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天下》 书中相关的问题(很重要) 首先,还是要感谢七月大神的推荐,没有七月大神的推荐,这本书的收藏不可能涨这么快。 先说一下我写这本书的灵感,是来自我读《东周列国志》时看到郑太子忽二次拒婚导致其无大国引为奥援,最终被杀的那一片段。 其实,这个灵感已经很早了,在14年,我读大神要离《我要做皇帝》时,第一次萌发了写出这个故事的念头(没错,其实我一直也是个老白文读者),当时,也写了那么一点,但是可惜的是两千字都没凑够,所以,很无奈的放弃了。 直到今年,即将毕业,在家准备公考的时候,花了五天时间,凑够了三章,六千多字,在四月九号的时候一次上传。说实话,以前从来没写过这么多字,初、高中写文章也就八百多字,就这样,开启了本书。 因为没经验,所以前期写的急,节奏也把握不住,想表达的也没表达出来,所以,很多《秦吏》的读者在前面看了一点之后就立刻弃书了,写到十几章的时候,我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有意识的将节奏放缓,生怕写崩,有老读者也知道这一点。 不过,事情已经这个样了,小修小补可以,大修大改是不可能了,因为后期的情节就是建立在前期之上的。所以,毒点也只能让他继续毒下去了,没办法,谁还每个第一次。 都说文以载道,这本书自然也倾注了我的心血在内,因为史料的缺失而焦头烂额就不说了,或许我也有点文青的毛病,虽然这点我一直都不想承认,但是在书中我确实一直在努力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只是限于笔力,很多地方并不尽入人意。 例如,我想表达的第一观点便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傻子,第二个则是贵族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除了地位高之外,他们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有时候或许是想要急切的表达,反而让书中的情节变得不是那么的合理,这一点我要向各位读者道歉。 以后肯定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再有就是文中我设定的时间段的问题,我是采用的《东周列国志》的说法,其实在《左传》上桓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710年是没有北戎伐齐的,北戎伐齐是在公元前706年,《东周列国志》这么修改事件的时间,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为了突出郑太子忽两次拒婚对文姜的影响,为文姜之后与其兄私通做铺垫。 由于考虑到前706年拒郑庄公死不过5年,我很快就只能将这个时间点放弃,因为郑国想要破局没有稳定的内部环境是不成的,想要变法,5年的时间太短。如果拉长的710年,这就比较合理了,主角在这个时间段内可以扑腾扑腾。 所以,我最终采取了《东周列国志》上的说法,这完全是情节需要。 最后想说的一点就是,新人,以前完全没写过小说,很多人批评、吐槽,我也完全能理解,就像孔子经常在他的弟子面前批评管仲,实际上是孔子觉得管仲可以做的更出色(原谅我的无耻!)。 文笔在这摆着呢,我无意争辩什么,只能说一定会慢慢进步,不负大家的厚爱! 最后的最后,感谢新老读者的支持厚爱,无以为报,只能苦练文笔,埋头翻书,给大家讲一个更好的故事。 差不多了,就这些吧,写小说都没写这么快! 文姜的问题 估计很多读者认为主角娶文姜是个毒点,枕中也不止一次的看到很多人吐槽主角要戴原谅帽了。 本书的第五章,枕中也解释过这个问题,但是有读者对此并不买账,认为枕中是为文姜洗白。 要弄清楚文姜是否与其兄私通的问题,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搞明白这种说法最先是从哪传出来。 最先讲到文姜与其兄私通的是《左传》,《春秋》三传中只有《左传》这么言辞凿凿的讲,而后来司马迁的《史记》也有讲到,接着还有《毛诗》也出言讽刺过。 《毛诗》的相关问题,枕中在第五章已经论述过,在此就不在赘言。而学术界的一般说法认为,《史记》中和《左传》中大致相同的地方,都可以认为《史记》是在抄《左传》(这个有条件的可以去问问,看看枕中是不是在瞎说。) 所以,可以这样说,文姜与其兄私通的事是从《左传》中传出来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那我们现在来谈论下《左传》的问题,司马迁认为《左传》的作者是左丘明,但是,这点的争议很大,近代以来的大学者,如钱穆、郭沫若,认为《左传》并不是左丘明所作而是吴起所作,梁启超、康有为则认为这是汉代刘歆的伪作。 总而言之,《左传》成书最早的时间应该是战国初期,进一步说成书于公元前403年至公元前386年之间。而根据《史记》、《论语》等一些资料记述,左丘明生活在鲁国的襄、昭、定、哀公时期,年龄大约与孔子仿佛。由此计算,即使左丘明年龄小于孔子二三十岁并且高寿,也活不到公元前403年。 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左传》托名伪作的嫌疑极大,若将《左传》的成书时间定为战国时期,那么,此时正是儒家思想在民间蓬勃发展的时期,《左传》在此时解读出文姜之乱,可以说是为其解经服务的。《左传》解经突出一个“礼”,礼既是是非的标准,也能决定人物与事件的成败。《春秋》记载,鲁桓公在会见齐襄公那年死在了齐国。《左传》认为《春秋》之所以记载这件事,肯定是有微言大义的,接着就从“礼”的角度去审视鲁桓公之死鲁桓死在国外,其中肯定有非礼的因素。恰好鲁桓公去见齐襄公时带了夫人,于是鲁桓的死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归咎于夫人。《左传》认为国君带夫人出访是不合礼的,不合礼就不祥,不祥就不会有好结果——《左传》一向认为女人是祸水。这样,《左传》就完成了对《春秋》微义大义的发掘,并且还以文姜是鲁桓之死的祸根为基调,向世人展示文姜其人及其婚事。 在《左传》作者眼里,文姜嫁给鲁桓公及其在鲁国的所作所为,处处都存在非礼之举。 《左传·桓公三年》“秋,公子翚如齐逆女。修先君之好,故曰‘公子’。齐侯送姜女于讙,非礼也。凡公女嫁于敌国,姊妹,则上卿送之,以礼于先君;公子,则下卿送之,于大国,虽公子亦上卿送之。于天子,则诸卿皆行,公不自送;于小国,则上大夫送之。” 《左传·桓公十八年》“十八年春,公将行,遂与姜氏如齐。申繻曰‘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谓之有礼。易此,必败。’公会齐侯于泺,遂使文姜如齐,齐侯通焉,公谪之,以告。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于车。” 《左传·庄公元年》“元年春,不称即位,文姜出故也。三月,夫人孙于齐,不称姜氏,绝,不为亲,礼也。” 《左传·庄公二年》“二年冬,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书,奸也。” 《左传》关于文姜淫乱的记载可谓是步步深入,用了大量的笔墨来暗示文姜之无礼。先是说桓公在会齐僖公时就定下婚事是无礼,杜预注“公不由媒,自与齐侯会而成昏,非礼也。”文姜出嫁,其父齐僖公送女于境,“非礼也”;到了桓公十八年,就说文姜与齐襄公“通”;庄公元年,说庄公与文姜“绝”母子关系。到了庄公二年,见文姜还去与齐襄公见面,就直接书“奸也”。这一年《左传》所记就这一条,颇引人深思。文姜后面几年的活动,包括其死,《左传》干脆就不再记载,可见《左传》对文姜之厌恶到了极点。庄公前面几年,《左传》所记都很简单,文字很少,这也是值得探究的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细心体味一下《左传》关于文姜淫乱的记载,不难看出《左传》的用心。《左传》为什么要在桓公三年发那么一大通议论,说齐僖公如何如何失礼?无非是说他们的婚姻从最初就有问题。又为什么要在桓公十八年借申繻之口点出“易此必败”?依《左传》的书例,桓公三年和桓公十八年的那些议论实际上都是预言。预言桓公与文姜的结合会给鲁桓公带来不幸,且一定会应验,应验的结果就是鲁桓公带夫人去齐国而死在齐国。所以,《左传》写文姜一直在暗示,文姜嫁桓公这件事上,处处都存在问题,事事都是无礼的。无礼则不祥,不祥则有祸,这个女人就是鲁桓公的祸水。《左传》为了使这个故事更加周密,其中还穿插了桓公六年齐侯欲将文姜嫁给郑太子忽之事。《左传·桓公六年》“公之未昏于齐也,齐侯欲以文姜妻郑大子忽。大子忽辞。”有人就认为,为什么齐侯要那么急不可待地把文姜嫁出去呢?是因为齐侯知道文姜与其兄淫乱,所以不待有人来说媒就要把这个女儿嫁掉。郑国太子忽为什么会推辞不要文姜呢?因为他知道文姜与其兄淫乱之事。这实在是把《春秋》的微言大义解读过头了。齐侯原本想把文姜嫁给郑太子忽,他推辞了。后来在打败戎以后,齐侯又说要嫁一个女儿给郑太子忽,他又推辞了。此时,文姜已嫁,难道说齐侯的女儿都淫乱不成?其实,郑太子之所以推辞文姜,只是不想与大国攀亲而已。《左传》如此写太子忽推辞文姜,其目的似乎是为了强化文姜是祸水这一观念。由此可见,关于文姜与鲁桓公结合等等的不礼言论,都是为鲁桓公之死做铺垫,找理由。关于女人是祸水的观念在汉民族中很古老,据专家研究,《尚书》和《诗经》就已经存在,而《左传》对女人是祸水的观念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枕中所发的这些大段全部都是引述的一些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这个大家可以在百度上搜到,枕中无意为文姜洗白,只是选择了枕中认为最合理合逻辑的说法,有些在历史上流传较广的说法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只不过太过深入人心罢了! 第一章 穿越 公元前710年,齐国历下城外数里,一支六千人左右的军队正在急速往历下行军。 人、车、马所行过溅起的滚滚黄烟,使得即便是在数里外的历下,也可依稀嗅到泥土中所散发的淡淡的腥味。 而所竖起的“蝥弧”大旗,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是尤为独特醒目。 显然,如此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了历下城中的注意。 不到一刻钟,当军队抵达历下城下的时候,历下的城门应声而开。 一支约摸百人左右的小队鱼贯而出,众星拱月般的拱卫着一位四十左右的老者。 郑忽一看来人,乐了!老齐侯竟然亲自来迎接自己了。 “竟是齐侯亲迎,忽何德何能?”说着又朝老者作揖。 老者急忙回礼道:“世子何其速也!事定矣!” 看着老齐侯有些因激动而发红的脸庞。郑忽心中若有所思,历史上齐国遭到北戎入侵,老齐侯向鲁、卫、郑求援,只有郑国率先赶到,帮助齐国打退了北戎的入侵。卫国还可以距离远来解释,鲁国这么近的距离竟然还未到,这就值得玩味了。 一念及此,郑忽回到:“闻贵国有戎患,公父遣我速往,愿听齐侯差遣” 老齐侯道:“此事不急,世子远道而来,先略作修整,稍后再议退戎之策” 郑忽本来就是准备先修整一下再助齐国攻戎,听齐侯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的应了下来。 紧接着,齐侯让郑忽随他入城,郑忽便令军队驻扎在城外,带着高渠弥和祝聃入城。 此时,郑忽饶有兴致打量这座夯土墙围绕的坚固小城。 说起来,郑忽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原本只是二十一世纪网络时代所催生的一个扑街写手。 没想到半夜起来码字的时候,电脑竟然漏电了。 醒来的时候正好在往齐国赶来的路上。 也得亏他曾经写过一本春秋时期的小说,对这段历史还算熟悉,加上原主的记忆和张口即来的雅语,才没有露馅。 即便如此,郑忽还是心有惴惴。 生怕自己像扑街小说的主角一样,活不过两个章节。 十天的急行军,使得郑忽已经没有了刚穿越时慌张。 虽然无比的想念二十一世纪,但是,郑忽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毕竟郑忽前世是个孤儿,也没什么人可牵挂。 穿越过来能成为一国公子,也不算太亏。 跟随着齐侯,郑忽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郑忽是知道自己结局的,历史上,自己的便宜老爹死后,自己先是继位之后被驱逐,然后又被迎立,最后被高渠弥杀害。 结局虽然是春秋时期列国公子的常态。但郑忽作为穿越者,怎么能甘心这么死了呢? “必须改变这个结局”郑忽心说。 郑忽知道,这次的助齐伐戎或许是自己破局的关键。 历史上,老齐侯是对原主是颇为欣赏的,曾经两次向郑国提亲,想把自己的小女儿文姜嫁给原主,第一次是在齐郑石门会盟的时候,原主以齐国大国,郑国小国,不敢高攀给拒绝了。第二次提亲便是这次伐戎之后,原主是死拒不受。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便已到老齐侯临时下榻之处。 入殿,分主宾落座,略作寒暄之后。 便听齐侯道:“今北戎主,遣元帅大良、小良,帅戎兵一万来犯齐界,已破祝阿,直攻历下,世子可有退敌之策” 郑忽暗道了声果然。 在来的路上,郑忽就觉得老齐侯一定会问自己击退北戎的办法。毕竟如果原主没点真才实学,又怎么会得到老齐侯的青睐,还两次要把文姜那个大美人嫁给自己。 郑忽知道老齐侯此问不乏考校之意。 一方面,周王室东迁,尤其是自己的便宜老爹假借周王的命令擅自进行征伐后,使得周王室的权威又一次扫地。