠近王宫的那一扇水寨拨给了魏王,这就给了魏阙一条直达腹心的通道,省却了许多的麻烦。现在这条通道,夜色中变成了一只致命的利箭,直直射向赵伍!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再是心忧的人,也杠不住睡魔的力量,渐渐地都睡了下来。魏阙做了很多的准备,一路上居然没有多大动静,只有四足的黑影一闪而过,在大多数时间都隐藏在水寨的影子里,只是在某些地方能看它们腾空的背影,黑暗中数不清数目,只知道极多。 这些野兽个个迅猛无比,却极有目的性,几里长地水寨片刻即过,跨过大堤,径直往赵伍那边去了。 典韦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他并没有感知的能力,只是精神高度集中,也预感到今晚必定会出事,此时他听见了嗖嗖的声音,却不是直奔过来,而是绕营而过,好像要把他们包围起来。 “举火!”典韦低声命令道。 “可是已经举了一圈火了。”有弟子迟疑道。 “那就往外面再举一圈。” 外面也备下了一圈火堆,此时正是用的时候,记名弟子手执火把去点火,刚刚点起几处,典韦忽然听见弟子的惨叫之声。典韦往那边看去,火才刚刚点起,还看不清什么。典韦大喝道“所有人立刻退回来,守住大帐!” 众弟子依命而行,典韦却手执双戟,反往外逼过去,刚行了几步,一个披甲门的弟子惨叫着跑了过来,典韦刚要引上去,只看见他后面传出来一个黑影,张开血盆大口,獠牙上还带着血丝,一口咬在了弟子的肩膀上,只轻轻一带,就撕掉了一只肩膀。那名弟子惨叫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典韦又惊又怒,惊得是披甲门弟子肉身披甲,可不是说说而已,这猛兽咬合之力非同一般,怒的就是伤我同袍了。典韦大叫一声,持戟而上,黑影见有了更壮的猎物,吼了一声也迎了上来,此时借着火光,典韦才看清楚了这东西的真面目,这是獒! 这只獒犬体型庞大不说,通体黑色,嘴里露出锋利的獠牙,好像能把一切咬断,然而更可怕的,则是黑暗中发着红光的眼睛,据说是长期吃人肉长成的,尤为骇人,胆气弱的与之对视,登时就腿脚发软,再也使不出力气。 当然典韦不在此列,这条恶犬伤了他的兄弟,典韦此刻已经是怒发冲冠,哪里管它那些,飞身而上。巨獒该是猎杀惯了,混不知危险为何物,只张开血盆大口,直往他胳膊咬来。典韦左臂奋力一挥,大戟正好砸进了巨獒的口中。巨獒嘴里登时滋滋直冒血花,巨獒吃不住痛,嗷呜了一声想要退后,奈何典韦的大戟,戟间向外弯曲,恰似一个倒钩,深入口中,巨獒挣扎了两遍,居然进退不得。典韦左手顺势往下一拉,巨獒也只能怪怪的侧着脖子跟了下来,正好露出颈部,典韦大喝一声“啊!”,右手高高举起,大戟呼啸而下,直没入颈中,巨獒很是折腾了两下,最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典韦缓了口气,抽出来双戟,巨獒脖子上血溅三丈有余,连典韦的身上都沾了不少。典韦混不在意,连忙跑到师弟跟前,见了受伤的情状,不由得悲从中来,起止是左臂,左边肩膀几乎都被咬烂了,这么会儿功夫,血流了一地,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典韦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纵然是战死沙场,死状也没有这么凄惨吧。 断断数合之间,双方已经见了生死,周遭的巨犬见了血腥味,个个都发出了渴血的低吼,已经不甘寂寞地向前围去,要享受这可口的佳肴了。典韦偏过头去扫了一圈,只见黑暗中渐次亮起了对对红光,简直如繁星一般,将师兄弟们围在中间。典韦也暗自心惊,一头也就罢了,瞧这数目,怕不是得有上百头了。 典韦来不及多想,右手拿着双戟,左手拉着师弟的衣领,直往中间走,一边叫道“快!再往中间聚拢!三娘呢?” “我在这里!”营后传来了一声回应,梅三娘手持着镰刀杀了进来,巨獒没有得到命令,居然任由她闯了进来。梅三娘杀了进来,只问道“情况怎样?”典韦将师弟放在地上,胸膛上已经没了起伏,典韦呆了良久,才答道“十三没有挺过来。” 梅三娘眼中含泪,只咬着牙问道“对头是什么人?” 典韦没有答上来,倒是旁边的一个师弟道“这应该是魏王宫的獒犬。” 典韦拿眼盯着他,“十九,你确定?” “错不了!”十九坚定地答道,“魏王最喜欢猛犬,听说还在宫里面建了一座獒宫,专门豢养吃人的猛兽,听说还私下里封里面最厉害的叫神威大将军。大梁城里只有魏王才能养得起这么多的巨獒。” 典韦点了点头,其实心中已经有底了。倒是梅三娘愤愤不平,“混账魏王要灭了披甲门,师兄还要替他卖命!” 这话刚刚出口,黑暗处已经有人答话了,“小姑娘这话就说错了。披甲门虽然平时硬了些,有时落了大王的面子,但到底是咱们大梁的自家人,大王怎么舍得痛下杀手呢?只是勾结外人,图谋不轨,确实应该小惩大诫一番,现在既然见了血,也就够了。披甲门守城确实有功,把那个赵国人交出来,此事也就揭过了。” 众弟子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手上的兵器,梅三娘挥舞了一下镰刀,盯着黑暗中道“老娘没功夫反驳你的狗屁话,先把你的狗命交出来!” 第一百三十章 动手 梅三娘说完,拔腿就盯着一处冲了出去,倒是典韦在后面叫道“三娘,现在不宜冲动,还是先护住伍哥的安危要紧。” 梅三娘头也不回,“放屁!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咱们缩成一团,到时候更被动。”三娘虽是火爆的脾气,其实却是粗中有细,典韦细想也是,正要下令,对面传来呼哨一声,只听见吼声大作,十几条猛犬转眼间就扑了出来,倒没有典韦先前砍死的那条与人等高,但也到了到了人的胸口。 梅三娘当先遇见两只,一前一后,眼中都冒着渗人的红光,梅三娘把镰刀脱在后面,闪过当先的一条,一拳打在它的脖子上,那猛犬往边上一个踉跄,这么会儿功夫,后面的一只已经早到,一个狗扑,直往三娘的头上咬过来。三娘面不改色,仿若不见,直到獠牙及顶前的最后一刻,三娘猛地一低身子,直接叫它扑了个空,及将落地,脖子刚刚好迎上了三娘脱在后面的镰刀,好比是自投利刃。三娘镰刀往前一带,只听得噗地一声,狗头腾空而起,死尸倒地。 梅三娘一击建功,正巧第二批杀来,三娘镰刀往前一挥,趁势砍到一只,倒有一只机敏的,躲过了刀锋,径直扑到了三娘的肩上,梅三娘撑着身子,才没被它扑倒,这头猛犬张开大嘴,立马就咬伤了三娘的胳膊,要硬生生地把撕下一块肉来。没想到梅三娘身子坚如铁石,这条狗咬在胳膊上,居然寸进不得,反倒把狗牙被震得直疼。梅三娘一甩胳膊,把它甩得老远,倒也不去补刀,只是要暗地里的人算账。 梅三娘循着哨声闯过去,一路倒杀死了好几条恶犬,只是那声音却始终若有若无,只在她的眼前不远晃悠。梅三娘追的焦躁,猛然间听见典韦的叫声“三娘,不要被他带偏了,小心调虎离山!”梅三娘心中一惊,才发现这么一通转,自己离大帐已经很远了,远远地只见第二批已经杀出来,绕过弟子门防守的重区,直奔大帐而去。 梅三娘心中大急,没想到被这个狗倌摆了一道,眼见着当先的两条凶犬气势汹汹,只差一步就要破帐而入,实在是恨自己鞭长莫急。 危急时刻,还是典韦横在帐前,咬着牙用双戟挡住了双犬,弥补了这个错误,梅三娘心中一松,反身杀了回来。这边典韦挡住了最凶猛的两只,两条巨犬张嘴咬住了戟杆,正是要跟他角力,饶是他打熬气力多年,也觉得吃撑不住,双臂咯咯直作想,此时是咬牙坚持。 “哼哼哼哼”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声音,“这些年披甲门着实出了不少人才啊,看得老头子我实在眼馋,这么劲道,都是上好的饵粮啊!”言语中居然有微微颤抖。 典韦后缩了半步,借上了腰力,低吼了一声,硬生生地把双犬顶了回去,喘了口气道“我倒是挺喜欢吃狗肉的。” “哼,你挡得住两只,挡不住一群!”说话间十来条巨犬一拥而上,直扑典韦,披甲门众弟子远水难救。 典韦却神色淡然,只盯着当先的一头。“投!”数十杆标枪应声而来,飞出一道道弧线,带起来阵阵呼啸之声,直直射向典韦身前一丈之地,所到之处,力贯群犬,穿身而过,登时扎倒一片。最前面的一条躲过一杆标枪,径直跃起,直扑上来,典韦一低身,趁着巨犬越过头顶的功夫,双戟向上一刺,立马将它开肠破肚,只是腹腔中的血趁势而下,将典韦灌了个通透。 “不过你放心,我对你的这些畜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因为它们沾上了我兄弟的血。” 典韦一甩双戟,把叉着的巨獒扔在一旁,整个人立在那里,浑身被血洗了一遍,好似一座杀神。连红着眼的巨獒都为之所慑,一时间逡巡着不敢向前。 这时候梅三娘终于杀回来了,脸上都是羞赧之色,很为之前的冲动后悔。典韦只是握着双戟,跟獒群对峙。 披甲门杀退了群獒的进攻,士气大振,典韦见兄弟们又围了上来,心底大定,只对着黑暗中张口嘲讽道“就这么点实力的话,恐怕你连门都进不去!” “哦?这么点儿实力吗?” 西城的一处角楼上,无涯子盘膝坐在楼顶上,此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靠,看来我被包围了,是吗?” 无涯子此时面朝城外,背对着城里面,只听见背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大师的警惕性如此之低,倒真叫在下意外,真的是好几次都忍不住动手了。” “那你们真的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时机。”无涯子站起身来,趁着转身的功夫扫了一眼,对身边形式早已了然,一男一女各执一剑,眼见绝非凡品,站在两边,当中的是个高大的男子,确实极为高大,至于容貌夜色中确是看不清。无涯子暗中颔首,此人应该就是魏阙的首领,独一无二的大梁。 “老实讲,我刚刚打了半个时辰的盹,实在是困得不行,你们要是不来,说不定我就睡着了从城楼上掉下去了,还省得你们跑这一趟。” 无涯子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但并没有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大梁还是一般的语气,“这一趟该跑还是得跑。” 无涯子一拍额头,“真叫人伤脑筋,我还以为你们是冲我的乖徒儿去的呢。” “赵侠确实是大王必杀的第一目标。只是在下觉得若不是先取了大师的头颅,目标恐怕没那么好完成。” “说真的,你们最好现在就去取他的脑袋,我一定不会拦你们。”无涯子开始倒起了苦水,“自从给他做了师父以后,你说我落着了什么好?天天被他使唤得跟孙子似的,说走就走,说留就留,叫干活就干活,这样的徒弟简直是个债主,要是你们能替我了了这段师徒缘分,我一定感激不尽。”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海纳百川 “听说赵侠一直闭关未出,大师在这里油嘴滑舌,连这点时间都想抢,又是何必呢。”大梁淡淡地说道“我既然敢来见你,那边自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大师拖延时间毫无意义。” 无涯子叹了一口气,“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呗。” 大梁轻笑了一声“那大师最好多坚持一会儿,我手下的这两把剑渴饮人血,特别是强者的血,要知道大师名满天下的时候,我们可都还小呢。” “哈哈哈哈!”无涯子不由得大笑,“别当我听不出来,你们这是说我老呢。生老病死,这是上天的意思,谁又能扭转得了呢,非独是我,当年风流倜傥的阴阳家天才,成了如今的模样,连面都不敢露一面。” “你知道我?”万年不变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朱宫。”无涯子淡淡地吟出这两句诗来。 “阴阳家遁世百年,但头面的人物到底还是听过的。河伯,据说也是阴阳家的一位奇才,当年与东君齐名,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叛出了阴阳家,不知所踪,没想到居然做了魏阙的首领。” “大师知道得太多了,不是什么好事情。”河伯言语中已经隐隐有怒意。 无涯子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老夫不仅知道得多,保命的本事还有一点。” “那得试试再说!”话音刚落,一道铁链腾空而起,好似灵蛇一般,在空中打了几个弯,直取无涯子头颅。 无涯子偏头躲过,铁链伸过了头,绕了个弯又杀了回来,无涯子还是不挡,往后退了几步,这一下直退到角楼的飞檐之上,身后便是滔滔河水。 无涯子退到决堤,身子直往后倾,像是下一刻就要掉下去,所幸下盘极稳,无涯子仗着腰力挥舞着双手又给扳回来了,站稳了身形,长出了口气道“好险好险,其实我水上的功夫不行。” “哼!你在惧怕我。” 这是激将法,无涯子却不吃这套,“诶,海纳百川,确实是阴阳家第一等的奇术,初次交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河伯缓缓收回了锁链,淡淡地说道“与其说是一等的奇术,不如说是道家的克星。” 无涯子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否认这一点,“海纳百川,据说可以吸收百家内力以为己用。道家弟子修炼内力正是所长,而阴阳家又从道家分化而来,内力修行颇有相通之处,是以最易被抓住脉门,你如此说法倒也不错。” 无涯子自承其短,河伯反倒谨慎了许多,只往左右各瞥了一眼,飞椽与金檩两把剑一前一后,直取无涯子的颈下,胸口,河伯却按兵不动,铁索上下浮动,恰如灵蛇吐信。 少了那根铁索,无涯子虽退无可退,局势上就游刃有余,只是两把剑一红一蓝,剑意森然,显然绝非凡品。无涯子淡定自如,双掌齐发,直取双剑。他此时自居绝地,反倒叫双剑失去了攻击的角度,只能从一面攻过来。河伯在后面见到无涯子出掌,叫了一句“小心他的铁掌,威力非同小可。” 两把剑固然锋锐无比,无涯子的掌法确实后发先至,虽不及身,两人已经感受到了致命的压迫感,这一番攻击无果,只能收招便退。无涯子自思,这时候不追上去,叫他的铁索逼上来,岂不是难办?于是趁势而上,右掌直取飞椽。 飞椽心中暗怒,凭你也瞧不出女人,止住身形,剑意更甚,直往无涯子身上刺去,两人都是身法身法轻灵,一时间你来我往,倒也打得相当。无涯子得了空问道“这两把剑都不是凡品啊,可有什么来头?” “这就要考较一下大师的眼力了。”河伯见双方难解难分,铁索趁势而上,直取无涯子后脑。无涯子叫了一声‘哎呀’,翻身躲过,那边拿掌逼住了飞椽。河伯知道他双拳难敌四手,往旁边扫了一眼,喝道“还不动手!” 金檩自开始跟无涯子过了一招之后,就退在一旁观战,全然没有再上去的意思。此时听了首领命令,心中只道先前齐攻,还可以叫双剑合璧,现在你又插了手,再上还有什么意思,这人名气大得很,武功也没什么了不起,比飞椽这女人也强不了多少。 于是竟然不听河伯的话。河伯素来知道此人傲气得紧,没料到他在这时候居然还敢摆谱,当下只是腾不出手来收拾他,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由得暗叹,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魏国一灭,这魏阙只怕也要散伙了。他本打算叫双剑先上,好见一见无涯子的虚实,此时也只能亲自上手了。 河伯趁机收回锁链,双手各执一头,合身而上,无涯子刚刚逼退飞椽,反手一掌‘见龙在田’打了过去。河伯不躲不避,右掌迎了上去。当此之时,天下无一门掌法堪与降龙十八掌相匹敌,果不其然,两掌相交,只听砰的一声,河伯立时被击退,手上的铁索却趁势环绕而上,眨眼间将无涯子的右臂绑的紧紧的。 无涯子瞧了瞧手上的铁索,又瞧了瞧河伯,知道刚才那一掌没能建功,交手的时候被化去了大半。这铁索是玄铁所制,除了坚固异常,还有一桩好处,就是很能传导内力。河伯抓着铁索一运功,要吸他的内力,无涯子当即沉心静气,他一身功力,端凝沉实,浑然一体,河伯居然吸他不到。河伯只哼哼一笑,你意守丹田,我固然奈何你不得,但你迎敌难道不要内力吗? 果然,飞椽趁机再次杀到,无涯子这边被河伯束着,轻易动弹不得,左掌应了个‘突如其来’,这边一运内力,内力顿时像分了闸门,一部分直接被河伯吸去了,这也是无涯子内力精深,如指臂使,换了别人恐怕半点都剩不下。 九阳神功精纯无比,河伯得了这一股内力,只觉得精神都为之一振,四肢百骸都舒服了许多,不由得滋滋叹道“我所见的高手中,论及精纯,大师可算是第一人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水火无情 无涯子吃了个暗亏,仍旧不挣脱铁索,反手把铁索抓住,只用单掌应对飞椽。飞椽本来大占便宜,此时却忌惮无涯子掌法威力了得,只是挥剑与无涯子游斗,打得倒是有声有色,却丝毫不见建功。旁边的金檩看得直皱眉头,二打一也就算了,占尽了优势还这么畏首畏脚的,哪里像一个剑客。正在跟无涯子角力的河伯倒是乐见此事,两人交手时间越长,他能吸取的内力就越多,这是妥妥的立于不败之地啊。 这种情况下,无涯子却浑然不觉,只是与两人周旋。三人交手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无涯子此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河伯吸得是志得意满,心道如此下去,非得吸干你的内力不可。 倒是旁边观战的金檩觉得很不对劲儿,无涯子单掌对单剑,只守不攻,半个时辰居然毫发无伤,绝非常理,抬头看看月色,不知不觉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不由得他开口提醒道“首领小心,他是在拖延时间。” 这话一出,河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来,是了,我往日吸人内力,最多不过盏茶时间,无涯子却不是一般人可比,他内力凝实,更兼深厚,本就没那么容易吸到,他是用内力吊着我来,为他的宝贝徒弟拖着时间,可恨我贪念他内力精纯,竟然着了他的道。 一念及此,河伯立刻收回锁链,两人齐往后退了一步。无涯子失了束缚,双手一手,内力暗中运转了一遭,原来有些苍白的脸色又恢复了血色,展颜笑道“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常有,给你机会得把握住啊。” 河伯没有说话,后面的金檩却上前一步,拔出剑来。这么会功夫,三人都知道此人武功之高,绝非浪得虚名,两人只怕拿他不下。河伯见了无涯子脸色回复之快,心中也是暗惊,自己全力施为,只怕吸得还没他练得快,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只怕三人要拿下他,也不是易事。 一念及此,河伯当即改了主意,只命令道“飞椽到中军去,去取了那小子狗命。”无涯子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眼神中露出淡淡地杀意。 “这”飞椽迟疑道,“雌雄双剑向来不相分离,否则” “不需要。”金檩打断她道“我的剑从来都是孤独的。” “哪里走!还没玩够呢。”无涯子挥掌直取飞椽,背后却有一掌一剑两道劲风袭来,飞椽持剑挡了这一击,借力反身就走。河伯趁势挡住去路,只沉沉地道“不登高山,不知天地之广阔;不临碣石,不知沧海之无涯。大师果然天人,魏阙还有点上不得台的小玩意儿,请大师一赏。” “今天没时间!”无涯子拂袖便走,金檩身形晃动,速度更甚飞椽,持剑直削无涯子的手掌,无涯子头也不回,反手使‘神龙摆尾’,要趁势击退他,没料到反被他借势腾空,在头顶上又是一气三剑。无涯子猝不及防,险些被他削中,心中暗道,这个人的剑术可要高出一截来。 这么一耽误,河伯弃了锁链,赤手空拳杀了过来,无涯子怒极反笑,真拿我当软柿子了,也不躲避,双掌齐发,一连与他对了三掌,河伯被震退两步,旋即又合身杀上。无坚不摧的降龙掌居然没能建功,无涯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河伯修行的又是水行功法,以天下至柔防天下至刚,本来就有优势,而且刚才给这小子过了太多内力了,此时正是龙精虎猛,这可真是作茧自缚。 降龙十八掌固然威力惊人,但是招式变化却极为简明,简而言之就是欺负你接不住,这一下有人接的住了,倒叫无涯子有些坐蜡,虽自信胜得过他,可那得打到什么时候。说话间,执红剑的金檩杀到,无涯子低头闪过,心中忽然有了明悟,雌雄双剑,这柄剑莫非是 中军,赵伍帐外。 “谁说来的就老头子一个了?”话音刚落,只听见两道破风声起,两根一抱粗的圆木带着火光直往典韦正面而来。典韦身后便是大帐,此时闪避不得,只能挥戟直往第一道砍上去,没料到圆木势大力沉,劲道远超自己的想象,虽然砍到了一根,手上却握不住兵器,一道丢了。眨眼间第二根圆木已经飞到,典韦只能双臂齐出,要来接住这根木头。 “小心!圆木后面有人!”梅三娘在旁边看见了。典韦大吃一惊,说话间圆木已到,没想到后面居然有人推动,典韦双臂虽然抱住了,却吃不住劲儿,圆木去势不减,直直印在了典韦的胸膛上。 “啊!!!”典韦直疼得得大叫了一声,当即跪倒在地,一伸手,只觉得身上手上沾满了油腻腻的东西,这东西是,火油?! 典韦忍痛大叫了一声,将圆木往周边一抽,甩出去老远。火油却粘在了典韦的胸膛手臂上,怎么也甩不脱。 一时间典韦上半身几乎成了火人,典韦在地上打了几滚,没想到火油粘身不落,典韦打了几滚全然不起作用,反倒连后背都粘上了火种。 梅三娘急忙跑上来,却听见典韦嘶号着叫道“别过来!小心别叫那人进帐。”梅三娘往那边一瞥,圆木后面的那人却待在那里,全然没有趁势追击的意思。梅三娘一咬牙,还是先到典韦跟前,镰刀飞舞,先把典韦上半身的衣物挑了下来,火势立减。典韦趁势把趴在地上,不多时,把胸前的火也扑灭了。人却躺在地上一动也不不动了。 梅三娘把镰刀扔在一旁,跪在地上把典韦翻了过来,一看就哭了出来,这么会儿功夫,人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上半身肉都烧的焦黑了,只剩下微弱的气息。梅三娘不由得痛哭出来,“师弟,你不要这样,哪怕是说一句话也好。” 众弟子都被这个场景吓坏了,呆立在哪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都直直地盯着师兄那里。 “披甲门弟子刀枪不入,但是水火无情,这正是他们最大的克星。” 第一百三十三掌 金钟罩 梅三娘听到这话,未及抬头,身后猛然响起如爆炸般声响,回头一看,大帐已经炸成碎片般四散,激起来阵阵烟尘,当中正站着一个人影,恍惚间看不真着,但梅三娘自然知道是谁,不由得又流下泪来,又是欢喜又是悲痛,只哽咽道“小伍,师弟他他不成了。” 赵伍闭关足足两月有余,一心苦修九阳神功,身外之物就不甚挂怀了。此时身上的衣服都脏乱的不成样子,头发胡子都没工夫打理,此时又长又乱,现在虽然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此时却老成了许多。 赵伍没料到刚刚出关就听见噩耗,一个身形晃动,眨眼的功夫就直到了二人的跟前,先前出声的魏阙对头也微微心惊,没料到他身法如此迅捷。只是赵伍闭关这么久,全在内力上下功夫,身法就荒疏许多,加上心中太急,到了典韦身边居然收束不住,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只是此刻却顾不得那许多,赵伍三步并作两步趴到典韦跟前,只是颤抖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梅三娘含泪道“是被火油烧的。”赵伍心中一惊,其实见了这幅模样已经有了猜测,拿手往鼻息上一叹,已经是气若游丝,心中焦躁不安,从三娘手中接过了典韦,右掌抵在他背心“心俞穴”上,潜运九阳神功,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过去,不多时,典韦气息见长,只是面色已经焦黑,看不出好转。 梅三娘破涕为笑,夸赞道“伍兄弟的关真不是白闭的,不枉兄弟们守在这里一场。”这句话原也没什么毛病,赵伍若不是此次闭关,内力已有大成,决计是不能用九阳神功救人的。只是赵伍听见此话,脸上却颇有黯然之色,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 原来他虽然不闻帐外之事,但大梁局势又岂能不在意?原本之前估计过时间,觉得颇有把握,在敢大摇大摆地闭关,倒不是全凭一时有感,果然到了这最后一日,赵伍的九阳神功将将练成,可以说时间卡得刚刚好,本待要意气风发出关来,奈何在最后一步,心中还是有所挂碍,原来是神门、天突等十三处穴道并没有练通,这些穴道一是偏僻,而是练之也不难,实际上于九阳神功并无多大助益,练成练不cd无甚影响。只是赵伍竭尽全力,尽破周身大穴,就如同大禹治水一般,历经千难万险,最终终于克成大功,到了要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门口的水沟有些不通,于是下意识地要把它给理通了。赵伍就在这一刻,突然忍不住的想要功德圆满,毕其功于一役,心中仿佛猫爪挠似的,而且这一步耗时并不久,半日之功也就成了。反正大梁城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事,一念及此,赵伍又静下心来,决定一步成功。 哪想到就是赵伍入定后不久,一切接踵而至,等赵伍功德圆满,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 是我太晚了吗?不,一切都还来得及。赵伍掌中内力源源不断,心中也不由得发问,老天,你是要我练成神功,救我兄弟,还是我贪心不足,才酿成如此结果。 赵伍一时间心乱如麻,混不知到底该怪谁。这一愣神倒叫魏阙的高手见到了破绽,他先前见赵伍气势惊人,不知道深浅,不敢轻举妄动,没想到蹦出来什么事儿没干,就光顾着给人传内力治伤了,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阴阴地上前一步,赵伍恍若未觉,此人就不再迟疑,反手抽出背后的大斧来,当头朝典韦的身上劈过来。他也取了个心机,怕赵伍躲开,专取不能动的典韦。 “小心!”这一招却瞒不过梅三娘,她自赵伍出现,精力就转向了这个突然杀出来的魏阙高手。三娘表面上大大咧咧,在男人成堆的披甲门很混得开,实际上还是特有女子的细心敏感。先前那狗倌不同,此人对披甲门的长短更为熟稔,是以才能一击建功。 梅三娘的镰刀架住斧刃,两相角力,到底是女子,见了弱势。 “凭你还太早了。”这声音不疾不徐,还很有说教的语气,直气得梅三娘破口大骂道“老娘怎么样,不用你来废话!”腰身一扭,露出来背后的赵伍,右手托着典韦,左掌贴着三娘的腰间突兀间杀出! 亢龙有悔!魏阙高手猝不及防,赵伍功力也今非昔比,这一掌迅猛无比,关键是毫无声息,登时打了他一个结结实实。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赵伍知道这掌有了,虽未及身,劲道是圆圆满满地送到了,只听见嗖的一声,梅三娘身上的压力陡然一消,持斧的家伙已经被打飞数丈,直撞倒了另外一处营帐。 赵伍却微微皱眉,现在交击,仿佛听见了金铁之声,要问为什么,那自然是掌拍铜案的感觉在先。要知道这可是赵伍少有的露脸时刻,闲来无事的时候,都要拿出来好好回味一番,欣赏着人家目瞪口呆的表情,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美妙。 赵伍还没来得及深思,那一掌带动之下,赵伍右掌的内力也不自觉地加大了,被这一激,典韦咳了一声,竟然悠悠醒转过来。赵伍欢喜得很,立马把之前的不对劲儿扔到一边去了。 典韦睁眼见了赵伍,虽然这时候脸上都是大胡子,披头散发,但自己的兄弟还是不会认错的。然而当下却顾不得寒暄,只是在晕倒前心心念念一件事,叮嘱道“小心,那人不惧火烧,也是披甲门的功夫!”原来典韦才是真正跟那人交手的第一人,时间虽短,典韦在火光中却瞧得真切,那人是赤手生生将烧的正旺的圆木推过来的,而且显然毫发无伤。 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嚓一声响,从先前的废墟中跳出来一只金色人影,明显是先前被他一掌击飞的人物。 赵伍眼睛都瞪大了,我闭关两个月,降龙十八掌就降不住人啦?比赵伍更吃惊地是典韦和梅三娘,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金钟罩!”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是非曲直 “金钟罩?”赵伍眨了眨眼睛,好熟悉的名字,少林派的吗? 好在这个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只见梅三娘恨恨地道“这确实不是披甲门的功夫,但是用这功夫的,原本却是披甲门的人。” 金身人正站在三人丈外的地方,此前他带着带帽斗篷,身形武器都藏在下面,此时却脱了罩袍,露出本来相貌,原来是一个三四十许的汉子,身形壮硕,最令人惊奇的是头上无发,脸下无须,连眉毛都没有半根。赵伍瞧得大奇,难道真是个和尚?其实这却是他想多了,此人如此样貌,其实是强练金钟罩及其余各家横练功夫,才导致身上须发尽脱,与和尚倒全没半点关系,。 金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却道“三娘,再怎么样我也曾经教过你功夫,叫我一声师叔也不为过吧。”梅三娘恨恨地说道“哼!你当年带艺拜入披甲门中,实是贪图本门横练功夫,后来叛门而去,这一篇先不说,今日又重伤我师弟,还有什么脸让我叫你师叔?” “三娘,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我虽然隐瞒了身怀别家功夫的事实,但你师父不是也没问吗?再说我在门中十年,也没学到你披甲门绝学,反倒是尽心竭力教训弟子,这事总做不得假吧。” 梅三娘倒是哑口无言,这位师叔所图为何暂且不说,教授弟子武艺确实如他所言,阖门上下都受过他的指点,除了典庆师兄想到这里,三娘突然明白了,是了,师父早就知道他另有图谋,典庆师兄是披甲门的下一任门主,想来也知道这点,所以才从没向他请教过武功,不愿意受他恩惠,众弟子却是无妨了。 刚刚想到这里,那边的师叔这番见面,却被勾起了前怨,怒道“别的不说,我也算为披甲门尽心尽力了,甚至还愿意把我家传的金钟罩神功献出来,只求换得本门的绝学一观看,而且我还立下重誓,决不将之外传,可是你师父那个老滑头,却一直跟我虚与委蛇,说什么本门功法上下一体同修,绝无神功秘传可言。若真无神功,披甲门如何能在天下横练门派中独得头筹。你师父和你们练一样的功法,又怎能压过我这身兼数门神功的师弟?再说典庆,你们若练得真练得一样的武功,相差又怎会不可以道里计,分明他是掌门传人,才能独得神功绝学,可笑你们还为他说话。” 梅三娘张了张嘴,却是无法反驳。别的师兄弟不说,她作为披甲门百年来第一位女弟子,体型体质与男子大有不同,修炼的铁布衫功夫却是师父师兄以本门功夫为基,详细揣摩改进的。须知横练功夫最讲究的是吃得苦,挨得打,修炼之艰苦,冠绝天下,连男人都未必坚持得下去,女子就更不必说,是以千百年来都是男人当道。梅三娘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拜入门中,加之性格坚韧,豪迈之气不输男子,也是梅三娘生逢其时,当时披甲门正是蒸蒸日上,掌门的师父和典庆都是天下最顶尖的横练高手,还有一个挂单的别家人士,才有时间精力以本门武艺为基础,为她单独创出一门铁布衫绝学出来。因此典庆师兄暂且不论,她梅三娘才的功夫才真是天下独此一家,再无第二人会。她师叔如此说法,倒叫梅三娘无话可说。 梅三娘哑了火,典韦得了赵伍的神功内力相济,倒是渐渐地缓过气来了,只是虚弱地说道“师叔,三娘是女子,暂且另当别论。典庆师兄向来与我们师兄弟同吃同睡,练功时也是身在最前,时刻为我等楷模,几十年日夜不缀,咳咳咳绝无半点藏私。”典韦深受重伤,刚说了几句话就觉得胸中如火烧火燎一般,只是他记挂着要给师父师兄张目,这话却是无论如何多要说完的,“师叔是横练的大家,也该知道练咱们这类功夫的,表面再多变化,根底上都是一般的道理,全在勤学苦练四字而已。他们诸子百家的功夫千变万化,少年天才层出不穷,咱们也只有勤能补拙,全仗着这一身刀枪不入罢了。” 其实他师叔精通诸家硬功,心中已经明镜一般,只是心中总是苦有不足,只想着披甲门独领风骚,总该有与众不同吧,所以才不死心,苦心潜伏十年,其实披甲门的功夫已叫他全数学了去,他只是不死心,想要有捷径可走,反倒落了下乘,不能专心一致,横练的功夫在精不在杂,所以成就上自然比不上他师兄了。话虽如此,他却不想自己被一个功夫见识都不如他的后辈小子给教训了,讥讽道“你既然深知本门精要,怎地功夫又这般差劲。典庆暂且不说,你入门比三娘还早,现在却连她也比不过,还得管人家叫师姐。现在一把火就叫你现了原形,你羞也不羞。哈哈哈哈!” 这话说出来,典韦没说什么,梅三娘却怒发冲冠,血贯瞳仁,当即骂道“金无惧,你这般说法,咱们也不必讲什么旧日恩情,新仇旧恨一现下一齐算吧。”她一怒之下,也不讲什么虚头巴脑的了,直接指名道姓地骂起来了。 “算就算,老夫还怕你个小丫头不成!”金无据冷冷地笑道。 梅三娘操刀正要杀过去,却听见典韦弱弱地道“每个人的资质有高有低,原也没有什么。典庆师兄和师姐的天资高,练功又刻苦,功夫高过我是自然的。典庆师兄用功的年头又比师姐多了许多,见识又更广博一些,功夫高过师姐也是自然的。天下事本来是练一番功夫见一番功夫,没什么可羞愧的。”话已至此,典韦心中却想到,至于我叫三娘为师姐,其中的缘由却不必跟你说了。 梅三娘顾不得上去厮杀,含着泪道“师弟你用功最是刻苦,大家都是知道的。” 典韦却苦笑着不说话,赵伍一边续着内力,夸赞道“没想到韦哥是大智若愚,今日竟能说出这么多至理出来。我以后每日练功再不能偷懒了。” 典韦摇了摇头道“我从来只知道练功,也没有想过这些,没想到今天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话音未落,他却想起这位兄弟武功进步之神速,还有典庆师兄神勇无敌,师叔要是用火攻对付他,怕是要大大的吃瘪了。自己用功从来没有偷过懒,但恐怕一辈子也到不了他们两位这个地步,不由得神情有些低落。 赵伍见他不说话,却垂首不语,说道“韦哥不必如此,等你伤养好了,我就教你降龙十八掌,到时候打得你这个什么鸟师叔屁滚尿流。” 典韦摇头拒绝道道“我资质本就愚钝,练本门功夫都不到家,还是不贪你的绝世神功了。” 赵伍说起降龙十八掌,倒叫旁边的金无惧眼中一亮,叫道“小子,你刚刚打我的那一掌,莫非便是这什么‘降龙十八掌了’?果然威力惊人,是咱们横练一派的功夫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巧舌如簧 赵伍听得他语音有异,眼中放光,显然是十分贪图这套掌法了,本来不愿意理他,但想起几人备叙前人恩怨,眼珠一转,突然计上心来,连忙点头答道“是啊是啊,这就是咱们披甲门的不传绝学,披甲降龙无敌十八掌,练到了高深处,破天下硬功如砍瓜切菜般简单,不过我年少学浅,威力还不到十分之一。” 金无惧先前听典韦说法,心中原本已经信了九分,此时听了赵伍的说法,简直是又喜又怒,喜的是披甲门果然有神功绝学,怒的是则是这帮弟子看似忠厚,实则奸诈,居然把这门功夫瞒得死死的,半点口风都不漏,自己也算教了他们十年,这个什么披甲降龙无敌十八掌居然听都没听过。到了这里,金无惧又想起以前跟师兄交手,他用的仿佛也是这般手法,一招一式朴实无华,打在他身上总是隐隐作疼,承受不得,披甲门临敌多用各种兵刃,他那师兄确实赤手空拳打天下,现在想来,莫非便是这套掌法。 其实这也是降龙十八掌招式平平无奇,大巧似拙,精微的武功不说,跟天下粗浅的拳脚功夫倒总是似是而非。也是金无惧思想成魔,赵伍这临时胡诌的谎言,竟叫他自行给补全了。 金无惧只以为想通了此节,不放心还是问道“那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 赵伍想了想,又胡言道“咱们这套功夫专破天下硬功,若是传将了出去,岂不是砸了天下同道的饭碗?大伙儿还不得群起攻之,所以门中知道此事的,从来只有门主和继承人。”赵伍这话说完,心中暗自给自己点了个赞,没想到我还有这个天赋啊。 金无惧点了点头,这样一切就都说得清了,心道我在披甲门十年,连风声都没有听到,好容易弃了这个念头,这小子又出现在我面前,这岂不是天意在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套披甲降龙无敌十八掌学到手,只是得想个好法子叫他心甘情愿地交出来。 一念及此,金无惧立刻收了金身,反倒没有动武的意思了,想到赵伍跟前去,被梅三娘横刀一阻,只能站在那里,扯了扯嘴角,卖了个笑脸,殊不知他这无眉无须的脸上,又带着几分虚情假意,真是笑不如哭,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偏偏他还不自知,套近乎道“师侄,你看我虽然没教过你,但到底对你这兄弟有授业之恩,论起来咱们关系还亲近着呢,今儿个有王命在身,无奈伤了他,也是情非得已。唉!都是一门的兄弟,何至于此。”言语中很是遗憾,旋即又说道“师侄,你是少年英才,又有这般绝技,日后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还有你这受伤的兄弟,危在旦夕,若不及时医治,怎么了得?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你把这无敌掌法传授给我,姓金的拍拍屁股就走,绝对不与你为难,如何?”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想到,魏阙都散了,老子还在这里混什么,至于你小子,自然是交给首领他们来料理,没有我也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赵伍瞧着典韦的状况,脸上倒是颇有意动之色,将信将疑道“你所言当真?”梅三娘本来要破口大骂,旋即想起这小子也是生得一副狡猾得心肠,别人恐怕占不得他的便宜去。当即按捺下怒意,偏头往后面瞅了一眼,却见赵伍嘴上跟姓金的周旋,手上确是不停,一掌托着师弟的后背,另一只手却在私底下运指点他各处大穴,显是在抓紧时间施救,只是赵伍在典韦背后做得隐秘,一时间才无人差距。一念及此,梅三娘悄悄地上前挪了两步,恰好把金无惧的眼光挡得死死地,再瞧不见典韦背后的丁点情况。 原来赵伍虽然用九阳神功的内力护住典韦的心脉,却也被绊住,须臾离开不得,现在大敌当前,怎能容他一直如此从容施功,一旦动起手来,只怕相互牵绊之下,两人都得殒命当场。情急之下,终于想出一个权宜之计,原来师父所传的《养生主》一篇中,有一节讲到了应对奇毒重伤的应急之法,唤做龟息功,可以叫人进入假死状态,周身血气流转皆近乎停滞,如此可保一时平安。今日用到,正当其时,先把典韦这边处置好了,才能集中精力打发了强敌,回过头来救治兄弟。 赵伍立定了主意,只是还有一桩难事,那便是这门功夫须得先封住人大小诸般窍穴,实在是又多又杂,而且一个都出错不得。偏偏赵伍拳脚内功学得都还行,这认穴打穴的功夫实在是稀烂,内力自身流转还是无碍,要论点穴的功夫,连雪女都及不上。现在想来,正是功到用时方恨少,赵伍这穴道点的,实在是战战兢兢,速度上也真成了龟速,心中只盼不要有人打扰才好。正好金无惧对这降龙十八掌有企图,此时不拖延,还更待何时? 却说金无惧听这语气,倒不是全然没有希望,眼神顿时炙热了许多,连连点头道“当然了,我在魏阙才几年,要真论起来,我在披甲门中待得时间更长,心中自然向着你们多一些。实话告诉你,魏王已经跟秦军约好明日投降,过了今夜,谁还管你们的死活。”他此刻为了神功,倒是把什么都卖得干净。 此话一出,披甲门众弟子都是惊诧不已,离得远的几个窃窃私语,都不知是何感想。赵伍此刻却管不得这些,只盼时间拖得越久越好,当即明言道“就算你两不相帮,那现在群犬环伺,你们魏阙还有那么多高手在侧,我们这些年轻弟子如何抵敌得了,你需得襄助我们脱险才行。” 金无惧顿时直皱眉头,他对魏阙首领实在很是忌惮,要叫他反戈一击,实在是难上加难,若这这小子强求,说不得只好吓一吓他了,当即威吓道“你不知道魏阙高手已经去伏击无涯子了吗?说不定须臾便回,你抓紧时间把神功传给我,也好早去避难。” 赵伍听到这个才恍然大悟,难怪魏阙高手不足,师父不在,原来是到别处厮杀去了,至于担心他的安危,实在是没有的。人的功夫练得越高,越知道自己的不足,赵伍这两月对九阳功研习越深,越知道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实际上是有多么的靠谱,需要多高的内功修为和见识,才能创出九阳神功和降龙十八掌这两门绝学。 这家伙这般相逼,赵伍自思若不那点真东西出来,只怕糊弄不过这家伙,勉为其难道“那好吧。”刚刚答允,心中又有了一番计较,接着道“其实你要练这一门功夫,还有另一番难处。” 金无惧听他允了,本来大喜,没料到又出来一番,这般上上下下,着实叫他难受得紧,不耐烦道“有什么难处一道说了,婆婆妈妈的,叫人想动手!” 赵伍吞吞吐吐地说道“本门绝学,自自然是以本门功夫为根基,最讲究真纯,若要的话,必须得” “必须得什么?” “必须得只会本门武功,其余诸家均得一一废去。”赵伍睁着眼睛说瞎话,梅三娘差点没笑出来,诸子百家各门派,高深武功都是如此,赵伍所言在披甲门不对,在其他门派却是对得很,金无惧一时间倒信以为真,先前没有想到这一节,只是怔怔地想到,要真叫我舍了这一身功力,还能练回来吗?想起自己数十年寒暑如一日,流了多少汗水,才得到这一身金刚不坏,怎能亲言废弃,但一想到自己毕生所求,不就是横练功夫的最高境界吗?只有达到这一步,先前的诸般心血才不算白费。 金无惧一时心乱如麻,进退维谷。梅三娘站在旁边看着他脸上忽喜忽悲,一会儿好像下定了决心,一会儿又满是不舍,显然是纠结痛苦到了极致,梅三娘自思趁着他分神,倒是和好机会,回头瞅了一眼赵伍,要他拿个主意。 赵伍却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要是一刀下去把他砍醒了怎么办?这老小子想到天荒地老才好呢,当即示意静观其变。 只是事情往往不是这么容易得逞,这时候一道声音远远地传来,“金老鬼,你上了这帮小子的当啦!既然知道赵侠是无涯子的弟子,还听他扯什么披甲门绝学。枉你也纵横江湖多年,今天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骗得要自废武功,传出去你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妈的,铲屎官坏我大事!赵伍心中大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被那狗倌枓栱这么一讲,金无惧登时醒了过来,旋即就是恼羞成怒,脸上变颜变色,由白转黑,又由黑转红,最后是一片金色!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来我往 “金刚不坏!”梅三娘低叫了一身,刚要上前挡住,没想到眼前一片金光闪过,梅三娘只感觉一道山崖撞了过来,身子全没有反抗的一地,‘砰’的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金身撞飞了三娘,没有丝毫停歇,眨眼间便蹦到了赵伍的跟前,拳头握起来刚要砸下去,赵伍端坐在地上,左掌先到,一招‘见龙在田’结结实实印在了人的身上,只是‘砰’的一声金刚声音,金无惧退了一步,胸口一甜,几乎吐出血来,却激起来一股悍勇之气,老夫一身铁甲金刚,怕过谁来!提步向前,又把退的一步给补了回来,赵伍一掌既出,翻过掌背,一招‘震惊百里’又击了出去,金无惧运气于胸,这一下挨得更实,却是一步不退,金无惧心中大喜,趁势又向前进了一步,这么短的时间,谅你出不了第三掌!岂料赵伍第二掌打出,左掌趁势按在典韦的背上,腾出右掌来,自左臂下方横穿而过,还是直击金无惧胸前。 亢龙有悔!这一招是赵伍最下苦功的一招,一掌出去,后劲连绵不绝,直如惊涛拍岸,永无止歇。金无惧没料到有第三掌是一,料到了也接不住是二,感觉胸口仿佛被大锤砸了个结结实实,金刚不坏之体仿佛全然没了作用,吐了口血,咬着牙乘势倒飞了出去,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便宜你了,赵伍恨恨地骂了一句,却无法追击,乘势双掌回收,又提了口气,见着三娘已经爬起来了,叫道“挡住他!”这下是最后一步了,要一气封住他气海,颤室等各处大穴,不能出丝毫纰漏。梅三娘咬了咬牙,什么也没有说,直往金无惧那边冲了过去。 金无惧被打飞数十丈,却及时逃了后续的掌力,仗着金钟罩的功夫立马翻了起来,见梅三娘杀来,只冷笑道“三娘,你的立门功夫还是我教的呢,就敢跟我动手了?”梅三娘道“便是典庆师兄,该动手时也动过手了,还怕你来!”这句话叫金无惧勃然大怒,分明是讥笑他功夫不比典庆,须知他之所以破门而出,一是求神功不得,第二就是典庆青出于蓝,实在是叫他有老成迟暮之感觉,再也待不下去。 梅三娘哪管他怒不怒,挥起镰刀,直砍在金无惧的脖颈上,只听见‘铿’地一声,却是毫发无伤,金无惧左手一探,正好抓住刀杆,哼哼了一声,“三娘,你修炼这么多年,也该记得护住罩门吧!”提膝直踢他的腋下,满拟这一记鞭腿能破了她的功夫,岂料这一脚下去居然没有建功,梅三娘趁势右臂一紧,反把金无惧的右腿抱住了,左手弃了镰刀,抓住了胳膊,大喝了一身,竟然硬生生把人提起来了,使劲儿往地上一掼,把金身摔了个结结实实,趁着人还没缓过来的时机,直接骑在人身上,提气拳头如狂风骤雨般砸了下去,一时间只听见‘邦邦’的声音,拳头砸在人身上,地上倒是尘土飞扬,只听见梅三娘骂道“都是横练的功夫,谁瞧不起谁啊!” 赵伍虽是分神关注,也瞧得直吸冷气,祖师爷不让女的干这行是有原因的,不是瞧不起人家,女的狠起来叫大老爷们都胆颤。赵伍这边趁此机会,手上接连不断,将将点到一半,忽然一道光亮闪过眼角,眼见大功即将告成,赵伍却当即止了点穴,反手一掌往身后劈了出去,这也是降龙十八掌中极厉害的一招,却听见后面一道女声响起来“这招你那个师父已经用过啦!”赵伍面部改色,冷冷地道“用过了又怎样,你也还是挡不住。” 此人正是从河伯调过来的女剑客飞椽,听见了赵伍嘲笑,直气得银牙直咬,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飞身退避,这一退站好,反倒把怨气撒到了几位同僚身上,只骂道“枓栱、暗榫你们两个废物,被一帮小孩子压着打。”枓栱是年老成精,早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声音淡淡地飘到“老头子自然是年老体衰,可拖住了这许多人手,也算是起了点微末的用处,倒是暗榫大人,这金刚不坏的名头可差了点。” 这老头声音虽然若有若无,却是字字清清楚楚飘到人耳边,赵伍心中暗惊,这铲屎官深藏不漏,一身内力只怕不凡。金无惧被梅三娘压在地上锤了几十拳,虽然没受什么伤害,这脸可丢姥姥家去了。魏阙四庭柱之中,就属这狗倌资历最老,年纪最大,偏生养了上百条恶犬,一副老而不死的样子,最叫他看不起,没想到今天叫人鄙视回来了,怎能不又气又怒。 金无惧心中忿怒,金身便愈加坚实,梅三娘打着打着,便感觉拳头上反震之力更强,一个不留神,被他用力一掀,一下掀了起来,这一下便是蛟龙入海。金无惧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反手抽出巨斧来,气势汹汹地就砍了过来,全没有把先前的失利放在心上。 其时横练的功夫里有一句话,叫做以大欺小,以重制轻。意思是说两个横练的交手过招,不看功法强弱,招式巧妙,身材高大的,必然能欺住小的;持重兵的,必然能压制住轻的。此时正表现得淋漓尽致,梅三娘先前欺他一时不备,稍占优势,其实却无伤大雅,金无惧功夫高过她,体型打过他,武器重过她,在别家还有闪转腾挪制敌之法,在这一门里那是被压得死死的。金无惧重斧飞舞,一招一式打得不疾不徐,沉稳有力,梅三娘登感不止,双手持刀与之相交,仿佛有千钧重力无时无刻不压过来。 饶是如此,梅三娘仍咬牙支撑,只步步为营,不叫人轻易过了去,金无惧也打起了火气,非要先砍到这女子不可,一时间倒无妨。 赵伍这边就凶险得紧了。飞椽被赵伍一掌逼退,心中也是羞愧难当,想起来跟无涯子交手,暗道我奈何不了师父,还奈何不得徒弟吗?这两人都是分心应敌,我若不刺他两个透明窟窿,对不起手上这把名剑。心中计较既定,再持剑杀到就是另一番光景。飞椽招招凶狠,不离人要害,剑光飞舞直将两人笼罩其中,赵伍一时间左支右绌,招架得十分勉强,哪里还顾得上打脉封穴,眼瞅着时间一长就要前功尽弃,心中也焦急万分。 所幸这女子剑光所指,都是朝着他身上而来,赵伍身形上下闪动,如同鬼魅一般,每每躲过致命一剑,一只手却始终搭在典韦肩上,另一只手趁隙出掌,声势惊人,飞椽慑于掌力,也不敢进逼过甚。只是两人剑掌飞舞,迅疾无比,又都在方寸之间,实是凶险得紧,只要有一方有了差错,利剑雄掌,登时便能要人性命。 赵伍心中也暗暗叫苦,自己是孤掌难鸣,还有兄弟牵绊,降龙十八掌的精要全没有发挥出来,不然怎们可能几十掌打不到人,你当时躲猫猫吗?飞椽是心中暗恼,这厮身法鬼魅,自己长剑到处,就这么小的空间居然叫他游刃有余,每每在间不容发间避过,实在是见所未见。 赵伍与她过了几十招,忽然觉得右手上一股大力袭来,心中顿时一沉,坏了,被这臭女人一耽误,前功尽弃了。回头一看,果然见典韦皱着眉头,缓缓醒来,显然是极为痛苦,赵伍心中不由得一伤,一时间倒有些踌躇。这一分神被飞椽逮了个结结实实,觑了个空子,一剑直往典韦刺去,心中暗道,你兄弟可没有这许多花样,我这一剑刺去,看你怎么救! 第一百三十七章 胜败 飞椽这一剑算是拿住了赵伍的命门,他用极高明的轻功直晃得人眼花缭乱,就是怕人走这一着,只是打了这许久,典韦命若悬丝,此时全靠赵伍内力支撑,哪个没看出来。正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飞椽本意是留着典韦性命,便好似挂这个千斤的重锤在他身上,这小子念着兄弟意气束手束脚又大耗真气,必能取了他性命,哪曾想到赵伍两月苦修,内功大成,内力运转相生,竟是源源不绝,一掌托着典韦,一掌力挫强敌。飞椽拿他不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也是天赐良机,竟被她窥着了破绽,一剑刺到典韦身前,再发掌已经来不及。 赵伍情急之下,食指中指并出,千钧一发之际正好将剑脊夹了个正着,内力激发之下,长剑顿时寸进不得。这一下非止大出用剑的飞椽意料之外,连赵伍也是暗叫好险,这柄剑是天下神兵,肉掌递上去但有丝毫差池,都是如刀切豆腐一般,非眼力,胆气绝佳之人不敢为之。 赵伍心知侥幸,此番夹住长剑,她轻动手腕,剑身轻轻一绞,自己这两根手指头非得报销了不可,当即大喝道“看掌!”这一喝声若雷鸣,还有道家‘声震百里’的功夫,当然没有当初无涯子牵动罗网高手气血翻涌的威力,却也吓得飞椽一颤,暗道他此时一掌打来,我岂有生路?忽有猛地醒转过来,他宝贝兄弟的安危,哪敢腾出手来,心中登时稍安,没料到赵伍没有出掌,反倒激起了全身的内力,鼓荡之下,一肩直靠过来,两人间距不过尺寸之间,飞椽若听到喝声便撤,赵伍这一靠距离短小,必然伤她不到,偏生她仗着心思机敏,强要建功,一下子被赵伍肩膀撞了个结结实实,九阳神功应力而发,直如惊涛拍岸,飞椽如受重击,浑身震颤了一下,手一松再也握不住剑,立刻直直飞了出去。 赵伍死中求生,没料到反把对头的宝剑夺了来,一把抓住宝剑,心思转念即发,只往三娘那边叫道“三娘低头!”一掌‘潜龙勿用’将宝剑推了出去,这一掌威力固然惊人,也打不到金无惧那边去,宝剑却是有形之物,受了这股巨力势若利箭,‘嗤’的一声直飞了过去,幸亏梅三娘对赵伍信任有加,听到呼声立马低头,长剑毫厘之间从三娘头顶飞过。金无惧对梅三娘本大占上风,没料到一柄利剑突然飞来,只听见‘啊’的一声,猝不及防之下正被刺中肩窝,这一式借了降龙十八掌掌力,又有神兵利器襄助,寻常人早就穿胸而过了,赵伍看时,利剑居然只入身不足寸许,金无惧又惊又怒,反手拔出剑来‘咣当’一声掷在地上,气得直在那里喘气,过了许久,肩上才缓缓地流出一滴血来,却也无损大局。当即有就有两声‘啊呀’响起,含义却大不相同。 赵伍是惋惜惊叹,借助神兵之力,才伤人分毫,这一仗怕是难打了。梅三娘却是惊喜不已,原来天下习横练功夫的,刀枪不入固然是习以为常,只是有一点,若是破了此身却是大大的不妙,简直比处女失身还要严重。身体的损伤还在其次,气势的打击才更要命,身家性命全系于此,结果被人刺出血来,岂不是说一辈子心血全无半点作用?功夫越强,修炼越苦,越是自负,一朝打击就越大。金无惧瞧着身上的点滴鲜血,几乎晕眩过去,自他练功以来,已经多少不见血光了,二十年还是三十年?我功夫高过这丫头这许多,先伤的却是我,这是天意亡我吗? 金无惧神情恍惚间,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立在那里发呆。梅三娘不屑乘人之危,收势站起,朝赵伍摇了摇头。赵伍不由得松了口气,今夜猝逢强敌,兄弟又身负重伤,他只道一场血战难免,生死亦难料定,没想到急智一起,顷刻间就去掉两大强敌,扭转全局,实在是快慰无比。 赵伍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得身前有人喊道“小心!”赵伍猛地睁开眼睛,却不知道危从何来,原来重伤难动的典韦却猛地蹦起来,一下子扑到了赵伍,接着就是一声低低地嘶吼之声,赵伍倒在地上,借着月光去看才发现典韦肩膀上挂着一只小癞皮狗,长不过一尺,好似狗崽子一般大小,土黄色的毛发,身上的斑点伤口东一块西一块,实在难看得紧,便是旷野荒郊没人要的,都比它强得多,只是这条狗牙齿却异常的锋利,此时咬在典韦的肩上,直没入齿。赵伍一掌拍出,癞皮狗身躯如此娇小,怎受得了开碑裂石的一掌,嗷呜了一声,身子飞将出去,倒地打了几滚,就此不动,显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典韦上身烧伤严重,本是痛苦难当,被狗咬了这一口,倒浑没有什么感觉。赵伍起身把他扶住,借着夜色一看,登时大吃一惊,这狗虽小,毒性却甚,典韦肩膀上伤口黑青色,只看见一股黑气四处游走,赵伍连忙运指急点他肩膀并胸口几处大穴,此时也管不得准与不准了。这时候那股声音又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没用的,这毒气借着赵侠内力,早已遍及全身,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了。”言语颇有股幸灾乐祸的味道。赵伍却不理他,只是激起全部内力,却发现只如石牛入海,黑气的流动扩散反倒更快了几分,赵伍暗自惊骇,这是什么古怪毒物。 原来这癞皮狗正是那养獒的枓栱所有,此人武功不显,似乎只有一手训犬的绝艺可为人称道,其实此人心智深沉,为人谨慎,实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物。此时魏国已经衰弱几十年,连带着魏阙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日渐凋零,近些年来魏阙首领和当家的四庭柱常如走马灯般变换,只有枓栱这老头安安稳稳地做了几十年。一是仗着训犬的绝技,绝不上阵厮杀,其二就是老奸巨猾,眼光犀利。这条小狗是他精挑细选,苦心培育而来,以疯狗的崽子为样本,然后日常投食各种奇毒,相互牵扯下竟得不死,兼之体型极小,行动迅捷,加上身体的土黄色,在黑暗中极难辨别,一击即中,中者立死,绝无例外,确实是突袭杀人的好兵器。 然而这样也算不得厉害,关键是这狗倌时机的把握,战机的拿捏实在是精准无比。他深知人最放松的一刻就是大功告成之时,待得赵伍击退两大强敌,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突施猛手,果然,赵伍连敌袭者的样子都没有瞧见,要真给他要中,即使是天下神功也难救性命。所幸赵伍先前要用施展龟息功救人,被女剑客飞椽所止,典韦本来要沉沉睡去,心中却好像总是有些惴惴,加上赵伍未竞全功,典韦竟始终保持着一丝灵台清明,而且不为外物所动。 这一下突施暗算,赵伍是放松之下猝不及防,典韦却是心如明镜般地逮住了,加上他虽然身负重伤,却得了赵伍这么长时间的内力相济,潜力大增,所以才能在中赵伍危难之际奋起而救。只是这么一来,内力流转全身,典韦受的奇毒随之流转,这真不是福是祸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死 赵伍摧动内力,不但无功,毒气反倒流转更甚,不敢再试,只道“兄弟不用担心,我来把毒吸出来。”说罢趴在典韦肩膀上,张嘴要吸,却被典韦用手盖住了伤口。只听见他道“我是不成了,何必牵连兄弟。”说这话时已经是中气不足了。 赵伍张嘴欲言,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觉得心口剧痛,眼睛不自觉地流下泪来。典韦见了反而开解道“哭哭啼啼的怎么当得上赵侠的名头。”赵伍大骂道“这个鸟侠当得有什么意思,连兄弟都护不住,与其这样,叫个阿猫阿狗都比它好。”典韦摇头道“英雄好汉的名头难道是自封的吗?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多了,称‘侠’的能有几个。实话与你说,我这一辈子最佩服的有两个,我典庆师兄武功高强,却始终谦卑待人,对兄弟们更是尽心尽力,这是我一直钦佩的。第二个便是‘赵侠’了,你年纪比我还小,心胸却比所有人都大,大伙儿都忙着杀人,偏你想着救人,我能跟你做一回兄弟,才是不枉此生啦!赵侠,是咱们大梁的百姓感激你,无以为报,才以虚名相赠,你不要弃如敝履,来日威震天下,也叫后人知道源起何方。” 赵伍听见他说什么‘一辈子’、‘不枉此生’,心如刀绞,自来到这世上,真正相交甚欢的兄弟,也就这一个而已,倏忽间就要阴阳两别,怎不叫人痛断肝肠,只能含泪答应。典韦说完这话,只觉得全身恍惚之间,仿佛如坠云间,混不知何所在,猛地身子一紧,强睁开眼睛,梅三娘已经扑了过来,也是泪流满面。典韦张开嘴来,仿佛有千言万语,最终动了动喉咙,只是说道“师兄有他的苦衷,你你不要怪他”话音刚落,就此气绝。 两人抱着尸首痛哭不已。典韦为人直爽,在门中人缘极佳,此时身边的披甲门弟子也痛苦流涕,只是人始终是活转不过来了。 赵伍正痛哭间,听见人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武功平平,才轻易送了性命,若是功夫练到家了,怎会被一只小狗轻易取了性命?”说话的正是金无惧,只听他腔调怪异,不只是嘲讽,还是惋惜。赵伍擦了擦眼泪,此刻师父在外面生死未知,自己要是沉迷伤痛,只怕众弟子都免不了丧命,当即站起身来,运起双掌,只冷冷地道“老秃驴,谁叫你多嘴,我先看看你的功夫练到家了没。”秃驴原本是后世人骂和尚的话,赵伍却管不了骂得是不是早了几百南,果然气得金无惧火冒三丈,哇哇直叫道“好,让我来领教降龙十八掌的威力!”他气急之下,也顾不得破功的事情了,只想到先前已经被你打了三四掌,不也没什么事?你这功夫吓得到别人,可吓不到我。 赵伍也不答话,提掌直上,一个闪动直到金无惧的面前,两人脸对着脸,嘴对着嘴,直像要亲上似的,金无惧心中意惊,虽然没有交手,却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赵伍贴的近了,此时一招‘双龙取水’击他腰腹,定能建功。如此良机,赵伍却视若无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金无惧,眨眼间又是一闪,直入周遭林中,只听见‘砰砰啪啪’接连不断的声音,接着就是群犬惨叫的声音。 原来赵伍知道金无惧虽然战力惊人,但是毕竟在明面上,一对一自己未必便输给他了,只是藏在暗处的那狗倌可着实叫人心神不安,咬人的狗不叫,冷不丁的跳出来咬你一口才当真致命,典韦兄弟就是这么被害死的,连自己都着了他的道,在加上群犬相助,赵伍怎敢放着这么一颗大雷在身边。 先前梅三娘入林追寻,被人声牵引四处乱转,赵伍的轻功却远胜过她,一入林中,便带起‘嗖嗖’落叶声音,场中诸人居然听不清赵伍此时是在何方位。赵伍路上所至之处,遇到恶犬挡路,也不停步,只稍发掌力,便打得群犬乱逃,狗倌识得厉害,再也不敢整那余音袅袅额把戏了,只是潜隐气息,只盼他久寻不得,再去找金无惧拼命。 哪曾想金无惧自来与枓栱不和,瞧不上他那些偷鸡摸狗的玩意儿,当下居然站在那里毫无动作。赵伍找了两圈,黑暗中只感觉一处呼吸与别处有异,群獒自然习性,饿得久了自然喘着粗气,只有一处气息微弱,若不是赵伍功夫到家耳聪目明,还真听不到。 赵伍当即收脚,转身扑了上去,枓栱听得树叶沙沙声响,直朝这边而来,立马站起了身子,背靠大树,举起钢杖。旁人只以为他是个驯狗的老头,近战功夫差劲得紧,他是个精细的人,自然要善加利用,私下里勤学苦练一招杖法,这一招招式简明,只是当头劈下,放在后世武林便叫做‘力劈华山’,本是最常见的招数,却有两桩厉害之处,一是力道猛烈,一杖能击碎开碑碎石,二便是悄然无声,这可是殊为难得,才是真正见苦功的地方。 此时枓栱背靠大树,人正隐在黑暗之中,绝无可能叫人瞧见,只待人到跟前,铁杖一挥,他目不失视物,出掌距离却短,定然先至,打他个措手不及,脑浆迸裂。 赵伍疾行到人跟前,知道此人正在跟前,也不搭话,一掌拍出,没料到先打到一根铁棍,只听得‘咔’一声,精钢铁杖立时断为两截,赵伍掌力不衰,一掌正印在那人胸口上,又是一声闷响,那人身影晃了两晃,全身响起嘁哩喀喳的骨头断裂声,好似整个人都散架了一般,就此软软地倒在地上,再无半点生机。 赵伍倒没想到一掌完事,还以为这狗倌又使了什么花样,潜一运气,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他一掌灭敌,豪气顿生,一个身形晃动,已经杀到金无惧跟前。 “老贼秃,看你能接我多少掌!”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败俱伤 金无惧听他又骂老贼秃,心中火气更甚,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破不破功了,心道我虽然跟那狗倌儿不和,也没料到他一招就被人打死,事情办成这样,首领能饶了我吗?想想水刑的滋味,身上不寒而栗,眼前的强敌反倒不算什么了。 赵伍想到就是此人用火破了典韦的硬功,否则那什么小毒犬也伤不到他,还叫他受了这么大的苦楚,一念及此,当真是怒气勃发,不能自已,姥姥的,不打你十几二十掌,对不起我兄弟。 两人仆一交手,立时便杀得难解难分。赵伍此前受制于人,打得好不憋屈,此时腾出手来,双掌连绵不断,使出降龙十八掌的精妙招数来,金无惧仗着金身无往不利,拳脚上的功夫倒差了许多,一时间受制于人,只有挨打的份,当下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欲裂,仿佛金身都要裂开了一般。 金无惧一生纵横,哪里受过这般苦楚,大叫了一声,反倒激起了他一股悍勇之气,只想到我练了一辈子的神功,岂料连一个娃娃都打不过,还不如叫他打死算了。他死志一生,意志坚若磐石,身上的金光反倒愈发黯淡了。 梅三娘在旁边观战却是暗道不好,金钟罩练成遍体金光,实际上却是光芒越暗淡,功力越凝聚。以前曾听师父说起,这门功夫练到了极处,便是浑身上下黝黑一色,到时候便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伤,百毒不侵,真正的金刚不坏神功了。梅三娘心中委实南安,金刚不坏的名头她是听过的,可是赵伍的掌法也绝非小可,两相都下去,真不知谁胜谁负,只怕是两败俱伤的多。 其实赵伍打着打着,就愈见劣势了,这死贼秃的身子一次比一次硬实,起初一掌还能将他打退一步,逐渐的就是半步,到现在就如同打在一块大钢锭上了,直震得他手臂发麻。赵伍心中大急,掌上劲力更甚,激起阵阵罡风,端的是飞沙走石。只是如此一来,反倒落了窠臼,降龙十八掌虽然至刚至坚,却不纯以开山裂石为上,尤为讲究的便是有余不尽四个字,一掌打出去,总得有本事收得回来,如此连绵不断,从无断绝,敌人纵然本事再高,人数再多,我也立于不败之地。 赵伍深恨典韦之死,兼之久战不胜,愈发不耐,一掌一掌都是竭尽全力,对方反震过来也是如此,只打了三四十掌,忽然觉得胸腹有些不畅,这一掌就打得岔了,赵伍惊觉不好,未及撤回掌力,已经被金无惧把掌力反震回来,所幸他神功有成,这掌力又与他系出同源,才没受重伤,饶是如此,也是一阵的胸闷气短,一口气竟然提不上来。 金无惧本自苦苦支撑,忽然觉得当先这一掌软绵绵的,来不及多想,一拳出去,正中赵伍胸膛,他此时独独差了这一口气,登时被打了个正着,金无惧金身一打,就有如一根金杵敲在他胸口,就算没用多大力,也打得赵伍不住后退了两步,胸口一阵剧痛,再也忍不住,直吐了一口血来。 金无惧本来全在下风,没想到倏忽之间便打得人吐血倒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金无惧又不是开善堂的,当即赶上,握起铁拳一拳就砸将下来。天幸此时一口真气已经提起来了,赵伍胸口受伤,用不得全力,说不得与他对了一掌,借势腾空退了出去,这一合算是输给他了。 赵伍刚退得几步,却听见后面有道气息近了,显然不是什么好鸟。当下头也不回,只做不知,直等到风声及脑,梅三娘出言提醒是,才猛地反身一掌打出,一招‘突如其来’猛地挥将出去,这是降龙十八掌中最为迅捷的一招,赵伍不用使惯了的‘神龙摆尾’,就是有意打个反偷袭,敌人果然中招,手掌将将及顶,赵伍这边一掌早到,直印在来人的胸口上,劲力一吐,满拟将他打个筋断骨折,突然间内力不受控制,好似决堤之水直往那人胸口奔去,先前威力十足的一掌也成了软脚虾。 来人借着赵伍的掌力一翻身,直落到金无惧这边,赵伍内力大失,顿感虚弱,不自觉退了两步,双掌往下一抻,内力旋即又充盈全身,立时站定。那人轻巧地落到地上,瞧见赵伍脚步虚浮,还以为他要跌个大跤,没想到两步的功夫就恢复了内力,不由得暗叹道这师徒两个都了不得呀。 赵伍内力回复,又摸了摸胸口,虽然隐隐作痛,但应该是没有伤到肋骨,幸亏之前师父传的《养生主》有挑过几篇锻体的来练练,否则举不起掌来,岂不是任人宰割?赵伍眯着眼睛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此人其实就是河伯,也不答话,旁边的金无惧却大为惊惧,先前钢铁般的汉子,此时居然卑躬屈膝,冷汗直流,直告罪道“属下等无能,首领加派了帮手,还是拿他不下,狗倌儿枓栱反倒被他害死了,请首领稍待,属下这便拧下他的狗头来。”金无惧威风凛凛,见了此人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哪有半点硬气。 河伯听了这话,倒是没有勃然大怒,金无惧只道他表面风平浪静,下一刻便是狂风骤雨,没想到他突然问道“飞椽如何了?”河伯哑口无言,旁边却有一道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只见飞椽歪着左边身子,左臂垂在下面,一步一步挪过来了,赵伍忌惮来人,不敢动手,飞椽绕了个远,右手取了掉落在地上的剑,艰难地来到了一伙人的身边。赵伍先前肩膀一靠,非同小可,河伯拿手试了一下飞椽肩头,皱着眉道“肩胛骨被撞碎了,半边身子也动弹不得。”说罢看了赵伍一眼,脸上似笑非笑,只道“小兄弟本事确实不凡,果然名师出高徒。” 赵伍听他说到名师,没有答话,只是想到不知道师父情况如何了,瞧现在的情况,可别真淹死在大梁的鸿沟里了,就算没栽,只消迟来片刻,他就得少一个宝贝徒弟了。 第一百四十章 混战 金无惧胜了赵伍一着,此时又得了强援,气势更甚,拱手对河伯道“首领稍待,属下这就去取了这小子的狗命!”握拳要上,梅三娘记挂着赵伍身上有伤,也赶上来助拳,心知敌人实力高强,当前形势当真不妙。不料这时河伯反倒伸出手来,拦下了金无惧,也不说话,只是神情突然变得很是萎靡,长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唉!咱们魏阙今儿个算是让人给挑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不知道从何说起,倒是赵伍懂了些什么。金无惧忙问道“大人何处此言,咱们虽然折了一员”说道这里,瞥了飞椽一眼,心道她被那小子打废了半边身子,虽然已经不顶用了,到底没死,也不能叫折了,吧不然他丈夫面上须不好看。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漏了一道关节,这时候飞椽开口问道“首领,不知道我丈夫金檩他情况如何了。”她与金檩虽为夫妻,执掌雌雄双剑,却知道他素来不喜欢‘丈夫’、‘夫君’如此亲密的称呼,只能以名字相称。 河伯没有答话,只是往赵伍这边望过去,赵伍心有所感,转过头来,往后面看去,却是只有披甲门众弟子在。不多时,只听得脚步声声近,一步一步走得不疾不徐,赵伍咧了咧嘴,不知道作何感想。 所幸听到脚步声时,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再等几步,人已经从黑暗中出来。正是无涯子,他到得场中,一句话也不说,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右手别在后面,倒持着一柄红色长剑。 “你你”飞椽认得那是丈夫的剑,而且他嗜剑如命,就是睡觉也须臾不曾离开手边,此刻却在这个大对头手中,结果已经很明朗了,只是她到底不信,只是问道“他如何了?” 无涯子这才开口道“他的剑法高得很呐,我记挂着徒儿,若不用重手,只怕摆脱不得。”说罢手腕一转,将红剑横于胸前,接着道“他被我打下城头,掉入水中之前将这柄剑抛了上来。你既然是她的妻子,取了去吧。”说罢单手一送,长剑直直地落到飞椽面前,斜插在她跟前。 飞椽实在是不敢相信,嘴上只嗫喏着“怎怎么会”跪倒在剑前,眼中已经噙着泪水,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无涯子道“定是你用了什么手法,将剑从他手中骗了去”只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能把一个剑客视若生命的剑骗去,那取人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她与无涯子交过手,虽然不胜,可到底没有落败,丈夫的剑术远高于自己,怎么会飞椽含泪往河伯这边看去,只盼从这里能听到什么好的消息。 河伯知道她的意思,踌躇良久,也只能叹道“当强则强,当弱则弱,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妹子,败在此人手中,也不算丢人。”言下之意,不言自明。飞椽再也支撑不住,大哭了起来,她半边身子都受了重伤,此刻牵动了伤势,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她也浑然不顾,声音凄厉,真叫人闻者断肠。 河伯脸上着实过意不去,却也无从开口,最后还是对无涯子道“大师神功无敌,不过若非我这几年荒疏了功夫,未必便弱得过你。”旁人知道他是强自嘴硬,想在别处找回场子,无涯子却知道他意在何为,只点头道“确实如此,阴阳家的河伯,天下谁敢轻待。不过纵使你勤学苦练,功力再强一倍,再把那个东君大人也叫来,焉知我没有制你的法子?” 河伯听他提到了某位故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话,只结巴着道“我我如何能叫她叫那位大人前来助我?”竟然连话都说不全了,一低头瞧见了飞椽伏剑痛哭,哀伤欲绝,不由得联想到,若是我死在这里,她她恐怕只会嘲笑我本事不济,再无别的了。河伯想到这里,神情有些萎靡,复又振作起来,此时情势危急,可不是伤情的时候,当即开口道“今日一战,魏阙认栽了。咱们双方均死伤惨重,不如就此罢手,大师以为如何?” 他只道这些人中无涯子武功最高,声望最著,当可压服群僚,岂料无涯子听了连嘴都不张,只往赵伍那边偏了下头,河伯瞧了大奇,嗤笑道“天下间哪有师父听徒弟的道理,无涯子当世高人,传出去沦为诸子百家的笑谈!” 无涯子哈哈大笑道“谁说做师父的一定得听徒弟的?荀况有一句话说得好,‘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做徒弟的见识胜过了师父,怎么不能听他的。做师父的只盼他样样胜过了我,如此一代一代,道家才能愈发兴盛。” 河伯听他此言,虽是敌人,也不由得暗自感佩,此人心胸之开阔,不愧是道家第一等的人物。也不答话,只看着赵伍道“赵侠是什么看法?” 赵伍哼了一声道“魏阙突施敌手,我披甲门兄弟死伤惨重,如今事有不谐,拍拍屁股就像走人,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河伯早有所料,只道“你们死伤惨重,魏阙也折了两名高手,还有一个深受重伤,两厢也算抵过了。至于突袭,魏阙的目标是无涯子和赵侠,两位也不是问心无愧吧。你这位师父三次潜入我魏王宫,所谋为何,自不待言。还有你赵侠在城里鼓噪是非,勾结魏其,架空我王,实是大大的不敬。我王以大局为重,不与你争一时长短,今儿个才来找你麻烦。你说,有这两桩,魏阙来杀你,有什么不对吗?” 赵伍嘿嘿一笑“不错,我们师徒俩进得城来,原本也没安得什么好心。任你魏阙杀了师徒二人,或者我师徒挑了你魏阙,生死各安天命,都没什么好说的。今天的大仇,不是我师徒俩的,是要为披甲门师兄弟说个明白!” 此言大出河伯意料之外,一时间瞠目结舌,只道“披甲门?” 赵伍上前一步道“不错!咱们师徒俩的帐算不算无所谓。可是披甲门的事情,一定要算个明白!你说魏王顾念大局,亏你说得出口。披甲门的上任掌门,为国征战,白首而归,没有死在敌人的剑下,活生生被魏王逼死,这是第一桩!”说罢又指着典韦的尸身道“今日伤折的众弟子,都是在大梁城头厮杀血战的好男儿,又惨死在你们魏阙的手中,这是第二桩!魏阙空有如此好手,这么些年为魏国办了多少事情?恐怕还是残杀忠良的多吧!有什么面目在披甲门面前装横!” 众弟子想起这些年断头洒血,有想起师父和众师兄弟下场,都是愤懑不已,又悲从心来,一时间啜泣不已,连带着梅三娘都暗自垂泪。 赵伍一番辩白,河伯无话可说,只能说道“你想为披甲门报仇,倒也行得。只是魏阙手上到底还有两把刷子,现在天色也不早了,等天一亮,秦军入城,你们师徒两个还走得了吗?” 赵伍这段时间潜运内息,内力已经回复得七七八八了,胸口的剧痛也稍减,当即横掌向前,“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河伯点了点头,“好!你跟披甲门有兄弟之义,为他们出头可以。可你师父跟他们总没那么深的交情吧,披甲门要报仇,难道就是找道家来出头吗?”他对无涯子深为忌惮,只怕此人出手,是以想要用言语逼住他。 赵伍眯着眼睛道“你把披甲门瞧得忒小了!” 河伯急忙回头,只见后面三丈之地,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浑身肌肉似精钢一般,双手各执一柄大刀,矗立在那里直如山岳一般。 典庆! 河伯大惊,他一心在无涯子师徒身上,全没注意到此人何时到的。 典庆还是不说话,举起双刀,三两步奔到河伯跟前,只听见‘哈!’的一声吼,双刀力劈而下,河伯猝不及防,心中又惊又怒,一时间居然提不起气来。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金无惧提起巨斧,挡在河伯跟前,只听得‘铿’的一声巨响,金无惧双脚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但总算挡住了典庆的双刀。河伯趁此机会,飘然一退,典庆这糙汉膂力惊人,他的海纳百川能吸人内力,可对蛮力没丝毫用处,还是退远一点好。 河伯这一退,离得赵伍就更近了,赵伍偏过头来道“三娘,咱们两个一齐上!”他与河伯交过一招,已知道此人武功极高,兼之诡异,实在没有胜他的把握。 赵伍上前一步,一掌向他后背袭过去。河伯被典庆逼退,已经是恼羞成怒,冷笑道“好,看看徒弟有师父的几分本事!”手上一运劲,铁索绕了两个弯,直向赵伍过来。赵伍一掌拍在上面,那铁索受了力,只弯了一下,索头复又朝头上袭过来,赵伍左手疾探,一把将索头抓在手中。河伯的‘海纳百川’运气来,赵伍内力为他牵引,一时间收束不住,直如溃堤之水,奔涌而去。他的九阳神功固然深厚,但论及根基稳固,内力凝实,较之无涯子还是很有不如,这一下交手又入险地。赵伍待要撒手,左手已经被他铁索黏住,挣脱不得。 这时节梅三娘挥刀赶上,镰刀正砍在铁索中间,刀尖穿过锁眼,直钉在地上,只是不深。赵伍趁此机会,抛了铁链,两步赶上,一掌往镰刀的大头拍去,直把镰刀拍的齐根而入,只留下小小的一段。赵伍笑道“这下大伙儿都是赤手空拳,打起来才公平嘛。” 河伯扯了一下,纹丝不动,当即弃了锁链,冷笑道“便是赤手空拳,你以为就胜得了了吗?”赵伍不答话,一掌往他的胸口拍去,正是‘亢龙有悔’。河伯心中一喜,这小子记吃不记阿打,旁人怕你的降龙十八掌,我可不怕。也不躲避,反倒挺着胸膛迎了上去,在胸口聚集内力,非要一接手就把他内力吸过来不可。 岂料这一掌印上去,河伯一运功,掌上居然是半点内力也无,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赵伍扬起左手,一个巴掌就扇在了河伯的脸上,这一巴掌没有丝毫内力,打得却是清脆响亮,河伯一时愣了,赵伍本来想打了就退,看到他呆在那里,毫不客气,印在胸膛上的右手抬起来,又打了一巴掌,一般的清脆响亮。 赵伍打了就走,反身就退,毫不拖泥带水。河伯此时已经不是怒不怒的问题了,他是少年天才,自幼在阴阳家中便是第一等的人物,后来做了魏阙首领,那也是一方人物,何曾受过如此大辱,简直比重重的打他两拳还难受。 “九水风起!”河伯双手一合一分,九条水龙从地上冲天而起,他是阴阳家的绝顶高手,尤擅水行阴阳术,造诣还在水部长老之上。九条水龙一时并起,直将赵伍在中间,未等赵伍落地,水龙分先后急下,直冲赵伍而来。 赵伍仆一落地,双掌即发,是一招‘双龙取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九水风起就九水风气呗,聚形就聚形呗,为什么非要聚成龙呢? 赵伍掌掌连环,亢龙有悔,见龙在田,鸿渐于陆,一招招使将出来,浑身护得严严实实,将水龙一条条打将下去,那水龙纯是阴阳术凝成,打散一条,一条又起,简直是无穷无尽。赵伍见状,也不管他几条水龙,只将十八掌一一打出去。河伯深知他如此打法,颇耗真力,暗道看你能撑多久。 两人如此斗力,不分胜负,反倒僵持下来。梅三娘见双方斗得厉害,一时看不胜负,不敢妄动。 只有无涯子在旁边看得有些担心,如此打下去,拼的就是内力高低了。九阳神功内力雄厚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但是小伍之前连番大战,又为典韦过气疗伤,真力大见损耗。阴阳家的这人又是个异数,‘海纳百川’专能吸人内力以为己用,修炼者也以内力雄厚见称,而且之前自己还渡给了他不少九阳内力,这一消一长,只怕徒弟终究斗不过他。想到这里,连连摇头,城头那笔生意做得真是太亏了,徒儿这下被师父坑得够惨。 第一百四十一章 披甲门 无涯子在旁边见徒儿跟河伯打得激烈,两人各持绝艺,又兼内力深厚,纵使分得高下,总得百招过后。再往典庆那边看时,情形又大为不同。两人都是同门,练一般的功夫,彼此的手段招式都心知肚明。这种较技倒简单得多,就是功夫练得深湛的取胜,胜负之分不止是当局的两人,即便是披甲门的普通弟子,也看得清清楚楚。 典庆正当盛年,披甲门硬功实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逊于其师;金无惧却到底老了,而且天下横练功夫,无论好歹他总要沾一点,到底失了真纯。这一番交手,高下立分,先前金无惧压着梅三娘打,此番典庆算是帮她找回场子了。 无涯子在旁边看的真切,暗道练硬功的有句话,‘以大欺小,以重制轻’,典庆两边都胜过了他,还有什么好打得?金无惧这小子贪多嚼不烂,又总学横练一家的功夫,能练出花来?只消是学了道家一些柔弱变换的法门,也不至于打成这个样子。转念一想,这小子要是拜入了道家,岂不是成了我的师侄徒孙,大大的不好。 无涯子看了一会儿,只见两人强强相遇,刀劈斧剁,每人全没有半点躲闪,气势上是恢宏无比,但典庆每挨一斧,总要后退半步一步,金无惧每挨一刀,却是一步不退,凶悍更甚。无涯子暗自赞叹,典庆这汉子非唯有肌肉,还很有脑子,看来十招之内就有胜负了。 既然预见了解局,无涯子倒不再看,这时候场上打得风生水起,他反倒无所事事了。目光一转,只能投到魏阙仅剩的女高手身上了。飞椽此时已经是身形据伤,伏地不起。无涯子大为挠头,心道她丈夫死在我手中,本人又被小伍重伤。欺负一个重伤女子,这帮小子只怕是不愿动手的了。难道就放在这里?这帮小子就知道挑容易的事儿干,怎么不把河伯交给我来。眼见她止住了哭声,一双眼睛只盯着自己看,满是怨毒之色。无涯子踌躇两步,试探着道“夫人受了重伤,要不老夫给你救救治一下?”言下之意是放过了她,不再为难。 岂料飞椽听了这句话,怨毒之色更甚,神思不属,又大大的呕出了一口血来。无涯子急忙赶上,飞椽挥剑一扫,逼退了他,又吐了一口血。无涯子道“这位夫人,你伤势太重,如果妄动,恐有性命之虞啊。” 飞椽见他神色关切,会错了意,只道他对自己图谋不轨,破口大骂道“你这为老不尊的老淫贼,杀了我夫,还在这里假惺惺的。任你武功再高,我总不能受你的欺辱。” 饶是无涯子功参造化,听了这话也是手足无措,连忙摆手道“这话从何说起。老夫这一把年纪了,一点清名不容易啊。” 梅三娘本来朝前方观战,听了后面动静,回过头来看着无涯子,眼神中不知道什么光彩。无涯子一摊手,有气无力道“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啊。”梅三娘心道,这夫妇俩都折在你师徒手上,怎么能说没有半点关系,神色又是一变。无涯子见了,又是一般想法。 飞椽却不理无涯子这一茬,骂完了又是痛哭,过一会儿开口骂起了亡夫“你一贯看不上我,今天还不是被人取了宝剑性命,连妻子都被人欺负,算什么英雄好汉。”无涯子一句话都不说了,黄泥巴已经掉进裤裆里了。飞椽哭了两声,把剑拔了出来,又深情地道“雌雄双剑,干将莫邪。我再是配不上你,也总是雌不离雄。”说罢横剑自刎,却是死在了丈夫的干将剑下。 无涯子听她话语有异,本待赶上前去,又想起她挥剑的事来,不由得顿了一步,迟了一瞬,飞椽死意甚坚,已经身死。无涯子赶上前去,已经是全然无救了,不由得叹了一声“雌不离雄,雄不离雌。你夫妇二人也算不辱没这两柄宝剑了。” 河伯与赵伍大战,已经大占上风。赵伍一掌一掌守得门户深严,九龙原本攻不进去,忽然觉得体内真气运转凝滞,流畅大不如前,不由得大惊,我只道他与我斗力期间,使不得‘海纳百川’,没料到他把内力混在水龙中,乱我内息,却又是另一般变化。如此斗下去,恐怕要完。 赵伍情知情况不妙,只是急切间也想不到办法,一会儿的功夫,尽落下风。忽然听得一声大喝“好不要脸的老匹夫!”原来是河伯压住了赵伍,回头正好看见飞椽伏剑自刎,只道受了什么欺辱,登时大怒,他本来敬重无涯子的武功为人,此刻也顾不得了,破口大骂起来。 无涯子一挥绣袍,只叹道“世人辱我宠我,与我何加焉。”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河伯本待料理了小的,左近忽然传来一声暴喝,再去看时,金无惧巨斧已被打掉,被典庆一腿踢倒,两刀齐上,金无惧终于给他破掉了金钟罩神功,被砍为三截。典庆踢了双刀,自到这边来观战。河伯惊怒交加,手上更急,怎奈赵伍虽然居于下风,却是韧劲十足,一时竟然拿他不下。 河伯战了两合,心知不妙,招式一变,分出六龙来,分袭无涯子、典庆、梅三娘。无涯子挥袍挡住三条,典庆双刀砍掉两条,梅三娘失了兵器,身后又是典韦的遗体,干脆不躲不避,受了这一招。河伯趁此机会转身便撤,口中只道“哼!披甲门好威风啊,今天魏阙算是败了!”魏阙好手大多折在无涯子师徒手中,他此言倒是讥讽之意居多。此人轻功也是绝顶,说话之间已经飘到外围,披甲门众弟子已经料理了群犬,正围在外面,两个见他要逃,跨步围上,无涯之在后面叫道“不要妄动!”已经是迟了,河伯纵身一跃,两只脚正好点在两人头上,已将两人头骨踩碎,趁势再跃,已身形已经隐入林中了。赵伍三人大怒,正要追上去,被无涯子赶上前去挥手拦住,只道“阴阳家奇诡之术甚多,贸然追击,恐入险地。这笔账日后再算也不迟。”三人这才止住。 如此这一场大战方罢,双方均伤亡掺重,河伯成了光杆司令,这座魏阙算是塌了。披甲门也死伤甚多,尤其多位兄弟,群犬噬身,死状犹惨,众弟子都低声抽泣,梅三娘总是英烈果敢不输男子,也忍不住泪洒当场。赵伍想起这几个月肝胆相交,悲愤交加。典庆是众弟子首领,却不能放声痛哭,只是身心俱疲,深愧师父之托。 一场哭罢,正待收拾尸身,忽然见得大梁王城那边火光冲天。无涯子登高瞧了一眼,对众人道“看来河伯害怕我们追击,烧了连城水寨。可怜可怜,水淹大梁三月,死伤之众不如一夜。外敌不如内仇,人祸甚于天灾。”众人都坡口大骂。赵伍道“先前魏阙夜袭,事先毫无风声,应该就是循此路而来。这一趟水寨全是王孙贵胄的居所,向来依附王室。只是穷途末路之下,他们也是可以舍弃的棋子。” 无涯子瞧着火势,摇了摇头道“这一着下去,魏国上层十停算是去了九停了。所幸事先早有准备,今夜又风,火势应该不会蔓延到其他水寨。” 赵伍道“那也得防备着。”当即叫了十几个披甲门弟子,带了士卒连忙道两厢水寨去防备。赵伍这边带人,将战死的众兄弟好生安葬,连带着魏阙诸人,也一并草草埋了。披甲门弟子经此一战,又折了近半,尤其是典韦兄弟,更叫人心痛。 众人忙活到天将破晓,才将一干事宜处理妥当。赵伍方能得空坐到典韦坟前,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位兄弟年纪大他也不多,却只能长眠于此,大好青春至此中断,怎不叫人哀之怜之。 说话间天已将将大亮,赵伍正感怀间,忽然听得城外三声炮响,接着就是号角呜鸣,气势森严。无涯子赶将过来道“瞧着阵势,魏王是投降啦!秦军一时三刻便进得城来,咱们师徒俩可真该跑路了。”赵伍还未答话,典庆已经拉着梅三娘过来了,只道“你们带了三娘先走,我去挡住秦军。”梅三娘手臂被他抓着,挣脱不得,骂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替魏王卖命吗?”典庆松开了他手,长叹了一声道“三娘,你终究还是不懂。”梅三娘哭道“我是什么都不懂,可咱们披甲门就剩下这么点香火了,总该为他们想一想吧。” 典庆只是不语,赵伍忽然跳起来道“说那么多,魏阙不过是一把杀人的刀罢了。披甲门落到今天的地步,大半倒是那狗魏王的错。大丈夫有仇就报,王侯将相,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梅三娘大叫道“说得好!”赵伍意气一起,接着道“三娘,咱们骂了魏王那么久,他也没少一根毫毛,今天就去取他狗命。他害了这么多魏国的忠臣良将,还想着投降后享荣华富贵,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梅三娘早有此意,只是势单力孤,不能成行,此刻摆手叫道“我与你同去。”又瞧着典庆,典庆道“魏王要跨北城投降,秦军必登南城而上,我去挡住他们。三娘,你长大了,做什么事情也不用听我的吩咐了。”梅三娘听他话语中颇有萧索之意,也是百感交集。 无涯子听到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三两句就要刺王杀驾,觉得颇为不妥,开口道“徒儿,要去杀魏王,还怎么出得城去?”赵伍道“魏王也是在城外投降嘛,咱们这叫搂草打兔子。”无涯子正待要言,城外号声又起,赵伍叫了一声,“哎呀,再不抓紧可就真没有时间了。”拔腿便走,梅三娘还有话与典庆言讲,没想到赵伍已经奔出去了,只能叮嘱道“师兄还是要保全自身为上。”典庆点了点头,梅三娘转身追人去了。 无涯子虽是道家中人,却也是王室子弟,深觉此事大大不妥,又担心魏王身边防守严密,仓促之间哪能得手,只怕失败是小,平白送了性命。本来要追上去拦下,眼光一扫,又看到了飞椽坟前的‘干将莫邪’两把宝剑,心中忽有所动。 干将莫邪号称弑君之剑,剑成之后,下令铸剑的楚王便死于此剑之下。因其名号不详,杀性甚重,从来不是各国王室收藏宝剑的选择。魏王倒不忌讳,也不知这两柄剑在王宫中待了多少年。无涯子抬头望了望天,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魏王也要应在此剑之下? 一念及此,无涯子拱手对典庆道“披甲门国之忠良,该当保全有用之身,不可轻放。”说罢去飞椽坟前取了干将莫邪二剑,追赶徒儿去了。他被这夫妻俩临死前一搞,大为尴尬,本来无意取剑,只是想到我若不去,必定落到罗网手中,反倒资敌。 典庆目送三人离开,剩余的众弟子都渐次聚拢过来。披甲门是大梁城内第一大门派,入门功夫原也甚易,是以弟子原本极多,这么些年累战下来,居然只剩的得三十余人,还有不少带伤。典庆从他们面目上一一扫过,这些人还有大半未青稚,脸上却都是坚毅神色,都是慷慨赴死的好男儿。 典庆自思,众师兄弟受我之命,死伤殆尽,我又怎能苟且独活,如今大势如此,又何必叫他们白白牺牲,当即下令道“你们褪去了披甲门的衣衫,隐在百姓当中。”众弟子听此命令,都鼓噪道“我们要与师兄赴死!”“我们不怕秦军!”典庆大声喝道“你们如果还是披甲门的弟子,就应该听我的命令,保住性命,传我披甲门绝艺。果真要死的,我先死在你们前面!”典庆说话从来不高声,此刻却是声若奔雷,众弟子知道他说话绝无虚假,不敢再纠缠,只能在众师兄弟面前磕了个头,含泪去了。 典庆喝退了众弟子,持了双刀,转身往南城奔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刺王(一) 典庆沿着水寨,行将到得南城脚下,远远见到一行黑衣人起起伏伏,几个身子翻动就要往这边来了,打头的正是一个手执长剑身着秦军盔甲的人,虽然有面具在脸上,典庆却识得那柄长剑,那晚在城头上他操床弩攒射,这个人重伤而逃,看来这三个月是养过来了。想到这里,典庆心中一沉,惊鲵能带人闯到这里,看来城防军已经无战力了。 两伙人都是全速前进,不一会儿便撞个正着。典庆大喝一声,双刀横劈过去,惊鲵踩在刀背上,借势一跃,正好翻过典庆的头顶,长剑挥出,在典庆的背上一撩,却只有金石之声,却伤他不得。惊鲵暗惊,神兵也伤他不得吗?只怕不好拿下,当即下令道“目标不是他,走!”竟不再交手,直往北边去了。 后面的罗网杀手故技重施,也要从人头顶鱼跃而过,典庆放下双刀,一跃而起,正抓住两个人的腰间,落在地上,两手往中间一掼,登时将两人撞了个七荤八素,扬手抛将出去,又砸倒了两个。其余的罗网杀手视若无睹,借着这么会功夫已经走尽,典庆固然神勇,轻身功夫却并非他所长,只能眼看着这一帮人直往赵伍那边去了。 却说赵伍一马当先,奔到北边大堤边上,只见这一方水寨已经是毁得干干净净,水面上尽是浮着的死尸连带着未烧尽的圆木起起伏伏,无声地诉说着昨晚的惨状。这座水寨旁又是两道水寨,幸而得免,此时站满了人往这边张望。赵伍只想到,我救了他们的命,却要杀他们的王,不知道他们是拦我呢,还是助我呢?转念一想,无论他们拦我还是助我,魏王总是要杀的,我先前救人难道是求恩典的吗? 这么会儿功夫,梅三娘已经赶到身边问道“怎么上去?”赵伍见王城上面旗帜不张,人影不见,虚实不知,不知道哪里来的豪气“当然是杀上去!”回过头来,看到左近又刚砍下来的毛竹,砍尽了枝丫,倒有四五丈长,上前去抽了一根来,握住尾端,内力一激,就此把竹杆头部扬了起来。赵伍转过身来,一手抓着竹竿,另一只手臂抱住梅三娘的腰部,梅三娘叫了一声“别站老娘便宜啊。”赵伍嘿嘿一声,梅三娘怒道“你嘿嘿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娘没便宜叫你占吗?”赵伍也不答话,略一运气,展起轻功来,踩水踏木,不多时便到了王城根下,左手一探,将竹杆撑入水中,借势用力,只听见‘咯吱吱’的声音,竹竿渐渐地弯曲,整个却直立起来了。梅三娘身子起来,见离城头还有一段,只道“先送我上去!”赵伍叫了一声‘好!’,右手使了降龙十八掌力,一下子将梅三娘抛将了上去,倒比城墙还高了一截。 梅三娘落到城头上,乘势一滚,摆开架势,却发现城头上一个人都没有。正奇怪间,赵伍已经借势撑了上来,双手将将扒在城墙边上,一翻身,正站在垛口上面,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下面的小孩子见了杂耍般的表演,一个个的居然鼓起掌连天价地叫起好来。赵伍笑骂道“一帮小屁孩儿,就知道玩。” 梅三娘指着城对面一帮影影绰绰的道“看来人手都在那边。”赵伍数了数人头,道“魏王要降了,身边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毕竟投降不是什么好事情。”说道此处,突然从垛口上跳了下来,贴着里面城墙藏了,对梅三娘道“乘他们上船,咱们瞧瞧地靠过去。” 河伯瞧着眼前乱糟糟的,几乎都忍不住使出阴阳家的傀儡术把他们都给弄死了。投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一个个非得上赶着去。偏偏魏王胆怯得紧,那帮王公大臣们生怕魏王一去不返,正好吵嚷着同去,这一下排定位次,讲定排场,一直拖到现在。两艘大船还是没能起航。 河伯正不耐烦,猛然见到两人低着头挤在人群中,只要往大船上去,身形似曾相识,猛然大叫道“好大胆!”飞身直往那两人抓去。 赵伍带着三娘正想鱼目混珠,听见河伯喝破行藏,接着阵风来袭,从怀中抽出几根短矛来,接连不断地掷了出去。河伯只道他是赤手空拳,也不怕他的降龙掌,没料到他突然变出了这么些玩意儿出来,只好停了下来,顺手把几只短矛接在手中。 赵伍得了这个空子,反身直下城墙,跳到下面的一艘大船上,指着另一处要远去的大船道“魏王的大旗就在那边,得想个法子过去。”瞧见左近有一艘小船,带着梅三娘又跳了下去,三拳两脚把船上的几名士兵打入水中,正要开船,听得头顶‘嗖嗖’破风声响,抬起头来,原来河伯已经赶到了城墙边上,先前接过的两根短矛又投了出去,紧接着整个人往小船这边跳了过来,这两招连环非同小可,应对不当非得吃大亏不可。赵伍正要出掌打落短矛,斜地里飞来两柄长剑,把短矛撞开,正好悬在赵伍、梅三娘跟前,两人各自伸手取了,又听见无涯子道“你们去办事儿,这个交给我。”说话间也是如法炮制斜里跳了过来,却在河伯的上面,当即就是一招‘双龙取水’打他的后背。 河伯要是不躲,固然能击碎小船,只是自己的这条小命也得玩完了。河伯无可奈何,只能反身接他这两掌,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河伯整个被击飞到了大船上,连甲板都击穿了,当真是声势骇人。无涯子却知道此人如此做法,已经卸掉了大部分掌力。果然,不多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师一招‘围魏救赵’用得好纯熟啊,也用得好应景啊。” 无涯子落在大船船舷上,吩咐二人道“抓紧时间,罗网的快要杀到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刺王(二) 赵伍、梅三娘二人点了点头,两人各持一桨,使劲儿往魏王船上划去。魏王船只虽大,急切间却没有风力相助,速度上反倒比不上小船全力以赴。只是到得百步上下,船头上调来了一批弓箭手,接连不断地放起箭来。二人不得不分心打落箭只,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 这时候梅三娘道“小伍,你到我身后来。”却是要强靠横练功夫抵挡,趁此机会登上船去。赵伍却摇头道“不要行,这等大船,防接舷的手段必定很多,火攻拍杆应有尽有,咱们硬靠是靠不上去的。”梅三娘疑问道“你说得是战船吧,这艘船上有吗?” 话音未落,那边‘嗖嗖嗖嗖’飞出四五个火罐来,赵伍掌风扫过,个个在空中炸裂,化作团团火焰,梅三娘不说话了,这么会儿功夫,大船伸出长桨来,又远了几丈。“别想走!”赵伍叫了一声,趁着箭雨的间隙纵身一跃,眼看一步就要越到船上,这当口第二波箭雨射到,赵伍正当空中,啊了一声,打了个滚,去势顿消,坠入水中。船上的将军大喜“已经射死了一个,再去射那个女的。”箭雨又往小船这边罩过来。 梅三娘眼见得赵伍落水,还在吃惊呢,不是说不让硬上吗?眼看着船上箭如雨下,梅三娘咬着牙,也不躲了,只低着头硬划,不让大船甩开,如此也追得够辛苦的。船上将军见箭雨射她不倒,知道她是披甲门弟子,下令道“投火罐过去。”左右正要动手,忽然大船一阵晃动,将军抓住船舷才稳住身形,问道“怎么了?”左右有人答道“可能是船底触动了礁石。”将军破口大骂道“放屁!这里原本是一片平原,哪里来的礁石。”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晃动,比之前更加剧烈,船舱下面有个士兵踉跄着过来禀报道“将军,船底漏了!”