列国纷争,国与国之间择交就显的尤为重要,与齐国同为春秋小霸的郑国,有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对齐国来说是一个极大助力。 另一方面,作为父亲,老齐侯也想为自己的女儿择一良配。 而郑忽为了避免原主的结局,自然想要在老齐侯面前表现一番。 毕竟如果能攀上齐国的话,自己的小命也算是暂时有了保证。 郑忽可没有原主那种正人君子的想法,高攀总比丢了小命强。 历史上,原主正是因为错失与齐国的联姻,导致原主出事时没有像样的大国可以引为奥援,最后被杀。而原主被逐时,老齐侯虽然没发兵援助,但是却表达了对厉公篡位的不满并且与郑断盟,老齐侯对原主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而反观原主非但没有跟老齐侯打好关系,甚至还曾两度打了老齐侯的脸,尤其是第二次,老齐侯为了能与原主结亲不惜拉下脸让高渠弥来劝原主,奈何原主就是不接受。最后,气的老齐侯来了一句“吾有女如此,何患无夫。”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齐侯在原主被驱逐后依旧表达出对原主的偏爱,老齐侯对郑忽来说绝对算是仁厚的长者。 “必须与老齐侯打好关系”郑忽心中暗暗盘算。 怀揣着心事,郑忽略一抬头正好对上老齐侯满怀期待的目光,郑忽略作沉吟,便将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对齐侯道“戎用徒,易进亦易败;我用车,难败亦难进。然虽如此,戎性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是可诱而取也。况彼恃胜,必然轻进,若以偏师当敌,诈为败走,戎必来追,吾预伏兵以待之。追兵遇伏,必骇而奔,奔而逐之,必获全胜。” 老齐侯一听,心中对郑忽的回答极为满意,欣赏之意更浓。 “或许此战结束之日,便是我小女出嫁之时” 郑忽不知老齐侯心中怎想,见一时没有回应,心中不免有点忐忑。“难道是自己的计策有漏洞”想到此处,郑忽心中不免有点焦躁。 “此计甚妙” 猛然听到老齐侯这句话,郑忽心中一轻,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大定。 紧接着,又听老齐侯说到“齐兵伏于东,以遏其前;郑兵伏于北,以逐其后。首尾攻击,万无一失。” 第二章 退戎 当晚,北戎大营,戎帅大良、小良高居上首,营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众人在攻破祝阿,打的齐军只能龟守在历下城中之后,颇有些自满之色。 戎帅大良打量着面前的这些不同部族的首领,心中不乏轻蔑。 说起来,北戎一族不但历史悠久,而且长期盘踞在北方,对中华文明形成了不小的威胁。 北戎又称山戎,据《史记索隐》载:“唐虞以上曰山戎,亦曰熏粥,夏曰淳维,殷曰鬼方,周曰玁狁,汉曰匈奴。” 《诗经》中也有“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的记载。 可见,北戎祖上也是阔过的。 但是,游牧民族毕竟是游牧民族,无法形成强有力的集权政体,始终在松散的部落联盟状态徘徊,即使到了汉朝,匈奴人被打的遁入大漠之后,开始向汉朝学习,也无法形成集权政治,根本原因在于游牧民族不具备集权的经济基础。 看着这些部族首领在酒精的作用下,相互争抢战利品的丑态,大良心说:“待我收拾了齐国,再慢慢收拾你们。届时,再威逼戎王,未尝不能实现天下宗周的盛景。” 想到这些,大良举起酒爵对众人道:“前次破祝阿,今次攻历下,全赖诸位之力。明日若能破历下,各部所获即所得,能生得齐侯者,吾必请我王为其择一善地以畜养牛羊。” 众人听到大良这么说,心中更是高兴,纷纷举爵表示必擒齐侯为大良表功。仿佛齐侯已经是囊中之物。 话分两头,老齐侯在与郑忽定好计策之后。当晚便招公子元和公孙戴仲授计。 对公子元道“明日汝可领兵伏于东门,只等戎军来追便急忙杀出。 又让公孙戴仲引一军诱敌“只要输不要赢,诱至东门伏兵之处便算有功。” 翌日,天尚未亮,郑忽便按原计划与高渠弥和祝聃领着一路人马悄悄出关饶到北戎身后设伏。 行不过数里,天已大亮,郑忽便望见远处有山,海拔高不过二百米,无主峰,远望如翠屏。山上怪石嶙峋,有的突兀矗立,有的壁立千仞,有的悬空欲飞,树木颇多,松柏苍翠,满山葱郁。正是设伏的好地方。 郑忽便令高渠弥引一路人马在此地设伏。道:“待戎军至此,汝便突然杀出,与齐军前后夹攻。我引兵再前行数里,谨防漏网。事成之后,必为大夫请功。” 高渠弥连声应诺,叮嘱郑忽小心戎军。 郑忽便和祝聃引着引一路人马再前行数里设伏。 又行了数里路,郑忽觉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开锅造饭,在此地等候戎军到来。 话说天亮之后,戎军便整顿人马,戎帅大良让小良领着戎兵三千作为前锋,自己率剩下的人马紧随其后。 公孙戴仲按昨晚老齐侯授计开关迎战,两下交锋约二十合,公孙戴仲假装气力不足,回车便走,却不进北关,绕城向东路而去。 小良见齐军溃退,尽力来追,大良见戎兵得胜,尽起大军随后。将近东门忽然炮声大震,金鼓喧天,茨苇中都是伏兵,如蜂攒蝇集。 小良急叫“中计!”拨回马头便走,三千戎兵随小良后撤反将大良后队阵脚冲乱,戎军立脚不牢,踩死踩伤无数,幸存者纷纷四散溃逃,毫无章法可言。 公孙戴仲与公子元合兵追赶。 大良吩咐小良上前开路,自己断后,且战且走,落后者全都被齐兵擒斩。戎兵行至鹊山,回顾追军渐远,喘息方定,正欲埋锅造饭。 山坳里喊声大举,高渠弥率郑国大军冲出。 大良、小良慌忙上马,无心恋战,夺路奔逃,高渠弥随后掩杀。 在大良、小良被高渠弥在身后杀的溃逃的时候,有斥候向郑忽报告,说有戎军正朝此地前来。 郑忽令军队作好袭杀戎军的准备。 大良、小良骑马狂奔了数里路,突然听到前面喊声又起,原来是郑忽正引兵杀来。 而后面公子元也率领着齐兵赶到了,两路人马夹击,原来跟随大良、小良的人马被杀的七零八落,四散逃命,仅余数百人护着大良、小良且战且退。 祝聃见状,引弓上剑,瞄着戎帅小良的脑袋而去。 只听“嗖”的一声,弓箭发射的破空还在众人耳中回荡,而前方小良应声落地,坠马而死。大良靠着众人拼死冲杀才突围而出。 郑忽见大良要逃,心中焦急,让御驾车回马,大良刚突出重围,心中一松,正想驾马逃命。却听到后面隆隆车响,回身一看有人驾车追来,心中一慌,手足无措。 郑忽见大良有慌乱之色,令御加速,待战车追及大良所乘之马时,郑忽将手中的戈猛然刺出,一戈将大良刺的个透心凉。 至此,戎军主帅大良、小良尽皆被杀,只余小股戎军还在负隅顽抗。 不消片刻,郑忽提大良头赶回,齐、郑军与戎军交战已经结束,士卒正在打扫战场。 高渠弥和祝聃见郑忽回来,赶忙迎了上去。齐道“世子无恙否?” 郑忽见二人焦急的模样,急忙回道“吾无恙,二位大夫不必如此紧张。” 说话间,公子元和公孙戴仲也匆忙赶来,看到郑忽没有受伤,心中也是一松。 毕竟如果郑忽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但高渠弥和祝聃会受处罚,他们两人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郑忽见状,便将戎帅大良的首级从战车上提了下来,对公子元和公孙戴仲说道“此戎帅大良首级也,齐国可以无忧矣!” 公子元和公孙戴仲看到大良首级,心中一喜,对视一眼,急忙朝郑忽行礼。言道“世子高义,吾等代齐国谨谢之。” 几人又相互寒暄一番,有人来报,说战场已经清扫完毕。 言此战共生擒甲首三百,死者无算。 见诸事已定,郑忽便率领郑军和齐军回城。 待到历下,只见老齐侯已在城门等候。 郑忽将大良,小良首级和甲首,都送到老齐侯面前献功。 老齐侯大喜 “若非世子如此英雄,戎兵安得便退?今日社稷安靖,皆世子之所赐也!” 郑忽回道“此战之胜,全赖将士用命,忽不过偶效微劳,实不敢居功。” 老齐侯听到郑忽战胜之后仍能如此谦虚,不由得对他的观感又上了一个层次。 于是命人大排筵席,用来专门招待郑忽。 第三章 庆功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听着耳畔响起数十人齐唱的乐声,即使这个郑忽来自现代的人,心中也受到一种莫名的震撼。 这也难怪,春秋早期继承了西周时期的礼化,不同场合,不同身份的人,不但礼仪有别,所用的音乐也不一样,所用乐器也不同,等级十分森严。 而且在“以德配天”观念的影响下,无论是乐还是舞都是礼仪性强过娱乐性,其主要特征就是肃穆、崇高。 后来,随着周王室的衰落,整个礼乐制度才开始崩溃,像后来鲁国季氏一个卿大夫都敢堂而皇之的把天子才能用的“八佾”舞于庭上,气的孔子大怒“是可忍,孰不可忍”。直到此时,乐舞才开始凸显其娱乐性而非政治性。 而今,周王室的权威虽然受到严重挫折,但是还未到后来那种完全成为一个笑话的存在,中原诸侯对周王室多少还是有点尊重的,至于有多少那就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了。 要知道即便是郑忽的枭雄老爹也只是假借周天子的命令进行征伐,并不敢公然跟周天子撕破脸。 像现在的老齐侯虽然行动上并不鸟周天子,无周天子的命令和郑忽老爹一道今天欺负这个国家,明天征讨那个国家,但至少名义上还是对周王室保持尊重的。 说起来也是讽刺,郑国和齐国,一个王室宗亲,一个助周定鼎的大功臣却率先成了周王室的掘墓人。估计他们的祖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不孝子孙。 不过,这也和郑忽没什么关系。郑忽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与齐国搭上线,取得齐国的支持,避免历史上被杀的结局。 周王室再大也没自家身家性命大。 想到这里,郑忽起身,举起酒樽对老齐侯道“忽素来仰慕齐侯,今齐侯厚待于吾,实不胜惶恐,借齐酒一樽,谨谢之。” 说完一饮而尽。 再说老齐侯,入宴之后,一直在暗中观察郑忽,见郑忽稳重而有威仪,心中已是十分满意。又忽然听到郑忽这么说,心中更是高兴。 便道“世子何须如此,今日若无世子之助,齐国宗庙几蒙羞矣!” “齐侯此言实在是折煞吾了,忽实不敢当!” 说完朝老齐侯行了一礼,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老齐侯见状,哈哈一笑。举起酒樽接着道“世子过谦了,寡人代齐国谢之。” 公子元、公孙戴仲及一众齐国大臣也同时举起酒樽对郑忽道“吾等亦为齐国谢之” 郑忽连连回礼,口称不敢。 紧接着,乐声一变,由诉说兄弟之情的《棠棣》变成宴客的《鹿鸣》。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这时,整个酒宴的气氛才开始热烈起来。 齐国君臣频频举杯向郑忽表示感谢,郑忽也是来者不拒。毕竟作为一个二锅头都能干二斤的牲口,这点低纯度的酒对郑忽来说还真不叫事。 看着在酒精刺激下情绪高涨的众人,郑忽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一扫穿越带来的阴霾,频频向众人回敬。 就连高渠弥和祝聃都没想到自家世子原来这么能喝,一个个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家公子。这也难怪,毕竟是郑忽而不是公子忽。 看着二人惊愕的神色,郑忽心道“好让你们知道,从现在开始,我才是郑国世子姬忽。” “世子海量乎?”老齐侯见郑忽一樽接着一樽的喝,仍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不由大惊。 “齐侯不知,吾来时梦游天宫,得饮天帝美酒,故齐酒虽甘美,诚不如也,是矣吾不醉!” 话音刚落,喝的醉醺醺的公孙戴仲便道“世子得享天帝美酒,是何滋味?请为吾等言之。” 郑忽看着众人一脸期待的表情,心中一喜,暗道“买卖来了”。表面却作出一副回忆加陶醉的神情。道“吾虽欲言,然实难道尽其中滋味”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不但期待之色全无,而且一个个都给死了爹妈一样。 郑忽一瞧,感觉戏做的差不多了。便接着道“吾虽难言其中滋味,但得天帝酿酒之法数篇,待归国酿成献与齐侯。” “世子此言当真?”老齐侯尚未开口,公孙戴仲便迫不及待的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齐侯听闻此言,眼中一亮,拊掌叹道“世子允文允武,皆世之翘楚也,寡人小女文姜,愿备箕帚” 郑忽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引起老齐侯这个大的反应。心中一惊,但当听到老齐侯想把文姜许配给自己的时候,心中大喜。 自己费了那么大功夫,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老齐侯的青睐,进而搭上齐国这条线吗?现在就要成功了,郑忽心中说不激动是假的。 但是郑忽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冷静。稍微不慎,就可能被人喷成筛子,甚至联姻都可能因此泡汤。毕竟这是春秋时期,贵族嫁娶可是有一套严格的礼仪制度的。 郑忽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对老齐侯道“齐侯厚爱,忽知之矣!然奉命助齐,乃受室而归,人必言我挟功而迫齐也,愿齐侯再思之。” 老齐侯有心再劝,郑忽只是拒绝,弄到老齐侯也挺无奈的。 其实,郑忽心里何尝不想立马答应下来,但是为了能够真正把这个联姻定下来,郑忽现在必须毫不犹豫的拒绝,要不然都不用等孔子编写《春秋》,光是这些贵族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他。 因为在这个时期,贵族之间的礼仪观念还是比较重的。当然,像卫宣公这种公然娶儿媳的奇葩事不久之后就会发生。 但是,总的来说,贵族之间还是守礼的。不然,齐桓公也不会在会盟诸侯时,在盟约的第一条规定“不准把妾当成妻宠爱”。由此可见,当时礼的严格。 对于郑忽这个立志要做大事的人来说,自然不会在这样事上犯下错误,不然,以后还怎么还团结“同志” 所以,在这次联姻中,郑忽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告诉世人,我并不是挟功求娶,这也是郑忽直接对齐国君臣直接说出那些话的原因。 第四章 联姻 虽然郑忽的拒绝给酒宴带来了一些小波折,但是,总的来说,酒宴还是在一片欢乐的氛围中结束。 郑忽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老齐侯为他安排的下榻之处,倒头便睡。这也难怪,虽然古代酒的度数低,但是纯粮食酿造,后劲也是极大。郑忽在饮了这么多酒的情况下,依旧能在酒宴中保持清醒的头脑,实属难得。 侍女在将郑忽引入屋室之后,便向老齐侯禀告,说世子已经安歇。 此时,大殿中仅剩下老齐侯和齐国大夫夷仲年,公子元及公孙戴仲等一干齐国大臣都已经被扶下去休息。 老齐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寡人欲以小女配郑,然世子不许,为之奈何?” 夷仲年看自家君上面有忧色,不敢怠慢,便道“君上勿忧,方才闻听世子所言,私以为世子非不欲也,实惧人言其挟功求娶,难以自明罢了。” 老齐侯听到此话,心中忧愁已消去大半,便接着道“以大夫之见,此事该当如何?” 夷仲年沉吟了一会,便开口道“不如再会于郑伯,道两国盟姻之好。郑伯若允,则此事必成亦可解世子之忧。” 老齐侯听闻此言,沉默了一会便道“寡人亦尝言之,然世子不愿,奈何?” 夷仲年听到老齐侯这么说,也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气氛变的有些压抑。 良久,夷仲年开口道“不如请高渠弥代为劝说,如此,亦可探知世子心意。” 老齐侯听夷仲年这么说,脸上虽然仍带有忧色,也无可奈何,便道“依着大夫!” 夷仲年听闻此言,便领命下去。亲自去寻高渠弥去了。 待见到高渠弥,一阵寒暄下来,便直接开口道“寡君慕世子英雄,愿结姻好。前番遣使,未蒙见允,今寡君亲与世子言之,世子执意不从,不知何意?大夫能玉成其事,请以白璧二双,黄金百镒为献!” 高渠弥回道“大夫何须如此?能与齐结为姻好,郑之幸也!吾虽不肖,亦愿尽绵薄之力。” 两人又相互吹捧了一番,夷仲年告辞离去,向老齐侯复命去了。 ……………………………………………… 郑忽刚醒没多久,便听人禀告说高渠弥求见。 郑忽便让人引着高渠弥来见自己。说起来,现在郑忽还没有跟高渠弥撕破脸,关系还算融洽。 历史上,原主在这次拒婚之后,高渠弥的老爹祭仲私下说原主这是自剪羽翼,问高渠弥为何不劝原主之后,高渠弥这才起了其他心思,再加上原主向他老爹告状说高渠弥与公子亹私通,用心不纯。导致高渠弥即将到手的正卿位置泡汤了,高渠弥这才恨上了原主。 郑忽自然不会再重蹈原主的覆辙。对于高渠弥,郑忽现在自然以拉拢为主。即便不能让他反水,至少也不允许他威胁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大夫此来,所为何事?”郑忽知道高渠弥肯定是为了劝他与齐结亲的。但是,仍然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高渠弥见状,对郑忽说“齐侯慕世子英雄,愿以女妻之,未知世子意下如何?” 郑忽闻言,为了显示自己内心的纠结,沉吟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吾已言于齐侯,大夫又何须多此一举。” 高渠弥看着郑忽怅然若失的模样,面色一喜。又接着说道“世子之言,臣以为谬!何也?齐侯尝与君上诉以结亲之意,世子尺功未立,故不敢仰攀。今世子建大功,齐虽大国,结亲亦可也。世子安能以大国小国之念,错失良姻!” 见郑忽没说话,高渠弥又接着说“若谐婚好,异日事有缓急,得此大国相助,亦是美事!” 郑忽看着眼前这位历史上干掉原主的狠人,现在却在拼命帮自己拉外援,心内一晒。 似乎心内挣扎了良久,最终还是被说服了,郑忽终于开口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高渠弥听郑忽这么说,知道这件事算是成了,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既如此,臣当为世子玉成此事。”高渠弥拍着胸脯向郑忽保证道。 其实,此时的高渠弥只不过与公子亹的关系比较好而已,对郑忽谈不上什么敌意,更没有犯上作乱的念头。如果当时原主能多加拉拢的话,高渠弥未必不能“迷途知返”,只不过后来随着原主的一系列决策失误,把高渠弥推向了对立面。 看着高渠弥告辞离去的身影,郑忽心中若有所思。 历史上,也正是由于这场夺位引发的内乱,使得郑国错失了崛起的良机,之后只能沦为日渐崛起的楚国的附庸,再之后在晋楚争霸中彻底沦为墙头草,最后被韩国灭亡。 其实,此时的郑国并不算弱,反而算是个强国,毕竟在春秋初期,能凑够千乘的国家可没有几个,郑国就是其中之一。再加上郑庄公东征西讨,所以在中原地区,郑国那是响当当的大国。 但是随着晋楚齐秦等国不断蚕食周边领土,慢慢做大。到春秋中期,有两千乘的国家才算是强国,楚国更是号称五千乘之国。而此时可蚕食的领土基本已瓜分完毕,郑国失去了向外扩张的最佳时机,只能在千乘之国上徘徊,与周天子沦为难兄难弟。 一想到这,郑忽就握紧了拳头。 “吾绝不愿在夹缝中求存”这是郑忽此时的心声。 毕竟谁也不想靠着摇尾乞怜、谄媚逢迎过日子。 ……………………………………………… 高渠弥辞别了郑忽后,便急匆匆的去寻夷仲年去了。 二人相见,不等夷仲年开口,高渠弥直入主题,备道郑忽愿与齐结亲之意。将自己劝说郑忽的话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夷仲年闻言大喜,道“今日两国盟好,大夫之功也。吾代寡君谢之。” 高渠弥连称不敢,亦是大喜过望。 送走了高渠弥,夷仲年马不停蹄地前往老齐侯下榻之地。将高渠弥所说的话一一复述给老齐侯。 老齐侯听到夷仲年的复述,不由得喜上眉梢。 开口道“今日小女能得此佳偶,大夫居功蹶伟。” 夷仲年连连拜谢,口称不敢。 第五章 文姜 自姜太公治齐,都营丘,齐胡公迁都薄姑,后经齐献公再迁至营丘,大力营造。因新扩建之后距淄水极近,所以更名为临淄。 现在的临淄虽然还没有像后来战国纵横家口中的“临淄之途,车彀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那么夸张。但也颇具战国时期万乘之国都城的雏形了。 临近黄昏,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随着声音渐近,人们才看到原来是前线的信使。 “前日捷报已至,不知今日所为何事?”。马蹄声渐远,三三两两的行人聚集起来,开口议论道。 “或与郑结盟姻之好”。众人突然听闻此言,齐齐向开口之人望去。随后,不屑之声此起彼伏。 “我道是谁,原是贪生怕死管夷吾”众人闻言,一阵大笑。 管仲听闻此言,脸涨的通红。 “怎么?乃父说的不对吗?”见管仲没有出言,这人又得寸进尺道。 管仲闻言大怒,刚想开口,旁边的的鲍叔牙扯了扯管仲的衣服。管仲只好强压下怒火,鲍叔牙见状,急忙将管仲拉出人群。 “真是个没卵子的货”见正主走了,众人没了热闹可瞧,嘟囔了一句,便一哄而散。 说起来,此时的管仲在临淄城内也算是个名人。参军,临阵脱逃;做生意,占好基友鲍叔牙的便宜。 总而言之,在齐人眼中,管仲简直就是贪生怕死和见利忘义的代名词。 其实这并不奇怪,虽然齐人怯于众斗,例如三晋一直都以轻齐著称,直接称齐为怯,庞涓也说过“我固知齐军怯”。但是,齐人却勇于持刺,多豪侠和亡命之徒。加之齐人好议论,久而久之,管仲就成为临淄城一不大不小的名人。 “叔牙为何不让吾与那人辩论”行不过百步,管仲仍有些怒气冲冲的道。 “此人不过一闾巷泼皮无赖尔!仲又何苦与他一般见识。”鲍叔牙劝道。 说起来,管仲也是流年不利。求官,别人一听管夷吾的大名,直接就将他轰出去了;和鲍叔牙一起跑到临淄城做生意,又亏本了。 想及伤心事,管仲叹道“齐虽大,竟无我容身地。” 鲍叔牙见自己的好基友有些消沉,急忙安慰道“仲何出此言?仲之才,我固知矣!今虽不遇,终必得显,岂可悻悻作妇人态。” 管仲听到自己好基友的安慰,心中虽然仍有不快,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催促鲍叔牙赶快回去。 …………………………………………………… 话说信使飞奔来到齐国宫殿,言老齐侯有要事要告知君夫人。通禀之后,有寺人急忙引着信使前往君夫人住处。 信使见了君夫人,将老齐侯的书信奉上。君夫人便让人引着信使下去休息。 待读完书信,君夫人心内亦是欣喜。急忙着人去请文姜。 说起来,文姜并不是君夫人所出。但因文姜生的冰肌玉骨,面若桃花,兼又博古通今,加之对君夫人极为敬重,惹的君夫人甚是喜爱,视若己出。 现在听闻自家夫君已为文姜觅的佳偶,哪能不喜? 心内正寻思如何为文姜置办嫁妆之时,便见侍女引着文姜前来。 君夫人连忙收敛心思,道“今日唤我儿前来,是有一桩喜事与我儿有关。” 文姜闻言略显疑惑,“母后,喜从何来?” 君夫人笑吟吟的将书信上所说与郑结亲的事告与文姜。 文姜闻言,虽然有些害羞,心内也是一喜。 毕竟二八年华少女,哪个不怀春。自郑忽助齐破戎的捷报传来,宫中到处议论说“郑国世子如何如何英雄”,现在听到自己将要嫁给郑忽,文姜此时的心态大约如后世的迷弟、迷妹们听到自己的偶像会嫁或娶自己差不多。 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听着君夫人一个劲的叮嘱自己,没听几句便又神思恍惚。 君夫人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忍苛责她,便让她回去好好准备。 若是郑忽在此,见到文姜这个样子,定然会大吃一惊。 毕竟,在后世,文姜几乎是与划等号的。《左传》和《史记》更是言辞凿凿的说她与其兄齐襄公私通,并且合谋害死了自己的丈夫鲁桓公。这一出可谓是开后世与情夫合谋杀夫刑侦剧的先河。总之,剧情虽狗血;吃瓜群众却喜闻乐见。 就像文姜的姐姐宣姜最后竟然嫁给了自己的公公卫宣公,这种花边新闻极大的丰富当时缺乏娱乐的古代民众的精神生活,满足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猎奇心理。 当然,从此之后,齐国诸姜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更为有意思的是,或许是为了配合群众呼声,《毛诗》竟然从《诗经》中翻出三篇讽刺文姜淫乱的诗歌,仿佛坐实了文姜与其兄私通的事实。 但是,让人疑惑的是这三首诗竟然都是出自《齐风》。以当时而论,齐国风气相对开放而鲁国风气相对保守。最典型的便是,孔子因野合出生,在鲁国受了不少白眼;而在齐国,野合却是常有的事。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何《鲁风》却无一篇讽刺文姜? 孔子在编订《春秋》的时候,更无一字一句或直言或讽刺文姜。更是在文姜嫁入鲁国后,便书文姜为夫人,这显然是将文姜当成国母来看的。 比如《庄公二十一年》“秋,七月戊戌,夫人姜氏薨。” 古时诸侯之死曰薨,诸侯之夫人或母夫人死亦曰薨。《春秋》记鲁公或鲁夫人之死,除隐公三年“君氏卒”及哀公十二年“孟子卒”等特殊情况外,皆用薨字,记其他诸侯之死,则用卒字。 又如《庄公二十二年》“癸丑,葬我小君文姜。” 诸侯正妻称夫人,死时称薨,葬时称小君,都能够表明鲁国一直是把文姜当国母来看待的,没有任何讽刺或贬损的意思。 再回头看看《左传》对文姜与其兄私通之前的层层铺垫,不得不佩服古代劳动人民讲故事的能力。又是深埋伏笔、又是层层递进,讲的是高潮迭起,让听众大呼过瘾。 第六章 争次 郑忽看着眼前齐人花费数日所建的高台,心中颇感惊奇,在这个没有钢筋混凝土的时代,三米左右的高台竟全是用泥土铸造。郑忽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 看了看在高台前面肃立的老齐侯,又瞧了瞧左右前来助齐的卫、鲁两国军队统帅公子伋和公子翚。郑忽心中可谓是极不平衡,“的,老子出工又出力,好不容易把北戎干翻了,特么的你们过来摘桃子了。”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是,表面上郑忽却仍然保持着和煦的笑容,和公子伋和公子翚分别见了礼。 公子伋倒是执礼甚恭,而公子翚却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仿佛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 这并不奇怪,作为严重地被周朝的“普世价值观”洗脑,具有典型的春秋时期君子做派的公子伋,即便在得知他老爹卫宣公和他弟弟公子朔要合谋杀他时,他弟弟公子寿都劝他出奔外国,而他却来了一句“为人子者,以从命为孝。弃父之命,即为逆子”。 后世的罗锅同志尚且都知道来一句“父不义,子奔他乡。” 毕竟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在未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呢?公子伋也算是愚孝的典型了。 而公子翚却和公子伋截然相反,用狠人两个字来形容他绝不为过。 历史上,公子翚一直就是以权臣著称的。鲁隐公执政的时候,不听隐公的命令,和宋国一道跟郑忽的老爹干仗,被郑忽的老爹打退后,消停了一段时间。 后来,随着鲁桓公渐长,又撺掇隐公杀桓公自立,被拒绝后,跑到桓公那里说隐公想杀桓公,最后,和桓公合谋把隐公干掉了。前前后后把持鲁国朝政十几年,最后竟然得了善终。 不得不说,历史还真是讽刺啊! 看着始终一副谦和模样的公子伋,郑忽心中泛起了一丝同情。“或许他还不知道,他老爹帮他与宣姜订亲,只不过是自己想娶宣姜罢了!”郑忽心中想到。