将军心念一转,已经知道是先前中箭落水的男子搞得鬼,当下顾不得梅三娘,忙带人去救魏王。 原来赵伍见两船越离越远,急切间近它不得,只能突发奇想从水底进攻了。他高跃而起,在利箭及身之际,将干将抽出来,绕身一转,扫落箭只,却又假作中箭,落入水中,敌人果然没有防备,任由他欺到船底。赵伍原本并不会水,幸喜得了某个号称披甲门内水性第一的‘精心’调教,总算是掌握了‘狗扒式’,此时下水,就全仗着内力深厚,龟息功气息悠长,竟然一鼓作气游到了船底。赵伍怕船底甚厚,降龙十八掌打它不破,拔出干将剑来,绕着船底划了一个圈子,此剑削铁如泥,竟然轻而易举,赵伍一掌击出,船底登时破了一个大洞,然后如法炮制,在船头又开了一个。船下面水流如柱,船上面自然地动山摇。赵伍从洞中转进船底,正遇上两个拿了工具要堵洞口的,被赵伍一掌一个打翻在地,剩下的一见这般凶神恶煞的人物,哪里还敢上前,一个个弃了东西,从楼梯跑了。 赵伍刚要赶上,听得上面沉沉的脚步声响,叫道“刺客在下面!”赵伍担心他们下来,又堵住了缺口,两掌齐发,又把楼梯打断,瞧了瞧舱顶,两脚在立柱上一蹬,从背后拔出剑来,一剑直没入舱顶,只听得隔层上面一声惨叫,赵伍左手抓着剑柄,右手一掌打破了隔层,借势跳了上去,这一层满满当当站的都是甲兵,有的见身边突兀蹦出一个人来,各持剑杀来,赵伍拍倒了两个,一脚踩在一个人肩膀上,故技重施,又打破了一层,这一层都是莺莺燕燕,见赵伍跳了上来,不约而同使出了绝顶的‘狮子吼’神功,震得赵伍耳膜生疼,赵伍暗道要这帮姐姐修炼我道家的‘声震百里’定然是事半功倍,反正我是不敢匹敌的。 赵伍又是一跃,挥掌击去,这一次却是一声磬响,赵伍落到地上抬头一看,这一掌击破木板,却打不破铜板。赵伍暗道,这必定是魏王的座室了,倒没那么容易取巧进去。眼见得旁边有一道楼梯,说不得只能硬闯一番了。 赵伍从楼梯刚上一层,头顶两道劲风横扫过来,忙一低头,又是两道刀光直劈下来,赵伍拔出剑来一挡,左掌早出,‘砰砰’两声,正击在当头两人的腹部,二人弃了兵器,往后一倒,又是不活了。赵伍趁此机跳上这一层,在空中转过身子往两边各击一掌,原来楼梯口侧面还站着两人,先前横劈的就是他们。 赵伍料理了这四个,再围上来的却是一帮近侍,赵伍暗自诧异,没卵子的都这么不怕死了吗?再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帮人有十来个,身子却都悬在空中,脚底离地面还有好一段距离呢。这是什么玩意儿?赵伍不知道深浅,摆了个守势,横剑胸前,另一只手却暗藏杀机。那帮近侍虽然围住了赵伍,却不近前,只伸出手掌来,殷殷地放着紫光,赵伍心中一惊,怕是什么毒雾类的,一剑挥去,背后的那个近侍趁势越上,眨眼间便到了他背后。赵伍挨过身子,暗道“好快的身法!”眼见身形从头顶飘过,不及细想,一掌拍过,掌力所及,却好像打在了轻飘飘的棉絮上,“好轻的身体!”那近侍受了这一掌,立时飞了出去,撞在舱内,身子发出一阵红光,就此灰飞烟灭了。 好诡异的死法。 赵伍往众人瞧去,只见一个个的面色昏暗,了无生机,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掌中淡淡地发着紫光,赵伍忽然觉得浑身一冷,九阳神功应感而生,丹田中一股内息上行,登时把寒意驱逐得干干净净。 这帮家伙是帮魏王制冷的吗?赵伍估计他们多半还是那位河伯的手笔,想到这里,却看见几丈外一个身着冕袍的男人,抱着个东西正被人簇拥着往舱外走呢,眼瞅着就是魏王。赵伍心知情况危急,来不及纠缠,施展起轻功来,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从这帮人中钻了出来,往后面使出一招‘神龙摆尾’,挡住这帮怪人,自己却借力向前,一掌直打魏王的后心。 第一百四十四章 刺王(三) 赵伍飞起一掌,左右都忙叫到“大王小心!”那魏王眼见刺客,本就心惊胆战,此时听到提醒,更是腿脚一软,怀中的东西再也抱不住,往后面甩了出去。赵伍本在空中,魏王身边的两个侍卫挺剑来此,赵伍只能收了掌力,‘咔嚓’一声,两脚踹在二人胸口,登时了账。赵伍刚落在地上,却看见一个包裹正好飞到他面前,于是顺手牵羊伸手接过了。 魏王倒在地上,躲过躲过一命,此时却哭天抢地起来“哎呦喂,那宝贝可不能落到别人手中啊,那是秦王指名要的。”说话间那几个不生不死的又上来了,手上却都往包裹上抓去。赵伍嘿嘿一笑道“既然想要,那就拿去吧。”左手把包裹往上一扔,右手把剑插在地上,双掌齐发,亢龙有悔,双龙取水,密云不雨,精妙掌法一掌接一掌的使将出来,中间竟是毫无间断,只听得‘嘭嘭嘭’接连不断的声音,这几个漂浮的家伙尽数中掌,不久就毫发不存了。降龙十八掌本不以出招快速著称,奈何这些人围着赵伍,却没有一个还手招架的,人人都拿手去抢那包裹,结果被赵伍一网打尽。 赵伍伸出手来,又接到了半空中的包裹,然后看着魏王道“你就是魏王?好叫你知道,是赵侠来取你性命!” “快快快,挡住他!”魏王忙支使着身边的侍卫,之前只听说他救人很有一套,谁能想到他杀人更有一套。魏王连滚带爬,只两步就被人拥着逃到了门口,赵伍被人拦着,一时绕不开,抽起插在地板上的宝剑就掷了出去,赵伍这一掷威力惊人,干将又是天下少有的神兵利器,此时当真是势若奔雷,气势汹汹地往魏王背后刺过去。这时斜地里上来两个侍卫,拿身子挡住,干将剑直没入柄,两人立时毙命。 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魏王一脚已经跨出门去,赵伍正待要赶上去,忽然听得魏王一声惨叫,居然颤颤巍巍又倒退回来了,跌了一个大跤,赵伍大喜,才不管他为啥子又回来了呢。两步跑上前去,顺手抽出插在人身上的干将,一气不停,‘噗’的一声,直接刺入魏王心脏。历来刺王杀驾这种事,总是要上演几遍刺客功亏一篑,大王死里逃生,没想到这个魏王很是配合,等赵伍抽出剑后,倒在地上,瞪了两下腿,就此气绝。 这就完啦? 赵伍俯下身子,伸手在他的脖子上摸了一下,动脉还在跳动。“怎么样?”赵伍抬头一看,梅三娘正站着面前,手中提着带血的莫邪。赵伍答道“还有脉搏。”再一摸,“现在没有了。” 赵伍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从正门杀进来了?”梅三娘道“你在下面凿船后,上面就乱套了。我一看射箭的也没了,大船也不动了,就使劲儿划了过来,然后爬上船来,从外面杀进来,正好遇见这个家伙落荒而逃,顺手就给了他一剑,他都还没清楚我呢。”赵伍又低下身子把魏王胸口衣服扒开,才发现心口果然有一处剑伤,先前还以为是后面穿过来的呢。 赵伍摇了摇头,叹道“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梅三娘道“今天终于叫他死在我的手上。”赵伍听了就很不同意,忙道“什么叫死在你的手上,分明是死在我的手上。” 梅三娘瞪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赵伍起来指着尸身道“他是中了我背后一剑后才死的,这颗人头分明得算在我的头上。”梅三娘道“你放屁,他先前心口已经中了我一剑,没有你那一剑他也是死,所以分明是我杀的。”赵伍摇了摇头,“不不不不,他中了你一剑,当时还活着是不是,中了我一剑,登时就死了是不是?是谁杀的还不是一目了然吗?”梅三娘道“你是怎么算的?没有我这一剑,他早就出门了,那还有你那一剑吗?所以你充其量只能算是鞭尸” 这两人杀了魏王,居然就指着尸体开始辩论起来了,当下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也多亏了梅三娘的暴脾气没有发作起来。 两人正吵着呢,旁边一个人影又抢上船来,赵伍和梅三娘连忙持剑防备,才发现是无涯子,刚登上船就责怪道“这都火烧眉毛了,你们还有时间”刚要说下去,瞧见了躺在地上的魏王,此时已经是连血都不流了。无涯子长站到尸体跟前,一句话也不说,国且不存,何况一王。 这时候赵伍扯了扯无涯子的衣袖,指着那边问道,战战兢兢地问道“师父,您对他使了什么法术?” 河伯正在另一艘船上,乱拍乱打,好像发疯一般,有两个运气不好的,被他掌力扫到,立时死掉。瞧这疯魔样子,恐怕没谁敢近他的身。 无涯子道“我哪有这个本事,世间只有情爱什么的,才能让人如此疯狂吧。” 赵伍凑上前来,低声问道“莫非这事儿跟您还有关系?”无涯子猛地一摆手,“什么话!”昨晚上刚被那女剑客坑了一把,这个是断然不敢沾身的。赵伍委屈道“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说了些什么,又没说情爱跟您有关系。”无涯子这才答道“他只是得知了心爱的女子嫁人生子,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所以说情啊爱啊什么的,你师父我是碰也不碰,这才免去了这许多烦恼啊。”言语中居然颇有得色。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往事 无涯子与河伯在半空中对了一掌,得了空叫赵伍去杀魏王,自己这边却来寻河伯放对。河伯跌入船中,刚刚从废墟中跨出来,无涯子第二掌又到,河伯无奈,仓促下只能又接了一掌,却是整个的被打入了船舱,无涯子借势一跃上了桅杆,下面却没有了河伯的踪迹。 无涯子在桅杆上半天,河伯却全没了踪影,暗道此人要是从水中潜行到魏王那边,可不是什么好事,老夫水下的功夫不及他远甚,得想个法子把他缠在这里。猛然间想到了之前提及东君,此人神色有异,显然是别有内情啊。 事已至此,无涯子实在奈何这位水中蛟龙不得,也只能干一干捕风捉影的活计了。当即大声叫道“听说当年河伯反出阴阳家,实在是为情所困,不能自拔。已而经年,不曾想蹉跎到了如今。”下面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无涯子想了一下,接着道“河伯在大梁久了,不通消息,不知道对昔日的东君大人可还放在心上?”水中猛然腾起一条水龙,河伯占尽地利,这一条水龙腾空而起,气势跟与赵伍对敌时的不可同日而语。无涯子连忙又往上腾了两步,一直爬到桅杆顶上,暗道情况不妙啊,河伯进了大河,如龙入大海,实在难敌。正担忧间,水中窜起一人,正落在船上,盯着无涯子道“你不过是一个外人,恐怕连东君大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吧。” 无涯子嘿嘿一笑“老夫确实知道的不多,可到底在外面奔波的久了,总能碰到的。”河伯冷笑道“瞎说,东君大人一向少现人世,如何这么轻易能叫你碰上。”无涯子道“信不信由你,我进大梁城之前,才刚刚见过一次,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专门去见她的。” 河伯听到这里,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在哪儿遇见的,她她还好吗?”言语中满是关切希冀的眼神。无涯子回想了一下那日的情景,回答道“好!好得不得了,现在的情况,就是你们那位东皇阁下把位置让给她做,她也是不屑一顾的。” 河伯听他说到特别好,心中本来也欢喜,只是看无涯子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不由得追问道“你说她特别好,到底是好在哪里?”无涯子迟疑了一下,“嗯反正就是特别好。天底下女子最期盼的,她都得到了,所以是特别的好。” “你说女子最期盼的”河伯迟疑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尖着声音叫道“你是说她不,这不可能!她这样的女子,视天下男子如粪土朽木,再说了,又怎么会有男人配的上他?”无涯子撇了撇嘴,“这种事情其实我也不大明白,可能是女人看对了眼,哪管什么配不配的,而且那个男人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吧。”河伯已经渐渐失去理智了,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连我也你怎么会”猛然间抬起头来“那人是谁?是谁?!”说话间脚下的大船周遭竟然是平地起波涛,水面下也是暗流涌动。 无涯子看这情形,暗道我还是都撂了吧,回答道“燕国的太子丹你知道吧,我就是在他们小两口回家的时候遇见的,诶呀好的那叫蜜里调油啊”话还没说完,河伯打断道“什么小两口,我都还没答应!”无涯子一摊手,“你不答应,你不答应,人家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你要是现在往燕国去,说不定还能喝上人” “你放屁!”河伯瞳仁充血,已经是怒发冲冠,水面上有惊雷乍响,一条水龙惊天而起,张开嘴来往桅杆顶上咬去,无涯子踩在横梁上一跃,又高出三丈,“下去!”一招‘飞龙在天’打将下去,直破水龙,往河伯头顶拍去,河伯神思不属,也不躲避,双掌齐出又与他对了一掌,这一下如遭重击,口中直吐鲜血,已经受了重伤。无涯子借着一掌又腾空而起,双掌又往下按,这一掌下去,敌人断无幸理。只是河伯对受伤之后,神思更乱,连大敌当前都顾不得了,只是自言自语道“你说我功夫不及你,可天底下胜得过你的又有几个?那个什么燕丹,膏粱子弟,你居然也看得上?”无涯子叹了一口气,本来是想乱你方寸,谁成想如此就结束了,这一掌却是再也拍不下去了,趁势往桅杆上一落。河伯也顾不得寻他,只是发疯般使出全身劲力,直搅得水面上波涛四起,掀起的巨浪居然大船掀得上下颠簸。 无涯子傍在桅杆等了一会儿,心道这样可不是耍处,余光扫到,正看见徒儿在另一艘船上大杀四方,还是那一艘避避风头吧,这才赶上这俩人在船头争功。 赵伍瞧着河伯大发神威,对师父道“这么下去,他很快就会耗尽真力而死了。”无涯子满不在乎地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一个人真要想死,上厕所都能掉进茅坑里淹死。”话音刚落,猛然变色道“好不要脸!”终身一跃,复又跃回那一艘船上,半空中一掌劈出,这一掌后发先至,劈出之时掌下还没有人,及到船上正好有一道红色的身形闪过,直奔河伯而去,幸被掌力所阻,身形一滞,原来就是惊鲵。这么会儿功夫,无涯子已经回到船上,刷刷毫不停歇又是两掌,惊鲵识得厉害,也不力战,退后了两步道“无涯子,我自杀他,又碍着你什么事了?”无涯子哼了一声道“碍着我什么事儿了。咱们是对头,我能叫你如愿吗?”惊鲵冷笑道“大师武功高强,可要在惊鲵剑下护住人,只怕没那么容易。”无涯子瞧见后面罗网的影影绰绰过来了,道“谁说我要护他了。”猛地反身一掌击出,声势浩大,河伯虽然神志不清,但身体下意思地做出了反应,伸掌来格,无涯子却伸出脚来一绊,河伯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被无涯子轻轻一掌推到水中。 无涯子哈哈大笑“且看鲸鲵敢不敢下水遇河伯!” 第一百四十六章 遁逃 惊鲵长剑一横,冷笑道“很好很好,惊鲵领教大师的高招。”话还未完,剑光已至,无涯子反手一拍,长剑立时失了准头。惊鲵却是丝毫不乱,借势就势,长剑一带,眨眼间已经形成一道剑网,无涯子被罩在其中,起掌相迎。只见惊鲵剑出如龙,无涯子却守得有门有户,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 无涯子一边挡住惊鲵,暗地里用传音与赵伍道“徒儿,趁我缠住这厮,你们划小船先撤。”赵伍瞧见罗网刺客围了上来,也知道别无他法了,再拖延片刻,秦军水师围上来,就是插翅难逃了。 惊鲵与无涯子战过数合,饶是他剑法卓绝,在无涯子一双肉掌下也觉得施展不开,剑势居然渐渐迟滞起来,往往不由自主地被他带偏,这一惊非同小可,惊鲵情知不胜,立刻抽身急退,想要蓄势再战。无涯子也不深追,后退了两步,背朝东方而立,嘴中却嘲笑道“想取老夫的性命,越王八剑总得多来几把才好。” 惊鲵也不答话,一剑又出,无涯子却不起掌,等到惊鲵杀到跟前,身子一偏,日光正好射过来,惊鲵只觉得眼睛一痛,立时不能见物,恍惚间仿佛见到了两个太阳,一般的耀眼。惊鲵顾不得其它,只舞动手中剑,将浑身护得密不透风,却没有敌人来袭。 等到睁开眼时,只看见眼前的世界渐次扭曲起来,眼前的无涯子,另一艘船上的两人此时都如同玉镜一般破裂开来,化作发光的蝴蝶上下飞舞,美不胜收,真如梦幻一般。 惊鲵瞧着眼前的奇景猛地惊醒,才想起自己实逢大敌,在凝聚精神去看时,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唯有数里之外有一只扁舟,上面载着三个人影,晃晃悠悠地往岸上划去,此时已经是追之不及了。 莫非这就是道家的梦蝶之遁?果真有如此神奇,能在我三尺之外化蝶而走?真不知道是遁术神奇,还是人艺高超,亦或是兼而有之。 惊鲵别着长剑立在船头,魏王那艘船已经沉了大半,只余下一个船头高高翘起。不多时船头那边跃过来两人,其中一个还背着一具衣着华丽的死尸,显然就是魏王。一人禀报道“大人,属下在船中找遍了,并没有找到铜盒。”惊鲵哼了一声道“过了三个人的手,哪儿还有铜盒让你取。”又指着魏王的尸体道“活着的魏王尚且没有用处,死了又能如何?” 这时候后面有秦卒跑步来报“惊鲵大人,大将军有请,说是擒住了典庆!”惊鲵回过头来,隔着面具也只能瞧见他眼中异色连连。 玉泉山大营,昔日威风凛凛的魏国旗帜伏在地上,红底黑字的秦字飘荡在大梁城每个一个角落。典庆坐在典韦的坟前,双手别在后头,只是闭着眼睛,沉默无言。在中间站着的,就是王贲,手中杵着剑,眼前却是一具老人的尸体躺在担架上,神情很是祥和。 王贲瞧了良久,才对旁边的一人淡淡地说道“将军与国偕亡,也不算是太坏的归宿,你能接老魏其的班,还算是不凡。”魏闵半跪在地上道“亡国之将,惭愧难当。”王贲转过头来,又盯着魏其的尸体道“只是将军死在自己的王的手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魏闵脸上变颜变色,不知道是悲愤还是羞愧,末了只道“从来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王贲点了点头,“这句话很有意境啊。”他只说有意境,没说有道理,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王翦,正是其中异数。只是想起随着父亲年岁见老,也不如那些锐意精进的将军得大王中意了。 魏闵苦笑道“这是赵侠闲来无事吟的,毫无文采,全无半点风骚的意境。”王贲却道“能明见事理,可比会拽文强多啦。屈原文采睥睨天下,还是救不了楚国的危局,赵侠年不及冠,就能救数十万百姓,殊为难得。” 魏闵一听,刚要说几句奉承话,惊鲵带着几名手下扛着另一具尸体就过来了,禀报道“大将军,属下无能,叫无涯子带着赵侠跑了,连带着还有一个小姑娘。”魏闵听到这里,暗地里舒了一口气,连典庆都睁开了眼睛。 王贲瞧着罗网杀手背着的尸体,看服色已经知道是何许人也,哼了一声道“侠以武乱禁,韩非子此言真是也。一国的君主,连王上都不敢轻言生杀,他倒一剑杀个痛快。这等江湖侠客,最是无法无天!”说话间已经是满满的杀意。 惊鲵答道“大将军所言甚是,属下已经尽数调遣周遭人手,赵侠等人插翅难逃。”王贲道“我还小的时候,就听过无涯子的大名了。自从赵国灭亡后,他不仅没消停,还跳得更欢了。先生能拿下小的,只怕老的还要再费些力气吧。”惊鲵没有答话,却是想起了无涯子之前的话。 王贲见惊鲵情状,下令道“斥候营和飞骑营全部派出,搜索大梁周遭,百战穿甲兵随后,以烟火为讯,巡查各县。魏国民风散乱,现在腾出手来,是该好好整治整治这帮江湖游侠了。”想了一下,接着道“中原是农家势力最盛的地方,农商九流,鱼龙混杂,这些人现下不与帝国作对,但农家弟子众多,确实是动乱的根源,罗网也应该多加关注。” 惊鲵拱手答道“属下明白,这魏王的尸体,不知该如何处置?” 王贲叹了一口气“大王要活着的魏王,以收魏地民心。”说道这里,环视了一下周遭的坟茔,才道“现在看来,死掉的魏王才能更好的达到这个目的。君杀其臣,民背其君,魏国到了这一步,才是彻底灭亡啦。把魏王、老魏其的尸体都埋在这儿吧,这些人生前杀得你死我活,死后还是安葬在一起,继续他们的恩怨纠葛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安置 王贲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头来问道“我这样安排,典庆觉得可还妥当?”典庆垂着头道“我是秦军的俘虏,有什么妥当不妥当。”王贲道“你嘴上这么说,心中可不是这么想。你心中一定在想,王贲贯会做死人的场面,对活人就不会这么上心了吧。你这样的人物,原本是宁死也不会被俘的,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过是放心不下这几十万百姓罢了。从这一点来看,你就比赵侠差了点,人家在大梁城闯下诺大的名声,事有不谐拍拍屁股就走了,顺带还取了魏王的性命,可是潇洒得很啊。” 典庆道“赵侠不是魏人,没有必要枉做牺牲,典庆是魏国人,一日担起了责任,就要负责到底。”王贲冷笑了一声,“负责,你们负责得起吗?”王贲指着这数十里水寨道“你们劳心劳力,整了这么多花活,到头来生死还不是要看秦国的脸色?结果有什么不同?” 典庆反驳道“如果我们不干这些事情,现在能看秦国脸色的恐怕十不存一了吧。数十万百姓在赵侠的手里毫发无损,现在大将军接了过去,生死悉由大将军定夺。” “怎么,你以为到了秦国手里,他们就没了活路吗?”王贲反问道,“秦国兼并六国,为得是永远消除战乱,再也没有国与国之间连绵不断的征战厮杀,这话我跟赵侠说过一次,今天不妨再说一次。这些人在秦王的治下,绝对比在魏王治下要好得多。魏王做不到的,秦王可以轻易做到。赵侠做不到的,秦国可以做到。你要是能活着,该让你看看秦国能闯下多大的功业!” “典庆拭目以待。” 王贲一挥手,两个秦卒到了典庆跟前,“将典庆并一干魏国战俘俱发到骊山修陵。”典庆站起身来,也不抵抗,跟着人就走了。 惊鲵上前道“大将军,典庆这样的人物,当做普通战俘是不是太屈才了?” 王贲苦笑一声,无奈道“天下英才何其之多,可惜不能都为秦国所用。典庆既然是战俘,那就按战俘的律令来。那小子也算是个人才,但是既然被称作赵侠,那就按游侠的处置方法来。各司其职,不坏其法,这就是秦国胜过山东六国的地方。” 惊鲵应道“是!罗网一定全力缉拿赵侠等人。” 却说赵伍三人划着小船行得几里,寻了一处人的地方,弃船登岸,担心惊鲵带人追来,也不多待,径直往东边去,行了几十里,一头扎进了深山里,觉得秦军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才有时间歇下来,再定下一步的行止。无涯子道“惊鲵丢了目标,必定不会甘心,王贲大军灭了魏国,也正好腾出手来扫荡地方,魏国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该早离开为妙。” 梅三娘道“话虽如此,但咱们从大梁城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城里情况如何了,师兄弟们生死不明,实在不能一走了之。”说完眉宇间尽是愁色。无涯子刚要开口说话,赵伍突然开口道“师父,杀魏王的时候,从他手中抢来一个东西,您来看看是什么?”说着将背后的包裹取出来打开,里面正是一个青铜盒子,侧面漏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齿轮,显得很是精细。 无涯子取过来很是打量了一番,点头道“看来确实是那件东西,本来已经放弃,没想到又轻而易举的得到了。如此一来,惊鲵更加要对我们穷追不舍了,罗网对这东西也很上心,耽搁得久了,恐怕中原的罗网势力都要围上来,咱们更加危险。如此倒是难办了,此物我也不能留在身边,需得寻个妥善的地方安置才是。”言语中颇为踌躇不定。 赵伍道“既然这样,不如兵分两路,师父单人独骑,处理这个烫手山芋,时间上会快很多。三娘在农家有些朋友,我们俩可以暂时投身,顺便探听大梁消息。这样两不耽误,师父觉得如何?” 无涯子沉吟了一下道“这倒是个办法,农家势力足以庇护你们,只是,只是听说农家最近也不太平,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干将莫邪是天下名剑,你们带在身边,可以防身。但此二剑已经很长时间不曾现世,江湖中的剑客要是知道了,必定蜂拥而至,唉!这又是一件麻烦事。” 赵伍笑道“师父放心,我俩自有分寸,一定会多加小心,您完事之后可以到烈山堂口去找我们,说不定我们已经和他们打成一片了。” 无涯子道“也只能如此了。小伍,你这三个月阅历精进,功夫也大见长进,原本也不需要师父时刻在身边照拂了。”又对二人道“你们俩在江湖上行走,背的是披甲门和道家的名头,千万不要弱了。”说罢取了铜盒背在身上,转身走了两步,忽地又回转过来叮嘱道“你们两个在我走后,千万不要去大梁城周遭晃悠,想着探听什么消息。万一失陷什么的,连个救人的都没有!” 赵伍正色道“师父放心,我是晓得轻重的,一定看住三娘不会乱来。”无涯子点了点头,“徒儿就是让我放心。”转身飞也似的走了,几个身形见就失了踪迹。 梅三娘走上前来,点着头道“好啊,现在长本事了是吧。”赵伍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声音,然后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做了个清心诀的手势,却是沉心静气运功探听周遭情形。梅三娘见他郑重,也不说话了。良久,赵伍才睁开眼睛,对梅三娘道“看来师父确实是走远了了,方圆一里,没有他的气息。”梅三娘奇道“你怎么知道?”赵伍得意道“这‘天视地听’是我道家的得意法门,非内力纯正深厚着不能得其精要,我不过是初窥门径而已,哈哈,哈哈!” 梅三娘不服气道“你用这法子糊弄你师父,真难为他没废了你的武功。”无涯子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师父最痛恨的是徒弟不求上进,什么时候我能超过了他,他老人家才会喜得跳起来呢。” 赵伍抬头瞧了瞧天色,又到了傍晚了,对梅三娘道“师父说得不错,耽误得久了,事情就难办。咱们今夜就杀回去,探听一下情况,也好有个准备。”梅三娘点头道“好!” 两个人取出了饼来分吃了,然后转身又回大梁。出城时是从北向东走,这次却是从南边折返过去,直插大梁城中。二人的身形在山中远去,这时候半山腰一颗大树晃了晃,无涯子从树冠中跳了下来,瞧了瞧这两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你做徒弟的想胜过师父,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哼,还想跟我耍小心眼。” 第一百四十八章 逢林莫入 梅三娘轻功虽不甚佳,但脚力着实不错,二人一路潜行,终于在半夜前潜到大梁城南十里外的山麓,再往里就是一片水泽。梅三娘靠近赵伍问道“咱们还得潜回城里去吗?”“不好说,在外围也探听不到什么,可是到城里又着实没谱。”赵伍到了这一步才觉得有些两难,师父说得没错,轻身冒进,不是好耍的,只能对梅三娘道“去秦军的水寨看看。” 二人刚要动身,眼见前边一阵火光,倒像是秦兵巡逻队伍打着火把过来了,刚要躲闪,左边右边都有火光亮起,急切间倒无处可去。赵伍抬头一看“上树!”身子一跃,已经藏到树冠中了,梅三娘跃起的矮,被赵伍伸手一抓,也上了树干。此时正当夏日,树荫浓密,上了树去,秦兵一时倒也发现不了。 赵伍拨开枝叶,往下面望去,只看见秦兵以十人为一队,每两人打着一支火把,整体分作两个方向巡逻,一队由东到西,一队由南到北,循环往复,队伍的密度也是相当之大,不多时便有几队交叉而过。赵伍看得良久,心知没有可乘之机,回头对梅三娘道“越到里面警戒应该越高,看来咱们是进不了大梁城了。但是既然入了龙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我从树上过去,探一探他们的虚实,你在这里接应。”梅三娘知道自己轻功较他甚差,点了点头,叮嘱道“你自己小心,不要强为。”赵伍道“这个我晓得。” 赵伍扒开树冠,选了一颗离得较近的大树,趁着两只队伍巡逻的间隙,提身一纵,眨眼间便落到了另一颗树干上,连树枝都没有晃动几下,这一下又快又轻,已经是极高的轻功造诣。赵伍如法炮制,不多时已经越过了几颗大树,期间虽然也有巡逻队伍举起火把往上面探看,但因着天黑,又有枝干树叶做掩护,毫无所得。 眼看又躲过了一队巡逻兵,赵伍松了口气,提气一跃,穿过浓密的树叶,刚落到另一根树只上,猛然听到左耳朵边有人低声抱怨道“你尿急怎么去了这么久?”这一惊非同小可,赵伍‘啊’了一声,左手从后面绕过,捂住他的口鼻,右掌疾出,一掌排在他的心口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人身子一软,死掉了。赵伍把他的尸体挂在树枝上,才缓了口气,这才有空想到,在树上埋伏警戒的,可能是罗网的杀手,自己跃到他们身边,却是被人当做了同伴,这一下当真是好险,否则就是一刀啊。 这才刚松了口气,耳听到一阵簌簌的声音,有一个人穿过树叶落到了他的右边!赵伍心思急转,低声道“尿急怎么去了这么久?”那人抱怨道“嗨!找个撒尿的地方太难了。唉?你声音怎么”话还没说完,赵伍两只手抱住他的脑袋,用劲儿一拧,‘咔嚓’一声,登时了账。 赵伍轻巧解决了两个,这时候忽然听得脚下树枝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赵伍身子一轻,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往上一跃,抓住了一只更高的枝干,那两具尸体却无人看顾了,‘砰’的一声落在地上,溅起好大一阵尘土。 “那边有声音,过去看看!”一阵脚步声近,赵伍暗道这可不妙,翻上树枝,一直到了树顶,这时候巡逻兵打着火把已经赶到,瞧着地上的尸体,还有树叶飘飘落下,哪里还不知道情况,都叫道“贼人在树上,快放箭!”赵伍听到拉动弓弦的声音,哪还顾得那些,直接在树顶施展起轻身功夫来。 赵伍刚一离开,就听到背后嗖嗖的放箭声音,中间夹这一声尖锐的呼啸之声,赵伍百忙中回头一看,半空中猛地放起一只烟花。赵伍瞪大了眼睛,现在就有这种玩意儿啦? 由不得他分神,赵伍上了树顶,就好像秃子头上的虱子的一般明显了,赵伍刚飞过两步,前后左右都跃起了好几只罗网的刺客小队,一齐围将上来。赵伍提身直闯,一招‘突如其来’往前面拍去。前面打头的一个显然武功最高,使双掌去接,将及身时,赵伍手掌一低,正好从他双掌下穿过去,正拍在胸膛上,此人身子如同炮弹一般,砰的就砸回了地上。与此同时,两个杀手一左一右挥刀而上,一上一下,已经封住他的身前,赵伍暗道,这帮杀手配合不错啊,比先前大梁城中的高过一截。赵伍低头躲过头顶的一刀,下面却伸出手来把另一把捉住,趁着错身的功夫往旁边一带,两个杀手正好叠在一起,赵伍转过身来,“看掌!”一掌力毙双人,自己却借着力道又落回到树冠中藏身。 “放箭!”一声令下,附近赶过来的秦兵一齐放箭,赵伍贴在树干上,听到前后左右都是嗖嗖声音,接着就是啊啊的惨叫声音,不少在树顶的罗网杀手躲避不及,被乱箭射下。 “妈的,吓了你们的眼,谁让你们乱放箭!”“你奶奶的,骂谁呢?给老子下来!”赵伍贴着树干,听到这两拨人乱套,心中暗爽,忽然间听到一队整齐的脚步声靠近,下面有秦兵骂道“他妈的!百战穿甲兵过来了,这一片儿就是麻雀也给你射干净了,不怕死的就在树上待着吧。”上面的罗网杀手知道厉害,暗骂了一声,下令道“全部下去,盯住入侵者的位置!” 赵伍暗道这样可不好,赶忙循着记忆往梅三娘那边跑过去,这一下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下面的循着枝干树叶晃动的声音一路紧跟,还叫道“快跟住他们,调五队、九队、十二队、十三队围上来!”赵伍暗骂一声,脚下却是更快,不多时便登上了记忆中的大树上,刚一落脚,一片寒光扫过,赵伍连忙跳起来叫道“是我,咱们得快走!” 说话间,一只百人的穿甲兵已经赶到,隔着几十步朝这边放起弩箭来。赵伍和梅三娘急忙跳下来,幸好有大树挡着,弩箭又是从一个方向射过来,一时倒也无碍。领头的百主见了,一挥手,穿甲兵分出左右两股,包抄过来。 赵伍眼见秦兵逼近,对三娘道“擒贼先擒王,先杀领头的,才有机会冲出去。”两人于是分前后杀出,梅三娘顶在前头,行了十几步,正面的士兵徐徐后退,左右两队却已经从侧面围了上来,也放起剑来。梅三娘仗着功夫硬挡,赵伍抽出干将剑来,左掌右剑护住两方,两人越往前行,弩箭竟似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狼狈而逃 二人陷在箭阵之中,兀自勉力遮挡,赵伍正挥剑间,猛然觉得背后一阵剧痛,知道是背后中了一箭,他此时身陷绝境,反倒激起了一阵血勇,狂性大发,手中的长剑向前全力一投,一箭射穿了当中的两人,随后大喝了一声,鼓荡起全身真气,全身的衣衫都似吹气般胀起,梅三娘突然觉得有一股大力在推自己,回头看时,只见赵伍两手袖袍一挥,内力充盈到处,竟然将两边射过来的箭矢都卷了过来,自身转了个圈,趁势将袖子一抖,霎时间数十根短箭暴射而出,直往面前打去。 这一下出乎意料,对面的秦军猝不及防,登时被射倒一排,箭雨为之一滞。赵伍这一下全无保留,使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说不出的难受虚弱,但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强忍着不适,趁势打将上去。他情知此时生死攸关,下手亦是决不容情,恰似猛虎归山,游龙入海,赵伍闯入阵中拳打脚踢,也不管方向阵势,眼前敢有挡路的都是一掌过去,所向皆披靡,齐整的大阵登时一片狼藉,好似台风过境一般。 赵伍打得手都提不起来了,才回过神来发现眼前已经没有站立的人了,先前气度森严的百战穿甲兵,此时尽数躺在地上,半数一动不动,剩下的也无不筋断骨折,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左右两阵的秦卒目瞪口呆,都忘记了手中还有强弓劲弩,只是惊恐地望着俨然屠夫一般的赵伍,他们却像是待宰的羔羊。 赵伍环视了一圈,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杀气腾腾地问梅三娘道“他们领头的呢?”梅三娘指了指地上的一个人,赵伍一看,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只不过这套铠甲看起来着实不一般。赵伍愣了一下,突然道“还不快跑!”说罢也不等人,顺手抄起先前扔出来的干将,气势汹汹地往左阵杀去,梅三娘忙不迭跟上。左边的秦兵见了他先前大发神威,哄叫了一声让出条道来,赵伍一脸狰狞,好像不把在场的人杀光决不罢休似的,谁成想他一步不停,飞也似地穿过大阵跑了。 待二人跑出几十步远,这帮秦兵才想起秦法森严来,吵嚷了一声,又持弩追了过来。赵伍在前面听到后面鼓噪,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再要被追上来,可就没有小宇宙爆发了,赵伍先前大杀四方,别的不说,单单是重铠,就不是好耍的,非得招招用真力,不然不能摧敌如朽木,接连打了这许多掌,此时已经是双手颤颤了,能抓住干将剑纯粹是因为心理原因,舍不得这件宝贝。 赵伍和梅三娘跑在前面,追兵有脚步快的已经开始架弩放箭了,嗖嗖地追着梅三娘的脚跟射。二人咬着牙往前奔,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马蹄声响,赵伍暗叫不好,骑兵到了,要从两侧包抄过来!正着急间,忽然听见一阵马叫,满是痛苦,接着是砰砰不断的落马声音,追兵有叫道“敌人还有帮手!”这声音在左边响起了一阵,忽地又转到了右边又是一阵厮杀骂娘的声音,显然是有极厉害的人物偷袭。 赵伍大喜,回头对梅三娘道“是师父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梅三娘在后面道“先往东边走,摆脱追兵,再往北边去!”赵伍点头道“好!”脚下速度更快,后面追兵被无涯子所阻,乱做一团,不多时便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赵伍二人往东奔了二十来里,来到一处山坳之中,眼见的左右无人,才得着机会停下来歇息一会儿。这一夜奔的,简直是费尽了周折,结果是什么也没捞着,当真是大大的不值当。赵伍缓了口气,才发现背后钻心的疼,不由得呻吟了一声。梅三娘听见情况有异,顾不得歇息,转到赵伍背后一看,吃惊道“小伍,你背后中了不止一箭。”百战穿甲兵的弩箭较寻常箭矢细小,数量却更多,赵伍以为只是背后肩膀中了一箭,其实是中了三箭。辛亏赵伍打熬筋骨,一身肌肉紧绷,夹住了箭矢,又没有伤到管,这才没有失血过多。 赵伍忍痛道“现在拔箭不是好时机,咱们得尽快找个稳妥的地方,才能处理。”梅三娘道“咱们要不要等一等无涯子大师?”赵伍摇头道“他有重要事情处理这是真的,咱们不必再耽误他的。而且咱们不听他的话,结果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没脸得紧,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梅三娘点头表示同意,又瞧了瞧周遭环境,此时已经破晓,借着曙光倒也能辨出身处何地。梅三娘指着一条岔路道“从山坳过去,再走十多里地,就该到烈山堂的外围了,大小姐处事稳妥缜密,一定能处置妥当。” 赵伍本来疼的满头大汗,一听还有十多里,脑中一片空白,差点晕厥过去。先前强提着一口气,还能跑路,这时候停下来,一口气泄了,再迈步就感觉似乎有千斤重,实在是一步都卖不出去。 梅三娘见状,上前道“你身上有伤,再行动要是崩开了伤口,荒山野岭的哪里去找止血的法子,还是我背着你走罢。”赵伍摇头道“你已经很疲惫了,我还能再坚持一下。”说着强忍着晕眩迈起步子,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摇摇晃晃,就此晕倒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昨夜的战场上,王贲瞧着抬出来的一具具尸体沉默不语,其中不止有百战穿甲兵,还有罗网杀手、斥候营的骑兵。一旁身着秦军盔甲的惊鲵上前禀报道“绝大多数是被人用极其刚猛的掌力打死的,如此威力,天底下也只有一家能够办到。赵侠去而复返,必有所求。” 王贲眯着眼睛,问过了赵伍等人逃窜的方向,对惊鲵道“我记得罗网之前汇报过,按江湖势力划分,大梁城周遭是农家烈山堂的地盘。”惊鲵答道“之前确实如此,不过一个月前,原本在别处活动的神农堂突然往大梁城靠拢,所谋为何,还不得而知。” 第一百五十章 神农不死 赵伍在混混沉沉中好像走了好远的路,又好像一步都没有迈出去过,到了最后终于没有颠簸,能够躺下来歇息一会儿了,只觉得身子说不出的轻快,很不得就此睡去。恍惚间却听见喊杀之声,接着便是刀剑交击,吵嚷得不成样子。这样下来赵伍反倒睡不着了,加上他心中还有一块大石还未落地,两只眼皮合上却又总是强忍着要睁开。 “快!布阵围住这小娘子!”赵伍一个激灵,猛然惊醒,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境,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两只眼睛终于睁开了来,印入眼帘的就是梅三娘双手执干将莫邪,却被一帮穿着棕色麻衣的人持剑围在中间,人数大概有二十许,旁边却站着一个衣着不同的中年男子,别的不说,嘴角却常挂着不羁的笑容,此时已经是胜券在握,双手抱胸道“堂主马上就要到了,哥几个迅速把这小娘子拿下,不要什么事情都麻烦堂主他老人家好不好?” 这帮人听见领头的发话,也不径直往上逼,而是顺时针绕了个圈,梅三娘只是晃了个眼,先前离得还有丈许的众人此刻已经到了眼前,也无人下令,所有人具是提剑便刺,方位各不相同,梅三娘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刀剑。赵伍瞧着真切,这些人武艺倒是平平,胜在配合紧密,叫人眼花缭乱。梅三娘双剑一扫,面前的几柄长剑应声而断,背后却同时挨了几剑,只是伤她不得。 中年男子见状笑了一声“哟呵,还很有两把宝剑嘛。”口中说着,却从腰间抽出一把红柄长剑来,眼见不是凡物,“我也有一把剑,咱俩较量一下?”说罢挥剑就劈了过来,梅三娘虽有宝剑,用起来却远不如勾镰顺手,双剑一错格了上去,两人三剑相交,一时间居然谁也奈何不得水。那男子大笑道“哈哈!这下你可中计了吧,大伙儿拿下他!”话音刚落,梅三娘飞起一脚,正踹在男子的肚子上,立马将其踹飞了出去,而后回身一扫,又把身后几只趁火打劫的长剑一一削断。 这下场中除了中年男子,其余众人已经没了兵器。其中一人道“刘季大哥,这人兵器厉害,大伙儿失了兵器,看来只有你能上了。”刘季躺在地上,刚才受得那一脚不轻,此刻正在呻吟了,听到这话‘啊’了一声“我?”其中一个年长的又道“大伙儿刚才有几把剑刺到了她身上,她却毫发无伤,恐怕还有横练的功夫在身上,刘季兄弟要小心啊。” 刘季挣扎着站了起来,瞧着大伙儿问道“你们觉得我能打得过她吗?”众人齐齐摇头。刘季双手一摊,“那还是等堂主来吧。”话虽如此,梅三娘却不愿多待,双剑连环,直往刘季身上砍去,逼得人家左支右绌,好不狼狈,立马大叫道“这小娘子厉害,你们还是快帮个手吧!”旋即苦着脸道“算了,宝剑厉害,你们还是在一旁待着吧。” 这时候梅三娘开口道“我跟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大家还是各走各的路吧。”刘季虽然落在下风,口中却道“那不行!咱们虽然素不相识,可不代表毫无瓜葛,本堂有重要事宜要留姑娘相商一二诶呦!”原来这会儿功夫,左肩已经被干将长剑扫到,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梅三娘心忧秦国追兵,下手更不容情,是只攻不守的打法,刘季立马险象环生,期间虽有几剑划到了梅三娘,却毫无作用。刘季处境不妙,正考虑要不要先行撤退,听见后面有人叫道“刘季老弟退下,让我来!” 刘季心中一喜,知道是堂主来了,虽然没能在堂主来之前拿下她,还被人逼成这样,实在是大大的没面子,但此时哪还管得了那些,挡了梅三娘一剑,一个恶狗翻身,立马逃得开来。梅三娘听得敌人有援兵来到,本拟先拿下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没料到来人身形着实迅捷,初时声音还在十几丈之外,眨眼间已经到了梅三娘面前,身子悬在空中,与她肩膀齐平,却是一个带着红色面具的小矮子。 梅三娘顾不得惊诧,右手的干将剑立马扫了过去,矮子单脚一点在剑间上,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往梅三娘胸前气户、脐下气海两处大穴上隔空一点,这两处大穴是人体冲要,被他这一点,梅三娘登时感觉身体一麻,立刻又挥左手的莫邪刺了过来。来人本以为一招能够制敌,没料到全无效用,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落在地上。 刘季在后面叫道“大哥小心。这女人身上有横练的功夫,刀枪都伤不了她!”矮子脸上面具一变,暗道“横练的功夫莫非”说话间梅三娘已经手执干将剑直劈了下来,矮子却是躲也不躲,只侧过身子,双手在腹间虚抱,喝了一声,一指斜向上方疾出,正中梅三娘的脐下关元穴,这一指劲力沛然,梅三娘的长剑将将及到他的头顶,却再也挥不下去了。 面具矮子点住了梅三娘,气定神闲地收了功,后边刘季赶到跟前道“大哥的点穴功夫真是出神入化,别说是农家,我看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及得上了。”此人正是神农堂的堂主朱家。 朱家又变回了笑脸,没有理这茬,只是道“这小姑娘既然是这种功夫,恐怕来历不浅,刘季老弟为何跟人家打起来了。咱们以多欺寡,欺负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也不大好听啊。”刘季拱手道“大哥,不是我找茬。她背着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摸到咱们堂口来,着实可疑啊” “等等!”朱家打断了他,“你说男子?”刘季点点头,指着赵伍所在的地方道“就在这诶,人呢?”大石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殷红留在上面。朱家突然觉得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压力之强烈直上心头,仓促间不可力敌,大叫了一声“躲开!”急忙一掌将刘季退开,自己也趁势往一旁越去。 原来是赵伍双掌齐发,分袭两人后背,此刻二人躲开,中途变了个势,一掌往刘季的天灵盖上击去,刘季只觉得一股劲道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情知这一掌下来,自己绝无幸理,但赵伍掌力汹涌,他手中的宝剑也挥不起来。朱家见刘季情势凶险,危在旦夕,立刻止住退势,双手一错,往前一点,使出了得意功夫‘三心二意点穴手’,往赵伍的背后打去。 赵伍虽然掌拍刘季,心神倒有大半在朱家身上,此刻见他招式,便掌为爪,抓住刘季的肩头,往自己身前一挡,朱家的两道劲力正好全都射在刘季的身上。赵伍一手制住刘季,另一掌却朝朱家虚劈过去,掌未到,风已至。朱家心中大惊,他的指力凝聚不散,因此能够射出丈远,仍能克敌制胜,此人劈空一掌,隔着丈许居然也有如此威力,着实是他生平未见。这一掌不可力敌,朱家见他拿刘季做肉盾,转念间也如法炮制,立马躲到梅三娘身后,如此赵伍的掌力却伤不到他了。赵伍当即变掌为爪,对着梅三娘使出擒龙功来,劲力一吐,立时要把三娘先救过来。 这一下隔空取物,亦大出朱家意料之外,历来隔空取物,取个盒子箱子都算内力深厚了,哪有隔空摄人的道理。话虽如此,朱家却冷笑道“哪儿有这么容易?”内力一吐,也用一般的手法,要把梅三娘虚抓过来。两人隔空角力,比的不仅仅是内力,还有距离长短。朱家距离梅三娘不过尺许,赵伍隔得这么远,内力再深厚也得甘拜下风,只能收了内力,叫朱家把三娘给擒了去。 这下两人各有人质在手,都是投鼠忌器,大感麻烦。 赵伍衡量了一下处境,迟疑了一下道“要不咱俩换换?”朱家脸上面具接连变换,最后是一张笑脸道“你抓的不过是我农家的一名普通弟子,要多少有多少,这小姑娘却与你有莫大干系,这么算下来,我是不是吃亏了?”他心中已有计较,心知制敌不是要旨,重点要摸清楚对手的来历,如此倒要好好纠缠一番了。赵伍道“帐不是这么算的,你要是现在对手下见死不救,以后还怎么带队伍了?”朱家抬起头来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现在好像还有更好的办法。” 赵伍问道“什么办法?”朱家笑嘻嘻地道“你看现在你不敢动,我也不敢动。但是有一点,你身受重伤,刚才动手又牵动伤口,血流不止,只要拖延下去,你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我又何必着急呢?”说话间赵伍已经感觉到背后一片湿漉漉的,现在站在这里,血滴滴答答的从身上落到地上,情况着实不乐观。 赵伍感觉到一阵眩晕,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咬了一下舌尖,才定住身形,突然大笑道“好!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杀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厮!”朱家脸上的面具一遍,强自道“好好!咱们一道动手,看谁怕谁!” “哼!我这一生最恨受人胁迫,你看我一掌先拍死他,再跟你这小矮子较量个高下!” 朱家立马变成怒脸,道“君子不揭人短,你动手便动手,说什么矮不矮的?冲你这句话,我也不跟你换了。” 赵伍举起一掌,威胁道“不换就不换,我告诉你,我这一掌下去,管叫这家伙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再死。” 朱家一指蓄势待发,只道“那我也告诉你,我这一指下去,管叫这小娘子经脉尽断,谁也救不活。” “救救不活我也不救,怎么着,我数一二三,咱俩一起动手?” “哼!我神农堂主还怕你不成?” “一!”赵伍喊了一声。 “二!”朱家立刻接了一声。 等了半天,这个三谁也没喊出来。朱家蓄着指力道“你怎么不喊三呐?”赵伍反问道“你怎么不喊?”朱家道“二是我喊的,一人轮一个也该到你了。”赵伍摇头道“不对,既然是一齐动手,自然要一齐喊,万一我喊的时候你抢先动手怎么办?”朱家摇头道“那我也不喊。谁喊了就是谁负责。我还管着一大家子呢,不能开这个头。”赵伍怒道“你现在想起来不能开这个头了,那你怎么不愿意换呢?”朱家道“既然只要拖下去就能赢,为什么还要换呢?” 赵伍正要说话,没想到被赵伍制在掌下的刘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伍大怒“你这家伙找拍是不是?我本来都不打算下手了的,听你这一笑,好像不下手还不行。”说罢举掌就拍,朱家忙叫道“别!换一换还是可以的。”赵伍立马止了掌,这时候刘季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事先声明啊,我绝对不是打断两位,哈哈哈哈只是大哥的三心二意点穴手点到了,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听见刘季不住的大笑,赵伍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朱家道“你先前所我撑不下去,我瞧他这么笑下去也得力竭而死,现在看谁撑不下去。”朱家道“他这么笑下去,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你能撑一个时辰?”赵伍嘿嘿一笑道“算错了吧,你在好好算算?”朱家不屑道“我自己的手法,还不知道轻重?”这时候刘季的笑声却更剧烈了,此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只道“大大哥,没没想到您的功力已经已经精进到这个地步了,老弟老弟我喘不过气了!”好不容易说完,已经是笑的断断续续,连眼泪都一起下来。朱家听到他笑声有异状,不由得惊诧无比,自己的劲力轻重应该不致于此啊,再看刘季的情况,心知如此下去,他恐怕很快就要力竭而死了,眼下倒是再也拖延不得了。 朱家沉思良久,也实在想不出为何自己的点穴效果突然功效大增,但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一回神农堂甘拜下风,你们两个走吧。”说罢解开了梅三娘的穴道,挥手让她回去。 赵伍晃了晃身子,放开了刘季,刚要说话,却再也坚持不住,往前一倒,便人事不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农堂下 赵伍与朱家一番交手,牵动伤势,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下去,却把锅全抛给了剩下的人。梅三娘抢上前去查看赵伍的伤势,朱家上前去,解了刘季的穴道。刘季终于止住了笑声,此时看了看倒地不起的赵伍,问道“大哥,现在怎么办?”朱家叹了口气“没辙,事情已经到这儿了,不管也说不过去啊。” 赵伍这一次是真的睡着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泰,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深夜了。此时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间竹屋的榻上,再往身上看,上半身已经缠满了绷带,显然伤口已经经过了处理。赵伍挣扎着要坐起来,不小心牵动了背后伤口,不由得痛叫了一声。外面听到了动静,只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梅三娘带着先前交手的小矮子已经冲了进来。 梅三娘上前扶住赵伍,抱怨道“你伤口刚刚包扎好,就不要乱动了。”赵伍借力坐了起来,梅三娘把被褥靠在墙上,让赵伍靠了上去,才介绍道“这两位是农家神农堂的堂主朱家,你受了重伤,多亏朱堂主不惜真力良药为你疗伤。”赵伍拱手称谢道“多谢神农堂救命之恩,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朱家举起手来打断道“如此说就见外了,赵侠力抗秦国,救大梁百姓于水火之中,功劳大得很呐,要是伤折在神农堂的手上,不好交待啊。”赵伍笑道“朱堂主言重了,伤我的是秦国的百战穿甲兵,怎能怪在朱堂主头上。不过话说回来,秦军训练有素,战力彪悍,实在不容小觑,若非有我师父断后,恐怕轻易摆脱不得,便是现在”话音刚落,外面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影破门而入,原来正是先前交过手的刘季,大叫道“大哥,咱们堂口外来了好多身份不明的人物,另外还有兄弟们汇报,二十里外有秦军大队人马聚集,就在东山河口扎营。”朱家还未开口,赵伍问道“秦军有多少人,有成建制的骑兵吗?” 刘季刚要回答,才发现问话的是赵伍,不由得道“大哥说你非得歇息两天才能醒,怎么才一天一夜就醒过来了,果然年轻就是好啊。”赵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已经过了一天了,朱家开口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回答赵侠的话。”刘季答道“秦军人数有千余,其中骑兵有三百。”赵伍点头道“那应该是龙虎骑兵,你在步兵中看见有百战穿甲兵吗?”刘季愣了一下“百战穿甲兵这是什么鬼?弟兄们倒没注意。”赵伍嗯了一声“那应该是没有,百战穿甲兵的旗帜盔甲装备都与众不同,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又问道“咱们现在离大梁城多远?”梅三娘没有答话,她背着人低头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朱家答道“大梁城距此一百二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秦军这么一整,倒叫我摸不准脉啊。” 赵伍嘿了一声道“王贲是宿将,老谋深算,不过他现在的意图嘛,还是比较清楚的。不外乎就是侠以武犯禁的那一套,魏国地处中原,诸子百家,农商九流都在此汇聚活动。王贲是想花大力气整顿魏国地方,为攻伐其余诸国尤其是楚国营造一个稳定的后方环境。当然了,我赵某人在大梁城也小小的干了些事业,人家恐怕不想让我这么一走了之的。” 梅三娘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伍,奇怪道“你什么时候懂得这么多的?”赵伍切了一声,嫌弃地道“你得学习啊,平日里多观察多思考,别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得用脑子。”梅三娘捏了捏手上的骨头,咔咔作响,“你再这样说话,当心我揍你啊。”赵伍一股气立马泄了,又靠在被褥上。梅三娘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些,那咱几个怎么还被人堵了个正着,差点折在里面,我看你知道的也不是太准嘛。”赵伍气馁道“我本来以为秦军大胜之后,必定松懈,有机可乘的。唉!姜还是老的辣呀。” 这时朱家开口道“看来王贲对咱们江湖势力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现在的情况,赵侠有什么看法?”赵伍道“这么看来在神农堂周围窥视的,应该是罗网的杀手了。他们的头领可是恨我入骨,要知道我在这儿,一定是马不停蹄杀将过来。”这时候刘季道“我瞧那些人手身手平凡得很,倒不像知道赵侠在这里的样子。”赵伍皱着眉道“那也难说,天罗地网,无孔不入,难保他们不是缓兵之计,怕打草惊蛇。”说道这里,神情忽然变得委顿,显然是重伤初愈,先前又劳动心神,眼下难受得紧。 朱家瞧见他神色有异,叮嘱道“赵侠重伤未愈,还是早点休息,秦军方面的动向就由神农堂来处置,料也无妨。”赵伍神思不属,现在也只能点头称是。 朱家二人走后,梅三娘看了一下赵伍的情况,叮嘱了几句,也离开休息了。赵伍是失血过多,加上连番大战运功过度,现在是气血两衰,现在只有运九阳神功善加将养,以图后进。 第一百五十二章 动静相宜 翌日一大早,朱家便早早起来,要再去看看赵侠的情况如何。朱家在走廊中行到半路,便听见后面有人叫道“大哥!”,一回头,果然是刘季。刘季走到跟前,禀报道“大哥,兄弟们昨儿晚上四处探了,倒不仅仅是咱们这儿,各处县里还有要道都有秦军驻扎,只是人数有多少,看来倒不是专门冲咱们来的。” 朱家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不可大意,别的不说,要知道赵侠在咱们这里,秦军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刘季扯了扯嘴角,道“唉!大哥,咱们可是救了个烫手的家伙回来,别的不说,昨晚看他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要是死在这里,那可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怎么都撇不清了。”朱家听他的意思颇有撒手不管的意思,斥道“别胡说!先前不知道他的身份便救了,现在知道了就一推了之,传出去咱们神农堂还开不开。” 刘季悻悻地不再说了,二人绕过转角,却正好看见梅三娘坐在房前屋檐下,还有一个人正在院中拉开架子打着掌法,不是赵伍是谁!刘季大急“他重伤还未愈,这般活动不是找死吗?”急忙要上去劝阻,却被朱家伸手拉住,“别急,先看看在说。”只见赵伍在院中趟开架子,将降龙十八掌一招一式使将出来,初时打得跌跌撞撞,越到后来竟越是流畅,到最后直是虎虎生风,此时再看他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重伤的样子。 朱家和刘季对视了一眼,心道真是奇了,昨晚还面色惨白,连坐起来都难,一宿的功夫就能这样?刘季俯身到朱家耳边低声道“大哥,你昨天给他疗伤,号的脉准吗?”朱家早就换了一副哀泣欲哭的面具“我也很奇怪,他的伤势都是我整治,还能骗过我去?道家的功夫真有这么神奇吗?” 两人正在纳罕,这边赵伍又打了一遍,头上已经是密密的汗珠,拿袖子搽了搽汗,正好看见二人,忙打招呼道“朱堂主来了,正好有事儿要拜托一下,我这一趟拳打下来,实在是饿得很啊,咱们用早饭?”朱家立马换了一张笑脸,道“好说好说,神农堂山珍海味没有,吃得倒是管够。”忙叫刘季取了早饭来,也很简单,就是稀粥加大饼。赵伍饿了几天,正是补充的时候,哪还管得了那些,当下是狼吞虎咽。 朱家看他吃饭的样子,元气充沛,神色举动与常人无异,任谁也想不到昨晚上此人还是奄奄一息,放心不下,还是开口道“瞧赵侠脸色,倒是大好了。要是不嫌麻烦的话,不如让老哥我再诊一下脉。”梅三娘早先见他起来强要打拳,本来就不放心,听了这话立刻抢过赵伍手中的一应物什,喝道“吃什么吃,先诊脉再说!”赵伍立刻乖乖伸出左手,朱家也伸出手来,探了良久,脸色喜怒哀乐四张面具变换不定,到最后长叹一声,却是一脸的喜色道“道家神功,果然高深莫测,朱家今日算是拜服了。”说罢对梅三娘道“赵侠脉搏沉稳有力,我用内力刺激,肌肤见隐隐有反弹至力,非但是无大碍,情况还好得很呐!” 赵伍把手收回来,又抓了块饼,边吃边说道“也不能说好得很,我先前是连番大战,内力损耗过度,加上失血过多,以至于气血两虚,现在内伤是好了,失血可不是一两天能补回来的。”梅三娘奇怪道“我瞧你昨天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今早上还作死的非要打拳,怎么这会儿竟然大好了?”这本是朱家二人也大惑不解的地方,只是到底亲疏有别,不能像梅三娘这般毫无顾忌,此时听了梅三娘发问,都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他答复。 赵伍对这个也全然没有保密的意识,命都是人家救的,讲一讲也没什么打不了,当即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按理说咱们养伤修炼,都是宜静不宜动。可我这一脉的功夫,讲究的是体用双修,即动而静,虽撄而宁。我昨晚上修习九阳神功,已经将耗损的内力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今天早上再练掌法,自然是事半功倍。可惜我背上有伤,不然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内力修为还要更上一层楼。”说罢觉得有些惋惜,于是狠狠地又抓了两张饼。 朱家脸上变颜变色,到最后还是现了一具惊诧的面具,感慨道“尊师无涯子,果然是名师高徒啊。”赵伍扯着一张饼问道“你知道我师父?”朱家呵呵笑道“你们师徒两个在赵魏两国做下好大的事情,知道的可不只是我们啊。” 赵伍顿时来了兴趣,坐起身来问道“跟我说说呗,你们都知道我什么啊?”朱家道“你们师徒两个夺了魏王的权,救了一城的百姓先不说,现在江湖上最津津乐道的,就是你跟王贲拍桌子瞪眼,而王贲居然拿你没辙。”赵伍泄了口气,坐回去道“这有什么好说道的,还不如说我杀魏王的事情呢。” “嗯?!”朱家好容易换回来的面具又换了回去,刘季也瞪大了双眼,两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梅三娘插话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混账魏王分明是死在我的剑下。”赵伍辩道“好,现在咱们不说那两剑的事儿,这个事儿最初是我发起倡议的吧,那也得算我个首功吧。”梅三娘反驳道“你算什么首功,你还没进大梁城的时候我就盘算着割下他的脑袋了,算是他运气好。而且你是不是为了披甲门才杀的人,我是披甲门嫡系传人,你充其量只能是挂名的杂牌弟子,这颗人头怎么也得算在我身上。” 两人牵扯起了一桩公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争论起人头的归属了。朱家跟刘季互相看了一眼,均是无奈地想到,魏王遇上这么两个主,死也好活也好就都不奇怪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前因后果 赵伍跟梅三娘争论了半天,到了还是三娘子用铁拳头捍卫了人头的所有权。赵伍偃旗息鼓,决定暂时不跟这个女子一般见识,等伤养好了再谈一谈这个话题。 转过头来,赵伍对梅三娘道“现在人都在这儿,你还是说一下咱们两家是怎么打起来的吧。”梅三娘气哄哄地道“我背着你走了不知道多少里山路,眼瞧着山口有一帮农家弟子,以为是到了烈山堂的外围,于是上前用大小姐教给我的切口前去搭话,没料到这帮家伙听了之后神色大变,就把我围住了,既不让走也不让留。没多大一会儿,这个一脸坏笑的男人又来了,我瞧他就来气,于是就开打了。” 一直笑嘻嘻的刘季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还该不该笑了。朱家拱手道“这事儿看来确实是神农堂做得不妥,我在这里给两位赔礼了。”梅三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是到“你救了小伍的性命,咱们先前有些误会倒也不必再提了。” 朱家一副笑脸点头道“如此最好,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赵伍瞧了瞧刘季的脸色,开口道“我瞧刘季兄弟平时虽然嘻嘻哈哈,办事倒是稳重,此事莫非还有隐情,真有的话,还请不吝见告。” “这?”朱家跟刘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朱家一脸哀色,叹道“这事儿说起来倒是农家内部的事宜,本来不宜乱讲的,但是三娘跟烈山堂有交情,赵侠也不是外人,正好听一听此事,参详一下原委。” 赵伍心道这是你们自家的事儿,我掺和不掺和?有心不听,但是既然人家不拿咱当外人,还矫情个啥,听就听呗。 朱家娓娓道来“此事涉及到神农堂与烈山堂两堂之间的矛盾,其中恩怨纠葛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既有上辈之间的问题,也与几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这几年来,两堂的恩怨非但没有消解,反而有加深的趋势。” 梅三娘道“所以你把我当做烈山堂的人,非要将我看管起来?”朱家听她言语中隐有怒气,忙笑道“这就将农家瞧得小了。六堂虽然有些隔阂,但到底同出一脉,上面还有侠魁和长老们压着,谁敢同室操戈?只是就事论事,两堂的摩擦在近日确实又达到了一个高峰。” 赵伍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两堂的纠葛,这几天是又添了新帐吧。”朱家哭着脸道“赵侠说得一点都对。月前王贲兵围大梁,欲灭魏国。这战事一起,生灵涂炭,咱们农家子弟虽然本事低微,但哪敢置身事外。虽然抵抗不了大秦虎师,但略尽绵薄之力,救济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是可以的。农家六堂,神农堂传承医药百草之术,是以侠魁发下命令,叫我神农堂将堂口暂迁大梁附近,以备不虞。” 这时候梅三娘插嘴道“我记得大梁周围,一直是烈山堂的势力范围,你这么横插一脚,人家当然不乐意了。”赵伍心道你要投烈山堂,自然得帮着人家说话,先看朱家怎么说。 刘季听了这话想要反驳,这时候朱家开口道“你这么说也是人之常情。但这不是神农堂贪图人家的地盘,而是奉侠魁的命令。不然的话,农家子弟四海为家,到哪儿不能种田安生?田猛把大梁看做他的禁裔,别人倒碰不得了。嘿嘿,我瞧王贲可没有魏王那么好说话。” 赵伍心道这矮子倒真是有见识。梅三娘本来不擅言辞,被朱家这么一讲也不知道从何辩起,眼瞅着要拍桌子,被赵伍拦下道“那这事儿接下来如何?”朱家道“两家关系本就不好,现在关系就更紧张了,我曾经多次下令不许惹是生非,对他们也是相忍为上。但这事儿不能一厢情愿啊,烈山堂那边不收手,我也不能只挨打呀。唉!总之我是有负神农先祖的嘱托哟。”说话间一脸的颓唐,赵伍连忙开解道“朱堂主不必自责,这事儿清楚明白,是烈山堂再找事情,谁是谁非还用多说吗?正好我这位姐姐要投烈山堂,我跟着一起去,好好分说一下此事。” 朱家为难道“这?农家内部的事儿,叫赵侠来说,是不是”赵伍大义凛然道“怕什么?秦始秦王做事儿还有人说呢,此事儿别说是在烈山堂,就是在侠魁面前,我也得仗义执言的。”朱家喜笑颜开,忙道“赵侠声名卓著,说的话肯听的人自然多。不过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侠能促成两堂和好是最好,倒也不必非要分个对错什么的。”赵伍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两人话一说开,关系立马亲近了无数倍,很快就哥们相称起来了,一个叫赵侠老弟,一个叫朱家哥哥,感觉比亲的还亲。梅三娘本待要拍案而起,又瞅着赵伍神情动作与平常有异,硬生生忍住了不说话。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朱家便要离开,赵伍才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大哥。”朱家豪爽地道“老弟有事儿只管直说。”赵伍道“我与三娘本已离开大梁,但是放心不下城里的兄弟,这才又重履险地,结果深受重伤,探听消息的事儿也就此作罢。农家弟子遍布天下,耳目灵通,我想请神农堂打探一下大梁城里的情况,尤其是我典庆师兄,实在叫人忧心得很啊。” 朱家正色道“铜头铁臂,百战无伤,典庆的名头可是响得很呐,这件事儿我一定用心去探,老弟放心,三两天内必有回复。”赵伍于是又感谢了一通,朱家这才带着刘季走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赵伍好容易跟‘大哥’话别,回过头来正看见梅三娘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梅三娘眼见朱家走远了,才道“你胸脯拍得震天响,不会真是真信了他的话,要替他出头吧。” 赵伍回过来坐在榻上,长出了口气到“那倒也未尝不可。”梅三娘道“我瞧他浑身上下圆滚滚的,圆滑的紧,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赵伍道“这你可就错了,人家说的事情绝大部分是真的,只不过讲述的时候立场偏了那么一点点,听起来意思就不同了。你敢说烈山堂和神农堂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梅三娘不说话了,赵伍接着道“他说侠魁的命令应该也是真的,至于说相容忍让,这个我就不大信了。别看朱堂主有两张笑脸,我瞧他可不是好好先生,一定是不肯吃亏的。再说了,你先前报了烈山堂的切口,立马就被人围住了,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梅三娘骂道“既然这样,那你还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煞有其事的。”赵伍叹道“没办法,人家毕竟有救命之恩,总得想法儿报答才是。”梅三娘笑道“朱家要是以为你真的信了他的话,那才好看呢。”赵伍哼了一声“你以为朱堂主会信我的话?我那番话连你都骗不过去,何况这个老江湖。他骗一骗我,我骗一骗他,两个瞎子吃汤圆,心中各有数。” 梅三娘道“既然这样,咱们还不如早走,到烈山堂再做计较,为什么要麻烦他去打探大梁的消息?这下不又得耽误好多天?”赵伍道“咱们就算到烈山堂,不也得好几天吗?而且你是跟烈山堂的大小姐相熟,你跟堂主田猛熟悉吗?既然有现成的,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呢?而且我瞧朱堂主办事还是挺可靠的,不妨再多等几天。” 梅三娘是被劝服了,这时候赵伍又叹了一声道“只是这样一来,欠的人情又多了一桩啊。” 赵伍修养了两天,直到第二天天黑朱家也没再来,赵伍却忍不住要出去逛逛了,第三天一大早,打了一趟拳,吃过了早饭,便带着梅三娘去寻朱家,一名弟子道堂主正在堂口后面不愿的河边钓鱼呢。 二人走在路上,梅三娘气鼓鼓地道“你拜托这么紧急的事情,人家倒好,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钓鱼。”赵伍宽慰道“人家是一堂之主,办事情总不跟咱们似的愣往里冲吧,先看看情况再说。” 二人到了河边,正看到断桥处坐着一个人,人家本来就矮,一坐下来就真成了个球,此时端坐在哪里,倒颇有些不动如山的味道。赵伍二人还没走到跟前,朱家就回过头来笑着打招呼道“两位来得正好,这早上晚间,是鱼儿最活跃的时候,正是钓鱼的好时机啊。这边正好有工具,两位要不要试试?” 赵伍一见钓竿,顿时来了兴趣,走到跟前,抽起一根道“正好,好久没钓过鱼了。”朱家笑着问道“赵侠上次钓鱼是什么时候?”赵伍一愣,他上次钓鱼倒是前世的事情了,神情一黯,只是答道“是很久之前了。”说罢一挥钓竿,吊钩便轻巧地甩了出去,落在水里。朱家笑道“瞧这手法,就知道赵侠没少干这事儿啊。”梅三娘见赵伍已经开始了,也耐着性子拿起一根鱼竿,三人就这么钓起鱼来。 朱家钓鱼自然也是老手,两人坐下刚没一会儿,朱家这边已经开张大吉,然后就是一条接着一条,朱家逮过一只大的,放进篓中,笑道“托两位的洪福,今天可是大丰收啊。看来不只是咱们三个,堂里的其他兄弟也有口福啦。”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倒把旁边的梅三娘瞧得眼红,鱼钩甩了提,提了甩,就是不见鱼儿的踪迹。旁边的朱家好心提醒道“三娘子,钓鱼宜静不宜动,你这样反而会把鱼儿惊走的。”三娘子岂是听人劝的,理都不理他。朱家还是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在瞧赵伍,此时盘膝而坐,低垂着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手中还攥着一根鱼竿。鱼竿时不时地轻微晃动,赵伍也好似不觉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猛然间,鱼线腾地伸直,连带着鱼竿都完成了弓形,显然是有大鱼上钩。 朱家提醒道“老弟小心了,大鱼才难上来呢。”赵伍点了点头,也不急着拉上来,只是放着鱼竿左右摇摆,消耗大鱼的力气,过了一会,鱼竿上挣扎的力道变弱,赵伍一提竿,一条二尺长的大鱼破水而出,显然是把朱家先前钓上来的都压过去了。 赵伍接过大鱼,好不容易才塞到篓里,倒把小篓塞得满当。朱家称赞道“赵侠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赵伍却殊无喜色,只感慨道“吃一堑,长一智。大梁城那边吃了亏,就叫我知道急功近利的坏处了。”朱家暗叹道,举一反三,不急不躁,赵侠的名头果然不是白来的呀。 梅三娘见了赵伍的大鱼,更是不欢喜,只是这事儿到底跟用劲儿没多大关系,梅三娘干坐了半天,一直坐到中午,鱼篓里还是空空如也,眼见得心情很不美丽。赵伍实在怕她吃饭的时候暴起掀桌,略一沉思,提起鱼竿便走到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去,不多时又返回来,把鱼竿交给梅三娘道“用这个试试,你瞧着鱼线上绑着的芦苇,就知道鱼儿是不是咬了钩了。”原来竟是用芦苇做了个简易的鱼漂。 梅三娘接过鱼竿,将信将疑,朱家却是老手,却一眼看出了门道,不由得赞道“妙啊!这么一小截东西,就能知道水下的情况,果然是奇思妙想。”赵伍谦辞道“不过是小孩子玩耍时的把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朱家却不认同,道“道家说一叶知秋,今日朱某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言语中满是赞叹,赵伍见状也就不说什么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动向 梅三娘得了鱼漂相助,总算是没有空手而归,到了饭点儿心情也好了许多。朱家抬头望了望天色,对赵伍二人道“再等一等吧,刘季老弟探听大梁城的消息,我瞧也就在今天这一时半会儿了。” 三人在堂屋中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饭菜刚刚上来,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好香啊!今天一准儿是全鱼宴,看来我赶这一趟倒是赶对了。” 话音刚落,刘季已经迈着步子风风火火地进来了,朱家一副笑脸道“今天还是沾了赵侠的光,不然可吃不上这么大的鱼。”眼见刘季垂涎欲滴,马上就要上手,还是得提醒道“刘季老弟,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消息探得如何了?这边的两位可是心急如焚,食不下咽呢。” 刘季一拍脑门,“瞧我这性子,还是先说正事儿。大梁城一直在戒严,我在城外绕了三天,愣是没进去,真他娘的邪门啊,你要说有什么猫腻,那该是只许进不许出啊,可是这个王贲明发军令,大梁城即日起只许出不许进,赵侠,你跟王贲过过手,能看出什么来吗?” 赵伍在房中度了两圈,事情倒渐渐明了了,才缓缓地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王贲应该是要废弃大梁,将这座城市彻底地抹去!”在场的三人都瞪大了眼睛,显然是被这一推论给震惊了,刘季惊讶道“这这不大可能吧?大梁城,那可是天下第一等的大都,即便是咸阳与临淄,与此城相比恐怕都稍逊一筹,魏国菁华尽数在此,王贲当真舍得?”听刘季这么一说,赵伍又转了一圈,反而斩钉截铁道“一定是这样!我瞧这事儿也不是王贲能做主的,能下这个命令的,只有秦王嬴政!自从魏国迁都大梁之后,魏国也被人称作梁国,唯其如此,不灭大梁,不能称彻底地消灭魏国。而且”赵伍顿了一下,“听说诸子百家中,嬴政最推崇的是法家韩非子的学说,韩非有一篇名为《五蠹》的文章,据说嬴政看后,奉若圭臬。所谓五蠹,学者,纵横家,游侠,附贵之人,工商之民。唉!五蠹俱全,没有胜过大梁的了。”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实在叫人无法反驳,朱家毕竟是见多识广,倒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一国都城,往往是复国势力根基最深的地方,这种影响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消除。韩国实力最小,也最先亡国,但其旧都新郑至今仍然笼罩在一团阴影下面,嬴政不会让大梁步入新郑的后尘,这是最好的办法。” 赵伍道“王贲的第一步,是尽迁其民,先把城里的人口尽数迁走,第二步就是摧毁城墙,水淹也好,人刨也好,在大自然的伟力下,一切都会永久地埋在泥沙之中,再也不见天日。” “怎么会”梅三娘仍然无法接受这个推测,她是大梁人,披甲门在大梁城里,现在她就要失去家乡,失去那些最亲近的人存在的痕迹,并且再也找不回来了,即使是铁娘子,也不禁潸然泪下。赵伍想起那位长眠在城中的兄弟,如今连再到墓前追忆一番也做不到了吧。曾经共过的患难,往昔峥嵘岁月,也要一并长埋在泥沙中了吗? 赵伍想了良久,不由得自嘲地一笑,现在看来,只有赵侠的名头还承载着那一段历史了,如此说来,倒是不能辱没了。赵伍走到梅三娘跟前,抱着她的肩膀道“逝者已矣,我们得活得更有意义,才不愧他们的期望。就让大梁城作为他们的归宿吧。” 赵伍安慰完这边,才回过头来问道“既然是只许出不许进,刘季老哥探听消息应该容易了许多吧。”刘季这才想起来,忙道不错,虽然没有进得城去,但城里的情况大概摸清楚了。原来就在你们跟魏阙大战的那天晚上,大将军魏其叫魏王派人刺死了,后来一场大火把城里的王孙贵族扫了个精光,第二天你们又把魏王给杀了,这么一通搞下来,最后只剩下一个副将魏闵代表大梁城投降,弄得很没有场面,我估计王贲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啊,哈哈哈哈!”赵伍微笑这没有答话,刘季接着道“接下来就是典庆前辈的消息了。据说当日他力战不降,转战之中陷入了城里的淤泥之中,本拟就此为国捐躯,没想到王贲下了死命令,那帮秦卒拿着钩绳套索又硬生生地把他拉出来了。典庆前辈被他们救了命,既不愿战,也不愿降,王贲无法,只能把他和其余魏国战俘一并充作奴隶,发往骊山修陵去了。” 赵伍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刘季道“是你们逃出来当天的事情,这个王贲,可半点儿功夫都没耽搁。”赵伍垂着头算了一下,“这么说已经五天了,这么算来,只怕他们已经进了函谷关了。”朱家一脸哀色道“修筑陵寝,可比修长城没有活路,就算侥幸不死,为了保守秘密,也会把那些参与修陵的工匠奴隶全部处死。”梅三娘着急道“那我们得赶紧救他出来呀!” “这”朱家为难道“要到关中腹地去抢人”言下之意不言自明,这时赵伍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来,放到桌上,用手展开,众人一看,却是三只短小精细箭矢,上面还带着血迹,因为时间长了已经泛黑。 “这是”朱家瞧得真切,“从赵侠背后拔出来的箭矢。”赵伍点了点头“这是王氏直属的帝国精兵——百战穿甲兵所用的箭矢。你们看长不过一尺,箭头无钩,箭尾无翼,较之寻常弓弩箭矢更为细小,但是配合特制弩机,能不间断发射,矢如蜂蝗,任你武功再高也难抵挡。我当时身穿典韦兄弟送的软甲,还是防不住这背后的三箭。” 朱家开解道“秦军弓弩凶猛,兄弟吃亏也是常事,倒也不必为此挂怀。”赵伍摇头道“我说的倒不是这个意思。这箭矢虽然厉害,可是还有一点,因为短小无翼,它的射程其实并不长,我在想如果当初我不是埋头猛冲,而是拉开距离,等他们把箭矢射完,处境会好很多。” 梅三娘挠了挠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来人 赵伍挠了挠头道“我的意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们只有正视敌人的强大,才能窥见敌人弱点,才有所谓的扬长避短。”梅三娘瞧着他“说人话。”朱家接口道“赵侠的意思,秦国强大,不可力敌,但典庆的事情,不一定非要通过武力来解决。”赵伍点头道“对头,既然是战俘,那就按照战俘的规矩来” “就是花钱买呗。”梅三娘瞧着赵伍道“一句话能够说清的事情,为什么要拐这么多弯呢?” 赵伍“” 这时朱家道“秦国赎买奴隶,没有军功折抵的话,恐怕会非常麻烦。”赵伍大手一挥“不用那么麻烦,钱可通神,直接用钱把典庆师兄砸出来。”梅三娘瞧着赵伍睥睨天下的样子,斜着眼睛问道“赵大侠这么有钱吗?”朱家接着补上一刀“而且典庆可不是一般的小卒,‘铜头铁臂,百战无伤’,大梁城下闯出来的赫赫威名,就算是发为奴隶,这等人物也没人敢轻放。”赵伍点了点头,也插了一刀“而且他是王贲亲自处置的,秦国里敢拂他的面子的,少之又少。” 梅三娘问道“可是咱们从大梁城里出来,一文钱都没有啊。” “当然不是我掏钱了。”赵伍理所当然地道,“我哪有那个本事,这种事情舍朱堂主其谁?”朱家觉得那几刀都插在自己身上了。赵伍接着道“要救典庆师兄,金钱、人脉缺一不可,朱堂主执掌神农堂,交游广阔,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此事恐怕只能交待在朱堂主身上了。” 朱家一脸哀色“难得赵老弟这么看重我,江湖上说我‘三心二意,千人千面’,跟我打交道的多,可敢把生死之事交给我办的,绝无仅有啊。”赵伍笑道“赵某的生死,不是已经交过了吗?”朱家郑重道“难得老弟这么信任我,好,典庆的事情,就交给神农堂来办!” 赵伍拱手道“神农堂办事情,一向稳重。我们俩虽无分文,天幸还有两件宝贝,一并交于朱堂主,应该能助一臂之力。”于是对梅三娘道“去把那两柄剑取来。” “诶呀呀,这就是雌雄双剑——干将莫邪吗?据说已经上百年没有现世了,但是天下相剑师论及名剑,总是免不了要提到它。想不到朱某今日竟然有幸一见。”朱家跳到桌上,蹲在两柄剑前仔细端详。刘季在旁边看着,问道“大哥,这东西值不少钱吧。” 朱家笑了一笑,道“值钱?老弟,这两把剑是铸剑师干将莫邪夫妻的最后遗作,剑成之后,还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纠葛故事,在懂剑与不懂剑的人眼里,都是无价之宝。”赵伍点头道“听说秦王素爱宝剑,一直在收集天下名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那这两柄剑去贿赂秦国高官,必定事半功倍。” 朱家笑嘻嘻地道“这等名剑,赵老弟舍得。”赵伍道“这本就不是我的,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真能救出人来,才算它是好宝贝。” 典庆的事情议定,刘季又从怀中掏出一卷布帛出来,放在桌上,道“此行还得了一件东西,大伙儿看看。”说罢将布帛一展,几人一看,原来是一张通缉令,上面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男人的样子,下面写着名字‘赵侠’,旁边列着‘悬赏’、‘壹万两黄金’两排字。 刘季解释道“我打听过了,赵侠的罪名是抗拒秦军,从事反秦活动,还有一条附加的,那就是刺杀魏王。不过第一次悬赏就能有黄金万两,着实难得呀。” 赵伍突然有一股海贼王的既视感,以后再干点什么事情,赏金岂不是还要蹭蹭蹭地往上涨?说不定赏金高到一定程度,还能弄个什么王当当呢。这时候梅三娘问刘季道“有没有我的?”刘季挠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 梅三娘愤愤地骂道“这帮家伙,瞧不起女人。”赵伍走上前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看看,魏王这件公案可以结了吧,人家都把帐算到我的头上来了。”梅三娘怒极,一把扯过悬赏令,揉了一把,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还不解气,狠狠地蹂躏了一番。 “噫!”赵伍扯直了嗓子大叫道“你对我英俊帅气的脸庞做了什么!”连忙扑倒梅三娘脚边,把悬赏令抢出来,再展开一看,已经不成人样了。 赵伍怒斥道“太过分了!你这是嫉贤妒能!”连忙往身上蹭了蹭,结果嘛用没有。 朱家在一旁瞧着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吵嚷之声,而且甚是激烈。这时候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弟子,禀报道“堂主,外面来了一帮烈山堂的弟子,又来滋事。”朱家道“恐怕不是寻衅滋事那么简单吧,烈山堂什么时候这么有胆,敢直杀到我的堂口来了?”那弟子禀报道“这次是说烈山堂走失了一名弟子,有人亲眼瞧见进了咱们神农堂,现在要闯进咱们堂里来搜搜。” 赵伍在一旁嘀咕道“这个理由好熟悉呀。”朱家怒道“当真是可笑!说风就是雨,一句话就要搜我神农堂,田猛的脑子是烧掉了吗?”刘季帮腔道“大哥,自从魁隗堂的事情过后,田猛堂主的脾气和威风都见长啊。”朱家道“那也轮不到他到神农堂来撒野,他还没当上侠魁呢。”说罢,对报信的弟子道“你去,调派人手,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那弟子领了命要出去,朱家突然叫道“且慢!”弟子转过身来,朱家出了口气,接着道“田猛就算跋扈,也没到这个地步,还是我去瞧一瞧吧。”又对赵伍二人道“两位不适合出面,还是先待在这里为好。” 瞧着朱家带着刘季二人往门口去了,赵伍对梅三娘道“走,咱们从围墙旁边绕过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梅三娘听说事涉烈山堂,也很担心,当即同意。神农堂正门正对大堂,其余地方却被高大的木墙围着,两人绕了个远,贴近的时候朱家带人还堵着大门,两方还在交涉。刘季带着人在门后面,正好瞧见了二人靠过来,不过也没说话。 只听外面烈山堂的弟子道“朱堂主,咱们奉田猛堂主的命令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朱堂主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朱家在里面发了大火,到了外面还是笑容满面,推辞道“六堂的兄弟无论什么时候来,神农堂一定尽好地主之谊。只是今天事有不同,烈山堂声称走失人口,要进神农堂搜人,今天我要是放了进去,日后还不知道江湖上怎么编排呢,说不得只好委屈一下几位了,还是先把走失弟子的事情说清楚为好。”顿了一下,又调笑道“不过田猛堂主威震四方,结果连手下的人马都盯不住,传出去可有点儿嘿嘿!” 烈山堂弟子先前吵得热闹,此时听了朱家暗讽,也不敢放肆,只是强着脖子道“哼!咱们堂主本来不愿在这事上计较,现在也只好实话实说了,逃走的那人实际上是别家安排在我堂的卧底,据他交待,是奉朱堂主的命令,所谋嘛,很大。” 朱家怒道“放屁!”倒不知是骂眼前的还是骂那个所谓‘卧底’。烈山堂弟子面部改色地接道“我们堂主也是这么说的,本打也不愿深究,打算一剑结果了事,没成想昨晚上趁着守备松懈逃了出来,咱们是一路追到神农堂的地界儿上来的,可不是空穴来风。” 朱家听他说得煞有其事,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不如由神农堂代劳,你们且先把那人的身材样貌形容一下。”烈山堂弟子道“这”朱家道“怎么,你们气势汹汹地来了,连要找的人什么样都没想好吗?” “当然想好了。”那弟子下意识地答道,忽然觉得不对,这边神农堂的弟子都哄然大笑。朱家笑道“既然想好了,不妨说一说吧。” “此人二十岁上下”烈山堂弟子刚说了一句话,就被朱家打断道“等一下!你们要找的,究竟是不是烈山堂弟子,怎么连年纪都搞不清楚。后面的我也不必再听了,你们回去找田猛问清楚了再来吧。”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那弟子登时急了,只道“朱朱堂主还是让我们进去搜一下为好,不然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啊,同门内安插间谍,到侠魁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朱家回过头来,脸上是一副从未有过的赤红面具,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只喝道“够了!我来这里听你说了半天,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现在还敢把这罪名往我的头上安,谁给的胆子,是田猛吗?!”这一句声色具厉,烈山堂众弟子都是胆颤心惊,以为他立马要暴起杀人。这时候朱家忽然换了面具,收了杀气,叹道“算了,不过是小小的三珠弟子,跟你们生气,凭白掉了身份。回去让田猛来找我!” 烈山堂来人气势全无,眼见就要偃旗息鼓,这时候赵伍突然跳出来道“且慢!烈山堂的诸位,要找的不会是这个人吧。”说着将手中抓着的悬赏令抖开,烈山堂弟子往前一看,想了一下,迟疑着答道“好像嗯这个是很像。” 赵伍道“据我所知,此人是道家弟子,师承无涯子,可与烈山堂没什么关系。”那弟子急忙道“这个不重要,你可知道此人目前身在何方吗?”赵伍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烈山堂弟子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这画像是王贲回忆所画,还很年轻,此时的赵伍却因为闭关,胡子头发都没有打理,遮掩了面部不少,也成熟了许多,若不是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 烈山堂弟子比对了半天,忽然躬身行礼道“在下奉堂主之命,请赵侠到烈山堂口一聚,以尽地主之谊。”赵伍早料到人家是冲自己来的,却假托走丢了人口。 这时候朱家上前来道“赵老弟,烈山堂情况不明,可去不得呀。”赵伍摆手道“烈山堂也是农家一脉,‘天无二日,田有猛虎’,我也很想见识一下农家群豪的风采,而且我这位师姐是要投田言大小姐的,早晚都得去一趟。倒不必为了我们俩使两堂再起龌龊。” 这时候梅三娘也站出来,对着领头的烈山堂弟子道“田四,你还记得我吗?”田四见到了梅三娘,又躬身道“原来是三娘子,先前大梁城被围,大小姐很是担心您,还派了我们几个去打探,只是秦军围得甚紧,咱们没得着机会,只能撤回来了。” 梅三娘上前一步问道“大小姐的身体还好吗?”田四答道“入秋以后还是有些虚弱,不时会咳嗽。”梅三娘低着头,担心不已。赵伍见状,对田四道“难得田猛堂主看得起,诚心相邀,在下怎么敢推辞,且请稍候半个时辰,我这边与朱家堂主道别,我和三娘就跟你们一道回去。” 田四喜道“那再好也没有了,烈山堂一片热忱,绝无相害的意思。” 赵伍躬身道“这个自然,且请稍等。”转过身来跟朱家进了内堂,显然还有另外的事情商议。 第一百五十七章 赠宝 赵伍、梅三娘回了住处,收拾了东西,又来内堂对朱家告别道“既然田猛堂主相邀,典庆师兄的事情只能托付给朱堂主了。”朱家嗯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来,交给赵伍,叮嘱道“老弟背后的伤虽然已无大碍,但近期还是不要与人动手的好,这是神农堂特制的伤药,老弟拿着以备不虞。” 赵伍哈哈大笑,“那我就不客气了。”伸手接了过来,接着道“农家先祖神农氏遍尝百草,制药是神农堂的看家本事,这个倒是不能不接。”朱家刚要谦虚一般,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只道“诸位稍等。”说罢飞也似的出去了,倒留着三个人在这里互相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家去得快,回来得倒也快,回来时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块头也不大,一手就能抓住。朱家跳到桌子上,将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帛片,比手掌大些,轻轻一抖,立时变成了一片,原来这是一叠帛片,只不过每一张都薄如蝉翼,首尾相连叠在一起,就如同一张一般。 赵伍凑上前去,盯着一张瞧了良久,才看清楚上面的门道,上面画着一个小人,旁边引出各种线来,线的末端写着各种小字,原来是一张人体的穴位图,再瞧其余的诸张,画的人体方位各异,还有手、足、胸口等处的细图,不一而足。每一张图小,所载的图画内容又多,却又层次分明,绝无逼仄之感,看起来都赏心悦目,单单这份功夫,都算得上是珍品了。 朱家将图画完全展开来,足足有一米多长,众人围着看了许久,都是啧啧称奇。这是刘季开口道“大哥,这可是你看家的宝贝,今天怎么舍得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呢?”朱家笑道“今天可不是开开眼界。赵老弟,这件东西,你可得收下,是做哥哥的一片心意。” 赵伍听罢连连摆手道“这可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朱大哥先前已经送了疗伤秘药,现在怎么好再收这等宝贝,实在是不行。”朱家笑道“这有什么使不得的。老哥我别的本事没有,总算在认穴点穴上还有点心得。这门功夫靠的就是两点,一是内力深厚,而是认穴精准。老弟的内功自然不必多说,现在又年轻,正是学这个的时候,还有尊师在一旁指教,学起来一定是事半功倍。” 赵伍推辞道“点穴的功夫当然可以学,可这等宝贝,我是不能收的。不能来一趟,就把神农堂的宝贝卷个精光吧。” 朱家大笑道“赵侠言重了,神农堂的宝贝,可不是这等死物。真有事了,靠它们也不行。我是真心觉得你学这个有前途,以后学有所成,说是受了神农堂朱家的襄助,我的脸上也有光啊。至于我神农堂下,此刻眼下并无能够传承此物的人才,原本有个朱仲,倒还勉强,不过,人家现在改了姓,做了共工堂主,倒也瞧不上我手上这点玩意儿了。嘿嘿!” 赵伍瞧他听他语音有异,料来又是牵涉到了往事,也不知如何答话。朱家接着道“至于这图上所绘,本堂其实早已留下拓本,制成大图,就挂在药堂,不过我瞧着神农堂每日人手进进出出,可也没几个上心的,难道非得写在珠玉上的,才算是无价之宝吗?”这话一出,旁边的刘季倒不好意思了,挠着头道“大哥,你知道的,我这不擅此道啊。”朱家一摆手“没说你!”刘季“” 赵伍见这模样,只道“话已至此,我再推辞就矫情了。”于是伸手将锦盒接过来,收到怀中,接着道“赵伍在江湖一日,一定不坠了这一门的威风!”朱家哈哈大笑道“好!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气概呀。” 这时候刘季在一旁道“不过大哥,你这个布帛上面的字体如此之小,赵侠要瞧得久了,眼睛都瞧坏了吧。”朱家笑道“这布帛不是这么用的。老弟你等到夜深之际,关紧门窗,开一块白布,然后点一盏灯,将帛片放在灯和白布之间,就能把小图投到白布上去了。”赵伍心道这不就是皮影戏嘛,这时候就有啦?刘季则摸着胡子想到,怪不得大哥在晚上时长门窗紧闭,点着灯偷偷看东西,我还以为是在看那种图呢,真是错怪他了。 赵伍将桌上的两柄剑取过来,交到朱家手上,郑重道“生死之托,交在朱堂主手上了。”朱家接过来,也不再说什么了。 赵伍交待完了,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事来,转身看着刘季道“我瞧刘季大哥气度不凡,颇有以后要是努把力,我觉得会有比较大的成就啊。”刘季瞪大了眼睛,惊喜道“真的吗?看来终于有人能够赏识到我的才华了。”旁边的朱家想插一句,难道我就不赏识你了吗?