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但是转念一想,郑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不说自己的话他会不会信,即便是信了,估计以他愚孝的性格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再者,这种事发生在别人骨肉之间,自己一个外人瞎凑什么热闹,闹不好还会被人冠上“疏人骨肉”的恶名,得不偿失!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年代,软弱就是最大的原罪!必须设法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了。”这是郑忽此时心头最直观最迫切的想法。 在郑忽心头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老齐侯道“今次戎寇犯境,诸位不因途远而弃齐,赖诸位之力,齐国社稷得全,寡人得不负先人于地下矣!谨谢之!” 说完朝郑忽、公子伋和公子翚施了一礼。 三人急忙回礼,口称不敢。 接着老齐侯话音一转,“自古赏有功而诛无道,圣王之所以治天下也!寡人不佞,亦愿效之。今筑台于历下,实为酬将士征伐之劳也!郑救齐之急,败戎之速,功最高,请世子为序!” 郑忽听到老齐侯这么一说,心中大惊,实在是历史上退戎之后,老齐侯犒军时,排次序的事是由鲁国主持的,而且由于这次排序鲁国寸功未立却因爵位高排在最前,郑国出力最多因爵位低反而排在最后,惹的郑国国人大怒,最后联合卫国和齐国在郎地痛揍了鲁国一顿。 “难道是蝴蝶效应!” 郑忽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因郑忽拒亲,老齐侯心有不快,故意让鲁国主持排序,就是为了恶心郑忽。现在两国结亲已成定局,老齐侯自然不会再耍这种小手段恶心自家女婿。 郑忽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吟了一会,开口道“皆因助齐而来,请以至齐先后为序,吾幸早于二君,是矣郑为先、卫次、鲁再次。”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紧随老齐侯登台,公子伋紧随其后。 公子翚听到郑忽这么排序,心中大怒,道“以爵而论,鲁为侯;以功而论,鲁,故周公国也!何以为后?”说完双眼怒视郑忽。 郑忽自然不会退让,毕竟虽说是犒军,但是待遇还是有差别的,要是没差别的话,犒军之后,估计齐国就穷的只能穿起裤衩了。 所以,次序靠前的肯定要比次序在后的待遇好。要不然,郑国国人怎么会因为排在后面而跟鲁国干仗,为了大国虚名吗?别搞笑了。 国人虽然不是奴隶,对国家也算有归属感,但也不会仅仅因为虚名就请求与其他国家作战。 毕竟打仗可是要死人的,没有足够的利益,国人又怎么会鼓噪国君发动战争。 看着怒气冲冲的公子翚,郑忽开口道“助齐安能论爵?若以功论,王室东迁,郑、卫是依,而今天子得保宗庙,此郑、卫之功也!” 说完便不再搭理公子翚,径直朝台上走去。 作为郑忽而言,现阶段,迫切地希望能够掌握一支效忠自己的军队,所以遇见这种为自家人争福利的事,郑忽是不可能退让的,一旦退让,不但福利没了,人心也散了。 老齐侯回过头来看着公子翚,心中也是不喜,是他让郑忽排序的。现在公子翚质疑郑忽,不就是变相打他的脸吗? 本来鲁国距离齐国最近,反而来的最晚,这摆明了是不想出力,还想占齐国的便宜。再加上鲁桓公刚与齐国的世仇纪国会盟,商量怎么对付齐国。老齐侯心里要是高兴,那才有鬼了! “或许是时候该对鲁国动兵了”老齐侯心想。 心中虽然这么想,但老齐侯并未张口说话,看了一眼公子翚,冷着脸继续朝上走。毕竟若是一国国君跟一大夫争吵,实在是让人觉得掉份。 公子伋跟在郑忽身后,看着两人争论,也未发一言,他虽然是个标准的君子,但并不代表他傻。 公子翚见郑忽不再搭理他,心中愤恨,犹如烈火灼心。但排序已定,无可奈何,只得跟随在公子伋后面登台去了。 第七章 归国 三日后,在历下城郊外三十里,郑忽谢绝了老齐侯的再三挽留,率领着郑国军队踏上了回国的道路,同行的还有卫国世子公子伋率领的卫国军队。 说起来,公子翚在犒军后直接带着鲁国军队不告而别,惹的老齐侯大怒,指天发誓定要让无理的鲁国付出代价。 不过,这也和郑忽没什么关系了。 郑忽和公子伋在这三天里,享受着来自老齐侯的热情招待,毕竟在老齐侯看来,两人都是他的准女婿。 郑忽虽然尚未与齐结亲,但双方就结亲之事,达成了初步的共识,只待郑忽离去,齐国便会遣使告知郑国,再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会有专门的人进行操办,郑忽坐等成亲就行了。 而公子伋已经和宣姜订亲,就等着来年成亲了。在别人看来,郑忽和公子伋即将成为连襟,也就只有郑忽知道,和他即将成为连襟的是公子伋的坑儿子的老爹。 期间,郑忽还曾悄悄地派人到临淄去寻访管仲和鲍叔牙这两位大能。 若是能把管鲍收入麾下,那么,郑忽在这乱世之中也算是有了立身之本,两人的才能说是胜于雄兵百万有些夸张,但是要是没管鲍的辅佐,齐小白估计也只能是个小白,成不了威震天下的齐桓公。 更别说管仲还对尚处在萌芽时期中华文明作出了极大贡献。就连孔子都说“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郑忽也不知道是否能寻到两人,但是若能寻到两人,郑忽的命令是绑也得绑回郑国来。 虽然现在郑、齐两国关系不错,郑忽的老爹和老齐侯更是一对好基友。但是,这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呢?所以,郑忽觉得在关系好的时候,不挥起锄头挖墙角,等到以后说不准就没机会了。 收起纷乱的思绪,郑忽回过头来看着渐行渐远的老齐侯,直到彻底消失不见,这才转过头,心中也有些不舍。 作为穿越者,郑忽知道,老齐侯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一直都对原主极为优待的人。 事实上,郑忽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也证实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就像刚才老齐侯送自己归国,送到历下城郊三十里,这在当时来说应算是极大的礼遇了。 一般而言,郊迎之礼,三十里是待上宾之礼。像燕昭王迎乐毅,苏秦发达之后,家人迎接他,都是郊迎三十里。 而相送之礼虽然记载不多,仅有的便是《聘礼》中的“宾将行”和《周礼》中“诸侯相送不出境”,典型的例子就是燕庄公为感谢齐桓公帮助燕国击退山戎,一直将齐桓公送到齐国,齐桓公只得把燕庄公所经过的齐国土地划给燕国。 按理来说,郑忽不过是世子,老齐侯本不应该出城相送,遣一上大夫相送已是待上宾之礼。但是,老齐侯依旧执意相送,这让郑忽感激万分。 看着缓缓前进的郑、卫两国军队,郑忽定了定神,暂时甩掉心中的不舍,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与自己同乘一辆战车的公子伋。 看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得体君子模样的公子伋,郑忽心中突然想到了延陵季子在卫国观风后所发出的感慨“卫多君子,其国无患!” “伋子真古之遗爱也!”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郑忽开口道。 突然听到郑忽夸赞自己,公子伋有些疑惑“子忽何出此言?” “吾尝闻卫地多君子,今见伋子,可知此言不虚!” 郑忽本意是想客套一番,和公子伋说说话,排遣一下行军途中的无聊,没想公子伋会这么问,便随便应了一句。 公子伋听到郑忽对自己如此推崇,面有喜色,道“子忽谬赞!伋愧不敢当!” 看着面带笑容的公子伋,郑忽心中开始对“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这句话更为信同。 像公子伋这样的守礼君子都不可避免的因名声和别人的夸奖而喜形于色,更何况其他人呢? 在郑忽的有意称赞下,公子伋的话也多了起来,两人开始天南地北的胡侃,郑忽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知识大爆炸时代的写手,自然比公子伋的见识更广,常常一句话就让公子伋惊为天人。 看着每每因自己的奇谈怪论搞的惊叹不已的公子伋,郑忽第一次发现,原来君子也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 想想在齐国与公子伋相处的这段时间,公子伋给郑忽的印象是话不多但对每个人都极为有礼,对礼的偏执程度近似于子路的“君子死而冠不免!” 加上历史上公子伋的愚孝行象。于是,在郑忽的脑海中,公子伋便成了守礼、刻板、不知变通,类似于后世电视剧中的腐儒形象,谁让电视剧中腐儒都被冠以君子的称号呢? “电视剧害死人!” 这也难怪郑忽在心中吐槽,实在是春秋时期的君子和后世儒家文化下的君子,标准是不同的。 在春秋时期,君子一般来说指的是那些有文化,接受过良好教育,能够在待人接物上符合礼的规范的人,当然这些人,一般都是统治阶级。 因为当时文化的传承是靠家传或者国家指定的官办机构,而这些能够接受文化传承的人无一不是贵族。泥腿子连学习识字的机会都没有,更谈不上有文化,与之相对的是很多贵族家学源远流长,甚至很多都能追溯到上古。这就造成了君子一词仅能用来称呼贵族。 后来,随着孔子开坛讲学,百家争鸣,学在官府的局面被打破,很多草根通过学习,有了文化之后,开始在各个国家出仕,君子的概念便不再仅限于贵族。 再之后,儒学成为正统之后,拼命排挤打压其他学派,君子就成了儒者的代名词,此时,君子的道德内涵开始逐渐取代社会地位内涵。 又随者儒学的僵化,君子最终成了郑忽前世在电视剧所看到的要么是固执呆板、没什么能耐而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鸭子嘴硬形象,要么是道貌岸然却心怀不轨的伪君子形象。 总之,君子一词算是彻底被儒家玩坏了。 第八章 郑庄公 虽然拒绝了公子伋让郑忽随他前去朝歌的邀请,但是,途径卫地,却也免不了要向卫国借道。 毕竟这么一支大军,未经允许就踏入别国的领土,这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视为侵略行为。所以,郑忽只得遣高渠弥带着礼物和公子伋一道前往朝歌,向卫侯借道。 终于在四天之后,高渠弥引着卫国的一下大夫来见郑忽。 在卫国人的引路之下,又经过了四天的跋涉,郑忽才算是踏上了郑国的土地。 说起来,原来的郑国其实并不在中原地区,而在华山以西,渭水以南。 至于现在的郑国为什么会跑到中原地区,这还得从郑国立国说起。 郑国的祖先郑桓公是周厉王的小儿子,在周宣王二十二年的时候被封于郑。 后来又在周幽王的时侯,被任命为司徒,周幽王宠爱褒姒,惹的很多诸侯不再听从周天子的命令。 于是郑桓公感觉周王室这条大船可能要沉了,就跑去问当时的史官,说周王室这条船要是沉了,我怎么才能不给他陪葬。 史官就推荐他把国家迁到现在的郑国所在的地区,由于当时这个地区是虢国和郐国的领土,于是郑桓公就利用自己司徒的权利迫使虢国和郐国献出了十个邑的土地,最终立国成功。 想着郑国的发家史,郑忽心中对自家的便宜老祖宗的远见也是极为佩服。 这简直就是投资学的经典案例嘛,这要是在后世,妥妥的一投资界的大拿。 不过,或许郑国的老祖宗也没想到,搞了块地理位置这么好的土地,奈何子孙不给力,偏偏守不住。 由此可见,祸福是相依的! 在郑忽看来,其实一直到他的便宜老爹在位的时候都还好,郑国算是中原地区的大国、强国,但是等到他的便宜老爹一死,郑国的国际地位开始直线下降,到最后只能在整个诸侯争霸时期沦为二流国家。 这大致与后世的日不落帝国在二十一世纪的尴尬地位差不多。 能不尴尬吗?老祖宗打下了这么好的底子,最后竟然是高开低走,这事别管搁在谁身上,谁都难能受了。 反正郑忽是受不了。 “既然重生在你身上,我一定会弥补你的遗憾,带领郑国再度崛起!”郑忽在心中暗暗说道。这既像是对原主的承诺,又像是为自己定了个目标。 收起心中所想,郑忽遣高渠弥先众人一步前去向郑忽的老爹报信。 说起来,齐国一行,高渠弥算是赚的盆满钵满,不但助齐有功而且促成了齐国和郑国之间的联姻,夹带着还收到了老齐侯赠送的感谢“贿赂” 看着高渠弥远去的身影,郑忽心中不知道该对这个历史上干掉原主的乱臣是恨呢,还是感谢呢? 又行了三日,感受到军中越来越浓烈的喜悦氛围,郑忽知道应是即将到达郑国国都新郑了。 越是靠近新郑,郑忽越是心中打鼓。原因很简单,郑忽终究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公子忽。 假的即便装的再像,那也还是假的,和真的总是有些差别的。也许别人注意不到,但是却很难瞒过那些和原主朝夕相处的人。 所以,郑忽现在心底还是比较忐忑的。再加上原主还有一位在历史上鼎鼎大名枭雄老爹。 郑忽可是记得,他的这位枭雄老爹可是干过杀弟囚母的事情的。 历史上,郑忽的这位枭雄老爹为了坑死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就是郑忽的便宜叔叔共叔段,可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先是遵循郑忽祖母的意思,把郑忽的这个倒霉叔叔的封地从共地移封到京城也就是现在的河南荥阳。 接着对共叔段的招兵买马睁一眼闭一只眼,祭仲劝他说“要早做打算,如果发展成燎原的形势,再想铲除可就难了”。他却回了一句在后世极有名的“多行不义必自毙”。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花样作死。 直到他弟弟发动叛乱的时候,才一举将之击破。 而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子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让郑忽的祖母对他干掉自己的亲弟弟的事无话可说。 由此可见郑忽这位便宜老爹的心思是如何的深沉。 更别说,郑忽的这位老爹后来还把自己的母亲给软禁起来了,搞了句“不到黄泉不再相见!”。虽然后来和解了,但是,从中也能看出他的凉薄心性。 这绝对是个翻起脸来六亲不认的狠角色。 作为即将要见到这位历史上有名枭雄的郑忽,自然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旦露出破绽,郑忽可不敢保证,他的这位便宜老爹不会大义灭亲。 看着近在咫尺的新郑城墙,郑忽紧攥着的手已经出汗,额头上也隐隐有汗珠闪现。 这萧萧的秋风似乎并不能给郑忽带来一丝的凉爽,反而使的他心头更加燥热了起来。 “既来之则安之吧,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被这一刀砍了。”郑忽心中胡思乱想着。 就在郑忽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得新郑城门缓缓打开,还未见得其人,却先听得一句“世子英雄不凡,此郑之福也!” 听着来人声音,通过原主的记忆,郑忽知道这应该是郑国上大夫祭仲,也就是高渠弥的老爹,郑庄公时期的重臣,五朝元老,标准的老狐狸一只。 历史上,原主继位后被驱逐和这个老家伙不无关系,虽说这老家伙驱逐原主是有被宋庄公胁迫的原因在内的,但也能看出这老家伙见风使舵的性子。 接着,这老货又接连扶立原主的三个弟弟上位,而他却历仕五朝而不倒,算是郑国权臣级别的人物。 可以说,郑国在郑忽的便宜老爹死后的内乱,就是这老货一手造成的局面。 就连司马迁在《史记》中都说“祭仲要盟,郑久不昌。” 可见,这位祭大夫实际上是郑国霸业的掘墓人。奈何这老货特别聪明,每次都能巧妙的避过危险,最后竟然得了善终。 看着随城门打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位郑国权臣,郑忽不敢怠慢,忙道“上大夫过誉了!” 第九章 国人 公元前710年深秋,一阵冷冽的西风,吹得郊外光秃秃的树丫呼呼作响,忽而卷起的尘土也打个弯似的向远处飘去。 这使得即使是远在百米之外的新郑也感受到了这股天地之间的“不平之气”,不但城中的行人在加快了脚步的同时紧了紧略显单薄的衣裳,就是城头上站岗的士卒也无不跺着脚痛骂这该死的鬼天气。 而此时换岗下来的士卒却在城楼里悠闲的围坐在火盆旁边,三三两两的讨论着郑忽得胜归来的“大新闻”。 只听得一人道“方才见世子帅吾国伐戎之师大胜而还,真是扬吾国赫赫威仪啊!” “可不是吗?”另一人附和道“某听说,世子在阵前将戎帅大良斩于马下。” 听闻此言,众人都来了兴致。 “哦!那世子可谓是英雄了得啊!”旁边有一人道。 那人见众人都向他围坐而去,颇有些洋洋得意,又接着道“某还听说,齐侯犒军之时,世子还当面驳斥鲁国执政卿呢”。 说到这,那人突然停顿了一下,而此时围坐的士卒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又见那人迟迟不说,众人心中虽然焦躁,却仍然眼巴巴的看着那人。 那人打量了一圈,感觉也差不多了,再不讲可能就要犯众怒了。于是又接着说道:“齐侯仁厚,犒劳助齐之师,鲁寸功未立却欲争先,于是世子不得不面斥鲁国” 听到这,又有一人从旁边过来急忙开口道“哦!那鲁国人是怎么说的,世子又是怎么说的?汝快说说看” “汝别急嘛,且听吾说完。鲁国人说他们是周公故国,所以功最大,应该在先!” 众人听到这,不禁咬牙切齿的大骂“这些该死的鲁国人,真是鲜廉寡耻,可恨!可恨!” 过了好一会,那人见骂声停息,神色一扬接着道“而世子说,王室东迁,靠的是吾郑国和卫国,周天子现在能够保住宗庙,都是吾国和卫国的功劳。” 一群人听到这里,个个喜形于色,有的攥紧拳头面色涨的通红、有的挥舞着拳头大喊大叫、更有甚者,竟是难以自抑的哭出声来;而更多的则是大喊一声“好”字,仿佛此时此刻再多喊一个字都是多余的。 城楼里面震天般的呼好声,自然不可能不惊动城里面的行人,纷纷侧目以对,相互熟悉的路人则在一起讨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引得这些丘八的大声呼好。 “或许是这些丘八大爷看到世子得胜归来,心里高兴呗!” “不,吾以为应该是在讲世子如何帅吾国之师杀退北戎。”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良久也没争出个所以然;这样的事情不断在街上上演。这也使得原本加快脚步的行人慢了下来,仿佛似冬风般凛冽的秋风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寒冷。 而此时的城楼里面却又是一番景象。只见方才那位垂泪涕泣的老兵开口道“自天子封吾桓公于郑,后虽迁至此,然世世勤劳王事,无有敢忘。桓公为保幽王,死战不退;先君武公,戴孝之际亦忍痛护王室东迁;至于君上,尊天子讨不臣,吾国累世之功又岂逊于周公。今日得听世子之言,可知吾国后继有人矣!”说完又啜啜而泣。 众人听到老兵说的事事可考,句句在理,有的人听到激动处,更是涕泗横流。听完之后都向老兵行了一礼,皆道“今日得听老哥哥教诲,真是三生有幸。” 老兵闻言擦了一把眼泪,连忙回礼,口称不敢。 类似的事情还在许多的地方上演着。 而此时正在向祖宗告祭的郑忽并不知道,虽然他才回到新郑,但是关于他在齐国的事迹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了。 要是知道自己面斥公子翚给自己收了这么一大波人心的话,郑忽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公子翚拉过来,再骂他一次。 当然,这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实在是此时士卒的人心对郑忽太重要。 因为就这个时期来说,这些当兵的可都不是一般人,最次的也是国人。毕竟,能当兵的,身体素质必须能过关。在那个没有杂交水稻的时代,普通民众都面有菜色,哪能担起上阵杀敌的任务;更别说平常的训练,不食肉哪能撑的下去;再加上,上阵杀敌立功是当时社会上升的一种渠道,少数人自然想垄断这种渠道。所以在此时,即使是家里没有几十亩上百亩土地的国人也是不可能供养出一个军人。 所以,郑忽若是得到了军队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了大部分贵族和国人的支持,这些人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社会活动的主体。 小到国家政策的制定,大到废立国君,进行对外战争,没有这些人的支持是绝对行不通的。 比如,晋惠公这个倒霉蛋,被秦国俘虏后放回,想继续做他的国君都得把公田分给这些贵族和国人,争取他们的支持。 像春秋后期的卫灵公想背叛晋国,又担心士大夫扯皮反对,最后召集国人,问了句“若卫叛晋,晋五伐我,病何如矣?”国人回答“五伐我,犹可以能战”这才坚定了灵公叛晋的决心。 由此可见,此时的国家政治形态并不像后世人意淫的那么专制,反而与古雅典的民主政治有点类似。 当然,这个时期奴隶是没有任何人权可言的,所以,想在这个时期打一场“人民的战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即便像国人虽说不是贵族,但人家祖上是啊,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源于周朝实行的宗法制,嫡子继承爵位,其余的儿子降级。 如国君嫡子依旧国君,其他的儿子就只能是卿大夫,卿大夫的其他儿子降到士,士的其他儿子就只能是国人。 而奴隶除少部分因祖上犯过错被贬为奴外,大部分属于世世代代都是奴隶。 所以,郑忽不认为自己能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时代的社会现状,实现人人平等,天下大同。这种即便是二十一世纪都没能实现的社会理想,郑忽才不会傻了吧唧的以为自己是“真龙天子”,“王八之气”一抖,众人纳头就拜。 郑忽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在团结大贵族的同时争取到大部分国人的支持,这才是他的立身之本。 第十章 告庙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 听着宗庙响起的乐歌,偷偷打量着周围一脸严肃的众人,郑忽这次所受到的震撼远比在齐国时来的更大。 在齐国那只是一次庆功活动,而这是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 像在这个时期最重要的政治活动无过有两种,一是祭祀,二是打仗;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还在打仗之前,若是在祭祀时稍有礼节不到位,就有可能被指责为不敬祖宗,这在此时算是非常严厉的政治指责了,有了这个指责的人,基本上也就成了社会的孤儿了。 所以郑忽可不想受到这种指责,不然,一句“世子祀不敬祖,不可保宗庙”就可以把他丢到爪哇国任他自生自灭去了,而且绝对还不会有人可怜他。 虽然想着心事,郑忽依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敢懈怠。 当听到“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时,郑忽知道这首《出车》算是结束了。 紧接着,便由郑国祝史向自家祖宗沟通,报告一下这次祭祀的原因、参与祭祀的人等一系列的事情。 说实话,郑忽对于这种事,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虽然自己穿越这件事确实无法用科学解释,但是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郑忽坚信人死如灯灭。 像这种扬言可以和祖宗沟通的人,郑忽向来是不屑的。先不说真假,光是说出这种令人听不懂的话,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他这是自说自话。 再者,若是自家祖宗真有灵,为什么不直接跟自家的孝子贤孙沟通,偏偏要借助一个外人。 郑忽虽不信,但是架不住此时的人笃信于此啊! 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先向祖宗报告,小到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大到向哪个国家开战、国君继位等。 反正作为后世人,郑忽还真没听说过有哪个国君或者皇帝继位后去告庙,自家祖宗有持反对意见的,即便是昏君继位,祖宗们那也是举双手赞同的。 这便带来一个问题,既然祖宗都有灵了,那连继承人贤或者不贤都看不出来吗? 由此可见,说是沟通,其实也不过是活人替死人说话罢了,活人想说什么,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死人开口。 更别说郑忽在前世泡论坛的时候,曾经看过一篇帖子,专门介绍古代占卜用的龟甲是如何烧成占卜人想要的卦象的。 有鉴于此,郑忽对这种能与祖先沟通的事要是信了,那才是见鬼了呢! 当然了,郑忽虽不信,此时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祝史的表演。 当看到祝史转过身先向他老爹一拜,然后开口道“君上,先君令您和世子上前祭拜。” 郑忽瞬时面色一肃,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老爹后面,趋步向前。学着他老爹的样子一拜叩首。 随后,便听到他老爹道“维周王林十年,岁在仲夏,戎寇齐,乞师于我,不孝子孙寤生遣世子忽领车三百,亲赴齐境;赖社稷之灵,祖宗庇佑,世子忽于历下城外亲斩戎帅大良首级,大夫祝聃亦取戎帅小良首级,此役共得甲首三百,死者无算。不孝子孙不敢辱于先人,于斯仲秋,归而告祖,寤生携世子忽再拜顿首!” 说完,又是一拜,郑忽不敢怠慢,紧随他老爹朝着自己祖宗的神位再拜叩首。 然后,便由祝史将刚才郑忽他老爹的话刻在龟甲上,烧给郑忽的祖父和曾祖。至于祖宗们做出什么回应,郑忽却是管不到了。 没过多久,便听到祝史说自家祖宗作出了回复,当然大致意思就是,“这件事你们做的很不错,郑国的宗庙社稷交到你们手中,我很放心,不要骄傲,要再接再厉!” 听到这些话后是不是感觉很熟悉啊? 反正郑忽听到这些话后,心里是猛的蹦出了一句“你坐下,挡着发言了。” 来不及继续腹诽下去,郑忽知道接下来该进入整个祭祀中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项活动——策勋。 《左传》上就有记载说,“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礼也” 后来的《司马法》中也说“赏不愈月,使人速睹为善之利也!” 赏赐这种事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一件大事,毕竟祭祀是为逝去者谋福利,而赏赐则是为活着的人争待遇。 在中国这个向来以实用主义著称的国家,从来关心的都是现实的生活过的好不好。像欧陆的那种花钱买来世幸福的事,在中国从来不存在。普通老百姓或许会烧香拜拜神佛,但是要是让他们勒紧裤腰带干这事,估计直接就是干他娘的。 所以,能不能为自己人争到福利,关系到的是上位者的能力。 若是别人跟着你,一点好处都捞不到,那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真以为忠君爱国这些口号能当饭吃的,崇祯皇帝在不远处看着你呢。 郑忽自然不会那么天真,相反,郑忽还想借着这次策勋拉拢一些人。 而首先进入郑忽视线是祝聃,这个历史上射中周王肩膀的猛人。