刘季没有感觉到身边老大的怨念,追问道“听说道家擅长相面望气之术,赵侠给瞧瞧,我能不能做个侠魁什么的,实在不行堂主也可以嘛,哈哈哈哈!”朱家心道什么叫‘堂主也可以’,一会儿我就把你打成一珠弟子,从头开始吧你。 赵伍踌躇了一下道“努力吧,不过你这个名字得改一改,刘季这名字都烂大街了。”刘季连连点头,大有遇知己的感觉,道“我老爹起得太随便了,拖累了我呀!他还嫌我本事混不过二哥呢,现在想来也是,季怎么能比得过仲呢?”言语中大是可惜,接着问道“那赵侠觉得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赵伍心道再讲就露馅儿了,今天这逼就装到这里吧,旋即微微一笑,露出谜一般的张良似笑容,语焉不详道“名也命也,时候不到,运道不转,强行改名也无意义,时候到了自然会有的。”旋即一拱手“告辞!”转身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刘季在后面伸手欲拦,末了还是住手了,神情很是惋惜,眼瞅着两人走远了,感慨道“可惜啊,早知如此,一定多留赵侠几天。”旁边的朱家阴阳怪气地道“走吧,刘大堂主,咱们也得抓紧时间办事去了。”刘季‘唉’了一声,猛然间回过神来,赔笑道“大哥言重了,该怎么办,还得您说话呀!” 朱家倒是仔细想了典庆的事情,过了良久才道“我琢磨着用干将莫邪不太合适。”旁边刘季道“怎么着呢?”“嬴政是喜欢收集名剑不假,可别忘了,秦国还有一个罗网呢,人家更是荤素不挑。干将莫邪号称‘弑君之剑’,远的不说,前几天刚杀了个魏王,嬴政未必瞧得上,到头来恐怕还是白白便宜了罗网。只是不用剑,花的钱可海里去了。”长叹了一口气,才道“事到如今,恐怕只有跟四岳堂的司徒万里借钱了。”刘季惊讶道“不会吧,大哥,四岳堂开着四岳赌场,确实富得流油,咱们也跟他有交情,但真要借钱,恐怕也得公私分明,什么九出十三归使将出来,咱们神农堂恐怕都得破产。” 朱家瞅了他一眼道“知道这个,你还欠了他这么多钱?”刘季义正言辞道“我不一样,我欠着钱可以一直赖呀。可咱们神农堂总不能这么不要脸吧。”朱家嗤笑道“难得你还知道呀。可是没辙,要是事儿办到了关键时候差了钱,岂不是要坐蜡,说什么也得往四岳堂走一遭。” 刘季点头道“好!我跟大哥一起去。”忽然一拍大腿,叫道“诶呀!遭了!”朱家一变色,忙问道“什么遭了”刘季惋惜道“早知道这样,应该再留赵侠一天的,到时候一起去四岳赌场耍耍,岂不是妙。一张赌桌上玩过,才是过命的交情嘛。”朱家都不知道什么好了,教训道“赵侠是江湖少有的少年英才,人家都还没成年,你别把人带坏了。”刘季不以为意道“胡子都出来了,怎么还未成年呢。”“嗯?年纪不是这么算的,我给他疗伤诊脉的时候好生看过的,大概十四五岁吧。” 刘季的嘴巴张的能吞下鹅蛋,“这这么说,我是让一个孩子给打趴下了?” 朱家语气平淡道“不然你以为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田有猛虎 话分两头,这边赵伍跟梅三娘出了神农堂,跟着烈山堂的弟子行了不多久,外面还有几名接应的弟子牵过马来,赵伍伤势未愈,也不推辞,翻身上马,一路还是缓行。赵伍在路上想到朱堂主那里是碰上了,田猛这样手握一堂的一方人物怎么会大费周章来寻我?我虽然有赵侠的名头,可是拿到江湖上,有几个认啊?本来不愿意掺和农家内部的事儿,朱堂主这里又是救命又是送东西,怎么说情义也到了,还真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话说回来,惊鲵应该知道我受伤了,居然没有大肆搜捕,叫我安安心心地把伤养好了,正要这么给面子,早先就不会追得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赵伍这边正想着事了,梅三娘打马过来,到赵伍跟前道“等到了烈山堂,我介绍大小姐给你认识啊。”赵伍瞧着她神采奕奕,眼中异色连连,赵伍听了连连摆手道,“这个以后再说!”唉!计算机系单身狗没见过世面啊! 梅三娘瞧着赵伍拍马就走,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道这事儿我要是不替你张罗,岂不是要光棍儿一辈子?心中愈发坚定了心念。 神农堂离烈山堂倒有几十里,这帮弟子倒是脚力好的,大伙儿骑马跑步,到最后赶了赶,居然在日落之前远远瞧见了烈山堂的堂口。农家六堂,到底一家,堂口布局都是一般,都是正门大堂,高墙向围,只是堂口正当中挂着不同的牌子,旗帜颜色不同,以示各堂区别。烈山堂的标志是三团云朵,用黑旗,代表的是神农氏修明礼法,勘定四时的功绩。 农家遵从上古神农氏,也即是炎帝,源远流长,历史底蕴绝非其余诸子百家可比。炎黄联盟奠定华夏基础不提,单单是六大壮举拿一个出来,都能干死这诸子百家的这帮后起之秀。当然,也不排除人家扯虎皮拉大旗,因为人家神农氏干这个可不是为你农家干的,结果你农家把神农氏当祖宗供起来,就把人家的壮举都划拉到自己盘子里来了,叫诸子百家如何能服气,百家争鸣这还争个屁啊。但无论如何,赵伍是对农家有极大的尊敬的,有神农老祖宗的牌子在,谁敢放肆? 赵伍刚看到旗帜,看见身边的弟子早就下马,也连忙做了,步行了还没两步,远远地就听见一阵极其爽朗的笑声,接着是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赵侠能来我烈山堂,本堂上下蓬荜生辉啊!”说话间,一个浓眉大眼,威猛霸气的男人迈着大步就过来了。 旁边的众弟子连忙行礼,赵伍也连忙躬身行礼道“赵伍不过是江湖的后学末进,哪里当得起田猛堂主出门相迎。一直有事务缠身,没能亲自登门拜见,实在惭愧,还请堂主不要怪罪。”田猛上前,一把扶起赵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赵侠这么说,就是把田猛当外人了。说什么后学末进,这不是打那些江湖前辈的脸吗?反正你在大梁城里做的事,我田猛是没做过,心中也敬佩得很啊。之前农家的兄弟传来了消息,才知道赵侠此刻还在大梁周边徘徊,我这边既然没有消息,多半是到了朱家那边,这才派人务必请到。不然赵侠到了神农堂,却不来烈山堂,传出去我烈山堂脸上无光啊。” 赵伍笑道“田猛堂主气吞万里,烈山堂数十年声名不坠,哪里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儿掉了名声。”田猛也哈哈笑道“好!百闻不如一见,见面更甚闻名。这般有礼有节的少年英才,我十几年没见过了。” 这时候梅三娘插话道“田猛叔叔光顾着看少年,就把我给忘了。”田猛一愣,笑道“是我的错,还疏忽了一位巾帼英雄,阿言和阿赐可一直记挂着你呢。这次来了烈山堂可不走了吧。”梅三娘点了点头,突然单膝跪倒,拜道“参见堂主。”田猛大喜,俯身将她搀起,好言道“你先跟在阿言和阿赐的身边,保护她俩的安全。”梅三娘喜道“这样最好。” 田猛抬头瞧了瞧天色,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入山了,皱了皱眉头道“赵侠见谅,咱们农家讲究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间排宴席更是大大的禁忌,今天天色已晚,设宴怕是不成了,只好讲究一下,正好歇息一晚,明天咱们再好好招待。” 赵伍连忙道“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咱们江湖上行走,能有片瓦遮身,一餐饱食就很满足了。”田猛道“那可不行,宴是一定要设的。这样吧,三娘,你先把赵侠请到西边客房歇息,饭菜随后送上。三娘安排完了赵侠的事情,再去见一见阿言,她知道你来,定然是要见你一面才能歇息的。我就不方便再打扰了。”梅三娘点头道,“是。”赵伍拱手道“听堂主的安排。” 梅三娘一把抓住了赵伍,扯着他就进了内堂,又转到西边,随便挑了一间,一脚就踹开了,然后把人往里面一扔,就道“你今晚就在这里待着吧,千万别出来啊,我去见大小姐。”赵伍瞧着客房挺干净的,有桌有案有床,倒也不用再收拾,把包裹往床上一扔,抱怨道“你就这么把我扔这儿了?好歹我也是你们烈山堂的客人啊,你现在也是烈山堂弟子,不得尽点儿地主之谊什么的。”梅三娘道“你少来这一套,现在在神农堂也没见你这么讲究啊。一会儿来了饭菜,赶紧吃,吃完赶紧睡,这可是我加入烈山堂的办的第一件事儿,别给我整砸了啊,不然饶不了你。”说罢舞了舞拳头就走人了。赵伍想了一会儿,才跨出门追问道“唉!你倒是告诉我茅厕在哪里呀!”梅三娘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屋里解决吧。”赵伍小声道“我不喜欢在屋里。”转过身来,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啊。 但愿今晚能睡个好觉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夜有来客 赵伍万万没有想到,梅三娘居然真的把他扔到这里,然后嘛事儿不管就走了。不多时有烈山堂弟子把饭菜送上来,赵伍瞧了瞧,三菜一汤,算可以了。但关键是没人陪啊!这算是人家不拿自己当外人,还是不拿自己当盘菜? 淡定,淡定。毕竟不能做恶客。赵伍想了想,还是把锅扔到了三娘的头上。等吃完了饭,赵伍走出房门一看,还真是日落而息,这么会儿功夫偌大的堂口已经黑成一片了,一盏灯都不见开的。赵伍暗道真是奇哉怪也,烈山堂这么穷啦?神农堂也是农家,怎么没见这种规矩。 人家不陪你玩,赵伍也不好私自乱走,只能悻悻然回了房中,反锁了房门,因为背上有伤,只能趴在床上歇息了。闲来无事,倒开始琢磨起今天的事来了。农家分六堂,堂堂不齐心呐,说不定哪一堂的心就跟罗网一道了。想到这里,赵伍猛地惊起,这么说来,不该轻易到别堂来啊,至少神农堂没有把自己绑了卖钱的意思。据朱堂主讲,田猛作为田氏的大当家,倒能做得四堂的主,这么算来,自己不是来了烈山堂,是一下子跳到四堂的眼睛里去了,其中情势混杂,远比神农堂为甚啊。而且人家朱堂主待自己不薄,两堂要真起了龌龊,我还真得往那边站站。如此说来,烈山堂还真不能多待。 赵伍想了一会儿,因白天赶了这许多路,终于倦意上来,就此趴着迷迷糊糊睡去了。 如此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赵伍一个姿势趴得时间长了,忍不住翻了个身,正好把伤口压在下面,忍不住‘哎呀’了一声,立时疼得惊醒,刚翻过来再睡,忽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香味,猛然间惊醒,农家可没有这时候点香的传统。 赵伍立刻拿被子捂住口鼻,再一运气,果然觉得四肢沉沉,运气颇有不畅,于是立即凝神发功,搬运了一个周天有余,内力才运转无碍。此时倒听得外面有两道及轻的气息。赵伍潜运‘天视地听’的法门,才听清楚原来这两人一直伏在房门处。 此时才听见一人低声道“如何?我刚才好像听见里面有一声叫唤。”另一人道“千蛛噬梦,从无失手。此人许是做了什么噩梦吧,不足为奇。”话虽如此,两人倒也真谨慎,如此胜券在握下,居然还忍得住不动手。 赵伍暗暗心惊能有如此耐心和本事的,只有罗网了。天幸叫我醒了一遭,不然梦中叫人割下头来,见了阎王爷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赵伍啊赵伍,你在江湖行走,也该多个心眼,怎么如此大大咧咧地就睡着了?又不由得想到,来烈山堂第一晚,床都没睡热呢,罗网这就杀过来了,田猛到底跟这一切到底有没有关系? 赵伍心中虽疑,却毫无惊惧着急之意,反倒气定神闲的跟外面两人比起耐心来了。外面的俩人窝了半天,许是听到里面又没有动静,伸出剑来,插到门缝之中,往上一挑,再把门轻轻一推,漏出个缝来,两个人便似纸片似的插了进来,再把门带上,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赵伍心中暗暗为他们点了个赞,不愧是专业的! 赵伍此时头正对着房门,眼睛却眯着,这两人摸了进来,却是一前一后,前头的一个将剑徐徐地递了过来,期间全无半点声音,赵伍却知道他到最后是一定要加速疾刺的,不如此不足以一击致命。于是当下也不动,那刺客剑尖及到赵伍心口半尺之处,顿了一下。赵伍却心知这是最后的时机,猛地跳起,发掌直击他的面门。这一下大出其意料之外,一时间愣愣地不做反应。眼见的此人要毙在掌下,后面望风的终于反应过来,一脚踹在前头刺客的腿上,前面的身子一低,算是躲过了一劫。 一掌无功,赵伍却不气馁,往前一步,踩在前面刺客的肩上,又把他踩到在地,往前一跃,双掌连发打后面刺客。后面的刺客也不慌,那剑一刺,趁着赵伍侧过身子的功夫,往地上一滚,反而滚到了床边,这下两方倒换了个位置。赵伍把这两人给堵在了床上。 赵伍落在地上,轻巧地一个转身,把二人逼住了,问道“来者何人?”其中一名刺客答道“来取一万两的人头!”赵伍笑骂道“少来这一套!老远我就闻着蜘蛛身上那一股腐朽的味道了,看掌!”合身而上,罗网的两人身形一转,换了个位置也持剑杀上,三人在床前的尺寸之地过了三招,闪转腾挪见居然是谁也没打着谁,赵伍大骂道“他妈的,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晃了,这黑灯瞎火的,我都不知道该打谁了。”言语中颇有气急败坏之意,下面却是双掌齐出,使一招‘履霜冰至’向当先的一人拍去,这一招阴阳相济,一掌为阳,一掌为阴,掌风相互抵消,在空中寂静无声,及到身时猛然发力,敌人果然猝不及防,只听见‘砰’的一声,中掌的一人闷头便倒,再无半点声响发出。 幸存的一个大骇,上前猛攻几剑,全然是不顾命的打法。赵伍黑暗中看不清招式,也不敢乱上。果不其然,此人困兽之斗,不过是为了逃跑容易,见逼退了赵伍,反身破窗而出,赵伍抓住机会,身形猛然暴涨,先前还有三四米远,眨眼间已经贴到敌人背后,此时这名刺客身子已经到了外边,赵伍一掌拍上,却好似拍在了铜铁上面,却听见‘咔嚓’一声响,逃跑的刺客噗地吐了口鲜血,借势往外一跃,摔到地上,居然跳起来就跑,原来是背了个护心镜。 赵伍此时却暗道不好,原来这两掌打得太用力,背后钻心的疼,伤口又裂开了。 第一百六十章 佳人如梦 赵伍飞也似地奔出房外,一脚踹开左边的一道房门,没人,沿着西厢这一排房间踹过去,诶呦卧槽,一个住人的都没有,合着偌大的烈山堂就请了自己一个客人。赵伍正要踹到别处去,这时候终于有一处听到了这边动静儿,亮起了灯,赵伍瞧着赶紧往那边跑过去,正好遇见晚上送饭菜的弟子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门。 赵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玩命地狠摇,嘴中不住地叫道“快快快快!马上去找梅三娘!就说赵侠有急事儿找他。”那个弟子瞪大了眼睛,踌躇道“这么晚了,我怕”赵伍打断他道“怕个屁啊,就说我马上就要死了,让她赶紧来给我收尸。快!行动起来!”那弟子‘哦’了一声,忙不迭地沿着回廊跑了出去。 赵伍目送着人离去,忽然回过神来,这都有人了为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呢?刚要把人召回来,人家已经转过拐角了。赵伍白招了手,只能悻悻地回转房中了。 幸好这位不知名弟子还是很给力的,赵伍回到房中,刚刚把灯点上,不多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娘子已经杀到了。梅三娘进门就抱怨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话还没问完,看到地上的尸体就下了一跳“哪里来的刺客?你受伤了?”赵伍弯起小臂,指了指后背,一脸的颓丧“背后的伤口裂开了。” 梅三娘剑眉一横,道“坐到床边上去!”赵伍依言做了,梅三娘从床上的包裹中翻出伤药来,放在桌边,站在赵伍的背后,两手揪住衣领,用劲儿一撕,‘刺啦’一声,赵伍心中直疼,诶呦,我可就这么一件贴身的布衣了。梅三娘瞧了半天,才舒了口气道“没事儿,三个创口只裂了一个。”旋即又抱怨道“一个大老爷们,流这么点血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赵伍回道“说得轻巧,你流过这么多吗?”梅三娘理所当然道“当然啊,每月都有。”赵伍“” 赵伍忽然间想起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问道“你说我会不会从此不能动怒,到最后箭创迸裂而死?”说道最后声音都颤抖了,实在是想起了大都督的往事,可别在来个三气赵侠了。梅三娘把药都洒在伤口上面,疼的赵伍一个激灵,又取了白布绕在伤口上,嘴上却安慰道“想什么呢?你这伤口都开始愈合了,这次裂开的也不大,这段时间别跟人动手就行。” 赵伍心道到了这儿第一晚就跟两人过了招,以后怎么可能不动手?我瞧这里不能多待,躲风头的话还是神农堂比较好,顺便跟人请教一下隔空打穴,以后动起手来也算是仙风道骨,哪像现在,一掌下去,脑浆迸裂,胸骨破碎,口吐鲜血,生死自便。 赵伍正在想着,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轻柔的声音传过来“三娘,是赵侠出了什么事情吗?”这股声音软的,赵伍不用看,就知道是个美女发出来的。果然,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姑娘,身上却穿着皂白的衣服,衣着朴素,却是说不出的干净利落,脸蛋也很秀丽,特别是一双眼睛,好似有一汪泉水蕴在其中,许是来得急了,连头发都没来得急梳理,只是披在肩上,随风而动,简直是仙女一般。这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把赵伍前世今生都算上也没见过,这时候只顾着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哪里还想得到其他? 来人自然是田言,今夜本来与梅三娘同榻而眠,没想到半夜里赵侠突然派人来寻梅三娘,显然是有急事,梅三娘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夜深露重,田言却得穿着好了才能赶过来,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床边一个男人,光着上半身,这可是人生头一遭啊。再沉着冷静的人也懵住了,一时间愣在那里。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赵伍是纯粹看呆了,还得农家女管仲回过神来,以强大的意志保证了自己没有失色,只是微微侧过身子,行礼道“农家田言,见过赵侠。” 某位‘赵侠’此刻还在宕机当中,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自然也说不出来。还是梅三娘管用,一巴掌拍在赵伍的头上,骂道“什么德性!看见大小姐连话都不会说了。”又顺手把床上的被子扯起来,扔到赵伍头上盖住了。梅三娘一句话,倒把田言说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本也不是那种一眼看去惊艳全场的人物,到没有想到这位‘赵侠’如此模样,心中又羞又恼,还有点小惊喜呢。 赵伍头顶着被子,此时倒惊醒过来了,心道坏了,她刚才是不是跟我打招呼来着,我是不是没回应,还死死地盯着人家姑娘看?这他妈就是个无礼的色狼啊,是不是得用‘赵侠’的名头救一救,那也不好,有点沽名钓誉的感觉,真是纠结啊。 梅三娘拿被子罩住赵伍,没料到这小子就这么缩在里面不出来了,真是没见过世面,于是一把将被子扯了下来,这一下又全漏了。赵伍连忙把被子抱在怀中,转过身子道“你你好,我叫赵伍,我我是一个赵国人,我父亲战死了,但是我母亲还在,师父是道家的无涯子,会的武功有九阳神功和降龙十八掌,混了个名头叫‘赵侠’的,当然我其实一点也不为这个骄傲,其实我之前还有个诨号叫做‘黑旋风’,但是我绝对不会承认的。” 梅三娘听得气急,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家底一句没漏,今天跟人初见面就全抖出来了? 田言心道现在江湖上见面自报名号都报得这么详细吗?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得这样?于是立刻回礼道“我是烈山堂的田言,我的父亲就是烈山堂主,母亲已经过世了,我有一个弟弟,名叫田赐。”说完觉得不对呀,为什么说了这么多。 梅三娘在旁边一瞧,心道也不用我介绍你们俩认识了,报完了家门,是不是就得对八字了?赵伍听了田言的话,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妹妹,虽然不是亲的”梅三娘连忙打断道“介绍家境的事儿是不是可以先放一放,先说一说刺客的事儿。” 田言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房屋正中间躺着一具尸体,自己居然都没关注,当即上前俯下身子,伸出手来探了探尸体的胸腔,已经是绵软的一团了,心中暗叹好厉害的掌力。接着站起身来,向赵伍赔礼道“赵侠刚到烈山堂第一夜,便遭遇刺杀,确实是烈山堂防卫不严,万望恕罪。” 赵伍大手一挥,“不叫事儿!罗网盯着我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天不来,明天也得来,早来早防备。”田言赞道“不愧是‘赵侠’,少年豪气,果然不凡。不过烈山堂的疏忽还是要追究的,明日我就像父亲禀报此事。但是我瞧房中打斗的痕迹,刺客似乎是两人,其中情形还麻烦赵侠描述一下。” 赵伍当即站起身来,豪气道“不麻烦!”于是把夜中如何惊醒,如何不动声色,如何交战,另一人如何逃脱,绘声绘色描述都描述了一遍,期间还穿插着各种动作。直瞧得梅三娘放心不下,叮嘱道“小心你的伤口。”赵伍豪情万丈,一摆手道“堂堂男子汉,流点血算什么!”梅三娘心道算你厉害,伤口再崩了别指望我帮你包扎。 田言仔细听赵伍说完,才道“按赵侠所说,逃走的那一人也负了伤,应该逃不远。”赵伍却摇摇头道“可不是负伤那么简单,他带着铜镜,以为就能挡得了我一掌吗?他不逃还好,一旦奔将起来,绝无活路!”田言听他说得郑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于是吩咐道“田四,你立刻带着一队人,沿着窗外的血迹追踪,看能不能把那名刺客找到。如果敌人有接应的,就立刻退回来。”外面的田四领了命令,转身就走了。 田言才转过身来对梅三娘道“现在这个时辰,三娘就在赵侠的隔壁歇下吧,我会安排再加派人手巡逻的。”赵伍开口道“他们一击不中,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来了。”田言道“我想也是如此,但是有备无患,总不能叫赵侠的安危再出岔子。”心道没见田猛出来,大小姐倒能做烈山堂的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窈窕淑女 刺客的事情安排罢,夜已经深得不行了,田言还是安排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赵侠一路奔波,还是得歇息。田言就不打扰了。”说罢徐徐一躬身,赵伍下意识地道“你身体虚弱,也早休息,刺客的事情不要想太多。”田言听到他关切的话语,脸不由得一红,心道他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却也不好多问。 田言带人一走,梅三娘也到隔壁休息,喧嚣了半夜的烈山堂再度沉寂下来,赵伍再次趴回了床上,这次却没时间想什么农家六堂了,满脑子想的都是佳人。人生就是如此奇妙,才第一次见面,印象就好像刻在了骨子里,赵伍到现在都能想起她出现后的每一个动作,一颦一笑,绝对不是魅惑倾城,而是叫人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赵伍在床上想了半天,心中越是激动不已,不由得想要大叫一声,只是夜深人静,实在不宜,又想吟诗一首,奈何胸无点墨,实在惭愧得紧,没奈何只能起身,盘膝而坐,打坐修习了好久,才静下心来。 赵伍再一睁眼,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伸腿下床,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却是神采奕奕,说不出的精力充沛,赵伍心道还是修行大法好呀。只是这一夜折腾,肚子额的咕咕叫。赵伍打开房门,旁边有弟子上前来道“请赵侠洗漱一番,再到二堂用餐。” 赵伍点了点头,不慌不忙洗漱完毕,才往二堂去了。进得堂中,才发现这是一个较大的饭堂,只是此时已经人迹寥寥,显然已经过了饭点,只是角落里的一处长案后,还坐着两个人,正是田言与梅三娘。田言倒是正襟危坐,梅三娘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了赵伍忙招手道“快过来,吃完了饭还有事儿呢。”田言想要起来,却被三娘拉住,赵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案跟前,跪坐在地上,刚要开口客气一番,梅三娘打断道“行了,之前不都打过招呼了吗?又不是外人,赶紧吃饭!”赵伍连连点头,说得对呀。田言一低头,也不说话,把案上罩着的盖子拿开,里面却是一小鼎肉羹,已经炖的稀烂,还有一盘青菜。田言低声道“赵侠受了伤,还是多吃一些的好。”梅三娘眯着眼睛道“这可是大小姐亲自帮你煮的,为了这个都没有休息,还不好好地喝完。”赵伍一听,立马受宠若惊,田言忙连连摆手道“其实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所以才没有安寝。而且烈山堂出了纰漏,我心中也实在过意不去,才做乐肉羹聊表歉意,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倒像是欲盖弥彰。 赵伍一愣,我也没说你有其他意思啊,还是欢喜地将小鼎捧过来。田言小声问道“是不是已经凉了?”赵伍立刻摇头道“没有的事儿,还烫着呢!”说完也不拿小勺,将小鼎举到嘴边,一抬手,咕噜噜一口气不停往嘴里灌去。旁边的两人看得都呆了,原来这鼎口虽小,鼎腹却大,里面乘的少说也是三四个人的量,没想到被他一口气给吃完了。 赵伍一气不停,到末了将鼎往案上一搁,已经只剩下残渣了。赵伍强忍着没有打个饱嗝,缓了口气道“果然非常好吃!”田言红着脸道“赵侠喜欢就好。”梅三娘嘀咕道“不是说还烫着吗,怎么就敢往嘴里送?”赵伍自动忽略了这句话,一时间也不知道对田言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望着田言。田言被他瞧得也很不自在,只是瞧他眼神清明,绝无半点轻浮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于是也低着头不说话了。 梅三娘突然觉得自己变成多余的了,如果自己不在,这两人待着绝对更舒服,而且待一天都不见烦的。赵伍也就罢了,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这可是农家的智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见过大小姐,一直都是沉着冷静,平静淡然的样子,今天居然是这副女儿害羞情状,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梅三娘气鼓鼓的不愿意插话,两人居然就这么静对下去。天幸这时候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小胖子,说是小,个子却不比赵伍矮多少,手里还拿着个风车,欢喜地叫道“姐姐,我等了你好久,怎么还不来找我玩儿?”说完才发现田言的脸色不对,奇怪道“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又生病了吗?”田言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胖子问完这句话,才瞧见姐姐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奇怪的问道“你是什么人,宝宝之前怎么没见过你?”这时候田言对赵伍道“这是我弟弟阿赐,平日里比较贪玩。”赵伍听了立刻展颜道“阿赐,我是你姐姐的好朋友,要不要我陪你玩啊?” 岂料田赐皱着眉头望了赵伍半天,忽然发起脾气来,“宝宝不要你陪我玩,你是来抢走我姐姐的,是宝宝的敌人!” 赵伍很是惊诧,这小胖子瞧着一脸傻样,知道的太多了!田赐说完,见人不答话,张牙舞爪地往赵伍身上扑过来,被赵伍伸出手来按住脑袋,调笑道“宝宝这个样子,可保护不了姐姐啊。”小胖子怒道“宝宝还会变得更强!”这时候田言发话道“阿赐,不要胡闹,到姐姐身边来。”小胖子这才收了神通,回到了姐姐跟前。 第一百六十二章 钟鼓乐之 田言瞧着田赐不情不愿的样子,又对梅三娘道“三娘,你带着阿赐去练剑。”田赐听了一脸苦相,抱怨道“今天爹爹不在,宝宝干什么还要练剑啊?”田言摸了摸田赐的头,轻声道“正是因为爹爹不在,阿赐才更应该好好练剑,这样以后就不用挨饿了呀。”田赐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挨饿的恐惧战胜了一切,被梅三娘带着走出去了。 眼见得人出去,赵伍顺势又坐在地上,抱着胸道“大小姐是有什么要事和我说吗?”田言皱着眉头,低声道“难道没有什么事就不能请赵侠了吗?” 赵伍沉默了良久,才道“据说有些人相交,有白发如新,倾盖如故的说法。其实我看人挺不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大小姐就觉得很熟悉的样子,所以才知道大小姐的心里压抑了很多想法。或许聪明人的烦恼总是最多的,但是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烦恼,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的,你能直接跟我说吗?” “对不起,或许我应该更直接一些。” 赵伍笑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至少能尝到大小姐的手艺,已经是大赚一笔了。大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可以说来。” 田言点头道“其实父亲请赵侠来烈山堂,确实是抱着某种目的,或者说有需要借助赵侠的地方。”说到这里,赵伍突然反应过来,道“不知道田猛堂主现在何处,至少昨晚出了这种事情,堂主也应该露个面吧。” “父亲昨晚就不在烈山堂了。” 赵伍呵呵了两声,强笑道“昨晚还说要给我接风洗尘,今天就不在了,这个玩笑开得未免有些大了吧。” 田言摇头道“事情并非如此。父亲确实要在今日设宴款待,而且不是一位堂主,而是四位堂主都回来。” 赵伍立刻跳起来,拍了拍屁股,对田言道“我想起来了,我跟神农堂的朱堂主还有约,要不今天就算了,改日再见?”田言见状嫣然一笑,当真是满室生春,调笑道“赵侠号称‘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吗,怎么还怕几位农家堂主?” 赵伍一听脸都黑了,“这是不是三娘说的?这不是大梁城里没事儿,几个哥们吹吹牛嘛,我要真有那本事,还能被人撵得跟狗似的。”田言听他这般自嘲,又忍不住笑道“赵侠当年孤身入秦营,挟制王贲的事情,现在在江湖上可是广为流传呢。” 赵伍刚要自谦几句,瞧着田言笑得开心,一时竟看得呆了,忍不住道“原来你笑起来这么好看。”田言嗔道“难道我平时就不好看吗?”说罢又心中忍不住后悔,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赵伍正色道“你怎样都好看呢。笑时有笑的好看,不笑的时候有不笑的好看,可惜没见过你发火的样子,应该也是一样的好看。”田言板着脸道“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赵伍还真怕自己说话轻浮,惹恼了她,忙道“还是说一说四位堂主的事吧。我怎么觉得他们不是专门为我接风来的,倒像是有什么事儿得捎上我一般。” “确实如此。秦军尽占魏地之后,烈山堂的形势就很严峻了。魏地中原,天下菁华所在,烈山堂据有此地,才能发展壮大到今日,可如今在秦国治下,烈山堂的日子会难过很多。” “是啊。”赵伍感慨道,“气吞万里如虎,无论是谁,都不能否认秦的强大。” 田言道“正是如此,所以父亲才想到要借助赵侠的力量。” 赵伍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地道“我?”随即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呢。” “不要小瞧自己。”田言盯着他道,“你拯救了那么多人,魏国的百姓都感念你的恩德。你如果孤身一人,自然无法把这股力量发挥出来,但是如果农家得到了你的襄助,那便是如虎添翼,秦军再强,农家也无倾覆之虞,这是双赢的举措。” 赵伍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借助赵侠的力量,恐怕不是田猛堂主想出来的吧。” 田言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其实这是我的主意。” 赵伍走到她的面前,田言直往后退了几步,赵伍又跟了上来。田言红着脸道“你你这是干什么。虽然我利用了你,但你你也不能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啊。你你可是赵侠呀!”赵伍逼得她退无可退,才凑上前去低声道“赵侠也是有脾气的,你利用我也就算了,还欺骗我,这笔账怎么算?” 田言被他逼得没法,一跺脚,咬牙道“那你想怎样?”赵伍哈哈一笑,往后退几步,道“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欺骗我了。”田言低着头‘嗯’了一声,赵伍突然‘啊’的一声,对她道“我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好主意,你要不要听?” 田言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好主意?”赵伍洋洋得意道“两家联盟,你说什么为上啊?”田言是七窍玲珑的心,立刻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脸刷的一下就变红了。赵伍自顾自答道“自然是联姻为上。既然是联姻,怎么着也得门当户对吧,就是不知道农家有没有什么待字闺中的少女,身份相配,长得又好看,那可不是珠联璧合,天赐一对吗?” 田言听了忙道“不成的,我们才见面不过一天,怎么就能”说道这里,猛然回过神来,赵伍抢上问道“就能什么?我只是说联姻,可没有说联谁啊。”田言自知失语,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赵伍绕着她转了两圈,田言始终背过身子去,不跟他照面。赵伍心道莫非人家真的生气了,这可不太好,忍不住接着道“其实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无涯子的徒弟。我师父是赵国王室后裔,在赵国也算是有一股势力,而我呢,恰巧又是他唯一的徒弟。两家要是联姻,赵国故地不也是人农家平趟吗?”说道这里,听了一下,忍不住‘啧啧’叹道“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一举数得啊。” 这时候外面忽然有弟子叫道“恭迎堂主!” 赵伍大喜道“堂主回来的正是时候啊,我得好好地跟他说说这个事情!”说完也不等田言反应,拔腿就奔了出去。田言大惊失色,连忙追上去要拦,她情知父亲的脾气,赵伍若是这般跟他说,父亲十有八九会点头,那样岂不是岂不是田言心中百味杂陈,此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追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有嘉宾 赵伍奔出来的时候,正遇着田猛领着一干人等走进大门,也只能暗叹人家走的时候,回来的也正是时候,刚好把刺客的事儿给遮过去了,现在也不能指着鼻子责怪人家安保工作没做好,没准儿人家就把锅扔到女儿头上了,这叫赵伍如何舍得? 冲着人家女儿的面子,赵伍三步并作两步,连忙抢上去见礼。田猛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还大笑着问过了昨夜的情况,赵伍当然是花好月圆,当然人美的事儿没敢说。 田猛这才侧过身来道“赵侠已经见过农家两位堂主,今日得机,为赵侠再介绍几位。”指着一个暗红色头发的中年男子道“这是舍弟田虎,目前执掌蚩尤堂。”赵伍一见这人,心道果然是亲哥俩,一般的霸气张扬,这哥们头朝天上,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辫子也朝天上,听见他哥说话也不上前打个招呼,只是环臂抱胸。赵伍心道看在你侄女的份上,就让你嘚瑟一下,于是上前抱拳行礼道“天无二日,田有猛虎,二位堂主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 田虎这才拿眼瞅了他一眼,道“哦?无涯子这等人物,也知道我们兄弟俩的名声吗?”赵伍心道,我只说我知道,可没提师父的事儿啊,不过瞧你的样子,师父要是见了,知道也说不知道。 这时候田猛插嘴道“咱们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不大不小也就得了点名声,赵侠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打紧。”随即指着旁边另一人道:“但咱们农家后起的人物,赵侠是一定要认识的,这位就是共工堂的堂主——田仲。” 赵伍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儿还有一个堂主呢。这位堂主可是低调得很,不但是样貌衣着平凡不出奇,连气势都藏而不露,跟田猛田虎这哥俩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啊。 田仲一直待在这哥俩身边,就静静地不说话,等田猛介绍道,才笑嘻嘻地上前见礼道“跟赵侠比起来,我这‘后起’也算不了什么了。自初闻赵侠的名声起,已经好几个月了,始终想要一会,但是不得其门,现在看来还是大当家的神通广大,才能圆了我一个心愿。” 田猛解释道“哪里有什么神通。不过赵侠先是撞在了神农堂的手上,后来被我派人请了过来。”田虎听了很是得意,哈哈笑道“大哥要请的人,朱家那老匹夫敢不给面子?” 赵伍听得直皱眉头,老子怕你们起纷争才来做客,你倒真把我当成货物了。田猛听了也觉得不妥,六堂内里再是不和,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明里贬低神农堂,丢的是农家六堂全伙人的脸,只是眼下也不好多说。 几人这才初见面,赵伍已经知道田猛是粗中有细,田虎就真的是口无遮拦了,至于田仲,这个人貌似真诚热情,却总觉得人家假笑得厉害。猛然间想起了朱家与刘季提起的神农堂投到烈山堂这边的,可不就是此人吗。这么算来,此人才真正的有大反派的潜质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开发出来。 赵伍恼田虎说话失礼,也不开口了,几人是初见,一时间竟然僵在这里了,场面一时尴尬得紧。万幸这时候田言大小姐出来救场,只见她不疾不徐地走到几人跟前,先跟三位堂主见了礼,叫爹的叫爹,叫叔的叫叔。赵伍心中暗道不好,我跟她爹可是平辈论交,这么算下来岂不是乱了辈分?可是跟这几个相交,平辈已经是捏着鼻子了,要真矮一头,赵伍是万万不肯干的,而且从师父那边算,也是万万不行的。 正胡思乱想间,才听到田言问道“三位正主到了,怎么没有见到魁隗堂主田蜜?”田猛干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该作答,还是田虎大大咧咧地道“女人嘛,麻烦事总是多,她传信说晚来,我们有什么办法?” 正说话间,听得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原来二当家是这么想的,人家费心费力的,可真是伤心呢。”这话越到最后越酥,直听的人骨子里都软了。 赵伍悄悄地偏过身子,瞅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穿紫衣的成熟女人款款走来,只是这衣服穿的,实在妩媚得很,身上的衣服似乎连胸前的春光都遮挡不住,还能看见贴身的衣物,一双长腿也美的过分,真真一个尤物。不要问赵伍为什么能看得这么清楚,因为他就是能看得这么清楚。 赵伍偷偷看了几眼,猛然间回过神来,这可是阿言的主场,我怎么能为别的女子所迷惑,急忙端正试听,目不斜视,偶尔用余光撇一下田言的情状,只见她脸上无悲无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赵伍心中倒没底,暗道不要被人在小本本上记上一笔才好。 说话间田蜜已经到了跟前,果然腿长就是好。这女人抽了一口烟袋,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来,倒是别有一番慵懒的风姿。只是赵伍此时如何再敢乱看,心中只想着我的大小姐。 这时候田虎开口道“你既然说晚来,为什么又这时候到了,难道说起话来,连个准信都没有吗?”田蜜听他发问,却只是又缓缓地抽了口烟,出了口气,走到赵伍身边,苏着声音道“瞧这位小哥,想必就是赵侠吧,果然是年轻得很,瞧得姐姐都心动了,而且还这般的守规矩,连手都不敢动一动呢。”说罢轻轻一笑,确实有别种风情。 赵伍此时却如坐针毡,老子已经名草有主了好不好,为什么还要来撩拨咱家,不知道某人已经两世的处男屌丝了吗?赵伍微微侧过头,还是看田言的情状,人家此时已经面带薄怒了。 赵伍心中暗道不好,当此之时,道家的道理不管用,还是想起了孟老夫子的名言,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于是狠下心来,暂弃眼前美景,咬着牙道“这位阿姨,就是魁隗堂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鼓瑟吹笙 对于任何自恃年轻貌美的女性来说,‘阿姨’的称呼是她们的绝对禁句,其威力就如同说一个男人不行了是一样的,足以让人家把你列为第一目标,非欲除之而后快。 田蜜当然是一个非常有城府的女人,但尤其自负其魅力,此刻的脸色是肉眼可见般垮了下来,但到底没有立刻拔出烟管来,射赵伍一个半身不遂,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又转回道几位堂主身边。 于是一时间局面愈发的尴尬了。 末了还是田言率先反应过来,忙安排众人先到大堂落座。赵伍落在后面,偷偷地瞧她的背影。田言回过头来,眼中隐隐带着笑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招手让他跟着进去。 农家大堂正在中央,外面看平平无奇,里面确实大得很,田猛做了主位,背后就是烈山堂的标志,三朵黑色祥云。三位堂主分别落座在田猛的下首,赵伍是客,却又落了一层。 几人分宾主坐好,田猛瞧堂下还空了许多,才道“今日难得田氏的四位堂主齐聚,更兼有赵侠赏光一晤,冷清了确实不好。”于是对田言道“你去叫三娘过来,今日升她做四珠干部,也一并坐在堂下吧。” 田言领命出去了,不多时领了梅三娘过来,在堂中拜见了几位堂主。田猛介绍道“几位之前没有见过,三娘是阿言的好友,与赵侠交好,也是披甲门的嫡传弟子,与铜头铁臂的典庆师出同门。” 众人都是一个劲儿的夸赞,连田虎见了梅三娘英气的模样,也称赞道“恭喜大哥再得一员猛将!”田猛只是笑而不语,显然也很得意。 这时候田仲突然开口问道“大梁陷落,就是不知道典庆的情况如何,三娘可否知道?”梅三娘刚要开口,冷不防赵伍插嘴答道“我二人从城中落荒而逃,典庆师兄的消息确实是许久未曾得闻了。唉!实在惭愧啊。”说完还面有惭色,不由得以手遮面,暗地里却用传音的法门对梅三娘道“三娘,一事不烦二主,既然已经拜托了朱家堂主,就不宜再横生枝节。” 梅三娘听见赵伍的声音响起,猛然一惊,待回过头来,才发现别人好像都没有听见,田仲还在好言安慰赵伍“赵侠不必心忧,此事农家必然不会袖手旁观。”赵伍点了点头,感动得一塌糊涂。田言心细如发,早瞧见两人神色有异,却是一言不发。 典庆的事论罢,田言才带了梅三娘到赵伍下首落座,两人同案而坐,关系亲密不比旁人。这时早有农家弟子先上酒樽,接着便是各色菜肴此地上来。田猛客气道“农家奉祖训,衣食上都戒奢侈,有招待不周的,赵侠海涵。” 赵伍举爵道“神农氏是华夏始祖,传下来的规矩,自然是金玉良言。在下又不是什么王孙贵胄,也讲究不了许多。这樽酒先敬诸位堂主。”说罢就往嘴边送,不料旁边站起来一个梅三娘,一把将酒樽酒壶都抢了过去,对田猛道“堂主容禀,赵侠身上伤势未愈,实在不宜饮酒。”赵伍呵呵干笑,实在尴尬得很。 田言赶忙起来救场,对众人道“神农先祖遍尝百草,以茶为解毒神药。不如以清茶代之,聊表烈山堂待客之意。”众人都抚掌称善,认为大小姐不愧是大小姐。 几番客套下来,田猛终于谈到了正事“实不相瞒,王贲自攻破大梁之后,遣将置官,管束流民,烈山堂的势力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赵侠既在魏国广有侠名,又同样为秦所迫。在下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莫不如两相借力,互为援手,不知道赵侠怎么看?” 田猛真是个耿直的汉子,昨天才把人请过来,面都是第二次见,立刻就拉人入伙了。这话一出,最紧张的还是田言,不自觉想起来了先前的谈话,说什么联姻的事情,直叫她心中惴惴,生怕他趁此时机说出这话来,到时候真不知如何收场,但事情果真如此,其后如何发展,任她才智再高百倍,也总是推算不下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是何感想。 田言‘偷偷’地去瞧赵伍,其实此时堂中所有人都瞧着他。赵伍取了茶来,饮了一口,又慢慢把茶碗放回案上,脸色郑重,沉吟了良久,才缓缓开口道“秦国势大,依我之见,六国均不免为秦所并。其后便是压凌百家,诸子百家如能联合,自然是上善。其实不止是在下,家师如知此事,一定也愿意助一臂之力。” 田猛喜道“无涯子大师如能襄助,那是再好不过了。”他情知无涯子乃是赵国王室后裔,在道家也辈分尊崇,江湖中享誉数十载,远非一个新近崛起的赵侠可比。 赵伍站起身来,郑重行礼道“只是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虽然逾矩,但是不得不说。” 来了!田言心中好似打鼓一般,没料到他居然真敢说!而且瞧父亲的样子,能得这两方强援,多半也乐见其成。这却叫我怎么办?田言真想立刻叫停这一切,然后把赵伍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先仔细叮嘱一番,在回转过来。只是要跟他说什么,心中也着实没底,现在也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继续下去。 田猛笑道“赵侠有话,但请直说,只要是农家能办到的,有什么逾不逾矩的。” 赵伍环视了堂中一遍,田言自然以为他特意往这边瞧,不知不觉手心已经全部是汗了。 “在下希望烈山堂与神农堂能够尽释前嫌,再不济也能彼此克制,止息冲突,以免为外敌所乘。” 在场的四位堂主笑容都凝固了,田言也没料到赵伍能说这样的话来,因为先前跟他相处,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田猛扯了扯嘴角,强笑道“农家内部的事儿,赵侠不是很清楚,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两堂的恩怨纠葛,不是一两句话就能理清楚的。” 赵伍摇头道“烈山堂与神农堂,名虽两堂,实则一家。两堂有再多的仇怨,不还是共奉神农氏,有什么解不开的呢?” 田猛刚要开口,田虎已经忍不住了“赵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六堂之间的事,侠魁都没有多说什么,你倒先急起来了。你这小小年纪,又知道些什么。” “在下年纪虽小,赵侠的名头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在下不是管得宽,实在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道家三百年前中分,天人二宗争斗不休,这就是最鲜活的例子。在下先前受神农堂救命之恩,今日又多蒙烈山堂款待,实在不忍两堂火并,农家步道家之后尘。” 田虎语气本已不善,闻言立刻拍案而起,叱道“原来你跟朱家那个老匹夫有勾连,今天是为他做说客来了。” 赵伍强忍着怒气道“若是每一个见过朱堂主的,都算是勾连的话,在下无话可说。” 田虎怒道“你还称他做‘朱堂主’,对他倒是尊敬得很呐。” 赵伍反诘道“若是对救命恩人都不尊敬,那还算是人吗?” “你!”田虎怒极,赵伍却无暇跟这个匹夫再做纠缠了,缓缓出了口气,才对田猛道“大当家的,秦国气吞山河,农家早晚是他的眼中钉,彼此若还是争斗不休,不是平白给人可乘之机吗?” 田虎脸色铁青,要不是田猛没有发话,估计早就下场动手了。田仲嘴角还是带着笑意,眼中神采闪烁,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田蜜倒是好整以暇,静静地抽了带眼,笑嘻嘻地看着如何收场。 田猛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善“咱们今天说的是和赵侠的事情,两堂的事情,可以日后再说。” “烈山堂连自家的弟兄都容不下,我这个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既然这样,两堂的事情赵侠更是提也休提。”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崩了。还得是田言从中转圜,劝解道“赵侠也是一片拳拳之心,父亲何必动怒,大家今天才是第一次谈,自然有颇多误会,不如今日先散了,日后再谈不迟。” 田猛沉吟着不说话,赵伍心道话都说得这么开了,还有什么误会的。于是一拱手,也不说话,转身出了大堂。 田言连忙安排梅三娘出去跟着,这边却跟田猛道“赵侠的话,父亲纵然不听,也不该恶语相向,这样倒显得咱们听不进人言了。”这边田虎就坐不住了,骂的最凶的就是他了,争辩道“阿言,这话就不对了,他一个外人,对咱们六堂的事情指手画脚,谁给他的胆子?还不是朱家,他畏惧我们田氏的四堂势大,所以才尽想着借外人的力,不然他能舔着脸在江湖上四处卖好?” 这时候田仲开口道“是啊,大小姐,二当家说得有道理。朱家一贯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不定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早晚还得跟咱们对上。”田言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这边田蜜帮腔道“阿言,你这么帮人家说话,莫不是有心系在人家那边了?” 田言脸色一红,所幸回还得快,刚要申辩,田虎又道“大哥就是对人家太客气了,平白的抬高了人家的身价,才让人以为谁都能对农家的事情指手画脚。” 田猛喝道“行了!既然人家不给面子,咱们还贴上去干什么。早早地把他打发出去便罢了。” 这时候田蜜插嘴道“来之前得到消息,王贲正满世界找他呢,正要赶出去,管教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让他知道,是谁庇护着谁。” 田言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叹了口气“真如此的话,恐怕诸位都要往大泽山六贤冢走一遭了。” 众人神色都是一凛,田蜜轻声笑道“阿言就会吓人,没来由怎么又把圣地搬出来了。” 田言道“大家口口声声说赵侠是外人。但是现在连外人都知道农家六堂纷争了,侠魁能不管吗?赵侠在神农堂待得好好的,到了烈山堂就闹得不欢而散,别人会怎么说?更遑论要把人赶到王贲那里去,当人家都是瞎子吗?道家无涯子那边怎么交待?农家向来以侠义为本,当家的堂主内斗不说,还干出这样无信无义的事情来,这么算来,几位堂主是不是要往六贤冢去一趟?” 田言一想文质彬彬,这番话说来却是声如铁石,铿然有力,众位堂主一时都无话可说。尤其是田蜜,脸色更是煞白,她的堂主之位本来就得的不清不楚,真见了六大长老,并侠魁并审,还能有好? 田仲见形势如此,忙道“当务之急,还是请赵侠再这里多盘桓一段时间,咱们商量一个妥当的方法来。先前所言,自然是气话,不过是气他不知深浅罢了,哪里真的会去做。” 田言点头道“这样最好。眼下强敌在侧,咱们的所作所为还是慎重一些的好。赵侠那边,我先去瞧瞧情况。”说罢转身便走,端的是霸气无比。众位堂主都晾在哪里,田仲瞧着田言的背影,强笑道“大小姐现在也有当家主事的气魄了,大当家的后继有人啊。” 田猛嘴角泛起了笑意,旋即又叹道“可惜是个女儿身。” 第一百六十五章 推心置腹 赵伍怒气冲冲出了大堂,径直回了自己卧房,这帮家伙表里不一,明里是求贤如渴,好客得很,实际上都是面子功夫,别的不说,刺客的事儿都还没提呢。这四个田氏的堂主合在一块,实力强横,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与其在这里受气,不如到别地逍遥去。 赵伍正收拾东西呢,梅三娘赶进来了,见状忙劝道“才待了还没有一天怎么就要走啊?”赵伍道“一天还不够吗?我怕待得久了,他们谋害我。”梅三娘忙劝道“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赵伍反问道,“昨晚上的事儿你忘了吗?”梅三娘一愣,这倒无话可说,见赵伍还在收拾包裹,上前去一把按住,劝解道“那也不能一走了之啊,你就把我扔在这儿了?” “你都入了堂了,而且有大小姐护着,吃不了亏。哦,不对,就算没有大小姐护着,你也吃不了亏。” “那也不能走!”梅三娘气道“你的伤都没好呢,还到处折腾什么啊。” “这是折腾吗?我瞧四位堂主脸色都不善,估摸着是憋着劲儿要害我呢,那还不得早跑。” 两个人正在扯皮,田言进来了,赵伍一见,气势立刻消了大半,连包袱也被梅三娘一把拽走。田言道“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转身就出去了。赵伍一声不吭,也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客房,从后门出去,一路便到了山上。赵伍本以为她身体不好,没想到田言一气不停,竟然直上半山腰。山腰上有一个石亭,聊以蔽日,亭中有石桌一个,石凳若干。从亭中往下望去,烈山堂的布局倒是尽收眼底。 “这里一眼望去,全无遮拦,没有被人偷听之虞。”田言解释道,“我倒没有想到,你能在堂中说出那番话来。”说完还低下了头。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我说的可全是肺腑之言……”赵伍刚解释两句,忽然回过神来,忙道“你说的是联姻的事……”田言一跺脚,打断他道“谁说联姻的事,我说的就是两堂的事情。” 赵伍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你责怪我没提这件事儿呢。” “没有!”田言突然大声道,旋即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款款道“交浅言深是大忌。你入烈山堂连一天都不到,就算上在神农堂的日子,也才几天,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在农家的事情上说话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神农堂对我有救命之恩,烈山堂嘛……” “烈山堂怎样?”田言追问道。 “烈山堂有一位很好很好的姑娘,为着她我也不能袖手不言。” 田言转过身去,眼中都带着笑意,却道“哦?原来你跟三娘关系那么好啊。” “啊?”赵伍下意识道“三娘也算是姑娘吗?” “你别胡说。”田言斥道“人家也是女孩子,怎么好被你这样说。” 赵伍笑着致歉道“是我不对,我的意思是三娘巾帼不让须眉,英气果敢胜过男儿。你可别跟人说,不然我就只能逃之夭夭了。但农家的事情,两堂相争确实是最大的隐忧,田氏的几位堂主我瞧着也不是一条心。祸起萧墙之下,烈山堂的处境就很危险了,阿言,我实在是为你担心。” 田言红着脸,心道你干什么叫得这么亲密,又听他为自己担忧,心中着实欢喜,嘴中却道“我能保护自己的。”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赵伍忽然转口道,“农家要借我的力量。照理说既然都是抗秦力量,理应守望相助,我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只是……” 赵伍踌躇了一下,还是说“秦国的力量,不是两家结合起来就行的。甚至可以说诸子百家团结起来,都不够人家下盘菜的。农家想在魏地与秦军一较高下,实话说,我以为是以卵击石。我要是再参与进去,牵连的,魏国的百姓真支持我,恐怕要受牵连。” 田言点头,附和道“什伍连坐,商君之法。” “是啊。春秋战国,战争十之八九都在中原,天下的老百姓,都苦啊,而中原尤甚。魏国也好,秦国也罢,不过都把老百姓看做宏图霸业的养料罢了。国与民的关系,我也整不大明白,但是既然被称作‘侠’,就要有侠的作为,老百姓在秦国的治下,要是真能过上好日子,还有什么说的呢?” 田言眼中异彩纷呈,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我并不赞同农家与秦国对抗。”赵伍下意识道“我也这么认为,正面敌对并非良策……”田言打断道“我说的不是正面,而是根本不应该对抗。” “什么意思?” 田言长出了一口气,显然这番话憋在她心里很久了,“自平王东迁,由春秋至战国,国家越来越少,战争却越来越激烈,这不是秦国崛起以后才有的事情。依我看来,只要这片土地上还有两个国家,战争就永远不会停止。所以天下一统才是民心所向。现在看来,以秦国的实力,秦王的决心,一统天下应该就在这一代。非止是农家,任何势力都不能与秦抗衡,也不应该抗衡。顺应潮流,才是正道。” 赵伍直直地瞧着她,脸上满是惊诧之色,问道“阿言,这是你的想法?” “这就是我一直所想,只是从来没有对人说过,父亲他,也不愿意听我说这些。”田言的神色有些黯然。 赵伍问道“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着的人,感觉是不是更加痛苦?” “你对秦国的判断,我完全认同。” “那你还……”田言奇怪道,“还要抗秦?” 赵伍摇头道“认同秦国,不代表就要为秦国鞍前马后。承认敌人的强大,是打败他的第一步。而且,阿言,你对秦国的认识,还远远没有达到深处,当然这不是因为你不够明察聪慧,仅仅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罢了。而你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秦能够到达哪一步。” “一统天下,不过是秦的又一个,其后就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废分封,行郡县,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这,就叫‘大一统’!它的影响力将会超越时间的限制,历千百代而不曾稍减。再兼之北却匈奴,南平百越,其武功之盛,亦属空前。”赵伍盯着田言道,“这,才是真正的强大,所谓万世不拔之基也。” 田言瞪大了眼睛瞧着赵伍,全没想到今天会听到如此振聋发聩的言论,不由得问道“这……这是真的吗?”赵伍道“你把秦国现在做的,跟我说的一一印证就知道了,无有不中。” “那你为什么还要反秦?这岂不是逆潮流而动?”田言下意识地问道,这个人跟别人大有不同,历来反秦的,无不是恨其入骨,嘴里简直没有一句好话,这人却毫不吝啬称赞溢美之词,这番话,恐怕就是秦国的九卿高官,都不一定说得出。 “很简单。你们能看到秦的兴盛,我却能看到秦的灭亡。” “这是什么意思?” 赵伍没有答这句话,反而另起话由道“我最拿手的功夫,叫做降龙十八掌。天下阳刚之至,也可以说无坚不摧。” 田言低声道“这个我听过的。”可没听过这么夸自己的功夫的。 “里面有一招‘亢龙有悔’,是易经中化出来的,你觉得那个字是要诀?” 田言想了一下,试探着道“悔?” 赵伍嗯了一声,你比某个姓郭的强太多了,就是不知道比他媳妇如何。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秦就是太刚强了。至于说我为什么要反秦,那就只能说老天爷没把我生在秦国,给个什么王子当当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干一干挖秦国墙角的事情了。” 讲到这里,赵伍又道“至于你想农家投靠秦国。我瞧着希望也不大。秦国说‘上农除末’,可恰恰因此,农家才是秦国最大的麻烦。” 田言皱着眉头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秦国上农,上的是农业,是要把百姓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又岂能容许别家掺和进来。而且不论其他,你们农家的那句口号喊出来,就没一个国家喜欢听。” “你说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赵伍点头道“这可是一句至理名言,只是这世界上,喜欢听真话的,太少了。我估摸着,那位秦王也差了点。” “唉?我是不是一不小心,说得也太多了?” 田言嗤的一下笑了出来,“我说了那么多,你也说那么多,咱们两个现在是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了,你可不准到处乱讲我的话。” “你也一样。”赵伍笑道“这些话我连师父都没有告诉过,你算是独一个了。而且以后我多半也不会讲了。” 田言低声道“那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了。” 赵伍嗯了一声,忽然问道“你叫我到这儿来,就是说这个的吗?” 田言才回过神来,忙道“当然不是,其实我是来劝你先留下来的。” 赵伍哼了一声“我在这儿待着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早走呢。不过要是有人愿意留我下来,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田言低声道“要是我留你呢?” “嗯……你要是为烈山堂留我,我多半还是要走,但要是你自己不希望我走……” 田言红着脸道“我是希望你多留几天的。” “那我肯定得留下来呀!”赵伍‘果断’答道,唉!朱堂主虽然待我也够好的了,可谁叫人家没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呢,不过朱家要真有个女儿,还真不知道……就冲这个,田猛脾气再坏一百倍,赵伍也是打定了主意死赖着不走了。 赵伍说不走,田言才道“不过你今天跟父亲谈得不愉快,四位堂主都很恼火,恐怕会想办法落你的面子。” 赵伍调笑道“不是把我卖出去?那还好,反正我也没什么面子可落的。” 田言连忙道“我不会让你丢面子的。”又想起这话太急切,缓了口气道“反正他们也不听我的,也别怪我坏他们的事。” “明天他们应该还会请你,在宴席试你的本事,四位堂主自持身份,应该不会下场,多半还是四堂里的干部。但这次除了二叔,其他两位并没有带人来。所以与你比试之人,还得从烈山堂里选。三娘不算,就只有哑奴了,还有二叔的手下,那个新进入堂的骨妖。单打独斗,凭你的本事大可敌得。只是有两桩要事可虑,一是你身上有伤,不能大动干戈;第二个,就是农家有一个地泽二十四大阵,只要两人就能成阵。他们二人若一齐上,到时候就麻烦得很。” 田言眉头紧锁,显然是苦思良法,赵伍上前宽解道“也不必如此麻烦,咱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田言叹了口气,突然道“现在也只能把地泽二十四的精要与你讲讲了,最少也能让你知道他们方位的变换,料敌于先。” 赵伍一愣,“这样能行吗?这可是农家的不传之秘,就这么交给外人不好吧。” 田言道“有什么不好的。而且我只教你阵法方位变换,如何破法,也没教别的啊。” 赵伍心道,这东西教完了,地泽二十四还有啥?生怕给她惹出麻烦,推三阻四的只是不愿意学。田言劝了几番,只是无用,到最后发起火来了,“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给我坐那儿!” 所以说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呢,赵伍端坐在石凳上,听田言把地泽二十四大阵的方位布阵先讲了一下,然后又讲阵位演变,如何克制。其间繁复,天幸田言聪慧过人,所言又深入浅出。赵伍凝神静听,反正比前世学习认真了百倍不止。到最后,田言不厌其烦,还有摸底考试,纠正了赵伍所说的几个错误,才道“好了,骨妖新入农家,这套阵法他也学不了多深,我教的应该绰绰有余了。对了,你今天在堂上,跟三娘用的,应该就是道家的法门,传说中的传音吧。” 赵伍点头笑道“还是躲不过你的眼睛啊。” 田言道“明日如果有别的情况,你就看我的动作,也可以用传音问我问题,不过我只能点头摇头。” 赵伍双手一拍,齐活了。他本来也没把这当回事儿,面子落不落的都还好说,不过既然田言这么在意,怎么也不能辜负人家一番好心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执子之手 赵伍和田言在山上谈了这许久,直到天将将黑了才下山来,两人这一番推心置腹的长谈,关系又亲近了许多。梅三娘在后门那边倚着门等了好久,手中还拿着收拾好的包袱。一见赵伍过来,立马扔了过去,怒道“不是要走吗?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立刻走!” 赵伍抱着包袱上前赔笑道“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三娘。” 梅三娘道“哪有什么惹恼了我的,你们俩这自个耍得很开心啊。” 赵伍上前一步,低声道“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不愧是三娘,刺杀魏王的事就是你的功劳了,我绝对不跟你抢。” 梅三娘也上前一步,一拳打到赵伍的肚子上,疼得他弯下腰来,梅三娘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现在悬赏都发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你是名也得了,大小姐也得了,美得很呐。” 赵伍连忙道“诶呦,可不敢说这话,还差得远呢。你放心,典庆师兄的事儿我一直再跟,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 梅三娘哼了一声“算你知道轻重,既然这样,今天换药看来也不用我了是吧?” 赵伍侧过头来想了想,要不要到这一步呢?梅三娘已经转身就走,不理他了。赵伍追了两步,问道“唉?三娘,我还得换药呢!”瞧着人没回他,回过头来唉声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呢?” 田言笑嘻嘻地道“三娘生气了,那也没办法,不如这样,我让哑奴帮你换药,他可是常干这个。” 赵伍想起那个满脸褶子,一脸哀相的人来,再瞧瞧眼前的可人儿,立马觉得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疼,不由得龇牙咧嘴,一脸的怪相。 田言嫣然一笑,道“你先回房中吃饭,今天就不要再和父亲他们照面了。我再去见父亲,探听一下情况。” 赵伍哦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走了。田言瞧着他走远,转身往大堂去了。 田氏的四位堂主显然还在议事,瞧见田言进来,田猛率先问道“赵侠那边如何?怎么去了那么久?”田言不疾不徐地答道“已经劝过了,他也同意不再六堂的事情上再说话,只是联盟的事情,多半也不成。女儿觉得,此事还是应该放一放才好,赵侠年轻气盛,不懂的转圜,最好还是跟他的师父无涯子谈。” 田猛听了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又道“既然如此,你去告诉他,烈山堂明日再次宴请赵侠,为今日之事致歉,以期宾主尽欢。” 田言听了却皱着眉头,道“父亲要为难赵侠?” 旁边的田虎哼了一声,田仲却上来打圆场道“大小姐,怎么能说是为难呢?江湖中人以武会友,才是扬名立万的途径,哪有光靠个侠名就纵横天下的?明日咱们也显些本事,省得叫人看轻了农家。” “农家是江湖第一大帮派,谁敢看轻。父亲真要如此,那也没有办法。只是父亲一要念及赵侠的名头,第二就是他的师父无涯子。” 田猛和三人对视了一眼,才道“这是自然。”田言一躬身道“女儿先告退。”这是田猛突然追问道“阿赐的剑练得如何了?”田言答道“父亲虽然不在,阿赐也一刻不曾懈怠。”“我不管他懈怠不懈怠,只看他有没有长进。等这几天的事情忙完,我要考验他的武艺,你做姐姐的,也要多督促,别宠坏了他。” “是。”田言忧心忡忡地退出来了,也来不及多想,先去厨房取了饭菜,先端去赵伍的房中。 赵伍早饿的不行了,接过饭菜,正要大快朵颐,却瞧见田言这一趟回来愁眉不展,哪儿还顾得上吃饭,连忙问道“阿言,依你的聪慧,怎么还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吗?” “不是你说的吗?越聪明的人想得越多,才明白人力有穷尽时。有些事情,不是靠努力就可以达到的。” “这个天资和勤奋的事情,我是最有发言权的,不妨说出来,让我帮你参谋一下。” “你?”田言投过来一个怀疑的眼神。赵伍立刻跳起来道“我怎么了?那也是智勇双全的人物。想当年在大梁……”田言不由得打断他道“大梁城的事情过去了还没一个月呢。” 赵伍悻悻然坐回去,田言却道“不过跟你说一下也不打紧。我们姐弟两个,因为我是女儿身,身子又弱,父亲才对阿赐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够担起烈山堂的门户,从小就对他严厉管教。但可能是欲速则不达,阿赐学起剑法来,倒比普通人慢得更多。父亲因此更加没有耐心,只知道责罚。我实在担心,可是又没有办法。” 赵伍很是挠了挠头,他学武才多长时间,自己都还迷迷糊糊的呢,哪敢在这事儿上指手画脚,只能劝解道“我是没办法,不过我师父干这个很有一套,实在不行叫他为阿赐专门创一套武功。” “真的?”田言又惊又喜,旋即又问道“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叫事儿!”赵伍大手一挥,“我师父最爱干这个,而且我是谁啊,他最宝贝的徒弟,我说的话他还有不听的?这降龙十八掌创出来,还有我一份功呢。” 赵伍心道,师父您老人家天资卓越,为了宝贝徒弟的终身大事,就再牺牲一下吧,到时候两个人一齐孝敬,岂不是比一个人强? 千里之外,无涯子正在打座,忽然觉得自己背后一凉,似乎被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惦记上了。不由得暗道,罗网亡我之心不死啊,必然在策划重大阴谋。 田言情不自已,握住赵伍的手道“伍哥,我有了事情,你总能解决。”赵伍立刻反握住她的手,只感觉一片柔软,田言的手不大,却凉得很,被赵伍手上的热气一罩,立时感觉到一片温暖,连带着脸都红了,但总是不想腾出去。 赵伍只盼着能多握一会儿,干什么都值了,运起了九阳内力,源源不断地传输过去,田言只觉得一阵暖气从手上传导过来,直烘的心头都暖了,也不知道是内力的缘故,还是自己的缘故。 两人的手这么握了良久,赵伍瞧见田言脸色愈发红润,已经有热汗冒出,才收了内力,田言也觉得这般过甚,忙不迭的把手缩回去了。赵伍心中直抽自己嘴巴了,不送内力也就罢了,怎么手上还不握紧一些,这么点时间怎么握得够? 赵伍吞了一口口水,才道“阿言,你身体太虚了,我的九阳神功对你颇有裨益,不如我再传点给你?”说着又要去牵她的手,田言转过身去,避开了他,红着脸低声道“今天……今天够了,明天再这样……” 田言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很是害臊,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便出了房门,瞧身形倒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赵伍倒没想到她说走便走,还在为奸计没能得逞懊恼呢,不多时人家又回来了,只是隔着房门,听她道“明天父亲还要请你,记着我的话。”赵伍诶了一声,忍不住道“那你也记着咱俩的话。”田言却不答话,落荒而逃了。 赵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也没闻出什么味来,于是决定再也不洗手了。但是又想到脏兮兮的也不好,于是决定在下一次握人家的手之前,再紧急洗一次。 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赵伍却惦记着答应人家的事情。这几天因为受伤,功夫是没有好好练,等见了师父,那还不得吃挂落。看来从今晚起,就得下苦功夫了。 想到这里,赵伍从包袱里取出了朱家赠予的绣珍小图,打开来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得暗叹道,朱堂主待我算是够好的了,可是谁让人家没有这般天仙似的闺女呢?这是先天条件不够,不死努力能找补。 赵伍照着朱家说的法子,把房屋关了,门窗紧闭,取了一盏灯来,将穴位图投在墙壁上,字体穴道,人体经络果然清晰可见,比照九阳神功和降龙十八掌的运功途径,果然一一对应,无有不中。赵伍暗自点头,心道看来师父他老人家果然还是很有本事的。再拿《养生主》一对,又觉得似是而非,这是上古传下来的功夫,细节上自然比不上现在,但其中运气法门,呼吸吐纳又与今法殊异,实在摸不清楚。所幸赵伍自练《养生主》以来,进益颇多,于是也不多想,心道从今天开始,先把锻体的十三篇练好,别的不说,背后的伤总会好得快一些。 赵伍收了东西,眼下却不是学看穴打穴的时候,要的就是一口真气贯长虹。 夜色已至,烈山堂又归沉寂,赵伍在房中苦练,他和田言白日所待的石亭中,又来了新的一拨人。 “明日要跟赵侠动手?” “这是四位堂主一致的意思,不过动静不会太大。”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 “属下当然明白,可赵侠毕竟不比常人……” “魁隗堂堂主,难道就是无名之辈?” “是……可那毕竟是农家内部的事情,而且侠魁那边也是好不容易才涉险过关,现在又对赵侠动手,道家那边就不好交代。” “怕什么!无涯子辈分是高,可那是以前。他跟道家天宗闹掰了,现在是两不靠,正是治他的时候。” “是。还有一桩难事,田言那个丫头,年纪虽小,可心思实在是机敏,农家上下的事,很少有能瞒过她的眼睛的。她跟那个赵侠过从甚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不奇怪,可正是如此,才更要除掉他。智慧与实力结合起来,彼此才能都发挥最大的力量。田猛的一双儿女,一个病,一个笨,本来是后继无人,绝不能让他得了强援。这,不也是你希望的吗?” “是,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嗯,等一下。” “罗网的船,上来难,下去可更难。”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过手 赵伍运功一夜,第二日鸡刚叫了第一遍,天还未亮,赵伍已经睁开了眼睛,径直起来洗漱罢了,推窗出门,在院中打起降龙十八掌来。不苦练不行啊,师父那边交不了差,还给你创功夫,不练得你哭爹喊娘都对不起师父的名头。 赵伍这边几遍掌法打将下来,只觉得浑身通透,身子里说不出的力道,这时候叫惊鲵来都能给他打趴下。赵伍想了想,这个人暂时还是不要出现的好,每次都把自己撵得跟狗似的,脸上着实无光啊。 这时候天已大亮,赵伍肚子也饿得不行,于是循着门廊往别处走去,又听见了挥舞打斗的声音。赵伍追着声音过去,转过一道拐角,又是一个院子,里面田赐那个小胖子正舞着一柄剑呢。田言和梅三娘都站在屋檐下,两人眉头紧锁,显然很不满意。 赵伍走到两人身边,也不讲话,跟二人一般先看着场中。现在看来,田赐这小子练剑确实稀烂,别的不说,一套剑法常常是使了前半招,忘了后半招,这样下去,连一路耍下来都不能够。 田言瞧了瞧赵伍,赵伍摇了摇头,低声道“现在看来,连招式都记不下来,我师父本事再高,人家也不吃这一套啊。”田言垂头丧气,也没有说话。赵伍瞧了一会儿,才道“不过阿赐练武倒是很努力。”田言颓唐得很,听了赵伍的话突然发起火来,“要你说好话安慰人!你本事自然高,也不许你这么说我弟弟。” 赵伍一愣,这又怎么了?田言已经转身走了,赵伍瞧了瞧梅三娘,人家瞪了他一眼,连忙追上去。赵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这又说错话了? “你敢惹姐姐生气,就是坏人!”赵伍还没缓过神啦,田赐这小子又持剑杀来了,赵伍瞧着他的表情,突然一愣,这小子眼神倒是很犀利啊,跟那个惊鲵十分的相像,是剑客的眼神。 心中如此想,身子也不散,伸出手来,曲指往剑脊上一谈,只听见‘铖’的一声响,长剑往旁边一偏,田赐手上一麻,几乎握不住剑,但一奋力,又牢牢把剑握在手中。 赵伍‘咦’了一声,翻身从他的头上越过,落在院中,对他道“来,现在我就是欺负你姐姐的坏人,用剑来刺我!” 田赐也不答话,神色坚毅,挺剑刺来,赵伍如法炮制,又伸出指来一谈,劲道又加了三分,又是一声响,田赐的剑势一偏,仍是没有弃剑。田赐抖擞精神,挥剑又杀过来。赵伍且战且退,伸指连弹。到最后田赐识得厉害,再也不直直地刺过来了,左撩右划,倒是颇有章法,只是任他如何变招,总是逃不脱赵伍的一指连弹,到最后都有些气馁了,这是又听赵伍嘲笑道“你这个样子,可保护不了姐姐啊。”这小子立刻又来了生机,剑势立刻又虎虎生风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都不知道打了多久,赵伍觉着他力道渐弱,觉得练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了,见他一剑低低刺来,右手伸出,这一指却是用了真力,田赐右手再也握不住剑,只是脱手而出。赵伍刚收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小子突然间变得灵活无比,翻了个身,左手趁势接住,眼见得将趴在地上,手中的剑却直往赵伍小腹插过去。 变故生于肘腋之间,眼见的剑将及腹,旁边有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赵伍神色淡然,左手疾出,食指中指轻轻一夹,剑尖已经不得寸进。田赐脸都涨红了,只是拔不出剑来。赵伍笑骂道“小子,差点叫你把我开肠破肚。”手指一开,田赐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赵伍心中却暗叹,这一招只能跟小屁孩玩一玩,什么时候那个惊鲵一剑刺过来,我就这么轻轻一夹,叫他进退两难,那才是好呢,到时候气定神闲地告诉他,知道我这一招灵犀指的厉害了吧,那才是美哉美哉。 “好!”旁边的田猛忽然叫起好来,“赵侠举重若轻,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赵伍亦谦逊道“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不过阿赐倒是潜力非凡啊,假以时日,必定是烈山堂擎天之柱。”这句话正说在田猛的心坎上,立马是喜笑颜开,对旁边的田言道“阿言,你说阿赐的武功有长进,我原本是不信,今天看来,确实如此,可见平时你们也是下了功夫的。”田言此时刚把田赐扶起来,道“这是父亲教导有方,阿赐也很用功。”田猛哈哈大笑,很是欣慰。 这时候赵伍开口道“打了这许久,肚子也饿的不行。田猛堂主说今天还要请客,咱们还挑什么时辰,现在就开始吧!” “这……”田猛倒有些犹豫了,刚才这一遭事,倒叫他没那么大的意思了。这时赵伍道“三位堂主还在,咱们可不好让人家久等啊。”提到这个,田猛倒不好再改主意了,点头道“好!”于是安排厨房准备物什。赵伍回头瞧见田赐一脸期冀,不由得道“不如把阿赐也带上吧。”田猛略一沉吟,点头同意了,阿赐今天表现不错,也可以叫他去见见世面。 田赐喜得一跳三丈高,蹦了一阵,忽然转过来对赵伍道“就算你这样说,宝宝也不会感激你的。只要你敢欺负姐姐,就是宝宝的敌人。” 赵伍一只手盖在田赐的头上,道“就算你这样说,打不过哥哥,又怎么保护得了姐姐呢。”说完往田言那边一眨眼,另一边却用传音对田言道“咱们俩一见面,你就对我发火,这件事儿可怎么说?” 田言面带笑意,却不好答话。田猛只以为她是为弟弟欢喜,也不在意,大手一挥,“赵侠,请到大堂。”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烈山堂下 “赵侠,昨日宴上,田猛颇有失礼之处,先饮一杯,以示歉意。” 赵伍端坐在桌案后面,瞧着人家这阵势,不喝好像也不够意思,也端起酒樽来,却想起昨天田言对他说的话来农家弟子百毒不侵,明天的酒跟今天的酒就大不相同了,你只要咬定伤势未愈,他们便不好强逼你,我也会在一旁帮你说话的。 想到这里,赵伍不由得道“在下伤势未愈,本不便饮酒。” “不过既然是大当家敬得酒,是一定要喝的。”说完举起酒樽,一饮而尽,田言都来不及劝阻。赵伍喝完了,擦了擦嘴角,道“原来是米酒。”赵伍把酒樽放在桌案上,道“既然是米酒,就不应该用酒樽饮嘛,用碗来!”旁边有弟子端上来一个陶碗,赵伍从酒坛中倒出酒来,一气不停,又干了三碗,犹自意犹未尽。众位堂主瞧了瞧这阵势,都不说话了,田言气得把衣服都拧皱了,叫你不听我的话。 赵伍连饮三碗之后,面有不胜之状,打了个嗝,缓缓地趴在桌子上,居然就此沉沉睡去。 众位堂主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这算什么来路。田仲目示田蜜你下得是什么药?感情不是蒙汗药吧。田言轻轻摇头,决计不是。田言却眯着眼,心中暗喜,这一招我倒没想到,只要他装醉倒了下去,难道别人还能硬拉他起来?这可真是一拙破百巧。 正这般想着,只见赵伍腾得一下,突然又坐起来了,长呼了一口气,道“实在抱歉,刚刚这酒喝得有点太开心了,我这个骨头都酥得不行。” 田仲目视田蜜你下的莫非是软骨散吗?田蜜摇了摇头。 赵伍坐在为上,左右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道“我这身子还是不得劲儿,不知怎么的,就想跟人打一架。农家高手如云,要不派两个人下来切磋一下,也好给大伙助个兴?” 在场的诸人,除了赵伍和田赐,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算怎么回事儿,拿错剧本啦?田赐难得有上席的机会,这时候正大快朵颐呢。田言瞧着赵伍,一言不发,就让你作吧。 田猛想了良久,莫非他觉得昨天落了面子,想要反找回来?若是如此,还真不能弱了声势,当即道“既然赵侠有此雅兴,烈山堂做主人的,也不能叫客人不尽兴啊。” 话音刚落,赵伍一拍桌子,只听见‘砰’的一声,众人都是一惊。“好!”田言心道一个男人了酒居然是这个样子,以后还能个叫人沾吗?赵伍接着道“那我们可说好了,咱们比试归比试,可不许红脸。” 田猛刚说道“这个自然。”赵伍一掌拍在桌案上,身子一翻,已经落到了场中,双手一抱拳道“道家赵伍,领教农家高手高招。” 田猛往田虎这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从田虎后面转出来一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男人,背后别着两把弯刀,瞧着很是瘆人。田猛道“这位骨妖,是蚩尤堂新进的高手,也是赵国人,早先在太行山一代做独行杀手的买卖。” “哦?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们可得好好过两手。” “赵侠可要当心啊,这位兄弟下手可不知道轻重。” 赵伍哈哈大笑“原来我在大梁城上杀的,都是土木瓦狗之流吗进招吧!” 话音刚落,骨妖已经合身扑上,赵伍轻轻一掌送出,骨妖登时感到一股劲风袭来,情知掌力惊人,顾不得再向前,往旁边一滚,赵伍已经轻飘飘的贴上来,又是一掌徐徐拍出,骨妖无法,只能又往旁边躲去。赵伍也不穷追,只是亦步亦趋,一掌一掌打得悠闲无比,骨妖一身的功夫居然全然无用武之地。 赵伍边打边道“田猛堂主,这位骨妖恐怕需要一个帮手,不然这一身的业艺只怕施展不开啊。”田猛早瞧见骨妖不是对手,但听此话,一挥手,后边又杀出一道青影过来。赵伍心道这帮堂主倒喜欢背后藏人。 青影正是哑奴,赵伍早听田言说过。哑奴持双匕袭向赵伍脑后,赵伍腾出一只手来,挥掌想后面打去,正面的骨妖这才得了喘息之机,停了一下,双面并上,前后夹击。赵伍叫了一声‘好!’,身子往边上一退,把两人闪在前方,刚出两掌要打,这二人身子一换,又有一个落到了赵伍的身后。这二人加入农家之前均是江湖上有号的杀手,赵伍如何肯轻易把后背让给人家,身子再一侧,刚要把两人转到眼前,这二人身子又一转,又丢了一个。赵伍不由得又叫了声好,道“这便是地泽二十四大阵吗?果然不凡。” 这么两转的功夫,赵伍没有出掌,两人已经齐齐杀将上来,赵伍呼呼两掌,先逼退了前面的哑奴,后面的骨妖回到而上,直砍赵伍双肩,赵伍后退一步,正好错过。这一下却正入骨妖怀中,双腿往赵伍身上一勾,就势骑到赵伍的身上。赵伍奇道“这是什么调调?”骨妖双刀一错,轻易就把赵伍的脖子钩在里面了,顺势往外要拉,被赵伍双掌从外面别住。哑奴乘势上来,持匕首刺赵伍的小腹,被赵伍一脚踢开。赵伍双手抓住哑奴的双臂,立了个桩子,大喝一声,使劲儿往前一扯,骨妖立时觉得双臂欲裂,脚下再也环不住赵伍的腰,被他一气儿扔了出去。 赵伍吸了口气,道“以后别老人家身上扒,大老爷们的腻歪这个。”话音刚落,哑奴已经杀上来了,赵伍伸手格住,骨妖却从哑奴的身后绕上来,从腰间环过来,一下把两人都绕住了。赵伍身上汗毛直竖,致命是不致命,就是够恶心的,腰间的一个也就算了,哑奴贴得更近,只有咫尺之遥。 赵伍别住他的双手,身子直往后仰,大叫道“老伯,你靠得太近啦!就算你们赢了成不成?”哑奴不会答话,却张开嘴来,里面还含着另一只小匕首,往赵伍这边射过来。 赵伍瞪大了眼睛,还有这种操作?急切间腾不出手来,猛一提气,也从口出喷出一股东西来,却是先前喝下的米酒,在腹间用内力包着,这下正得其用。 这口中的匕首本事哑奴常年带着的,经年用不上一回,没想到今天刚一用出来,对面喷了个更厉害的。这股米酒含着内力,劲道更足,立时便把匕首冲了回去,余势不减,正激道哑奴的脸上,打落门牙两个。 赵伍得了这机会,大喝一声,浑身运起九阳功来,骨妖只觉得身体一颤,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两人齐齐被震飞,跌倒在地上。 赵伍连忙在原地蹦跶了两下,嘴中道“这功夫有够别出机杼的,在下甘拜下风。”接着又问道“老伯,你的牙能补上吗?”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春寒断掌 田猛的脸色铁青,输了也就输了,还输的毫无还手之力;输的毫无还手之力也就罢了,瞧人家嘴里说得什么话?事已至此,不再打一场,怎么也说不过去。农家剩下的高手不多,梅三娘又跟人有旧,看来堂主不下场是不行的了。 田猛瞧了瞧身边这几个,田蜜也就算了,田虎倒是跃跃欲试,急不可耐了。只是二弟下手一向没轻重,自己是东道,也不能亲自下场,想到这里,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田仲。 田仲知道田猛的意思,抓起身前长剑,站起身来,赞道“赵侠果然好功夫,想来骨妖和哑奴未能让赵侠尽兴啊。”赵伍俯着身子干呕了一下,“何止是未曾尽兴,简直都打出阴影来了。” “共工堂倒有一手功夫,也是祖传下来的,倒想和降龙十八掌较量一番,也好印证道家农家两家武学之长短,赵伍觉得如何?” “那感情好。”赵伍刚要答应,忽然回过神来,问道“你不会也往人家身上扒吧,那我可不打。” “呵呵呵呵,赵侠说笑了,这便动手了!”话音刚落,田仲却持剑先到,赵伍退了一步,叫他下得场来,右掌往他胸口拍去,田仲嘴角一笑,左掌也迎了上去。 “不要跟他对掌!”田言在旁边情不自禁地喊道。 这话已经迟了,两掌相交,却并没有强强相遇的气势。田仲在空中,吃不住力,连连后退了四五步。赵伍却觉得手掌一片奇寒,收回来一看,上面却布满了淡蓝色的星霜。 田仲缓了口气,才对田言笑道“阿言,这一掌下去又打不死人,何必这么担心呢?” 田言脸一红,却道“仲叔的春寒断掌,能叫中者的肌肤骨骼变得更加脆弱,怎么能说不厉害呢?”心中暗道不好,降龙十八掌掌力刚猛之至,但一双脆骨头如何打得出来,这下倒被人抓住软肋了。 田仲闻言脸色一收,旋即又笑道“些许小道,能耐赵侠如何?” 赵伍哈哈大笑道“不错!天下还有降龙十八掌不敢对的掌法吗?看掌!”身未动,掌已发,掌刚发,身已至,倏忽间已经闯到田仲面前。田仲一惊,急切间却用不得剑,只能扔了长剑,双掌齐发,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跟赵伍左掌对了一次,霎时间就感到一股巨力袭来,仿佛惊涛拍岸,不可阻挡,双臂都咯吱作响,急忙提起全身内力,总算是将将敌住,身子却不由得往后急退。一连退到四五尺外,犹自觉得心有余悸,心道降龙十八掌果然名不虚传,正面对敌,绝对是自寻死路。幸亏春寒断掌正是他的克星。 田仲眼见得赵伍双手寒气甚浓,暗道你再发几掌,哪只手都别要了,正要开口激他一激,却见赵伍却双手往下一错,脸上青红之色相交,就听得呲呲声响,片刻的功夫,双手已经红润如初,哪还有半点寒霜的影子? “这不可能!”田仲这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被破了,天下怎有如此快的解法!赵伍哈哈一笑“共工堂果然好手段,咱们两套掌法可得好好亲近亲近!”话音刚落,一招‘双龙取水’齐打他的双肋。田仲到底是一方堂主,更兼心思深沉,星光火石之间,已经知道单凭掌法胜不得他了,也不力敌,就地往旁边打了个滚,先把剑捡了起来。赵伍追上去,双掌连环,接连不断,嘴中却道“田仲堂主,咱们才对了两掌,这算什么?” 田仲也不答话,虽然看家的本事使不出来,到底是一堂之主,临敌沉心静气,一把长剑稳守门户,暗以掌力偷袭,居然不落下风。他此时便如同长蛇盘起身躯,守弱以待,只等赵伍掌力一弱,立时暴起,胜负便在反掌之间。只是那时便是生死相搏,非唯胜负,更分生死了。 田仲这边打定主意,岂料赵伍九阳神功已见大成,内力雄浑,与降龙十八掌相互激荡,相生之间,掌力更见绵长。田仲苦守良久,赵伍掌力不衰,排山倒海般压来,田仲只觉得胸口愈发沉闷,好像下一刻便要毙命于掌下。 这般守了良久,田仲情知不敌,忽然间赵伍的身形一顿,立刻往后便退。田仲周身的压力顿时一消,才缓过一口气来。只见赵伍面色痛苦,龇牙咧嘴道“大事不好,背后的箭伤又崩裂了,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管在座众人,自顾自走出厅堂去了。 田言带着梅三娘急忙跟上,临走前道“我先去看看,回来再禀报父亲。”一出大堂,赵伍已经没影了。两人急忙奔向客房,梅三娘一马当先,田言的脚步却也不慢,两人一前一后闯进房中,却看见赵伍正趴在床上呢。 赵伍看见两人进来,忙道“快关门窗。”梅三娘转身去关门窗,田言上前伸手要查看赵伍的伤势,却被赵伍一把把手腕抓住,笑道“我没事,堂上说箭伤迸裂是骗他们的,不然恐怕无法收场啊。”田言蹙着蛾眉想了一下,才展颜道“这样正好,不然你胜了仲叔,父亲面上更不好看,下一场就是二叔出场了,就算再胜了二叔,到时候就是父亲出手了。” 赵伍点头道“正是如此,在自己的地头上,无论如何是不能折了面子的。与其这么打下去,不如‘伤遁’逃了。” 田言轻挑嘴角,却又想起正被他抓着手呢,佯怒道“你还想抓到什么时候?”赵伍嘿嘿一笑,居然不放手,觍着脸道“是你自己把手伸出来的,可不能怪我。”田言气急,要把手缩回来,却被赵伍紧紧抓住。赵伍低声道“咱们就这么说说话,有什么打紧?” 田言瞧了瞧正倚着门的梅三娘,人家哼了一声,转身开门出去了,把个门摔得梆梆响。赵伍却不去理她,抓着田言的手就坐了起来,笑道“我要是不抓你,是不是就跑了?” 田言薄怒道“谁要跑了?我还要追究你的罪过呢。我问你,为什么我的话你全都不听?”赵伍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迟疑着道“没有啊,你说的话我哪敢不听。” “那今日在堂上你为什么率先挑衅?” “这事儿啊。”赵伍缓了口气,道“我瞧着这架总是要打,那还不如我主动挑起来呢。再说了”赵伍凑到田言耳边“你都告诉我这么多了,我要是还畏首畏尾的,不是太丢你的脸了吗?” 田言耳边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耳根都红了,不自觉地坐远了一些,嘴中道“你……你离我远一些。”手却还叫他抓着。 赵伍不敢再放肆,也坐在床边道“其实我装作受伤,还有别的意思。” 第一百七十章 实则虚之 “你是想要示敌以弱,再次引出潜伏的罗网刺客?” 赵伍点了点头,然后道“不过我觉得他们不单单只是罗网的刺客。老实说,凭那两个刺客的本事,能在第一夜就摸到我的房里,说是外边来的,我实在是不怎么相信啊。” 田言红着脸道“其实我也怀疑有内部的人参与其中,只是毕竟事关烈山堂名誉,不能不慎重。” 赵伍抱怨道“你看你对我就没有一句实话,我对你可是开诚布公了啊。” “你总是这样,三句话不到便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好!”赵伍道“这件事儿不说,你早上还对我发火了呢,该怎么说?” 田言道“谁让你说我弟弟笨的?”赵伍急道“我哪有这么说?” “你虽然没有这么说,但就是这个意思!” 赵伍道“你这算是强词夺理了啊,亏我还不计前嫌,担着天大的干系好好试了一下你弟弟。” 说道这个,田言正色问道“那你觉得我弟弟如何?”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赵伍,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赵伍叫她瞧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躲闪了一下道“实话实说,我以为他有成为顶尖剑客的潜质,不过要怎么开发出来,我还得好好想想。” 田言喜不自胜,连忙道“是得好好想想,伍哥,这件事辛苦你了。” “那是!”赵伍给个梯子就往上爬,“你以为这事儿容易吗?我得劳心劳力,动手动脚……” “动脚?” “啊,动脑。参阅古今书简,通晓周身变化……”赵伍实在是编不下去了,“总而言之,我是要费大心血的。” 田言沉着声音应道“是啊,确实是如此。” 赵伍趁机又凑到她跟前道“那你是不是该好好犒劳一下啊?” “怎么犒劳?”田言下意识地问道。 赵伍凑到身边耳语了一番,田言听了脸都红道脖子根了,立刻跳了起来,挣脱了他的手道“这个万万不行!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赵伍心中暗悔,赔了夫人又折兵啊,却听见田言接着低声道“要是阿赐真的有长进,也可以,就那么一点点……”说着伸出两根玉指来,比划成头发丝那么近的一截儿。 