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郑忽觉得祝聃这个人勇猛有余,智略不足,应该是可以争取过来。 实际上从祝聃射中周桓王,想要讨要封赏就可以看到出来。在礼法制度如此严格的时代,射中周王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行为,而祝聃反而认为他有功,应该得到赏赐。 这也让郑忽从中看清了两件事,第一封臣的封臣不再是自己的封臣,第二祝聃这个人确实是个没脑子的人。 因为这个时代的战争并不像后世的战争那样无所不用其极,反而更像是一种仪式。 比如,在战争中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像后来晋齐在鞌之战的时候,韩厥故意放走齐顷公,实在是在礼法制度不可逾越的时代,作为一个卿大夫把一国国君抓回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若说有功,国君们会想这不是鼓励敌国人抓我吗?若说没功,这又擒得了敌国最高统帅。所以,为了不让国君苦恼,韩厥这才故意放走了齐顷公。 而反观祝聃就没这个脑子,这也是郑忽觉得祝聃好拉拢的原因。 第十一章 策勋 策勋说到底不过是在简册上记录士卒功绩,上呈给自家祖宗看,在征得自己祖宗同意后,进行封赏的一种凭证。 而与策勋相伴的舍爵,这才是实打实的待遇福利问题。 后世的《木兰诗》中就有所谓的“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在“首功”制度还没建立的春秋初期,士卒们立功后获得的待遇、升迁都是通过策勋来实现的。 国君在战争结束后,在向祖宗汇报战果之后,在宗庙摆下庆功宴,依据每个人所立功劳的大小进行赏赐,这也是整个祭祀的最后一步程序了。 而郑忽此时正在为怎样在这次策勋中为祝聃争取到一个好的待遇而发愁。当然,也要尽量向高渠弥示好。 虽然,高渠弥没他老爹那么牛掰,但是,要能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对郑忽来说,也算是好处多多。 第一是可以在无形中断了自己的倒霉弟弟公子亹的一只臂膀,毕竟现在高渠弥和自己的这个便宜弟弟的关系只算是亲厚,还未到非得支持他上位不可的地步。 第二,则可把祭仲这条老狐狸绑到自己的战车。 说实话,郑忽对祭仲这条老狐狸并不太感冒。毕竟,历史上立原主为君的是他、驱逐原主出境的是他、再把原主迎回来的还是他。最后,杀了原主的是他儿子。 摊上这样的事,郑忽要是还对这一家子有好感的话,那干脆直接把脑袋送到他们刀前面得了! 不过,令郑忽无奈的是,若是自己以后上位,想把位子坐稳,还真的对祭仲这老货多加倚重。 虽然这老货在郑忽老爹面前就类似于一只哈巴狗的存在,但是在郑忽兄弟几人面前,就不折不扣的算是一匹狼了。究其根本,不过是郑忽兄弟几个与他老爹相比,确实差的太远,没有能耐钳制住这老货,这才造成了后来这老货祸乱郑国。 就这祭仲这个人来说,为国为家之心,只能算是对半分。在自家利益没有受到侵害的前提下,那是绝对的忠臣,一心谋国的榜样;若是自己利益受到一丝一毫的侵害,这老货绝对是立马翻脸不认人。 这也算得上是中国几千年来文人士大夫的典范了。家国天下,家在国前。 ………………………………………………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听着宗庙里响起的《彤弓》,郑忽不得不对自家老爹重新作出评估。 郑忽原以为,自家老爹虽然不太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但名义上的尊重还是有的。 现在看来,自己老爹对周天子是一丝一毫的敬重之心都不存在。 竟然敢把这首天子赏赐诸侯的宴饮乐歌搬到郑国宗庙里来,也得亏孔老夫子没出世。不然,就不是只痛骂鲁国三桓的越礼行为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他老爹这辈子作出的越礼之事还少吗?像被后世儒家痛骂的周郑交质,一个诸侯竟然和天子互相交换质子,天子的威严何在?更别说假命伐宋,致使周王室的权威扫地,还有威逼天子等等一系列的事。 作为周王室的近亲,郑忽的老爹也是坑的一手好对友。 一曲结束,郑忽便听他老爹道“古者天子建国,列地千里,以酬诸侯也;诸侯亦裂地百里以酬卿大夫士也!寡人既不敏,亦常畏过行,以羞先君遗德。今吾国之师,建功于远方,寡人不当吝以酬爵之赏。” 听到这,郑忽知道硬菜来了。虽然赏爵这事,郑忽暂时是无法参与其中的,但是郑忽可以做个姿态啊!只要姿态做足了,别人会感觉“原来世子是倾向自己的!”慢慢地,人心就会向郑忽这边靠拢。 郑忽压下心中的躁动,全神贯注的听他老爹继续讲下去。 “世子忽亲斩戎帅大良,益封三百户以为汤沐邑,赐弓一柄,壁两双,金百镒。 下大夫祝聃得戎帅小良首级,晋爵中大夫,赐弓一柄,金百镒。 中大夫高渠弥率军伏敌,有功,赐弓一柄,金百镒。 余者有功之士,有司宜速议其酬赏,寡人将亲览焉!” 说完,三人和太史同时起身拜道:“唯!” 看着高渠弥、祝聃二人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郑忽在心中瞬间就把这二位归为名利之徒这一栏。 这也坚定了郑忽将要做出的拉拢二人的举动。 三人领命下去之后,郑忽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郑忽的老爹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儿子的举动,便开口问道:“吾儿可是有事?” “儿为世子,为国征战本是应当,何烦父赏?二位大夫功大,儿愿将所得之赏尽数分于二人。” 郑忽说完,一时间整个宗庙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不解、错愕、惊喜、玩味的目光纷至沓来。 郑忽低着头,只感觉刚刚热烈的气氛突然一滞,变得似乎有些压抑。而郑忽的老爹则阴沉着脸,看着郑忽,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忽此时心中的后悔就别提了“真不该瞎出风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忽现在确实没有想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想稍微拉拢一下二人,怎么会变成这种局面。 “世子好意,吾代吾儿谢之,然策勋酬功乃宗庙大事,怎么轻言相授?世子应是酒喝多了,失言了,还望君上恕罪!” 祭仲说完,猛的朝郑忽打眼色,而郑忽听到祭仲说的话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这不是变相在夺他老爹的权吗? 毕竟雷霆雨露,皆自上出。韩非子更是直言“人主之所以导制群臣者,二柄而已,一曰赏,二曰罚。” 自己在宗庙祭祀这么重大的场合将自家老爹赏赐给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是在向祖宗们表示自家老爹赏太轻致使有功之臣有怨言,该退位让贤呢?还是在向其他人表示效忠自己比效忠自家老爹能得到更多的赏赐呢? 郑忽觉得,自己老爹只要是抱着上述的无论哪一种想法,自己虽不至于丢了小命,但也绝不会好过。 一俟想通此节,郑忽突然感觉手脚冰凉,心中更是惶恐万分,赶忙脱帽谢道:“死罪!死罪!儿有罪,望父责罚。” 郑庄公看了看下方的郑忽和祭仲,然后面无表情的对其余众人道“敢有泄今日之事者,族!” 第十二章 祭仲 走出宗庙,郑忽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打湿,冷冽的晚风夹杂着秋的寒意使得郑忽感到彻骨的冰冷。 身体的寒冷结合着此时的心境,郑忽感觉全身像麻木了一样,每走一步都要耗费着极大的力气,像一个重病蹒跚的老人一样。 也不知过来多久,郑忽终于走到了自己的住处。挥退了等候侍候的侍女,郑忽一个人坐在烛火暗影间回想着刚刚在宗庙内发生的一切。 可以说,刚刚这场闹剧之所以会发生,全都是由于自己的思虑不周造成的。自己犯了太心急、太一厢情愿的毛病。只考虑到这种做法或许会给自己带来的收益,而没考虑到因此造成的严重后果。 现在想想,这种鲁莽的做法给自己带来的收益不见得比所面临的风险更大,或许私底下的馈赠更为稳妥也更能拉进彼此之间的感情。而自己偏偏头脑发热,完全不顾后果的采取了这种行险的方式来拉拢二人。 郑忽此时的心情,犹如第一次走钢丝的人,走过之后再回头看看自己所走过的路,那种后怕,真的令人胆战心惊。 “也多亏自家老爹对自己多有回护之意,要不然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若不是自家老爹下了封口令,郑忽真不敢想象此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或许自己的几个弟弟会大肆宣传自己的“不孝”行为吧!自己的世子之位即便能保住也会失了大部分国人的心吧! 毕竟赏功这种事最后是要“上报”给祖宗过目的,祖宗都同意了,而你却想要把自己赏赐分给别人,你这是对自家祖宗有意见呢,还是对自家老爹有意见呢? 在私下你可以把赏赐分给任何人,但在这种严肃的祭祀场合是绝对不允许的。 在策勋前,郑忽还想着一定不要犯这种“不孝”的错误,最后却还是犯了。 而且,虽然自己的老爹对这件事下了封口令。但是要说自家老爹对自己的行为全无芥蒂,郑忽是不信的。 自家老爹是什么人,郑忽可是异常清楚的,整个中国历史上有数的几个枭雄人物之一,就连后世的开国太祖都称赞他老爹“很厉害!” 要知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太祖也只是用了一句“略输文采、稍逊风骚”带过而已。由此可见,自家老爹被推崇的程度。 在这样的枭雄眼里,权利才是命根子,自己明显的拉拢之举,郑忽不相信他老爹会看不出来。 所以,这种事绝对会引起自家老爹的忌惮,更别说,还是在宗庙祭祀这种严肃的政治场合,这无异于是向自家老爹公开宣战。 想到这里,郑忽心里怵然一惊,猛的站了起来。 “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郑忽以为自己老爹下了封口令,对自己的封赏没有削减,更没有对自己做出处罚,郑忽觉得这件事可能就这么不疼不痒的过去了。现在想来,也可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怎么办,怎么办?”郑忽此时心中焦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在房间里踱步,双手变换着拳掌不停的击打着。 “要不要找他解释一下?” 转念一想,郑忽觉得还是算了,这事本来就是自己想拉拢人心导致的,辩无可辩。况且这种事越描越黑,只会让自家老爹更反感自己。 ……………………………………………… 就在郑忽焦急万分,全无主意之际,而在自家老爹的书房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自家老爹和祭仲相对而坐,自家老爹随意的翻了翻眼前的竹简,抬了抬眼皮,向祭仲开口问道“大夫以为,今日世子所为该作何解释?” 祭仲闻言,看了看自家君上面无表情的脸色,心中也拿不准自家君上对这件事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于是,缓缓开口道“世子或是无心之失,君上无须放在心上。” “无心之失?” 似是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却让祭仲感觉压力陡增。 “世子少不更事,或有感于吾儿与祝大夫结亲之功,方做出如此唐突举动。” 听到此言,庄公面色稍缓“大夫此言也不无道理!” 觉察到自家君上的脸色变化,祭仲一颗紧绷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但是仍不敢大意。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自家君上是个什么个性,祭仲侍候了这么多年,心里跟明镜一样。 说完这件事,二人又讨论一些国事,当然在对话中,庄公不乏言语偷袭试探,却都被祭仲一一化解。 走出书房,祭仲用宽大的袖袍擦了擦额头和鬓角的汗珠,走了几步,心中才开始平静下来。 回到家中,祭仲马不停蹄地将高渠弥招到书房中来。 “吾儿以为,世子此人何如?” 高渠弥听到他老爹这么问,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有隐瞒。 道“儿曾以为世子虽长于谋略却寡于决断,实难以成事,而今看来,却是有些果断气象!” 祭仲听完,沉吟了一会接着道“若世子得继君位,吾家将得利几何?” 高渠弥听他老爹这么问,心中不断权衡利弊。良久,才开口道“诸公子皆有朋党,世子若欲继君位,能倚重者,独我一家而已;获利,或不可数也!” 祭仲闻言,眉角含笑,捋了捋胡须道“吾儿既为世子谋的良姻,须多多走动才是啊!” “唯!”高渠弥嘴上答应着,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他虽然没有他老爹老谋深算,但心机也是不少,听到他老爹刚才的提点,再看着他老爹的表情,就是傻子也能猜出他老爹是想扶郑忽上位。 对于这件事,高渠弥是没有意见的,虽然郑忽在这次祭祀中犯了忌讳,但是作为世子,郑忽继位的可能性极大,毕竟现在不是九龙夺嫡的时代,废长立幼可是大忌,周幽王殷鉴不远! 况且正是由于郑忽这次犯了大错,这反而成了他们这些人的机会,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此时不向未来的国君靠拢,更待何时。 第十三章 对策 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郑忽感觉脑子里似乎有一根筋在跳动,双耳嗡嗡作响。仿佛一夜未睡的后遗症全在此刻被触发,精神极为痿顿。 昨天晚上,郑忽想了很多,直到将近黎明才沉沉睡下。 郑忽知道在他老爹的十余个子嗣中,他老爹比较偏爱的有他、公子突、公子亹、公子仪,而这四人之中,公子突又尤为得他老爹青睐。 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老爹认为公子突“类己”,以至于后来他老爹临死之时,想把君位传给公子突,若不是祭仲那老货力谏,历史上原主根本继不了位。 而公子突就是后来的郑厉公。 事实上,公子突也确实没让他老爹失望,在其死后的君位争夺战中,笑到了最后。 并且在其随后的政治生涯中,中兴了郑国,止住了郑国由夺位战而导致的“国际“地位下降的趋势。 这在他们兄弟几人中也算的上是极其有为了。 不得不说他老爹的眼光还真是特别的毒辣。 而且公子突也并不是孤立无援。与之相反,他的外援不但不是弱鸡,反而还算是个小强。 其母国是宋国,周朝分封制下唯一的公爵国,此时的中原大国之一。 公子突的母家雍氏在宋国极有影响力,历仕宋国几代国君,且深受每一代国君的信任。 可以说,公子突后来的上位,其母家是出了大力气在内的。 而反观自己,母国是邓国,虽说是侯爵国,但是国狭民少,地处偏远且靠近楚国,常常受到楚国的侵袭,自身都难保,更谈不上能帮到自己。 若不是自己与齐国已确定结亲意向,郑忽觉得这次宗庙事件,自家老爹极有可能废了自己。 即便有齐国作为外援,郑忽觉得他老爹应该还是存着废了他的心思的。因为原主性格比较懦弱,虽然说出过“大丈夫志在自立”的豪言壮语,但是志大才疏,以至于后来高渠弥都说“世子优柔不断,不能害人”。这也是高渠弥敢公然行凶,射杀原主的原因所在。 在这个大争之世即将拉开序幕的时代,人一旦软弱了,一定就会有无数人想过来踩你一脚。因为软弱就意味着好欺负。而在大争之世只有争才能存活下去,不争只能去死。 况且现在的郑国发展已经进入一个瓶颈期。从刚迁到此处的十邑土地变成现在的千乘之国,未来想迈入大国行列,必须要有一个更加优秀的继承人带领才行。而原主软弱的性格是绝不可能担起这个大任的。 郑忽作为一名顶锅侠,虽然没有继承原主的性格,但是却完美的继承了别人对原主的印象,这个是短时间无法改变的。 故而,在郑忽的老爹眼里,郑忽依旧是“不类己”。 因此,洗刷掉原主留给他老爹的形象,是现阶段郑忽最重要的任务。 “必须尽快改变原主留下的这个人设了。”这是此时郑忽心中最直观最迫切的想法。 想想后世刘邦以为惠帝不类己,想改立赵隐王刘如意;文帝以为景帝不类己,想立梁怀王;景帝以为栗太子不类己,最终改立了汉武帝;汉武帝以为刘据不类己,最后在别人的算计下发生了巫蛊之祸。 汉武帝和刘据可不是一般父子,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所谓据者,仗持也!武帝以自己的儿子为仗持,由此可见,对其的希望有多大。 在刘据刚出生的时候,更是各种资源不要命的往他身上砸,最后,只因为“不类己”而发生了父子相残的惨剧。 赵襄子的谋士张孟谈曾说“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郑忽前世也一直把此句奉为圭臬。 故而结合历史上的经验来看,郑忽觉得若是自己被废,那么小命能保住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说别的,单是景帝废了栗太子之后,为了给武帝铺路,令郅都将栗太子逼死在长安馆舍内。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难道景帝想逼死自己的儿子吗?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投机者,从龙之功可是所有功劳之中收益最大且风险相对较小的,这样的好事怎能不吸引着一大票人前赴后继的往前冲呢? 在中国,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些想要富贵的人,太史公都说“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所以,郑忽觉得若是自己被废,他老爹为了断绝那些投机者不切实际的想法,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干掉他。在他老爹这种人眼里,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宗庙社稷没了就真没了。 而且郑忽觉得,虽然现在自己和齐国已经定下婚姻,但是,这依旧存在不确定性。 君不见卫宣公筑台娶媳、楚平王纳秦女,这个时代礼法制度虽严,但是总有些人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 若是到时候自己被废,郑国和齐国依旧会联姻,不过联姻的主角很有可能就变成他亲爱的弟弟。这种事只要他老爹同意,发生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郑忽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不得不费尽心思的整夜思考。最后郑忽得出的对策便是投其所好。 他老爹不是认为他不类己吗?那就表现的让他老爹认为他类己,同时还要尽可能的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并且这些价值还是他几个弟弟所不具备的。 让他老爹觉得,郑国的宗庙社稷交到他手上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其他人不见得能比他做的更好。 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郑忽作为一个后世人,在思索一整晚之后,最终把破局的关键锁定在“远交近攻”这一助力秦国统一天下的国策上面。 以此来展现自己无与伦比的政治眼光。 于是,郑忽提笔写到“吾尝读《易》,见《暌》上火下泽,常拊掌而叹淑人君子必以异而同也。………………今郑处四战之地,强则威加于大国,弱则刀兵戮于身也,形禁势格至于此,非行近以取利,远以隔害之策难以自存。望父查之,不孝子忽再拜顿首。” 第十四章 召见 郑忽将他的“远交近攻”之策写完之后,即刻差人去送给他的便宜老爹。 “希望这次能侥幸过关”郑忽心中默默祈祷着。 如果这样再不行的话,郑忽觉得自己也就只能等着被废,然后被一杯毒酒了却残生吧! 俗话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在这种乱世,没有掌握一支军队,就只能沦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郑忽纵然是再不甘心,也是无可奈何。 “罢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早死晚死都得死,爱咋咋地吧!” 大不了,死之前狠狠的恶心一下他的便宜老爹,他老爹不是对他祖母说过“不到黄泉,毋相见”吗?郑忽觉得,到时候自己来一句“黄泉共为友”的话,他老爹的脸色应该会很精彩。 想到这,郑忽的心稍宽,肚子也好似掐着时间发出了抗议。饥饿的感觉瞬间弥漫了郑忽的大脑。郑忽感觉现在自己可以吞下一头大象。 想想也是,昨晚的宗庙事件发生后,他哪还有心情吃饭,又在思索了一晚之后,早上起来马不停蹄的就开始写策文。 如此大的体力智力消耗,再不吃饭,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怀揣着这种心情,郑忽吩咐侍女为他准备早餐。 不到一刻钟,早餐便已全部上桌,郑忽边吃边打量着这个时期的饭食。说实在的,郑忽之前一直没有关注饮食这方面微末小事,现在或许是最后一顿饭,郑忽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桌上摆着的这些食品。 这个时期的饮食结构与商周时期大致一样,仍然是以谷物为主食,以蔬菜、肉类、水产、果类为副食。 但是此时主食的比重却有所变化,如商周时期文献中经常提到黍稷,到这个时期则更多的是“粟菽”并重。 如《管子》中所谓“菽、粟不足,末生不禁,民必有饥饿之色。” 菽就是大豆,而粟就是小米,由于此时石磨尚未被发明出来,这两种谷类虽然是主食,但是吃法却是异常粗糙。 就像摆在郑忽面前的粟一样,完全是煮出来,就端到饭桌上了。粟尚且还能下咽,至于菽煮熟而成的豆饭,郑忽是真的吃不下去。 “这次要是侥幸不死,一定要想办法点亮科技树,至少得把石磨给弄出来!”一边吃着剌嗓子的粟米饭,郑忽一边在心中暗暗想到。 或许是真饿了,也或许是心中没有了杂七杂八的念头,总之郑忽这顿饭吃的特别多。 打了个饱嗝,郑忽决定好好睡个回笼觉,之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就在郑忽转身回去之际,郑忽见到有人急匆匆通传说他老爹要见他,让他马上过去。 郑忽见状,也只好强打起精神,理了理身上的衣冠,跟随着前来通传的寺人朝他老爹书房走去。 说起来,郑忽自回到郑国的这两天一直都没有和他老爹深入交流过,除了刚回国告庙前,郑忽与他便宜老爹的第一次会面,他老爹夸奖勉励了他几句之外,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交流。 在路上,郑忽不断的在心中盘算着,过会见到他老爹时,如何把自己的计策推销出去,讨好他老爹,进而保住自己的小命。 说不在乎自家小命,事到临头,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人呢? 越想这样想着,郑忽越是慌乱,生怕再行差踏错,那之前所付出的努力可就尽皆东流了。 郑忽就这样心情忐忑的走到自家老爹书房,待寺人通禀之后,郑忽推开了书房的门。 “吾家的麟儿来了!”刚迈进书房,郑忽便听到自家老爹对自己的夸奖,同时还夹杂着一阵爽朗的大笑,似乎还不是一个人。 等等,郑忽心中一顿,往旁边一瞧,竟然还有一位老者坐在他老爹的左手边。 通过原主的记忆,郑忽瞬间反应了过来,那是自家的叔祖,也就是郑忽祖父郑武公的异母弟——公子吕。 “又是一历史名人”郑忽心中想着,却丝毫不敢怠慢,忙向二人见礼。 “儿见过父君!” “孙见过叔祖!” 他老爹还未回应,便见公子吕笑呵呵的道“世子不必多礼。” 说起来,昨天在宗庙祭祀的时候,公子吕是在场的,只不过郑忽没有注意到罢了! 后来,郑忽搞了一出宗庙事故,导致庆功宴不欢而散。 当时公子吕就想找郑忽的老爹来谈这个事情。但是由于郑忽的老爹一直在和祭仲会谈,他只能等到今天早上再来。 其实,公子吕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劝郑忽老爹不要废掉郑忽,如果实在劝不住,那就劝郑忽的老爹杀了郑忽。 毕竟作为郑国宗室的族老,公子吕虽然不能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为郑国的扩张南征北战,但是为了维持郑国的稳定,他还是愿意牺牲一切的。 就像当年郑忽的老爹纵容共叔段大肆扩张的时候,公子吕就问郑忽的老爹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是想把君位让给共叔段,公子吕说那我就是侍奉他;要是不想让给共叔段,那就杀了他,不要让民众有二心。 把现在这件事控制住,不让它向着当年郑忽他老爹和共叔段争位的方向发展,是公子吕心中最重要的念头。 公子吕并不关心谁上位,他关心的是郑国的稳定和发展,作为一个为郑国戎马大半生的老人来说,而今的郑国就是他的心血,他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此时郑国来之不易的好局面。 故而,他一大早就跑过来来见郑忽老爹,当时郑忽的老爹还在吃饭,他刚好蹭了一顿饭,二人边吃边聊。 刚切入正题的时候,郑忽的策文便到了,二人只好停下交谈。等郑忽的老爹看完郑忽的策文之后,公子吕见其一脸严肃,尚未等他开口问,郑忽的老爹便把郑忽的策文传给他看。 如果说他之前是郑忽的态度是立亦可,废亦可的话,那么他看完策文之后,心中的天平就不自觉的朝立郑忽的方向偏了一些。 因为或许郑国现在行的也大致是远交近攻的策略,但是从没有人把他整理成理论明确的提出来。 郑忽的这个理论就好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为郑国的未来明确一个发展扩张的方向,完全是可以当成一个国策来执行的。 这也是刚才郑忽推门后,看到二人对自己皆是欣赏态度原因。 第十五章 得寸进尺 郑忽在他老爹和公子吕的注视下走入坐席,方坐定,郑忽抬眼小心的朝他老爹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瞧见他老爹笑眯眯地看着他。 郑忽立刻收起了小心思,换做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 看着郑忽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庄公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昨天晚上的事把他吓坏了!” 能不吓坏吗?在这样的枭雄老爹眼皮底下,犯下这样严重的政治错误,郑忽要是心里无一丝一毫的波澜,那就和圣人无异了! 看着郑忽略显疲惫的面容,庄公开口问道“吾和汝叔祖已观汝之文章。吾儿心思机敏,吾固知之矣!然今见汝之文章,汪洋恣肆却又矩度斐然,实有大家之风,不知吾儿是如何作得?” 听到这里,郑忽心中一紧,这话虽然在夸他文章写的好,但是隐隐却有怀疑文章不是他所写之意。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啊!”郑忽心想“那些穿越之后东抄一篇文章,西抄一篇诗歌的小说果然不可信。” 