赵伍立刻拍着胸脯道“这件事儿就交给我了。我要是不把他调教成天下第一流的剑客,就让我……”摸了摸脑袋,没想起来该发什么誓言。 田言忍不住扑哧笑了,道“只要你肯用心,我就很感激了。” 这时候梅三娘在外面道“诶!堂主派人来问赵侠的情况如何了。”赵伍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地道“就说伤势不算严重,只是可惜了堂主的一番好意,叫他不必担心。”梅三娘心中暗骂道什么不用担心,再不担心女儿都被人拐跑了。伤势当然不严重,不然怎么有精力打情骂俏呢。 赵伍应付完外面,突然收了笑脸,一脸严肃地对田言道“受伤就要有受伤的样子,我这几天是不能出门了,叫三娘守着门口,省得旁人窥探。待过了几日,我再出门。” 田言点头道“这样最好,父亲那边我来挡着。”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念及几位堂主那边还要分说,这才念念不舍分别,田言自去前堂禀报情况。田仲本已尽落下风,转眼间便转危为安,但这种情况,能说不败已经是十分勉强,要真敢说自己胜了,诸位堂主都是要脸的人,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还是田言道“今天本就是比武助兴,何必非要分个高下呢。”众人都点头称是。 却说赵伍这边,既然打定了主意装作旧伤复发,那就不能再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到处乱跳了。这下宅在房中,只能见天的打坐练功,到最后也确实烦了。赵伍的功夫是动静相宜的路子,在房间里能练出个啥来。到最后又取出朱家送的小图来,开始还觉得隔空打穴厉害得很,可是一想到得认这么多的穴位,密集恐惧症不由得发作了,算啦,还是降龙十八掌好,一掌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再来一掌。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打得太难看的缘故,四位堂主倒没有一个来看的,倒省的赵伍再费苦心。所幸田言借着探视的名头,见天的往这边跑,两人手拉着手,好像有说不尽的情话。唯有一点美中不足的,三娘也寸步不离的跟着,甘心做那一百瓦的大灯泡,还尽拿眼睛瞪着赵伍,也不说话。到最后田言都感觉到情形不对,问道“三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梅三娘冷冷地道“我有没有事情说,要看某人想不想得起来。”赵伍挠了挠头,为难道“老实说我现在挺忙的,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都是压后处理……”话还没说完,梅三娘从背后取出一把镰刀来,刀锋磨得锃光瓦亮,赵伍一拍大腿“典庆师兄的事儿我怎么会忘呢?”又转头道“阿言,你得给三娘一个信物,叫她道朱家那里去,问一下典庆师兄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这是临走前托付过他的。” 田言笑道“好啊,你们原来早把这事儿交给了朱家,却骗我们说不知道情况,你那天用传音,就是为得这个吧。” 赵伍手一摊,“没办法,烈山堂与神农堂有隙,我怕你父亲会在这件事上拖后腿。而且说实在的,田氏四堂势力虽大,可要论人情世故,恐怕还是朱家要强一些,干这事正适宜。” 田言笑道“我也不是真的生气,典庆前辈是个好汉子,农家上下必定得齐心救他。”于是安排梅三娘到神农堂一带公干,追查刺客之事。 梅三娘一走,赵伍本以为两人能更亲近,岂料田言这下连手都不让摸了,美其名曰,孤男寡女,保持距离。赵伍真是后悔,早知道随便派个人去问一下不就得了。这下说不得情话,两人干坐着无聊,赵伍为了排忧解闷,又干出创造发明的事情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生如棋 “看好了啊,車走直线,马走日字,象走田字……将死对方主将的算胜。林林总总,大概就是这些吧。”赵伍指着案上排好的简易棋子,跟田言介绍规则。 田言认认真真听完,拿起一个‘炮’来道“这是模仿军阵厮杀的游戏吧,棋盘虽小,却蕴含着兵家的大智慧,只是这个‘炮’是干什么的?” 赵伍愣了一下,才道“你就当是弩吧。”田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写弩呢?”赵伍迟疑了一下,笑道“要是写弩,让弓怎么办呢?”田言偏着头想了一下,居然认同了这个答案,又指着中间问道“边境这里为什么要写上鸿沟?” “鸿沟地处中原,地势奇特,北接黄河,东依平原,荥阳在侧,既是天下中枢,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日后必定有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在这里发生。”赵伍小小的做了个预言帝。 岂料田言蹙着眉头想了半天,才道“要是这样,不如写函谷,此关天下冲要,才是真正牵动天下局势的地方,秦与六国之分岭,名副其实。” 赵伍愣了一下,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后世提起象棋来,中间画的不是楚河汉界,这个锅算谁的?于是连连摇头“不行!秦与六国,不相匹敌,势均力敌,才能算作象棋。” “可是象棋也不能算是势均力敌呀,先走的人肯定有优势。” “就是一个游戏,咱们能不这么较真吗?” “那好吧。” 在随后的两天时间里,赵伍的战绩,由大胜到小胜再到惨胜,然后就是惨不忍睹了。 “这样就将死了。”田言提起一枚卒子,往前一推,忍不住调笑道“炮马兵卒,各有所长,哪有单靠双車横行天下的?” 赵伍小声嘀咕道“我见别人都是这么杀的。” “这游戏我倒是第一次见,创造它的莫非是兵家的哪位前辈?你是在哪里见的?” “额……梦中。”赵伍觉得这事儿难以圆场了,到底这个东西是从哪来的呢?原本想大言不惭地安在自己头上,也好在人家面前露一把脸,可要是结合战绩,人家就会问了,既然是你创出来的,为什么玩得这么稀烂? 田言刚要再问,外面传来一阵匆忙地脚步声。赵伍凝神听了一下,梅三娘去终于回来了,赵伍立刻跳起来,终于要摆脱这个大坑了! 只见梅三娘步伐矫健,一路虎虎生风的就走进房中了,把手中的长条状包裹往桌上一放,只道“朱家和那个什么刘季都走了,你交托的事儿他们没办成。” “不可能啊?”赵伍皱着眉头,人家好歹是一堂之主,现在也这么没品了吗? “你自己看!”梅三娘指着桌上道。赵伍把包裹解开,里面正是先前交出去的干将莫邪两把名剑。 “我去了神农堂一堂,管事儿的说两人都不在,就交还了两柄剑。这肯定是事儿没办成,又没脸见人,才逃之夭夭了。”说道这里,梅三娘一脸的气愤。 赵伍笑道“人家的堂口在那里,说什么逃之夭夭。再说了,只是还回了剑,事情怎么样还没说呢。” “还回了剑不就代表力所不及吗?” “事儿不是这么看的。”赵伍捏着眉心,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这下算如了他的意了。”梅三娘盯着他,表示不理解。赵伍解释道“朱家确实是救人去了,只不过用的东西不一样。” “有什么区别吗?”梅三娘问道。 这时候田言在一旁道“当然有区别了。用你们的剑救人,是你们欠了神农堂的人情。可朱家叔叔既然把剑送回来了,那就是以神农堂出钱出力,一手包办了这件事,这救命之恩就是典庆前辈欠神农堂的了。这么算来,神农堂就要添上一员猛将了。” “你的意思是,师兄会入神农堂?”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也只能如此了。” 梅三娘大怒,道“救人一命的事情,到了他这里怎么也成了算计的筹码了?” “好了!”赵伍突然大声道,“典庆师兄是王贲重点关注的人物,要把人捞出来,所耗以海里计,本就不是两把剑就能办成的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人家一力担承其此事,还有什么要计较的呢?而且典庆师兄成熟稳重,对事情有自己的判断,这一点我很放心。” 梅三娘不敢再说这件事情,只是问道“那师兄到底能不能救得出来?” 赵伍伸出手来,拿起两把名剑,掂了掂分量,道“多半是八九不离十,否则不会把剑还回来。” “那就好。”梅三娘也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田言心中暗道朱家叔叔这么做,是有更深的考虑的。他担心烈山堂利用三娘的关系把典庆招揽过来,所以才抢先下手。三娘心思简单,只是担心典庆前辈的安危。伍哥不是农家中人,所以对于农家内部复杂的局势并没有深刻的认识,或者说伍哥窥破了,但是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如此朱家叔叔也不怕恶了赵侠,伍哥反倒要感激他,正是一举数得的好事。而且典庆前辈名声和实力在外,实在不是江湖高手可比。 想到这里,田言却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伍哥,典庆前辈的事情我不能再瞒,必须要和父亲打个招呼。不过你放心,烈山堂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落井下石的。” 赵伍点头道“农家诸位堂主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心中却道阿言你当然没有坏心,只是那四个堂主四个心思,谁又能摸得准呢?话虽如此,赵伍却没有阻拦她的意思。只要她一日是烈山堂的大小姐,就肯定要为烈山堂考虑。而且她去了也已经晚了,还是那句话,朱家敢还剑,还还给梅三娘,那就是手拿把攥,烈山堂现在插手已然迟了。 田言转身出去了,梅三娘刚要跟上,被赵伍一把抓住,问道“你跟去干什么?” “汇报情况啊。”梅三娘理所当然道。 “那是高级干部们的事情,你的档次太低,再说了,你会什么汇报情况。”梅三娘心道我都四珠干部了,档次还低啊。正想着呢,只见赵伍满脸堆笑,不怀好意道“要不咱们先玩个游戏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往事如烟 第二天一大早,赵伍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无精打采,但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食堂那边走去。人家农家讲究时辰,可没有过点儿还留饭的规矩,所以多半还是阿言在那里等着,就冲这个,再苦再难也要去啊。 田言一见赵伍的模样,就感觉很不对劲儿,问道“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三娘为什么五更时分才回来?” “五更能走就不错了,昨晚跟人下象棋来着。” “下象棋能下这么晚?你们的瘾是有多大。”田言眯着眼睛问道。 “瘾不大,就是三娘总不愿意输。”赵伍解释道,“下了几十盘,愣是没赢过,三娘能罢休吗?不就一盘接着一盘嘛。” “不会吧?就你那水平,还能连赢几十盘?” 赵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佳人,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烂中更有……不是,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好歹也是这世界上第一个会下象棋的人,总不能接连败在两个女人的手下吧,那我还混个啥? 田言对赵伍目光视若无睹,听他解释完这个,才打开身边的食盒,取出几样小菜来,眼见也是费了心思的。赵伍立时喜笑颜开,田言却道“今天本来想让你指导一下阿赐的,可看你这么没精神,也只能先放一放了。” 提及田赐,赵伍总算来了点精神,现下仔细想想这事儿,还真棘手。赵伍是不知道自己的天资如何,不过师父他老人家能在一年的时间里调教出自己来,说是九阳神功的功劳,反正他是不信的。别的不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下远超侪辈的深厚根基,只能说无涯子不愧是无涯子。 田言见赵伍沉思,也乖巧地没有说话。这时候梅三娘突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了,田言看了一眼三娘生龙活虎,再看看赵伍,眼中不知道是什么色彩。赵伍差一点没跳起来,咱这是内敛,不是真虚,真以为一夜不睡就把咱的精神打下去了? 这时候梅三娘开口道“堂主检查阿赐的功夫去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田言听到这话,再也顾不得其它,连忙起身,两人急忙外奔去。 赵伍一听这阵势不对啊,咱还没给人开小号呢,怎么就突击检查了?三两口把早饭吃完,还多揣了两张饼,也循着道路往田赐练功的院子去了。 还没进院子,已经听到田猛的责骂声。赵伍卖了个乖,倒没进去,田猛是个要面子的人,有外人在,更挂不住。赵伍躲在墙边,探出个头,只见田猛正拿着个‘教鞭’,使劲儿往田赐身上招呼,一旁的田言和梅三娘看得心疼不已,却又不敢上前相劝。田猛打了一阵,把木棍往旁边一扔,骂道“先前看你打得还有模有样,以为你长进了。这才几天不到,先前教的又都亡了,有什么用?”田猛骂完,怒气未消,叮嘱田言道“好好看着他练功,练不好,不许他吃饭!”转身往大堂走了。 赵伍隐在门后面,眼见得三人都很沮丧。田言转身对对三娘道“你昨晚没有休息,先去睡吧,这里有我来盯着。” 梅三娘叹了口气,看着田赐道“二公子一个人练武,他年纪还小,但是他努力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师弟。他已经足够努力,但天资有限,功夫练不到最高境界。” “师弟还好吗?” 触及往事,梅三娘低下了头,答道“在大梁城里战死了,为了保护他的兄弟。” 赵伍靠在墙边,闭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晚。大梁城的事情就好像一场梦,自己在那里武功大进,声名鹊起,天下皆闻,但是谁又能记得披甲门的一名普通弟子长眠在彼。要保护一个人,靠的不是铜皮铁骨,也不是刀枪不入,武功再高,也有保护不了的人。 “小伍,你应该更用心的。”梅三娘突然隔着墙说道。 赵伍睁开眼睛,转出墙边,仍是靠着墙道“你是责怪我?” “我是在责怪你。不是像你想的,责怪那天你没有更早的出现,而是今天你袖手旁观。” “我没有袖手旁观。”赵伍辩解道。 “但你就是不上心,不然不会有闲工夫在那里下什么象棋。” “现在又来计较这个了?”赵伍回过神来,道“你把他当做典韦的化身,但是你看看,他们哪一点像?”说完打量了一下田赐的体型,赵伍愣了一下,又往上看了一点,田赐露出一副憨厚笑容来,完了,确实很像。 “至少他们的兵器一点也不像。一个是双戟,一个是单……”说到这里,赵伍突然想到这小子用双手剑的话也不吃亏啊。反正是不会打架,拿两把菜刀不是比一把更有威慑力? 赵伍暗暗地为自己点了个赞,径直走到田赐跟前,气势汹汹,吓得田赐都后退了两步。赵伍一把夺过他手中长剑,扔到一边,然后笑着道“阿赐,哥哥跟你玩个游戏怎么样?” 田赐一脸的戒备,这个家伙天天围着姐姐,总是不怀好意,现在又把自己的剑抢走了,肯定不是好人,但是又怕不跟人玩,他生起气来,宝宝又打不过他。想到这里,田赐偏了偏身子,越过赵伍看向后面的田言,见姐姐点了头,才道“好吧,但是宝宝只能和你玩一会儿,一会儿以后还要练剑。” 赵伍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这个游戏一准儿好玩,咱们先在地上画画。” 赵伍找了块沙地,指着它道“咱们先用左手画圆。”田赐一脸的迷茫,“画什么圆?”赵伍想了一下,解释道“左手画个饼。”这下听懂了,田赐蹲下身来,画了个又大又圆的饼来,看来这小子没少吃啊。 “然后右手画一个方桌子。”这个是田赐常趴着玩的,也没啥难度,话说回来,连这个都有难度,也别混了。 赵伍也蹲下来,接着道“下面就难一些了,咱们左右手同时来画。”这也没什么难的呀,田赐两只手放在沙地上,端端正正画了两个圆。赵伍摇头道“这可不行,左手要画圆,右手要画方,同时开始,同时结束,要一般的大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饼来,“画好了,就有好吃的,等中午烤山鸡给你吃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简单的都好这一口,田赐一听这三个字,眼睛都在放光,跟荆某人一样一样的,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宝宝这就画。” 赵伍站起身来,走到田言跟前,后者皱着眉头道“叫阿赐画这么简单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简单?”赵伍笑了一下,“咱也别说大话,你跟阿赐一起去画,只要教会了他,第一课就算结业。” “课业已经开始了?”田言惊诧道。“对啊,还不赶紧去给人开小灶,这一课只有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说完也不惯了,赶紧跑到廊下,躺在长石条上,得抓紧时间补会儿觉去。 田言走到田赐跟前,这小胖子正憋着跟大饼较劲儿呢,她天资聪慧,很快就明白了游戏的要诀,也蹲下身子道“阿赐,听我的,这一个要的是分心二用,你得把心思分成两半,像这样……”说着伸出双手,也画了一份儿,只是刚画到一半儿,后面的就都变了样。田言一愣,田赐平时最听姐姐的话,却找着了窍门,越发顺遂了。田言一次不成,料来这事儿也没什么难度,也接着画下去,旁边的梅三娘闲来无事,也凑个数呗。就这样,三个人围在一块,画了没一会儿,田言抬头一扫,情况不妙呀,这俩人是一圈比一圈的纯熟,再看看自己,浑然没有长进,难道自己的智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啦? 正愣神间,忽然看到田赐跳起来叫道“宝宝画成啦!有山鸡吃啦!”声音之大,赵伍刚躺着睡着,梦中吓得一翻身,滚到地上来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田赐已经奔到赵伍跟前,一指地上道“宝宝的烤山鸡呢?” 赵伍‘啊’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沙地边上,田赐已经抢先两步,趴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画了一方一圆,一般大小。正诧异间,旁边的梅三娘跳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得意洋洋道“画成了,也没什么难的嘛。” 赵伍倒没什么,田言感觉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我要成为最笨的啦?不行,绝对不行,田言默默地站起身来,用脚把地上蹭了蹭。所幸这时候田赐把着赵伍要烤山鸡,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转到这个上面了。赵伍被缠的无奈,只能点头道“好!大丈夫言而有信,我让三娘帮你打一只去。” 梅三娘拿手指着自己倒“我?” 赵伍点了点头,理所当然道“不然咧,要不你来教阿赐,我去打山鸡?”梅三娘想了想,无言地走了。田言怕他问起画圆画方的事儿,忙道“我去准备其它食材。” “站住!”田言刚转过身来,就被人叫住。赵伍走到田言跟前,绕了一圈,道“你去帮我找三把剑来。”田言松了口气,点了下头,飞也似地走了。 赵伍挠了挠头,平时很文静啊,这会儿怎么了。果然是跟三娘待得久了吗? 赵伍转身到回廊上的石条上坐了,端了个二郎腿,摆出老师的谱来,问道“学剑多久了?” 田赐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答道“四年了。” “学了多少套剑招啊?” 这个问题更加博大精深,田赐按着双手数了两边,然后嘿嘿笑道“数不清。” “那会多少套呢?” 田赐垂下头来,一句话也不说了。 赵伍叹了一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说话间,田言已经捧了三柄剑来了,跑得气喘吁吁,到两人跟前,把剑往地上咣当一扔,然后又一阵风似地跑了,跟赵伍连声招呼都不打。田言跑回去也没走远,占了赵伍先前的地儿,躲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她的一双眼睛自小练过,却比旁人看得更清晰。 赵伍从地上把剑捡起来,扔给田赐两把,自己取了一把。 “来,今天咱们试试双剑。”妈的,既然没有米,为什么还小做米饭呢?包子馒头也是很好的主食嘛。 田赐看了看手上的双剑,有些不知道怎么动手。赵伍拿手往胸口正中心一挑,把衣服挑出个洞来,又一挥剑,田赐的衣服也似如此。 “看到咱俩胸口的这个洞了吗?以后我刺你,只会刺这里,你刺我,也只准刺这里,明白了吗?” 田赐点了点头,赵伍一声喝道“那还等什么?!”挺剑疾刺他的胸口,田赐一惊,一个驴打滚连忙躲开,又后退了几步。赵伍刺出一剑,也不追击,接着道“你再不刺我,姐姐可就要被我拐走了啊。”心中却道,你就算刺了我,也是被我拐走了的。 田赐不再犹豫,记着他的话,右手挺剑往赵伍身上刺去,被赵伍往旁边一引,就此偏离了方向。田赐刚想退后,却听见赵伍喝道“你的另一把剑呢?为什么不刺过来?” 田赐这才想起这茬来,左手剑立即刺出,赵伍挥剑又是一格。这下不用赵伍再提醒了,田赐的右手剑跟上,赵伍如法炮制,两人就此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赵伍边退边叮嘱道“就是这样!你现在有两把剑,不用想什么剑招,步伐,只要往我胸口这一点刺过来就行了,很简单吧!” 事实证明,田赐这小子就适合简单得,几招攻不下来,已经想着变招变式了,剑法上有了灵气,比以前是强得多了。 只是任他如何变换,赵伍只是用剑格挡牵引,也不进攻,双方总是保持着均势。田赐自小练剑,所受的从来只有责打,却从没试过如此的玩法,不由得兴致大增,两把剑使得愈发得心应手,虎虎生风。 两人打了整整一个时辰,赵伍还好,田赐已经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还意犹未尽,要挺剑再战,却被赵伍挥手叫停“上午就到这里,咱们去吃烤山鸡去。” 田赐这才扔了双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田言忙带了水过来,赵伍指了指田赐,自己却坐回廊上休息,仔细瞧了瞧这小胖子,还别说,现在是有点儿像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练功 田言照顾完田赐,走到赵伍跟前,问道“你想让阿赐学双手剑?”赵伍抬手一指“事实证明,这小子用双手剑更加有前途。” “可是这世上双手剑客太少了,双手剑招又以疑难繁复见称,阿赐他……” 赵伍笑道“双手剑客少,不是因为缺少苦练,是因为缺少天赋。阿赐有这样的天赋,不练就浪费了。至于剑招嘛……”赵伍想了一下,接着道“我瞧他自己比划着来,倒比学那些什么狗屁招式强太多了。” 田言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这件事儿太重大了,要不还是和父亲禀告一下。” 赵伍摆手道“我瞧你父亲对阿赐也没有多上心,既然练了四年的剑还一事无成,早就应该求新求变了。阿赐不是不努力,是真的学不会,那就是师父的问题了。你去跟他说,要是不同意怎么办?到底是学了四年,一朝前功尽弃?还是等有了进步,再说不迟。” 田言仔细想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这时候梅三娘背着一把镰刀,手里提着两只山鸡凯旋而归。田赐见了,也顾不上疲惫,立刻跳起来叫道“吃烤山鸡喽!”跑到梅三娘跟前,伸手接过来两只,岂料这两只山鸡被捉住,只是被梅三娘抓得紧紧的,到了田赐的手里,这小子手上没轻重。两只山鸡脖颈上一松,立刻来了精神,瞪起眼来使劲儿一扑腾,立刻是鸡飞蛋打。 赵伍眼见到手的山鸡飞了,那还坐得住,急忙施展起轻功,去逮其中一个。田赐跟梅三娘去捉另外一个,这一只却成了精,只是围着田赐飞上飞下,气得梅三娘差点要取出镰刀来把它当场劈了,后来看见田赐一脸的惧相,这才作罢。 几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把飞走的山鸡又按回到锅里去,四个人分了两只,田赐因为罪过在身,被赵伍无情的惩罚了一番,剥夺了全部的鸡腿和鸡翅。 欢欢喜喜吃完了饭,到了下午,赵伍再跟田赐动手的时候,就不是只守不攻了,双方有来有往,虽然只是盯着一个地方打,田赐这小子的进步还是很明显的。田言盯着弟弟练武这么些年,今天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一时间感慨万千。 两人练了又一个时辰有余,赵伍收了剑,道“今天就练到这里,咱们明天再玩儿别的。”田赐头一次练剑玩耍两不误,欢喜的不要不要的。赵伍对田言道“我得要二十名烈山堂弟子,有点土木的活儿需要他们来干。” 田言连忙下去安排了,赵伍才对梅三娘道“这下你可算满意了?” 梅三娘道“我没有想到你真的有办法,阿赐如果变得更强的话,大小姐的安全不也就有着落了?” 赵伍抬头看了看天色,才答道“我倒没想那么多,三娘,我在想,典韦兄弟是不是也有我们从来没有发现的地方,比我们都要强的。 梅三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伍自顾自道“但阿赐终究只是阿赐,典韦也始终只是典韦。或许他能够继承典韦兄弟的遗愿,保护好他最心爱的师兄弟们。” 两人话说了两句,提及典韦,便再也谈不下去了,乘巧田言带着一众烈山堂弟子来了,挑的都是精干的汉子。 赵伍打量了一圈,点了点头,一挥手道“都跟我上山砍树去!”回过头来对三娘道“要不要跟着去一趟?”接着又摇头道“不行,这是大老爷们干的活,三娘还是在家歇着吧。”田言手扶着额头苦笑,三娘果然炸了,一手抄起镰刀,“那咱们就看看谁砍得树多!” 赵伍一摊手,白得个壮劳力。 上山的都是精壮汉子,砍伐不是难事儿。叫梅三娘呲牙的是,这个人太挑了,看重的树干,高低不能像相同,粗细不能一样,非得大小形态各异不可。几十人树没砍多少,山倒是翻了个便,最终总算挑出几十根,赵伍带着人,先抬了两趟下山。 梅三娘先前上来还气势汹汹,到了这里却为难的很,不是说女子不如男,干这事儿累得汗流浃背,满面尘土的,实在不是女人该干的,末了还是赵伍一力担之,一人扛了两根下来。 一夜无话,田赐当天算是累的够呛,回去倒头就睡,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来到练功的院子一看,不由得张大了嘴巴,院子中立着的几十根柱子是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正诧异间,只听见‘嗵’的一声,从正中间的圆柱上掉下来一个人,溅得尘土飞扬。赵伍从中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嘀咕道“小子,我要不是为了你的好姐姐,至于受这么大的罪吗?”说完一招手道“阿赐,咱们今天再玩一个游戏!”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春夏秋冬 赵伍半路出家,自己都没出师呢,已经忙着给别人补习功课了,得亏是他脑袋活泛,想了半天,单刀看手,双刀看走,都是二刀流的,双剑应该也差不离,这才想起来打桩的好处,只是人家有梅花桩,北斗桩,咱不用那么麻烦,直接上地泽二十四,至于效果好不好,谁用谁知道。 反正赵伍这一上午跟人在桩上玩捉迷藏还是挺开心的,到最后还是田言看不下去了,拦下来道“你这样寓教于乐也算是别出机杼,但进展太慢了。十天以后就是农家的一次大比,田氏的四堂的高手都会参加,印证武学高低,更重要的,就是评定干部的等级,父亲有意让阿赐也参加,所以这些天才会如此急躁。” 赵伍这才落到地上来,挠了挠头道“既然有月考,那就不能用平时的法子,看来只能进行考前突击了。烈山堂的那位哑奴老伯,不也算是高手吗?请他过来,咱们现在就进行模拟考试。” 等田言把哑奴找来,尴尬的又变成赵伍了,早先把人家打落门牙两颗,现在一张嘴就漏风,原本愁苦的脸上又凄惨了一份,赵伍都想让田言给人一笔退休金让他回去养老得了。但是现在不行,该用还得用啊,身为烈山堂一员,就要为了田氏一家抛头颅洒热血,光荣地献出最后一滴血汗来。 “阿赐,为什么要回防?他左手有刀,你左手还有剑呢?” “你不要费心思去记脚下的位置,要用身体牢记闪转时的感觉,一脚踏出去就应该知道自己会落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又忘了一只手?双手剑不是左右手轮着来,而是左右手一起上。诶呦,你可笨死我了。” 田赐跟哑奴两个在上面打得热火朝天,赵伍在下面指指点点,效果怎么样不说,气势上已经有了驾校教练指点江山的风采。 田赐到底是根基粗浅,虽然在双剑上颇有天赋,在哑奴这种老江湖的手上还是讨不了好来。所幸还有赵伍在旁边支招,时刻提醒他双剑的要诀,尤其是指点的时候,张牙舞爪的样子,让哑奴的嘴里隐隐作痛。两边平均下来,场面上已经能看了。 旁边田言看得心里没底,上前低声问道“这么乱打一通行吗?连个剑招都没有。” 岂料赵伍直摇头道“剑招是不成的,双手剑尤其繁难,而且目前江湖中并无特别出色的双手剑客能够教导他,听说早先曾出了个黑白玄翦,此时也没听到人家的动静了。” 停了一下,赵伍接着道“其实双剑之难,并不在剑招上,而是难在剑心上,天下剑客,要的都是专于一,阿赐却要分心二用,还要把双剑的威力合为一体,互为补充,这样在面对其它剑客时,多出一把剑的威力才能真正显现出来。” “所以用在阿赐的身上,就不能用招式限制住他的发挥。我们不用剑招,用剑意。” “剑意?”田言问道“剑意真能伤敌吗?” “地泽二十四中,春生夏荣,秋枯冬灭,四时轮转始终,正好可以用在阿赐的双剑上,这样阿赐一个人,就能凭双剑够发动阵法,威力远在两人之上。” “所以你才要我把这些木桩按地泽阵法排列。” 赵伍点了点头,“用脑子记不如用身体记,只要身体形成习惯,地泽阵法的精髓就会不自觉地融入到剑法中去。交替轮转,彼此掩护,既能用在人上,也能用在剑上。” 两人在木桩上练了一上午,一老一少都已经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田言都有些看不下去,只是赵伍一直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倒也不好插嘴。 眼看着日到中天,赵伍才开口道“上午就到这里,吃完了饭,下午接着练?”旁边的梅三娘“啊”了一声,赵伍偏过头来看了一下她,忽然道“下午三娘和阿赐动手。”这边话说完,那边哑奴听了如释重负,一松气,差点从桩上掉下来 赵伍刚转身要走,梅三娘从后面追上来道“小伍,我练的是横练功夫,阿赐的剑法再高,伤不到我也是没办法呀?” 这句话倒提醒了赵伍,他不由得愣在哪里,想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莫非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说完也不理梅三娘,自顾自走了,留下三娘在那里一个人,风中凌乱。 到了下午,两人过起手来,果然是田赐持剑打得乒乒乓乓,梅三娘却是不动如山,只等人家刺过来,身体挡住,然后飞起一脚,小胖子自然就从桩上掉了下来。田赐越打越沮丧,赵伍的脸色却比上午又严肃了几分,等两人又交手了几个回合,才开口道“阿赐也累了,我看今日就到这里吧。阿言,都说农家高手如云,从明天开始,每天都要找一个高手来跟阿赐过招。” 田赐这一天进步明显,连带着田言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先前恬静的脸上现在也长挂着笑意,晚上又亲自下厨,很是做了几个小菜,专门犒劳了一下某人,虽然可能是为弟弟加餐的可能性更高。 等到了夜晚,田言跟梅三娘睡在一起,刚说完悄悄话,窗外突然响起了赵伍的声音,无声无息,梅三娘又惊又气,拿着镰刀差点追出门外,到最后还是田言给劝住了。 梅三娘听赵伍的意思,是要约田言出去面谈,不自觉地低声劝道“大小姐,大半夜的来,这小子肯定不安好心,你不要睬他,省的被他占了便宜。”田言的脸却红彤彤的,良久,才细弱蚊蝇地说道“你不要瞎说,人家不是这种人。而且这么晚了,他肯定有要事,我出去跟他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也不听她劝,收拾了一下推门出去了,气得梅三娘直跺脚。好闺蜜就是干不过男朋友啊,古今都是如此。 第一百七十五章 岁月静好 田言裹了披风出来,赵伍对她道“我瞧今天的夜色不错,所以想约你出去看看。”田言抬头看看,今天虽是月中,但天上的云彩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在秦时的夜晚简直是个另类,不由得莞尔道“我倒是没什么打紧,只是这种情况,你能看得清吗?” 赵伍这才觉得借口找得稀烂,赶紧找补道“就绕着烈山堂转一转,不会太远。” 田言嗯了一声,两人沿着回廊走了一会儿,田言突然道“阿赐的事情,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嗨!我也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几天你也看到了,我就是瞎胡闹,阿赐是真的有这份天赋,才能进益神速。” “不是这样算的。”田言摇头道“大家都嫌弃阿赐傻,没人肯在他身上用心,我也……父亲教了他这么长时间,剑术的老师找了一个又一个,却总是不顶用。” 赵伍哈哈笑道“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是对阿赐关心过甚了。诶,说到这里,我叫阿赐用双剑还有它的启发呢。”说着从背后取出别着的双剑来,“或许是命中注定,来烈山堂之前我本已经把它们送了出去,兜兜转转,结果又到了我的手里,现在看来,是上天有意,要经我的手成全一段历史。” “自诞生之日起就名扬天下,干将莫邪两位铸剑大师的最后遗作,天下独一无二的雌雄双剑,沉沦百年,今天要交到真正属于它的人……的姐姐的手里了。” 赵伍将剑双手送出,田言不由得噗嗤笑了,“你要不说那个姐姐,就很有历史感了。从来是宝剑赠英雄,哪有送给女孩子的。” 赵伍没有笑,只看着他沉声道“我愿意把所有的珍宝都送给你,何况是两把剑呢?身逢乱世,我是真的为你担心,只可惜我现在还不能永远的陪在你身边,我希望阿赐能快快成长起来,能承担起保护你的责任。” “你……”田言颤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还没,但总有一天要走的。我要是一个人出来闯荡,真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再也不管什么王朝兴衰,朝代更替。只是……只是我拜了师父后,就不仅仅是一个人了。这些日子在江湖闯荡,眼见秦国国势日盛,富国遥遥无期,师父嘴上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心中愈发愁苦。恰巧我还有点本事,非得尽一份力不可。” 田言突然上前抱住他,把头印在赵伍的胸膛上,沉声道“我不想你走,自从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很心安,不用想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 赵伍没想到她会突然如此主动地报上来,听到他软语相求,几乎张口便要答应下来,但是又硬生生地忍住,因为这样让他有一种负罪感,好像背叛了师父。他把自己视作真正的继承人,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怎么忍心叫他失望? 赵伍腾出一只手来,轻抚着她的后背,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我不是还没走吗?” 田言也不答话,赵伍顾不上两把剑,扔在地上,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此时才真正觉得这个女孩真正的属于他。赵伍嗅着她头上秀发的清香,一时间心神荡漾,不能自已,于是忍不住头一低,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赵伍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是心中扑腾扑腾的直跳,觉得刚才无限美好,只可惜时间太短暂了。电光石火间,赵伍又低下头来,直接亲上了她的小嘴。田言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心中又羞又恼,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一时间如乱麻一般,有气无力地反抗了一番,被赵伍身上的热气一熏,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了。两个人拥吻在一起,情到深处,自然起了别样的变化,田言已经是意乱情迷,赵伍更是充分发挥了老流氓的潜质,已经开始上下其手,先是秀发,再到后背,最后便到了娇臀,田言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燥热,仿佛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但是被赵伍抱得全身酥麻,浑身都无力了。 两个人这般纠缠了许久,身体里好像都积聚了一团火焰,非要发泄出去不可。赵伍的双手在田言身上游走,愈发大胆了,由后及前,由表及里,渐渐就要触及不可描述之地了。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音,好似当头一盆冷水,浇醒了已经欲火焚身的两人。田言猝然间醒来,一把将赵伍退开,才发现身上的一副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前面的衣襟都开了一个口子,不由得羞怒道“你……你怎么这么轻薄人家。” 赵伍占了好大便宜,此时也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地辩解道“这……这可是你最先扑到我怀里的,我只想送剑,可没想这么干。”说到这里,不由得又回味了刚才的滋味,真的是只有梦中才有的感觉啊,脸上都露出缅怀的神色来了。 田言见赵伍一脸享受的样子,怒道“不许你想刚才的事情。”赵伍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刚才的事情,莫非你也……” 田言此刻只想转身就跑,又不能单把他留在这里,这时候打乱两人好事的声音由远及近,已经要拐到这边来了。田言顾不得其它,三更半夜跟人在外面私会,说出去还要不要见人了?忙道“这是堂里巡逻的路线,你看你找得什么地方,还不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赵伍道“躲起来干什么,正好让他们见一见烈山堂的新姑爷,顺便宣示一下主权,名花已经有主了。”这句话说得义正辞严,被田言一瞪眼道“你到底还听不听我的话?” 赵伍立刻闪身,躲到了院中的花丛里,身子藏得严严实实,田言一低头,捡起来两把剑一道儿扔了进去,砰的一声也不知道砸到了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想一想该用什么借口,巡视?可是父亲在堂里,也轮不到自己啊。 正畅想间,冷不防赵伍又从花丛中窜了出来,抱起田言又躲了回去。等两人把身体藏严实了,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瞧这里够大,藏得下两人,你也就不用费心思去应付那些弟子了。” 赵伍说这话时凑得就贴在她耳边,田言红着脸骂道“呸,你才是最难应付的那个,我不许你乱来。”说这话的时候,赵伍抱着她整个身子都贴的紧紧的,叫田言不自觉地想到了刚才的情况。赵伍低声道“咱们得躲得紧一点,不然被他们发现了,要在外面还真没什么事儿,在花丛里可就真说不清了。” 田言不说话了,这时候两名弟子打着火把已经过来了,田言透过花丛去看,两人也没发现异常,正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身上有一个东西游走,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时候也不敢伸张,于是腾出手来,指尖在他肋间三分肉狠掐,上面却凑到赵伍耳边道“你敢叫一声试试?”立马吓得赵侠跟孙子似的,真是连屁都不敢放了。 田言深得掐人的精髓,指尖就掐身上那么一点点肉,疼的赵伍死去火来,哪里还顾得上占便宜,这招围魏救赵用得漂亮。 好容易等巡逻的弟子走远,赵伍才站起身来,忙不迭地把她放下,田言调笑道“你不是喜欢抱着吗?有本事别放手啊。”赵伍都疼的不行了,正使劲儿揉着那片肉呢,闻言立刻道“你要真愿意让我一直抱着,便是被掐死了我也情愿。” 田言啜了一口,骂道“瞎说什么胡话,我得回去了,三娘还在等着我呢。” 赵伍俯下身子,把两柄剑捡起来,交给田言,叮嘱道“干将莫邪虽然是绝世好剑,只是自铸成之日起,杀性就极中,远的不说,前几天还刚杀了个魏王呢。阿赐虽然有天赋,但年纪毕竟还小,未避免为杀气侵蚀,还是不要过早的交给他为好。” 田言接过剑,嗯了一声,两人就久久对立着无语。良久,田言才细弱蚊蝇地一声“那我先回去了。”赵伍目送着她转身离开,忽然开口补上一句“阿言,我是真心喜欢你,你别当我是有意轻薄。”田言身子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飞也似地逃开了。 赵伍瞧着倩影远去,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走回到房中去了,趁着记忆新鲜,还要好好的回忆几番才是。不过刚才的的那把剑砸到脚上可真准啊。 赵伍抬头看看天色,夜黑风高夜,杀人……呸呸,岁月静好,正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啊。 与此同时,在烈山堂三十里外的山谷中,一支黑甲大军正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往这边开进,他们行走间是如此的寂静,以至于和黑夜都融为了一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夜战先锋 王离骑着马,站在道旁的山坡上,瞧着下面远远不断的兵马,对身边的副将下令道“部队一旦到达战场,不要歇息,弓弩部队立刻发起攻击,全军即刻压上,全力向前突击。这次的对手是江湖堂口,单兵的作战能力要强过我们,尤其是农家的地泽大阵,很有战场军阵的味道。所以此战精要,一是要快,使敌人不成阵型,二是要密,部队的阵型不允许有大的损坏,以免为江湖高手各个击破。百战穿甲兵为后援,弹压局势,骑兵部队已经绕后截击,此次围剿农家叛逆,决不允许有一人漏网!” 旁边的副将领命,迟疑了一下,然后道“农家诸堂近日与我军冲突颇多,堂外必定布满了岗哨,是不是先派斥候营上去,清理了再说?”王离转过身来,往峡谷密林中看了一眼,如今这天色,黑咕隆咚的确实啥也看不见,王离又转过身子来,摇头道“不必,本将军自有安排!” 田言抱着两把剑迷迷糊糊地走到自己房前,在拐角这边才清醒了一些,把剑放下,连忙收拾了一下身上,才敢进房去。田言跟梅三娘姐妹感情甚好,这几日一直睡在一起,三娘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实际上也很心细,别被她瞧出什么来才好。 一进房中,三娘果然还没有睡,就坐在床边,一见田言就站起来问道“怎么样?那小子没干什么坏事儿吧。”田言脸一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得亏三娘不会‘察言观色’的功夫,不然立刻就破案了。梅三娘话刚问完,已经看见了她怀中的两把剑,一跺脚道“完了,这算是聘礼吗?” 田言低声道“哪有那么严重,他又不会使,阿赐正好用得上,这才物尽其用。” “哪有这么简单的。”梅三娘表示了深深的怀疑,“他是不是趁机占你的便宜?” “没有没有!”田言连忙道,然后吞吞吐吐地接着道“也就是拉了拉手而已。” “手不是已经拉过了吗?”梅三娘回想了一下几天前,全然没有注意到田言这边已经支持不住了,任她智计百出,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能怎么办?于是补上了一句;“还抱了一下。”话一说出来就后悔了,下定了决定,后面的事情一句话都不能再说了,只是一想起这个,忽然浑身都有些酥麻,好像还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吻得自己都喘不过气来,身体也渐渐地热了起来。 田言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等三娘这边发话,忙道“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阿赐还要接着练呢。”说完把剑往桌上一扔,不敢再跟三娘照面了。 梅三娘见这个样子,暗叹了一声,这小子送出去两把剑,得到了一个人,怎么看都是赚了啊。唉?不对,两把剑有一把是我的啊,拿去救师兄也就算了,为什么他追求大小姐,也要我出力? 梅三娘这边怎么算账不提,赵伍美滋滋,意犹未尽地颠儿回了自己的房中,好日子来得总是特别快啊,今天居然能有如此进展。希望师父藏东西能藏得更久一些,对手是天罗地网嘛,无孔不入的说,师父的势力大不如昔,怎么着也得上穷碧落下黄泉,好生巡一个安稳的地方吧。中间要是再联络一下同道中人,罗网再使个绊子,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吧,有这段时间,两人的生辰八字都对完了,说不定洞房花烛都起来了。唉?不对,说这个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放箭!” 黑暗中,烈山堂的巡逻弟子正无精打采地靠在墙边上打着盹儿,忽然听到阵阵的嗡嗡声响,还以为是蜜蜂呢,好容易睁开了眼,只看见远处星光点点,朝这边呼啸而来,这蜜蜂和萤火虫什么时候成一家了,接着就是“噗嗤”入肉的声音,其余的星火呼啸而来,笃笃笃地射到房上地上,溅起阵阵火花。 一名弟子瞧着胸前插着的几只利箭,坚持着举起手,却再也喊不出声音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往后面倒过去。 “敌袭!”总算有别人代劳了这份工作,接着就是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钟响,接着一波利箭射向了钟楼,钟声也停了。 一名国字脸的秦军校尉拔出了手中秦剑,对身后的士兵一招手“跟我上!” 沉寂的庄园总算是苏醒过来了。赵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闯出房外,却发现情况更是不好,配合着接连不断的箭雨,一帮秦军已经持戟冲了进来,能搞这种战术配合,必然是当之无愧的秦军精锐。 赵伍挥袖荡开几只火箭,拔腿往田言那边跑过去,虽然有三娘在旁边,可也着实叫人担心。 到了这边却只见房门大开,赵伍闯进去一个人也没见着,略一沉吟,猜到她多半是去找田赐了。这时候却不能满世界的再去找人了,秦军此时已经攻破正门了,烈山堂弟子正在抵抗,只是秦军结阵如林,剑盾弓弩的配合极为严密,烈山堂仓促间结不成阵势被杀得节节败退。 这时候赵伍从侧边兜了过来,秦军一时不防,眨眼间竟被赵伍闯到近前。赵伍低下身来,把面前一个竖盾往上一掀,一名秦兵就此腾空而起,这时候赵伍已经闯入敌阵之中,脚下步履急转,上面双掌连发,只听得砰砰砰接连不断的闷响,所过之处,秦兵无不筋断骨折,有的立毙当场。赵伍这般贴近身前,肘腋之间,秦军的长戟短兵竟悉不得用,只有挨打的份儿,偶尔有转过盾牌来的,也抵不住一掌之威,反倒被赵伍留意,多加了几分力,几乎都是盾毁人亡的下场。 趁着赵伍大杀四方,剩下的烈山堂弟子总算结成了阵势,反杀了过来,秦军不敌,渐渐地倒被逼出了庄园。赵伍乘势叫道“快关上大门,叫所有人前来守御!” 这时候田猛带着几位堂主总算是姗姗来迟,赵伍这几天都没见到人影,还以为人早走了呢,结果憋在这里这么些天,也不知道算计些什么,反而被人家抄上门来,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赵伍却来不及抱怨,因为总算又见着了田言,带着梅三娘和田赐跟在后面,骨妖等一众高手也都聚集了,显然几位堂主还是干了些事儿的。 赵伍只往田言那边看了一眼,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倒也不必再说什么话了。这时田猛开口道“幸亏赵侠来得快啊,不然秦军一击就破了正堂,烈山堂以后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妈的,这帮家伙,老子还没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先杀上门来了。”田虎大骂道,又对田猛道“大哥,我带人先出去杀他一阵不迟。” 说话间,秦军的杀声又起,这一次却是声势震天,气势与之前大相径庭。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闻得此声无不变色。 原来是初次攻击受挫,坐镇的王离勃然大怒,一把将兜鍪掷在地上,怒骂道“不要以为是江湖帮派就不尽心,败在一帮草莽的手上,更加的丢人,这样还算是秦军吗?告诉王声校尉,这一次再打不下来,论斩!”秦军一战而退,气势反而大振。 赵伍叹道“突袭夜战本非秦军所长,短兵相接,方见秦军之真彪悍。刚才只是第一波的试探性攻击。从弓弩的密度来推算,秦军人数起码上万,不可力敌,及早撤退为妙。” 田虎也不提猛冲的法子了,倒是田仲开口道“后山还没有敌兵,可以及早转移。” “不行!”赵伍和田言异口同声,赵伍看了人家一眼,解释道“围三阙一,是兵家的基础常识,秦军能大手笔拉出上万人马来,还能放过身后?”田言跟着补充道“骑兵攻山不利,想来是埋伏在了后山,以做追击之用。”赵伍点头道“要是撤退时叫骑兵一冲,咱们可就真溃不成军了。”田言接着道“还是要从正面杀出去,正面四通八达,有很多方向可以选择。只是秦军战力强悍,实在可虑。” 赵伍却道“若只是突围的话,倒也无妨。我瞧他们先攻进来的人马,结阵甚是紧密,显然是怕被这里的江湖高手各个击破。咱们到可以利用这一点,以诸位堂主高手为核心,结成地泽二十四大阵,等秦军攻入庄园,从侧面攻击一点,秦军必定不能抵挡,为保持阵型严整,秦军一定会收缩攻击范围,这样就能挤出一条通道来。此刻农家四堂高手具在,老弱妇孺又很少,撤退应当不是难事。” “这个方法可行。”田言点头认可,“我认为父亲、二叔、仲叔带着一众高手组成大阵,可保无虞,剩下的人躲在东侧厢房,那里是死角,秦军的火箭一时也射不到那里。”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本来深夜遇袭,大伙儿都跟没头苍蝇似的,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盏茶的功夫就把敌人的攻击流程给理顺了,顺便连突围方略都定下了,这算啥? 田蜜好整以暇,轻轻呼出一股烟,赞道“诶呀,赵侠跟阿言,瞧着可真是般配,连定计都这么又默契呢。”田言侧过脸来,没有说话,赵伍打蛇随棍上,附和道“阿姨说得是啊。”小子,早晚有一天射你几百针,报我今日之仇! 田猛瞧了瞧两人,一挥手道“就这么办!”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方人物 秦军第二次袭来,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赵伍暗道这时候也来不及取东西了。于是跟着众人一块儿到了东厢去,田言从田赐身上取出一个包袱来,走到赵伍身边,递给他道“我跟三娘找到阿赐后就去找你了,却不见人,我想着是要撤退的,所以帮你收拾了一下,你看看有没有差的。” 赵伍却没有接,只是道“你做事一向心细,想来也不缺什么。这包袱你先收着吧,我估计冲出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带着它颇有不便。”旋即又叹道“兵战凶危,到时候就不是智慧能解决问题的了,一会儿你和阿赐跟紧三娘,她皮糙肉厚,不怕箭射。” 梅三娘一脚踢在赵伍的屁股上,骂道“我自然会保护好大小姐和二公子,但你说后面那一句是什么意思?”赵伍拍了拍屁股,赔笑道“不好意思,词儿用错了。” 田赐早已得了双剑,此时左手持莫邪,右手持干将,得意的不行,举着两把剑闯到两人中间,大叫道“宝宝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吓得赵伍急忙去捂他的嘴,这时候就该悄悄地跑路,谁还敢声张啊。田言忙道“阿赐,快把剑收起来,别伤到了人。”好家伙,地方本来就小,田赐还挥舞着双剑横行霸道,这两把剑岂是凡品?所到之处众人连忙闪避,一时间鸡飞狗跳。赵伍叹了一口气,你别惹事儿就算帮了大忙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一声巨响,赵伍把头谈到床边,暗道,这帮龟孙,连攻城的撞木都抬来了一根?秦军一攻即入,却没有遇到丝毫抵抗,正在犹疑,本来还想徐徐推进的。这时候前方远处突然传来了喊杀声,有人叫道“秦军杀上来了,从后山杀出去!” 前军校尉档次太低,哪知道后山早有埋伏,怕到手的军功飞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忙催促道“快追上这帮叛逆分子!” 众军往前追了百步,田猛带着一众高手突然杀出,有备击无备,秦军历史打乱,只见田猛、田虎两兄弟,各持一把长剑,显然均非凡品,两人走得都是霸道的路子,不只是武艺高强,气势更是勇不可当。赵伍暗道,‘天无二日,田有猛虎’这两兄弟果然不凡,那一日若是跟田虎交手,胜负还当真不好说。 两只猛虎入山林,后面跟着的一众高手亦是个个精锐,秦军猝不及防之下,阵势几乎要被拦腰切断。前军校尉记着王离的叮嘱,万万不能叫人破了阵去,急忙下令收缩防线,全军立刻聚拢起来,将将从侧边露出一条小道来。虽然不大,但赵伍认为足够了,走到房门前,双掌往前一拍,两扇大门猛地腾空飞出,正压倒外面秦军一片,赵伍大叫道“就是现在,冲出去!”旋即一马当先,径直往门外冲出去,中途挥掌往侧边乱打,所中者无不倒地,道路瞬间就清理出来了,梅三娘带着众人急忙跟上,这般逃命都奔的飞快,不多时已经奔出门外。 忽然一阵箭雨袭来,赵伍先知先觉,忙叫到“快躲开!”挥起衣袖打散了当先的一阵,却总有漏网之鱼,几名弟子已经被利箭射中。赵伍认得这是百战穿甲兵的特制连弩,忙对田言道“这种连弩一旦射将起来,择天蔽日,延绵不绝,但威力却差了点,快派人去吧庄园中的门板拆下来,足够了!” 田言忙叫人去,想了一下,又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赵伍,“这是黑貂皮做的,很有防护力。” 赵伍接过来一摸,入手甚沉,显然不是凡品,而且还带着人的体温呢,于是忍不住拿到鼻子边一闻,果然有阵阵清香,还是熟悉的味道。田言红着脸唾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 赵伍嘿嘿一笑,“这会儿不闻,一会儿就没机会了。”说话间箭雨又到,赵伍把披风往前一卷,轻轻巧巧地就把箭矢卷下来了,后面的箭雨不停,赵伍舞动也不止,总是把身前护得严严实实,此时大伙儿还是一个纵队,秦军箭雨吃不上力,人马也寸进不得。 坚持了良久,后面田猛带着人马总算跟了上来,当然还有门板。赵伍趁势收了披风,回头来田言道“你瞧,现在就闻不出什么来了吧。”说着也不还她,腰上一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纳入怀中了。田言气急,红着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伍回过头来对田猛道“须得马上冲出去,等百战穿甲兵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咱们这点儿门板可不大够用。” 田猛连连点头,众人一边挡着箭雨,一边往南边跑去,不多时就脱离了弓弩的射程。 赵伍眼见箭雨稀疏,还没来得及松了一口气,第二阵箭雨又到,却是从另一个方向射过来的,众弟子不防,立时又被射倒几个,其余的连忙拿门板抵上。 田虎骂道“刚退了一波,怎么又来了一波?敢不是被包围了吧。” 赵伍摇头道“没有,咱们先前分明已经拜托了一股,这会儿是被另一波追上了。得赶紧再次摆脱,不能叫人围在一个地方。” “怎么摆脱?人家要是再追上来了怎么办?” 赵伍被问得他们哑口无言,这时田言突然开口道“你们看北面的山麓,黑暗中秦军也辨不清我们的方位,他们是居高临下,然后用号灯传递信息。”她目力极佳,黑暗中倒看得清清楚楚。 赵伍暗自惊叹,这不是祝家庄的号灯吗?又看了一下距离,妈的,这么远的距离,别说是小李广,原装正版的来也不成啊。但局势如此,只能开口道“得找人把灯打下来。” 现在问题来了,到底谁去 所幸这个问题没有纠结太久,敌人十分恰当准时地为他们指名了人选。只听见黑暗中一众军士叫道“休教走了赵侠!” 我擦咧,感情还是冲我来的,烈山堂的诸位倒成了搂草打兔子。 赵伍笑道“哈!看来我老赵还成了一方人物,难得人家这么看得起咱,我倒不能轻易地一走了之了。”说着转身就往回走。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道家招牌 田言赶上前去,一把拉住赵伍的胳膊道“敌人有备而来,回去很凶险。” 赵伍闭上眼睛,感受着从空气中散发着的杀人气息,忽然又睁开了眼睛,摆脱了田言的手,道“如果今天大家没有走脱,我会认为大家的牺牲就是我的责任。所以不是凶不凶险的问题,事已至此,我一定要回去。” 田言回过头来,对众人道“这不过是秦军的离间计,真让赵侠回去了,农家还算是农家吗?” “这……”田猛田虎都露出惭色,却没一个站出来说话。旁边的田蜜插嘴道“话不能这么说嘛,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赵侠年纪虽轻,侠义的精神不是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田言刚要争辩,被赵伍一把拉过来,抱在怀中,低声道“就像在大梁城里一样,今天的我不是为了侠义,或者是其它的什么才回去的,我是真怕你受到伤害,也很恨我自己,把危险带到了你的身边。如果我离开你,能把危险也带离的话,那么我就应该这样做。” 赵伍把田言一手退开,对田猛等人道“从这里再往南四十里,就是神农堂所在。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这种情况,朱家不会坐视不理,农家到了团结一致的时候了。你们的脚步不要停下来,一直往外面冲,为我争取时间!” 说完也不拖延,转身身形晃动,已经消失在密林中了,田言伸出手来,却什么也没抓住。 田虎瞧着大哥问道“咱们要去找朱家那个老匹夫?我可真不想去求他。” “是啊,大当家的,朱家向来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说不定被他卖了,咱们还得给他数钱呢。”田仲原本是朱家的义子,从那边叛变过来的,更加的不想寄人篱下。 田猛眼睛一瞪,怒喝道“人家都杀到跟前了,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先冲出去再说。” 眼见田言还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远处,赵伍走掉的地方。田蜜上前劝道“阿言呐,咱们还是得往前看,不能辜负赵侠的一番牺牲,你说是不是。”田言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只道“快走吧。” 赵伍一路潜行,仗着身法高超,一路巧之又巧,有惊无险地到了北山底下,却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快不得狗日把指挥的地方设在这儿呢,原来是与众不同的一块悬崖,齐整的好似刀切一般。横看成岭侧成峰,这地方不走近了看,还真以为跟别地一样是个小山坡呢。 赵伍后退了两步,抬头瞧了瞧高度,黑咕隆咚的确实啥也看不见。赵伍狠吸了口气,暗自祈祷“师父您老人家保佑,但愿咱道家的轻功口碑一如既往的坚挺,什么全真金雁功,武当梯云纵,千万不要在这里砸了招牌。” 赵伍提气纵身,身子陡然爬高了数丈,一把抓探出的石头块上,右手再一用力,又往上提了几分。这等峭壁上,平日攀爬已经十分凶险,偏生还在这等夜色中,赵伍也只能随机应变,先记着下面落脚落手的地方,再奋力往上攀爬,实在没辙就先退下来。 初时还好,越到高处能下手的地方越少,赵伍仗着轻功卓越,兼之反应速度惊人,往上折腾了好几十下,也不知道上升了多高,反正这会儿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不顶天下不立地,只有一个人影孤单地挂在峭壁上。 赵伍知道这当口下去比上去还难了,只能抖擞精神,咬着牙再往上爬。赵伍双手双脚一齐用力,又爬了一会儿,觉得胳膊都有些酸了,正想着歇息片刻,冷不防手上抓着的一块岩石吃不住劲儿,咔嚓一声,松裂开来,赵伍忽然手上一轻,暗道不好,整个人已经嗖的一声,没有半点迟疑掉了下去,赵伍手上脚上一齐用劲儿,千钧一发之际总算卡住了一块地方,这才停了下来。赵伍已经惊出来一身的冷汗,还没喘口气,下面传来了碎石落地的声音,空谷回响,赵伍估摸着时间,不由得后怕不已,先前爬的太莽了,真把自己当成孙猴子了。 这时候上面又传来了脚步声,只听见一个人道“悬崖那边出了点声音,赶紧去探探。”原来赵伍爬了这许久,离目标已经很近了,想来也是,秦军要居高窥探全局,这种夜色下,总不能高到天上去吧。只是这下对赵伍的确不太友好,正是一难未平,一难又起。 赵伍屏气凝神,听着上面的动静。只听见一个声音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啊。” “正是笨蛋,扔个火把下去不久啥也瞧清楚了?” “有道理啊。” 赵伍在底下暗骂,有个屁的道理,不知道森林防火,人人有责吗?乱扔火种,放到后世是要坐牢罚款的。 “我要扔了啊,胖子你提点神,别看漏了。” “你放心吧。” 接着就是两只火把接连扔了下来,照得附近的峭壁上一片光亮。 “怎么样? “啥也没有。” “你小子真是瞎眼,能看见什么?” “放屁,你不是啥也没看见吗?” “那就是什么也没有,咱们回去吧。” 耳听得脚步声远,赵伍才松了一口气,把罩在身上的披风拿开,这玩意儿正顶用。赵伍收了披风,估计着距离很近,心中大定,手脚并用,仗着轻身功夫卓绝,一会儿就翻了上来。 这边倒没有安排什么人手,不远处站着一帮人马,分成好几堆,一帮人正忙着摇灯举旗,靠这个指明大军方向。旁边立着一只高头大马,上面一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赵伍还刚好认得,暗骂了一句,这父子俩闲的,干嘛非跟咱赵侠过不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祸起何方 “少将军,这般布置,敌人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逃了。” 王离淡淡地道“不可大意,须知困兽犹斗。”停了一下,又下令道“夜深情况难明,难免有漏网之鱼,叫下面的人盯紧了赵侠,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走脱了。” “是。”一名校尉领命,又好奇地问了一下“这个赵侠声名鹊起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又势单力薄,少将军怎么对他如此上心呢?” 王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也想到了昨天晚上,都已经是二更时分了,父亲却突然把他叫道大帐中去,交给他一份书简,却是父亲的旧部,督造骊山陵的副将传来的消息,提到了典韦不久前被人以重金赎走,不知去向。 王离看得又惊又怒,问道“父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贲却很淡然,端坐在主位上,语气平淡地道“十几天前了,这么算来,典庆连骊山陵都没有走到,就被人捞了出来,下手可真快啊。” 王离将书简还回来,“这上面也没有说是谁出的手。” “他只是个小小的副将,这种事也做不了主。不过关中的事情,大大小小应该都瞒不过罗网吧。” “大将军过誉了。”惊鲵掀开帐帘,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那柄惊鲵剑,拱手行礼后道“罗网不过是秉承大王的旨意,为大王耳目罢了,向来是该听得听,不该听的,不敢越雷池半步。” 王贲抬起头来,“那也不能砸了‘天罗地网,无孔不入’的招牌吧。典庆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一个大将军说得话,都屁用不顶了吗?”说到这里,好脾气的王贲也压制不住怒火了。 “大将军息怒,事情已经查明了。救人的是神农堂朱家,走得是中庶子蒙嘉的路子,据说耗费何止万金,反正神农堂接下来几年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王贲哼了一声“这样的猛将,万金不换。”接着又叹道“蒙家的小辈,蒙恬和蒙毅,可以说是文武兼备,人中龙凤,这个蒙嘉可比他的堂兄弟差太远了。” 王离没有说话,心中却着实不平,父亲推崇蒙氏兄弟,反倒经常把自己拿出来做比较,落得他很没有面子。 王贲没有在意王离的表情,沉吟了一下,接着道“算了,蒙武将军做我父亲的副将多年,倒不好为这点儿事坏了两家的情分。只是此事绝不能就此了结。” 王离上前请命道“神农堂正在我北营骑兵驻地不愿,骑兵奔袭一夜可至。末将请命,带兵清剿叛逆。” 王贲摆手止住他道“这倒不急。该打谁是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打又是一个问题。这事儿虽然是朱家经手,可我总觉得跟某人有说不清的关系,说不定就是他撺掇的。” “大将军是说,赵侠?”惊鲵试探着问道。 王贲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个不安分的主,当然,在大梁城郊吃了回亏,应该是更狡猾了。” “大将军所言一点不错。据罗网的消息,赵侠先是在神农堂歇脚,而后转到了烈山堂中,从时间上看,赵侠前脚刚走,朱家就开始运作典庆的事情了,两者显然有极大的关联。” “哼哼。”王贲忍不住笑道“这小子也算学乖了,学了孙膑的那一套。不过既然他跟农家搅在了一起,我就更不能留他了。烈山堂不服王治久矣,两帮逆贼凑在一起,能商量什么好事吗?王离!” 王离抱拳应道“末将在!” “你带领百战穿甲兵一营,弓弩,步兵各三营,连夜出发,会同左近的骑兵部队,夜袭烈山堂,把故魏地境内最大的一股江湖势力,给我彻底摧毁。” “这……”王离迟疑着道“几营兵马加起来足有上万,打一个江湖帮派,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对方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王贲解释完,又对惊鲵道“罗网在这里折腾了那么久,针对的应该也是农家吧。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这个机会,把事情一道办了吧。” 惊鲵再一拱手道“领命!属下这就去召集罗网力量,随少将军出征。” 瞧着惊鲵退出了帐外,过了好一会儿,王贲才对王离道“看见了吧,罗网对农家显然别有谋划,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 “父亲担心罗网的谋划与我相悖,才命令他们参与进来。军令既下,就容不得他们暗中使一些手脚了。只是我有些不懂,罗网是帝国的一股重要力量,父亲却仿佛对他们有些忌惮?” “有吗?”王贲愣了一下,旋即叹道“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更加瞒不过罗网那帮人了。”王贲解释道“就算是一个人的左右手,也会分出主次来,何况是一个国家呢。秦军与罗网,正是帝国开疆拓土,维护统治的一明一暗两把利剑。但是事情总要分个主次,军队毫无疑问是要占据绝对的领导地位的,可是现在看来,罗网暗中做了许多计划外的事情,很有喧宾夺主的趋势。唉!这是法家术治的遗毒,中车府令又深受大王信任,长此以往,情况叫人担心啊。” “不会吧?”王离一脸的惊讶,“我瞧这个惊鲵很会做人啊,父亲安排的人物他全然没有半点推辞。” “那当然。”王贲理直气壮道“秦剑所指,哪一个敢跳出来与我作对?但是罗网在天下布局,暗中培植势力,这也是明摆着的事情。哼,他们在农家搞些什么鬼,谁又能知道呢?与其费心揣度,不如直接掀桌子了事。农家胆敢与帝国对抗,那就直接吃掉它,这就是军队的解决办法。” 第一百八十章 与众不同 王贲说完,接着补充道“此次作战,农家倒还在其次,首要目标,还是在赵侠的身上。” 王离听了,面露出疑惑之色,迟疑了一下,还是坚持着问道“父亲对这个赵侠未免太上心了吧?这小子再活跃,论个头也不过蚂蚱一般大小,充其量蹦的高些而已。” “哼哼,蚂蚱倒是一个很新奇的比喻。”王贲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从现在看,这个人却是没什么可提的。他虽然是无涯子的弟子,可说实话,即使是他的师父,对帝国的威胁也就那样而已。但是这个人敢称侠,就是他最大的与众不同。” 王离摸了摸鼻子,不无尴尬地道“以他这个年纪,称侠似乎有点……” “英雄是按年齿来论的吗?我王十三岁为秦王,可没见比谁差。我的意思,他这个侠名得的,与众不同。” “所谓侠以武犯禁,自古能称侠的,一是武力超群,二是气节挺拔,重义轻死,再加上慨然重诺。专诸、聂政、朱亥这些人物,在市井之中便有侠名。这种人物,被权贵用恩义相交,折节以待,厚慰其家人,便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舍生忘死。即便是沦为刺客者流也在所不惜,天下也到处流传他们的传说。可是你在看看这个‘赵侠’,他赶上了哪一点?” “这……”王离哑口无言,这小子武功是不错,可凡是见过他的,倒很少有人,而且想起那小子贼溜乱转的眼睛,也很难想象这个人会被权贵收为急用。 王贲接着道“四处潜逃,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这算是重义轻死的侠客作为吗?但是此人所至之处,却又都被人奉若上宾,侠名丝毫无损,你见过这样的侠吗?” 王离琢磨了一下“这么一说,这个赵侠还真有点意思啊。” “这个赵侠的所作所为,比其他的所谓侠者,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它清楚明白的告诉世人为知己者死,可以称之为士;能保护弱小,抗拒强权的,就算手无缚鸡之力,就能称之为侠,这不是刺客者流可以相比的。老实说,这个人我还是很敬佩的。” 王离疑问道“既然这样,父亲还要置他与死地?” “正因为这样,才更要置他于死地。这样有本事的人,与帝国为敌,让人如芒在背。我以为此人非止是有侠的资质,更有王的潜质。” “王?”王离睁大了眼睛,“这个就有些过了吧。” 王贲淡淡地补充道“只是潜质而已,但你记得农家的那句口号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就是这一句。农家在诸子百家中历史最远,人数最多,分布最广,实力非同小可,只可惜力量分散,内部不和,才很容易各个击破。但是农家和赵侠勾连在一起,就好似干柴遇到了烈火。我有一种预感,时间久了,一定会搞出大事情来。未雨绸缪,现在就要把这股联系彻底打断!” 王离从回忆中醒过来,才对身边的校尉道“这不是你能够问到的问题。你们地任务,就是找到他,杀掉他!” “是!”校尉战战兢兢,连忙领命,过了一会儿才禀报道“可是刚才前军回报,围剿的农家叛逆中,好像失去了赵侠的踪迹。”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这名校尉感觉自己正在被千刀万剐。王离盯着他半天,才问道“这个人所到的地方,哪里不是鸡飞狗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跟打个灯笼似的,你们居然能跟丢?” “哦,我可不记得我还有这个属性加成啊。” 王离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的立刻滚鞍下马,没有片刻犹疑,一股劲风早到,赵伍一掌印在了马腹上,这一掌虽然无声无息,劲力却丝毫不差,这匹万里挑一的西域雄马只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叫,便筋骨尽折,倒卧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只有出得气,没有进得气,眼见不活了。 王离死里逃生,往旁边打了一个滚,站起身来,见状怒骂道“好大胆,敢杀我的马!”赵伍嘿嘿一笑,“你老兄眼光没毛病吧,我哪里是要杀你的马,刚刚分明是想要你的命。” 旁边的校尉此时才反应过来,见识了这一掌的威风,哪里还敢上前,连忙滚鞍下马,跑到王离的身边,拔剑戒备,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王离倒没有功夫去管他,只冷冷地道“你以为真能取我的命?” 赵伍收回了掌力,拍了拍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你的胆子我还不知道?身边要是没有百八十个护卫,恐怕你连门都不敢出吧。王家世代将门,规矩果然多。” 王离像是没听到赵伍的嘲讽,只道“你也不必巧言挖苦,自己招来的恶果,只能是自己咽下去。”说着往旁边让开了一个身位,只见惊鲵身着秦军盔甲,手持一柄长剑,就站在身后,徐徐走上前来,道“赵侠果然好本事。这等悬崖,壁立千仞,等闲连手都没地放,你居然能摸着黑摸上来,看来是深得道家真传啊。” “哼哼,你少拍马屁,怎么,不趁着我爬上来的时候动手,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啊?” “诶?”惊鲵连连摇头,“怎么会后悔呢,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我才无涯子肯定只教了你上来的法子,没教你下去的法门,你要是能再逃下去,我才服你真本事呢。”说着不由得啧啧叹道“可惜了,同辈的少年里你算是拔尖的了,只可惜为侠名所累,自陷绝地。今天他们逃不了,你也一样走不了。” 赵伍哼哼了两声“人要是真无牵无挂,其实也挺没意思的。再说了,今天谁走不了还不好说呢。他娘的,不就是在大梁城跟你做过几场吗,追起来没完了。我也是有脾气的,实话告诉你,今天谁也别想走!” “呵,年纪不大,口气倒还不小。” 赵伍已经不耐烦了“我跟你废什么话,看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攻其不备 赵伍嘴上气势汹汹,提起掌来,却直接绕过惊鲵,往王离的身上打去。惊鲵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晃住了,差点儿没防住,没奈何还是使出围魏救赵的招数来,往赵伍身后刺去,被赵伍反身一脚正踢在剑脊上,这一招也无疾而终了。 赵伍后退两步站定,却是全无懊恼之色,反而笑嘻嘻地道“我瞧你也将息了好几个月,不会是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吧。咱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对老弱病残可没多大兴趣。” 惊鲵持着剑护在王离跟前,如果扒了面具,一定是面沉似水,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这一番交手,惊鲵已经清楚地知道,不是自己变弱了,是这个小子变得更强了,而且不只是掌法,内力轻功,临敌经验,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与数月之前都不可同日而语,是这几个月的生死磨砺,使他很快的成长起来了。 惊鲵没有答赵伍的话,反而回过头来对王离道“少将军,他此来不是刺杀,而是为了干扰我军围剿农家叛逆的指挥,现在看来,恐怕需要您亲自带骑兵去追了。” 王离知道这是要支开他,又想到赵伍开碑裂石的一掌,下意识地觉得这里不是好待的地方,立刻道“此处就交给惊鲵先生了。”说完就转身骑上了一匹让出来的战马,走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好像把王贲的军令忘了个干干净净,连带着护卫的兵马也撤了个干净。 赵伍一招手“诶,怎么走了?”眼瞧着罗网的人马一圈一圈地围上来,手里却拿着各种奇奇怪怪地家伙,眼光闪烁了一下,猛然明了道“你不是要杀我,而是要围捕我。” “你很荣幸,罗网手下,很少有活着的猎物。乖乖束手就擒吧。” 这次轮到赵伍跳脚了,真把老子当病猫了,“想抓活的,还早一百年呢。”话音刚落,已经有几十条飞索从空中往赵伍身上罩过来。赵伍哈哈笑道“这种东西也拿出来现眼?”直往旁边一闪,索团立时就网了个空,赵伍伸手抓过两根,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拽,立时便拉出来两个罗网杀手,飞在半空中,被赵伍赶上前去,右掌连发,把两人打倒在地,左手把绳索一卷,直接把罗网杀手扔出来的绳索缠了个紧。赵伍手中攥着绳索,三两步跑到悬崖边上,也不停留,直接跳了下去。惊鲵赶忙叫道“别让他死了……不是,别让他跑了!” 这命令下的,罗网杀手都不知道该不该松手了,耽误了这么会儿,被赵伍在悬崖下,双脚撑着崖壁,手里用上千钧之力,罗网杀手人数虽众,力却不齐,被赵伍前前后后拉倒了一大片,都摔了个狗吃屎,好不狼狈。这一摔不要紧,手上的绳索却都松了,一时间只看见上面的绳索个个都好似灵蛇一般,一齐往崖边奔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地没影了。 惊鲵心中一惊,赶忙跑到崖边查看,刚刚探出头来,冷不防一阵破风声响起,几十根鞭索自下而上,劈头打来,这一下来得又疾又猛,势要打得人脑浆迸裂不可,惊鲵却只哼了一声,持剑一扫,便面前护得密不透风几十根鞭索无一近地身来。 说时迟那时快,赵伍从下面一窜而起,身子贴着惊鲵的剑尖就躺到了惊鲵的身下,趁此机会双脚一错,惊鲵脚下立刻不稳,赵伍躺在地上,刚巧不巧又出了惊鲵剑的攻击范围,瞧着惊鲵斜斜地倒下,双掌齐出,一招双龙取水直打他的腰间,这一下若是打得实了,非把人拦腰打成两截不可。 惊鲵危急之中,只能横剑腰前,赵伍的双掌打在剑脊上,只听见嗡嗡嗡的一阵蜂鸣声,剑身被弯成一个半圆,将将贴到惊鲵的身上。惊鲵呼吸都为之一停滞,借着这股力道反身一跃,想要脱离开来。 赵伍好不容易抢得先机,怎能让他轻易走脱,九阳神功积聚在背后,瞬息而发,赵伍身子一轻,立刻从地上弹起,半空中直追上惊鲵,又是一掌亢龙有悔追了上去。惊鲵半空中用不得劲儿,被赵伍的雄浑掌力一压,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只能强提了一口气,又挥剑去挡,心中却暗暗叫苦,这样挡下去,他的掌法连绵不绝,迟早要被掌力震死。 危急时刻,人多势众的优势还是体现了出来,先前有罗网杀手扔绳索没套住,这时候干起了救驾的活计,居然真叫人家套到了赵伍的脚上。赵伍在半空中身子一顿,立马就从半空中摔了下来,百忙之中双手往地上一撑,身子打了个转,立马又把那个立了大功的罗网刺客拉了出来。赵伍趁势翻起身来,正好把人踩在脚下,怒骂了一声“叫你误了我的大事!”右掌隔空往下一劈,这一掌含恨而发,算是用了全力,这位立了x等功的不知档次杀手登时了账。 赵伍叹了一口气,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三板斧抡完,还叫人有了防备,他是真没有多少招了。 惊鲵终于逃出生天,落在地上,又摆出那个经典的防御姿势,恢复了那古井不波的语气,赞道“不得不说,你的成长超出了我的想象,这可不仅仅是无涯子的徒弟就能够办到的。就追捕猎物而言,你已经足够让我兴奋了。” 赵伍调整了一下心态,嗤笑道“话别说的太满,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 惊鲵持剑胸前,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强,赵伍忽然感觉到一股滔天的杀意扑面而来。这位天字级的杀手,终于要展示其真正的实力了。 “你确实很强,但是有一点你自己也很清楚,那就是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第一百八十二章 浴血奋战 赵伍双掌一合“话不能这么说,刚才不是还揍得你屁滚尿流吗。” 惊鲵已经挥剑杀到,赵伍挥掌去迎,眼前却忽然一空,背后已经有一股锋利至极的剑意刺来,赵伍来不及拒,只能就势一滚,才将将躲过去,当真是好不狼狈,旁边有罗网杀手赶上,想要趁火打劫,被赵伍反手一掌,正中胸口,眼见得胸前塌下去一块,不见活了。惊鲵持剑已经追到,正对正,赵伍虽是空手,却浑然不惧,右掌如排山倒海般打将出去,惊鲵虽手执利刃,竟然不敢直撄其锋,旁边有罗网杀手要赶上来的,被惊鲵开口拒道“此人掌法厉害,你们不得上前!”心中却道,我若是一柄长剑拿不下你,这越王八剑也就不用再掌了。罗网杀手早见得赵伍掌法,当真是挨着就死,擦到就伤啊,先前是有任务在身,不得不舍生忘死,此时得了命令,自然是乐于看越王八剑的威风。虽然如此,这帮人也没有抱着胸干看戏,密林里面隐隐绰绰,不多时已经把这边包围的严严实实,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支弩箭对准这里,若是配合上惊鲵的正面夹击,这场围猎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赵伍已经注意到了罗网杀手们的动静,情知今日只怕不能善了了,身处绝境,反倒激发出一股悍勇之气,事已至此,还讲什么生路不生路,大喝一声,闯到惊鲵跟前,左掌右拳打将过来,端的是凌厉无比,却冷笑一声,知道他是困兽犹斗,不躲不避,提剑直刺他的咽喉。赵伍将落在后面的右拳举起,待得长剑及身之际,伸出指来往剑身上用力一弹,也是先前跟田赐动手时用过的赵伍,左掌已经往惊鲵身上打去。赵伍深知他内力浑厚,自然远非田赐可比,这一弹也是用尽了全力,岂料惊鲵内力剑意之深厚,实在是高出他的预料,比之前大梁城里遇见的女剑客高出了不止一筹。赵伍弹得惊鲵剑身嗡嗡直响,手指都生疼,剑的轨迹却只偏了几寸,还是往赵伍的脖子这边滑过来,赵伍歪过脖子急忙闪避,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凉意,心道不好,此时也发了狠,左掌使出十二分的力来,惊鲵为掌力所迫,不得以抽剑后退。 赵伍拿右手一摸,已知道是为剑意所伤,但伤口很浅,顾不得后怕,抢将上去,唰唰唰唰又是四掌连功,劲力雄劲,直把惊鲵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惊鲵毕竟是天字级的罗网杀手,不论其他,单单剑法已经足以堪称当世一流,临敌经验更是丰富。过了这许多招,已知道赵伍的降龙十八掌与众不同,非一般刚猛的横练功夫可比。一般来说,批亢捣虚,待敌自弱是对付这种刚猛功夫的不二法门,尤其是在惊鲵剑下,纵然是典庆这样的人物,也不敢步步紧逼。但降龙十八掌是道家绝顶武学,蕴含了道家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的至理,其中精要远非一两句能够说清楚的。 惊鲵已经身感降龙十八掌的威力,但也知道此时不能有一步后退,否则赵伍一掌接一掌地追打上来,敌势愈强,我势愈弱,早晚必死。可要是一步不退,谁能直面这天下第一刚猛掌法。惊鲵身处此地,越发感到棘手,当真是进不得,退不得,接不得,躲不得,天下武学的道理,好像就在这一掌之中,不由得开口赞道“好掌法!好无涯子!” 赵伍一听,心中暗惊,这人在如此掌力压迫之下,居然还能开口说话,显然是未入绝境。 惊鲵知道他掌法精妙,但毕竟修时日尚断,一是掌掌之间连接空隙,二则是临敌经验虽大有长进,但还欠火候。但其实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若是此人不死,再与江湖高手多切磋几场,恐怕便不好制了。但今时今地,他只能是我剑下亡魂! 赵伍这边感觉又大不相同,虽然掌力刚猛无铸,延绵不断,但惊鲵却总是游刃有余,对其造不成压迫。惊鲵的剑却好似有了灵性,仿佛水中一条游鱼,谨守门户之余,每每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攻过来,迫的赵伍手忙脚乱,仗着掌力刚猛,好不容易才稳住阵脚。 两人都是一步不退,掌来剑往,已经过了十几招。赵伍情知不是他的对手,犹自招招猛攻,是要以气势压倒敌人,以求先手。但惊鲵岂能容他得逞,守得气度森严,功得防不胜防。赵伍心中越打越心惊,一个疏忽,右肩一阵剧痛,已经被惊鲵刺到,这一剑刺得深,赵伍右臂一时都提不起来。 落败已经不可避免,赵伍却激起一股豪气来,这种生死关头,却不由得想起了乔帮主在聚贤庄大杀四方的事迹来,暗自摇头道,纵然我及不上人家,可降龙十八掌总不能弱了名头吧。 一声痛喝,右臂居然又抬起来挥出一掌,掌力虽弱,却又多了一股与敌偕亡的无畏气势。惊鲵原本还想着生擒活捉,谁成想赵伍困兽犹斗,气势反而愈盛,顾不得其他,只能凝神对敌。 其实此时惊鲵已占优势,只要把手一招,罗网杀手围上来,战斗顷刻之间便能结束,但是两个人杀得兴起,一时间便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见掌力剑气纵横,生死之分就在片刻之间。 赵伍感觉身上好像到处都在流血,尤其是右臂好像绑了铁块在上面,每提一次都重若千钧,但心中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什么事情都不用想,什么事情也不用管,只要一掌一掌地往外打出去就行。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赵伍忽然提不起气来,脚下一软,就此摔倒在地上,此时才回过神来,身上脸上都多了无数的剑伤,鲜血洒了满地,尤其是右臂,已经被血浸透了,犹自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 惊鲵往后退了两步,气喘吁吁,虽没有被切实打到身上,但是被掌力带到,那滋味也觉不好受,尤其是内力消耗过甚,此时若揭下面具,绝对是脸色惨白。 惊鲵把剑往面前一杵,缓了口气,才道“尽管无用,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束手就擒吧。” 赵伍嘿了一声,刚要反唇相讥,忽然觉得情况不对,周围的血腥味怎么浓了这么多,这可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血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意料之外 田猛的脸沉得要滴出水来了,被人跟狗一样地追了几十里地也就罢了,迟早能找回场子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混乱中自己的一双儿女具都走失了,此刻他心急如焚,一腔怒火不知道向谁发才好,只是拿眼睛盯着田蜜。 梅三娘原本是护着这二人的,但是撤退的时候吃紧,她的功夫在面对秦军时独有优势,因此被田言派出去断后,这么算来,撤退的一帮老幼里,只有田蜜算是能独当一面的了,结果她当着当着,把最重要的两个人丢了个精光。 不止是田猛,烈山堂的一众弟子看她的眼神都不善。田蜜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强自申辩道“秦军来得这么凶猛,你们这帮大老爷们都挡不住,能要我们女人干什么?”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在装娇弱上很有天赋,甚至是别有风情,但田猛此时完全没有这个心思,怒斥道“够了!别提什么女人不女人的,你可是农家魁隗堂的堂主啊!一点儿事情都担不起,能担得起一堂来吗?” 提起这个,田蜜本想反唇相讥,可是看田猛红着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到底还是没鼓起勇气来,只能悻悻地退了。田虎对田蜜也是一肚子的气,到了还是田仲出来打圆场“大当家的,现在这种情况,大家还是精诚团结的为好。田蜜堂主能护住烈山堂大部分弟子安然撤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最起码也是功过相抵。” “就是,人家这一晚上也是一顿辛苦,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丢一两个人不是很正常……”田蜜得意便猖狂,刚想哭诉一番,被田猛眼睛一瞪,又不敢说话了。 这时田虎请缨道“大哥,我带人杀回去,把阿言和阿赐找回来。” 田猛颇有踌躇之意,好不容易杀出来,再派人回去,人少了恐有覆灭之虞,人多了不就前功尽弃?要是再被围住,可没有赵侠舍身解围了。 这时候田蜜固态复萌,气定神闲地抽了口烟,头往山坡那边一偏,“翻过这座山,再走十几里,就是神农堂的地盘了。朱家堂主可是兵强马壮,而且那位赵侠临走的时候不是也定下计了吗?” 这话不说还好,提起这茬更让田猛进退两难。若是全须全尾地杀出来也就罢了,去见朱家也能挺直了腰板,可现在这样,怎么去见人?赵侠赵侠丢了,你田猛平时顶天立地的好汉,结果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护不住,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这幅样子去见自己的死对头? 田猛心中是一千个不愿意,现在看过去,这一个小小的山头仿佛比天还高,此时张开了大嘴正无情地嘲笑着自己呢。 田仲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毕竟还要点儿脸,朱家可曾经是他的义父。田虎更是看不惯朱家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认为这个人惯会在江湖上卖好,可现在自己也要求上门去求人家的好了,一想起这个,他宁愿提着剑再杀回去。 到了这一步,领头的几个都不愿意去,场面一时就僵在这里了,这就急坏了在一边的另一个人了。 梅三娘很是自责,感觉自己弄丢了大小姐,对不起赵伍,又弄丢了阿赐,更对不起大小姐,这时候只能拼命弥补自己的过失,插嘴道“堂主,不如让我去跟朱家谈,就说赵侠有难,朱家一定会出手的。现在秦军还没有放弃追捕,二公子又小,大小姐更是手无缚鸡之力,咱么迟一刻,他们的危险就多一分。面子事小,大小姐和二公子的安危事大呀!”说到这里,梅三娘已经带着哭腔了。 田猛沉吟了一会儿,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下面突然又躁动起来,不多时一名浑身带箭的农家弟子步履蹒跚地跑上来,趴得田猛的跟前,断断续续地道“不好了,秦军的骑兵追上来了!” 农家人群里又是一股躁动,要不是有几位堂主压着,这时候估计都开始四散而逃了,虽然如此,人心还是有些惶惶。 “慌什么!”危急时刻,还是田猛安定人心,“瞧你们一个个的样子!秦国的骑兵再厉害,难道还能奔到山上来吗?”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立刻安静了许多。田猛这才安排人手道“去探听清楚,追兵有多少人,步骑各占多少,领头的是谁。”然后才叹了一口气,心有不甘地对众人道“形势比人强,人家既然追上来了,看来我们不想去投朱家也不成了。” 话还没说完,山上头忽然滚葫芦似地滚下一个人来,正是先前探路的兄弟,瞧他的样子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形象上更加不堪,当然大家现在并不关系这个。 这位兄弟连滚带爬跑了回来,说出了一个更加让人绝望的消息“有大队人马翻过山杀来了!” 老实说赵伍现在疲惫得很,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内功,也没有附带回血的功能。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想要燃烧下去,最离不开的,就是源源不断的薪柴。赵伍如果全力运起九阳神功,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能够站起来再打一场架。可是在失血过多后,他每运一次功,几乎都要晕眩过去。奔驰宝马又如何,没油就乖乖地只能趴在那里。 赵伍现在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看见那些顶尖的剑客就有些肝颤,妈的这是遇见克星了啊。 但是就算有一千个不行,赵伍还是坚持着要提起一口气来,因为他还有一场非赢不可的战斗。 “今天晚上,不,这次农家行动,最大的惊喜就是你。” “即使是天下最顶尖的剑客,也没有办法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把我这些杀手全部干掉。”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猎人,比我还要好。你最大的仪仗不是高超的剑术,而是那双能够发现弱点的眼睛,那个能利用弱点的大脑,最后才是能解决猎物的实力。趁着我全心全力与赵侠周旋,无暇他顾的时间,罗网杀手都为这场战斗儿凝神关注的当口,猎人变成了猎物,你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他们。真叫人赞叹!” “但更叫人赞叹的,是以罗网的情报能力,居然没有发现农家还隐藏着你这样的人物。这样看来,你的父亲也是蒙在鼓里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难以相信。” “大小姐,对罗网而言,你绝对是一块璞玉,叫人欲罢不能。” 第一百八十四章 舌剑 田言还在呼呼地喘气,气息久久不能平息下来,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柄湛蓝色的长剑,正是赵伍不久前交给她的莫邪,此刻正在点点滴滴的血液顺着剑锋滴在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赵伍瞪大了眼睛望着这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梦中,一定是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赵伍想尽了办法确定了一切,终于发现了一个不知是喜是悲的事实——美女来救英雄了。 这是什么情况?!赵伍想来一句经典的外国友人国骂。为什么一个身娇体弱,弱不禁风,风一吹就倒了的弱女子,现在正持三尺长剑,直面强敌,而且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三个人的状态都没有达到最佳。惊鲵本来实力最强,但是他先支走了王离,自己的部下又稀里糊涂的折了个赶紧,场面上一时间居然成了一打二,他倒成了孤家寡人。 但是并不要紧,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越王八剑之一的惊鲵,这两样东西不是白白拿到手上的。 惊鲵这次拔剑出手比对阵赵侠的时候更加果断迅捷,显然是持剑的田言对他造成的压力远不如赤手空拳的赵侠。这一剑已经足够的快,即使是赵伍眼中,也不过是一道剑光而已,但是逃不出田言的眼睛。 只听见一声金铁相交的脆响,溅起阵阵火星。田言手中长剑轻挑,居然顷刻之间反守为攻,分刺惊鲵的眼睛、咽喉、胸口等七处要害,惊鲵举剑齐眉,田言的剑正到,正刺在剑脊上。只听见“铮”的一声响,惊鲵直退一丈,心中惊疑不定。 原来这一招有名,换做‘鱼目混珠’,明打七处,实则攻一,虚实变换,不可捉摸,实在是他平生得意的招数。刚才与田言交手,起手便要使出这一招来,万没想到棋差一招,叫田言抢先使了出来,虽然没有建功,但心中着实受惊不浅。 田言得了先手,怕他回过神来,找赵伍的麻烦,提剑抢攻上去。惊鲵虽一时惊诧,但到底是见广了的,岂会怕她。两人争锋相对,剑气纵横,惊鲵剑术老辣,一招一式都妙到毫厘,绝无庸滞之虞,田言年纪虽小,手上的招式却灵巧无比,剑光飞舞,剑间好似有一只正在起舞的精灵,一时间场面上居然不分轩轾。 两人过了几招,惊鲵心中却是逐渐定下来,田言招数虽巧,却是女子之身,内力尚且不谈,气力也颇有不济,招式上虽多有出奇制胜,却也难挽大局。两人越是交手,惊鲵手上愈见沉稳,反有心思打量她的剑法来了,趁隙评价道“你这柄剑不是凡品,只是恕我眼拙,一时间居然认不出来。”干将莫邪本事世间名剑,但历来是一对儿,今天才一分开,就打人一个满头雾水。 田言可没心思跟他说这个,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手上的剑使得也愈发急了。惊鲵却愈发气定神闲,慢慢地把田言压得只有招架的力,没有还手的功了,刚要开口再招一波仇恨,田言剑势忽然大盛,使出了两败俱伤的打法来,惊鲵冷笑一声“这样就技穷了吗?”话刚说完,忽然感到背后贴上了一个东西,立刻便汗毛倒起,亡魂大冒,顾不得其它,身子连忙往旁边一滚,再站起身来,又退了两步,再看时,赵伍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贴上来了,若不是躲得早,这一掌打得实了,性命都要去掉半条。 赵伍却是叹了一口气,一击不中,再击可就难了,尤其是惊鲵这样的人物。趁着他疏忽,好不容易才等到给一掌,只是重伤之下,掌力颇有迟滞,到手的鱼儿于是又滑了出去。话虽如此,赵伍嘴上也不输阵,调侃道“只要再交手几次,惊鲵先生这屁滚尿流神功,就可以称得上出神入化了。” “哼!你少占嘴皮子上的便宜,你那一掌贴而不发,莫不是已经油尽灯枯了?一个重伤残废,一个女子剑客,就算一起上又能如何?拿不下你,我这惊鲵剑也就不掌了!” “哟,那赵高可得费心了。”话虽如此,赵伍却走到了田言身后,左手搭在她肩上,将身子都隐在了后面。 这一下又瞧得惊鲵不知虚实了,这小子要真没本事,刚才为什么又贴上来,要还有本事,现在怎么又藏在一个女人的后面?本以为他是欲盖弥彰,又想起了他之前跟田仲交手,装旧伤复发的样子,当时差点就上当了,结果今天过招,人家可没半点受伤的样子。 惊鲵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赵侠这根骨头不硬,但就是叫你摸不准他的脉,冷不防给你来一下子,你就说现在这个阵位,不知深浅,让他先打哪一个要不,再叫人来?可叫人也只能叫王离了。 惊鲵踌躇不定,赵伍却在抓紧时间跟田言交待战术,鉴于传音是单向的,所以就算田言智计百出,现在也只能听赵伍的调遣了。 “惊鲵是老手,迟则有变,死也好,活也好,下一招就该分出胜负来了。惊鲵忌惮我的掌法,但我已经伤不到他了,你招式精妙犹胜于他,我把内力全部传给你,下一招他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赵侠,你也算江湖成名的人了,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还有什么脸啊。” 赵伍输人不输阵,立刻反唇相讥道“惊鲵先生武功天下第一,可惜总得王家军帮帮场子,不然连一帮老弱病残拿下来都难呐。” 赵伍话才刚落,眼中瞳仁一缩,暗对田言道“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胜负 “不论虚实,到底你受的伤做不了假!”惊鲵一跃而过,回首一剑直刺赵伍后心,岂料赵伍、田言二人步随人转,不知何时田言已经转了过来,莫邪剑递出,这一交却是势均力敌,惊鲵仗着轻功连转了几个方位,田言总是挡在路头,或挡或刺,或挑或撩,一时间居然攻不进去。 惊鲵暗地里留神,才发现两人脚下相互配合,隐隐有地泽大阵的韵味,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变种,但各位相互掩映,彼此互为后援,毫不客气地说,已经深得其中三味。 惊鲵忍不住讥讽道“果然是女生外向,这才几日的功夫,连农家看家的本事都卖出去了。” 田言只沉着脸不答话,惊鲵一开口分神,赵伍已经晃到了他的身后,前后夹攻,惊鲵却不慌不忙,后头是一只病虎,顶不了多大用。 “一阳指!” 惊鲵没留神,赵伍这一次却不是食指中指并拢,隔着一丈之地遥点过来,指力划过空中,激起嗤嗤的声响。 朱家的点穴手!惊鲵深知它的厉害,尤其在赵伍这等内力浑厚的人物手里,准头怎么样不好说,点中了就没有小事儿! 惊鲵急忙提剑横扫,岂料剑气与指力一交,后者立时便破了相。小混蛋又来虚虚实实这一招!惊鲵顾不得骂这个,田言提剑已经杀到背后了。没奈何只能提起左臂来,千钧一发之际,正正好将其夹在腋下,虽然割得腰腹手臂鲜血淋漓,但到底是免了一剑穿胸之厄。 “阿言快闪开!” 惊鲵心中一惊,忍着剧痛,猿臂一伸,一把紧紧抓住田言的手腕。田言也不挣脱,右臂直往惊鲵胸口气海穴撞去,这一撞倾尽了全力,气海穴又是周身运气交汇之所,直把惊鲵半边身子都撞麻了,所幸还有半边身子,另一只手抓得却更紧了。 只听见‘砰’的一身闷响,赵伍一掌印到了惊鲵背后,这一招竭尽全力,气贯山河,只可惜威力却是不受赵伍控制,不仅打得惊鲵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连带着田言都受到了波及,口中吐出血来。 赵伍一掌出,也是倾尽了全力,再也支撑不住。三个滚地葫芦滚了一地,最后都倒地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还是赵伍心念田言的伤势,强忍着头晕目眩,咬着牙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才滚到田言的身前,只见田言眉头紧闭,显然是受着极大的苦楚。赵伍伸手往田言的胸腔上略一试探,松了口气,肋骨倒是没断,但确实伤到了脏腑。中间到底是隔了个惊鲵,受了绝大部分的掌力。其实三人之中,倒是田言受伤最浅,但田言从来都是大小姐的身子,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厉害剑术,受这样的上确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远比不上赵伍皮糙肉厚,惊鲵家常便饭,所以才忍不住痛,晕过去了。 赵伍左手把田言扶起来,叫她背靠在自己胸前,左手贴着她背心,运起九阳功来,没奈何,这回个真是油尽灯枯了,吃奶拉屎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昔日奔腾往前的大江大河不见了,就剩下涓涓小溪,在哪里吊着一口气来。 但九阳神功到底是天下绝顶的内功心法,田言受伤也不重,不多时便嘤嘤醒转过来,连带着脸上也有了些许红润。 赵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手上还是不敢放松,纯正的九阳内力一股脑都送过去。田言歇了一下,才问道“惊鲵的情况如何了?” 不提这茬还好,刚提到他,原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惊鲵此刻挣扎了两下,居然就此站起来了,手中还抓着那把惊鲵剑,只是进退不定。 赵伍倒是波澜不惊,开口道“你要是现在就走,我绝对不追你。” 惊鲵冷哼了一声,还没开口,已经忍不住突出一口血来,连带着牵动身躯,这个身子都跟破车似的咔咔作响。看这个样子连虚张声势都做不到了,惊鲵于是转过身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掉了。 赵伍不由的暗自赞叹,护心镜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看来一段时间过后,这玩意儿就要成为罗网杀手标配了。难道下一次换个地方打?算了,还是多用点力吧。(后来死在赵伍掌下的罗网杀手,死状犹惨。) 好不容易走了这个煞星,赵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田言已经红着脸道“伍哥,你能不能不要抱我抱得这么紧?”赵伍一愣,这话从何说起,低头一看,原来刚才看到惊鲵爬起来,下意识的就像抱起田言跑路,左臂环到胸前,正好抓到了某种不可名状之物。 嗯?!忍不住试了一下手感,很软,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欧!天呐,耶稣,佛祖,玉皇大帝,我干了什么?! 啪!此时万籁俱寂,只有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此地不宜久留,王离要是杀回来,就万事皆休了。”赵伍捂着半边脸,一脸郑重地说道。 “哼!”佳人一声冷哼,只是站在崖边瞧着山下的局势。 “嗯……其实我内力消耗过度,此时是半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田言却没有过来,只是皱着眉头道“不知道为什么,山下的秦军居然都撤了,按理说不会有这么大的漏洞啊。” “阿言,就算你不搀我一下,我右臂的伤还是要处理一下吧,我感觉我有失血过多的征兆。” “秦军与罗网,莫非配合上有疏漏?” “……” 好吧,求人不如求自己。 赵伍点了自己的穴道,好不容易包扎止完血,田言却依旧愣愣地盯着山崖下发呆,赵伍估计她这时候已经不是在想敌人的事情了,也不打扰她。既然追兵不来,赵伍也乐得偷闲,百忙之中,容我先回个血先。 赵伍打坐运气,越运到后面越觉得饥肠辘辘,这才收功,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田言正在旁边目不转睛的定着自己。此时四目相对,田言倒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把眼睛移到别处去了。 赵伍本来想调笑几句,一瞧也不是时候,忙问道;“咱们歇息了多久?”田言道“也没有多久,不过几刻的功夫。” 赵伍叹了一口气“军情紧急,这就耽搁的够久了。” “你恢复的如何了?” “打架怕是不成了,跑路还是可以的。”赵伍说着挣扎着要起身,发现还是颇为困难,气血两亏,不是闹着玩儿的。田言连忙把赵伍搀起来,不放心道“要不还是再歇一下吧。” “恐怕别人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赵伍头往山下一偏,下面已经隐隐绰绰可以看见打着火把的人马了。 “赶紧走!别真让人堵在山上了。” 田言赶忙搀着赵伍,就跟搀着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太似的,步履蹒跚着就沿山路往下走。赵伍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力不从心的一天,好不容易下到山脚,隔着密林已经依稀可以看见火光了。 赵伍拿手在田言搀扶的手腕上捏了一下,田言会意,两人伏在道旁,不多时就瞧见一帮秦兵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当真是急行军啊,有的士卒跑得连剑戟都扔了,还有的为了加快速度,盔甲盾牌扔了一地,后面还有人不住地催促“快跑啊!前面的别挡路!” 这就是强行军!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六堂之下 却说田猛这边诸人听到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无不骇然变色,到了还是田虎敢为人先,上前一步道“大哥,我带人从往山上冲出去!”田猛却恍若未闻,只盯着滚下来报信的人问道“山上埋伏着大概有多少人马?” “这…”那弟子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道“黑暗中没有看清楚。” “打得什么旗,各持的什么兵器?” “这…也不清楚。”报信的弟子汗都下来了,忙补充道“黑暗中只听见数不清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了。” 田猛勃然大怒“先锋就是这样探路的吗?”又环视诸人,“我瞧你们一个个都被秦军吓破了胆!各个像受了惊的兔子,慌不择路,能有好下场吗?” 这时候前头又跑来一名弟子报信道“敌人不足百步了!” 田猛大声下令道“农家弟子各按方位布阵!”能跟着杀到这里的,已经可以称得上农家精锐了,随着田猛一声令下,顷刻之间便成大阵,毫无生涩之感。 众弟子无不屏息以待,田猛却闭着眼睛细听动静,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道“山野之中行进如此迅速,不像是披坚执锐的秦卒”接着对几位堂主道“看来不用我们去,朱家带着人马杀过来了。” 话音刚落,丛林里一阵簌簌声响,半空中突然闯出一道山岳来,自半空中落下,震得脚下的大地都抖了一抖。众人还以为是山林中闯出了一只大虫来,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这只‘大虫’却是动也不动,众人这才有时间借着火仔细望过去,无不震惊变色,好一个彪形大汉,手执两柄大刀,立在那里真是端凝沉雄,不动如山岳。 “师兄!”开口的却是在后面的梅三娘。 来人正是典庆,梅三娘挤开众人,上前一步道“师兄,你终于掏出来。”说着眼中含泪,忍不住就要哭出声来。 典庆还没来得及答话,背后又响起一道调笑的声音来“诶呀呀,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田氏的几位堂主,我还以为秦军要趁夜偷袭我神农堂呢。”说着话的功夫,朱家从晃着身子走了出来。 田猛冷笑道“秦军没有到神农堂造访,袭击了我烈山堂。田猛带着一众兄弟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这下朱家老弟的意了吧。” 朱家脸上又是惊相,又是哀相“当真?唉!老哥你把朱家看得太小了,怎么说也是一家的兄弟,老弟我怎么会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秦国一直蓄力于灭国大战,对诸子百家倒是从没有派兵进剿的先例。秦军在魏地的主帅是王贲,深知秦王的意思,怎么会轻易动手?”说这话的是朱家旁边的一名中年男子,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身上穿的绸缎的袍子,一身的珠光宝气,胸前的衣服上正绣着一头长牙舞爪的飞龙。 田猛脸上微微变色,旋即强笑道“想不到今天在这无名山岭,六堂堂主居然不期而遇,全部到齐了。咱们上次聚齐,还是侠魁当面吧。” “哼!上次齐聚,为的什么事情,田猛堂主不知道吗?”朱家一改笑嘻嘻地模样,冷言道。 田猛瞧了瞧田蜜,见她脸上已经露出愠色,开口道“上次的事情到底如何,看来朱堂主还有一口气没顺过来,不过侠魁都已经拍板定案了,咱们做堂主的,还是不要在底下阴阳怪气的好。” 朱家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田猛扳回一城,这才笑道“司徒老弟不在四岳赌场发财,怎么也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了?” 这人正是农家四岳堂堂主司徒万里。司徒万里开着偌大一个赌场,每日迎来送往,察言观色,待人接物的手段比之朱家还要强上几分,此时正笑眯眯地道“老弟可不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朱堂主跟我还有些帐目未清,我此来是为了收账的。” “哦?能让司徒老弟亲自出马的,恐怕不是一笔小帐,要收回来恐怕也不容易吧。有用得着老哥的,只管开口,六堂一家亲,谁也不能亏着谁啊。” 田猛说着这话,眼神若有若无地飘向了朱家。司徒万里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笑着推辞道“这倒不劳大当家的了,其实咱们放债的,最怕的不是借的多,而是钱借出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这次来神农堂一看,朱堂主做了好大的买卖,老弟我自然也就不愁了。诶?大当家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怎么先盘问起老弟来了?” 田猛叹了一口气“田猛脾气硬了点儿,一点事儿上得罪了王贲,人家自然来砸场子了,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哼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这时候田仲从后面上前道“大当家的没说实话,分明是那赵侠一直与秦作对,又擅杀魏王,才招来王贲穷追猛打。说起来朱堂主也是好运气,早甩了这烫手的山芋,若不然迟得几天,王贲打得是谁还真说不定呢。” 此话不说还好,说完众人脸色都是一沉,连带着田猛脸上也不好看。朱家跳到典庆的肩上四下环视了一番,语气不善地问道“为何不见赵侠的踪迹?” 一时间都无人答话,田猛脸上也无光,上前解释道“呃,秦军追迫甚急,赵侠舍身断后,现在……” 话说到这里,朱家脸色一变,打断他道“你们把他撇下了?” 田猛无言以对,田仲上前一步道“朱堂主,话可不能这么说,秦军就是冲他来的,口口声声要活捉生擒他,而且他是自愿断后,我们可没强迫他。” 朱家对田仲视若无睹,他的话更是听都没听进去,只是盯着田猛道“田猛堂主,当初可是你亲自派人到我那里,说什么殷殷切切,好说歹说把人请过去,待若上宾,现在有了难,就弃如敝履,你说,这像话吗?” 田虎忍不住上前道“朱家,谁准你这么跟我大哥这么说话,田仲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有手有脚,要是没本事,别强出头干这活啊。” 朱家冷冷地道“这话你留着对侠魁说罢!赵侠烈山堂一行,是为农家排解夙愿,重归一家,现在落得这个地步,此时也不用分什么谁是谁非了,到大泽山六贤冢,六大长老并侠魁面前一并见个分晓吧!” 本周出差 万万没想到,九月的更新成了一个悲剧。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反戈一击 田猛一摊手“你要只顾着训这个骂那个,还轮不到你。现在非止是赵侠,连我一双儿女都陷在里面,你当我愿意被人追得像丧家犬一样吗?” 朱家瞧了瞧田猛后面这一干人等,开口道“现如今不如并力再杀回去,救得一人便是一人。” 这话一出,田猛还没有反应,田仲倒先跳出来了“大当家的,大伙儿好不容易冲出来,四堂精锐若再丧了,田氏也就完了。而且秦军骁勇,咱们……” 朱家冷笑一声“原来我是多此一举,反正也不是我的儿女丢了。田猛堂主要是累了,先在岭上歇着,若是天幸,寻到了阿言和阿赐,一定安稳的送回来。” 这一番夹枪带棒,明嘲暗讽,直激得旁边的田虎跳将起来“你少来这一套,谁要你来卖好?我自带人去救我两个侄儿。”又转过头来,请示道“大哥?”田猛只沉声道“你若还当我是大哥,就安静些听我号令。”说完竟自不管别的了,倒把朱家放在那里。 司徒万里瞧见朱家焦躁,忙赶上去低声劝道“朱堂主慎重,单凭神农堂一堂之力,恐怕独木难支啊。” 朱家道“事情我尽晓得,只是如今势成骑虎,怎么着也要闯一闯了。”旋即下令道“典庆,你做我先锋,直插过去,先破敌人的弩阵,其余的随我上!” 典庆领命便要上去,梅三娘下意识地要跟上去,又记着自己是烈山堂下属,倒要先看堂主的意思。 这时节田猛终于开口了“朱家堂主稍待片刻,我几时说要做缩头乌龟了。”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说话间后面奔上来一名弟子,上前往朱家禀报道“堂主,山间出现一支人马,远远地打着火把,大概有上千人,往这边来了。” 田猛开口道“那是我暗调的人马,本来是与王贲起了冲突,调来加强防卫的,没成想还是晚了人家一步。”又对田虎道“你去叫他们熄了火把,暗里摸上山来,别叫山下的秦军发觉了。” 朱家也下令道“叫兄弟们让出一条道来。” 山野间林木茂盛,山路崎岖,又兼夜色昏沉,这彪人马熄了火把,翻山越岭仍旧如履平地,行走间绝不闻半点声响,不多时便被田虎引到跟前,眼见得这帮汉子个个龙马精神,眼中精光四射,其中大半手执利剑,余下的还有执弓弩盾牌及各种奇门兵刃的,眼见就非同一般。 朱家暗自点头,这便是烈山堂精锐所在,绝不输于他手下带来的人马。 田猛招来了强援,声势复振,大声叫道“今夜咱们为敌所迫,大败亏输,若不杀将回去,报这一箭之仇,咱们农家便要叫人看扁了!到时候这等乱世,还有我们的活路吗?农家生死存亡,在此一战,所有农家弟子,务须并力向前!” 刘季见他说得慷慨激昂,心中不平,嘀咕道“他这一吼,倒把整个农家都代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侠魁在发号施令呢。” 朱家回头瞥了他一眼,刘季立马闭嘴,朱家暗道我岂不知他的意思,先救人出来是正经。 田猛说完,见群情激愤,知道可以一战,又转过来对朱家道“此战还是按照朱堂主的谋划,先破弩兵。还请典庆兄弟打头阵,我叫二弟带着三百精锐弟子一同杀将下去,朱堂主以为如何?” 朱家道“如此甚好。只是剩余人马,是兵分两路,还是一并向前为好?” 田猛呵呵笑道“朱堂主说笑了,谁不知道地泽大阵,人数越多,威力越强?虽然分作六堂,但大阵总是一般练法吧。” 朱家闻言,又想起农家六堂纷争,岂止是面和心不合,彼此之间亦多杀伤,共排大阵,说起来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没成想阴差阳错,今夜倒成了事情,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是何种滋味。 田猛见朱家并无异议,又拿眼往旁边扫去,瞧得田蜜心中不快,只道“你瞧我做什么,我要是不上,是不是连堂主都做不得了?” 田猛转过身去“你做不做堂主是侠魁决定的事情,与我有什么相干。”田蜜冷笑一声,也不说话。 “事不宜迟,再拖延下去,天就亮了!” 典庆一亮双刀“我先下去!” 山下。 王离骑在马上,瞧着这一片黑乎乎的山脉真感觉无从下口。即便是骑兵有速度上的优势,黑灯瞎火的要追上这帮江湖侠客也力有不逮,现在上了山,更叫骑兵无用武之地,他也只能驻马以待,不住地催促道“叫百战穿甲兵赶紧上来,不能走了农家残寇!”旁边的副将略有迟疑,问道“少将军,兵法上说,逢林莫入。到了这一步,咱们还要追吗?” “当然要追!”王离说得斩钉截铁,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岂能放着他们就这么逃出生天。 “少将军,咱们的士兵穿着重甲,翻山越顶如何比得上这帮人啊,而且重弩也带不上去,单凭手弩,恐怕压不住他们。” 王离连话也不说了,只是盯着兵士抱着兵器,跋涉上前,半点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副将吃了闭门羹,瞧着主将意志甚坚,自己也没有破敌良法,于是也只能退在一旁,闭口不言了。 百战穿甲兵好不容易上来,到底是百战精锐,五人一组,交替掩护,往山上搜索而去。王离瞧着暗暗点头,任你江湖剑客武功再高,在我大军面前又算得什么?转过来又下令道“快马传信给北山的两支龙虎骑兵,叫他们围上来,别叫一人走脱。再派人回去瞧瞧,惊鲵先生那边情况如何。” 副将领命正要离去去,前方山林中忽然起得一阵风来,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副将是个有心的,又补充道“少将军,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瞧这阵势,莫非是山上那波人搅扰得猛虎下山?” 王离先皱着眉头,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道“若是如此,便擒了它,剥下皮来,也算你们大功一件。” 话音刚落,山林中闯出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来,手持双刀,不发一语,轰隆隆奔将下来,眨眼之间已经闯进先锋阵中,手起刀落,撞的人仰马翻,砍断手脚横飞,不是猛虎更胜猛虎,一声大喝,直逼得百战锐士丧胆! “少将军快退!这汉子是个猛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地泽大阵 百战穿甲兵是跟典庆交过手的,大梁城下被闯入阵中,杀了个人仰马翻,谁曾想这次又撞到人家手里,而且都是这般的叫人欲哭无泪,远程兵种被狂战士杀到面前,还能讨到好去? 典庆率先闯出,后面先闯出来一男一女,一个是蚩尤堂主,猛虎下山,一个是梅三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后面又跟着上百的农家健儿,趁着这个机会杀将下来,瞬间已经是短兵相接。 王离被这一惊,到底还没有失了体统,只瞪了一眼劝退的副将,下令道“后方弓弩兵列阵,叫我骑兵准备冲阵!” 这副将急的直跳脚,敌人居高临下,势如破竹,骑兵哪有朝山上冲的?这位少将军锐气十足,只是不肯承认失败罢了。 王离的命令到底是下的晚了,典庆闯破两股敌人,已经看见山下的王离,周围火把照得正亮,岂不是天生的靶子?于是撇了其它,单枪匹马往这边杀来,梅三娘担心师兄有失,忙带着人追了上来。 副将赶忙又劝道“敌人来势汹汹,少将军暂避一时不迟。”王离大骂道“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副将,只一味地劝人逃命!须知我王家三代将门,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说话间,王离边上的亲卫已经围了上来,骑兵已经策马冲锋,剩下的各持剑盾,挡在王离前面。 王离心中稍安,再瞧典庆,说话间已经跟打头的骑兵碰到了,这短短的距离,骑兵的速度如何起得来?典庆又是能撞战车的汉子,与当先的一匹撞在一起,这次可真的是人仰马翻了。这一撞也撞得典庆停下步来,这时候眼见得一名骑兵纵马跑过,于是让过路来,看准了地方,双刀一举一劈,一刀正砍下了马头来,另一刀却正把马上的骑兵砍作两截儿。 典庆砍下一人,再不纠缠,绕过几名纵马过来的骑兵,直往王离这边奔过来了,当真是杀气十足,诸神辟易。 王离瞧着眼前薄薄的一条防线,不由得直叹了一口气,拨马便走,副将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上。王离这边刚走,剩余的步卒已经全部顶了上去。 王离料定剩余的也济不上事,快马加鞭行了两三里,总算接到了中军,算是最大的一支人马。王离心中稍定,正待重整旗鼓,忽然间喊杀声打起,声势震天,从斜地里闯出来一股人马来,直直往这边逼过来。王离心中大骇,如此不合常理!瞧着数千人马,怎能不依常理,不从大道过来,直接从犄角旮旯跳了出来! 但到底是天下第一的强军,猝然遇敌,稍显混乱,不多时在基层的伍长什长自发调节下,已经面向敌军组织好了防线。王离骑在马上,瞧得分明,这伙人冲起阵来,用的却不是最常见的锋矢阵型,反倒成一个团状,又好似一个肉球滚将过来,如此大违兵家常理。王离却不敢再大意,先前被典庆带人杀了一通,已经知道农家来了生力军,如今这一伙儿敌人,虽是一个大阵,衣着却分蓝色、棕色两个大色,眼见分属两堂,但行走间严守法度,明显是农家精锐之所在。至于这阵法,王离已经确定得八九不离十,该是地泽二十四大阵无疑。 王离不敢再看,只是一声令下,后阵弓弩齐发,一阵箭雨射倒农家弟子一片,剩下的却一步不停,眨眼间又有农家弟子补上,大阵愈发凝实。因着农家弟子从极近处跳出来,秦军只射的一波,两军已经短兵相接,秦军兵家俱利,此时撞到阵中,却好似刀切流水,直融到了地泽大阵之中,农家弟子去势不减,直往王离这边逼过来,瞧这样式,倒好像一张巨口张开,直咬下半张大饼来。 王离眼中瞳仁一缩,心忍不住扑腾腾地直跳,只感觉事情不妙。以秦军的战力,短兵相接居然波澜不惊,这比双方势均力敌更加诡异。。 果然,不多时,惨叫声传来,手起刀落间,王离听得真切,倒像是秦军遭受到了惨痛的打击。 这地泽大阵源远流长,向上可以追溯到神农氏躬耕之时,暗合天地至理,向下则经由历代农家先贤呕心沥血改良,着实是厉害无比,非止是武学战法,亦是兵阵杀伐之道,人数越多,操练越熟,则阵法威力越大。此时经由农家最精锐的两堂人马联合使将出来,一朝遇敌,端的是如烈日化坚冰,直有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之势。 所幸秦军可称之为当世最强,战力彪悍不讲,更有六国军队难以匹敌的韧劲儿,此时才堪堪敌得住,饶是如此,秦军阵线眼见得已经岌岌可危。 副将见势不妙,虽然已经被骂过,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少将军,这……” 王离手掌紧紧地攥住缰绳,都快攥出血来了,这时候还是探马奔来,却是退回来的路上,逃下来一阵溃兵,个个丢盔弃甲,亡命奔逃,眼见典庆已经杀将过来了。 那副将见势不妙,只对王离道“少将军前途无量,岂可折在这荒野之地,万请珍重!”说完一马鞭狠狠地抽到王离坐骑的屁股上,这本是北地的万里挑一的骏马,王离素爱得紧,哪里肯轻易用鞭,副将倒是不心疼,一鞭子自抽出一道深彻地血痕出来。骏马吃了这一痛,嘶叫了一声,扬起四蹄,溅起一阵扬尘,飞一般地走了。 副将也不见王离的表情,转过头来,眼见一个大汉飞奔过来,大喝一声“典庆你这该杀的贼,拿命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外御其侮 秦军虽勇,到底受不得两面之敌,副将英勇的冲锋亦不能改变战局。典庆带人杀到后,中军又坚持了片刻,到底是崩溃开来,败势再也止损不住。王离骑着快马,赶到后面收束人马,也是杯水车薪,难挽大局,只能眼瞅着集结起来的些许兵马被溃兵裹挟着败退。 农家弟子一鼓作气,再而不衰,一口气把前半夜吃得亏全部找补回来了,连绵十数里的山道,随处可见倒在地上的两方人马尸体。王离这位将门虎子,初次独立作战,就这样虎头蛇尾,抑或说功败垂成更为妥当,只能带着剩余人马,灰溜溜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赵伍在草丛中伏得紧,眼瞅着这帮残兵败将弃甲曳兵而走,黑暗中还瞧见一匹熟悉的高头大马,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赵伍掂量了一下,还是缩了缩身子,往田言这边靠了靠,低声道“天不亡我啊,没成想王离这大少爷也有被人撵得鸡飞狗跳的一天啊,要不是时候不对,我真想把他撸下来,瞧瞧他的脸色怎么样。”说着又忍不住低低地笑出来。 田言倒没有他这般兴奋,道“看样子是烈山堂的援兵及时调回来了,两方开战,彼此均多杀伤,战场上刀剑无眼,不知道阿赐有没有事情。”言语中颇多担忧。 赵伍听得她讲,也不愿多待,安慰她道“走,咱们往前面找找,阿赐身上有功夫,问题应该不大。”说着牵起她的手来,要往前边探过去。田言反倒把他拉住了,担心道“还是小心一点儿吧。”赵伍满不在乎地道“人家都丧家之犬了,谁还管你那事儿啊。” “什么人!滚出来!” 赵伍要是没受伤,立马一掌先飞出来先要了他的狗命,但是现在形势比人强,过江龙也得装一会儿死狗啊,反正我就是不出来。 “出来,我都看见你了,你个藏头不藏腚的家伙,再不出来我就放箭了!” 赵伍一听,心知他只看见了一人,没奈何拍了拍田言的手背,暗示她稍安勿躁,自己先慢慢地爬了起来。 赵伍借着人家举着的火把,才看清楚这人的长相,是一个很年轻的秦兵,或许以赵伍的年纪说这话有些尴尬,但比起赵伍这鲜血淋漓滚过来的,反倒显得稚嫩了。赵伍瞧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盔甲,一手拿着剑,一脸的紧张,十足十的新兵蛋子。这可真叫赵伍苦笑不得,惊鲵带着一帮江湖老手没干成的事儿,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兵给赶上了,这叫啥? 那秦兵皱着眉头瞧了半天,才大惊道“你…你是通缉令上的那个赵侠!”赵伍点了点头“果然是我,既然知道我的名头,我也不为难你,赶紧逃命去吧。”秦兵一愣,舞了舞手上的剑“当我是傻子呢?你要真有本事,能跟个缩头乌龟似地躲在草丛里”“唉,骂谁缩头乌龟呢,当心我真抽你啊。”秦兵不耐烦道“少废话,跟我回去领赏去,抓你是多大的功劳啊。”赵伍急得直挠头“我是真为你担心,没看清形势吗?连你们少将军都夹着尾巴逃了,你还想着押人跑路,你的心可真大。” 秦兵拿剑又逼近了两步,“你走不走,不走我割下你的头来,照样领赏。”说这话时却是言不由衷,底气很是不足。赵伍瞧他的样子,忽然有些感怀,问道“瞧你的样子,是新兵吧,第几次参加战斗啊。” “第一次。” 赵伍点了点头,“第一次打仗就大败亏输,尤其是在这样的百胜之师里,你也确实够倒霉的,但也没啥,总比丢了性命强,听我一句话,赶紧逃命去吧,别想着立功受奖了。对了,赶紧把火把熄了。” “为什么啊?”年轻的秦兵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时候从远处飞过来好几柄飞斧,还有几枝弓箭也呼啸而至,齐齐扎到他的身上。这名秦兵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立刻被干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眼见是不活了。 赵伍唉了一声,解释道“逃命的时候打着火把,虽然能看清楚路,那也是天生的活靶子啊,比起我,你才是真的顾头不顾腚啊。”赵伍顾不得可怜这条年轻的生命,提起声音喊道“赵侠在此!是农家的兄弟,请上前来说话!” 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真是赵侠吗?”“赵侠找到了!”“赵侠找到了!”这声音越传越远,越传越大,到最后这深山中居然有了人声鼎沸,此起彼伏的效果。 赵伍这才松了一口气,听声音农家的人不少啊,又回头道“阿言,你先出来吧,是农家的人杀败了王离,又返回来了。”田言这才拿着剑出来,这时候几名农家弟子也点起火把凑上前来了。田言借着亮光一看,皱着眉头道“你们不是烈山堂的人,我没有见过你们。” 一名弟子拱手答道“大小姐慧眼,小的们是神农堂的手下,半路上遇见了烈山堂的兄弟,一道杀回来的。” 赵伍问道“原来是朱堂主领头,神农堂来了多少人?”那弟子答道“总计有一千多号人,都是堂里的好手,烈山堂人数也不少。” 赵伍点了点头,展颜道“我倒没想到,王离这家伙阴差阳错倒成了好事,自古就是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两堂能携手并力,那是再好不过了。”说着又瞧了瞧田言,田言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现在的情况如何?” 提到这个,那名弟子立刻就眉飞色舞起来“咱们两堂高手合力,六大堂主一齐出手,天下有谁能挡?敌人真是大败亏输,溃不成军,几位堂主正带人追杀呢。” 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还是田言开口道“穷寇勿追,还是要劝他们暂忍一时之怒,以免吃亏。”赵伍道“其他人倒也无妨,关键是你那位二叔,可不是个好脾气。”又凑到田言耳边低声道“我还怕两家刚退了外敌,自己又闹了起来。”田言于是对那名弟子道“我要尽快见到你们堂主。” 第一百九十章 难知如阴 事实上几位堂主比他们想象中要老奸巨猾的多,赵伍见到田猛、朱家时,这帮老江湖已经在打扫战场准备收工了,只有田虎看样子气犹未平,表示很不开心,但大哥在上头,朱家在外头,有气也得收着。至于田仲,现在的老大和以前的义父坐到一起了,地位最尴尬的就是他了,反正有朱家在的地方他就浑身不舒坦,这时候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魁隗堂堂主干完了这打打杀杀的勾当,心情不是很美丽,于是找个地方散心去了。 田言见到了父亲,才知道田赐在半路中又搞丢了,现在战斗已经结束,全伙人马都在找人呢。到末了还是典庆在一个山脚旮旯里找到了,这小子半路开小差去找姐姐,没想到走了几步路,自己倒先又累又困,于是找了个坑自己打盹去了,外头杀得你死我活,居然给他一觉睡过去了。 这么一通折腾,天已经见亮了,农家这一夜厮杀,虽然得胜,也已经是人困马乏,烈山堂口已被击毁,田氏的几位堂主心里在不是滋味,也只能跟着往后退到了神农堂修整,因为现在只有那里,能为受伤的弟子最好最及时的治疗。 延绵的山道中,一只人马迤逦前行,短短十几里的路程,日到中天才到。赵伍在马上颠得东倒西歪,好悬没有栽倒在半路上,强撑着赶到了地点,也顾不上其它,自己寻了个地冬眠去了。 这一觉睡得够沉,但是却不够久,赵伍迷迷瞪瞪中醒过来,起床穿上衣服,推开房门,才发现院中还是人马往来奔走的样子。赵伍瞧了半天,伸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农家弟子问道“伤员不是才刚刚安置好吗,又要带着他们去哪里?”那名弟子见是赵侠,停下来答道“这是朱堂主的命令。”说完瞧了瞧左右,又凑上前低声道“听说秦军又围上来了。” 赵伍心中一紧,只道“带我去见你们堂主。”那弟子一脸的为难,只推辞道“堂主是让你好好休息,万事有咱们担待着呢。”赵伍一把揪住他道“你带不带我去?不然我就说你大嘴巴,有什么事儿到处乱嚷嚷,看你们堂主抽不抽你的板子。” “这这这,我是好心呐。” “你好什么心。话都让你讲了,心让我担着,有这个道理吗?麻利儿的,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我。” 那弟子一脸的无奈“其实他们就在大堂,也不用我亲自带路吧。” 赵伍掂量了一下,嗯了一声“那倒也是。”一把手放开了他,这名弟子如蒙大赦,飞也似地逃了。 赵伍自去寻了路径,一路往大堂闯了过来,守门的弟子死命相拦,赵伍脸一横“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谁并不很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是重伤员,你们再拦我,信不信我躺这儿死给你看?”说着就势要趟,一众弟子苦笑不得,只能虚做应付,放人过去了。 赵伍一步踏入堂中,只见两方人马相对而坐,田氏的几位堂主坐在一边,田言坐在最下首,另一边坐着朱家一伙儿,刘季、典庆也在,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老男人坐得倒只比朱家低一位。 “额……”猛然间蹦出一个不认识的,赵伍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倒是朱家先站起来(其实他坐着和站着看不出啥区别),介绍道“农家的六位堂主,赵侠已经见过了五位,这位就是四岳堂的司徒堂主,与我也是多年的好朋友的。这次救典庆兄弟,还得多亏司徒老弟慷慨解囊啊。” 司徒万里见谁都是笑呵呵的,谦逊道“哪里哪里,兄弟只不过是个生意的。只可惜本钱太少,做不到朱堂主这样有声有色,也只能帮帮场子了。今天能见到赵侠这样的少年人物,还有咱们田氏的大小姐,才觉得时不我待,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赵伍心道这位大哥一看就是做生意的,说起话来刀切豆腐两面光啊。不过这时候互相吹捧也没啥意思,也只嘿了一声,寻了个地儿,在典庆下面坐了,至于为什么不在田言下面坐了,原因很简单,那边没位置了。 赵伍不理司徒这茬,径直道“听说秦军又围上来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说起这个,倒是刘季先开口抱怨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咱们屁股刚刚坐稳,歇了还没一个时辰,外围的弟子就来报告,咱们西边出现了秦军的大股部队,正堵在神农堂出山的大道上。” “有这么快?”赵伍对秦军的移动能力很有估计,但也没达到神兵天降的地步吧,又问道“有多少人?” “人马上万,有大队的骑兵,中军立起了大纛,写的是‘王’字。” 旁边的朱家补充道“王离虽然是少将军,但官位远没有竖纛的地步,很明显,是王离的老子来了。” 田猛开口道“王离好对付,王贲可着实不好惹。唉!这种将门弟子,打起来可真气人,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一个比一个难缠。” 田虎不服气道“怕什么?老的来了照样打他。” 赵伍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二当家要真有本事,还有更老的给你打。” 田虎一屁股坐稳不说话了,妈蛋,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装个了。 赵伍干倒了一个,也不说话了,把重心又拽了回来“现在有一个问题,秦军的骑兵离咱们不到十里地了,十里地啊,撒个尿的功夫就冲到咱跟前来了,人家为什么不冲呢?” “王贲是老将了,很守得住,而且他也不知道咱的虚实啊。” 赵伍一摆手“拉到吧!被人堵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虚实可言。肉到了嘴边不吃,不是他的风格啊。” 朱家忍不住咳了一声,赵伍抬头一看,除了田言,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赵伍于是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时候居然冷场了。到最后还是贴心的阿言站出来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排好撤退的事宜。” 朱家闻言叹了口气“阿言,不是朱家叔叔舍不得这些坛坛罐罐,重点是农家那些伤亡的弟兄,实在不好转移,而且,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呢?” 司徒万里补充道“就算这一次逃掉了,秦军又围上来了怎么办?唉,不是我落自家的威风,真动起手来,咱们的力量比人家可差得太远了。” 一说起这个,又没人说话了,只有田虎切了一声,很是不以为意。不得不说,我们二当家的怕过谁啊! 赵伍苦思冥想了半天,一件事儿都没想明白,一拍大腿“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就在这里,看王贲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说不定人家不是来打仗的,是来请客的呢。” 本周加班厉害,且请稍等 如题。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请客吃饭 “哈哈哈哈!” 在座的众人哄然大笑,赵伍也很无奈,只能仰起头来,盯着房梁,心里却在盘算着王贲要真杀过来,就算是雷霆万钧,只怕也逮不住这些在野的蛟龙,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小鱼小虾罢了,恐怕这也是人家迟迟不动手的原因。不过王贲总领魏地军事,能号令的兵马可是以十万计,要是真发了狠,农家在中原这片地可就被赶绝啦。 正在此时,有农家弟子飞奔进来报信,瞧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倒像是骑兵杀进来了似的,弄得大家伙都心中一紧,无不紧张兮兮,结果上得堂来,只是禀报道“秦军有使前来拜见。” 就来个这,少年,你调戏了满堂的人你知道吗朱家瞧瞧田猛,田猛看看朱家,然后又一齐望向了赵伍,真是请客的?赵伍摇了摇头,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朱家于是吩咐道“请上来。” 等人上来,赵伍更确定了这一点。王离这小子,凌晨时分还丧家之犬呢,这时候人家居然没事儿人似的又上来了。在座的认识王离的不止一两位,此时见到他无不愤慨,同袍的血还没有干,这个人居然就敢杀上门来,真真是欺人太甚,只是当家的两人没有发话,其余的也只能忍着罢了。 王离到底是少年将军,别的不说,胆色颇壮,群敌环伺之下,仍然面不改色,眼光却只集中在赵伍的身上,眼神中说不出什么意思。 赵伍倒是老神在在,安坐堂上。这小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杀得你屁滚尿流的又不是我,瞪我干什么?简直是莫名其妙。 朱家语气不善“王离,咱们今天早上还在厮杀,虚话也不必讲了,王贲派你来做什么?” 王离这才把目光转过来,盯着朱家那短小精悍的身体,开口道“看在你个子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注意你的称呼。” 朱家笑道“实话讲,你今早是不是哭着跑到你爹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哭诉,说在外面被人打了?” 这话说完,顿时哄堂大笑,这声音可比之前嘲笑赵伍的那番话大多了。王离那张帅气的脸上变颜变色,最后变作了一片铁青,环视了在座的诸人,点了点头道“好!放着诸位不死,这笔账迟早有一天咱们再算。” 田猛一拍桌子;“凭你也敢到这里来放肆!” 赵伍本来安坐钓鱼台,没想到三两句就吵起来了。王离年少气盛不假,但是老好人朱家开口也这样犀利,显然是新仇未消啊,看样子王离来这里也是不情不愿。 看到两边都起了火,赵伍也只能站出来把话题重新扯回来了“诸位堂主,少将军,就算要杀个你死我活,也不在乎这点时间。既然是使者,就请使者先把来意讲一讲吧。” 几位堂主这才歇下来,王离也收了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只是照本宣科道“奉大将军令,请农家侠魁往大营一晤。” 这话一出,堂中的气氛为之一变,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连赵伍都把不住脉了。王贲要见面,见就见吧,见什么侠魁啊。我堂堂赵侠,连大小姐都拿下了,对侠魁也不过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你见个什么鬼? 王离见冷了场,笑道“怎么?凭大将军的名头,也不配得见侠魁的真容吗?” 朱家心道,现在的情况,说破大天,也不可能变出个侠魁给你,倒也没什么可瞒的,于是径直说道“侠魁不在这里,农家诸事暂时由诸位堂主共决。至于与王贲见面的事情…”说着看了看对面的田猛,见他点了头,于是说道“农家愿意谈一谈。” “这个…”王离迟疑了一下“侠魁不在,凭你们做得了农家的主?” “农家有炎帝决,如何做不得?” 王离点了点头“行!”又把头转向了赵伍“两方会谈,不能没个中介,赵侠也一并赏个光吧。” 赵伍一脸的嫌弃;“你脑袋让屁股给坐住了,中介中介,至少得坐中间吧,我是坐哪那边的,你不知道吗?” 王离淡定地走到他跟前,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两家到底为什么打起来,你不知道吗?” 赵伍往后面倾了倾,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道“干脆点,你直接把魏国灭亡的国也扔我头上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离被他这一通硬顶,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直起身来,尴尬地晾在哪里。这时候赵伍的口风又突然一转“但是不做中介,我愿意为农家站脚助威。” 王离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瞧了瞧天色,对众人道“今晚大将军设宴,请诸位赏光。”说完也不再寒暄,一拱手转身便走。 王离出去没多久,神农堂上此时却静得连跟针落地都听得见,众人的脸上都不好看。良久,还是田虎不甘心道“咱们真要去谈?”后面还有一句话没说,那今早杀得尸山血海又为了什么。 朱家一脸的哀相“形势比人强,这顿酒是一定要喝的。”倒是田猛面不改色“只是见个面,又不是缴械投降。说不定见了一面,该打还是要打。”倒是一直没有开口的田言说了中肯的话“趁这个时间,把农家的力量再次转移到山里去。” 赵伍一鼓掌“这话很有道理。我估摸着王贲说不定也是两手准备。一个是谈,谈不好就打。农家先把力量转移出来,是费了点儿劲儿,可也绝对不会吃亏。” 田言接着道“现在是派谁去的问题。按理说,只有侠魁有资格代表整个农家宣布战和。六大堂主的炎帝决,法理上差了很多。”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的神色都严肃了很多。赵伍是局外人,反倒没有那么多想法,当即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侠魁在,自然听侠魁的。侠魁不在,大家商量着来呗。再说了,王贲也不够宣战的格儿啊,人家动起手来可是毫不留情。” 田猛跟朱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都点了头。后者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人家出了招,咱们不接着,恐怕要吃亏。” 第一百九十二章 知己知彼 赵伍见两位当家的都认可了,于是接着下一项议题“那么谁去赴约呢?” 田猛跟朱家又互相望了一眼,这一对冤家今天可真是相爱相杀了,这时候才真切地体会到有一个大佬是多么的重要。 现在人分为两拨,两拨肯定都要去人。王贲要见农家能拍板的人,现在的情况来说,朱家和田猛得一齐拍板,那就得一齐去,地位上才衬托得住。 但是现在,朱家瞧瞧这一溜姓田的,觉得自己不能走啊。本来使四对二,这里还是自己主场,所以两边才势均力敌,有对话的基础。要是自己跟田猛一道儿走了,那就是三打一,老司徒估计还没开打就跪过去了,到时候人家趁机来它十个八个的炎帝决,神农堂能赔个底儿掉。 朱家思虑再三,自己绝对不能离开,但又想不出什么好借口来,只能故作沉吟。 但是不要紧,这里是他主场,有的是小弟。刘季立马跳了出来,拍着胸脯把这事儿揽了过来“神农堂这里离不开堂主啊。而且王贲要是翻了脸,咱们岂不是白白吃了这个亏?小弟愿意替大哥跑这一趟。” 朱家一脸哀相地思虑了良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田猛都离开座位,准备收拾跟朱家一块儿出发了,这会儿一屁股又坐回去了。叫我跟你小弟一块儿去,我成什么了。于是用眼神示意二弟,要他出这个头。可惜田虎是个暴脾气,但不是个缺心眼的,我是你二弟,但大小也是个堂主啊,咱们级别上是没有差距的。 田虎不愿意去,田仲跟田蜜自然更加不愿出这个头。这个人选眼瞅着要难产,还得田大小姐来救场,自告奋勇站了出来“我愿代替父亲走这一趟。” 田猛眼中一亮,朱家也暗自点头,这个人选得真是恰如其分,叫人无话可说。 唯独赵伍有些傻眼,什么情况?眨个眼的功夫大佬就变小弟啦?本来是农家挑大梁,咱在旁边看着就行了,现在换成这俩人,王贲估计连堂主都瞧不上,何况是区区堂主的女儿,而且赵伍也不能让她冲锋陷阵啊。至于刘季,再往后混个十几二十年才能天下皆知呢。 朱家一副笑脸嘻嘻,对赵伍道“就请赵老弟带着往秦营走一趟。” 赵伍挠了挠头,一脸的为难,最后只有问道“要是真的有事,他们两个可以代表农家表态做主吗?” “当然做得。”这两个人回答不分先后。 赵伍点头道“那就可以去。” 田猛和朱家一拱手“那就拜托赵侠了。” 且说王离离开了神农堂,马不停蹄便赶回大营。仗着马快,须臾便至,进了大营,王贲正端坐正位等着他呢。王离备说前事,王贲听完了却紧皱着眉头,到最后才问道“所以侠魁当真不在?” 王离道“堂上众口一词都是这么说的,而且瞧他们面和心不和,真不像是有人在上头压着。” “哼,车载换将,当年长平之战,白起就用这招蒙骗过赵括。”王贲倒很是慎重。 王离上前劝道“父亲,就算侠魁在,又有何妨?咱们连魏国都灭了,何况一个小小的农家。” 王贲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我并非是畏惧侠魁或者农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兵家的至理。农家比三晋自然差得远了。但是你想想,这三个国家,他们的君主,他们的文臣,他们的武将,哪一国的情况我们不是比他们更加清楚?但是农家,却始终像是在一团雾里,时至今日,我们连他们的首领是谁,在哪里都不清楚,更遑论他们的真实力量几何。你的失败,并非是源自于轻敌,而是在我这里就埋下了根源呐。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孙子真乃我兵家圣人,料理兵事,无有不中。” 王贲感慨完了,又道“罗网的惊鲵之前言之凿凿,说烈山与神农两堂不和,正是可乘之机,而今情况却截然相反。这个人现在不知所踪,连带着他手下的那些人们具都不见,农家的情报算是暂时中断了。说不得我也只好大胆地推测一番了,这最可能的,就是侠魁在暗中活动。” 王离闻言惊道“若果真是侠魁,他苦心孤诣,竟能瞒住罗网的耳目,所图必然不小啊。” “是啊。按理说藏得越深,所谋越大。但是我的刀枪已经架到农家的脖子上了,两边还是不漏痕迹,这个侠魁,真叫人摸不透啊。不过如果罗网前期的情报属实,再把侠魁撇到一边的话,倒还有另一种可能。” 说道这里,王贲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道“有其他的人促成了两堂的暂时和解,再从时间上看,这个人就很明显了。” “父亲是说——赵侠!?”王离瞪大了眼睛,“他才到农家几天?人都没认全吧。” 王贲苦笑了一声“你这么惊讶,倒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这种人啊,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从来都不是安分的主。当初他飘到大梁城里才几天?据说第二天就跟人磕头拜把子了。一个赵国人,几天的功夫,做了大梁城的主,他有什么干不到的?” 王离挠了挠头,仔细一想,觉得还挺有道理,补充道“这么推论的话,恐怕罗网也没有料到农家短期内会有这样的变化,所以也吃了亏。” 王贲道“看他们连爪牙都缩回去了,吃的亏恐怕不小啊。” 王离忽然间惊觉“所以父亲才特意邀请赵侠一道前来,为的就是窥其虚实。” 王贲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孺子可教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到底不能亲入虎穴,一探究竟,那就索性把人弄到咱们的地盘上来,弄不清楚他们的虚实,人我都不放回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兴师问罪 王贲这边定计刚罢,就有军士来禀,农家来使已经到了。 王贲一挥手叫人下去,对王离道“既然是我请的客,干脆给足了他们面子,我亲自出营去接。”说着率先走出了大帐,王离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行到相距将将不到百步的时候,王贲倒先瞧出了不对,停下来回头问道“赵侠身边那个男人也倒罢了,那个少女难道也是堂主吗?” 王离眯着眼睛仔细瞅了好久,才道“那个男的是神农堂朱家的手下,至于那个女的嘛,在堂上也曾见过,应该是田猛的千金。” 王贲点了点头道“我想也是,要真是堂主,也不能让赵侠站了主位。”旋即又不满道“我叫你去出使,侠魁不见也就罢了,现在连堂主都请不到一个来,我跟他们能说什么?”也不去接人,转身又回了大帐,倒留下王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赵伍三人立在辕门外面,眼见王贲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赶,还没走到近前,不声不响地居然又回去了,不由得面面相觑。刘季不安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赵伍倒是不以为意“这还不明显吗?显然是嫌弃你俩级别太低,不够他出迎的呗。”说着又摇头感叹道“没想到啊,坐镇一方的大帅也是这样的俗人。” 田言想得倒更深“王贲这样随心所欲,显然是没把咱们放在心上。但惟其如此,他还要与农家见面,足可见所图非小。” “谁说他是与农家见面,人家大起刀兵,口口声声可是为我而来的。” 田言皱着眉头道“这样的话,你不是更加危险?他如果借机把你扣下,我们两个地位不够,到时候恐怕一句话都说不上。” “对啊。”刘季连忙附和道“你身上有伤,大小姐又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想翻脸都没本钱啊。” “怎么能说没有本钱呢?”赵伍立马反驳道“不是还有刘季老哥吗?我是不成了,到时候七进七出就全看你的了。” “我…”刘季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的本事,赌钱我就一马当先,这冲锋陷阵的活儿,实话说,我心里还差点。”话还没说完了,王离已经迈着步子往这边走过来了,刘季一指那边道“人家可要过来了,现在跑可还来的及。” 赵伍正面对他,双手使劲儿往刘季肩膀上一拍,安慰他道“老哥,你相信我。当我知道你要参加这次宴会的时候,我的心里已经无比的安定了,要问为什么的话,我相信你的人品。” 这话倒说得刘季一愣一愣的,我还有那玩意儿吗? 田言突然道“王离过来了。” 赵伍闻言又转回来,王离三两步赶上道“实在是不好意思,父帅行至半路,突然腿疾发作,先回帐歇着去了,遣我来迎接几位。” 赵伍差点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到底是军中的孩子啊,连扯谎都扯得这么耿直,当下强忍着笑道“没关系啊,腿疾这种疾病,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而且来得快,去得快,等咱们进了营帐的时候,我敢肯定,令尊绝对已经可以健步如飞了。” 王离尴尬地干笑了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率先带路去了。 赵伍左右两边看看两人,彼此都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上了。 王贲的中军帐有大道直通辕门,虽然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仍旧气势森严,营中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混乱的样子。赵伍瞧着这个心中就暗叹道“得亏先打的是儿子,要是真撞到老子手里了,吃的亏得更大。”田言跟刘季两人也是满脸的郑重之色,显然秦军的精锐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 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到了帐前,把守的士兵一掀帐帘,赵伍三人跟着王离进去。 王贲正端坐在主位上看书呢,看着这熟悉的场景,赵伍忍不住觉得手有些痒痒,但是看了看比上次明显加厚加重的铜案,又掂量了一下自己这副身体,只能忍住了那颗蠢蠢欲动的‘拍案而起’之心。 王贲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王贲见三人进来,也不装摸做样了,竹简往桌案上一扔,颐指气使地问道“下面站着的是什么人啊?见着了本帅怎么也不行礼啊。” 赵伍三人拱手道“见过王大将军。”赵伍跟王贲是见过的,田言和刘季又自我介绍了一下,王贲还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欠揍模样,对着俩人爱答不理的。 赵伍知道王贲不是这样的人,只可惜这通姿态算是白做了,来的要是田虎也就罢了,这位哥们能当场拔剑先干一架。现在来得是什么人?田言,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大小姐生过气?当然,打情骂俏是不算的。至于刘季,来,少羽,干了这碗老羹汤。 田言和刘季淡然处之,赵伍也不跟他客气,在旁边找了个位置,赶紧坐下休息一会儿。咱可是重伤员,出了什么事情不是好耍的。赵伍坐定,连忙招呼阿言过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正好一块坐会儿。可惜田言是个脸皮薄的,有别人在的时候反倒生分,时长是不假辞色,现在也不去赵伍那边,到他对面坐了。倒是刘季好不客气,巴巴的凑了上来,坐到赵伍身边,偏偏叫人还发作不得。 几人刚刚坐定,王贲忍不住先发难道“先前我诚邀农家侠魁一会,要是时机不对,缘悭一面也就罢了。农家既然答应会见,怎么连位堂主都不愿意派来?都知道农家是江湖上第一大帮派,这谱果然大的很呐。” 赵伍听他言语中带刺儿,瞧了瞧田言,心道我也不能叫阿言亲自上阵,与人做口舌之争吧。于是笑答道“这倒不是农家诚心怠慢,只是贵军昨日不请自来,农家诸位堂主尽心竭力,诚心款待,总算是宾主尽欢,把人打发了回去,这时候自然疲惫不堪,倒不好再登门回礼了。” 这话说完,王离涨红了脸,王贲倒不装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了,反倒笑嘻嘻地道“赵侠这是兴师问罪啦?” 赵伍也是一般模样,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论战 王贲正色道“你要不是,我就当你发发牢骚,这便罢了。要真是问罪,我问你,你有那个实力吗?”这后半句说得声色俱厉,气势森严。 赵伍没得办法,只能软下身子来,就势往后面一倒,胳膊半撑着,苦笑道“大将军总算是把话赤裸裸地挑开了。那大将军来,又是为了什么,也是问罪的吗?” 王贲道“凭我手上的力量,正要问罪,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哦?那倒叫人摸不准了。少将军领着这些人马,口口声声要捉我来,刀子却死命地往农家的身上砍。现在大将军又带人堵上门来,要什么两方会晤。打也由你,谈也由你,大将军果真有本事,把便宜都占尽了。” “没办法,手上有东西,玩得花样就可以多一些。” 赵伍一抬手“得得得,我们来不是跟你扯谈的,如你所愿,农家的人和我都来了,算给你面子了。大将军到底有什么话讲,我们洗耳恭听。” 王贲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一些意兴阑珊“本来是有些话讲,但是看到你们,又觉得没有讲的必要。或许是我的错觉?农家上下,似乎对这场会面并不怎么在意,亦或者说,农家对于自身的处境,根本没有深切的认识。”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直白了,但是赵伍并不以为意,田言和刘季都是智慧的人,知道这时候只能有一个人说话,而赵伍当仁不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个所谓的旁观者,是不是也在局中。当然,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所处的位置都没有准确的判断的话,那么他基于此等局势所作出的判断,究竟有几分可信,我以为是值得怀疑的。” 这一番话云山雾罩,因而显得高深莫测。田言当然是瞬间就听懂了,然后含笑不语。刘季听得迷迷糊糊,但是这番话他并没有理解的必要,于是也能泰然处之。王贲是兵家,但即使是大家,对口舌上的功夫还是慢了半拍,愣了半天,才理解清楚“你以为农家还没有到绝地?” 赵伍点了点头,“非止是我以为,农家群贤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就不会如你所想,派了两个见世面的与我同来。当然,我相信大将军也是这么想的,不然又为什么派人来谈呢?当日兵临城下,大将军跟魏王可是一句话都没谈过。” “这你就错了。”王贲立刻反驳道“魏国的昨日,就是农家的今日。但是我愿意给农家一个选择,选择一个不同的结局。” “结局?”赵伍掂量了一下这个词儿,看了一眼刘季,后者当即开口道“大将军费心了。地泽万物,神农不死。农家这条路,还远没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被人插话,王贲却丝毫没有愤怒的样子,反而盯着赵伍道“在远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大梁城的事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伍理解了他的意思,无论当初城里城外做了些什么,该破的城还是破了,该灭的国也还是灭了。 赵伍盯着王贲,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农家步大梁的后尘。” “我相信你在大梁城的决心一定比今天还坚定,然而决心并不能帮助你改变事情的结果。农家应该臣服,才能避免大梁的命运。我要说的,其实只有这么一句而已。” “如果不呢?” “可能你离开的太早了,没能亲眼看到大梁的下场。” 赵伍无语了,就算没有亲眼看见,他也能想象得到,滚滚浊浪之中,高大的城垣被逐渐侵蚀倒塌,最终被黄沙掩盖,这座能纳人百万、以城名为国名的战国第一雄城,将永远地退出历史舞台,从此只活在冰冷的史书中。建设这座城市,纵贯了整个战国时代,毁灭它,不过是月余的光阴罢了。 王贲见赵伍闭目无言,又把目光投下了剩余的两位,“赵侠不能为农家的安危负责。两位既然是农家后起的俊彦,对农家的未来应该有更长远的考虑,甚至该比几位堂主看得更远。农家与帝国对抗,是没有出路的。” 田言和刘季对视了一眼,这两个人确实看得比较远,从他们主动请缨就知道是什么结果。 王贲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接着好言道“帝国与诸子百家合则两利。当日若没有商君携《法经》入秦,我大秦恐怕还在陇右放马呢,又何来今日席卷宇内的实力。‘上农除末’,是秦国的国策,我想不明白,其余诸家也就罢了,农家与帝国对抗,为的哪般呐?” “这……”两人都答不上来了。 王贲这一招软硬皆施,充分说明了他不仅是一个兵道大家,偶尔客串一下,纵横家的活儿也是足可以胜任的。 但赵伍不准备让他说下去了,再说,所有人的屁股都要歪了。 “对帝国有利,不一定是对农家有利。帝国是什么,它是一头饕餮。” “它所吞噬的,不仅仅是六国而已。所有的百姓,所有的财富,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所有。秦国上农除末,绝对不是因为‘地泽万物’,而是物尽其用。既然话到这里,我再问一下,是不是只要有了丰功伟绩,老百姓的苦难就可以一笔带过了?” “唉!我没有想到啊。”王贲连连摇头,“到了赵侠你这种层次,目光还是如此的短浅。我来问你,一场统一战争要死多少人?两百年战国死了多少人?一统的战争再惨烈,总有终结的那一天。可要是没有帝国,战国要战到什么时候?地老天荒吗?小苦小难也好,大苦大难也罢,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没有完结的那一天。终结乱世,就是上天降予我大秦的重任!” “乱世的终结,并不代表就是盛世的开启。一场苦难结束,迎来的也不一定是幸福的生活。你们拔剑四顾,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们自己清楚吗?” 田言、刘季,再加上王离,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是说农家的事情吗? 看将夜去了 今日温习将夜,无法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 急转直下 两个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说来也奇怪,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江湖游侠,都不是靠舌头吃饭的职业,这时候居然有些纵横家们指点江山的味道。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到最后终于齐齐罢口无语,只是都红着脸在那里喘着粗气。赵伍是真累啊,身上的上还没好呢,有开始磨这块‘顽石’。 刘季趁机凑到田言身边,低声问道“大小姐,我读书少,您看看,是谁吵赢了?” 田言面色淡然“谁赢了都不要紧,我担心的,是农家的危急处境到底这么解决。” 王离察言观色,看着父亲气息平顺了一点,凑上前问道“父亲,还谈不谈?” 王贲气急,使劲儿一拍铜案,“还谈个屁,没看见人家看不上咱吗?去,立刻调兵,平了神农堂!”暗地里却吸了一口凉气,铜案真他妈硬啊,手都拍肿了。 赵伍本来慷慨激昂,即使是坐下来也是气犹未平,但听了这句话便再也硬不起来了,捂着胸口,皱着眉头无奈道“哪有这样的,不是欺负人吗?” 王贲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美丽,先前的气突然一股脑都消了,得意洋洋地道“那有什么办法?我是兵家,兵家最高的追求,就是胜利。既然说不赢你,那就打赢你,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赢。”毁灭不了你的精神,就要毁灭你的肉体。 赵伍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郑重地说道“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其实我对秦国也一直心存敬意。” 王贲的脸色不变“心里怎么想没有意义,关键是怎么做。我们先前的争论并非毫无意义。至少让我确定了一件事,你永远不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所以我决定把你留下来。” 赵伍的眉头挑了挑,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旋即大义凛然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王贲似乎是早有准备“不用那么悲观,我还没想过要杀你。” 赵伍道“你把我留在身边,当心我拍碎你的脑袋,随时。” 随时,也就意味着现在也可以。 王贲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然后迅速以几十年戎马练就的铁血意志镇压,淡然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所以我之前也有些犹豫。但幸运的是,你们帮我做出了选择。” 他拿手指了指农家的两人,微笑着说道“如果你们如约而来,来的是两位堂主的话,我就会熄了这个心思。” 赵伍道“我没有想到,到了这一步,你们还没有想着把礼仪捡一些起来。” 王贲不屑一顾“那等没用的东西,要来作甚?” 赵伍叹了一口气,这种东西虽然没什么用,总还是该有一点的,他接着道“我可以自己先走,想来大将军也不会为难这两个小鱼小虾。” 王贲盯着他问道“你这个赵侠还想不想混?” 赵伍没有说话,王贲停了下来,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然后开始打量这两个农家弟子,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田言的身上。 这个女子不寻常。 这个姑娘年纪不大,长相也还算清秀,但是绝对不惊艳,但是总有那么一股淡然的气质,因而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尤其是那一对眼睛,闪烁着不一样的神采,不是少女的灵动,好奇,而是成熟睿智。 她此时正盯着赵伍的背影看,因为她的眼神比较好,所以即使比较昏暗,也能看清他身上的伤。但是她没有露出担忧的神情,因为这个男人正在战斗。 王贲作为一个过来人,突然觉得这两个人很般配,于是忍不住问道“你要是走了,这位田大小姐可怎么是好?” 赵伍好像一只被抓着喉咙的公鸡,那边正磨刀霍霍,他只能咯咯地叫着,无助地扑腾几下。 王贲突然莫名的得意,忍不住想要站起来跳几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因为赵伍面沉似水,沉默无言。这是一个人最危险的时候,在爆发的边缘,虽然王贲捏住了他的要害,但还是要注意,万一他忍不住把自己暴揍一顿呢。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战争的胜负,取决于敌我双方的选择,所以战争的结果,往往不能尽如双方之意。但我没有想到,我对农家的构想,居然全部达成了。” 赵伍神色突然巨变,连带着田言脸色也难看起来,只有刘季还有些闹不明白。 王贲站起身来,他的身形显得无比高大,充满了铁血的味道。 “用兵这种事,就好像下棋一样。你的这一手应了,下一手就不得不这么走了。既然能如此简单地就扣下赵侠,我对剿灭农家突然又生出了无穷的信心。” 王贲的眼睛里神采奕奕,身为秦人,他的骨子里都是战斗的欲望。“我觉得可以干!” 说完这句话,王贲心里很满意,心道张仪、苏秦当然算是人才,但我大秦的军人,最想做的,当然还是武安君。想到武安君,王贲突然想到一些江湖传说,他再看农家的两人,眼睛里都是杀意。 第一百九十六章 谈判 农家的两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杀意,这并不奇怪,田言是敏感,刘季则是本能,但即使是以田言的智慧,也想不到这与一桩陈年旧案有关。 王贲是要彻底的剿灭农家,但是田言并未因此而心生波澜,因为这本就是她预先设想的可能之一。但她仍旧很担心,因为赵伍已经出离愤怒了。 赵伍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其实如果真要杀人的话,摊开手来效果会更好。但赵伍不是要杀人,更不能打人,这种时候尤其要讲理。至于为什么要讲理,因为打不过人家。 赵伍的拳头紧了又松,王离已经领命出帐了,赵伍瞧着他的背影,吸了口气,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然后他看向王贲,淡然的说道“大将军这次出征,怎么样才算是胜利?” 王贲想了想,“农家覆灭,才算是胜利。” “那怎样才算是覆灭?” “嗯……” 赵伍再一次站了起来说道“对于一个国家,灭其都,纳其土,擒其主,就可以宣称灭掉了这个国家。就像我赵国,有公子在代地称王,可到底无法再凝聚赵地人心呐。但是对于农家,大将军能干什么呢?” 王贲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赵伍接着补充道“农家的魁首,大将军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农家的六位堂主,大将军认为今晚能杀掉几个呢?” 赵伍自己答道“恐怕一个也杀不掉。即使是合农家之力,也比不上最弱小的一个国家。但是农家作为一个江湖上的帮派,它没有非守不可的土地,没有无法舍弃的金银珠玉,却有最能吃苦的农家弟子,而且多达数万人之众。大将军居然想一夜尽灭?我以为有些天真了。” 王贲一直以宿将自诩,即使青睐赵侠,也不过是看好一个有为的后辈罢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此评价,倒不是气愤,却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道“我心中自有良谋,功夫又不只下在这一夜上。” “那大将军要下多少个日夜呢?” 王贲淡然道“多少个日夜都下得起。编户齐民,惩治逸民游侠,这是一以贯之的国策。大秦已经做了百年,效果嘛,很不错。” 赵伍反驳道“那是秦国关中,这里是魏地中原。我不否认这一套的有效性,但是需要多少时间呢?” 王贲道“你还是没懂我的话,多少时间都可以。而且我以为时间越长,效果越好。” 赵伍摇了摇头,“是大将军没懂我的话。多少时间不是我定的,甚至也不是大将军能定的。听说秦王的脾气有些暴躁,性子又有些急躁,大将军再是有能耐,秦王能给多少时间?” 提到秦王,王贲的眉头更皱了几分,赵伍接着道“我听说秦国在荥阳附近选了个叫敖山的地方,要设一座粮仓。还要修建从咸阳东出的大道,连通四方。” “砰!”王贲提起宝剑,拍案而起,外面的听到异动,呼啦啦闯进来一群人,各执矛戟,先把赵侠围了个严严实实,再控住刘季,至于田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也有两名士卒上前看住。 赵伍举起双手,看着王贲。王贲也晓得自己反应过度,一挥手先把人退了下去。 赵伍瞧着这帮人如鱼龙一般,进得快,退的急,不由得叹道“大将军带的一群好兵啊,这种事儿想必没少练吧。” 王贲没好气道“还得感谢赵侠上次出手啊。”接着话锋一转,喝问道“这种事情,你从何得知?”这句话问的杀气四溢,这件事显然不能善罢甘休。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大将军是兵家的大能,对农家、道家的学问懂不了太多也是正常。” 王贲盯着他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你的高度,看不到这么长远的事情。” “其实我站的,远比大将军想象的要高。”赵伍淡淡地装了个逼,然后回到原来的话题,“大将军如果下定了决心要剿灭农家。恐怕敖仓建成以后,里面的粮食得分农家一半,直道要是建成了,那就是农家吃饭的家伙啊。大将军放心,农家弟子绝对不跟秦军正面打一场战争,你们的人数只要超过一百,我们立马逃之夭夭。” 王贲气愤的连连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是赵侠啊,农家也是诸子百家之一,怎么能用这些山贼马匪的手段呢?” 赵伍无奈道“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大将军都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只好破罐子破摔了。而且我觉得这种手段大有可为,可以称之为游击战。当然了,如果有时间,我觉得可以总结一下战法,提炼一下作战精髓。像什么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啊,什么集中作战,分散游击啊。里面的学问大得很呐。” 田言听他话语虽简,却意味深长。刘季眼中更是异彩连连,原来这样也算打仗。那以后跟人打架再输了,逃跑的时候是不是可以换一种称呼呢? 只有王贲在那里气愤难当,赵伍每说一句,王贲的喘息就更深一层,到最后如同一个不能停歇的风箱,呼呼地喘着大气,原本黑黑的脸上现在居然通红。 这时候王离扶着剑小跑着进帐,赵伍赶紧让开道路。王离走到王贲跟前,低声问道“父亲,都准备好了。” 赵伍回过头来,借着帘缝往外瞅去,黑暗中乌泱泱一批人马,此时却寂静无声,千军万马仿佛共一个呼吸,大营只有旌旗被刮得猎猎作响,传到帐里却只剩下一片呜咽,果真是雄师。 于是赵伍对王贲道“大将军不必如此。秦国有百万雄师,照农家的打法,其实翻不起多大的浪,顶多就是打楚国的时候多费点儿时间,打燕国的时候费点时间,顺便还得多小心这点儿,三晋说不定哪天又跳反了。听说秦王还想往北边打一点,往南边再打一点,雄心很大呀,我很担心他能不能按时完成。” “姓赵的,我算你狠!” “诶。”赵伍连连摆手,“还得大将军留活路啊。” 王贲吸了口气,静下心来,说道“你要我怎么留呢?” “停止对农家六堂的军事围剿,取消对农家弟子的搜捕,无论是明里还是暗里;同时不得禁止农家教义的传播。只此三条,别无所求。” 王贲露出讥笑的神情,说道“你以为你是在跟秦王讲条件吗?这三条我一条也做不到。不是不愿做,是真的做不到。军事行动,历来是专征专权,是我剿的,我全权负责,不是我剿的,我也插不进手。至于搜捕,在朝是廷尉,在野是罗网,这两尊神我请得动?至于你农家教义的传播,那是什么玩意儿?你还是提点儿我能做到的吧。” 赵伍无奈,问道“大将军能做到什么?” “嗯…”王贲想了一下,“我在旧魏地任上,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军事上我不做针对性的围剿,农家也不得以任何形式与秦国对抗。” “昨夜今晨的一场血战?” “便算作对剿灭魏国余孽,就此收手。” “大将军这一刀切得够厉害的。” 王贲道“快刀才能斩乱麻。你也不用冷嘲热讽的,农家本事我嘴里的肉,我嫌它硌牙,又扔了出去,你麻利儿的叼起来走吧,小心再张嘴,肉又掉了。” 赵伍很生气“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啊,这要不是你大帐,给你留面子,我早揍你了。” 王贲摸了摸自己满是胡茬子的脸蛋,接着道“别打岔,同意不同意吧。” 赵伍仔细掂量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看农家来的俩人,意思都得到了,才又转过头来道“好吧,我勉为其难代表农家六位堂主答应了。” 王贲也点了点头“好吧,下面我来提提我的条件。” 赵伍瞪大了眼睛“这算怎么回事儿?那刚刚提的是谁的条件?” 第一百九十七章 悲欢离合事 “当然是你的条件。”王贲理所当然道“虽然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如果达成这样的约定,农家上下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自攻灭大梁后,这是最大的一次军事活动,我调动了上万的铁骑和最精锐的百战穿甲兵,死伤非小,就是为了小惩大诫的?” “还…还有这种说法吗?嗯…你可以讲一下你的条件,但是事先说明啊,我无权出卖农家任何利益。” 王贲点了点头,毫不意外,说道“放心吧,这个你一准儿能做到,农家也能够做到。” “我唯一的条件,就是赵侠立刻离开农家,以后不得与农家有任何形式上的联系。” 赵伍没想到这一刀砍到了自己的头上,很是愣了一下,然后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王贲道“当然有关系,而且是很大的关系。农家保证不与帝国对抗。这个保证如何实现?农家与一个铁杆的反秦份子过从甚密,就是对抗帝国的最好证明。换一句话说,农家与赵侠划清界限,帝国才能相信农家有能力,愿意做这件事情。否则的话,我宁愿把功夫做在当下,而且做得更扎实。” 赵伍忽然变得很狂躁,在王贲跟前来回走了几遍,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调动数万的大军,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赵侠在魏地,魏地就不得安宁。” 赵伍盯着他看了有一刻钟,末了还是道“我答应你了。”到最后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很好。”王贲一拍手“农家是什么说法?” 赵伍抢先道“农家使我全权处置此事。” 王贲摇头道“事涉两家,自然要互相担保。君子之约早叫那些纵横家们玩坏了。” 赵伍道“侠客重诺轻生死,比君子之言更加可信。” 王贲有些意动,往后面看了一眼,又摇头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你还是太小,不知道那种感觉。” “我现在心已经很痛了。” 王贲没有再说话,他在等一个人的回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回答最终还是到了。 “农家答应不再收留赵侠。但与之相应的,在魏地境内,秦国不能对赵侠出手。” “这个自然。”王贲一口答应,想了一下,又道“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赵侠今日天南海北还有地方可以去,以后呢,真到了那一天,难不成披发左衽,沦为异域流民吗?” 赵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然后一言不发就转身出了大帐。 王贲心情自然大好,在后面‘盛情挽留’道“既然是宴请,还没开宴呢,怎么就走了?” “你自己留着吃吧。” 王贲淡然一笑,田言和刘季站起身来,行了一礼。王贲本来还想再说几句,这俩人居然一言不发也退下了。 王贲走到帐门边上,掀开门帘,看着三人一前两后,就这么渐行渐远,到最后出了寨门,消失在夜色之中。王贲突然对身边的王离道“等着瞧吧,这帮人迟早还是要搅在一起的。” “既然如此,父亲今日为何不痛下杀手,也省的遗祸将来。” 王贲摇头道“此事非同小可,牵一发而动全身,殊非我一人可断。我以有备击无备,居然不能全胜,以此观之,农家还不是一般的江湖流派。而且罗网昨日小挫,居然就此销声匿迹,我也是孤掌难鸣啊。最重要的,如赵侠所言,如果此事处理不好,误了灭国的大政,为父是担不起的呀。” “总而言之,江湖事还是江湖了。叫罗网跟他们斗去吧。” 赵伍一个人走在前面,一句话也没有说。田言忽然有些明了了,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一起,因为他们都很孤单。现在看来,这样的孤独还将要持续下去。问题的关键在于,当两个人在寒冷的夜晚靠在一起,感受到温暖后,分离后的寒冷是不是更加的刺骨难挨? 田言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即使最终免不了分离,她还想要在他身边待得更久。 赵伍忽然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等到田言好不容易赶上来,赵伍才开口道“王贲虚虚实实,实在叫我摸不准他的脉。”顿了一下,又道“我叫你失望了。” “没有啊。那个王贲不是被你怼得的不得不甘拜下风吗?农家也没有吃亏啊。”刘季连忙开导。 赵伍静静地望着他,田言也没有说话。刘季挠了挠耳朵,忽然觉得此地虽大,唯独自己好像有些多余,强笑了一声道“我先行一步,向堂主汇报情况。”说罢飞也似地跑掉了。 赵伍瞧着他的背影,开口道“两堂合则两强,分则力弱。你以后要记住这一点。”忽然一个身影扑过来,扎到了赵伍的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能感觉到无声的哭泣,眼泪浸湿了胸前的衣裳。 赵伍心如刀绞,一腔话直不知从何所起,最后只能轻轻地抱住她,颤着声音道“我亦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言只是摇着头,含泪道“我不想你走。” “我也不愿走。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在哪里。” 清醒着的人最痛苦。赵伍此刻无比的希望阿言不要那么聪慧,不要那么见微知著。只做一个怀春的少女,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听见情郎的几句情话,便当做世间的真理,永世不疑的相信下去。 但她不是。她是那个秋水凝眸,察言观色的田言,农家的事情没有能瞒得过她的,天下的事情她也能看得通透。于是残酷的现实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眼前,由不得她不去面对。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平生波澜 “听说每一次相逢的结局都是分离。但我希望它是下一次重逢的开始。”赵伍抓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慰,“至此以后,我希望你能把分别后的每一天都当做充满希望的一天来过,只需要坚定一个信念,无论我们相隔多远,也无论我们分别多久,都要坚信我们终有一天还会再相见。到那个时候,天上一定挂着一轮明月,在皎白的月光下,我们再次相拥在一起,那些美好的、痛苦的,都将成为最美好的回忆。” 田言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泪水,问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赵伍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知道你的聪慧,但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判断。” 田言把脑袋贴在赵伍的胸膛上,轻声道“我相信你。” 赵伍抬起头来,强忍着泪水,此时他需要更坚强,才更加的有力量。 田言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其实我的剑法…” 赵伍伸出手来盖住了她的嘴巴,打断道“以如今的世道,无论是乱世的终结,或是更乱世的开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才是雨中浮萍。你父亲虽然是烈山堂主,未必便稳如泰山。你越有能力保护自己,我才越是心安。” 田言于是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久久地拥着,好像要直到天荒地老。 赵伍带着田言回到神农堂时,估摸着刘季已经说明了情况,但是六位堂主还是聚在一起,要等他的消息。 朱家倒是第一个迎上来的,挂着一张笑脸道“赵侠此去,为农家的事情辛苦了。” 赵伍亦拱手答道“赵伍自大梁城出,朝不保夕,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若不是农家仗义收留,哪有今日。多谢诸位堂主信任,赵伍幸不辱命。” 这时候田仲还是忍不住问道“王贲真的愿意收兵?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这话问得阴阳怪气,连带着朱家的脸上都挂不住,田言脸上更是冷若寒霜,只是她一直隐在赵伍身后,黑暗中叫人看不清脸色。 赵伍倒是神色如常,笑道“事已至此,我认为他不会画蛇添足,农家还是有相当的战斗力。”顿了一下,赵伍还是道“不过人在屋檐下,农家以后的日子恐怕不是太好过,行事也要低调一些。” “怕什么。”田虎倒是满不在乎,“事到临头,王贲自己缩了,这一场打下来,我们也没有吃亏。” 赵伍还是好心劝道“王贲不比王离,老谋深算,值此多事之秋,农家万事都该小心为妙。” “哈哈。赵侠到底是年轻,赴了一趟敌营没丢面子,后怕了吧。” 田虎说话一向是这么没心没肺,赵伍真不知道他是真的耿直,还是欠收拾,他那副样子总叫人忍不住打他的脸。赵伍心道,我把王贲的头按在案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干什么呢,要不是为了阿言,我干嘛费力不讨好,自己找不痛快。 这时候周围忽然鼓噪声四起,外面一阵慌乱,堂里的众人不明所以,田蜜的心思最敏感,最先问道“不会是秦军杀来了吧,不是说都谈好了吗?怎么现在倒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赵伍没有答话,反身出了大堂,来到大院之中,鼓噪之声愈发大了,却又显得格外旷远,四周的山麓上到处闪着火光,到最后练成一道火线,把神农堂围在中间,声势显得很是浩大。 后面的几位堂主赶出来,瞧见了这等声势,脸色都不好看。 田虎怒发冲冠,几乎忍不住拔剑而起,怒道“王贲玩得什么把戏,把农家当猴耍吗?大不了就是一战!” 刘季面子上也很过不去,插了句嘴道“这刚谈好的,立刻就变,恐怕不好吧。” 刘季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田虎的火儿总算是有处发了,几乎是指着刘季的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这个,去了屁用不顶,徒惹人笑。” 刘季心道你这么有本事,当初怎么不站出来,田氏有四个堂主,到最后是大侄女出得头,现在怎么有脸呐,当即忍不住就要反唇相讥,朱家在旁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刘季是个精细的人,心胸亦放得开,立刻不跟田虎辩了。 这时候田言开口道“二叔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历来山地作战,哪有从来都是强占隘口,把守险要,哪有一字长蛇的道理,这不是用兵的迹象,多半是虚张声势。” 朱家摇着头附和道“阿言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他这般做法,又是为那般呢。” 赵伍道“当然是为了我。他是想告诉我,只有我离开了农家,两家的约定才真正的达成,农家才算是真正的安全。” “那赵侠什么时候离开呢?”田仲突兀间问道。 赵伍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其他众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尤其是田言,面若寒霜,两只眼睛在后面静静地盯着田仲,场面一时很尴尬。 田仲连忙解释道“我当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赵侠答应了要走,农家也不好强留,早晚得做个准备嘛。” 赵伍淡然道“我与王贲势成水火,做事又怎么尽如他意?他若急,我就缓,这才是博弈的道理。王贲逼迫得再急,我今天也是不能走的。他愿意叫人爬山,就爬去吧。” 说完这话,赵伍也不理众人,转身要离开大院。田仲在后面追问道“那总该有个时间吧。” 赵伍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答道“明早。”说完便一步不停地走掉了。 田蜜在旁边嘀咕道“今晚和明早,也差不了太多时间嘛。”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亦步亦趋 田言一言不发,迈开步子跟上了赵伍。田蜜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切,嘴里却道“亦步亦趋,说不定明天一早,走到就是两个人了呢。这样算不算和农家撇清了关系呢。” 朱家回过头来望着田猛,这个人来到这里后,就没怎么说过话,其他的几个堂主这才蹦的欢快。实际上侠魁不在,只要他们俩谈妥,一切就都妥了。于是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田猛也瞧着自己女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朱家的问话,这才哑着嗓子道“要么我们砍下他的头来,然后把自己一个个都反绑了,送到王贲的跟前,叫他那个宝贝儿子带人挨个砍了我们的脑袋,或者送到这里那里挖山修陵。” “这……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吧。”田仲扯着他那副标志性地假笑说道。 “那就没有办法了。准备好你的长剑,擦亮你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们的动静。他们不攻过来,赵侠安全离开,自然都好。如果不是这样,也只好冲到王贲的面前,取下他的命来。有什么问题吗?” 朱家笑得面具都要裂开了,连忙道“没有任何问题,处理的很干脆果断。那么为了能更干脆,果断一些,我要去做些准备了。” 田猛拱手行礼道“那就拜托朱堂主了。”这份谦卑的态度,简直叫朱家受宠若惊,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田虎的脸色更不好看,他可是反朱家的主力军。至于田仲,现在受两边的夹板气,厚颜无耻功又精进不少,此时已经是面不改色了。 等到朱家走远,田虎才忍不住跳出来,抱怨着大哥对他太过客气,但长幼有序,也不敢说他太丢脸什么的。 田猛瞧着自己的二弟,又看了其他两个堂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却好像压抑着一团熊熊的烈火,此刻终于忍不住大爆发了“我瞧不懂你们哪儿来的资格在这里四处放荡!仿佛被人家赶尽杀绝是一件极度光荣的事情。尤其是你们,在人家的屋檐下,做着跳梁小丑般的事情,脸丢到了朱家的面前,你们却全没有这样的觉悟!” 一众人等皆垂首不语,静静地听着田猛在那里大发雷霆,向老对手,一生的死敌低头,让这个骄傲的男人终于忍受不住了,他在那里挥舞着手臂,发泄着自己的怒火,似乎也不在意被其他的神农堂弟子听到。 田猛发泄了一通,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最后说道“我现在只想永远地离开这个寄人篱下的地方,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好。如果你们自认为是田氏的子弟,还有田氏的骄傲,就都应该抱有这样的觉悟。而不是在那里揣摩着敌人心思,心中惴惴不安地计算着自己的生路。” “现在都回去,明天我们要离开这里。” 田言紧紧地跟着赵伍的脚步,步亦步,趋亦趋,驰亦驰。赵伍却没有回头看她,一言不发的奔回了自己的房中,好似一头巨象,趴倒在了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再也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 田言紧跟着进来,看见了这一幕,没有大惊失色,只是走到他的跟前,扶着他躺到了床上。 这时候没有灯光,田言也能看见他脸色苍白,一点儿也不像那个生龙活虎的赵侠了。 赵伍休息了一会儿,才强笑着道“他们误会了我,王贲也瞧错了我。无论他们多么心急,我今晚也离开不了,非是不愿,实是不能。” 田言轻声劝道“你应该再晚些走,三天都好。” 赵伍摇了摇头,忽然展颜笑道“我忽然知道王贲为什么这么心急了。他不是知道了我的情况,要置我于死地,而是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受了秦王的严令,在魏地待不长了,才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祸害,想要快刀斩乱麻,以最快的速度平定魏地,不然依着他的性子,文火慢炖才是正道。” 赵伍讲到这里,脸上显出异常的红晕来,精神上很是振奋。田言很担心他,劝道“你还是休息吧,不要再劳动心神了。” 赵伍坚定地摇头道“阿言,你的眼睛能洞若观火,看到一件事情最精微的地方,反正我是不如的。但是看得深的,不一定看得远;看得精细的,就不一定能看到大局。如果视野只局限在农家,那么农家以后还会遇到更大的危险。你的聪慧农家无人能比,现在又拥有强大的力量,自保绰绰有余,但如果要深切地进入天下的时局,改变农家的命运,一定要量力而行,慎之又慎。” 田言忽然扑过来,趴到他的身上,颤着声音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有多么叫人不放心。虽然你是赵侠,还是无涯子的弟子,但秦是不会认的。你又这样爱逞强,充什么大侠,现在就被人砍成了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得了。” 赵伍抚在田言背后的右手僵在那里,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互述衷肠,现在好像变成了夫妻临别时,收拾东西的抱怨,难道关系已经亲近到这一步了? 田言恍若不觉,历数他粗心大意,自作聪明,做事情喜欢大包大揽等等罪过,听得赵伍都心虚不已,却又听出了其它的意思,打断她道“阿言,你知道的。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跟我一起走的。” 田言突然不说话了,忽然挣扎着自己起来了,仿佛是恼羞成怒,对赵伍道“既然这么想走,天一亮你就走吧,就算是死在路上,我也不管了。”说完赌着气转身就走。 赵伍挣扎着坐起来,强忍着不适道“阿言,就算是要走,也得你帮我收拾呀,我的时间不多,必须抓紧时间恢复。”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响。 第二百章 新征程 即使是再喧嚣的夜晚,总有宁静下去的时候。当翌日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到大地的时候,一切仿佛又重新开始。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一扇房门轻轻打开,然后又轻轻关闭,不知道惊起了庭院几许。 赵伍不愿意再多周折,一路上穿府过院,绕过了好几拨巡逻的农家弟子,好似狸猫一般翻过高大的围墙,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密林里。 但他可没想到,这样都能被人逮到。 赵伍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佳人,秋深露重,即使是再厚的披风,也挡不住早晚彻骨的寒意。赵伍不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只是看到她脸色苍白,静静地立在那里。 赵伍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握住她的双手,只从手上感觉到冰凉。赵伍运起九阳神功,一股暖洋洋的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田言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赵伍痛心不已“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我又如何走得心安?” 田言嫣然一笑,轻声道“早知道你会不告而别,才早早地起来候着你。其实我也没有等很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惯会睡懒觉,今早起来,费了好大的劲儿吧。” 赵伍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条路上走呢?” “一切所为,都有征兆。你今早会走什么路,昨晚其实就已经决定了。想知道吗?” 赵伍瞪大了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姑娘你莫非入错了门,该是阴阳家的弟子? 赵伍拉着她的手聚精会神地听着,田言一本正经地要解释一番,刚要开口,实在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红着脸道“好啦,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啦。我只是想着,但凡你是个有良心的,无论我在哪里,你走之前总是要见我一面的。是吧?” 说完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赵伍。赵伍机械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这是必须的。”心中却在暗自感激,今早出门一定是吉星高照,不然差点就万劫不复了。 田言红着脸冲怀里掏出一个包裹,看起来不大,赵伍接过来,还是温热的。田言叮嘱道“吃的东西,你带在身上吧。” 赵伍呐呐无言,只是盯着手上的东西直发愣,忽然回过神来,直道“我…我真的得走了,你快回去吧。”往后退了几步,也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转过头来急忙奔走了,速度竟然比之前更快上几分。赵伍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一道灼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背后,从没有旁落过。 赵伍一路狂风般直进,拐过几个路口,前面正守着一队秦兵,在这里守了一夜,也是无精打采,偏偏这时候天又冷的出奇,大家伙儿睡都没得睡,都在那里踱着步子直骂娘。 一个不留神,他们嘴里骂的那位已经闯到跟前了。仿佛鬼魅一般,两个背对着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赵伍点倒了。一个有警惕的问道“什么人?”赵伍反问道“还不认识我吗?”手上却不停,又点倒两个,只剩下最后一个呆呆地站在那里,连反击都忘了。 赵伍哪能给他别的机会,一直戳过去,直如顺水推舟一般自然。岂料这一指下去,却好像戳到了一块冷冰冰的铁石一般,震得赵伍手指生疼,那名秦兵虽没被点中,胸口却好似被一块巨石击中,一脸退了好几步,才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那秦兵顾不得上,连忙提起戟来,一脸紧张地对着这边。赵伍把生疼的右手别在身后,倒也没再次出手,脸色变换了几下,心道手指头还不不要乱点的好。 那名秦兵一脸的紧张,握着长戟的双手都捏得发白了,显然已经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赵伍指着他那帮兄弟道“呐,你看见了,我是留了手的。你这么不给面子,我很难做呀。我一指头点不到你,我…我就得用巴掌扇你了你晓不晓得?” 那名秦兵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手中的兵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面倒去。 赵伍点了点头,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回过头来看了看周遭的山势,里小外大,狭长幽远,倒像是一个大喇叭。只是恐怕没人有这么大的嘴巴。赵伍于是转过身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整个胸膛都鼓胀起来,收腹提气,一声长啸呼出,直如万马奔腾,往谷内奔去,接着山势回响,有若洪钟一般。这一声蓄力而发,后劲延绵不绝,一会儿工夫只把整座山谷都吵得热闹了起来。 田言听着中气十足的啸声,嘴角露出了安心的微笑。典庆收起双刀,静静地立在那里,梅三娘当然在气愤人家不告而别,脸色自然不怎么好看。田赐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朱家和刘季站在一起,不由得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在另一个庭院中,田猛闭着眼睛盘腿打坐,有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田蜜坐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身上完美的曲线一览无余,只可惜无人欣赏。 王贲愤怒地把毛巾扔进铜盆里,大骂道“被人挤兑的无处安身,搞得跟打了大胜仗似的,比老子还牛气。”帐外王离拱手道“父亲,已经……好了,虽是可以……”王贲拿手护着耳朵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赵伍一啸既完,只觉得神清气爽,胸怀打开,仿佛将天地拥在怀中一般。于是决定再啸一声,刚一提气,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连忙抚着胸口把气息平顺下来,伤还没好完,不能太浪。 是所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第二百零一章 生死无常 赵伍转身疾行,估摸着不过四五里地,前面路口又有一道关卡,这里把守的士兵却又多了许多,业已有了防备。远远地瞧见赵伍奔过来,已经有士兵列成一排,张弓搭箭以待。 赵伍视若无睹,不紧不慢地跑过来,及到秦兵张弓放箭的那一刻,一个俯身,猛然加速。秦军的第一轮是抛射,叫赵伍将将躲过,比及秦军张弓再射,赵伍已经直闯入阵中,随手夺过一柄长剑,沿着阵线随走随挥,只听得蹦蹦声裂响,一排的弓弦齐断。 两名骑兵策马杀来,赵伍闪到一边,左手出掌,正拍在马腹,这一掌力道奇大,那马嘞嘞惨叫一声,被拍倒在一边,就此不起了。解决了一个,赵伍右手顺便把另一个秦卒拉下马来,扔到地上,飞身上马,勒住缰绳正要掉头,两杆长戟飞来,赵伍倒是无碍,战马新换了主人,正有点儿不得劲,被扎了结实,一声惨叫,很快步那位兄弟后尘去了。 赵伍失了马,翻了翻白眼,显得无可奈何,心中却是暗恼,策马奔腾,那是活得潇潇洒洒,迈开双腿,那是亡命天涯。两者的境界是有天壤之别的。 不过这时候也没有功夫抢马了,眼见得秦兵又围上来,赵伍也没心思跟他们纠缠了,躲过他们,一头扎进山林中,秦军步卒追不上,骑兵又入不得山林,咬着牙追了几步,最终悻悻然返回来了。 赵伍一路不停,闯出这片山林,又是一条山道。赵伍却知道已经创出秦军的包围了。这时候却得先坐下来好好想一想该何去何从了。 想到这里,赵伍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心中大骂那个言而无信的师父。藏的东西而已,居然把自己都藏没影了。随便找个地方挖坑一埋很难吗?还是说在哪里玩得太高兴,忘记还有个宝贝徒弟在外面了?想到这里,赵伍不由得有些心虚,这些日子乐不思蜀,好生快活,倒还真没怎么惦着某人。 书到用时方恨少,人到用时不见了。这时候要说他还在赵地晃荡,赵伍反正是不信的。无可奈何,赵伍挠了挠头,决定用一些道家的高深功夫,比如易经占卜。 于是决定东方是个好去处。 赵伍顺着山路往东走了几十步,忽然觉得心神不宁,抬头看了看刚刚升起的太阳,阳光直照过来,可身上就是没有暖意啊。 或许西行有大利。 赵伍于是调过头来,往西走了几步,瞧着西边的山林里倒是静得可怕,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北有高楼。 赵伍决定翻过北面的山丘,反正也不是太高。赵伍才刚迈出了一步,猛然惊醒,忽地一个转身,此时此景,还不如回去更加安全! 赵伍这一次比之前都要快,即使是疾驰的骏马也及不上,空中只看得见一道人影嗖地滑过。 然而已经太迟了。赵伍耳听得背后的山林突然颤抖起来,嘎吱嘎吱都是枝断叶落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清脆响亮的鸟鸣,仿佛整个天地都清醒了。赵伍实在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 好大的一只大白鸟!这一顿得吃多少粮食。 那大鸟脆鸣了一声,振起羽翅,霎时间腾空而起,激起狂风阵阵,偏又速度极快,绝没有因为体型而有拖累。白鸟飞到高空之中,又鸣了一声,直如利箭一般一头往地上扎来。 赵伍暗骂一声,就地往旁边打了个滚,大鸟腾空而过,带起来的狂风夹杂着树叶树枝打到脸上,这下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赵伍躲过了这一劫,抬起头来才看到大鸟的身上原来还站着一个人,只是穿着白衣,人又特别的白,先前躲得急,居然没看到。 赵伍心中暗自惊叹,能站在鸟上如履平地,这份轻功可是很高了。白衣男子一击不中,回头一顾,露出精雕细琢的侧脸来,虽是男子,却有女子一般的绝世容颜,瞧得赵伍都是一愣,旋即大怒,本大侠连亲嘴都还没尝过呢,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掰弯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忍不了也得忍。赵伍一掌可打不到天上,只能埋着头先逃进密林再说。白鸟速度虽快,体型却摆在那里,匆忙间不可能掉头。那白衣男子嘴角一勾,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赵伍忽然听到一道极其微小的破空声,虽然微小,但逃不过他的耳朵,来不及回头,只能就势往旁边一拐,一道暗器噗地打进身旁的树中,入木三分。但赵伍来不及高兴,谁料想第二道暗器藏在后面,声音完全被盖住,结果正中红心,快速而坚实地扎进了赵伍的…屁股上。 赵伍站在原地,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才没有跳起来。忍着痛从后面把暗器扯出来,得亏是九阳神功应力而生,赵伍平时肯下功夫,否则能不能扯出来且得两说呢。 赵伍生怕暗器有毒,结果扯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根羽毛,说不定就是那只大鸟的,白得可怕,肯定是没放毒。赵伍却更加开心不起来,不知道这只大鸟平日爱不爱卫生,要是得了禽流感不是更完蛋?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以后的传染病了,趁着这么会儿功夫,赵伍忍着痛总算扎进了林子里,背靠着一颗大树,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干什么呢,又听到山林里传出来奇怪的响动。 仿佛是嘶嘶的声音,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这种生物在游走,顺便吐着猩红的信子。赵伍这回苦着脸,可真是欲哭无泪了。此时已值深秋,还能调得起这样的蛇阵,果然是非常强大,不愧是最可怕的女人。 “我原本以为猎物会再挣扎几轮,你这样就放弃,让我很失望。” 一把剑插在了地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仿佛死亡发出的请柬。 第二百零二章 聚散流沙 赵伍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从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白发的男子杵着剑立在对面。这个男人是如此的特别,哪怕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独一无二的霸气。这个男人身穿着黑色的大氅,衣角长得直拖到地上。他的眉毛高高地挑着,仿佛直刺苍天,眼睛里放出的冰冷的杀意,足以让一般人手足瘫软。 当然,还有那柄让独特的剑。这柄剑也是如此的独一无二,当然绝不仅仅是因为它独特的造型,而在于他的主人,使它变成了死亡的象征,而且更加的遗世独立。即使是剑谱上的十大名剑,遇见了也要退避三舍,以免覆亡之虞, 名剑的克星,被称作妖剑的鲨齿。 流沙的主人,号称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男人。 赵伍站到了他的对面。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这个男人想要杀他,还是得拔出他的剑来。 赵伍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盯着他的眼睛。 卫庄突然开口道“我很讨厌这种沉默至死的把戏。但是鉴于你不是一般的猎物,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还是破例问一下好了。” “为什么又不逃了?” 赵伍沉默,然后冷着脸道“我也是有脾气的。” “嗯…赵侠,不大不小,在江湖上算是一号人物了。但这并不是原因,你宁愿面对我,也不肯转过身去,只能说明一点。” “你最恐惧的,是在你的身后。” 赵伍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骄傲的男人并不可怕,即使他实力强大,可怕的是他还如此冷静,叫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原形毕露。 “诶呀,正是的。这些小可爱受着多么大的酷寒才肯到这里,小弟弟你这么做,可是伤透了它们的心呢。” 赵伍转回头去,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穿着金红色的衣服,一步一步晃着腰身走了过来。这是一个有毒的女人,能让你陷入无可救药的境地。 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烧,一直投射到赵伍的心里。他好像看到了一场永远不会停歇的大火,华美的宫殿楼阁在烈火中倒塌,到处是男女呼号的声音,空气中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一个穿着清秀宫装的女子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清泪。 “赤练!” 赤练猛地醒转过来,卫庄还立在那里,淡淡地说道“他年纪再小,也是无涯子的徒弟。”又瞧着赵伍道“心如止水,不错的功夫,居然能反破了火魅术。” 赵伍一摊手“呐……这可不是我强要看得啊,实在是赶到这儿了,不看也没办法呀。”又转过来一拱手“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失敬。” “哼!”赤练的手上盘旋着一条鲜红的小蛇,没有说什么话,但赵伍已经接近崩溃了。 一般人知道大蟒蛇可怕,毒蛇可能更可怕。但是对于某些特别的人来说,只要是蛇就可怕。不需要看见毒牙,也不需要这条蛇多么的巨大,相反的,只要是一条蛇,就能让人四肢发冷,从骨子里生出一股恐惧。 赵伍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当然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十二里亭。二丫手舞着小蛇欢喜地追闹着,才是他真正不堪回首的往事。 所以赵伍才觉得大事真的不妙。 “转过身来。”卫庄已经横剑胸前,“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给与你死在鲨齿剑下的荣耀。” “我还以为你要放我一马呢。如果想死个明明白白,能否请问一下,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凶名赫赫的流沙呢。” “你的人头很值钱。” 赵伍一愣,然后苦笑着无语。看来名头这东西,有时候还真能换成钱,唉!虽然更多的时候是能招来祸啊。 赵伍很愤怒,大意是像我这样的人物怎能因为区区江湖悬赏在一个无名山丘就没人摘去首级呢。于是他勇敢地向那把剑发起了进攻,然后迅速地远离了背后的那个女人和她那一堆什么玩意儿。 “很好!”卫庄的眼睛更加明亮了,眉宇间散发着欢快的气息?大概是先前以为无聊的一场猎杀,现在竟然有了些许的挑战?也可能是可笑,因为从来没有人敢挥舞着拳头挑战天下第一流的剑客,就好像一个孩子挥舞着木棍要统一全村一样。 赵伍的速度很快,但是他的掌更加的有力量,尤其这是他今天的第一掌,先前出得都是指。第一次通常都很重要,而且很快。 但是剑客就是这么欺负空手的。赵伍的掌离卫庄还有三尺,强大的劲力排山倒海般宣泄过去,他的胸膛已经嘎吱吱地闷响,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下一刻他的肋骨就会断掉三四根或者更多。 但赵伍已经不能再前进一步,因为卫庄不会退一步,三尺是让他挥剑最舒服的距离。而且卫庄怎么会退,这种事情就好像某位剑圣突然会讲笑话了一样。 卫庄没有使出最常用的那招横贯四八方,因为说实话,赵伍有点矮,有可能他一低头就削不到了。鲨齿剑高高地举起,然后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力劈而下。 赵伍很无奈,拿剑的就是这么欺负空手的。于是他收掌,卫庄胸前的阻滞感登时一扫而空,手中的剑落下更快了几分,锋利的剑气割得赵伍头皮生疼。 千钧系于一发,赵伍举起了双手,不是投降,他想试试夹住他的剑。 大梁城里,他的双指曾经夹过莫邪,烈山堂下,他夹过田赐的剑。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只能说明赵伍实在喜欢这一招的感觉。一个顶尖的剑客,必杀的一剑,却因为这一招胜负逆转,生死立判,怎能不叫人心神摇曳。 陆小鸡确实是一个奇人。 但是灵犀指夹不住天外飞仙,现在的赵伍也只能逗弄一下小朋友。所以他不是用指去夹,他是用掌去夹。 “双龙取水!”两股正反相冲的劲力汇在一起,好似一把坚硬的铁钳,死死地夹住这把妖剑。鲨齿不甘的发出嗡嗡地颤抖声音,好像下一刻便要脱困而出,将剑下之人斩作两半。然而不幸的,这把剑名字取得不是太好,鲨鱼确实挺可怕,但不该犯在降龙十八掌下,所以它也只能哀鸣。 沛然的掌力通过鲨齿传到卫庄的手上,摧折了他手上的经脉。在破坏力上,降龙十八掌就像市场上的黄金一样坚挺。按常理说,他此刻应该握不住手上的剑了。 但是怎么可能呢。 卫庄闷哼了一声,他发现自己的手握剑太紧,这是不对的,于是松了一些,但绝对没有放下。 既然卫庄握住了剑,赵伍的处境就很危险,他的手腕顺势挽剑花,赵伍的手掌就会被干脆利落地割下,像两个猪蹄似的。 然而还是那句话,鲨齿剑流年有些不利。它的手上曾经摧折无处名剑,靠的就是它世上最坚硬的牙齿。 今天它要付出对应的代价。赵伍的双手死死地扣住了它的牙齿,就像一根坚硬的木棒撑进了鲨鱼的嘴里。 “啊!!!”赵伍突然大叫了一声,是为自己提气。他的右脚前出,双臂露出紫青色的血管,扭身间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剑往身后扔过去! 卫庄抵不过这把力气,连人带剑被扔到空中。空中是死地,但是鲨齿剑活了。赵伍本来想给他一掌,抬头看见了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情感,仿佛是死神的眼睛。 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破空声,两根羽毛携带着锋锐的劲道疾啸而来,跟着的就是那只俯冲而来的巨鸟。 “同一招怎么可能两次奏效!也不要真把我当盘小菜了,谁想吃就吃。”赵伍侧过身来,左掌击左,右掌击右,双掌齐发,功力不逊之前丝毫! 卫庄在半空中双手横剑挡住了左掌,空中却卸不得力,整个人好似炮弹般被击飞了出去。充作杀人利器的羽毛,在力道更加狂野充盈的掌力面前,瞬间被打回了原形,跟着掌力带出的狂风上下飞舞。这一掌力道未衰,直往白色巨鸟击去,那大鸟倒还有几分先天警觉,一声惊啸,侧着身子高飞去了。 赵伍两掌,同时击退了流沙的两大绝顶高手,人生之中,再也没有比此时更高光的时候了。这时候不跑,更待何时? 第二百零三章 死活之间 流沙的两大高手暂退,赤练一人围不上来,赵伍正好借此机会脱身,反身往东南方去,那里山高林密,是一处逃跑得好所在。 这时候一句阴深深地话语响起,又叫他生生地止了脚步。 “赵侠,你就这么走了,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可怎么得了啊。” 赵伍转过身来,叹了口气“流沙这么干,可就太掉价了。” 卫庄站在那里,侧目扫了一眼,有些不满地道“隐蝠,你应该在监视农家。” 隐蝠伸出手来舔了舔手上的钩爪,嘿嘿一声道“这个女娃娃一直在我眼皮子地下晃荡,这不是勾我的馋虫吗。所以才想着把她送过来看看,要是没用的话,我可就愧享了。” 卫庄沉着声音道“我很不喜欢你们做多余事情。”说完也不再多言。 赵伍眼睛里都是怒火,压抑着道“你要再敢多手,我就让你变成一只死蝙蝠。” “嘿嘿!真的能死的话,我求之不得呢。”隐蝠的眼睛散发着通红的光彩,望着手上胁迫的田言,似乎已经忍耐不住吸血的欲望,张着嘴往她洁白如玉的脖颈上咬去。 “放开她!”赵伍大喝一声,身形暴涨,眨眼间已经闪到隐蝠身前去了。隐蝠挥爪向他的胸前抓去,赵伍视若无睹,左手双指直向隐蝠的双眼插去,那一双发着红光的双眼,无论何时都散发着罪恶的气息,叫人忍不住把它们抠出来,然后扔到地上当泡踩! 隐蝠下意思地闭目后退,赵伍变指为掌,手一低,正击到他胸膛,而后顺手一回,将田言纳入怀中,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赤练的软剑已经刷到,这时候却躲不得了,赤练的一剑正带到后背,只用力一拉,扯下一大块血肉来。卫庄却站在那里没有出手。 赵伍咬着牙往后疾退,最后靠着一颗大树停了下来,怀里却紧紧抱着田言,只是背后火辣辣地疼,不由得暗叹道这婆娘下手真黑啊。 田言凑在赵伍的耳边,低声问道“值得吗?” 赵伍笑了一声道“这种事情,怎么能问值不值得呢。没有你我也不一定能逃出去,但是有了你,说不定还真有一线生机呢!” 话到最后,杀气骤增,赵伍右手在怀间紧紧地抓住她的左手手腕,轻声道“就算我们关系再亲近,你也不能这么给我捅刀子啊。” 赵伍的手腕一翻,‘田言’手里的短刀掉落在地,正要抽身急退,赵伍的九阳神功蓄力早发,从手上传导过去,直入丹田,这一股纯阳内力,刚猛之至,冲击得‘田言’五脏六腑,气海丹田都翻腾不已,忍不住一口鲜血吐到了赵伍的胸膛上。 赵伍反手再一转,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另一只手指着他们道“都别过来啊,否则我将不会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又笑嘻嘻地对卫庄道“你瞧,转机这不是来了吗?” “就算多了她一个,你以为我会在乎?” 赵伍认真地点了点头,“此人不应该当作一般的刺客杀手来用。如果你还有脑子的话,当然不会白白折了她。” 卫庄闭上了眼睛,古井不波地道“这是一个错误。但黑麒麟在瞬间就被人识破,确实是第一遭。” “事实并不是这样。”赵伍淡淡地解释道,“千变莫名,墨玉麒麟,真的是好本事,只可惜选错了队友。那只蝙蝠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手段,玩不转这种细致的活,他一开口反而漏了馅儿。” 卫庄瞧了隐蝠一眼,这个杀人如麻的南疆怪物额头上居然不自觉地流下汗来。 这时候赵伍却喟然一叹道“看来今日只有鱼死网破了。” 卫庄低低地笑道“怎么,你不想谈谈?你的手上可是有不错的筹码。” 赵伍摇头道“一个人的剑就是他最好的宣言。咱们两个都谈过了一招,还有什么要谈的。而且…我也确实不想再谈了。” “明智的选择!”卫庄的话还没落,剑已经先到,这时候赵伍已经腾不出手来,好像下一刻便要横尸当场。赵伍觉得自己好像打不过他,为了避免今天输得底掉,他举起掌来,决定先找回点儿利息,先把黑麒麟杀了。 卫庄很少见到有人能如此果决,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他那位优柔寡断的师哥。决断绝断,就是纵横的精髓所在。 他的剑更快了一分,赵伍隐隐看见一个身影在向他招手。那是死神哦不,师父的身影?!! 无涯子一声清啸,赵伍这才发现师父的身形有多快,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身如游龙不见尾,白凤的羽箭被他甩在后面,眨眼间已经快要追上卫庄的脚步。 但是距离实在太远了,他追不到他的剑。关键时刻,赵伍迸发了强大的战斗力,他一把将黑麒麟扔了出去,正挡在卫庄的剑前面。 卫庄于是接了黑麒麟止步,无涯子终于赶在了赵伍的身前。 赵伍得意洋洋,兄弟这次又活啦! 第二百零五章 南来北往 赵伍一眼就相中了那匹白马,无意中让他想起了白马啸西风,马背上还挂着一个鲜艳的背囊,看起来装了些东西,但也不是很鼓。 赵伍把手伸进去摸了摸,有几个圆圆的像是小瓶子,于是没有管他们。又摸到了几块硬邦邦的东西,很有粗糙感,应该就是干粮了,掏出来一看,却是黑灰色的一块长条状东西,上面还画着道道的条纹,看起来也能下口。 赵伍把东西举起来,高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东西,哪儿弄得小吃?” 无涯子正收拾黑马上的东西呢,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马具,他把马背上的其他东西件件都扔了个干净,此时听见赵伍的问话,只是回头瞟了一眼就道“那是蛇蜕下来的皮,入药有大用。” 原来是蛇皮。 赵伍把手收回来,然后像傻了一样立在那里。无涯子正在调整马具呢,忽然听到背后‘嗷’地一声,回头一看,赵伍想被人点了重穴一样直挺挺地仰倒在地,立马就人事不省了。 “徒弟?!” “你这样不行!”无涯子一脸地郑重,对着醒过来但面色惨白的徒弟说道,言语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赵伍骑在马上,晕晕乎乎的,脸色白得可以,此时强忍着不适反驳道“谁说不行的,我只是失血过多,跟那玩意儿没有半点关系。” “我差点就相信你了。”无涯子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朝赵伍扔过去,“来,尝尝这个。” “什么玩意儿?”赵伍下意识地接住,入手就觉得冰凉,好像还是活物,然后看了一眼,呼吸立刻停滞,整个心脏都立时停住,然后憋住了声音闷叫了一声,就此栽倒下来。 无涯子连忙策马赶上去捞,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只能坐在马上无奈地摇头道“这是林间最常见最温顺的青蛇,半点毒性都没有的,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赵伍倒在地上,看到那条青蛇已经迅速地游走了,有气无力地道“师父你有没有听说一个叫白蛇传的故事?” “没有。”无涯子摇头,然后问道“白蛇跟青蛇有什么关系?” “她们是好姐妹。” 无涯子没有听懂,但是问道“以前穿山越岭,没见你有这么个忌讳啊。” 赵伍苦着脸道“没看见就没想起来。而且今天那个女人带来的蛇太多了,简直就是地狱啊。” 无涯子也苦着脸道“你这叫我怎么办?以后有那女娃娃的话,你不是都要退避三舍?” 赵伍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无涯子一拍脑门,“算我服了你了。” 赵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土,然后翻身上马,反过来安慰他道“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说不定哪一天就好了呢。” 无涯子呵呵一声,表示对此不报任何希望。 赵伍恼羞成怒道“那怎么办?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退货,不认我这个徒弟吧。现在徒弟不好收,你将就着用得了。” 无涯子无言以对,然后赵伍强行转移话题道“接下来去哪儿?” 无涯子答道“楚国,郢都。” “郢都,不是被白起攻破了吗?怎么现在还在那边?” 无涯子解释道“楚人迁都甚多,但总是将他们的都城称之为郢,现在的都城原叫寿春,已经东迁很远啦。” 赵伍皱着眉头问道“楚国地五千里,现在也是苟延残喘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无涯子反驳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东南半壁,实力依然不可小觑,而且楚军轻悍,楚将项燕更是名将,与秦尚有一战之力。至于燕齐,难呐!” “小伍,这一去路途甚远,我们可得抓紧了!” 听到这话,赵伍下意识地勒紧了缰绳,回过头来愣愣地盯着后面,久久地无言,此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他或许要永久地远离她了。 “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完。”赵伍突然道,“是不是再回去说几句,不,一句也好。” 无涯子一把按住他握住缰绳地手,轻声道“就这样吧。你此时回头,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赵伍沉默无言,突然生起了对王贲,对秦国的极大愤恨。他使我俩不得相见! 赵伍一抽马背,那匹马嘚嘚地跑了起来,凌晨的秋风好似刀子般割在他的脸上,赵伍只是无言地策马而去。 无涯子在后面叹了口气,拍马跟上。 有些人走了,却始终还有人惦记着他。 林间有一个竹屋,四面的窗户紧闭,里面的桌案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旁边尽是染血的布条。 “大人,这儿实在是太暗了,处理伤口很不方便啊。” “咳咳!”一阵痛苦的声音响起,然后是一道剑光,先前发声的某人捂着脖子倒在地上,那柄剑见了血,复又靠在案上。 这时候外面也传来了两道扑通倒地的声音,屋里的人已经知道来了一柄强大的剑。 大门洞开,清晨的阳光立刻闯了进来,填满了整件屋子。惊鲵下意识地用手遮住眼睛,借着阴凉已经看清楚了来者何人。 “你是来杀我的?不得不承认,现在是绝好的机会。” “你错了。”那人立在门口,把剑一横,仿佛遮住了所有的光明,“我要杀你,什么时候都是绝好的机会。而且你真的很愚蠢,你以为黑暗,就能掩藏一切吗?” 惊鲵低着头道“我失败了,该交出这把剑。”他顿了一下,然后道“但是我为这把剑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主人。” “你又错了。你只是剑的奴隶,不配为它找主人。但是你很幸运,在罗网,错了这么多还能活着的,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 惊鲵抬起头来,眼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颤着声问道“我还能活?” “大人认为你的失败还是有一点儿价值的。当然,在他了解完情况后,你还有没有价值,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百零六章 秋去冬来 “农家的事情,这就是你的解释?”赵高在亭中轻轻地掂着棋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亭下的惊鲵只屈膝跪下,一言不发。 “王贲一意孤行,赵侠雄壮威武,都可以成为你失败的理由,但是那个小女子呢?” 惊鲵垂着头道“这是属下最大的失误。” “失误?”赵高的声音还是那么阴柔,不疾不徐,“田猛的那个傻儿子,自从拿了干将莫邪之后,就这么短的时间,剑术突飞猛进,实力已经不逊于罗网的地字级杀手。十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看错了两把剑。你不是实力不济,是眼睛太瞎了。惊鲵在一个瞎子的手上是没有用处的,至少要有一个眼睛明亮的主人。” “大人说得都对。”惊鲵神色不改,即使听到最后的判决,也不能让他有丝毫的动容,不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就不配做罗网的杀手,“但她现在还不适合。” “这就是你最失败的地方。”赵高的眼神微冷,“愚蠢总是对比出来的,尤其是跟他比。你除了年纪比他大,武功比他高一些,还有什么地方强过了他?年龄是会长起来的,他是无涯子的徒弟,武功也迟早会练起来的,再算上农家最强的两把剑也都归了他。不用交手,你就注定了失败。” “是。” “那怎么办?” “我可以让我的失败更有价值,但是那个人必须要死。” 赵高站起身来,转身往亭外看去,天空中一只大雁正带着一只小雁艰难地往南边飞去,不知道为什么,它们误了时辰,但是有老雁在,应该识得路。 “你的眼界太浅了,这些年轻人想要成事,至少也要十年。既然十年后就注定了失败……” 惊鲵抬起头来,他的脸色苍白,眼神中却散发着别样的光彩“不应该让他活到十年之后。” 赵高转过身来,犀利地目光之射过来,但惊鲵屹然无惧。赵高道“那么无涯子就非死不可,你敢吗?” “这……”惊鲵迟疑了一下,旋即坚定道“属下倾力一试。” “一试?”赵高嗤笑了一声,“你打算怎么试,你连他的徒弟都杀不掉。” 惊鲵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道“属下以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无涯子这样的人物,恐怕非得越王八剑齐至,辅之以精密筹划,才能马到功成。” 赵高想了一下,往别处问道“你怎么看?” 这句话问的不是惊鲵,却有旁人答道“玄翦不在,八剑如何能齐?” 赵高道“天杀地绝,魑魅魍魉,总有几个能用上。” 那道声音沉默了良久,才道“何时何地?” “这需要你们去决定。”赵高顿了一下,又道“惊鲵,你先下去吧。” 惊鲵不敢多言,呐呐退下了,这时候赵高才道“这把剑虽然不太好用,现在也只能凑合了。” “可惜他锐气已折,也用不了多久了。” 赵高问道“无涯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有消息说往楚地去了。” “抓得住吗?” “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本很困难。但是他现在带着个拖油瓶的徒弟,一切就有迹可循了。” “听说这个徒弟不错,连王贲都对他另眼相看。” “如大人所言,再了不得,也是十年后的事了。” 赵高嘴角一勾,这邪魅的一笑不知道含着些什么意思,“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哦,剑奴也是很难找的。” 命运的齿轮一旦运转就不会停止,层层罗网已经在黑暗中铺开,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道围拢过来,网中的猎物是在那一刹那前振翅而飞,还是在那一刻后垂死挣扎,在收网的那一刻到来之时,谁又能真的知道呢。 赵伍立在街道上,望着空中稀稀落落的雪花,忍不住狠狠地跺了跺脚,又恨恨地瞧了身后的大将军府。真是小家子气,大老远来了,居然都不迎进去给碗热茶喝。见微知著,赵伍对师父此行,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赵伍越想越憋屈,当初离开农家的时候,没有把阿言的披风顺一个过来,做个定情信物也好嘛。 “吱呀”一声响,府门大开,无涯子神色淡然,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从里面走出来了,赵伍赶忙牵着两匹马迎上去问道“怎么样?咱们去哪儿歇啊。” 无涯子走下台阶,缓缓地转了个头,瞧了一眼将军府那威武的大匾,又转回头来,叹了口气“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人家做了百年的纵约长,瞧不上咱们这些亡国之余,也很正常。你师父我是被人轰出来啦!” “啊?”赵伍吃惊道,“这些家伙还敢动粗?贵族的体统不要啦?” 无涯子一摆手“动手倒是没动手,真动手我也饶不了他。人家就是不软不硬的,摆明了就是瞧不上你,不愿意带你搞事情,师父我苦缠着也没意思,只好灰溜溜地出来了。” 赵伍怂恿道“师父,咱们打还回去,拆了他的将军府。” 无涯子让过身子“快快快!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刚刚出来的时候瞄了一眼,里面东西不多,也就几百具强弩,捎带着看家护院的精兵几百个,在赵侠这里都不叫事。” 赵伍一把把缰绳递给他“时候不早了,天也太冷了,赶紧找个地方歇着吧。”说话的功夫,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了,赵伍在街上站半天了,忍受着风吹雪大,连口水都没喝上,这干得叫什么事儿啊。 无涯子牵着一匹马走在前面,回过头来对着后面的徒弟道“赶紧吃啊,吃完了就上路。” “啊?!”赵伍又惊又怒,这就断头饭啦? 第二百零七章 千里马 无涯子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走在前面道“这次南下,本来就临时起意。本来以为到了这一步,多一分力量,抗秦大业就多一份把握。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算日子我和太子丹的约定的日期已经迟了,不能不抓紧。” 赵伍一算,立马苦着脸道“从这里到蓟城,咱们得在冰天雪地里走上一个月啊。” 无涯子神色如常“无妨,凭你九阳神功练到了深处,自然寒暑无惧,区区风雪何足道哉。诶,这家就挺好。” 赵伍瞧着这家店,虽然开在城里,也不过是一家小酒店,外面摆着几排座椅,这时候也没人坐了,两个人把马拴在外面,一前一后就进了屋,先找了靠窗的一地坐了。赵伍这才抱怨道“师父,我倒是没什么,这两匹马可真难伺候,一般的杂粮它们都瞧不上,到时候冰天雪地的,咱们哪有辙啊。” 无涯子很不开心,猛地一拍桌子“这帮公子哥,生生地把好马给养废了。当年咱们赵地的边马,雨里也去得,水里也去得。到他们手里才几年?生生地给养刁了,现在倒得我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着。” 赵伍一拍手“这就是个问题啊,师父。咱们现在自己混都困难,还带着俩祖宗,你说咋办?” “不行就把马卖了,换俩骡子,这畜生好养活。” 赵伍盯着师父道“我堂堂赵侠,骑个骡子行走江湖。” 无涯子很不满“你小子才多大,混出了点儿名声就摆谱?” 赵伍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认为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是我的上升期,应该注意一下我个人形象的塑造。” 无涯子道“上升个屁,你就算挂着个侠字,那也是反秦起家的,说不定下一刻罗网就围上来,摘了你的头去领赏了。” 赵伍不服气道“我的人头好歹还值一万两呢,怎么没见人家悬赏你啊。” “你师父我是何许人也,那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吗?想当年在邯郸,赵政那小子瞧见我都感激涕零,可惜啊,有缘无分,不然你就先有个师兄了。” “师父,现在当然是由得你吹,反正他也不会跑到你面前来拆穿你的。” 无涯子怒指着他,正要重振师纲,赵伍却跟个窜天猴似的猛地跳起来了“来了嘿!而且一来就是两拨。”赵伍也不跟师父在那里聊天打岔了,连忙跑了出去。 两个将军各带一彪人马,瞧着阵势就是为这两匹马来的。一个是身披盔甲,头上却是美猴王的打扮,看起来狂得没边了的糙汉子。另外一个却衣着秀美,人长得也秀气,手中拿着一把长剑,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主。 糙汉子一见了美男子就满脸的不乐意,大声嚷嚷道“季布,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我瞧上的你也要掺一脚。” 那个叫季布的看着秀气,言语上却丝毫不让“你瞧上的也不一定就是你的,在这大街上,你总不能还耍军中的那一套吧。” 瞅着空子,赵伍赶紧凑上来,一拱手道“两位将军要马吗?” 糙汉子道“废话,不要马来这里干什么?这种破地方,只有贩夫走卒才肯来。” 顾客就是上帝,赵伍这个时候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笑着脸道“将军说得是啊。”一指后面介绍道“这两匹马那可都是赵地过来的,第一个根正苗红,第二个精挑细选,第三个骨骼健壮,第四个行走如飞,那不吹牛的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走险山过大河如履平地。但是有句话说在前面,正所谓宝马配英雄,这样的马,非大英雄大豪杰是不卖的。” 糙汉子哈哈大笑“你算是找对人了,实话告诉你,我是楚国雷豹军团的军团长英布,楚国最强的军队,这马卖给我就对了。” 说着伸手就要去牵,季布伸出剑柄来拦下,道“英布,你买马就买马,说什么最强。你让影虎军团往哪里摆?” 英布耐着性子道“嗯,影虎军团呢,确实是一只非常具有战斗力的军队,但是,跟雷豹军团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这个你必须要承认。” 季布呵呵笑了几声,指着那两匹马道“你瞧这两匹马,本来咱们俩一人一匹也挺好,但现在就不能让给你了。” “哪个要你让?”英布大手一挥“本来都是我的。” 季布没有理他,转过来问赵伍道“小兄弟,这两匹马作何价呀?” 赵伍伸出一根手指,朝两边人马晃了晃“实价一百金一匹。” “嗯……”季布沉吟了一下,“这样的好马,实在难得,一百金算公道。” 赵伍暗地里给自己一巴掌,价出低了。 英布眼见要坏事,连忙插嘴道“我可以出一百五十金。” 卖家就喜欢买家这样相互抬价的,赵伍一拍手,马上要转过去,却听见季布道“英布,你穷的就剩一身盔甲了,那什么来买马?” 赵伍听了,在把英布上下一打量,觉得确实够呛。英布一张脸黑的都跟炭一样了,这时候后面的雷豹军团士兵都鼓噪起来了“军团长,没事!兄弟们给你凑钱!” 英布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哽咽道“好兄弟!” 季布脸色不变,淡然道“我出二百五十金。” “啊,二百五……五十金了。” “三百金!”英布底气十足。 “诶呦,三百金!” “四百金!”季布神色如常,有钱就是任性。 “四百五!”英布咬牙又加了价。 “五百五!”不光在价格上,在加价上也要压你一头。 赵伍开兴得脸上跟朵花儿似的。可是还没等英布加价,季布已经抢先道“行啦。英布兄弟,我家又不差钱,才出得起价,你要真把马买下来了,雷豹军团明年就得喝西北风了。” 英布咬牙切齿,末了还是没有再出价,赵伍心中暗自可惜,还能再加几轮嘛。 季布赢了马,虽然钱花得多了点儿,但能落了人家的面,就是高兴,咱又不差钱!又对赵伍道“小兄弟,稍等片刻,我派人回家取钱。” 赵伍满脸笑容“不妨事,不妨事……”冷不防无涯子从旁边闯出来,把赵伍挤在一旁,自来熟道“这不妨事,谁家出门也不带着金山银山啊。” 季布指了指赵伍,无涯子解释道“这个是劣徒,我们从北地跋山涉水,带了两匹马来,就指着识货的呀。” 赵伍凑上前来“唉,师父,这是我谈的……” 无涯子不耐烦把他赶到一边“知道是你谈的,马总是我的吧?到时候分你点零花就是了。” 赵伍很不忿“马是你的,这一路上喂马,洗马,有时候还收拾马粪,总是我干的吧,就分点儿零花的呀。” 无涯子道“那你还想怎样?还想分个成?” 赵伍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无涯子大怒“反了你了,还敢跟师父讨价还价,一文钱都没有!” 赵伍也大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马哪儿来的啊,本来就是没本钱的买卖,人家截道剪径的还见者有份呢,到你这儿就这么抠。” 季布本来笑呵呵地看戏,忽然听出了不对来,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英布一匹马都没捞着,本来就心有不甘,正待离去,没成想柳暗花明,听到了这一出,立马气势汹汹地杀回来了,逼问道“你们两个,这马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来路不正?” 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师徒俩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有些事儿漏了,无涯子装作神色自若道“赵国呀。” 季布补充问道“赵国哪里?” “武安(晋阳)。”师徒俩异口异声,然后互相看了一眼。 “晋阳(武安)。” 赵伍耐着性子解释道“先到的晋阳,后到的武安。” “对!”无涯子在旁边附和。 “放屁!晋阳大,武安小,哪有这么贩马的?” 赵伍眼珠子一转“可能是我记错了?” 英布一脸的冷峻,喝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把这个老贼还有这个小贼都拿下,证物牵走!” 英布大义凛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好用过。 雷豹军团的士兵围了上来,季布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赵伍跟无涯子对视了一眼,这下好了,鸡飞蛋打,别说金子了,早上到现在,连口热汤都没喝到。 “看,有飞碟!”赵伍往旁边一指,有没有人看他不知道。在场众人眼睛一花,砰砰两声,前去解缰绳的两个士兵已经被点倒。无涯子和赵伍先后飞身上马,一齐用力把缰绳一扯,拴马桩跟地里的萝卜似的,轻而易举地被扯了出来,折成两段。 季布心中暗惊,这般举重若轻,实力非同小可!英布已经手持双戟在手,奔上前道“哪里来的小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两人也不理他,策马要走,英布大怒,挥戟赶上便砍,无涯子落在后面,也不回头,轻飘飘一掌挥出,正是降龙十八掌中有名的‘神龙摆尾’,英布忽然感觉到双手有一股沛然大力传过来,几乎使他握不住双戟。 英布在军中素来以勇猛过人著称,此刻骤遇强敌,非但不惧,反倒激起了一股子悍勇之气,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骨架子嘎吱吱直响,那双戟却好似陷在了泥潭之中,不得寸进。 “嗯?”无涯子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赞道“好勇猛的将军。”手中劲道忽收,先前的千钧巨力立时消失无踪,英布手前一空,吃不住力,立刻往前扑去,摔了个狗啃泥,无涯子已经策马起步。 赵伍骑马走在前面,正到大堂下面,猛然间闻到一股绝美的香味从楼上传来,他这时候已经在外面冻了一上午了,水米未进,那还忍得了这个,一纵身便从马上翻到了二楼,上面正是一个屏风隔着的小间,几个贵人正在那儿品酒看戏呢,看什么戏?楼下的好戏呗。冷不防赵伍跳上来了,吓得几人屁滚尿流,翻到在地。 赵伍往桌案上一看,一整只的烤鸡在上面,还冒着热气呢,真叫人垂涎欲滴。赵伍暗骂了一声“民脂民膏”,上前一把连盘子抄在手上,另一只手把一壶酒也带过来,得收买一下师父嘛。然后回身一跃,又从二楼落回了马上,稳当当地,什么都没洒。 赵伍一夹马肚,骏马买起四蹄,嘚嘚地沿着大街跑起来,赵伍听见师父在后面骑马跟上,还没松口气,一连串的暗器声响起,回头一看,不知道有多少只金色飞镖散花般地绕过师父,朝他射来。 赵伍亡魂大冒,大叫道“师父,救命啊!咱的烤山鸡和美酒要完蛋啦!” 无涯子纵马及追,还差得好几丈,一发狠,右掌前出,暗叫一声“都给我过来吧!”片片暗器好似受了召唤,不约而同地都往无涯子的手心跑去,竟然一片都没有落下。 无涯子把暗器放在手中一拢,正好是一朵完整的牡丹花样,掂了掂分量,心中暗喜金的! 第二百零八章 江河日下 师徒二人绝尘而去,留下季布这一伙儿在后面目瞪口呆。英布从地上爬起来,吐了口唾沫,很是不忿地道“你不是轻功绝顶吗,怎么不追上去?” 季布平复了一下心情,那个穿着麻衣,邋里邋遢的老头,在后面顺手一抄,自己引以为傲的黄金牡丹就成了人家的下酒钱了。还有那个眼珠子乱转的小子,看着是个耍小聪明的,手里端着酒肉纵马奔驰可不见半点儿颠簸,轻功底子绝对不弱。能打的加上能跑的,自己要是贸然追上去被打一顿算谁的?自己最骄傲,就是脑子比旁边耍大戟的活泛。 季布反问道“这一个月雷豹军团负责都城防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追上去?” 英布雄姿英发,慨然道“敌踪未明,当守阵入林,徐谋后动。” 季布哈哈大笑“兄弟也是一个妙人呐。” “笑个屁。”英布瞥了他一眼,“他们的马不错,我得把我的骑兵先调过来。那马早晚都是我的。” 季布笑了笑“你要真有那本事,我还真不跟你抢。不过既然敌踪未明,不得先知己知彼吗?” “你知道他们的底细?”英布立时来了兴趣,一招就把他撂倒了,真追上了带着骑兵心也虚啊。 “当然。”季布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早上我派人去请示军务,手下人回来说,有个少年牵着两匹好马在大将军府门口站了半天,还有大将军,今天一天都没见外人,我估计就是候着那个老头呢。原本以为是北地的马贩子,我觉得说不定能近水楼台,没想到人家还就这两匹马。” 英布不屑道“季布啊季布,你也是一个军团长了,干这么下流的事情,传出去兄弟们能服吗?” “比不上你们雷豹军团。你们是不走后门,可每次都是强抢啊。行啦,这事情说出来又扯不清,你要真想出这口气,还是先求见大将军,把人家的底摸清了再说。” 英布瞧着那俩人逃跑的方向,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过也没有说什么,收了双戟,跟着季布一块儿往大将军府去了。 赵伍带着无涯子,师徒两人沿着大街纵马狂奔,一路上惊起行人车马无数,拐了几个弯,直接到了城门处,守门的一队士兵要拦,赵伍气势汹汹地大喊道“我们是回风楼的,给你们军团长送酒肉,谁敢拦我?” 那几个士兵一愣神的功夫,赵伍一马当先,无涯子在后面跟着,直接闯了过去,穿过城门洞子,扬长而去了,剩下这一帮汉子在风中凌乱了。 两人一气儿不停,先往东狂奔,然后转北,这时候寒风已起,大雪纷飞,一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两匹健马撒了欢儿的狂奔,可把马上的师徒二人灌了一嘴的寒风暴雪。无涯子还好点儿,拢着个手,运气九阳功来,这么长时间了还满脸红光的,不叫事儿。赵伍可就惨了,手上还托着酒肉呢,这么长时间,两只手感觉被刀子割了千百遍似的,到最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两人跑了二十来里路,估计差不多了,才停下马来。两匹马噗嗤噗嗤地喘着白气,无涯子提着缰绳骑马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赵伍跟前,唉声叹气道“我真服了你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想过把酒肉往怀里一揣?手冻成这样也就算了,烧鸡烧酒凉成这样,还能吃吗?” 赵伍气急,手一扬,烧鸡烧酒一扔,吃灰去吧你。无涯子诶呦一声,飞身而起,赶紧去接,没想到赵伍动了真怒,东西甩得又急,还偏朝两边扔,得亏是无涯子轻功够硬啊,一前一后,居然都给他抄上了,只可惜这大雪天的,路下面虚实不定,无涯子一脚踩空,手里托着东西,一屁股墩子就坐下了。 赵伍把双手拢在怀里,抱怨道“师父,咱们师徒俩混得可真是江河日下,在北方也就算了,好歹也是个反秦志士,到了楚国,直接成了盗马贩子,这上哪儿说理去?” 无涯子神色淡然,开解他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水土不服是很正常滴,这不是往回赶了吗,到了北方,咱们师徒俩还是蛟龙,到时候搅他个天翻地覆。”说道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好像想到了一些事情。 大将军府。 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这个人黝黑,个子也不高,如果不是坐在这里,倒更像是个田间的老农,但是从眼睛里透出来的,又是说不出的精明强干。至少傲气十足的两个军团长,此刻跟个小猫仔子似地盘在下面,连大气都不敢传一下。 项燕把手上的卷宗慢慢地看完,才放下竹简,抬起头来,对下面二人道“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亡了国的人家不如狗啊。无涯子当年也是名动四方的人物,现在闹成了盗马贩子,怎么不叫人唏嘘啊。” 季布抬起头来,压着心中的震惊问道“听说这个无涯子在三晋做下了好大的案子,这次来楚国,恐怕所谋非小吧。” 项燕不屑道“恰如愚公之一锄,不能损太行之一毫。他就是再做下千百个案子,对秦国来说,也不过是大点儿的蟊贼罢了。他这次来楚国见我,也不过是老调重弹,没什么大用,被我打发了。” 季布心忧道“其它的都还好,秦国才是楚国的生死大敌呀。” 项燕认同地点了点头,英布大嚷道“怕什么,我楚军个个都是敢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秦军来多少,我们就灭他多少!” 项燕壮其气,可脸上的担忧并没有减多少,只是道“秦已灭三晋,中原尽在掌中,下一步不是北上灭燕,就是南下攻楚。百年弱燕,秦国朝我们来的可能还大一些,可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不能自乱阵脚。我筹算了一下,北方的那帮人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由着他们闹,把秦国那些讨厌的苍蝇都引过去,我们也好做我们的准备。” 季布拱手道“大将军的意思,属下明白了。” 项燕点了点头“各军团加紧编练,筹备武器粮草,国战根本,还是大军决胜!至于无涯子,就放他们北归,我得到消息,燕太子丹归国后,可是蠢蠢欲动,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 今日无更新 本周结项,加班甚晚,今日无更,我很惭愧。 第二百零九章 勿谓言之不预 赵伍一把扑在地上,只感觉全身说不出的酸爽,虽然是倒在雪窝里,也半点都不想起来。 从那一日算起,冰天雪地里已经行进了整整一个多月了。昔日膘肥筋壮的两匹健马,现如今可真的是没有马样了。相信他们一定是前世做了孽,今生错投了马胎。千里马真的混成了赶千里的马,干起了骡子的活儿来,真真切起的掉价呀。 无涯子状态倒是很好,不愧是见惯了风雪的人,或许是功力达到了相当的化境?这时候也只能在后面鼓气道“我的好徒儿,翻过这座山,再越过一条河,咱们就到了燕国境内啦,到时候好吃的好玩的,都让你玩个够啊。” 赵伍无力的摆了摆手“这话你半个月前就说过了,你觉得我还会再相信你吗?什么山珍海味,高房暖屋,我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好好困一觉,弥补一下我受到了严重损伤的身体与心灵。” 无涯子叹气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咱们现在的处境似安实危,你趴在这里,说不定下一刻罗网的杀手们就骑着马摘了你的头去。” 赵伍还是无动于衷道“这种天气,除了咱们,谁会无聊地跑出来作死。不说别的,他们要是真来了,我就趴在这里,让他们杀好了。” 这话刚刚说完,无涯子神色一变,转身往身后看去。那里还是白茫茫的一片,满处只有风雪呼啸之声,目之所及,飞鸟尽绝,几无半个活物。 但无涯子感觉到了。就像金风未动蝉先觉。一股凛冽的杀意直冲霄汉,又扑面而来,无有其他可能,就是冲着他们师徒来的。 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远处白茫茫的地平线上突然转出来一道黑线。无涯子知道他们不是从远处来的,而是仗着地势的缘故,才像是突然跳出来了一般。 赵伍的脸贴在地上,耳边轰隆隆的声音愈发的大了,先前还以为是太累了,导致出现了幻听,现在才发现真的不是,难道地震了?这时候师父的声音急促地响起“小伍,快点起来,秦军真的杀过来了!” 赵伍还是无精打采,地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嗖的一声箭响,一支羽箭斜斜地射到赵伍身边,赵伍偏着头看时,那根羽箭已经无力地倒在地上。 赵伍猛然间惊醒,像被蛇咬了似的跳将起来,回过头来一看,千军万马已经杀到跟前! 这队军马人人披着黑甲,腰配长剑,正是典型的秦军装扮,马上还有的正在张弓架弩,把箭往这边射来。赵伍见了不由得大骂道“我信了你的邪,大冬天的还跑出来杀人。”转过头来再寻师父,人已经骑上黑马,跑出好一段距离了。 说话间一阵箭雨射来,赵伍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忙脚乱地爬到马上,一拍马屁股,赶紧走!俗话说驴死不倒架,别看这匹马瘦得不行,跑起来还是一阵风一般。 赵伍好不容易才追上师父,在后面扯着嗓子叫道“师父,赶紧回去干一把!” 无涯子回头大骂道“这时候还干个屁,咱们师徒俩落到人家的彀中啦!” 赵伍心中一凛,还是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大叫道“唯其如此,才更要回去干一把!”说完提马扬鞭,朝骑兵冲了过去。无涯子阻拦不及,也只能掉头,却落在了后面。 秦军骑兵见两人又杀了回来,也不放箭,各个拔剑在手,大呼小叫着冲了过来。两军相及之际,赵伍在马上一跃而起,居高临下,放过了前面的士兵,双掌直往中间的两名骑兵打去,正是降龙十八掌中有名的‘双龙取水’。 正当此时,两边的骑兵里忽然跳起两人,左右各出一掌,正好接住双掌。赵伍却登觉不妙,此时左掌传来的劲力极其炽热,好似手握火炭一般,另一掌却冰冷彻骨,逼着漫天风雪还冷上三分。两股劲力冷热之分,当真有若酷暑寒冬之分,若侵入体内,冷热交加,任你再高的武功修为,立刻也要废去大半。 赵伍紧咬牙关,仗着九阳内力真纯雄厚,降龙十八掌霸道无匹,硬生生将两道劲力压了回去,两人也只内力奇特,掌法倒无甚精要,这一接掌,却都没占到便宜。 三人在空中交手之后,将将错身,这两人一齐反身,使另一掌又一齐打过来,赵伍头也不回,却抢先打出回身的一掌来,正中命门,两人噗的一声齐齐口吐鲜血,直往地上砸下去。 赵伍一掌建功,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奇痛,低下头来,一柄长剑已经穿腹而过。赵伍呜了一声,忍不住吐出大口的血来,再也提不起气,也往地上掉下去。 身后忽然传来冬雷一般的暴喝,仿佛将整个空间都震动了。 “大胆!” 无涯子差着半分,徒弟须臾之间已经受了重伤,暴怒之下,双袖一扬,直往赵伍背后卷去,那名杀手来不及招架,头部被袖子一卷,立刻便像被铁棒结结实实扫中一样,立刻塌了一截。无涯子这一下含怒出手,余力未衰,杀手头倒着被掼到地上,溅起阵阵雪花朵朵,但更快的是被无数的铁蹄踏过,失去了一切痕迹。 但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阳指 看着无涯子生无可恋的样子,掩日点了点头,显得很是满意。能让这样的人物对你俯首帖耳,实在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我来问你,苍龙七宿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赵国和魏国的那份现在究竟在哪里?还有,《养生主》该怎么写?” 无涯子皱着眉头,反问道“这些问题,你到底是为嬴政问的,还是赵高问的。” “你只需要回答。” 无涯子呵呵笑了一番,然后斜着道“苍龙七宿,这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秘密,或者说七个秘密。历朝历代,只有七国的王室成员才有资格知道,并秘密传承下去。” “这些我都知道!”掩日的脸色微冷,或许是无涯子的态度激怒了他。 “不,你不知道。”无涯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然是只有王室成员才有资格知道的秘密,嬴政怎么会派你们来问。这件事一直是阴阳家在管,你们的中车府令大人也敢插手?还有《养生主》,他一个太监,下面没有了的玩意儿,求得什么长生,简直是笑掉人的大牙。哈哈哈哈!” 掩日凑到他的跟前,咬着牙道“看来你是一心求死,可惜你不知道罗网的手段,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涯子嗤笑了一声,回道“看来你是不知道我们的手段,真以为一招之内,就把我们拿下啦?!” 掩日瞳孔紧缩,背后忽然伸出无穷凉意,来不及回头便警告道“小心!” 然而已经太迟了。 “我就不信还打不死你!” 赵伍被惊鲵夹在肋下,已经是咬牙切齿,血贯瞳仁,双臂用力,使出十成十的功力来,双掌一上一下,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胸腹上。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惊鲵的身子在原地晃了一晃,接着就是寸寸骨断,只听见鲜血在盔甲里四处喷溅的声音。 赵伍从他的肋下掉下来,一手捂着流血的腹部,一只手撑在地上,心中却是豪情无限!谁说降龙十八掌打不死高手? 不再需要命令,在场的各大剑客一齐出手,最近的就是掩日与断水! 无涯子双臂被锁住,急切间摆脱不得,使不出降龙十八掌来,却又不慌不忙,一手上扬,一手下指,行动间说不出的飘逸潇洒,却又好似惊雷一般迅捷。两人的剑还未进一分,无涯子的指力已经已经直射两人眉心。 这一指集九阳神功之大成,能活人生机于反手之间,亦可取人性命于数丈之外。生死由心,造化一体,所以有一个名字,叫做一阳指。 掩日和断水皆是江湖顶尖高手,瞬息之间已知不可力敌,不得以退了一步。无涯子危机稍解,却不去料理缠在身上的转魄灭魂,双手运指疾点,或上或下,忽左忽右,一时间只听见嗤嗤地破空声响,一干人等竟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说话间真刚、断水又持剑逼来,无涯子大喝一声,运起浑身内力,扯住两把索剑,猛然往身后扔去,一举便破罗网杀阵,趋身直往前去,先接到了赵伍。 七剑虽退,其势未损,将二人团团围在中央。还是真刚先上,断水紧随其后,却直取赵伍而来。赵伍咳了一口血,后退一步,与无涯子靠背而立,正待应敌,忽然感觉到背后一股纯阳内力源源不断地传送过来,直走遍他的五脏六腑,将他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赵伍知道这是师父将九阳神功激发到了极致,也不迟疑,咬牙将运起全部的内力。两人内力同根同源,很快融为一体,环绕着两人的身体,又形成了一个新的漩涡,掀起阵阵罡风,把两人护在中间。真刚断水为罡气所逼,刚刚出剑,已感觉到手中之剑不受控制,不得已退了出来。 几人目光交流了一番,均轻轻点头,已经打定了坐敌自衰的主意。就在此时,罡风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呼啸的北风都仿佛停止了。众人心头忽然生出极大的恐惧,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向后急退。 “六龙回日!” 这一招两人齐发,倾尽全力,即便是六龙当前,也只能回头避走,何况区区越王八剑! 罗网众人被掌力震退,气息均是不稳,一时间无法出手。无涯子反手抓住脸色苍白,呕血不止的赵伍,用力一甩,赵伍便如同利箭一般,眨眼间被扔出数丈之远,险些倒在地上。无涯子大喝一声“赶紧走!” 赵伍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心知自己若留在此处,师徒二人均绝无生路,咬着牙站起身来,提气直走。 掩日大怒,突然喷出一口血来,长啸一声,山林中越出来无数人影,头戴斗笠,手持利剑,显然是之前隐藏的罗网低等级杀手。 “追上去,杀了他!” 众杀手一言不发,默默地领命去了。 无涯子站在那里瞧着他们追出去,却没有半点儿要拦截的意思,看着掩日道“你早出言一瞬,伤势便重一分。都说罗网的杀手都是冷血无情的人物,原来也有热血的时候。” 掩日抹了抹嘴上的血,问道“你怎么不去护着你的徒弟了?” 无涯子右手运指,左手成掌,缓缓地伸了出去,缓缓地道“每个人的路到最后都要他自己来走,而且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赵侠,别真把他看扁了。当然,也别把我看扁了!” 林中骤起无数惊雷,其间夹杂着不知多少剑气,多少掌力。 第二百一十二章 如梦幻 赵伍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他只知道每跑一步,自己的力气就消减一分;每多一刻,身上的血就少掉一些。渐渐地,他提不起气来,昔日引以为傲,片叶不沾的轻功已经不知道何处去了,现在每走一步,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身上插了一刀。 他忽然觉得师父有些多此一举,他指望自己捂着肚子,一步一个血印的能逃出生天? 但赵伍还是要跑。他有一个执念,就算是死掉,也要死得足够的远。才能把自己对师父造成的影响,变得足够的小。 无涯子与越王八剑,赵伍无法想象双方的生死之战,谁能笑道最后。但想来还是罗网更甚一筹,一是因为他们人多,是真的多;二是因为他们冷血,是真的冷血,尤其跟那个嬉笑怒骂的老头来比。 所以赵伍现在最希望的不是什么活路,而是眼前有一个万丈深渊,自己掉下去,尸骨无存,就这么消失于天地之间,任谁也找不到他。 但是齐燕边境,居然是一片平原,让人想死都找不到好地方。 赵伍只能咬着牙往前跑,咬着牙往前走,咬着牙往前挪。在流尽最后一滴血前,绝不放弃生的希望,不是对自己负责,只是不想辜负某人。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赵伍最后扑倒在一个地方,这次是真的起不来了。后面依稀还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声声近了。 “快点!血迹沿着这边,他跑不了!” “跟着血迹走!” 脚步越来越近了,百步,五十步,二十步,十步,到跟前了。 赵伍努力地想攥起拳头,才发现双手已经冻僵了。这回真的变成砧板上的鱼了。 “快点,他就在前面!” 罗网杀手们争先恐后,追溯着血迹轰隆隆地往前面追去了。 这个时候,赵伍忽然生出某种冲动,想举起手来对他们骂道“孙子!你们瞎呀,爷爷在这儿呢。”最后一刻还是算了,现在不出这个头。 赵伍就趴在地上,瞧着他们渐渐远去,一切就好像梦幻一般,又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这是失血过多引起的幻觉,还是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虚无的看到了希望。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好像山岳一样,最后压得他失去了一切的意识。 在风雪中,这个人没有了踪迹。 林中的风雷之声响了很久,声势最盛的时候,仿佛要撼动天地,到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无声之处又起一道惊雷“罗网的孙子们,你们等着我的!”倒更像是乡间的无赖打架输了场子,落跑前撂下的狠话。 掩日拄着剑单膝跪地,大口地吐着鲜血,今天他吐了好多的血,不是因为他的剑法最高,而是因为他是领导,在这方面起到了很好的表率作用。 一名地字级的杀手也单膝跪在地上,胸膛急剧地起伏,气息很是不稳,不知道是为先前交手的气势所骇,瞧见了倒了一地的高手,还单单只是因为奔跑得久了。 掩日又咳了一口血,回头扫了一眼同僚,对这名杀手道“你或许在庆幸,不必掺和到这场必死的战斗中来,因此你逃过了一劫。” 这名杀手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 “但是在罗网中,没有完成任务也是要丢命的。” 于是他死掉了。掩日看着剩下的人道“罗网很缺杀手,但是不缺废物。你们眼睁睁地带着血跑出去,放条狗都能追回来,你们居然有本事跟丢了。” 又一名杀手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跟得了老年帕金森似的“可能是有别的高手插手了。” “可能?”掩日嗤笑道,“如果不是肯定有人插手的话,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这个杀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掩日压抑着怒气骂道“还愣着干什么,不知道去找吗?” 打发了这一帮废物点心,掩日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乱神站起身来,问道“该如何向大人回禀?” 掩日沉吟了一下“任务失败。两名目标皆已逃脱,失去惊鲵、转魄……”话音未落,灭魂将长剑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转魄灭魂,二失其一,不能独活。 掩日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灭魂。” 乱神道“无涯子已经身受重伤,他那个徒弟眼见也命不久矣。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掩日摇了摇头“一击不中,再击可就难了。无涯子也不是那种会在一个地方摔倒两回的人。那个赵侠,他唯一的命门,先前被我们攥在手里,就这么从指头缝里溜走了。任务的失败,征兆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掩日忍痛站起身来,身上披着的甲叶好像受了什么痛楚似的,咯吱的呻吟起来。 “先找到那条漏网的小鱼,在大人新的指令到来之前,我们还有一次机会。” 乱神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这三柄剑,何时才能找到它们新的主人呢?” 掩日望向西方,答道“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了。” 在苍茫的原野上,在一望无垠雪白的大地上,有一条灰色的土龙在上面奔腾,划出一条笔直的直线。他一路翻过高山,越过平原,渡过河川,向着一个方向坚定的去了。 无涯子的速度飞快,此刻真如离弦的箭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根箭不仅快,而且远,仿佛要射到天边一样。 他让这帮人等着,不是让他们等十天半月,或者是一年两年,那样真的花儿都谢了。今天的仇,最好晚上就能报了。 所以他要去找帮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宗行 赶在地面上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之前,无涯子终于来到了一个地方,以前可以称作另一个家。无涯子来到山前,望着熟悉的山景,一时间百感交集。 “谁?” 无涯子没有动,山里飞出来三个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带着两个年轻的弟子。 “无涯子?”老者又惊又怒。 无涯子皱了皱眉头,对他的无礼很不满意。 “师叔祖!”两名年轻的弟子称呼中都带着崇拜。 无涯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那老者回头斥道“他已经反出天宗了,还算什么师叔祖。” 无涯子很不满意,大骂道“归而子,你现在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师叔我反出归反出,将来还是有机会可以反回来的嘛。” 归而子怒道“道统存续,岂是小事,容得你反反复复?” 无涯子头一横“你们比我都矮了一辈儿,有什么资格在哪里指手画脚?有本事你把北冥师兄请出来?” “你……” 无涯子瞪着他道“我什么我?辈分比我还低,打又打不过我,还敢在我面前蹦跶,看来是以前揍的你不够啊。但是今天我赶时间,抽空再好好教育你,现在赶紧给我让开,我有攸关道家生死的事情,要向掌门禀报。” 说完也不理他的答话,大跨步直往里闯。归而子往前迎了半步,却被无涯子逼了上来,不敢跟他交手,只能闪到一边,眼睁睁地瞧着无涯子闯了进去,倒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苦着脸跟在后面。 无涯子一路大喊“掌门!师侄!”他内力又高,声音又洪亮,一路上横行无忌,平静的天宗山门很快就热闹起来,老老少少不少人走出门来,要看看发生什么事情。 赤松子已经候在大堂门外,远远地瞧见无涯子赶了上来,无奈一笑,伸手止住了后面追上来的天宗弟子,把他迎进了大堂。 赤松子已经年逾七旬,论年纪倒比无涯子还大些,又是天宗掌门,但偏偏辈分比无涯子低,而且这个小师叔行事之洒脱,即使在天宗看来,也几近离经叛道,所以一直叫他很是头疼。 “小师叔,您德高望重,真要上山,谁又敢拦着,怎么非要跟师弟别着来呢。” 无涯子已经寻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大口地喘了几口粗气,抱怨道“累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今天跑了多远的路。我的事情多么的十万火急,他非要耽误我时间,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赤松子打量了一下师叔,道“师叔,你不是累着了,是受了重伤,就更不应该动气了。” 无涯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能看出师叔的虚实来,师侄你的功夫又有长进啊。” 赤松子无奈道“不是师侄的功夫长进了,是师叔身上的血都兜不住了。” 无涯子低头一看,身上的袍子已经被血浸湿透了,地上的血液都成了一道小溪流了。 无涯子松了一口气,把背靠在后面的柱子上,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太生猛了。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赤松子要回去找药,无涯子赶紧拦住他,“师侄诶,这次真的是有生死急事找你。” 赤松子皱了皱眉头,道“师叔,血流得多了,真的会死的。” 无涯子一摆手,“你看我现在死了吗?” 赤松子摇了摇头,无涯子道“那就好,但我的徒弟可能死的更快。” 无涯子于是备说前事,将罗网伏杀的事情说了。赤松子站在那里,默默地听了半天,到最后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无涯子说完,过了好一会儿,赤松子才道“师叔,我还是先帮你治伤吧。” 无涯子张嘴欲言,最后还是没再开口。 赤松子到后堂取了药返回来,无涯子接了过来,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伤口处理了。至于两个老男人如何敷药治伤,没什么好说的。 无涯子的状态稳定了,赤松子才开口道“师叔,此时实在难为。” “不是,请你救个人,怎么就难为了呢。” 赤松子耐心解释道“照师叔所言,师侄很有可能已经落在的罗网的手里,强行要救,等同与秦宣战呐。” 无涯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师侄,你可不是怕事的人呐。要真是这样,我何必舍了这张老脸上来求你啊。” 赤松子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是惭愧,言语中又颇多萧索“数百年的战国,到了如今,不仅七国到了生死的关头,诸子百家也面临着生存还是灭亡的考验。我老了,但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道家沦于我手。所以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 无涯子沉默了一番,才叹道“年前我听说你在妙台论剑,大胜而还。师叔我很是为你高兴,以为你老当益壮,必是青出于蓝。现在看来,是我想差了。” 赤松子拱手谢罪“我让师叔失望了。师侄若在这里,天宗纵然死绝了,也一定保护他的周全。只是下山一事,万难从命。师叔要怪罪,怪罪我一人好了。” 无涯子低下头来,无力地说道“我徒儿若在这里,哪里还用天宗舍命,我自己不是还有一条吗?天宗的安危与我徒儿的生死相比,孰轻孰重我还不明白吗?” 赤松子真的感到很惭愧,眼见得无涯子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去扶,却被他伸手推开了。 不料无涯子突然说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救我的徒弟。哪怕是付出任何的代价!”无涯子转过头来盯着他道“我要去见北冥师兄。” 赤松子吃了一惊,很快又镇定下来,摇着头劝道“师叔,我是天宗的掌门,哪怕你把北冥师伯请来,也是不济事的。” 无涯子哼了一声,嗤笑道“我师兄都多大年纪了,哪还经得起折腾?也罢,老的请不动,我叫一个小的还是可以的嘛。就那胖丫头,现在改名叫晓梦的,带她去总可以的吧。” 赤松子大惊失色,“晓梦师妹正在闭关,正是关键时刻,怎么能够轻言出关。” 无涯子瞥了他一眼,“你说不能出关,就不能出关了?她不是修炼的太上忘情吗,正好我去试试她的成色。告诉她她那个伍哥哥生死未卜,看她还坐不坐得住。” 赤松子急道“师叔,晓梦师妹是我天宗未来之所系,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 无涯子突然大骂道“她是天宗未来,我徒弟就不是吗?他还是我道家的未来呢,更是我的全部。我告诉你,我徒弟要是死了,我也不反秦了,把那什么苍龙七宿,我都藏到你山里,越王八剑都引到你这来,我叫你超然世外,你超然世外个屁你。” 赤松子直跺脚道“这不耍无赖吗?” 无涯子得意洋洋,“这下知道当初为什么不让我做天宗的掌门了吧。行了,我也不用你带路了,师兄那儿我熟,一会儿我就把人领出来。”说完抬脚就走。 赤松子赶紧拦住,哀求道“师叔,还可以谈,还可以谈。” 无涯子道“还谈个屁啊,再谈我徒弟血都干了,反正现在谁肯帮我,我就听谁的!”这句话说得是理直气壮,豪气冲天。 赤松子点头道“师叔放心,师侄的事情,我身为天宗掌门,责无旁贷。” 无涯子道“你又来哄我,拖延时间是不是?” 赤松子只想赶紧请走这位瘟神,连忙道“赶紧走,我和师兄马上就走。” 无涯子矫情了一下,“是不是太急了,而且你年纪也大了,经得起颠簸吗?” 赤松子道“救人如救火,赶早不赶晚呐。而且师叔受了伤都能坚持,我当然还行。”说着赶紧打开大门,拉着无涯子走了出去,运足了中气,大喊道“天宗弟子听令,除六位长老看守山门,其余弟子迅速收拾,立即随我下山!” 无涯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师侄的功力见长啊。”暗地里却道,还留六个人防着我回马枪,真是,哪有那功夫。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迹 千山鸟飞绝,万迹人踪灭。 漫天飞雪中,有一群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好的雅兴,孤舟独钓。 他们在找人,找了好几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心情都如同这里的天气一样,一刻一刻地冰冷下去。既然当初找不到,现在就更不可能找到。作为罗网的杀手,他们从来不敢相信幸运什么的,能够偶然间在哪个山野旮旯里翻出一具尸体来,完满地完成了任务。因为干这行的,运气都不怎么好,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侠,你究竟在哪里。 有两名杀手正结伴行在路上。一人抬起头来,望着远处的群山,突然道“翻过这座山,就是燕国了吧。” 另一人道“也就是燕国。听说太子丹归国后,那里的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的人在那里很不好混啊。” 先说话的那人是一个高个儿,叹道“像齐国这样人怂钱多的,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另一人低低地笑道“说不定是孔老夫子教育的好。” 高个儿不再言语,似乎在这样的问题上调笑,并不能让他获得心灵上的放松,他在沉吟着,是不是要搜到燕国那边去。 忽然,身边的同伴叫道“看,有人过来了。” 高个儿来了精神,极目望去,却只瞧见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他的眼睛生疼。但他并不怀疑,因为知道身边的这个,虽然刺杀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是一双眼睛锐利无比,在组织中都是有名的,被称作‘鹰眼’。 高个儿拔剑在手,跃跃欲试,‘鹰眼’忽然恐惧地说道,“要不要发信号?” 高个儿心道还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哪有就这么发信号的?首领的脾气也不怎么好,没事儿谁去吃这个挂落。 ‘鹰眼’没有等他的回复,已经急忙掏出了东西,高个儿刚一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阵强风刮过,身边的同伴便好像受了重击,惨叫一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雪花夹杂着血花,好像冬日里的绽开的腊梅,显得分外绚烂。 高个儿来不及吃惊,顿觉呼吸不畅,整个脖子已经被扼住,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震得他耳朵快要聋了。 “快说,我徒儿在哪儿?” 高个儿刚想说,我们也在找。那人手一用力,已经捏断了他的脖子,手一松,人倒在地上,扑通一声。 另一个人身法似仙,须发皆白,飘到他的身边,瞧了瞧地上的死尸,叹了口气道“师叔,既然要问,为什么又杀了。” 无涯子傲然道“他们既然在这里,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既然这样,还留着干什么?” 无涯子说完这话,又变得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他不在罗网的手里,情况可能会更坏。我很担心。” 赤松子看着师叔的样子,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或许天宗的人都不擅长这个,只是叹道“下山后,再见到您,变了很多。” 无涯子自嘲道“国破家亡,焉能不变。” 赤松子摇头道“不是这个。师叔一直神游天下,无牵无挂。现在多了几分牵扯,也挺好。” 这时候一名天宗弟子飞身过来,禀报道“掌门,师叔祖,有师兄弟们跟罗网的杀手们撞上了,该如何处置?” 赤松子还没有说话,无涯子已经抢到“这不废话吗?难道两边人还凑在一起,喝口小酒,暖暖身子,再一起去找吗?”一指地上,“这就是你们的榜样啊。” 这名弟子瞅了瞅地上这一坨,又瞧了瞧掌门。可惜赤松子拢着双手,垂着眉毛,一句话不说,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无涯子见状道“这样吧,你去跟罗网那帮人说说,你们也在找赵侠,看他们如何应对,你们照着办就是了。” 这么弟子又瞧了瞧掌门,赤松子还是那副表情,只能拱手行了一礼,悻悻然告退了。 无涯子这才批评道“这帮娇子,在天宗闭关修行都修傻了,连掌门的脸色都不会看。我当年也是这么愚蠢吗?” 赤松子这才笑道“师叔当年可是天宗人宗,横行无忌,谁的脸色都不看的。” 无涯子一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 赤松子忽然道“齐国是儒家的地盘,要不要去一回小圣贤庄,请他们帮一下忙。” 无涯子不屑道“齐国现在就像一只斗败了的鹌鹑,只知道把脑袋埋在那两颗蛋下面,哪里还敢出头?不然的话,罗网怎么敢在他们的地盘里设局。齐国怂成这个样子,我看多亏了儒家数百年持之以恒地教导。你指望他们强出头,那不是白日做梦吗?” 赤松子叹了一口气,接着分析道“罗网既然还在寻找,也正说明师侄还没有落在他们手里。这样算来,当时必定有第三方出手,我算着是儒家,他们毕竟是地头蛇。” 无涯子摇头道“荀况当家,还有些骨气。那个叫伏念的小子,哪有这样的胆子跟手艺,在罗网手下偷人?” 两人正说着,前面突然起了刀兵之声,无涯子来了精神,道“跟罗网交上手了。走,看看能不能抓住一条大的。”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如今到我家。 罗网的杀手们大概也没想到,仅仅几天之后,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便即倒转。在那场动人心魄的伏杀大局之后,命运的巨轮再次把两拨人马聚集在一起,要再见他们的高低,为这个寒冷肃杀的冬天,再增添几分寒意。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余音 然而无涯子终究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或许在事情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这样的结果。 罗网在齐燕边境倾力一击,无论成不与不成,照理说都应该立即远遁。但这只猎物的诱惑使它暂缓了撤退的脚步,希冀着能再有斩获。本以为是一只猛虎,结果无涯子像一只受了伤的狼王,以最快的速度带领它的狼群杀了回来。 这时候越王八剑已经回国复命,罗网的杀手散落四方,马上就要收拾行装,在黎明到来前再度消失在黑暗里。 结果被无涯子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十天之后,掩日带着一干人等艰难跋涉,回到了咸阳。在这样的天气里,如不是这样的江湖高手,怎么能如此迅疾?但死亡的消息,往往就像插上了翅膀,飞得比什么都快。 赵高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望着亭下静立的掩日,片片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很快把他堆成了雪人。 他皱了皱眉头,道“上一次惊鲵也是站在这个地方,我以为你能做到更好。” 掩日终于动了,好像一座冰雕活了过来,双手一拢身上的雪花簌簌地落下,然后单膝跪了下来。 “事实上,你做得确实比他要好,但是如今看来还是不够。”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叹息。 “无涯子在赵、齐、燕境内流窜,四处猎杀罗网成员。我们的损失,远比想象中的要巨大。” 掩日抬起头来,问道“他只一人之力,如何能掀起三地的风云?” 赵高淡淡地解释道“有消息说道家天宗插手了,还有的看到了墨家弟子活动的迹象,但主要还是无涯子。据传他一步一吐血,一步一杀人,到处在寻找他那个宝贝徒弟的下落。” 掩日想到了那日的交手,涩声道“这么看来,我们在北地的力量,已经陷入了崩溃。” “我并不关心这些。即使是最高明的猎人,也不能保证每一次猎杀的成功。打虎不成,反被虎伤,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赵高站起身来,“损失的杀手可以补充,缺失的名剑可以再搜寻。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的生命。” “我真正关心的,是何时才能将这个人彻底摧毁。” 掩日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赵高并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因为他要等他的回答,他必须要回答。 “如果只是无涯子一人的话,即使聚集了力量,也无法将他围到绝地。无牵无挂的人,就像雪泥鸿爪,真正的无迹可寻。” 赵高没有发怒,这是最没有用处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说说他那个徒弟吧,他是怎么消失无踪的呢?” “有人瞒过了我们,救走了他。就在我们和无涯子交手的时候。” “能找回来吗?” 掩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当时就能够瞒过,事后又怎会留下痕迹。如果能找回,八剑又为什么要撤回来? 赵高拿手指敲了敲额头,显得很是无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便如了他们的意了。” 掩日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赵高一挥手,“你先下去吧。” 看着掩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默默地退下了,赵高也叹了一口气。 站在不同的高度,看见的风景自然就不同。就像有人看到了叶落,有人看到了秋来。赵高站的比较高,感受到冬天的寒冷自然比别人更早。 今天早上,早些时候。秦王召见了他,问到了一些事情。 到了嬴政这个高度,自然不会汲汲于刺杀这种无聊的事情。早些日子,罗网曾经禀报过,在燕国发生了一些事情,使情况向着不利于秦国的地方发展。 当时的他胸有成竹,承诺可以将事情的发展引导回正常的轨道。 然而到今早,他只能静静地跪在下面,承认他的无能为力。 虽然没有抬起头,但他永远也忘不了某人失望的眼神。 罗网是一把凶器,但这个男人酷爱收藏。 他有很多把剑,今天他派出了藏在身边的那一把。 最锋利的那一把。 在一个不可知的地方,有一片挂着繁星的夜空。在静谧的夜空下,有一个不可知的男人。他戴着黑色的面具,黑色的袍子遮住了一切的秘密。天下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无人能够见识到他真正的实力。 他的下首还站着一个紫发女子,蓝纱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无处的秘密。 “如东皇大人所料,罗网果然失败了。” 东皇抬起头来,看着那一片星空,道“每一个人在天空中都有一颗对应的星星。我看到了他的那一颗,还是那么明亮。” 月神闻言,神色有些异样。东皇回过头来,望着她道“再明亮的星星,也遮不住月亮的光辉,你在担心些什么?” 月神低头道“我看不清他的命运,好像跟什么纠缠在了一起。” 东皇笑了一声“一切早已注定,即使是他也逃脱不掉。但是你的观察是正确的,那颗星星后面,还藏着一颗新生的星星,干扰了你的判断。它的光芒日盛,已经遮挡不住了。” 月神问道“是不是要派人去查一查?” 东皇沉默了一下,才道“它的星辉不稳,我还在观察。至于派人,你瞧着办吧。” “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各一方,人各有别 “最近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手臂上缠绕着的赤练王蛇毫无生气的吐着信子,赤练慵懒地靠在柱子上,眉宇间露出别样的风情,眨眼间就能让你陷入她的眼睛里无法自拔。 但是这一切都打动不了那个意志似铁,坚强如钢的男人。他的白发飘飘,他的长袍飘飘,仿佛这漫天的风雪,都只是他最好的陪衬而已。 让敌人感觉到像冬天一样寒冷。 赤练接着道“出得起钱的大主顾,现在都握在了秦国的手中,罗网的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呢。不过听说最近他们惹上了无涯子,在燕赵被追杀的很惨呢。现在想来,当初为了一万两黄金出手,我们还是亏了呢,要冒很大的风险的。” 卫庄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末了还是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争辩,只是望着北方的山丘,过了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叫隐蝠他们先停下来,觅地修整。收拾一下,我们去燕国。” 赤练眼神中仿佛有了无限的生机,脸上带着希冀的神色着问道“就我们俩?” “鳞儿已经出发,先到燕国了。” 赤练哦了一声,正要去收拾,卫庄又道“叫白凤待命,可能用得上他。” 赤练顿时半点兴致都没了,一句话也不答就晃动着婀娜的腰身走了。 卫庄还立在那里,仿佛一根通天的石柱。燕国,你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在大河之畔,总有这么一群独特的人。他们的腰永远弯着,因为他们的头一直低着;他们的脚永远光着,因为他们走的路一直很艰难;他们的肩膀永远不着片缕,因为没有任何布料能够承受缰绳日复一日的磨打。 大河之上有纤夫。 纤夫的日子很苦,甚或是漫无天日,即或是冰冻了的大河,也拦不住人类行舟的野心,即使是冬日里,也常能听到他们不间断的号声。 纤夫之中有一个人。他几个月前被人从大河岸边捡了回来,被扔到的角落里,谁料到最后竟顽强地活了下来。 纤夫们都很高兴,他们的队伍里又增加了一员。 很快他们便更高兴。那天一队纤夫正在河边拉船,一位兄弟滑了脚,带偏了一队的人,大船倒流,将一队人都卷到了涛涛河水之中。 纤夫们都很绝望,也很伤心,这种事情在他们这些里手中很少见,纤夫虽然多中年早逝,但多数是累死的,这样轻易的便被卷到了河中,大家认为是得罪了河伯的缘故,立刻都跪在河边祈祷,于是大河便更加欢快了,波浪都凭空涨了三尺。 这时候这个男人站出来了,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跳进了水中,没有溅起半点浪花,也再也没有露头。大家都看得呆了,以为又逼疯了一个,于是跪拜的更加虔诚。 接着他们就听见了‘砰’的一声响,一个东西从河里飞了出来,落到岸边,大伙儿吓了一看,几乎是要拔腿就走,仔细一看,却是先前落到水中的一人,此时正大口地咳嗽着吐出水来。 众人的吃惊还没有消化,接着就是十几声类似的声音,先前掉到水里的众人,一个个儿的被还了回来。到最后,是他怀里夹着两个最小的,一步一个脚印回到了岸边。 “河伯又把他们还回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投向了北方。 我想过无数个日日夜夜,如今看来,还是只有你,能让我得到真正的解脱。 这一天,大河边上少了一名纤夫,还有他的纤绳。 咸阳城。 天还没有亮,城门却吱呀的一声,伴随着火光洞开了。这是极不寻常的事情,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开门,除非是奉了秦王的命令。 一骑飞出,马背上的人藏在兜帽之中,手中紧紧地握住了一把剑。应该是一个剑客,而且剑法很高。 每一个见到这把剑的人都有一种感觉,这把剑最好不要出鞘,包括持剑的人也是这么觉得。于是这把剑就几乎真的没有出鞘。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 “他走了。”掩日站在城墙的角楼上,看着这一骑越行越远,渐渐地消失在了北方的大地上,然后回去,禀报了这件事情。 赵高还坐在他的亭前,惋惜道“天下的剑,当属他为第一了吧。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掩日没有接话,即使骄傲如越王八剑之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对一名剑客来说,是绝大的耻辱,对于那个人,却是最佳的注解。。 这个人叫盖聂,天下第一剑。 这时候从后面来了一个人。掩日回过头去看,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原来是两个。 “这是……转魄灭魂?” “她们是孪生的姐妹,天生就心意相通。”赵高解释道。 掩日心悦诚服,拱手道“大人才是真正识剑的人。现在就剩惊鲵了。” 赵高低头看着眼前这把剑,伸出手来抽出了它,眼中露出别样的色彩,似乎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久到掩日都忘记了时间,才听见赵高的声音“是时候了,把剑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人可以死,剑不能亡。 在燕国边境的一个小酒馆里,常常有这样那样的人,传播着这样那样的消息。 一个满脸晕红的醉鬼,傻笑着听人说妃雪阁新起的五十年窖藏,嘴角的口水直流到了桌子上,到最后醒了过来,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痛骂了一声,拍着桌子摇晃着站了起来,决定去喝最好的酒。 大堂上,一个清秀的琴师,正不慌不忙地紧着琴弦,心中却想着那被赞成天人一般的赵舞,暗自计量着,这么好的舞,该用什么样的乐配呢? 农家,烈山堂。 田言趴在窗边,望着漫天的飞雪,不知道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燕赵边境。 无涯子搽干净了身上的血,叹了口气,独自一人直往蓟都而去。 一只螳螂挡在道中,被滚滚的车轮碾了个粉碎;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又将在别处掀起怎样的旋风?杳无踪迹的游子究竟落在了何方?本该按照命运的轨迹发生事情,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发展下去? 命运的巨轮如何转动 无涯子、赵伍、田言,他们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伴我秦时》第一卷《道分天人》完结。 第二卷敬请期待。 卷末语 在写书的过程中,有很多同志评论发言,作者是鼓励这样的,鼓励的话叫我心情激昂,保持战斗力,批评的话叫我心生警惕,时刻提醒自己的不足。 其中主要的是反秦的问题。 主要的意见就是,秦有很大的功绩,作者不该让主人公反秦。 这是两个事情。 秦的功绩很大,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我在第一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时候小说刚刚开头,一切都很不成熟,现在再强调一下。 秦是中国古代第一个封建的大一统王朝,它对中华文明的贡献是无可取代的,没有它,不能有如今的中华。 毛泽东说百代都行秦政法,还有人说秦始皇是千古一帝。我都认同的。但我不认同一刀切,不认同只准讲好的,不准讲坏的。 秦始皇是所有皇帝的梦想,所以他也皇帝的有一些典型的错误。追求绝对的权利,追求长生。 秦朝是封建王朝的源流,因此它也具备了封建王朝的典型的不好。比如宠幸宦官,最高权力的继承,官员的问题等。 当然,后世王朝几千年对秦都是有污蔑的,这种曲解和偏见,到了近现代解放了思想后,大家对秦的认识反而能更公正一些。于是想起了几千年的造谣污蔑,很多人就很不平,拼命宣扬它的好,为它正名,这是可以的。但不能因此就不许人说它的不好。 就说一点,如果在秦,最好就是做皇帝,大家都愿意做秦始皇,虽死而无怨,但叫你去做秦国的黔首,默默地做一颗永不发声的墙砖,构成帝国的万里长城,你愿意吗?鞭子不抽在自己的身上,挥鞭子的自然觉得威风凛凛。 第二点,秦的灭亡不仅仅是赵高、胡亥的问题。秦的法,秦的制度,秦的官僚,一定是有一些很严重的问题的。当然具体有哪些问题,我这个水准的说出来就差点儿,也不一定能服众。 然后是反秦的问题。 诚然,既然秦这么好,又有一些问题,你为什么不去救它,而去反它呀? 首先,这是秦时明月的同人,不是说不能越雷池一步,亦步亦趋,但我是希望基调一样的。 其次,我的水平到不了那个程度,挽狂澜于既倒,即使是在动漫同人中,把这样一个本来就很伟大的王朝再拔高一个程度,我真写出来要笑掉大牙的(当然,现在的谬误也不少,大家还能够容忍是吧)。所以就顺着历史的大潮,沿着前人的脚步,溅起几朵微小的浪花便罢了。 第三,我认为反秦是没有错的。秦如果不亡的话,哪里有汉呢?手心手背都是肉。 消灭分裂,一统华夏,这是上天赋予秦的使命,秦国经过几代人的浴血奋战,终于完成了它。然而遗憾的是,秦在一统后犯了一些错误,老百姓没有真正享受到大一统带来的成果,或者说享受到了,但还不够。 刘邦建立的汉承担起了这个任务,它继承了秦,发扬了秦精神,当然也扔掉了一些。因此汉的生命比秦长得多,甚至为中华民族做出了更大的贡献。 再展开来讲一下,大家可能常常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人在过去做出了很大的不可磨灭的贡献,在现在,在未来,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似的。 这是不对的,正因为有了很好的成绩,才要更加的努力。否则民族就会失去前进的动力,国家就会灭亡,人就会被公司开掉。 所以在这种生死存亡的问题上,不能讲感情,要讲利益。毛泽东说共产党人是最讲利益的,它讲的是中国最广大人民的利益。那么从民族的利益上来讲,正是无秦却有秦。秦的生,秦的死,为民族的前进和发展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所以说反秦没有错,顺秦也没有错,大家之所以纠结于此,我相信大家是希望即使在一段虚拟的,臆想的故事里,我们的民族都能少走一些弯路,取得更大成就。 这也是我的一个小小辩解吧,再次强调,我从不敢否认秦的功绩。 秦的问题讲完了,以后就不对此问题再发声音了。 大家还提了一些其它的问题,什么文采不好啊,情节不好啊,都虚心接受。并真心希望在以后的创作中能够改进提高。 至于更新问题……不要提这么不开心的话题!共进步,共进步。 当然也欢迎大家再多提问题,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能说的说,能改的改,改不了的,就那样呗。只是希望这段故事在这个过程中能够讲得更好,更加的引人入胜。 写于2018年12月29日,新年元旦前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大梦初醒 传说道家的前辈高人庄周曾经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日子过得很是轻松惬意,不知道自己是庄周了。突然间醒过来,知道自己是庄周了,只是不知道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变成庄周。 赵伍是知道自己是赵伍的,但因为某些问题,自己好像被困在了某个地方,生与死的夹缝,前世与今生的交融,梦与醒来的交替。一层层锁链,一道道弱水,把他困在那里,好生难受。 冥冥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发问,你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赵伍在那里翻着白眼,不是鄙视,而是被勒得喘不过起来。 那个声音接着问道,你要生还是要死。赵伍一边挣扎,一边在心中呐喊,刚才的问题我还没想明白呢。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道道锁链纠缠着,滑动着发出咯咯的声音,一步一步把他拖进暗无天日的深渊。 就这样下去吗?就这样沉沦吗?忘掉一切,抛弃一切,然后又是什么。是获得了真正的重生,还是真的失掉了一切,从此化为腐土尘埃。恐怕是后者多一些罢,但轮回穿越,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但是自己恐怕再也无法回到此方世间了。那些经历的,那些追求的,那些拥有的,从此休矣! 恍惚间,他回到了十二里亭,看到了倚门的母亲,捧着大饼的胖丫头。然后又到了山野间,一老一小,一前一后正在艰难地跋涉。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大梁城中的烽烟,农家小院里的徜徉。一个少女转过了身子,一双含水的眼眸正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好像有千言万语,最后又只化成一句话,你要走了吗? 她眼中的水就要溢出来了。 赵伍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都在呐喊,不!从此不再彷徨。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 挣开锁链,摆脱樊笼,游上浅水,我的路还没有走完! 赵伍的眼睛睁开了。阳光刺得眼睛生疼,他不自觉地偏了一下头,但眼睛到底是没闭上。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总算恢复了正常。 看来没有落到罗网的手里啊。不是因为这里看得见阳光,而是这里的空气都散发着一种生命的气息。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死里逃生,产生了某种错觉? 这里应该是一处农家小院,而且是在山野之中,否则不能有此静谧。房屋都是用竹木搭成的,房间内也没有见到一个金玉之物,甚至连铜铁都不见一分,但收拾得很整洁,自有一股清静幽远的格调。 吱呀一声,是门开了,有人进来了,赵伍惊坐而起,全身立时酸疼不已,差点儿就要软了下去,但最后还是坚持住了。赵伍疼的龇牙咧嘴,心头却闪电般急转,来得是谁?是敌是友,是老是少,拿没拿刀?我该怎么办?只可惜重伤初醒,脑子反应还有些慢,这么会儿功夫,人已经到跟前了。 隔着竹帘,只能看到来人穿着一双乳白色的套靴,倒不十分名贵,但有一个特点,十分耐穿,只是瞧这样子… 那人一伸手,将竹帘子掀开了,赵伍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少女。对,就是冬日的阳光,能将人身上的寒冷阴暗涤荡一空。她的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头上戴着紫白相间的头巾,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衣着更是朴素,但是衬托得整个人都很干净,和别的女孩子完全的不同,不是用美或不美就能够形容的。 少女看见赵伍坐起身来,倒没有很诧异,只是回过身来,把床前的两道竹帘都收了起来,又把对面的窗户支了起来。这下整个房间都敞亮起来了。赵伍就这么呆坐着,看着她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身上的痛楚仿佛全都消失了。少女做完这一切,坐到床边,赵伍还是呆呆地没有动静。少女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心忧,伸出手来抓住了赵伍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出双指来搭在他的腕脉上,闭上眼睛探了一番,赵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她睁开了眼睛,又仔细瞧了赵伍的脸色,特别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轻声问道“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像清泉一样悦耳动听。赵伍张了张嘴,很想开口,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初次见面,就不要把什么都和盘托出,露个底儿掉吧。 赵伍缓缓出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呆滞,沉着声音道“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一个问题。啊……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 赵伍的诗还没念完,少女突然腾得一下站起来了,一句话不说,脸上看起来很不高兴,然后转身走到对面的柜子前,翻箱倒柜找些什么。赵伍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多时,少女拿着一个布包的小包裹过来了,又坐回到床边,把小包放在床边上一摊,露出来几十根扎在上面的银针。 赵伍目瞪口呆,心中有些胆颤,问道“这……这是什么?” 少女冷着脸道“问你的情况,不是探听消息,而是要看你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不代表你就可以这么装疯卖傻你知道吗?既然你想不起来,看来是恢复出了一些意外,需要补充治疗。” 赵伍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我错了,其实我恢复得还可以。”少女手指着他恐吓道“你别乱动啊,伤口开了我可是不管的。”赵伍哦了一声,才刚不敢乱动,银针已经扎到了身上。赵伍无力地哀嚎了一声,到了还是一根指头都不敢乱动。 “现在好一些了吗?” 赵伍缓缓地点了几下头,好像怕把头上的银针晃下来,少不了再补上几根似的,用一种坦白从宽地语气慢慢地交待道“我叫赵伍,进行了一些反秦活动,所以遭到了罗网的追杀,身受重伤,多谢姐姐以高超的医术拯救了我。” 少女自动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赤裸裸的奉承,皱着眉头道“以你的年纪,为什么要做这些危险的事情?” “嗯……”赵伍把身子靠在背后的墙上,仔细想了一些这个问题,才答道“开始可能是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吧,到后来,因为我相对的变得更强了一些,所以承担的责任就更大了一些,这与年龄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少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素手一扬,把银针悉数收了回来,拾起床上的针包,起身便走,边走边道“像你这样好勇斗狠的,医家的本领再高强,也救不了你的命。等伤养好了,你便走吧。” 赵伍身子前倾,忍着痛问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还没有说呢。” 少女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径直出了房间,好久才传来一个声音。 “端木蓉。” 第二百一十八章 生与死 无论受了多么重的伤势,只要能够醒来,一般来说恢复得都会极快,尤其是对赵伍这样的人来说。但是在醒来后的第二天,就敢挣扎着到户外活动,想舒展一下身体的,恐怕只有赵伍一个了。 然而开始没有多久,便在端木姑娘无情地目光中被镇压了。 赵伍默默地爬回了床上,小心翼翼地把一切恢复到原状。端木蓉面无表情地坐到跟前,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道“现在看来,你的恢复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赵伍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被端木蓉拿眼睛一瞪,立刻不敢言语了。只听她接着道“但这不是你可以擅自下床,出去活动的原因。在这里,能决定你的生死的,只有我。下次再敢擅自活动,我就把你扔出去,看你能活多久。知道了吗?” 赵伍呐呐地点了点头,端木蓉这才道“现在你可以活动了。” 我亲妈都没这么管过我!赵伍诶了一声,然后默默地去了。 赵伍在这里住了几天,身体渐渐地好了起来,心思便慢慢地活泛起来,这一天上午阳光明媚,赵伍趁势便晃到了端木蓉的跟前,人家正忙着把屋里的药材倒腾出来翻晒一番,回过头来扫了一眼,便道“你的伤养好啦,收拾收拾准备走吧。” 赵伍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连忙推脱道“端木姐姐救命的大恩还没有报呢,怎么能这么一走了之。” “也不是什么大恩,只要有病人送到我的面前,我是一定会救的。上次阿东的狗摔断了腿,也是我治好的。” 赵伍一脸的无奈“你这……”转口问道“那我是怎么过来的呢?这救命的大恩,总要让我有处偿还吧。” 端木蓉这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又回想了一番,才答道“是一帮百姓把你送过来的,当时推着车,说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赵侠什么的。我一看他们跋山涉水也不容易,就把你收下了。” 赵伍点了点头,还没有琢磨过味儿来,下意识地问道“那帮百姓呢?” “走啦,他们又没病,我留他们做什么?” 赵伍又问道“您就没问一下,他们去哪儿了?” 端木蓉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他,赵伍点头,了然,他们又没病,问他们去哪儿干嘛。端木蓉这才又忙活起来。 赵伍仔细琢磨了这件事儿,这些百姓冲着赵侠的名头帮助他是说得过去的,只不过要说从罗网打得手里头抢人,可有点儿太扯淡了吧。而且还知道往这边送,这地儿是一般人能找得着的? 赵伍叹了一口气,这年头,恩仇两难断呀。回过头来,还是凑到端木蓉的跟前,笑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端木姐姐,你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你先帮我把屋里的药材先搬出来吧。” “好嘞!”赵伍接过东西,忙里忙外转的欢快。端木蓉倒闲了下来,到台阶跟前坐下来歇了,一边搽汗一边问道“你说有仇报仇,等你的伤养好了,还要出去杀人是吗?” 赵伍顿了一下,把药材放到了架子上,才答道“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杀人并不是目的,所谓的仇恨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但是你说得对,我如果出去了,可能还真要杀很多的人。” “这么看来,我救了你,也没什么值得你报答的。如果我对你有恩的话,对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来说,我是不是就有仇了?我从小跟在师父身边,有时候呕心沥血,昼夜不眠,才能够救活一个人的性命。但要杀死一个人,对你们可太简单啦。” 她的声音不快,也并不显得悦耳动听,但是其中悲天悯人的情怀,是谁也都能听得出来的。对于那些在乱世的泥淖里挣扎的人来说,或许这才是之音吧。 “我们这些人,争到最后,或许都是错的。但是重病用猛药,大家是非要把这片大地杀得血流成河不可啦。蓉姑娘,这样的乱世,对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不公道。” 镜湖是一片净土,赵伍在这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罗网的刺客,秦军的铁蹄,都到不了这里来。赵伍却深深地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里。 “或许你说得对,我是真的要离开的。” 端木蓉却改变了主意,“你先在这儿好生待着吧。” 赵伍松了一口气,又自夸道“其实我还是有点儿作用的,比如说打架就还马马虎虎吧。” 端木蓉不悦道“我又没有得罪人,为什么要跟人打架?” 赵伍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就是你年轻了吧。医患关系是一个永恒的问题,在我们那儿啊,常常有病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暴打医生,有的还动了刀子,闹出人命了呢。” 端木蓉好奇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赵伍道“原因有很多。有的是医生太黑,有的是病人不好,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原因。总之,医者,人之大事,生死之决,不可不慎呐。” 端木恩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突然转口问道“那你会用剑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说剑 “哦……”赵伍忍不住捂着肚子呻吟起来,因为他忽然感觉到腹部隐隐作痛,看来先前的伤还是没好啊。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话题。”赵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用剑的打架就一定厉害吗?” 这话一问出来,赵伍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这不是自揭伤疤吗,用剑的不厉害,自己能成这个样子? 端木蓉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问道“你在江湖上行走,知不知道剑客里面最厉害的是谁?” 赵伍瞧着她脸上跃跃欲试地表情,试探着答了一下,“你说的是……盖聂?” 端木蓉的嘴角带着害羞的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哪个少女能挡得住我大叔的魅力。 赵伍觉得身上的伤又重了几分,仿佛那位天下第一剑客,未及谋面,便隔空给了他一剑,伤到了他的心肺。 赵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才道“要说江湖中的顶尖剑客,我也曾见过几位。但是可能在罗网的浑水里泡久了,杀气锐增,却也见不得高明。盖聂我倒是没有见过,不过与他的师弟,流沙组织的首领卫庄曾经打过照面。同样都是江湖杀手,卫庄的杀气之外,别有一股唯我独尊的霸气,我看就胜过罗网的剑客不少。见微知著,这位盖先生既是鬼谷纵横的传人,又做了秦王的剑术教师,剑术能胜过天下剑客一筹,思之令人神往啊。” 端木蓉的脸色微微泛红,这个女孩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只有此时,才会显出少女怀春的样子吧。 “不过……”赵伍有些不解,“剑乃百兵之主,杀伐最甚,生死常在一线之间。我以为像蓉姑娘这样的人,不说讨厌,也该敬而远之才是。” 端木蓉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说的走开了。 赵伍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无言。一个以救人为己任的神医,一个以杀人为本领的剑客,本来是生与死的对立,互相厌憎。但是阴阳相生相克,其间的变化,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一名行走天下,悬壶济世的神医,或许正需要一把最强的剑来保护。一把锋锐无比的利剑,所受的伤又由谁来医治?赵伍隐隐中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或许从未谋过面,但冥冥之中却好像在相互吸引,终有一天,他们的命运将交织在一起,从此无法分离。 只是赵伍深深地知道,剑是多么的锋利,遑论天下第一的那一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个女孩脆弱的身躯,只怕要鲜血淋漓。赵伍抬头望去,是一片湛蓝的天空,谁又能真正看清命运的轨迹? 抛开杞人忧天的想法,回到现实中来,罗网的阴影又笼罩在他的心间。 自己的处境暂且不论,师父的安危不知如何。或许六剑奴留不下他,那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呢?目前没有看到罗网的踪迹,镜湖医庄看起来很安全,焉知外面不是张网以待? 赵伍想得越多,脸色就越发苍白,渐渐地还有些头晕目眩。这时候端木蓉从房中走了出来,远远地便呵斥道“你的剑伤虽愈,但是心神耗费很大,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像你这样的年纪,最好还是没心没肺一些为好。如果长久地熬下去,油尽灯枯,就是早夭之相了。” 赵伍一脸的颓丧,这医嘱开的,怎么跟下咒似的。 端木蓉却不管他的脸色,接着道“你们道家不是最擅长打坐安息,运气凝神,休养生息的效果,远胜药石之力。你不好好利用,非要浪费我的草药吗?” 赵伍连忙道“不敢!” “不敢你还不进去。” “是。”赵伍低着头,一路小跑,好像刚出生的小鸡,在母鸡的注视下灰溜溜地钻进了房中。至于某些高人,只好暂时抛诸脑后了,反正也好长时间没消息了,还差这几天? 端木蓉把赵伍放进房中,反手把房门一关,靠着门柱又忍不住畅想起来,那个人,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受伤呢? 赵伍在镜湖医庄,得了端木蓉的悉心条理,尽去往日旧疾。他闯荡江湖时间虽短,架没少打,伤没少受。往日无论内外,都仗着一身浑厚内力,虽然恢复得极快,但到底是有沉珂。趁着这段时间天寒地冻,也没有上门求医之人,端木蓉也没有别的事情,便可着这一个人使劲儿折腾。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赵伍在医庄这些日子,可算是赚到了。放在其它地方,其它时候,就算是一国王侯,也不一定能够享受得到一位医家圣手治病调理一条龙服务。 当然,与之相对应的,昔日横行天下的赵侠,现在彻底的被训成一条哈巴狗了。如果端木蓉扔出去了一个盘子,那么它到最后一定是被叼着回来的。 镜湖医庄四面环水,是一个居于湖中的孤岛,又何尝不是乱世中的一处孤岛。医者于乱世,医人身易,医人心难。赵伍在这里,身心都得到了医治。 但孤岛到底只是孤岛,天下也没有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凛冬将至,连镜湖的湖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医庄再也无法完美地隐藏在片片的芦苇之中,层层的雾气之中。 渐渐地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第二百二十章 不速之客 所谓的不速之客,意指客人到访的时间和地点都很不合适,然而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叫主人非常的不好难办。 这一天,医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趁着夜色,他踏过湖面的坚冰,翻过庄外的篱笆,‘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医庄里。 还是熟悉的装扮,赵伍的心莫名地揪紧了。只有一个人,是敌人的先遣,还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镜湖医庄是一片世外的桃源,在这个到处都在厮杀的乱世里,这样一个救死扶伤,挽救生命的地方,实可谓是一片净土。既然是净土,最好不要让鲜血弄脏了它。因此哪怕有万一的可能,赵伍也愿意去争取。 罗网的杀手持着长剑,是往唯一有灯光的房间去的。那是端木蓉的房间,趁着晚上再温习一遍医书。杀手隐在窗下,抬起身子来看了一眼,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此时正背对着他,应该没有发现。 杀手低下了身子,轻巧地几步,到了左厢的药房跟下,赵伍在他的后面,趁势也变换了位置。 从药房里散发出各种药材混合着的香味,杀手在房外透过几面窗户看了几遍,并没有进去,也知道没有异状。转过头来,就是赵伍居住的一排房间,这哥们走马观花扫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推开一间房门,又轻轻地把房门反锁上,然后上床睡觉了。 他居然上床睡觉了! 赵伍的预感无比正确,这孙子就是大冬天忙着赶路错过了宿头,没地儿歇了,黑暗中看到一缕光亮,居然就敢大咧咧闯门睡觉,招呼都不带打一声的 谁说罗网的杀手冷血无情,还真就有这样心大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一路风雪,实在太累了,没找你管饭就算不错了。 但是你不能睡我的房间啊! 赵伍心中几百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我要不是怕溅我床上一身血,进去就招呼你了信不信? 不管怎么说,这名杀手还真不像是执行任务的样子,或者罗网杀手不在任务中时还是很正常的?赵伍现在很纠结啊,如果要动手,为什么一见面就动手?既然当时没有动手,怎么现在因为人家占了房间就要动手?这一动手,罗网那边日后发现少了个人,会不会查到这边来? 赵伍在房顶上伏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动手。不为别的,关键是外边冷啊。 还没动作,只听吱呀一声,端木蓉提着灯笼从房间里出来,往这边走过来了。罗网杀手听见咚咚的脚步声,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抽出剑来凑到了房门跟前,拿剑对着门外。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看见房门外一个人影愈来愈大,脚步声越来越重,最后人在房门前停了下来。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只听见风吹得窗户哗哗乱想,人影随着灯笼里的烛火摆动,端木蓉在门外没有讲话,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打扰房里的人。罗网杀手还是侧身持剑式,剑尖始终对着门口,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都静止了一般。 赵伍在房间上面等得尿都快憋不住了(实在太冷),忽然脚步声又起,端木蓉似乎是离开了,杀手隔着门才松了一口气,蓦地咻咻两声闷响,三枚银针隔着门射了进来。 罗网杀手下意识地举剑,叮叮地两声,两枚射到了剑上,溅点火花,另一枚却正好射到了胳膊上。杀手置若罔闻,反手拔下针来,一剑往门外刺去,然后整个人合身一撞,连门都撞开了来。 赵伍在房顶上赶紧换了个位置,调到这头来。端木蓉已经落在了院中,手里还提着灯笼,杀手站在檐下,居高临下与她相对。端木蓉瞧着他脚边房门碎片,仍然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又冷峻了几分。 “你是什么人?” 难以置信,问这句话的居然不是端木蓉。一个强盗居然有脸先发问,天理何在呀! 幸好端木蓉不是真的白痴,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当然,她也没有反问过去。杀手见她没有答话,一点也不生气,举剑就刺了过来。端木蓉左手提着灯笼,右手一扬,又是三根银针激射而出,杀手有了防备,侧身躲过,冷笑一声,挥剑再刺。端木蓉手里稳稳端着灯笼,一边躲避,一边接连不断地射出针来。杀手仗着艺高,混没有把弱女子放在眼里,勇往之间,能闪则闪,闪躲不了则挥剑挡下。不多时,端木蓉已经射出了数十根之多,再一根射完之后,就不见了。 “你的针射完了?”杀手得意洋洋,刚才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全身都热络了起来,正好收拾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娘皮。 “不需要了。”端木蓉冷冷地说道。罗网杀手正要举起剑来,猝然一惊,才发现浑身酸麻,已经半点儿都动不得了。 “看来温度对麻药的效果确实有不小的影响,以后的用量要注意。” “你…你居然下毒!”罗网杀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的样子。 赵伍趴在房梁上,心道你有什么不平的,罗网下毒打闷棍的手段不知道恶毒多少。谁说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端木蓉认真的纠正他道“这是药。” 是的。毒药毒药,既是毒,又是药。你们这些愚蠢的凡夫俗子,以你们对毒药的浅薄认识,居然敢在我面前卖弄。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赵伍猜端木蓉一定是这样想的。 罗网杀手既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时间跟她争论了。这不仅是认识论上的差别,还有职业上的代沟。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客之夜 端木蓉制服了杀手,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环视了一圈,终于在房顶上逮到了人。赵伍从房顶上轻飘飘地落下来,缓缓地走到了杀手的跟前。 罗网杀手浑身动弹不得,意识居然还在。眼见得房顶上飞下来一人,心中已经是波澜万丈了。等到人走到跟前,接着灯光一见面貌,立时三魂去了两魂,差点儿魂飞魄散,眼珠子里都是惊恐。 “他是谁?” 端木蓉在后面问道,好像赵伍天生就知道答案似的。 不巧的是赵伍真的知道。 “应该是罗网的杀手。”赵伍说着,把手伸向了他的怀里。罗网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那只平平无奇的手递了过来,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 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降龙十八掌吗?我马上就要筋骨尽断,五脏具裂而死了吗?!啊! 只可惜他全身都被麻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划入最恐惧的深渊。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心知死之将至。就像眼前这样,这个杀手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然后就像绷紧到极致的弓弦一般,终于受不住力,断掉了。于是人就死掉了。 赵伍发觉了异常,‘咦’了一声,端木蓉从旁边上来,伸手一探,已经没了脉搏,问道“你杀了他?” “呃……”赵伍迟疑了一下,才道“看来是吓死的。”瞧着她有些不悦,怕她对杀人有什么心理负担,又补充道“可以认为是我杀的,你没有动手。” 端木蓉摇头道“不是这个。居然能把人活生生地吓死,看来你的杀气比一般人要重许多。” 赵伍心道虽然说了你没有动手,但谁知道你的药物起到了什么作用?再说了,你这鬼屋一般的环境,其实也助长了恐怖的气氛不好啦。当然这话,在借他一个胆子,也是不敢说的。 赵伍将手伸到他的怀里,微微一探,取出了两块布轴,拿手抻开一块,端木蓉把灯笼一提,照出了上面的画像,正是他的悬赏令,悬赏黄金两万。 赵伍咂摸了一下,很是高兴,因为个人价值又有了提升,得意地对端木蓉道“看见了吧,罗网亡我之心不死啊。” 端木蓉没接他的茬,伸手把另一个卷轴拿了过来,里面又掉出来一块布,飘飘地往地上落去,被赵伍顺手抄在手中。 端木蓉展开一看,下意识便道“这个就帅气许多。” 赵伍很不服气,我就不信你能从通缉令里比较出高下来,凑到跟前一看,忍不住退了两步,这玩意儿你别说,还真能。 画像上的男子相貌清秀,眼神凌冽不说,那一缕飘在眼前的长发不提,关键是画像上居然还能看出这货眉宇间散发着的忧郁高冷气质,绝非‘凡俗’之流能比。 赵伍强自挣扎道“这只能说明作画的下笔有偏颇。” 端木蓉瞥了他一眼,信口道“我瞧他们画的你也很传神啊,这一副估计也八九不离十。嗯…高渐离,原来不仅是一名琴师,还是一名剑客。” 赵伍一听完了,跟这样历史上都鼎鼎有名的艺术家,你还有什么好比的?安安心心着做你粗犷的汉子吧。 赵伍扬了扬手中的布块,看来罗网这次的目标就是他了,至于我,不过是捎带手的注意一下罢了。 端木蓉把他手中的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处简要的地图,寥寥几笔,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势,当中有一个墨点,看起来就是目标所在。 端木蓉端详了半天,才缓缓道“这个地方我好像曾经去过,是在燕赵边境,这个墨点,应该是平原上的一家酒馆。出太行山入燕国,行人一般都会在那里歇脚,方圆几十里,也独此一家。” 赵伍吃惊道“这也能看出来?” 端木蓉淡然道“我很小就跟着师父上山采药了,但那次是走得最远的一次,我记得太阳升起来三次,我们才从回到了家。” “那时候你几岁?” “十岁。” 赵伍拜服,尊师真是艺高人胆大,丝毫不逊色于我师。 赵伍接过图来,掂量了一下,才下定了决心道“事已至此,看来我要非去一趟不可了。” 端木蓉皱眉道“人家未必便要你来救。” 赵伍被当头浇了一头冷水,还是解释道“倒不是专程为了救人。先前那杀手问你是谁,还敢大咧咧地睡在这里,显然是不清楚这里的情况,误闯到这里来的。但是有一就有二,何况是罗网这样组织严密的刺客团,如果我再留在这里,早晚事泄,会连累医庄。” 端木蓉道“我是一名医者,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你的伤还没有好完,就不能离开。” 赵伍正色道“七七八八就行了,在江湖上行走的,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无论如何,医庄对我有救命之恩,君子有厄,不累他人。医庄本是扶危济困的一片桃源,要是因为我的缘故,卷入了江湖的腥风血雨中,那才真是百死莫赎。我要打出去,把他们吸引过来。” 端木蓉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像你这样的男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绝不会再更改了。” 赵伍笑道“哪有。你的医嘱我不是都执行了,哪敢打半点折扣。不过与罗网的恩怨,是我的事情,实在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端木蓉见他意志甚坚,于是也不再劝,转身回了房中。赵伍也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东西一卷,打个包袱系在身上,将脏破得不成样子的披风一披,转身就出了门去。 门外正碰上端木蓉拿着一个瓷瓶过来,瞧见他行装都收拾完了,有些吃惊地问道“便要这么急吗?” 赵伍苦笑道“不急不行啊,罗网的手快着呢。” 端木蓉把手里的瓷瓶递给他,说道“先前从你的包裹里搜到了一瓶药,看成分像是农家神农堂秘制的伤药,我留下来了。这一瓶是我自制的,效果不会输给它,你带着以备不时吧。” 赵伍接过了瓶子,入手还带着几分温暖,正要开口道谢,先前听她讲神农堂,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反手接下包裹,将一个小锦盒拿了出来,递给她道“这是神农堂朱家堂主赠与我的,里面的帛片详细记载了人体的周身穴道,本来我是想趁着闲暇时候能够钻研一番的,但这么长时间天南海北闯下来,竟是片刻都不得闲。我想在蓉姑娘手里,一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端木蓉摇头道“别人赠与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收。你自己带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用上了。” 赵伍心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丢了才是最有可能的,于是坚决道“这东西对蓉姑娘总归是有点用的。我想如果蓉姑娘的医术据此能有所进益,能再多救几个人,这是什么门户之见都比不上的。薪火相传,才是医术发扬光大的正道啊。” 端木蓉于是不再推辞,接过了锦盒,对他道“你出了医庄,先一直朝北走,会遇到一条丈宽的河流,这时候应该结冰了,再逆着河流一直向上,沿途注意山川,应该就能找到那家酒店了。” 赵伍向她一拱手,道“我这就走了,代我向尊师问好。” 端木蓉点了点头,赵伍转身去,抄起杀手留下来的斗笠,戴在了头上,又将罗网杀手夹在腋下,抬起头来看着茫茫夜色,望向北方的星空,循着北极星的光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端木蓉就立在院中,看着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风雪夜 仿佛是一个征兆,在赵伍走后的第二天,天上的雪花又簌簌地下了起来,似乎又要把一切都掩藏起来。 在空旷地原野上,在漆黑的夜色里,在漫天的雪花里,在呼啸的北风中,总能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绝对不大,却有着异常的穿透力,伴随着风声飘荡在天地之间,给雪夜中的行人,指明了方向。 这里有一处歇脚的酒店,比起它的幌子,还有黑暗中透出去不知道多远的火光,从中飘荡出得琴声显然更有吸引力。 一匹马追寻着琴声踏雪而来,马上是一名戴斗笠的剑客。他下马,拴石,然后一把推开了酒店的大门,风雪好像寻着了突破口,一股脑地全涌了进来,又被里面的炉火烘了个精光。 酒店里满满当当坐着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使方原几十里只有这一家酒店,也显得格外不寻常。这些人坐在这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聊天打屁,喝酒骂娘,他们显然都是一伙儿的,都在等着什么。噢,漏掉了一个,这个人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因为已经醉的不像样子了,可惜了从碗里洒出来的好酒。 “客官快些进来吧。外面的风雪太大,里面暖和。”店小二一声招呼,赶到他的身后,一边把门掩上,一边介绍道“这么冷的大雪天赶路,快喝杯热酒,暖暖筋骨。” 中年剑客环视了一眼,把屋里的所有人都记在心中,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正堂上弹着琴的乐师。店小二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小店有燕国最有力道的烈云烧,客官要不要尝一尝。” 剑客没有答话,一步一步径直往那名琴师面前走去,铁靴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地闷响,吸引了满堂人的目光,除了某个醉鬼。 剑客走到琴师的面前,直挺挺地盯着他,一言不发,琴师旁若无人,气定神闲的谈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琴声戛然而止,被琴声压得抬不起头来的风声又呼啸起来了。 店小二跑到两人中间,堆着笑脸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是高渐离?”中年剑客沉声问道。 店小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献宝似地抢着介绍道“客官,这位高先生可是我们燕国赫赫有名的……” 中年剑客打断了他“活计。” “客官,有何吩咐?” “你说你们这里的酒好…” “有十年的烈云烧,虽不敢说有多名贵,但是论力道,那绝对是…” 中年剑客拿手一指,道“打十斤,给他,快去。” “立马就上。”店小二麻利儿地下去了,酒卖得出去就行,管谁喝呢。 “你来找我?”琴师终于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话里都带着一股磁性。 “听说你的酒量很好。” “我从不和陌生人喝酒。” “我从秦国来。” 琴师的眼神更加冷冽,“我在秦国没有朋友。” 中年剑客不恼,接着道“你的这位朋友姓旷,他,可算是你的朋友?” “姓旷。”琴师思索了一下,“你是受人之托?” “不远千里。”隐隐间可以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了。 “好酒来啦!”一声清脆的喊声,店小二端着盘子到了两人跟前,话不多说,先倒满了两碗。 中年剑客端起一碗来,瞧了瞧成色,闻了闻酒香,才赞道“果然是好酒,那我先干为敬。” 琴师接过另一碗来,打架另算,喝酒他可从来没怕过。 “好” 伴随着酒香散开,屋里的杀意也更浓了。 两个人把酒端到了嘴边,正要一醉解千愁。突然‘砰’的一声,大门又被人撞开了。 酒没喝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门口,另一个戴着斗笠,披着披风的男子站在了门口,瞧他头上身上都是风雪,一双鞋子更是残破不堪,显然赶的路要辛苦得多。 “客…客官里面请。”店小二吓了一跳,这次就没有抢着去关门,这个人不像好人咧。 赵伍也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除了一个醉鬼,全是熟悉的人啊。 有一桌几个领头的互相对视了一眼,你们的人?都摇了摇头。 赵伍走到靠门的一个桌子面前,指着一个人道“你,去把门给我关了。” 为什么自己不关门,废话,有大佬亲自动手关门的吗?被指着的那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一下众人,都把目光往这儿看呢。罗网杀手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服从。于是他默默地起身,去关门。 赵伍趁势坐了他的位置,这时候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响了,眼瞧见菜都已经凉了,哪还管得了那些,拿起筷子就开始狂吃海塞起来,菜帮子嚼的咯咯直响。 “客官,本店有上好的烈云烧,要不要来一点儿,暖暖身子?” 赵伍扬手拒绝道“我伤才好,医者嘱咐我不要喝酒。” 店小二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心中却松了一口气,幸好不用去送酒,这儿离不开我啊。 赵伍狂吃了一阵,才发现大家的眼神还是盯着自己,关门的那人正呐呐地站在自己身后,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赵伍把筷子一扔,生气道“来晚了能怪我吗?时间紧,任务重,困难不少,紧赶慢赶踩风踏雪地来了,不能连口饭都不让吃吧,谁发的这狗屁任务。” 赵伍身后的那人闻言默默地走到别桌,跟人挤挤坐了。罗网里面,有脾气的都是有本事的,小胳膊小腿儿的惹不起啊。 “这碗酒还喝不喝?” “当然要喝,请!”剑客举起了碗,一饮而尽。 铮地一声响,一片寒光闪过,这是剑出鞘的声音。出鞘的确是两把剑,但是琴师的剑更快,他斩断了中年剑客的剑,劈开了他头上的斗笠,结果了他的性命,至于断掉的剑尖,刺破了店小二怀中的酒坛,正好插在了他的胸口上。 店小二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好像显得很不可思议。 “你是来杀我的。”琴师对店小二说道,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拔剑的中年剑客,“你也是。” 琴师接过剑客手中的酒碗,淡然道“燕国酿制的烈酒,对于不会喝的人来说,是会要命的。” 两个人轰然倒地,似乎到死才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高渐离干净利索地结果了两人,又坐回到了座位上,神色如常。 堂下忽然响起了掌声,只听见一个人赞道“高渐离,果然名不虚传,很多人都认为这次行动太过兴师动众,现在看来,似乎还有点低估你了。” “你们也是从秦国来的?”高渐离问道。 “有客从远方来,难道不是好事?” “各位对燕国的款待可还算满意?” “礼尚往来,我们秦国是礼仪大邦,当然要回敬一下。” “这里的酒太贵,你们喝不起。” “还好,我们来的人多,大家凑一凑,应该还是可以喝一点的。” 高渐离不再说话,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更习惯用剑说话。 在座的众人站了起来,都拔出了自己的剑,慢慢地围了上来。 “外面风雪大…”啧啧啧啧…咕噜咕噜…嗝儿…… 每个人都回过头来,看到大门那儿还坐着一个人,连斗笠都没有摘下来,就在那儿胡吃海塞。 “呃…”赵伍举起手来连连致歉,“不好意思,哥儿几个先上,我吃饱了再来。” 众人又把头转了回来。 呼噜呼噜… 众人回头盯着赵伍,赵伍头也不抬,拿手往旁边一指,表示这个跟我可没关系那边桌子上还趴着一个人呢,碗里的酒都快流完了。 “原来还有一个醉鬼。”不过话说回来,今晚怎么来了这么多奇怪的人呐? 不说醉还好,一说醉,这个人立马直立起来,也是一个英朗的青年汉子,虽比不上高渐离英俊,却又别有一种灵动。 ”醉,谁说我醉啦?我只不过是想喝个小酒,看场打架罢了。谁叫你们半天都不动手,等得我都倦了,先眯一会儿。现在是动手了吗?等会儿,我先打十斤酒,小二!” 却再也没有人清脆地应声了,青年人再一看,店小二已经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半点儿不活了。 “这是谁干的?!”青年很是心痛,“架还没打呢,怎么就先把卖酒的杀了。唉!世上的事情总是这么两难全啊。”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感慨。 忽然他的眼光一转,高渐离的桌前还有一坛呢。 “天无绝人之路啊,今天晚上的酒算是够了。”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个脚印摇摇晃晃地过来了,到最后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先把桌上的这一碗抢在了手里。 “高渐离,原来你还藏了个帮手。” “我从来不需要帮手。”高渐离很干脆地摆脱了两人的关系。 “不要这么绝情嘛。”青年的脸上红扑扑地,好心好意地劝道“我可真的是好心好意来帮你的。虽然这些人不在你的眼里,不过坐在后面吃饭的那个,绝对是个硬点子,保不齐你就拿不下呢。” 高渐离偏着身子,穿过堂中的众人赵伍这边看了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又神色如常地坐了回来。 罗网的众杀手也跟着回了个头,可惜赵伍带着斗笠,倒把面貌遮得个严严实实。 “嗯…有眼力。”赵伍眯着眼睛,觉得这个人还是很上道的嘛,感兴趣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嘛,主角通常都是最后出场的,你来的最晚,坐的却比我还久,很有一鸣惊人的潜质啊。” 赵伍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不能喝酒,限制了你的发展。所以最后打起来,一定是你输。”青年说完,还得意地晃了晃碗中的酒。 赵伍不屑地切了一声,嘀咕道“还喝酒,你以为你是乔峰啊。老子吃饱喝足,照样打遍天下。” 罗网的这帮家伙,后知后觉,总算是觉出来味儿不对了,先前那个领头的沉声问道“你是哪一级的,报上名字和编号来。” 青年和高渐离也发觉情况不对,这个人倒不像是跟他们一伙儿的,还有点儿是友非敌的意思。 赵伍拿筷子敲了敲桌子,低笑了一声,然后放下了筷子,低下头来,伸手把头上的斗笠慢慢地摘了下来,又慢慢地放到了桌子上,露出了他的笑脸。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诸位的怀里,不还揣着我的画像吗?” “赵侠!” 哗啦啦一声响,所有人立刻调转身体,三两步围到赵伍的跟前,如临大敌。高渐离心道,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 “没想到小小的一间酒店里,藏了这么多帝国通缉的要犯。赵侠,北方的兄弟翻天覆地的找你,这次你往哪里逃?!” 赵伍一手撑着桌子,缓缓地站了起来,围着的众杀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赵伍像看着白痴一样地看着他们。 “我看起来是要逃的吗?” “杀了他!” 再没有多余的废话,再没有生擒的任务,也没有什么力所能及。罗网与这师徒俩,已经不是简单的国仇了,更像是一对不共戴天的死敌。在酒馆里遇见,就在酒馆里决个生死;在田野里遇见,就在田野上决一胜负,你死我活,何须他言。 无数的人影一拥而上,遮得酒馆都暗了不少。然后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好像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它融化了屋顶的风雪,映得整个大堂都暖哄哄的。高渐离和那个青年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惊诧之意,依稀中都好像听见了龙吟之声。 第二百二十四章 搞事情 青年张着嘴,看着屋里横七竖八的尸体,又看了看坐回了桌子旁的赵伍,试探着问道“少侠打得辛苦啦,要不要喝点儿小酒啊?” 赵伍摇了摇头,缓了口气。重伤初愈,这么短的时间,解决这么多的敌人,对他而言还是有点儿吃力。但是重出江湖的第一炮,当然要打得响亮,为此多喘两口气也还是值得的。 青年的酒没送出去,也不气恼,自我介绍道“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轲。虽然你不喝酒,但是看在你对付罗网这么干脆利落的份儿上,我们交个朋友吧。” “你就是荆轲?”问这话的是高渐离。赵伍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个人就是荆轲啊。 “不错。”荆轲得意地晃了一下脑袋,正要再自夸一番,高渐离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赵伍,“你就是赵侠?比我想象中的年轻许多。” 赵伍一拱手“都是虚名而已,大多是仗着师父的面子。” “英雄出少年。这间酒店南来北往的人很多,我听他们说过你的事情,今日再见到你出手,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传言不虚啊。” 赵伍谦逊道“高先生再夸下去,我就要无地自容了。罗网这一次是冲着先生来的,我在这里喧宾夺主,不要坏了先生的雅兴才好。” 高渐离道“赵侠不必如此可惜,叫我小高就可以了。” 赵伍摆手道“诶,你的年纪比我大,我看还是叫老高的好。你要是高兴,叫我伍弟或者是小伍都是可以的。” 高渐离道“恭敬不如从命。” 荆轲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你来我往开始客套起来了,好半天才插进嘴去“那个……虽然我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你们也不要无视我好吧。我本人不大不小也算是个人物,还是很能打的。” 两人这才停止了谈话,高渐离看着荆轲良久,才开口道“你跟传闻中的荆轲很不一样。” 荆轲笑道“你跟传闻中的高渐离倒是一模一样。” “那么你也是从秦国来找我的?” “不错。” 高渐离把目光转向了赵伍,赵伍摇头道“我可不是啊,我是从一个杀手那儿得了消息,特地赶过来找他们麻烦的。” 高渐离又问荆轲道“是那位姓旷的朋友托你来的?” 荆轲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高渐离又不说话了,忽地把琴一收,装进布袋里,将袋口一系,背到后背上起身便走“在下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荆轲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高渐离道“这次行动的罗网刺客团,七国之内没有人愿意被他们盯上。” 荆轲喝了一口酒,叹道“被盯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一旁的赵伍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高渐离没有停下他的脚步,还是往屋外走去。荆轲又叹了一声“看来是没人愿意陪我喝酒了。”说着摆出来一排的小碗,拿起酒坛来倒了个满,又放下酒坛,提起一根筷子,打着节拍敲着碗沿,碗中的美酒荡起阵阵涟漪,发出的声音倒别有一番情趣。 高渐离是天下有数的乐师,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顿了一下,立刻转身回来,语带急切地问道“旷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荆轲没有答话,反手扔过来一卷羊皮卷子,高渐离接过来,展开一看,眼中大为震惊,“高山…流水,旷修已经死了?” “没有。” “未死,既然未死,怎会把这对天下乐师而言比性命还要重要的高山流水琴谱交到你手上?” 荆轲低着头,有些消沉“他犯了些事,秦国要将他处死。我本来可以救他出来,但是他宁为玉碎,不求苟活,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将这高山流水琴谱流传后世。” “为什么…给我?” “他说当今这世间,唯有燕国的高渐离能够领悟这琴谱。” “多谢。”高渐离转身走了。 荆轲道“大丈夫生于世间,能有一个像旷修这样的朋友,倒也算没白走这一遭。” 高渐离的脚步不停,只是道“我与他从未见过面。”然后他走出了酒店,冒着风雪,夤夜去了。荆轲却还在那里,自斟自酌。 赵伍道“他一定是救旷修去了,不过他怎么也不跟你问问人被关在哪里?” 荆轲干完了一口酒,咂摸了一下滋味,才答道“高山流水遇知音,人家虽然相隔千里,但是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一根丝线把两人牵连在一起,哪里还用我指引方向。”赵伍若有所思。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高渐离站在门外,身上已经披满了雪花,他沉默了一下,问道“旷修在哪里?” 事实证明两个人纵然在精神上遥相呼应,也无法跨越不可知的缥缈距离,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懂就要问。 荆轲这一碗酒喝不下去了,他把碗放了下来,取出自己的酒壶,一碗一碗地往里面倒酒,一边说道“想我告诉你是不可能的。” 他装满了酒,把壶带在身上,然后站起身来,接着道“不过我可以带你去。” 高渐离点了点头,认同了这一点。荆轲把头转向了赵伍,“你呢?” 赵伍吃饱喝足了,撂下筷子,手托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本来我来这里是想搞事情的,至少要把我的消息传出去,只可惜刚才打的太兴起了,没留下活口啊。” 荆轲鄙夷地道“你是有多想出名啊。” “诶,你不懂。”赵伍一摆手,“我自有我的打算。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次去救人,是打算小搞,还是大搞啊。” “小搞怎么算,大搞怎么算。” “小搞嘛,就是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把人偷出来就跑。大搞嘛,那就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小搞我就不参与了,大搞还可以参加一下,毕竟要扬名嘛。” “佛是什么玩意儿?”荆轲表示我读书少,但是前面那句神挡杀神是听懂了,“时间已经晚了,小搞搞不起来,估计得往大了走……” 高渐离再也忍不了了,转身就走,留下一句“往死里搞。” 文艺青年才是狠人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劫法场 边城已经清空了,空旷的街道上立着两排幡子,随着凛冽的北风猎猎作响。满城一片寂静,只有清冷的琴声在城里城外来回飘荡,好像堆积着的永远也散不开的乌云。 站在城头上的秦兵,个个都觉得冰寒彻骨,不是因为三九天的冰雪,而是为了琴声中莫名的凄冷哀愁。 一个士兵向城头的将军禀报道“大人,旷修的琴音悲寒彻骨,这一曲悲回风更是…唉,好些兵士都有些扛不住了,大人,是不是先……” 将军侧过脸来看了士兵一眼,才道“我们这位重要的客人还没到,琴声怎么能停呢。让他弹,你们也珍惜着点儿,天下第一琴师,能听到他最后的一曲,够你们吹一辈的了。” “是。”那士兵强颜笑道,心想着要是弹个喜乐还好,这曲子听得跟送丧似的,我们还嫌晦气呢。 琴声忽然停了,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他的脚步。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高渐离一步一步地往瓮城这边走来。 “高渐离,你果然还是来了。”将军一招手,已经有人拿过来他那把家传的宝弓。 高渐离视若无睹,穿过长街,走过城门,他要到瓮城里来。 “高渐离!你也是天下有名的乐师,大王曾经夸奖过的。今天给你个机会,现在走,命还是你的,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为大王演奏一曲呢。否则的话,他们就是你的榜样!” 将军拿箭一指,旁边的旗杆上已经挂了一排的尸体,一声令下,城墙上翻出一群弓箭手,已经张弓以待。 高渐离没有犹豫,径直往前面走去,背后的城门洞里,千斤的闸门轰隆隆落下,把这里变成了绝地。 高渐离走到了场中,把背上的琴解了下来。将军怒极,一松手,一支利箭从城楼上呼啸而下,高渐离转过神来,琴身一转,正好把整支箭兜住,再一转,箭矢已经原路返回,直奔那将军首级而去。将军骇极,下意识地一偏头,箭矢射断了他的宝弓,钉入了背后的窗棂上。 高渐离已经盘膝坐在了地上,膝上放着他的琴。他要用琴声开始对话了。 “放箭!”将军怒极,训练有素的秦兵张弓以待,却没有一个真的射出箭来。 嘣地一声,荆轲站在城头上放了一箭,射掉了秦国的大旗,随着它一同掉落的,还有城头上所有的弓弩兵。 荆轲把弓一扔,,一手抓住飘落的大旗,从城头上飞身而下,飘飘然落在了高渐离的身边。 “好好弹你的琴,有我在,你死不了。”荆轲说完,又抬头看向了城头,“喂,你就算不出手,帮我把酒壶看好总可以吧,这可是最后一壶了。”心中很是高兴,这年头找一个不偷酒喝的朋友可太难了。 城门处的闸门缓缓地升起来了,无数的秦兵呼喝这从城外边涌了进来。 赵伍趴在墙垛上,看着这两人风骚的出场,想着接下来的大战,手里不由得有些技痒,只是心里实在可惜,谁成想这里干净得跟被提前打扫了似的,一只蜘蛛都没有瞧见,罗网的高手都死到哪里去了,冬眠了吗?也太不把任务当回事了吧,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当然,如果有活着的罗网杀手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指着赵伍的鼻子痛骂,我们怎么回事儿你还不清楚吗?罗网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你们师徒两个不要欺人太甚! 没有发现罗网的踪迹,赵伍也没了大搞一场的兴致。再说了城下的秦兵实在是多,蚁多咬死象,还是在后面掩护最是划算。 但事情总是不能随人所愿,赵伍想安静的划水,可荆轲先前那一嗓子有些暴露目标了。 “城楼上有他们的同伙,快,两边一起杀!” 将军一声令下,秦军很快分流成了两拨,一波直往赵伍这边杀来。赵伍顾不得其他,抱起酒坛子就跑。 “小心我的酒啊!”荆轲站在场下面,大呼小叫地呼喊着,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下来之前该先喝半坛子的,这不是白白地亏了吗。 “快快快,快拦住他!”将军一边下着令,一边后退着往城楼里面退去,但是已经太迟了,只几个呼吸的功夫,赵伍踩着城墙垛口已经奔到近前来了,还有一步之遥,赵伍伸出手来就能够拿下这名将军,他已经可以看见将军苍白的脸上留下的斗大的汗珠了。 忽然,赵伍的脚下一空,整个人立刻直往下掉,人也就够不着了。 “我的酒啊!”广场下面出现了杀猪一般的呼号声,赵伍一只手扒住了墙沿儿,整个人都贴在城墙上,心中很是羞愧。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晓得这寒冬腊月的,城墙上这么滑不留手,这下搞得鸡飞蛋打,实在是很没有面子。 “小心!”赵伍挂在城头上,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么会儿功夫,数不清的秦兵已经杀到跟前了。 荆轲转过身来,直面如潮水般涌来的士兵,他的手里握着剑,眼睛里满是杀气,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是满不着调的边城浪子,而是一名剑客,一个杀手,是一柄斩向敌人,无坚不摧的利剑!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清楚的认识到,原来这个人就是荆轲。 第二百二十六章 高山 荆轲持剑直杀入秦兵之中,他是江湖的手段,秦兵多是轻兵,又不成战阵,临敌之时便很是吃亏,不多时的功夫,场中已经是血肉横飞,血流成河,却没有一个人能闯到高渐离的边上。 旷修与高渐离,一个坐在法场高台之上,一个坐在战场中间,遥遥相对,却依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以琴声呼和相应,千言万语仿佛尽在其中,至此处,旷修的琴声已经不复凄凉悲苦,而是愈转急促,既有知己相逢的欢喜雀跃,又与荆轲的壮阔侠情遥相呼应。 “大丈夫上阵杀敌,有高山流水相伴,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实在是痛快!”荆轲大喝一声,一剑斩断一戟,剑随身转,眨眼间已经力破数甲,连杀数人。琴音至此,愈转高亢,仿佛金戈铁马踏冰而来。 “善哉,峨峨兮若泰山!”赵伍攀在墙上,才感慨了一声,就听见有人喊道“墙上还挂着一个,杀了他!”赵伍的脸黑了下来,他的战意兴了起来,急促的琴声,好像征战的号角,燃起了战场中每一个人的战意。 赵伍手一用力,轻巧地翻了上来,站在城墙上。将军已经远远地躲在后面,中间隔着层层的秦兵,挤得整个城头上都水泄不通。 “哦,我最讨厌这样生拉硬打,一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嚯!’一声齐呼,长戟结阵如雨,一步一步直往这边压过来。 赵伍转了转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为了避免先前的乌龙事件再次出现。 前排的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排长戟先刺了过来,另一排跟在后面却往斜上方刺去,赵伍晓得这是要封掉空中的退路,往后一跳,整个人都跃出了墙面,悬在半空之中,然后伸出手来抓住一根戟杆,用力一荡,只听见‘啊’的一声,一个秦兵被整个地挑了起来,径直扔到了城下,赵伍借势又趴在了墙外面,略一运气,使出壁虎游墙功来,往左边直游了三四丈远,翻身再上,瞬息之间已经扎到了秦兵之中。赵伍毫不迟疑,右臂一曲,径直打出一掌来,力毙一人,这一掌力道丰沛,本该荡出一条路来,偏生秦兵挤得急紧,各个挨在一起,赵伍这一掌就好像击在了水面上,剩余的秦兵先是应力一倒,后来反倒像潮水一般赵伍这边逼过来了。 赵伍扎紧了马步,左臂右拳,一掌一臂往前推出去,前面挨着的几名秦兵立刻口吐鲜血,秦兵却密密麻麻,颇有倒逼之势,只是秦兵手中多是长兵,一时间倒也施展不开。 “快用短剑!”总有脑袋灵活的想到了事情的关要,一声呼喊,秦兵纷纷拔出长剑短剑来,没剑持戟的反倒被避在了后面。赵伍心知双拳难敌四手,刀剑无眼,大家都是前胸贴着后背,人家抽冷子递过来一剑,虽又真能防得住。 赵伍心中一急,掌力不由得又加了三分,岂料秦兵结成一体,倒颇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味道,赵伍每次打出的掌力越大,秦兵反逼过来的阵势则越凶猛。虽然每次都能毙伤数人,却迟迟打不开局面,反倒被逼的有些站不住脚。 赵伍一个不慎,斜地里刺过来一把长剑,正划到了手臂上,虽然伤的不深,赵伍心中却好像有一个警钟长鸣,心道我这才伤愈几天,总不能又满身伤痕地爬回去吧。 赵伍心这一惊,头脑却不由得冷静了下来,不由得想到了刚不可久,柔不可守的道理,降龙十八掌固然刚猛无铸,一往无前,但至刚中有至柔来,又岂是一般的蛮牛功夫可比。 赵伍心神一定,左掌蓦地往前拍出,这下却是一个人都没有打到,身前的士兵却不由得倒了一大片。赵伍先前的一掌,便好似铁锤,砸在水面上自然破不了一个洞,现在的一掌,却好像一根楔子,直往缝隙中插过去,直接往秦兵的接连处扎进去,再次把他们变成了一个个孤立的个体。 赵伍一掌得力,便向前进了一大步,接着便是密云不雨,损则有孚,双掌连拍,掌掌都打在空处,掌掌直接把人群往两边排,秦兵有的畏惧赵伍掌力,不敢直撄其锋,也纷纷往两边躲去,倒助长了赵伍气势。赵伍一路打将过去,便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条路来,两边尽是扑倒在地的士兵,还有的被挤不过,失手掉下了城楼。 赵伍一路前行,将军则步步后退,赵伍再行了数十步,将军已经被逼到了门楼里,背靠着墙壁,再无退路。 将军的脸色苍白,隆冬腊月,紧张得脸上手上全是汗水,手里紧握着长剑,惊恐地看着赵伍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来。 这个人到了最后一刻,才明白自己昔日所拥有的勇猛的士兵,坚固的城池,骇人的权势,原来到了最后关头,都不是自己的。到了最后关头,自己所能依靠的,不过是自己的剑,还有家传的弓。 然后他哭了起来,因为这两样,他一样都没有练好。 赵伍上前一步,杀掉了他。 琴声在这里达到了最高潮。 “善哉,洋洋兮若江河。”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流水? 城外忽然传来号角声,赵伍赶紧跑出来,极目一眺,才发现已经有一支骑兵卷起了阵阵烟尘,滚滚而来。 城里的二人一曲终于弹完,旷修嘴角含笑,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天地之间能有一知音,是最幸运的事情,或许也是唯一能够奢望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路要走完了,知音的路才刚刚开始。 高渐离收起了琴,拿起了剑,和荆轲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只道了一声谢。荆轲打趣道“应该是我说谢谢才对,真难得你还能记得我。” 高渐离往旷修那边望去,他的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高渐离垂目不语,很是悲伤。城头上的赵伍此时探出头来,大叫道“秦军大营派骑兵来增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啊!” “唉,今天注定了要死很多人呐!”荆轲感叹一番,高渐离挺剑杀出,他的剑法精妙,眼见不在当初那个惊鲵之下。两人相互掩护,不多时便杀得秦兵鬼哭狼嚎,血流成河,两人不疾不徐,直往城外而去。 赵伍正在城头看着,忽然听见轰隆隆一声响,脚下闸门居然缓缓地抬起来了。赵伍大怒,我还在这儿呢,不能拿我当死人啊,三两步奔到绞索面前,有两个守护的秦兵迎上来,被赵伍提起脚来,一脚一个踹翻了,顺手超过一只长戟,往索盘上钩去。岂料这索盘是硬木所造,又深埋城头,被赵伍持戟一勾,居然纹丝不动。眼见秦军先头骑兵已经杀到门下,赵伍当即大怒,把长戟一丢,在索盘跟前立定脚步,提起气来,双掌往前平推,却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震惊百里’。索盘受此巨力,立时不支,咔嚓一声,寸寸碎裂,连带着铁索嗖的一声,似游蛇一般直往回窜,索尾摆到两名秦兵的脑袋上,立刻打出了两个大洞,丧了黄泉。城门哄地一声落在地上,溅起阵阵尘土,惊得城门脚下的战马长嘶不止。 后面的骑将略一沉吟,一挥手,城下的骑兵便纷纷策马,分作两拨分左右包抄瓮城过来。赵伍在城头上看得真切,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那骑将的战队,在城头上跑了起来,抢先到了另一边城门处,先出一掌,推倒了绞盘,叫他轻易入不得城。 那骑将见城门开不了,恨骂了一声,随后的骑兵纷纷止下马来,取出弓弩,砰砰地往城头上射过来,赵伍赶紧低下头来躲避。 骑兵射了两轮,见伤不得赵伍,骑将一挥手,却又往前奔去。原来这瓮城极小,骑兵绕城一圈也不过片刻的功夫。赵伍在城头上想,若是再落了闸,四周都是骑兵围城,哥儿几个不是自陷死地?于是不再往前去追,往前一手抄起绞索,直接翻下了城墙,半空中接着锁链一滞,轻巧地便落在地下,而后一步不停,直追骑兵而去。 骑兵纵马虽快,赵伍的轻功却更甚一筹,须臾间便赶上最后一个,伸手一揪,便把人掀下马来,赵伍乘势骑到马上,一夹马肚,加速追到两个落后的骑兵中间,左手从左边把一骑的长戟夺过来,往右边一刺,先刺下一个来,再反手一扫,把左边这个又砸下马去。 前面的骑兵听到后面惨叫声响,有的回头来看,赵伍趁机持戟又刺倒一个,剩下的呼喊一声,都缓下步来,反把赵伍围在中间。赵伍骑在马上左支右打,秦军骑兵互相支援照应,一时间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却又谁也奈何不得谁。 再行片刻,骑兵已经拐到城门口处,斜地里突然杀出两道人影来,两道剑光闪过,又两名骑兵栽下马来,那两人乘势骑上马来,不是荆轲与高渐离又是谁。 一伙人复又搅在一起,沿着城墙策马向前,这次却是三名江湖侠客占了上风,不多时只见得秦军骑兵纷纷落马。这时候前方又起了滚滚烟尘,原来是另一波骑兵绕过来了,还有不少士兵爬上了城墙,居高临下噼里啪啦地放起箭来。赵伍眼见不可力敌,一声招呼,三骑马上调转马头,要从骑兵流中挣脱出来。那骑将外有强援心内自安,这时又生怕跑了三名重犯,一提缰绳,一马当先跟将上来。 赵伍头也不回,双手一掰,先把长戟折成两段,一甩手先扔出戟头来,那骑将手里拿着长剑,接住一扫,赵伍这一手却用了真力,直震得他虎口流血,手臂发麻,才把戟头扫到一边。当此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赵伍转身又把戟杆投了出来,这一下又迅又急,正中胸口,那骑将惨叫一声,就此栽下马去。赵伍这一下,用的却是披甲门的标枪手段,魏武卒昔日对骑兵惯用的。 秦军丧了主将,气势为之一滞,不敢再上前,纷纷取出弓箭,往这边射过来。三人没了手段,只能左支右绌,好不狼狈。所幸秦军不敢深追,三人又不用珍惜马力,只需顾着奔逃,不多时便把人甩开了来。 三人甩开了秦兵,直奔了数十里,才不得不停下来,原来是冬日的战马更吃不住劲儿,到这里已经扑倒在地,四肢扑腾着口吐白沫了。到了这里,秦军的骑兵也算是鞭长莫急了。 赵伍奔到溪边,这时候水面已经冻上,赵伍举掌便打,三两下才打破冰层,从里面舀出来一口水来,喝到嘴里,差点没得心肌梗死,整个的一个透心凉。 荆轲和高渐离这时候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他们两人被堵在城门口,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剑一剑硬杀了出来,得亏是遇见了赵伍在外面绊住骑兵,否则凶多吉少,饶是如此,也受伤不轻。 荆轲受了重伤,却还不知死,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来一瓶酒来,忍不住咂摸了一番,却挥着手对赵伍道“兄弟,这时候喝什么水啊,大哥这里有上好的美酒,让你先尝!” 赵伍蹲在溪边,都不理他,先接水洗了把脸,去了一下身上的风尘。荆轲吃了闭门羹,张了张嘴,却也不恼,转过头来看高渐离,正自悲伤呢。 “我终究还是没能……世上从此再无他的琴声了。” 荆轲不知道从何开解,先喝了一口酒,才想起来问道“旷修最后弹的是什么曲子啊。” 高渐离答道“《黍离》。” “啊?什么来着?” 高渐离解释道“《黍离》,是出自周天子王风的第一首,讲的是知我者为我心忧,所谓世事沧桑,知音难觅。” 赵伍蹲在那里,暗自咂舌,原来先前弹的不是高山流水啊,想到之前在城头上若泰山若流水的乱发感慨,不由得把头埋得更深了。没文化,真可怕。 忽然听见荆轲在那里强颜道“这个其实我早就听出来了。”赵伍心道,你听出来个屁,瞧你的欣赏水平,估计比我也高不到哪里去。 荆轲接着道“旷修已经用琴声告诉你,他的曲谱虽然托付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朋友,却远比很多朝夕相处的人更值得信任。就像今天,咱们三人互相认识还不到三天,却已经成为可以并肩战斗,把后背交给对方来守护的伙伴。这样的志同道合,难道不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知音吗?” “知音?”高渐离念叨了一声,忽然伸手接过来荆轲递过来的酒瓶,送到嘴边,抬起头来一饮而尽,赞道“果然是好酒!”说完把酒瓶往空中一扔。荆轲叫了声小心,顾不得伤口,手忙脚乱地去接,总算没有摔到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再犒劳自己一口,没成想把瓶口倒了个底儿朝天也没剩下一滴来,原来高渐离那一口已经将酒喝尽了。 “你……”荆轲欲哭无泪,“你也太狠了吧,这些酒我还打算喝个两天呢,你知不知道,这方圆百里没有其它的酒馆了,接下来几天你叫我怎么办呐?” 高渐离冷冷地道“喝酒对伤口恢复不好,我这是为你好。” 赵伍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愧是文化人,干什么都理直气壮。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叫荆轲又找着了一个出气筒,对着赵伍便责怪道“还有你,我先前备下那一大坛子酒,风里来雪里去的容易嘛,一口没沾上,就被你卖了个精光。不行,这酒你一定得赔,不赔你就别想走!” 赵伍闻言站起身来,叉着腰道“你看我浑身上下,像是买得起酒喝的样子吗?不就是不让走吗,我告诉你,本大侠哪儿都不去,就在你这待着,你还得管饭。” 荆轲一脸的哀相,拿手指着赵伍,对高渐离哭诉道“这是什么朋友啊,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赵伍把头一横“恭喜你,今天算见到了。” 回家请假 坐火车回家,今明无法更新的东西力争后日。 新年快乐! 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顺便道个歉,回到家以后没有更新。本来不该找理由的,还是找两个吧。一个是回家事多,一个是冷,不能离火炉,三两下就耽误了。希望这点不愉快不会影响大家的好心情。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小别离 两个人在那里撒泼打滚,互相对骂,到最后口干舌燥才放下,高渐离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比之乐曲又别有一番韵味。 到最后荆轲手指着赵伍道“今天就先放过你,那一坛子酒先记在账上,早晚有一天叫你连本带利还给我。” 赵伍不屑一顾“放大话谁不会啊,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两边撂下话来,这件事儿才告一段落,荆轲忽然问道“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高渐离答道“回燕都。”荆轲道“我要去趟邯郸,我有个卖狗肉的朋友在那儿,好久没有找他讨酒喝了,现在想起来还真馋呐。”说着这话,荆轲嘴角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没说,于是把目光投向赵伍,问道“你往哪儿去?哦,对了,你可是被称作赵侠的,不跟我到邯郸去耍耍?赵国人在大梁闯出了名头,回邯郸去可是很受欢迎的。” 赵伍沉着道“国破山河在,赵魏都已沦为秦土,我再去邯郸又有什么意思?” 荆轲很颓唐,抱怨道“挺好的日子,说这些干什么?” 赵伍道“这本就是事实,你以为不说就不存在了?不过就算不说这个,恐怕我也不能去邯郸。我跟师父本来便是要往燕国去,拜见燕太子殿下,只是罗网半路伏击,我也受了重伤,不得已才流落在外。如今伤愈,是该跟师父会和,所以呀,我还是得跟老高一道,往燕都去。” 荆轲挠了挠头,“我以为我人缘挺好的,没想到到最后我倒成了一个人了。” “这是你的错觉。”赵伍还了一句,趁势又道“要不要跟我们去燕国?诶,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认识一个跳舞跳得特别好看的小姐姐,到时候咱们一起喝酒,叫老高弹琴,雪女跳舞,这样的日子,岂不美哉?” “雪女?”高渐离嘀咕了一声,欲言又止。荆轲听了倒是大为意动,然后又猛烈地摇头拒绝道“不行不行。虽然你说得挺美的,不过墨家有‘节用’、‘非乐’的教义,听听曲儿没什么,要真明目张胆的聚众宴饮,欣赏歌舞,要出大事情的。” 赵伍撇了撇嘴,不屑道“你蒙谁呢?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清楚?你是不敢吗?你是没有那条件,不然的话还不是怎么享受怎么来,现在开始矫情啦。” 荆轲羞赧地一笑,凑到跟前道“瞎说什么实话。不过燕国真的不行,你不知道,燕国有我老大,我这些日子犯的戒律有点儿多,去了一准儿挨熊,干脆在外面再晃荡些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呗。” 赵伍连连点头“你能有这样掩耳盗铃的生活态度,看来墨家是该对他们的门人好好地进行再教育了。我作为江湖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必须跟你这种被腐败生活拉拢腐蚀的人划清界限。” 荆轲瞪大了眼睛,拿手指着他“小子!刚才是谁说要喝酒听曲看舞蹈的,感情不是你呀。” “走喽!”赵伍都不理这茬,一甩手,扬长而去。高渐离扬起嘴角一笑,不发一言转身跟上,徒留荆轲一人在风中凌乱,整个人僵在那里,只能无助地扯了扯嘴角。 “诶,你们俩都别死啊,你们一个欠着我的酒,还有一个能在我打架的时候弹小曲儿听,都是有用之身,好好保存着,听到没有?” 高渐离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赵伍走在前面转过头来招招手,笑道“你在邯郸好生待着,等我见到你老大,叫他去邯郸捉你。” “你!”荆轲眼眶欲裂,“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损友!”转念一想,墨家巨子是何等人物,能叫你那么轻易就找着?我还是先去邯郸喝三个月的酒,再作打算吧。 夕阳西下,两路人分道扬镳,相背而行,他们影子交织在一起,又逐渐的分开,然而奇怪的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没有离别的愁绪,他们都充满了信心,在未来的某个时候,他们一定会再次聚集在一起,把酒言欢。因为纵使相隔千里之遥,他们也是一样的志同道合的江湖儿女。 “老高,自从分开以后,怎么见你心事重重的?” 高渐离走在后面,低着头道“你在前面,又没有回头看我,怎么看见我心事重重的?” “你的脚步声越来越沉,呼吸却没有变重,这可不是伤势加重的样子,是有什么事吗?” “嗯……”高渐离踌躇了良久,跟着赵伍走了半天,才试探着开口问道“那个雪女……”话还没说完,赵伍猛地停下了脚步,立马转过身来,两只眼睛直如鹰隼一般盯着他。 高渐离也停下脚步,抬起手来,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赵伍展颜一笑,走到他身边,跟他边走边道“不用这么紧张嘛。你看我虽然听不懂黍离,但是《诗经》好歹是懂一点的,国风的第一篇第一句怎么说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我不是那个意思!”高渐离大叫一声,万年不变的脸此刻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赵伍哦了一声,瞧他的脸色,表示我认为你就是这个意思。 高渐离平息了一下气息,才淡然道“赵舞冠绝天下,乐舞从来一体,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与这位雪女姑娘在乐理上交流一番,应该……” 赵伍接着他的话道“应该能对燕赵两国的文化交流做出卓越的贡献。”高渐离愣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 赵伍叹了一口气,文艺青年在情场上果然是百战百胜的存在,老几千年前人家这一手就玩得炉火纯青了。再想想自己,前世的程序员,今生的江湖草莽,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地狱级别的难度。想到这里,不由得感慨万千,能把阿言这样的妹子忽悠到手,纯粹是欺负人家没出过村嘛。 第二百二十九章 翻脸无情 “我和师父是把她从秦军的水寨里面救出来的,后来跟着太子殿下入了燕国,她现在怎么样,其实我也不清楚。” “她在燕都的妃雪阁里,以赵舞名动天下,妃雪阁为了她也算是费尽了心机,几次派人请我为她的乐舞伴奏。” “诶?”赵伍惊奇道,“这是好事情啊,怎么还几次?” “乐、舞,国之重器。昔日季氏八佾舞于庭,孔子不能忍。如今礼崩乐坏,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朝堂之上却一片歌舞升平,尽是靡靡之音,怎能不叫人痛心。所以墨家讲非乐,其实我是赞同的。所以我宁愿待在乡野茶社,为萍水相逢的路人奏乐,一解他们旅途的困乏,也不愿曳尾乞怜,做那些王孙贵族的掌上玩物。” 赵伍拜服道“孔子曾师苌弘,看来是乐者之中真有大才呀。”然后话头一转,又问道“那这次你怎么又往燕都去了呢?” 高渐离当然不会承认是为了雪女去的,“我毕竟是燕国人。自从太子殿下归国之后,燕国平静的表面底下,其实已经风起云涌,所以我不得不回去。” 赵伍点头道“那么看来你在燕都的落脚地,就在妃雪阁了?” 高渐离嗯了一声,赵伍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她也是我们赵国的一名奇女子。” 两人一路晓行夜宿,也不惧冬日里的风刀霜剑,赵伍是一身纯阳内力硬抗,高渐离就纯粹是先天属性加成了,他整个人立在那里,风雪都得绕着他走,哪还敢冻他呀。高渐离是燕国人,轻车熟路,每次都能准点找到宿头,倒也无甚大碍,到得第四日中午,两人终于走到了燕都蓟城之外,城池已经遥遥在望了。 燕地苦寒,蜗居北方,国力比之地处中原腹心之地的魏国大有不如,蓟城远远看上去,自然也比不上大梁雄壮。不过大梁城如今已经逐渐淹没在河沙之中,蓟城此时虽然名声不显,千百年后反倒后来居上,所在之地成为了中国日后的政治中心,其中兴衰无常,叫人感慨万千。 不过俗话说得好,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蓟城作为燕国国都,纵然比不上大梁临淄这些战国时期一等一的通都大邑,那也是天下有数的大城池,其中繁华热闹,别有特色,比如妃雪阁。 当然蓟城毕竟是一国之都,赵伍没有身份路引,照理说进城也是个事情,这时候高渐离终于体现了他燕国第一乐师的价值,直接刷脸,带着赵伍进了城。守城的将官殷勤得狠,一直嚷嚷着要亲自把二人送到妃雪阁去,当然最后被高渐离一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和一句冷冰冰的不用给打发了。 高渐离自然是认得路的,进得城去,一言不发,旁边的赵伍见他一张脸面无表情,忍不住起了恶趣味,开玩笑道“话说我跟雪女姑娘还是挺有缘分的。” “哦?”高渐离顿时来了兴趣,赵伍更是兴奋,“那天我救下她之后,她对我是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又见我年纪轻轻就武功高强,长得还一表人才,一颗芳心寄托,当时便要以身相许啊!” 赵伍说一句,高渐离的呼吸就沉一分。赵伍心中暗爽,当初荆轲想让你讲个笑话,绞尽脑汁都不行,我一句话,立刻破功,以后再见面是不是有的说了?要不是怕牛皮吹破了天,这两人恐怕都拜堂成亲了。饶是如此,高渐离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灰白起来,整个人走起路来都僵掉了。 赵伍瞧着心有不忍,于是又往回了说“不过当时我还要跟随师父修行,还有很多大事要忙,就像你后面听说的,无奈只能婉拒了她。” 高渐离眼神好像要射出激光来,整个人立刻焕发出别样的色彩,引得路上的行人们都纷纷侧目,一些大姑娘小媳妇的更是红着脸偷看。高渐离本来不擅言辞,憋了半天也只问了一句“当真?”当真是字字重若千钧。 赵伍忽地又起了坏心思,“但是我答允她了,下次再见一定好好叙叙。” 高渐离哦了一声,神情又恢复原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赵伍反而心下惴惴,觉得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上也没心思主意蓟城的风景,忽然高渐离一声“到了”,赵伍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妃雪阁真的到了。 仿佛是凤凰落进了乌鸦堆里,妃雪阁立在那里,便把周遭的各处府邸阁楼尽数比了下去。不光是占地极广,层宇极高,更是富丽堂皇,极尽精心雕琢之能事。雕梁画栋也只是寻常,飞檐走兽栩栩如生,房檐下挂着排排的大红灯笼,正中挂着一块匾额,篆体写着三个大字——妃雪阁。 赵伍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挠了挠头,“怎么没有多少人呐?” 高渐离解释道“妃雪阁到夜晚才真正热闹起来,到时候楼里点起灯火,能映得半边天通红,往来之人不是王孙贵族,便是富商巨贾,挥金如土,一片醉生梦死的景象。” 高渐离穿过广场,径直往妃雪阁正门走去,赵伍赶紧跟上。 果然有两个鼻孔朝天的小厮守在那里,伸手拦住“站住!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能来的吗?”你道他做迎来送往的怎敢这么狗眼看人低,废话,有身份的又徒步走来的吗?哪一个不是坐车。尤其这俩人,一个赛一个的上不得台面,前面的还得自己背东西,后面的粗布麻衣,也就一身披风值点儿钱,怎么能进这种地方? 高渐离皱着眉头道“我叫高渐离,是你们阁主请来的。若是不让我进,这便走了。” 高渐离在燕国也赫赫有名的,那两个小厮对视了一眼,一个飞快地跑进去了,另一个还把着门,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等着。”赵伍心道这是上赶着欠揍啊,没有被生活好好教育呀。 所幸不多时奔出来一个衣着华丽,腰佩环玉的人来,一出来便是笑面佛,对两人拱手道“抱歉抱歉,手下的小厮有眼不识真神,得罪了两位,看在妃雪阁面上宽宥则个,宽宥则个。”赵伍面色稍霁,旋即想到,焉知这不是人家的接客套路呢,这一踩一抬,客人的虚荣心可都照顾到了,真有那照顾不了的,左不过是两个小厮罢了,说丢可就丢了。 那人对两人拱手行礼道“在下是妃雪阁的主事,贱名倒不足挂齿。阁主此时不在,只好由在下代劳了。”又瞧着高渐离,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高先生盼过来了。这一次是敝阁有幸,贵客有福啊。” 高渐离道“妃雪阁有雪女姑娘,不早就有幸有福了吗?” 主事笑嘻嘻地道“红花绿叶,相得益彰。燕歌赵舞,不分轩轾。这次高先生入阁,敝阁正得其时,要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亮一亮了。” “哦?”高渐离来了兴趣,“莫非是传说中的飞雪玉花台?” 主事笑而不答,一侧身道“先生远来辛苦,还是先入阁歇息吧。”高渐离上前两步,主事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人呢,也笑着打招呼道“这位是跟高先生一道的?恕在下眼拙,不曾认识。” “啊,我是…”赵伍刚要自我介绍一番,没想到高渐离猛地转身打断道“我一点儿也不认识这个人!” “啊?!”赵伍目瞪口呆,主事也吓了一跳。 高渐离义正辞严“这个人一路上跟着我,鬼鬼祟祟,一定是街上有名的青皮无赖,万万不能让他进入妃雪阁,惊扰了贵人们。” 赵伍听着前面还挺诧异,这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呢,听了最后一句话,半天才咂摸过味儿来,“哦!你是怕我跟你入阁,见到那位雪女姑娘吧!” 高渐离把手一指“看到没有,邪恶的心思暴露出来了。雪女姑娘在妃雪阁是何等身份,岂是你相见就能见的?” 这话一出,主事脸上的笑也不见了,那俩小厮更是一脸的阴沉,瞧着架势,下一刻恐怕就要撸袖子卷人了。 “哪里来的泼皮,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敢到这里来撒野,识相的赶紧走开!” 赵伍气极反笑,手指着高渐离道“行啊你,我原来以为只有我这样的能坑蒙拐骗,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高渐离这冷面男神也有睁着眼说瞎话的时候啊!” 高渐离一甩手“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赵伍上前一步,立刻被边上两个小厮赶上隔开。 “你走不走,再不走揍你了啊。” 眼见得赵伍处在爆发的边缘,高渐离赶紧过来圆场,“哎哎哎…怎么说话的,这样岂是待客之道?”那俩小厮喏喏退下,暗自惭愧,这就是君子的操行啊! 高渐离说完,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鼓囊囊的袋子,一把交到赵伍的手中,语重心长地道“你一路跟着我也不容易,我不让你空手而归,这是我身上所有的前,你先拿着,找个地方自己住去吧!” 俩小厮已经感动且惭愧到五体投地了。这是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以德报怨,舍己为人呐!联想到自己先前的为人处世,不由得自惭形秽,身在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又有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们哥俩以后一定要多多亲近高先生,多向高老师学习,力争做一个优秀的人,一个摆脱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高尚品德的人。 赵伍呢,他从手上沉甸甸的分量,还有高渐离有力的指掌间,从他坚定的眼神上,只感受到一个意思,兄弟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啊,你就别怪我重色轻友了,要不然你这个兄弟不要也罢? 赵伍很怀疑,他此刻要是不领情,这家伙会不会把背后的琴砸过来,然后抽出里面的剑,在大街上跟自己大战三百合。 想了想这个,赵伍还是果断地缩卵了,一收手,把钱袋攥在了手里,往上扔了扔,掂了掂分量“这点儿钱……” 高渐离把头一转,盯着主事“大人,我想要预支薪水。” 主事一愣,旋即大喜,高渐离这样的人只怕他走,预支薪水就是长待啊,忙不迭地点头道“应该的,先生要预支几个月?” 高渐离试探着道“一…三个月?” 主事只怕他待不长,一口答应下来,叫了个小厮进去,不多时捧出来一盘的金子。 高渐离心情有些沉重,是不是给得太多了?赵伍心头狂跳,太…太多了。高渐离一偏头,给他。小厮又看了一眼,见高渐离又点了头,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赵伍面前,把托盘往人怀里一塞,赵伍差点没接住。 掂了掂分量,赵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托盘上锦布的四个角一收,打了个包,背在背上,托盘一扔,满脸堆笑道“高先生,那咱们就再见了?” 高渐离又嗯了一声,这次在赵伍眼里可没有丝毫地高冷范儿了,换而言之,这个人在赵伍面前已经永久地破功了。 “等我没钱了还来找你啊!”赵伍兴冲冲地走了。高渐离抚着琴,盘算着杀人灭口代价会不会小一些。那两个小厮已经被激起了满腔的正义感,他们已经决定,回去就找两根大棒,时刻带在身边,随时准备替天行道。 第二百三十章 北地乌鸦 赵伍收了钱,自然得办事,反正妃雪阁是进不去了,找雪女姐姐叙旧更是别想,虽然在燕都举目无亲,但是不要紧,有了钱,不就什么都有了? 然而世事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赵伍兴致冲冲地走在路上,却发现身后总有窥视的眼睛,本来想找个阴私无人的地方料理一下,忽然脚步一顿,前面又出现一个人。 赵伍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往斜上方看去。那里没有人,有一个枝头,枝头上立着一只乌鸦。乌鸦静静地立在那里,居然也不叫唤,只用带着金色瞳仁的眼睛盯着他。没错,就是盯着赵伍。 赵伍偏了偏头,那只乌鸦也偏头,赵伍正过来,它也正了过来。赵伍挠了挠头,感觉被乌鸦盯着,好像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赵伍决定先躲着它点儿,于是调转头来,反走了几步,偷偷地回过头来看,那只乌鸦还立在哪里。赵伍心中一喜,直往前头,转过一道街口,街尾的屋檐角上正立着一只乌鸦,还就是先前的那一只。 赵伍缓缓底下身子来,手底下摸了几块石子,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它。然后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前走去,那只乌鸦的视线也跟着赵伍转移。忽然,赵伍一惊,猛地往一旁看去,那只乌鸦视线居然也跟着转了过去。赵伍身子蓦然加速,闯到它十丈之内,手中的石子激射而出,往它身上打去。 这一手瞒天过海,势在必得,赵伍嘴角带笑,然后瞳孔一缩,那石子居然穿过去了!然后高飞了好远,最后化作一个抛物线落下去了。 果然不是凡鸟。乌鸦又把头转回来,盯着赵伍,那表情似笑非笑。赵伍掂了掂手上的石子,猛地又射出两道。乌鸦躲也不躲,石子还是一样的下场。赵伍心中有些惴惴,乌鸦忽然展翅,直朝这边飞来。 有问题!三十六计走为上,赵伍转身便跑,斜地里突然闯出一伙儿人来,不知道是什么来路,不过从妃雪阁已经跟了一路,看样子来意不善,打头的一个抱着胸打招呼“小子…”话还没说完,没想到赵伍一步不停,跑到面前一胳膊肘就给打倒了,赵伍趁势穿过人群跑掉了,他这时候正在躲煞星,哪有时间跟他们闹。 “大哥!”“大哥?”一帮小弟争先恐后地围上来,领头的扑倒在地上,抬起头来,半边脸都肿了,嘴角还带着血,拿手往嘴里一摸,一颗牙掉了。你看这事儿闹得,有时候你用尽了力气,也抬不起一张桌子,但有时候随手一甩,就能把人打趴下,显然这就是了。 “追!”那大哥嘴里含糊不清,但意思表达是很清楚的,疼是一回事儿,关键是太尼玛丢人了。 于是街头上出现了这样一个景象,一伙人拿着家伙事儿叫喊着追一个少年,那少年满脸的惊恐,一边跑着,一边儿头却往天上看。 “诶呦…大哥,不行了,这小子挺有肝儿啊。从晌午跑到现在,一个时辰了吧,从城南跑到城北,兄弟们都换了几波了,那小子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兄弟们实在是追不上啦。” 那掉了个门牙的大哥也倚着根柱子,闻言大骂道“一群废物点心,谁叫你们跟在屁股后面了,分几个人围追堵截不会吗?”正训斥着呢,又跑过来俩气喘吁吁的小弟,好容易到了跟前,半天才缓过起来,禀报道“大哥…兄弟们…堵住他了。” 带头大哥大喜,一声招呼“兄弟们,并肩子上啊!” 一群人鼓噪着要报信的人带头领路,报信的连忙截住大哥,拉到私下里低声劝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 “太子府。” 赵伍站在太子府门前,终于理解了那只乌鸦在外面扑腾半天是为了什么。然而问题的关键是他现在并不想见她。好不容易窜进了燕都,身边没有人,兜里还有钱,这时候不好好放松一下,犒劳一下自己饱受折磨的身体和心理,还等着什么? 然而事实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谁成想才进城,屁股都没落座呢,就被人给盯上了,而且就在门口这么会子时间,周围又围上来不少身份不明的人,个个报臂倚柱的,瞧着不像能上台面的,不晓得为啥又盯上自己了,只是应该忌惮太子府的威名,只远远地围在外面,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这下赵伍就要头疼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在明,人在暗,大杀四方也不太合适啊,这可不是楚国都城,惹了麻烦拍拍屁股就走人,来燕都是真要干大事的。 赵伍上前一步,走到门前对着一名士卒行礼道“这位兄弟,在下是赵国游侠,有要事求见太子殿下。” 那守门的士卒居然没有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反而以军礼回道“这位少侠,太子殿下外出未归,少侠如果愿意等,可以在府外等候,或者到招贤馆挂名暂歇,再转呈求见太子的请求。” 赵伍一笑,没想到燕国居然也与时俱进,搞起了秦国的那一套,不过也可以说是继承先祖,发扬光大。当年燕昭王千金买马骨,招天下贤才入燕,到最后合纵灭齐,可以说是写下了八百年燕国最光辉绚烂的一笔。 赵伍考虑到身后还跟了一批尾巴,有心要扯虎皮拉大旗,于是道“我就在这里等太子殿下回来。”说罢又回到道旁的一棵树下,坐下来盘着腿打坐修习了。 “大哥,要不要动手?” 大哥很敲了小弟的脑袋“什么胆子,敢在太子府门前干这事儿,嫌命长啊。等着。” 小弟揉了揉脑袋,委屈地道“他要是一直赖在这里不走,兄弟们几十号人总不能也跟着在外面吹风受冻吧。这都快一天了,为了这小子的事儿,大伙儿可都没开工。” 那大哥不耐烦地教育道“你懂什么,要干成大事,一定要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吃这点儿小苦算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那小子接过妃雪阁的东西,那可是满满一盘黄金啊,够兄弟们衣食无忧过多长时间。” 小弟们受了教育,纷纷表示受益匪浅,表示坚决拥护大哥的领导,一定要跟这盘黄金哦不是,这个人死磕。 这一待就是一下午,赵伍打坐调息,暗运神功,身子不仅不冷,反倒有些懒洋洋的,自然坐得住。只是可怜那些青皮无赖,被大哥忽悠得热血沸腾,结果呆坐一晚上,毛都没捞到一根,可以说只喝到了一肚子西北风。 等到了晚上,还守在府前的,除了赵伍,也就是那大哥的几个铁杆了,这时候太阳已经西下了。那大哥暗自琢磨,燕国的晚上滴水成冰,我就不信你能坐得住!只要你进不了太子府,总有你歇脚的地方,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正美滋滋地想着呢,身边的小弟连忙摇醒他,一脸惊恐地道“大哥大哥,大事不好,那小子突然就不见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一个女人 梦蝶之遁是道家的一种奇妙遁术,借助某种媒质,可以改变空间布局,达到移形换位的效果,即使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也能从容脱身,消失无踪。 当然赵伍并没有用这一招,他只是趁着天色昏沉,大伙儿一不注意,翻进了太子府的高墙。府外的这些人彻底坐蜡,为之奋斗一天的目标就此消失,我们该怎么办?那大哥捂着腮帮子,就感觉牙更疼了。 且说赵伍翻进了府内,外面瞧着是一般府邸人家,内地里其实另有乾坤,亭台楼阁,高低掩映,即是意趣,也是屏障。其中往来兵丁,各据阵势,眼见也不是易于之辈。可见太子丹回国时间虽然不长,但确实很是招揽了一些人才,发展了一批势力。 赵伍当然不是蒙着头乱窜,那只乌鸦一直飞在前头引路,穿堂过户,飞高窜低,很是灵活,得亏了赵伍有一个好身手,不然还真追它不上。不过得它相助,赵伍这一路有惊无险,能穿过层层防卫,直到一个寝宫面前。 那乌鸦在宫殿门口盘旋一圈,猛地往大门扎去,中途好像褪去了身上黑色羽毛,整个身体都变成了金黄色,然后穿过门去,就此不见了。 ‘吱呀’一声响,赵伍推开门来,一股子热浪扑面而来,赵伍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才省得这不是什么诡异的攻击,就是纯粹的太热了。因为屋子里摆着的几盆花都娇滴滴地开着呢。 赵伍撇了撇嘴,走了进去,然后关上门来。外堂是没有人的,赵伍等了半天,还是没有人。私闯闺阁是不好的,可是看样子人家并没有出来见人的打算,赵伍只能往里面走。穿过厅堂,推开旁边的一扇小门,转过屏风来,里面有一个床,床上半躺着一个人,还穿着大红的冕袍,肚子已经很显了。 “哇哦。”赵伍叹了一声。 “你这声叹是什么意思?” 赵伍咳嗽了一下“嗯…几个月不见,姐姐的身上居然散发着如此耀眼的母性的光辉,小弟实在是睁不开眼了。” 焱妃的眼神里散发着冷光,“你是说我太胖了吗?” 赵伍咳嗽了一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好言劝道“这是自然的法则,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说怀孕了适当增加进食是必须的,姐姐您这样也太不节制了。”说着话呢,焱妃手里还捧着碗鸡汤喝,香味都塞满了赵伍的鼻子,闻得他肚子都咕咕叫了。焱妃也早已没有了当日大河边上明媚美少女的光彩了,不说别的,身形已经跟公孙大妈差相仿佛了,不过话说回来,毕竟底子在那里,再怎么着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焱妃大怒,叱骂道“我有什么办法,那些医官就是这么说的,太子殿下也不在,我整天闷在这个地方,出也出不去……” 赵伍静静地听着她到处埋怨,到最后直把燕王燕后也数落了一通,哪里还有半点儿阴阳家东君的风采,活脱脱一个被拘束狠了的小媳妇儿,赵伍很怀疑,这是不是叫做什么产前抑郁症的征兆。 “好啦。”赵伍笑着道“为了胎儿好,建议您每天还是出去散散步好,每日久坐是不太好的。” 焱妃投出了一个怀疑的眼神,“你还懂这个?不过医官可没这么说。” 赵伍撇了撇嘴“他们懂个屁!我可是道家无涯子的嫡传弟子,这点儿事只是等闲。” 焱妃更加怀疑了,“你师父还会这个?你们师徒俩整日晃荡江湖,干得都是些什么呀。” 赵伍心一虚,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姐姐您这个情况,我觉得该换个医者了。王宫那些都是庸医,高手永远都在民间,在江湖之野。我还认识另一个姐姐,号称镜湖医仙呐…” 焱妃打断了他,回忆道“镜湖?我记得医家宗师念端住在那里。”旋即又鄙夷地看着赵伍,“你不能见谁都叫姐姐吧。我记得她与你师父是一个辈分,你叫她姐姐,到时候管你师父叫什么?” “谁说镜湖就只有一个念端大师了。她有一个徒弟,复姓端木,单名一个蓉字,医术高超不说,重点是很有医者仁心。这样的小姑娘,窝在镜湖那个小地方可惜了,我觉得可以把她请来,做燕国太子妃的贴身医官,您觉得怎么样。” 焱妃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非常的不错,以她的地位,请念端这样名满天下的医家宗师可能差点儿,但是请一个还没出茅庐的小姑娘,绝对是门当户对还物美价廉。于是她很认可的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主意。 赵伍也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请她。” 说完这句话,赵伍转身就走,焱妃猛然变脸,一声喝道“回来!” 赵伍不得已止住了脚步,回转身来,焱妃又挂着一副笑脸,“我在燕国举目无亲,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在燕都也没有落脚的地方吧。不如就在太子府住下,对外就说你是我的弟弟。” 赵伍连连摆手推辞道“这不太好吧,太子殿下不在府中,你不能私自带人…” 焱妃把脸一横,赵伍不敢再说这个了,转而道“我还有一大堆事儿要办呢,比如得找师父吧,得找罗网的麻烦吧,等等等等。” 焱妃道“太子府就是燕国最麻烦的地方,你只要待在这里,早晚有一天,你师父,还有罗网都会找过来的。” 赵伍不说话了,低着头,两只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在外面还没有浪够呢,不,应该说还没有开始浪呢,就被人逮到太子府来了,眼瞅着下一步就要沦落为陪护陪产人员了,这让堂堂的赵侠如何甘心。 焱妃也瞧着赵伍不乐意,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在这儿待着,我也不好勉强。” “啊?!”赵伍没想到这么好说话,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又瞧着焱妃一个人待在那里,神情很是落寞。一个怀孕的弱女子,丈夫不在身边,每日里困在这个寝宫里,跟囚笼一样,看起来确实挺可怜的。 赵伍心有不忍,道“不用这样吧。我用最快的速度帮你把人请来啊。”说完飞也似地逃了,不是他胆小,实在是这个女人不寻常啊。 瞧着赵伍落荒而逃,焱妃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以为太子府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吗?”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掌一剑 赵伍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话,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事实很快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子。他还没有转过屋角呢,不知道冥冥中得罪了什么人,太子府四周都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梆子声。赵伍先是一惊,没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旋即就发现了不对劲儿,一队队的人马几乎是马不停蹄往这边围了上来。 “休教走了闯宫的小贼!” 你才是小贼,你们全家都是小贼!我偷你们家东西啦?赵伍心中暗骂道,以前到处顺手牵羊被骂也就算了,这次是真冤枉。咱可是女主人亲自派特使请进来的,虽然没有走正门吧。 然而时不我待,人家干的是看家护院的活儿,可没那耐心听你申辩,下起手来黑着呢。只是这太子府到处是亭台楼阁,高低掩映,风景怎么样不好说,反正可以当做军事中一个堡垒来用了。 赵伍刚刚转过回廊,两个打着火把的侍卫从对面跑了过来。赵伍大叫了一声“闪开了!”一掌隔空击出,带起一阵劲风来,俩人叫了一声,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被吹到了一边儿。赵伍见廊下有人,料得不太平,使起轻身功夫,一手抓住檐脚,飞身而上,刚露出个头,眼光已经扫见十数个人影从上面围了上来。有几个人见着了下面的动静,呼呼两声,扔出几个黑影过来,瞧着劲道不小。赵伍不知道深浅,不敢硬接,只能又把头缩了回来,再落回到地上。 这么一耽误的功夫,又一帮人围了上来,具都穿着黑白半边的衣服,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各执棍棒,赵伍心中一惊,这帮人脚力是真快,而且五人一队,行走之间绝无差池。这时候赵伍眼角一扫,差点儿破口大骂,你丫扔几根棒子过来干什么那么虎虎生风,吓得我以为是雷管呢。 赵伍还没拿定主意是打是跑,这伙人里闯出一个少年来,瞧着年纪跟赵伍差不多大,面嫩得很,提棒便朝他头上打来。赵伍略一偏头,提掌要把他推开,没想到这厮是个里手,半空中也探出一掌来。 这一掌却不同于那一掌。赵伍这一掌虎虎生风,隐隐有风雷之声,其实却是样子货,少年这一掌却是寂静无声,仿佛只是情急之中,轻轻地一拂。赵伍心中暗道,可不要打折了他的手臂才好,手上又收了七成力。 这一手不要紧,两人仆一接掌,赵伍登时觉得一股强横雄浑的内力从臂上传来,逼得赵伍胸口都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好小子!赵伍心中大怒,还会扮猪吃老虎了,九阳神功自丹田之中应力而生,霎时间充盈四肢百骸。赵伍嗨的一声暴喝,连檐角下挂着的冰棱都震掉了一整排,再一曲臂,复又一掌往外推去,却是降龙十八掌的真功夫。那少年立时往后飞射出去,这时候就是追风赶月不留情,赵伍一步赶上,伸手要去擒他,那少年半空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在空中转了个圈,腰间一道寒光闪现,赵伍下意识地收回手来,急忙仰头低身闪过,只听见嗤嗤声响,头发已经被割掉几缕。 赵伍站在原地,瞧着那少年飘飘落下,赵伍出手时已经知道他在半空中强行消了掌力,却没清楚那道寒光,这时候才瞧见了,原来是一柄极细极薄的精钢软剑,微微一晃,便如游蛇吐信,在半夜里散发出危险的寒芒, 赵伍暗吃了一惊,天下名剑他也算见得不少,可软剑真真是第一回见。从春秋欧冶子铸剑,到今时今日,有三百余年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可以说名剑迭出,各放光毫。但是从材料上说,由铜剑到铁剑,再加上合金成分的变化,这方面的进步是很缓慢的,也可以说是需要积累的。这种时候,精钢尚且难得,何况是制成软剑。 赵伍可以打包票说,铸造此剑之难,绝不在当世任何名剑之下,而且绝对系出名门不可。不经数代人之经验积攒,于机械制造上别有心得,不能铸成此剑。 想到这里,赵伍举手止住众人道“众位莫非是墨家的英豪,久仰大名了。在下与诸位是友非敌,还请住手。” 那少年站在那里,冷笑道“你能瞧出我们是墨家弟子,算你有眼力。不过后面说的,我可就不大相信了。你说久仰大名,那你可知道我的名字?再说什么是友非敌,有一见面就把朋友打得重伤吐血的吗?诶呦,我的小心肝儿呦!” 这人前面还说的有板有眼,到后面居然捂着心口卖起惨来了,配合上他苍白的脸色,加上嘴角残留的血迹,还真有那么几分重伤不治的意思。一旁的墨家弟子见状都是义愤填膺,赵伍说的话是半点儿没听进去。 赵伍气急道“不带这么碰瓷儿的啊。棒子是你先递出来的,小子还挺贼,又是藏了一手,又是藏了一剑,我要不是有点儿本事,先被你拿下了。再说了,你要是不急着拔剑,连口血不会吐。所以啊,这跟我可没有关系,纯粹是你自找的。” 那少年道“废话!你不抓我,我至于这么狗急跳墙,鱼死网破吗?” 赵伍咳了一声,用这个词儿形容自己,文化程度估计也不高啊。 少年脸一红,旋即扯开话题道“少废话,擅闯太子府,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赵伍摇头否认道,“请您普及一下。” 那少年哑口无言,想了一下,可能是没有想清楚,于是大手一挥,“拿下!”话音未落,赵伍已经合身扑上,呼呼两掌,先封住他的左右,而后单手直拿,打得还是生擒的主意。 那少年却是处变不惊,手一抖,软剑便如游蛇一般顺着赵伍的手臂绕了上来,这软剑锋利无比,若是缠实了,恐怕整只手臂都会被他给绞下来,赵伍不敢托大,只能收手回来,反过来一掌要把他拍倒一边去,然后跑路。 少年见这一掌厉害,不敢硬顶,顺势往旁边一闪,赵伍已经越过了他,往其余的墨家弟子冲去了。少年大急,知道此人掌力强横,先前对掌,已然失了先手,犹自能反败为胜,在场众人除了自己,恐无一个是他一掌之敌。当即顾不得其它,伸剑一探,正好勾到了赵伍背后的包袱上,只听见刺啦一声,那包袱当即裂成两边,里面的金条争先恐后,一个不落地掉到了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 赵伍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其余的墨家弟子包括那少年也看傻了。少年旋即恼羞成怒“你个偷东西的小贼,还有脸说什么是友非敌,兄弟们并肩上,把他拿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阶下之囚 赵伍把手一抬,警告他道“你可得想好了,我这一掌下去,管杀不管埋啊。你这些兄弟们,挨得了几掌啊?” 那少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伸手拦住了后面的弟兄们,想到他那一掌,颇有些忌惮地道“你待怎地?” 赵伍道“你看咱们现在啊,你们人多势众,可我也不是吃素的,再打下去,两边都吃亏。前面已经说了,咱们是友非敌,当然,太子殿下不在,我跟你们也说不着。要不就这样,今天我认个输,你们放我出去,咱们就当闯府的事情没发生过,你们觉得怎样?” 那少年挠了挠头,有些迷糊,“是这么算的吗?” 赵伍点头道“就是这样啦。墨家号称兼爱非攻,总不能因为私闯府邸就把人打死吧。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才是双赢嘛。” 少年琢磨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赢过他的把握,又怕强要拿他,伤亡太重,反而得不偿失,只不情愿地点头应允道“你与太子的事情以后再说,只是今后再不许你擅闯太子府,也不准再提府中之事。你要是答应,这便走吧。”说着让到一边,叫身后的一干人等也让出了一条路来。 赵伍拱手作揖道“墨家果然是侠义门派啊,不知少侠姓甚名谁啊?” 少年哼了一声,“你问我姓名干什么?有胆子就留下自己的姓名,日后我带着兄弟找你去…诶…你干什么?”少年拿手一指,赵伍正弯下腰要收拾地上的金子呢,这可都‘出卖友谊’得来的,不能就这么扔了呀。 赵伍直起身来,申辩道“这是我的金子啊。” 少年气极“什么叫你的金子?我告诉你啊,今天打不过你,留不下人,我们墨家认栽了,这叫大丈夫不争一时之长短。但是,金子你是万万带不走的,墨家弟子奉命护卫太子府,一草一木都不能有所缺损,这一点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也绝不退让。” 赵伍连连点头,赞叹道“墨家弟子践行诺言,那自然是赴汤蹈刃,死不旋踵。可问题是这些金子不是太子府的呀,我从府外带进来的,它不能在府里逛了一圈,就成了太子府的东西了吧?” 少年反唇相讥“你说这话糊弄鬼呢。夜入府宅,从来只有从里面偷东西的,哪有送东西的?你带着这些金子,夜入太子府,难道是来送礼的吗?” 赵伍理直气壮,“我远道而来,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带在身上,我带哪儿?” 少年举手道“好好好,你说金子是你从外面带进来的,有什么证据?人证物证都可以,只要真实确凿,墨家认。” 赵伍仰着脸道“这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给你找证据去?”废话,前面刚跟高渐离划清界限,找人人也不一定来呀。想到这里,赵伍福如心至,反咬一口道“诶…这里算是墨家地头吧,你说是太子府的,该你们举证啊,对不对?!不能什么东西在你们这儿过了一边眼,就成了你们的了吧,没这个道理啊。” 想到这里,赵伍忽然觉得自己理直气壮起来,“对!你们要是不能拿出铁证如山的事实来,就不能稀里糊涂的把这些金子据为己有。因为这是强盗逻辑,这是不侠义地,这是…反正你看着办吧。” 那少年蹙着眉头,倒真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死缠烂打,只是墨家自认侠义,留不下人,留下金子自然也得理直气壮。他默默地弯下腰来,捡起了脚边的一块,翻了个面,然后瞧见了一些东西。 少年的眉头舒展开了,气定神闲,到最后甚至有些嘚瑟地走到赵伍跟前,把金子递给他,问道“这上面是什么?” 赵伍低下头来,仔细一瞧,“好像是几个字?” “什么字?” 赵伍咳了一声,有些心虚道“什么字这么暗也看不清啊。” 那少年手一招,“上来几个人,带着火来,请这位少侠看看清楚。”几个打着火把的墨家弟子上前几步,把赵伍周围照得亮堂堂的,都有些晃眼睛了。 “看清楚了吗?刻的是什么?” 赵伍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道“好像是‘太子府藏’。” 那少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问道“够铁证如山了吗?” 赵伍哑口无言,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心里头想起前因后果来,暗自琢磨,莫非这妃雪阁,竟是太子的资产?这一想明白不要紧,心中却是欲哭无泪,莫非我的手上没有聚财的命? 话说到这里,便是到了尽头。赵伍猝然出手,左手已经擒住了少年的右手腕,内力直冲他风府、天突两穴。少年手上一软,软剑叮当一身落在地上,身体便再也提不起气来。赵伍本待先拿下了他,再想办法拿回金子,哪想到那少年一手受制,居然混不当回事,整个人借势扑将过来,另一只手一把将赵伍牢牢抱住,嘴中却道“动手!” 话音刚落,赵伍觉得不对,想逃已经迟了,先前围上来的四人同时往后疾退,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则一凭空一拽,从上面掉下一张网来,立时把两人围了正着。 那少年大叫道“先一块儿都网了!” 墨家弟子也不再犹豫,身形晃动,几个换位,已经把两人网了个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尤其两个人还紧紧地抱在一起,模样极其羞耻。 赵伍还没反应过来,我这就成了阶下囚了?你这是轻而易举就完成了罗网想方设法想要达成的伟业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投鼠忌器 “小子,你最好叫他们赶快把网解开,我现在右手正按着你的后心,稍微一吐力,你就死翘翘了,你知不知道?”赵伍面目狰狞,威吓他道。 那少年不甘示弱“是不是用尽了全力也扯不烂它?实话告诉你,这可是墨家特制的丝网,刀劈斧剁都奈何它不得。你最好安分点儿,不然我一声令下,叫你变成一条死鱼你信不信?” 赵伍叫道“谁怕谁啊?有本事一齐动手,来呀!” “来就来!”少年也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一!” “二!” “三!” “四!” “五!” “…” 旁边的墨家弟子们苦笑不得,你们俩这么数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还是再谈谈吧。” 赵伍点头道“同意。” 少年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骂道“我可万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卑鄙无耻,阴谋诡计一败露,居然想劫持人质。” 赵伍反唇相讥“你比我强到那里去了?嘴上说放我走,不还是暗地里下网套我。你这样哪有墨家侠义之风。” 少年申辩道“侠义之风不是受气之风,你说你被抓了先行,拿了铁证如山的证据,居然还不死心。跟你这样无信无义,寡廉鲜耻之辈,有什么侠义可讲?” 赵伍还嘴道“我跟你这见钱眼开,巧取豪夺的虚伪侠客,也没什么好讲的。”这两人倒是一齐忘掉了笑里藏刀,随时准备翻脸的事情。 两人齐齐哼了一声,说着谁也不理谁了。只是墨家的丝网还一如既往地紧绷着,没有半点儿松开的迹象,赵伍的右掌也始终贴着他的背心,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我说,咱们俩就在冰天雪地里这么抱着,直到世界毁灭?”最后还是赵伍先沉不住气,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胜负生死先不说,关键是太丢人了。 “怎么,怕冷啊?”少年不屑一顾,“怕冷就投降呗。我们墨家弟子以苦为乐,这点儿风雪算得了什么?” “行!那咱们就耗着呗。”赵伍心道九阳神功人送外号小太阳,我怕个锤子。 这种时候双方都投鼠忌器,那就是气势之争,你强它就弱,然而除了嘴皮子上占一些便宜,于事实也没什么助益。 “其实也不用到世界毁灭,你不是要见太子殿下吗?等见了他,你是不是就放手了?” 赵伍眼睛一亮,认同地道“那是自然。不过话说回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哦,他去边境巡查了,要回来也快,十天半个月足够了。” 赵伍面无表情“小子,你耍我?”手上却紧了三分,那少年马上杀猪般惨叫起来,周围的墨家弟子赶紧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这个说抽出棒子来先打一顿好了,另一个干脆拔出剑来,跃跃欲试的样子。 众人举棋不定,正乱糟糟的,此时从廊角处又转出来一名宫装的侍女,穿着淡青色的衣服,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儿,瞧着年纪不大,也无甚出众之处。有墨家弟子看见了,都退到一边,让出路来。 侍女瞅了一眼,皱了皱黛眉,问道“你们队长呢?” 墨家众弟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没说话,网中的少年喊了出来“我在这儿呢!” 侍女往地上瞧了一眼,好半天瞧出来这是两个人,脸都憋红了,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怒,末了才传令道“太子妃叫把这俩人…嗯…还是想办法弄过去吧。” “我不去!”这两个人又异口同声了。那少年抢着道“这小子是闯入太子府的恶贼,而且武功极高。要是惊到了太子妃,谁能担待得起?” 赵伍接着道“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小子,不然你还是放我走好了,不然闹到太子妃面前,谁都不好看呐。” “你做梦!”少年反嘴骂道,“有我在,你就别想逃得掉,干脆咱们俩谁也别走,就在这网里共度余生吧。” 赵伍冷笑道“对自己够狠的呀,以为能吓得住谁?” 侍女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吵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一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你们以为是在跟谁说话?” 这俩人这才停止了互掐,把目光一齐投向了她。侍女冷着一张脸,一挥手道“把这两人给我抬到暖阁里去。”又朝地上一瞅,指着地上零零散散的一堆黄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赃物(财产)。”两人同时答道。侍女素手一扬,“没收了。”那少年自然没什么意见,反正是太子府的,谁收不是收呀。赵伍张了张嘴,觉得跟这小丫头片子倒也说不着,于是也不开口了。 话不多说,这侍女在前面领路,手里拎着那坨金子包裹,后面跟着两个墨家弟子,手里提溜这网的两头,这两人就这么挤挤嚷嚷、不情不愿地跟俩网里的猪仔似的被提溜到了暖阁里头。 转到里面,焱妃倒还坐在那里,只是连中房带床头,帷帐放下来好几层,在外面也就只能看见个黑影了。侍女把手一指,道“把这俩人就放这儿,你们先退下吧。” 那两个墨家弟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道“殿下,这小贼武功煞是厉害,若是轻易放了,兄弟们恐怕再制他不住。” 焱妃道“无妨。这人不是小贼,太子殿下也认得的。今夜可能有些误会,待我说开了就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那侍女招了进来。几名墨家弟子见了,不敢再多问,放下二人告退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稀里糊涂 墨家弟子把人放下,一言不发的退下了,网里的这俩人在这么你侬我侬地抱在一起好像也有些不太像话,赵伍撤回了他的双手,少年也不抱得那么紧,两个人在地上折腾着要把网解开。 趁着这会儿功夫,焱妃才不慌不忙地介绍道“你们两个算是诸子百家中少有的少年英才了,这次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舞阳,擒住你的这个,是无涯子的徒弟,江湖上新进鹊起的赵侠。还有赵伍,网住你的这个,是墨家最年轻的头领,秦舞阳,也是太子府的卫队长。”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听了下来,就这么站在网中互相打量着对方,眼中散发着别样的光彩。 “哦?原来你就是中原盛传的赵侠,真是失敬失敬。不过闻名不如见面,赵侠在太子府的所为,恐怕跟江湖上的侠名有些不相称吧。” 赵伍眯着眼睛,一副笑脸道“江湖传闻,多有以讹传讹之处。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是常有的。不过嘛,有点儿虚名总比没有要强。你像墨家,人才济济,不说巨子,就是每位头领也是名声在外,各有所长,就算是秦头领这样的人,他也…不好意思,我这个有些孤陋寡闻,对头领的一些事迹还不是太清楚。” 秦舞阳哼哼几声,咬着牙道“在下当然比不上赵侠立下的那些丰功伟绩。当然,最重要的,得有一个好师父帮衬着,不然谁认你呀。你看,这才刚离开师父几天,是不是原形毕露了?” 赵伍气得直撮牙花子,“你就拿这事儿说没完了是不是?说了多少遍了,黄金的事情还两说着呢。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也比某个当街杀人,人不敢忤视的人强吧。年十二就敢这么横,我告诉你,未成年人保护法把你救了你知道吗?” 秦舞阳红着脸,脖颈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口吐唾沫星子分辨道“我那是行侠仗义,行侠仗义你懂不懂?”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尤其两人凑得还进,几乎都扬到他的脸上去了。 赵伍一边躲着,一边回道“好好好,墨家弟子嘛,干的事情当然侠义啦。” 想不到秦舞阳更加炸毛了“你说我就说我,为什么要扯到墨家的身上去!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墨家是儒家那种强词夺理的人吗?”讲到这里,秦舞阳怒极,干脆网也不解了,在那里一边添乱,一边说道“话不说清楚,咱们也不用出去了,就先在网里待着也挺好的。” 赵伍一边解网,一边跟他纠缠“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属刺猬的,一说就炸毛。好好好,就说你一个,不带墨家成不成?” “我秦舞阳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要你说的?” 赵伍张嘴正要说话,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惊雷似地喝声“够了!”吓得两人都不自觉地立正站好。 再看焱妃,隔着重重的帷帐也能感受到她愤怒地火焰马上就要燃烧过来了。 “你们两个小鬼,乳臭未干,在江湖上混出了点名声,就在那里充什么大尾巴狼?看看天色,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这么晚了,我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是来听你们两个在这里像两只蜜蜂一样嗡嗡嗡的吗?” 两个人诺诺无言,不敢说一句话,低着头站在那里,身上还披着没解开的丝网,活像没人下了套捉住了鹌鹑。 焱妃几句话骂完,好像敞开了话匣子,接连不断地又骂道“知不知道睡眠充足对宝宝是多么的重要?你们偏还把府里搅得天翻地覆,到这儿都管不住你们!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孕妇放在心上!我怀孕已经七个月了,夫君不在身边陪我。还有那个燕王燕王后,就这么不闻不问。我待在这暖阁里,一个多月都没出去了,连路都不会走了。最重要的是,我现在丑的都不能见人了我……”前面还气势汹汹骂人呢,到后面变成了带着哭腔诉苦了。 赵伍凑到秦舞阳耳边低声道“这就是产前抑郁,兄弟你守卫太子府,怎么把太子妃逼成这个样子,够可以的呀你。” 秦舞阳一脸的哭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个侍卫长,说白了就是看家护院,捉贼拿赃的。” 两人在这里开着小会,焱妃在哪里絮絮叨叨了半天,总算是扯回了正题了,“你们两个,今天打过了,以后都不准再打,听见了没有!” 两人都想小鸡啄米粒儿似的,连连点头,都伸出手来,勾肩搭背道“是是是是。”赵伍抢着道“我们俩那是真正的不打不相识,现在已经互相了解。” “彼此深交。”秦舞阳补充道。 “惺惺相惜。” “狼狈为奸。” “行了!”焱妃实在听不了他们胡说,接着安排道“小伍,以后你对外就自称是我弟弟,留在府里做一个侍卫。秦舞阳,你安排他住下,等太子殿下回来,会见他的。” 两人都面露难色,等到焱妃轻轻地嗯了一声,只能下意识的遵旨了,两人扣扣搜搜,末了终于把这丝网解开了,焱妃便素手一挥,叫他们退下。 秦舞阳这未成年就敢当街杀人的主乖乖地要退下,倒是赵伍扭扭捏捏,倒像是有话要说。焱妃这一晚上没睡,实在是疲惫得很,当即没好气地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伍拿手指了指先前那侍女拿进去的东西,吞吞吐吐地道“那金子真是我的,要不您就还我呗。说实在的,有您在,我哪儿敢偷东西啊!”秦舞阳在后面暗暗点头。 隔着帷帐只听见焱妃清冷地问道“小伍,我是你什么人呐?” “啊?!”赵伍摸了摸脑袋,没太明白,等后面秦舞阳张着嘴巴比着口型提醒他,这才反应过来,“哦,姐姐!” “对呀。”焱妃道“太子府就是我的家,你又是我的弟弟。所以这金子到底是不是太子府的有那么重要吗?” 赵伍痴痴呆呆地点了点头“好像没那么重要。” 焱妃接着循循善诱道“这些金子如果真是太子府的,我做主,留着给你娶媳妇儿用;要不是太子府的,姐姐给你保管着,省得你乱花。”秦舞阳在后面暗暗点头,还是太子妃手段高啊。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亲弟弟 赵伍走出了暖阁,被外边的北风一吹,浑身一颤,立时清醒,到最后长叹一声,怎么就没了呢? 秦舞阳在后面把门带上,转过身来,手里还捧着他的宝贝渔网,瞧着眼前这个巍然屹立如山岳的男人。在凛冽的寒风中,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抬头仰望着天空,好像要看穿天地的秘密。 直到这里,秦舞阳才真正服了他。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大侠。对一个大侠来说,武功高强那算不得什么,锄强扶弱也没什么值得夸赞的,最重要的,必须要有视金钱如粪土,挥万金而色不改的精神! 秦舞阳小心翼翼地凑到跟前,抱着好奇问道“你跟太子妃,是亲姐弟吗?” 赵伍闻言猛然回过头来,一脸坚定,义正言辞地答道“我们有着血浓于水,不可分割的骨肉亲情!任谁也不能把我们的关系斩断!”开什么玩笑,花了这么些钱,还不认个亲的,钱不是白花了吗?再说了,这样的姐姐,认个干的,能泡是怎么的。 瞧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秦舞阳赶紧规劝“好好好…我也只是问一下,绝对没有怀疑的意思,绝对没有!” 赵伍没有计较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感叹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节操…啊…亲人是路人。何况是她嫁的,乃是燕国的太子,以后那就是燕王后啊。有一个做游侠的弟弟,这怎么说得出口呢?” 秦舞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劝道“兄弟放宽了心,太子殿下仁义,不是一般的肉食者可比,太子妃不会受委屈的。” 赵伍且不管他,演戏就必须要演全套“我不管他!无论她的夫君对她如何,我,始终都是她割舍不掉的亲弟弟呀!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做她坚实的后盾!” 焱妃在里面咬牙切齿,我哪有你这样的亲弟弟?你做我的后盾,那不等于是我做你的挡箭牌吗? 秦舞阳感动得热泪盈眶,差点儿就纳头便拜,感慨地说道“既然如此,事情便好办了。既然安排你在府里做侍卫,干脆你就负责暖阁的护卫好了,这样你们姐弟俩离得还近,不是一举两得吗?” 赵伍面有难色,才见了一次,身上就镚子儿没有了,要是扎到人面前,那还有好果子吃吗,赶紧推脱道“这不太好吧,你看我这才来…要不你看这样,给我挂个名就得了呗。”我还想满世界撒个欢儿呢。 秦舞阳郑重地拒绝道“在其位谋其政,吃空饷是绝对不允许的!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太子妃身边还真的需要一个贴身侍卫。蓟城现在龙蛇混杂,保不齐什么人要对太子不利,最好下手的就是太子妃。你既是她的弟弟,武功又不凡,难道不是最好的人选吗?” 说到正事,赵伍严肃了几分。要是平时,那个女人不去找别人麻烦就烧高香了,现在嘛,江湖儿女,生孩子真是个坎儿啊,武林中多少金童玉女,就是没有迈过去,结果留下了一地的鸡毛,生下了一堆的主角,比如说有名的小鱼儿与花无缺…说多了都是套路啊! “这样说来确实有必要,我也愿意做这个护卫。只是有一点…”赵伍有些忧心忡忡,“我有一个预感,不设贴身护卫还好,一旦设了,恐怕眨眼间,什么牛鬼蛇神就都跑出来了。因为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巧。” 秦舞阳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也有一个预感,那就是该来的迟早会来,无论你有没有准备。先前他们不来,算他们不知道把握机会,今后他们再来,那就是他们不知道天时。有备无患,这…就是墨家守城的规矩!” 赵伍对秦舞阳道“怪不得你能做头领。” 秦舞阳得意地点了点头,又回过神来“你这叫什么话!我可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赵侠的真实性。” 赵伍呵呵笑道“你小子转过脸来就把说过的话全忘了是不是?刚刚是谁在里面说我全是靠师父的?当然你这话也不算错,不过咱们在江湖上混的嘛,讲究的是看破不说破,哪有你这样啥都往外说的?你看你爷爷是当年拓地千里的燕将秦开,我提过吗?” 秦舞阳怀疑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现在才想起来,所以当时才没提?” 赵伍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了,到最后强行终止话题道“哎呀,时间真的是不早了,我迫切地希望此刻能有一个温暖的被窝,而不是两个人站在这寒风中,像两个二傻子似的讨论这些问题。” 秦舞阳一偏头,“跟我来,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咱们是两个人,两个二傻子就是四个人,人数是不是算错了?” “” “你为什么不说话?” “闭嘴!”没看出来这是作者在水字数吗? 第二百三十七章 皆兄弟 经过这一夜的喧嚣,热闹的太子府终于要归于沉寂了,赵伍跟着秦舞阳的脚步,走过昏暗的楼阁,穿过幽长的走廊,最后被带到了一处庭院,说是一处庭院,其中甚大甚深。赵伍曾经闯过大梁的王宫,两相比较,太子府自然比不上王宫的气势恢弘,但是太子府外表虽然平常,内里却别有乾坤,暗含着墨家独特的防御体系,直到现在赵伍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之前要不是焱妃暗中指引,想悄无声息地摸到太子府核心的暖阁位置,恐怕是痴心妄想,所以说什么事儿就怕出内奸啊。赵伍心中也暗自好奇,不知道墨家的防御布置到了哪一步,走过的路下面是不是翻板转板梅花板一应俱全,不过想来不会,无论如何,这里也算是燕国的产业,到底不是墨家的地盘,不能想怎么来怎么来。 秦舞阳带着赵伍来到一个房间面前,说道“我相信赵侠对跟墨家弟子住在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一定没有意见。” 赵伍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兼爱、非攻、尚同、节用,最重要的,这是空出来的唯一一个单间。” 赵伍伸出手来,吱呀一声将门推开,屋里没有点灯,因此看得不太真切,不过瞧布置确实不错,江湖儿女,吃穿住行其实都没有太大的讲究。 “那行,天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带你逛逛,正大光明的哦。” 赵伍听他要走,挥了挥手表示告别,秦舞阳抬起手来打断他“不用告别,不用。”说完沿着庭院往里面走到尽头,转过身来对他道“我就住在最里面,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来找我。”说完推门进去了,不一会儿又探出头来,小声叮嘱道“如果太晚就不要找了。”说完这话,头又缩了进去。 赵伍一时间哭笑不得,也进了房中,反手关上房门。屋里面没有点灯,赵伍也懒得再去找火石,把身上的包袱解了下来,掂量了一下,感觉轻了好多,无奈地撇了撇嘴角,把包袱往床上一扔,整个人往上面一趴,整只床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好像下一刻就要散架了一般。 赵伍无奈,轻轻地把两只鞋脱了,整个人躺在了床上,一手扯过里面的被子,盖在身上,仔细听了听周围,包括床在内再没有什么异动,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放松,倦意便滚滚地上来,两只眼皮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经历了一整个冬天,由南方的楚国都城,到北方的燕都,期间经过了艰苦的跋涉,经过了血与火,生与死的考验,现在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尽管处境还算不上安全,尽管还没有和师父取得联系,但是赵伍可以确定的是另一件事,一段新的征程就要开始了,在此之前,先美美的睡上一觉吧。 一夜好睡的赵伍是被门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惊醒的。即使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他的耳边也响如雷霆,或者说,正是因为刻意放轻了,才叫人心中惴惴。 赵伍下意识地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接着便听见咔嚓一声巨响,整个床板断成两截,亏得赵伍反应快,才没有摔了个狗啃泥。赵伍无奈地出了口气,拿手干搓了把脸,慢慢地走到房门前,吱呀一声打开了门。 门外整整齐齐地站着三排人,都是墨家弟子,穿着一色的黑白分边衣服,正对着他们站着的,就是秦舞阳,这时候也别着手,跟所有的墨家弟子一样,眼睛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赵伍。 赵伍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秦舞阳道“不好意思,里面的床被我给…” 秦舞阳道“我们听见了。” 赵伍一时间觉得很尴尬,但是在场的居然没有一个人笑,秦舞阳解释道“太子殿下常年在外,归国时间不长,所以太子府年久失修,很多东西都老旧了。但是不要紧,因为我们是墨家弟子。”说完一挥手,队伍末尾跑出了两名墨家弟子,跑进了中间的房间,应该也是墨家弟子的住所,不一会儿带着锤子斧子等工具出来,一路小跑到赵伍跟前,朝他点了点头。赵伍开始没明白,一名弟子偏过头来往后面瞧了一眼,赵伍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他们让进来。那两名墨家弟子也不客气,直接进去,走到床前,卸下了各种工具,乒乒乓乓开始干了起来。 “只做不说,这就是墨家的风格。”秦舞阳走到跟前,淡淡地解释道,别有一股装逼的风度。只听他接着道“本来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才叫他们轻一点,没想到还是把你惊醒了。这样正好,为你介绍一下墨家的兄弟们。” 秦舞阳拿手一指“这些都是墨家武工部的兄弟。太子府的防卫分成两部分,燕王派给的军队负责外围的基础防卫,但是核心的部分,比如太子太子妃的人身安全,都是由武工部负责的,还有太子府的改造,是由城工部负责的,当然不在这个院里。”说完又对墨家弟子们介绍道“这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赵侠,少年的俊彦,跟你们的大哥我一样的优秀。”赵伍考虑到他还带着这么些人,就没有反驳他,我明明比你强好不好。 秦舞阳上前一步,高声道“更让人高兴的是,他以后要和我们并肩作战啦!”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赵伍心中打鼓,这是个什么意思? 忽然一句喝彩声起,每一个墨家弟子都举起双手,开心地呼喝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散发着真诚的笑容,不少年纪轻轻的弟子更是脸色潮红,显得非常激动,倒弄得赵伍一时间不知所措。秦舞阳转过头来,面带笑意地对他道“瞧,这些都是好兄弟。” 赵伍的脸上也泛起了笑意,我喜欢这种感觉,在燕国的日子应该不会差。 第二百三十八章 御门铁卫 “我会给你二十个兄弟,分作两班,布置在暖阁周围,贴身保护太子妃的安全。”秦舞阳领头走在去暖阁的路上,赵伍稍微落后一步,跟个小弟似的仔细聆听带头大哥的吩咐,身后跟着十个沉默无语的墨家弟子。 秦舞阳接着道“你是太子妃的弟弟,跟她的距离就能够无限的近,沾你的光,我们的保护圈就能够更加的严密。但是不要放松,我会带领其余的弟子守在更外面,如果真的有人能够闯过层层防卫,来到你的跟前,说明情势已经很危险了。” “那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赵伍补充了一句。 “非常正确,总而言之,你是最后一道防线,重要性毋庸多说。” “嗯…”赵伍思考了一下,提出了一个问题“要是真的有人杀到我的面前了,我是应该二话不说将他立毙掌下,还是生擒为好?” 秦舞阳答道“你没有抓住重点。当你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你就不是赵侠,也不是太子妃的弟弟,而是她安全的守护者。一切以保证太子妃的绝对安全为判断标准,或擒或杀,都不过是手段而已。随机应变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被人家不软不硬地教育了一番,赵伍居然没有半点儿脾气,委实这活儿是第一次干,瞧这架势,还真不是武功好就能拿下的。 秦舞阳说完这个,口风一软“好了,这种事情一回生两回熟,没什么秘诀,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那这些人该怎么安排呢?” “我会安排好。” “我要是求援的话,该怎么发信号呢?” “他们会代你发信号。” “最后一个问题,你看他们分做了两班,但是我只能跟一班啊,我跟那一班呢?” “哪一班都可以。” 赵伍猛然停住了脚步,连带着后面的墨家弟子差点撞成一团,秦舞阳感觉到了不对,回过头来,正瞧见赵伍面带不满地盯着他。 秦舞阳只能解释道“事实上太子妃并没有遭受到非常严峻的安全威胁,所以你不在班也没关系,而一旦危急情况出现,你以为你还能倒班吗?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来的话,我只能说,他们常常趁夜来。” 说话的功夫,暖阁已经在望了,一行人来到阁下,也没有再去拜见太子妃,再说了,这种时候,人家指不定还躺在床上睡懒觉呢。 秦舞阳一挥手,后面的十人一言不发地便各自散去。秦舞阳转过身来,安排赵伍道“无事他们便不会出现,你把守大门,如有异常,你要到太子妃身边。” 赵伍郑重地点了点头,“了解。” 秦舞阳长出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太子妃的安全,燕国的未来,这千钧的重担,就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赵伍昂首挺胸,“保证完成任务!” 第一日,赵伍紧守大门,一切如常。 第二日,赵伍搬来了火炉。 第三日,赵伍架上了肉鼎。 赵伍闻了闻里面的香味,现在很是心满意足,这样的日子看起来真不错呀。等等,我为什么不把它带回屋里去,反而要在这里受冻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那晚出现的小侍女从里面探出头来,赵伍之后打探出来了,原来是叫绿竹,很可爱的小姑娘,却不是王宫的侍女,而是在乡下挑的小姑娘,脑子又很聪慧,没有木讷的感觉,反倒是因为衬着了太子妃,眼光脾气蹭蹭地往上涨了。 绿竹探着头,又从门缝里伸出脆生生的小手来,朝赵伍招了招,不幸的是赵伍正拿着汤匙咂摸滋味呢,很自然地假装没见道她。 于是绿竹不得已费力地将大门再退开一些,冒着寒风瑟瑟发抖得走到赵伍跟前,没好气地说道“殿下让你进去说话。” 赵伍纹丝不动,昂然答道“我有我的责任,不能擅离职守。” 绿竹拍了拍桌子,沉吟了一下道“你可以选择不觐见,或者让你的鸡汤代你去。” “哇哦!”赵伍惊叹了一声,赞美道“绿竹姐姐的鼻子可真灵。” “废话!你在这里熬了一上午了,整个暖阁都飘扬着鸡汤的味道。还有,我的年纪比你小,不要姐姐姐姐地乱叫。” 赵伍盯着翻滚冒泡的鸡汤,问道“我如果派它去了,还能回来多少呢?”可能尸骨无存。想到这里,赵伍身形一闪,已经走到门前,下一刻便迈进了门里,只留下一句“看好我的鸡汤”在空中飘荡。 赵伍直趋内堂,焱妃倒是难得有几分正形,没有在形象崩坏的路上,见着赵伍还打招呼问道“你这几天的侍卫工作如何啊?” 赵伍一摊手,无奈地说道“难道一切不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吗?” 焱妃道“秦舞阳是墨家后起俊彦的第一人,至少目前看来,他的能力做护卫绰绰有余。” “你的意思,我是多余的那个,有我没我没啥两样呗。” “难道不是吗?”焱妃反问道,“墨家防御自成一系,多了你这个道家的弟子,恐怕反而会有些碍事啊。” 赵伍挠了挠头,“那太伤人心了,枉我还有一腔热血,誓要挽狂澜于既倒呢。” 焱妃的脸黑了下来,“你是希望我身处在惊涛骇浪里是吗?少废话!你以为安排你这个侍卫就真的是侍卫吗?” “啊?”赵伍一愣,“不然咧?” “先帮我杀个人。” 元宵节快乐 大家元宵节快乐! 在这个时候,我无比的想念我的家人,想和他们在一起。希望现在还能待在家中的朋友们珍惜这个美好的时刻。因为我很羡慕你们。那些像我一样的,也只能祝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了。希望大家的家人都能平安幸福。 第二百三十九章 带刺玫瑰 毫无疑问,太子妃是燕国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燕国的百姓都诚挚的爱戴他们夫妇。在太子丹归国的一路上,他们二人相互扶持,经历了数艰难险阻。当然,在焱妃眼中,实际情况可能就是你们这些崽子,都给老娘死一边去,不要妨碍我们两口子游山玩水,回家省亲。燕王夫妇也很欣赏她,认为她担得起太子妃的称号,日后可以成为一国的王后。当然,在焱妃的眼里,很有可能就是这些东西老娘通通不在乎,只要能和我的丹在一起就好了。所以燕王夫妇其实非常的幸运,如果这两口子死守着所谓的血统嫡庶,非要给燕丹安排一两个太子妃什么的,那么接下来发生的绝对不是什么燕国版的芈月传,而是在一夜的血雨腥风之后,燕丹就可以登基称王,直接开启强国副本了。 这是一个强大的女人,甚至有些阴狠。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为了心爱的男人收敛了自己的锋芒。但是这朵玫瑰的美丽,她的芬芳,只能有一个人来欣赏,其他的人连远观都不可以,遑论亵玩。你看赵伍一直就很乖,苍天在上,他在师父面前都没有这么老实过。 现在有人深切地惹到了她,这朵玫瑰要收敛她的花瓣,伸出她的毒刺!他不会受伤,而是直接死掉,没有再改正的机会了。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你不能就这么直接地要求我去杀掉一位燕国最有权势的王公。雁春君是当今燕王的亲叔叔,太子的二大爷,我不能因为他对你的不敬,便去做刺客的行径。好歹我带了个侠名。”赵伍强忍着胸口的一口老血没有吐出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天知道这个前脚还在暴饮暴食的孕期综合征患者怎么会突然蹦出这样一个要求,这可比大冬天吃西瓜,吃饭要倒一瓶子的醋难办多了好不啦。赵伍有些好奇,要是燕丹在跟前,她会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到时候夫妇俩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当然,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在心爱的夫君面前,焱妃永远是善解人意,温婉贤淑且貌美如花。所以就坑苦了跟她非亲非故的‘亲弟弟’。 哼,干姐姐都不是那么好认的,何况是亲的,尤其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的时候,很有可能就是流血又流泪,还叫你无处诉说。 “没想到你闯了一趟江湖,这便拽起来了。”焱妃嗤笑了一声,发现赵伍不为所动,只好转变了口气,道“好吧,我们换一种说法,不是为我,而是为了燕国的百姓。他窃夺王的权柄,却做着强盗的勾当。燕国的百姓没有人不惧怕他,也没有人不愤恨他,他们当面不敢提他的名字,暗地里却无不诅咒着他,为了他们心爱的女儿,惨死的儿子。一个侠应该承担起侠的责任,锄强扶弱,除暴安良。” 赵伍沉思良久,才道“我确实很年轻,我也很在乎赵侠这个名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沾沾自喜到为了所谓的侠名而到处做一些自以为正义的事情。事实上,赵侠并不是荣誉,而是一道枷锁。如果没有它,我可能会到处放飞自我,现在我背负了它,就知道自己应该多去做正确的事情,不要辜负了它。” “所以你是拒绝了?” 赵伍摇头道“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我会去调查,可能我的调查会有些片面,有些轻率,但我会基于此做出我的判断。如你所言,到最后我很有可能还是杀掉了他,但仅仅是因为他所做的该死的事情,而不是因为他得罪了你,或者他在政治上反对你的夫君。”焱妃的眉毛抖了抖,赵伍偏着头问道“我说道点子上了?” 焱妃哼了一声,显得很是生气,两人久久地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段时间,焱妃才道“我不得不承认,弟弟,你的所思所想已经超出了侠的水平,他们可能都小看了你。既然你拒绝了我,也不要想着去做什么调查了,安安心心地去给我看好大门就可以了,哪里也不许去。” 赵伍苦着一张脸,哀求道“别这样啊!没有调查就没有真相,说不定我今天调查,明天就站到他的床头,一掌解决了他呢。” 焱妃道“不用那么麻烦,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一切结束得更快。” 说道这里,赵伍张口欲言又止,被焱妃瞧了出来,没好气道“有话就说!” 赵伍犹豫了一下,问道“当你怀着宝宝,畅想着以后的幸福生活,脑子里难道不应该充盈着满满的爱意吗?为什么还会想到杀人呢?” “不,你完全错了。”焱妃冷冷地说道,“日复一日,你感受着她逐渐地成长起来,即将来到人世间。你的爱意与日俱增,但同时,你的恐惧也会与日俱增,那些将会危害我的夫君,我的孩子的存在,我一个也不会留!” 赵伍点了点头,表示了然,这是一个拥有强大的实力的危险的孕期综合征晚期患者,惹不起我还躲得起。他拿手往外面一指,“那我先出去?”焱妃点了点头。 赵伍转身正要离开,绿竹端着一个熟悉的小鼎挪着小步走了进来,瞧着很是吃力。焱妃闻到了香味精神一震,喜笑颜开道“鸡汤!我正好饿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吗?” 那是我的!赵伍的内心在咆哮,面上却一脸憨笑,好心叮嘱道“小心烫。” “知道了。” “少喝点。” “滚!” 第二百四十章 鱼跃龙门 赵伍在暖阁外站了很久,门才再次打开,从里面递出来了一件东西,赵伍满心欢喜地接过来,才发现里面的鸡汤一滴也不剩了。绿竹跟着在里面探出头来,两只手扒在门框上,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尊容,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我以为能剩一些的,没想到太子妃不知道因为什么非常的生气,于是一口气把它们都喝光了。” 赵伍吓得直咧牙“连肉都没有放过?” 绿竹跟着点点头,一副后怕的样子。赵伍一手拎着小鼎,另一只手摸着下巴,心道这是要化悲愤为食欲啊,女人一旦狠起来,可是真能对自己下手,这几天最好不要在她门前晃荡,省的鸡犬不留,大不吉啊。 跟绿竹打过了招呼,赵伍提溜着餐具就下了暖阁,一路上走过虹桥,到了飞阁上面。飞阁是太子府内最高的建筑,在墨家进驻后,出于防卫的目的,又将其加高不少,以起到瞭望哨的目的。据此观察,可以尽览太子府的全貌。因为飞阁紧临着后园的假山池塘,秋冬之际常常是水雾弥漫,在太子府别的地方远观,这一方阁楼仿佛腾云而起,悬在半空之中,因此有飞阁之谓。 这时候飞阁上面却热闹得紧,不少人都扒在栏杆边上往湖面上张望,不仅仅是墨家弟子,还有一些打杂的仆役,服侍的婢女,在后面瞧不着的,便窃窃私语,一副全民参与的样子。 赵伍默默地走到后面,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本来没打算吓着人,没想到那几个侍女倒像受到了不法侵犯似的,惊声尖叫起来,吓得趴在栏杆上的一人手一滑,差点儿便载了下去,得亏是旁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 没想到闹了个险情,赵伍也很有些尴尬,又轻咳了一声,问道“有什么好玩儿的吗?”除了该守在阁楼上的几个墨家弟子,剩下的人都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光头的墨家弟子一言不发地走到赵伍跟前,面容上就很是凶狠,好像下一刻就要把赵伍毁尸灭迹似的,忽然,他伸出手来,挡在嘴边,小声地说道“伍哥,不要这么生气嘛。大家聚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发生了事情,奇怪的事情。” 赵伍一脸的严肃,也伸出手来,挡在嘴边,也小声地对他说“我没有生气,我是真的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光头站正了身体,长出了口气,抱怨道“那你不要一副谁都欠你钱不还的样子行不行?很可怕的。” 赵伍把手中的东西提起来给他看,光头小小的吃了一惊“一整只都吃光了!伍哥,你的掌法这么有劲儿,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赵伍只是看着他,不答话,光头自以为是地重重地点了下头“了解!这是道家的不传之秘。” 赵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转移话题问道“你们刚刚在看什么?” 提起这个,光头又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解释道“说起来你都不相信!你猜怎么着,咱们飞阁又要添上一处奇景了——寒冬腊月,下面的池塘居然有一条红色的鲤鱼凌空而起,跃起三尺有余啊!那条鱼,长尺许…” “我当然不相信!”赵伍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拉着他走到栏杆边上,指着下面的池塘质问道“姑且不说这么小的池塘养不养的出这么大的鱼,以此时此景,你家的鲤鱼是怎么样穿越厚厚的冰层,飞到你面前来的?” 光头羞红了脸,两只耳朵几乎要冒出蒸汽来了,到最后强言道“但它确实发生了!所以我才认为这是一处奇景,旁的地方会有吗?不会有!” 赵伍摇着头道“眼见为实,如果我没有看见,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也一样。”光头说道,“事实上我不是第一个看见的,大傻个才是,他在我们跟前说了一遍又一遍,我们才愿意抽出一点点时间来看一眼,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大傻个是一个比光头还壮三分的汉子,但是因为脸胖,所以显得比光头憨厚很多,人缘自然也好很多。而且大傻个并不是真的傻,只是因为他很诚实,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从来不说一句假话。 赵伍转过身子,伸手把大傻招过来,问道“什么时候发生的?” “三天,而且每天只在午时,太阳正当正时出现。”大傻个的话不多。 赵伍道“我所认识的戏法,从来不敢在这样的时刻表演。” “哦,所以你还不相信这是一道奇迹吗?”光头的眼睛都要冒星星了,活像一个迷弟,倒是一旁的大傻插嘴道“我昨天想捉它,没有捉到,它就那样穿过冰层,回到池塘里了。” 赵伍问道“所以你曾经近距离看到它了?这条鱼到底长得什么样?” 光头这时候不合时宜地惊叫道“这样的祥瑞,你居然想着对它不敬!这是不可饶恕的!” 赵伍不耐烦道“闭嘴!”大傻个答道“一尺多长,非常美丽,身上的鱼鳞好像会发光。” 光头张嘴欲言,赵伍指着他的嘴巴抢先道“你要是再说一些傻瓜的话来,我就让你们俩换个名字,你叫大傻个吧。” 光头到底没说出话来,大傻突然插嘴道“我有头发。”光头好像受到了万点暴击,受伤的心灵现在千疮百孔。 “这件事情不寻常,你们向总队长汇报了吗?”赵伍问道。 “还没有。”光头抢先答道,“总队长正在吃午饭呢,还没来得及。”话音刚落,赵伍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响起来了。 “我去找他,顺便吃个饭。”光头目瞪口呆,这才多一会儿,肚子又饿了,还敢说武功好跟多吃饭没有关系,这些名师弟子,有这样的秘传都藏着掖着! 赵伍走了没两步,又转回来叮嘱道“这件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允许再乱传。先前看到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要通知到。”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应是,赵伍这才转身离去,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光头在后面大叫道“我打算把它叫做鱼跃龙门,你觉得怎么样?” “逊爆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射大鱼 赵伍紧赶慢赶,赶到食堂的时候,人家都已经酒足饭饱,三三两两往外走了。秦舞阳的身子半靠在台阶上,一边舒服地晒着太阳,一边不紧不慢地剔牙,简直是悠然到了极点。 赵伍走到他跟前,问道“听说了吗?那条鲤鱼的事。” 秦舞阳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回答道“大傻个说过一嘴,吃饭的时候他们还约着一块去看呢。我想着要是真有这么大的鱼,煲汤应该很进补吧。唉,不对,应该先进贡给太子妃。” 赵伍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先紧着她用恐怕你连鱼泡都落不着。 “这种事情我看得细查一查。连续三天出现这样的事情,恐怕不是什么神迹,倒像是某种特殊约定的记号。”赵伍劝道。 “那这个记号够招摇的,明天如果再出现的话,整个太子府就都知道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意思。” 赵伍皱着眉头,表示不明白,秦舞阳解释道“墨家有一个思想主张,叫做明鬼,讲的是天地之间,自有鬼神存在,赏善罚恶,代行天志。当然,明鬼之下,还有第二层意思,就是墨家特有的结绳暗号,即使是明着搞鬼,你也察觉不到。” 赵伍还是没有明白,秦舞阳接着道“当年武王伐纣,渡黄河的时候,有白鱼入舟,被当做周将代商的祥瑞。现在太子府寒冬腊月,鲤鱼凭空而起,还有鱼跃龙门的说法呢,这难道不是祥瑞吗?” 赵伍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这也扯得太远了吧。再说了,祥瑞什么的,也是挑时候的。白鱼入舟,那是改朝换代,生死存亡的时候。现在不过年不过节的,没事儿谁整这个啊。” 秦舞阳的神色郑重起来,他坐起身来,显得十分严肃,他的眼睛紧盯着赵伍道“你不在燕国,所以不知道。在太子归国的时候,祥瑞已经出现过一次了。那一次是金乌绕殿,三匝而没,燕国都城的人现在还在津津乐道。而且现在并非不过年不过节,你难道忘记了,太子妃马上就要生产了。” 赵伍一愣,旋即道“凡事过犹不及,太子回国后,家里接二连三的产生祥瑞,确实叫人多想啊。” 秦舞阳的身子又软了下来,放松道“当然,可能是我杞人忧天,瞎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人在针对太子府做些什么,而且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他没怀什么好意。” “那现在怎么办?” 秦舞阳一耸肩,无奈道“我们需要时间,先去验证它是否真的存在,再去寻找它背后的意义。说不定这一切到最后,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毕竟,你和我都不是亲眼所见。” 赵伍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事一谈了,咕咕叫的肚子才提醒他问道“现在还有午饭吗?” “如果你不在这里耽误了的话,本来是有的,现在嘛,剩下应该都做救济了,你总不能跟那些穷苦人家抢饭吃吧?” 赵伍傻了眼,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啊,怎么没人可怜可怜我呢? 度过了一个饥肠辘辘的下午,迎来了一个喜大普奔的晚餐,经过了平淡无奇的夜晚,无所事事地混过了又一个上午,赵伍又不疾不徐地往飞阁走去,今天倒要好好见一见所谓的奇景。 赵伍登上阁楼,才发现今天上面清静了许多,上面挤着的都是墨家弟子,秦舞阳正斜坐在栏杆上俯视众生呢,那些七嘴八舌的估计都让他给赶跑了。 “你还别说,没事儿的时候坐在这里看看风景,感觉真的是不一样啊。”秦舞阳瞧着下面水雾弥漫,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五光十色,在远方甚至出现了一条如梦似幻的彩虹,勾连到天边。 赵伍暗自咂舌,你堂堂一个太子府守卫,忙得连这种好地方都没有赏过?不过话说回来,城里人就是会玩。 “这是什么?”赵伍指着两个机械道。 秦舞阳回头瞥了一眼,答道“那是墨家改进的床弩,精心调教了校准用的望山,改进了上弦方式,所以更准更快。” 赵伍没有罢休,追问道“我知道是床弩,问题是你把这玩意儿弄来干什么?” “射大鱼啊!”秦舞阳理所当然道。 赵伍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指着这两张床弩道“就这玩意儿,装到船上到海上去猎鲸都行,你用他们射鲤鱼?” “鱼大呀!”秦舞阳理直气壮。 “再大那也是鲤鱼,也不可能成鲲呐,再说了,不就尺长吗,你去鱼市都买得到。” 秦舞阳站了起来,奇怪道“不是有一丈多长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赵伍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大傻个,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显得很木讷,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对尺寸没什么概念,或许更长一些?” 秦舞阳把目光投向了光头,光头倒很光棍,一耸肩,一摊手,“这不是我说的,那帮没见过世面的,见到什么事情都喜欢胡咧咧,东西都是他们吹起来的。” 秦舞阳冷着一张脸,寒声道“你先管好你的嘴吧。”这帮孙子,尽吹牛皮,关键是我居然还信了,这会儿把床弩撤下去,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反正又不是不能射,用大用小还不都是一个用。 这时候赵伍道“不是说观察的吗?怎么今天就要用凶器。” 秦舞阳道“不捉住了它,怎么好好观察,每天等午时这个点儿,不得等得头发都白了。” “你这一箭下去,射不着就丢了,射着了就是一堆碎肉,还捉个屁啊。” “那正好了结这件事情,吓我也吓死了它。反正这段时间,谁都别惹事儿,鱼也得给我好好在水里待着!”反正床弩我就是不撤,怎么着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家之言 秦舞阳抬头看看天色,下令道“时间快到了,做好准备!” 墨家弟子们各就各位,床弩理论上来说需要四人协同,一人上箭,两人上弦,一人瞄准射击,这样能够发挥床弩的最大威力,当然,人手不够的情况下,三两人也是能用起来的,但一个人不行,上箭射击还好,但是上弦非得两人不可,一个是因为床弩的绞盘所需力道非常之大,除非是大力士,极少有一个人能绞得动的,最重要的是,一个人使用绞盘从一侧上弦,极有可能因为结构应力的原因导致床弩损坏。 “相信我,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也需要我们应该向它进献一些祭品,牛、羊、鱼什么的,或许鱼是一个好主意,而不是用这东西招待它。”光头显然是一个很虔诚的人,对老大的招待方案有些意见,然而他是一个墨家弟子,私下里再不满,此时也只能乖乖地站在弩机后面,是的,这个光头除了嘴碎之外,还是一个黄金射手,不然也不会被派到飞阁这个制高点上,为的就是使用兵器进行远程压制。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就算你得罪了它,它也不可能跳上岸来吃掉你。”一个弟子打趣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光头有些洋洋得意,旋即脸色一僵,“那岂不是说,我以后再也不能下水啦?!” “如果你够胆的话。” “我胆子一向很小。”光头哭丧着脸。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另一个弟子趁机建议道,“一箭穿心,永绝后患。” 光头闻言精神一振,掂了掂手上的弩机,顿时有了无穷的战意,为了我的下半生! 这时候蹬蹬蹬蹬一阵脚步声,赵伍回头一看,绿竹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赵伍心中一沉,一准儿没什么好事儿。果然,绿竹火急火燎地走到赵伍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道“太子妃让你马上过去。” 赵伍张了张嘴,然后拖延到“请我姐稍等一下下,等我在这里射下一条大鱼,为她老人家还有我没出生的大侄子女准备好最鲜美的鱼汤”。 光头在旁边窃窃私语到“我听说神物有灵,吃了会不会有大祸呀?” 绿竹这时候已经缓了一口气,小姑娘靠在柱子上,语气不善道“我只是传话的,不然到时候你自己跟她解释?” 赵伍哑然,秦舞阳在一旁凑了上来,劝道“你曾经说过的,怀孕的女人不好惹啊,这里有我足够了。” 赵伍心里计算了一下损失收益比,最后乖乖地服软了,应招而去。 焱妃还是一般的模样,有气无力地半靠在在床上,脸上的神色却严肃了许多,见到赵伍劈头盖脸便问道“听说飞阁那边有条鱼” “啊,但是还在调查,至少我没有亲眼看见。” 焱妃的眉毛垂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伍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焱妃才说道“跟我详细地说一说。” “呃”赵伍也为难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没奈何只能把道听途说的那一套又搬过来了,“最近这三天,据说每日午时正的时候,它都会穿过厚厚的冰层,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散发出别样的红光。大概有一尺多长,可能也有一丈,毕竟我没有亲眼见到。” “你难道不觉得这东西很熟悉吗?”焱妃问道。 “事实上我家住在山里,我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条鱼。”赵伍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焱妃不再说话,闭目凝神,略一挥手,一只三足金乌从她的身上凌空飞起,在半空中轻啼一声,绕着屋里飞了一圈,黑金色的尾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暗芒,然后又重新融回到她的身体里。 焱妃使完了这一招,脸色显得很不好看,显然比几天前负担要重得多。 “魂兮龙游,是阴阳家秘传的阴阳术,等级之高,即使是五大长老,也鲜有能掌握的。” “啊,阴阳家的。我对他们的确有点儿发怵啊。”赵伍挠了挠头,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想到了大梁城血与火的那一夜。 面前的这个阴阳家第一奇女子瞄了他一眼,没有追究他的罪过,某人不知不觉间又逃过了一劫。 “河伯是我的同门师兄,他” “等一下!”赵伍连忙打断她,“我们在说的是同一个人吗?一个男人,披头散发,看起来好像好几个月没有洗澡的样子。打架的时候喜欢用一根铁链把人卷到跟前,然后用吸星大法吸干内力,就像榨干一个橘子一样。” 焱妃仔细回想了一下,答道“除了第一条,其它的都对。他原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待人就像和煦的春风一样,即使在阴阳家那样的地方,他也能得到每一个人的喜欢,现在想起来真是个奇迹。” “那这位大哥一定经历了许多,才变成今天这么沧桑的样子。” “曾经他是阴阳家最有前途的弟子,所有人都看好他,但是他辜负了,躲到大梁城里做了缩头乌龟。现在魏国亡了,他无处可去,以为阴阳家忘记了他,便又蹦了出来。魂兮龙游不仅是一个强力的招式,更是阴阳家地位的象征,现在他献宝似的到处招摇,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赵伍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是为了庆祝小宝宝的出生?” 焱妃已经出离愤怒了,“你不能自欺欺人,你知道他来者不善,你知道他是冲着我来的。怎么,你还想和他冰释前嫌,手拉着手唱赞歌吗?毫无疑问我处在极端的危险之中,我现在甚至连最简单的五行术都用不出来,到时候…” “等一下!”赵伍打断了她,问道“如果他见到你,会杀了你吗?” 焱妃沉默了良久,才沉着声音答道“或许会掳走我。” 赵伍瞪大了眼睛,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气味,有些生气地说道“你没跟我说实话,你想让我以为这是权力的斗争,其实不是,你们是私人的恩怨,纠葛很深的那种。” 焱妃不说话了,等同是默认,赵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愈发的烦躁,一掌拍在一根柱子上,震得抱粗的柱子一阵嗡嗡的直响,“你知道他的实力,却隐藏了他的目的,知己不知彼,是要死人的!” 焱妃争辩道“这是很私人的事情。我现在是丹的妻子,不久会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如无必要,我不想跟任何男人有任何方面的关系,你懂吗?而且鱼跃龙门的事情,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刚刚才知道?太子府的事情有你刚刚才知道的?” 焱妃的神色有些哀伤,有些无力,又有些无助地说道“你不要高看我了,几天前我凝聚起龙游之气,还能指引你到太子府来巡我,但是现在我的三足金乌已经飞不出暖阁了,而且我还会变得更弱,我需要你。” 赵伍慢慢地踱了几步,拿手撑着一根柱子,低着头,有些消沉地说道“我曾经跟他交过手,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失去了我的兄弟。现在我也没有自信能够保护你的安全,现有的守卫力量或许也不够,我们应该向墨家总部求援,还有…太子殿下。” “不,不能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 赵伍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我们如果失败了,事情会滑向更严重的深渊。” 焱妃的神色坚定,意见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赵伍见状,直起身来,抖擞精神说道“好吧,尽我最大的努力,看看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愿我不会被人吸干,或者变成腊肉挂在墙上。对了,第一步要干什么?” “师兄是一个很谨慎的人,在没有打探清楚状况之前,轻易是不会行动的。所以我们应该还有时间,做好保密工作,扰乱他的侦查,最重要的,不要打草惊蛇,以免他提前动作。” “了解。”赵伍信心满满地回答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