自己的文章确实是自己所做,只不过加了些后世法家和纵横家的文风,这样都会被怀疑,更别说抄其他了的。 “看来以后行事得小心些才是,不能过多的展示出与这个时代不相符的东西。” 人常说“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果然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若是自己展现出过多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很有可能被这个时代的人当成异端来对待,到时候被架在火架上烧死就彻底完了!” 想想中世纪那些被绑在火架烧死的异端,郑忽心中一阵不寒而栗。 庄公不知道他的一句疑问引发了郑忽这么多的联想,他只是觉得以前郑忽性格有些柔弱,是不可能写出如此大开大阖却又严峻锋利,直指事物本质的文章的。 古人所谓文以载道,一个人的性格是能通过他写的文章展现出来的。 故而,庄公觉得他这个儿子是不是在出使齐国的这段时间得到了某些高人或隐士的指导? 不得不说,这就是历史的局限性了。这个时期的人就是打破头皮也想不出来穿越这个概念。 只能把这种性格的变化或归结为鬼神,或归结为有高人的背后教导。 像郑忽的老爹这种人,对鬼神这种存在的态度大致类似于后世孔子所谓的“敬鬼神而远之!” 要说有多么笃信,那只是骗骗普通的民众,若是真有鬼神,以他杀弟囚母,威逼王室的“功绩”,不得立马就被天雷击杀了吗? 所以,他只能把这些变化归结为郑忽背后可能有高人。 谁让这个时代最不缺乏的就是一些隐士高人。 如帝尧时期的隐士高人——许由,尧把天下让给他,他都不愿意接受,像后来百里奚的好朋友蹇叔,可以说是在野大贤,也是个隐士,更别说后来汉朝时期的商山四皓。 在这个时代,总得来说隐士隐居真的为了避世,除非遇到他们认为可效忠的明主才会出世。 不像后世,隐居彻底被玩坏了,大部分人隐居就是为了“养望”,诸葛亮隐居之时,名声之大,就是三岁小儿都知;王安石未出世之前,更是号称“享负天下盛名三十年!”这样的也算是隐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是很少出现这种情况。 郑忽老爹这么问的目的,大致就是想旁敲侧击一下,看郑忽那里是否真有一位在野的大贤,毕竟在这个时期知识不下乡,人才缺乏的厉害! 加之,郑忽的这篇策论太合他的心意了。想想也是,这可是杂糅了一些法家思想在内,看看战国时期法家士子在列国的受欢迎程度就可以知道法家的思想有多受追捧了。 更别说,现在法家还未形成系统的理论学说,郑忽的策论可以说是法家思想的初鸣。 郑忽并不知道他老爹在想什么,看着他老爹一副期待的模样,理了理思路,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便开口道“以父君之见,而今周德若何?” “衰矣!” “父君之言是也,周德既衰,我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吾闻昔我桓公欲居南之江上,太史伯止之曰昔祝融为高辛氏火正,其功大矣,而其于周未有兴者,楚其后也。周衰,楚必兴。” “吾是以听其言而观之,楚,故成王之子爵国,方不过数十里,而今拓土数千里,遂为大国,何也?” 说到这,郑忽一顿,偷偷的打量了一下二人的神色,见二人面容肃穆,听的极为认真。 便接着道“无他,远交近攻耳!昔者,周公广建国家于江汉之间,楚交远方,灭邻国,拓土广地,以致今我姬姓之国,几绝于江汉。” “故儿念之,楚之故智可观也。郑何不行远交近攻之策,得寸则郑之寸,得尺则郑之尺。” 郑忽说完,猛灌了一口水,实在是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口干舌燥。 郑庄公听郑忽说完,稍有喜色,但似乎仍有疑虑,开口问道“吾儿之计策,吾已知之矣!然存亡续断,圣王之遗训也!楚,蛮夷也,不与中国交,故能保土而成兹大。今郑,中原之国,攻伐邻国,寡人尚忧大国之加兵于我。况绝人祭祀,残人社稷者乎?郑国虽强,若行此策,寡人实恐中原难有我立锥地!” “父君毋忧也!列国皆知,郑,强国也!若父君再以财物赂大国之豪臣,乱其计谋,亡不过三十万金,则诸侯可尽!” 郑忽也不知道,三十万金在此时大致是个什么概念,他只是个历史的搬运工,将后世尉缭劝说秦始皇的计策捡起来,擦了一下灰尘就直接引用了。 在他看来,此时的货币价值和战国时期的应该差不多,毕竟年代相差不远。 但是,他却忽略了此时由于经济制度尚未改革,在井田制下田税的收入远比不上战国时期,加上当时秦国统一天下之势已成,地广人多,三十万金对当时的秦国来说,毛毛雨啦,但是,对于此时的郑国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第十六章 军令状 郑忽看着二人皆是一副颇为古怪的表情,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郑忽心中一愣“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郑忽的老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心中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他原本是想借此一问,来看看郑忽或者说郑忽背后的那位在野大贤的水平究竟如何? 现在看来,真的是没有什么必要了。 一个敢夸下如此海口的人,想必也就是个夸夸其谈之辈。 同时,他对自家儿子也有点恨铁不成钢,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了?现在郑国还没交到你手里呢,要是等我百年之后,郑国真交到你手里的时候,祖宗创立的基业还不得让你这个不孝子给败坏光了。 郑庄公不知道的是,郑忽背后根本没有什么高人,他就是靠抄历史书才敢夸下如此海口,要说三十万金到底是个什么价值,他还真不知道。 在他看来,此时三十万金大概跟后世的三千万,最多三个亿差不多。 这对个人来说可能是笔巨款,但对一个国家来说,毛毛雨啦。 谁让历史书讲这些的时候,用的一副颇为轻松的语气。 但是,郑忽忽略了此时郑国的国土面积。 郑国在中原立国之时,有十个邑的土地,历经两代人的扩张,现在也不过是有将近三十个邑的土地。 这其中还有一些土地不属于郑国公室,因为在分封制下,国君是不直接给官僚发工资的,官僚的俸禄是通过在国君分封的土地上收取税收得到的。 这也是后来韩非子为什么在其著作中讲到“千乘之君无备,必有百乘之臣在其侧,以徒其民而倾其国;万乘之君无备,必有千乘之家在其侧,以徒其威而倾其国。” 实在是在这种制度下,士大夫在其封地内俨然如同一国国君。 像后来的晋国六卿,每一家的家主都如同一千乘之国的国君。要知道,此时的郑国也不过才是千乘之国。 所以,在此情况下,郑国公室所能直接控制的土地也不过有二十个邑左右。 这大致比后世海南岛的土地面积还要小一些。 加之,此时的生产力极低,贸易又不发达,郑国一年的税收收入也不过在万金左右。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历史上宋庄公胁迫祭仲扶立公子突,要求公子突要上交黄金万镒,白壁百双的保护费,公子突得国之后立马就后悔了。他对祭仲说,我如果交这么多保护费的话,国库可就搬空了。 由此可见,此时郑国国库累积下来的钱财大致不过在万金左右,郑忽所说的三十万相当于郑国三十年财政收入的总和。 所以,当郑忽的老爹听到郑忽要用郑国三十年的财政收入去收买诸侯,脸色才会如此古怪。 见过败家的,没见过这么败家的! 此时的郑庄公真想发出一句类似于鲁哀公的感叹“吾儿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既不知喜,也不知哀!” 郑忽自然不知道自家老爹在想什么,他本来想开口问,但是,看到公子吕一直给他打眼色,郑忽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默然的坐在那里。 “吾儿可知,吾国岁入几何?” 良久,郑忽的老爹发出这么一句疑问,郑忽意识到要出问题了。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不知!” “既不知矣!何以言不过三十万金?” 郑忽听到如此语气和措辞严厉的话,要是再听不出他老爹的不满就是傻子了。 其实,像郑忽老爹这种人,最反感的就是没摸清实际情况,便夸夸其谈之辈。 而郑忽正好触到了他的逆鳞。 郑忽知道,若是此时不做出点补救措施的话,那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就要崩塌了。 甚至还会给人留下一个“世子徒逞口舌之利,非可以托社稷之重”的印象。 “儿虽不知国家岁入几何?但儿亦曾闻乡人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今郑,天下之中也,四方财货之所聚,若父君许儿便利,以治儿所居之汤沐邑,儿必岁入万金为献!” 听到郑忽如此不识趣的话,郑忽的老爹心中怒气更盛,刚欲开口训斥。 恰巧公子吕在此时出来打圆场“世子之才气可钦矣!然万金,郑之岁入也!世子国之储君也,怎可立此煌煌之言!” 话到最后,颇有一副严厉训斥的模样。 郑忽的老爹见状,狠狠的瞪了公子吕一眼。 郑忽也听出了他这位叔祖的爱护之意。连忙向其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毕竟把郑国一年的财政收入都告诉郑忽了。郑忽要是再听不出来,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后面的措辞虽然严厉,但正因为如此,他老爹也不好再借此问题对他发难。 若是郑忽此时再给他老爹找个台阶下,这件事估计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郑忽此时偏偏有些“不识好歹”,刻意的避开了公子吕投来的暗示眼神。 道“儿为世子,理当为国之先,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岁致万金,提头来见!” 郑忽何尝想立下这个军令状,当他知道,万金是郑国一年的财政收入的时候,心里面其实是拒绝的。但是,既然牛皮已经吹下,哭着也得吸回来! 不然,在他老爹心中,他真的就是夸夸其谈,不堪大用的代名词了。 人常说,做一件坏事的恶劣影响足以令十件好事蒙尘。郑忽此时要是退缩了,他出谋划策的功劳立马就会烟消云散,反而不如在此时放手一搏。 是成是败不重要,这样总归能给他老爹留下一个勇于担当的印象。 别小看印象这个抽象概念,也许关键时刻,它就能起到大用。 不过郑忽不知道,他老爹此时是被他彻底给气乐了。 道“吾儿有此为国之心,吾心甚慰,无须岁入万金,五千金即可!” 郑忽听到他老爹这么说,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实在是岁入一万金的压力太大了。现在降了一半,依他看来应该是可以实现的吧! 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对他老爹回道“唯!” 公子吕见二人已将事情敲定,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第十七章 影响 郑忽和他老爹就此事谈妥之后,又将在齐国发生的事向他老爹作了个简单的汇报,他老爹对此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这也让郑忽心中大定。 见诸事已定,郑忽便起身向他老爹告退,与郑忽同时起身告辞的还有公子吕。 目送着二人远去的身影,郑忽他老爹在心中冷哼一句“这竖子倒是有些担当,不过,吾倒要看看这竖子有什么能耐能岁入五千金!” 说实话,郑忽他老爹对他岁入五千的许诺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但是,心里面却仍抱有一丝幻想。 这就像后世那些追逐明星梦的倒霉孩子的父母一样,虽然对自家孩子的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嗤之以鼻,但却又隐隐的有一丝期待,期望自家孩子能成功。 这也算是望子成龙的一种的表现吧!虽然希望渺茫。 而郑忽的老爹却不仅仅是望子成龙那么简单,他更多的考虑到的是若是每年能多出这一半的财政收入,那对郑国的发展将会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五千金即便是对于齐楚这两个国土面积比较大,人口相对较多的国家来说,都是一笔泼天大的财富,更别说对于这个郑国这个国土面积小于齐楚的国家了。 而且,对郑国来说,这五千金的意义远不止于此,若是郑忽能在其汤沐邑内每年为国家贡献五千金,那是否能将他的做法复制到其他地方呢? 故此,这虽是五千金,但是它所能代表的意义却是极为重大,这对于此时处在发展瓶颈的郑国来说,真的是弥足珍贵! 若是真能成功,那么可以预见郑国即将走上对外扩张的快车道。 郑忽的老爹每每想到,自己当年花费了极大的气力去攻伐许国,占领了许国之后却担心列国群起而攻,不得不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没有贪图许国土地的意思,一定会把许国的领土归还给许君时,心中就愤恨万分!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也不想他怕过谁?历史上老齐侯联合他攻打纪国的时候,他和老齐侯单枪匹马的跑到纪国,名义上是去访问,实则是为了偷袭,虽然最后被纪国人给发现,但是,由此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真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可是,他最终还是在许国的问题上作出了妥协,因为若不后退一步,郑国的宗庙社稷可能就要步许国的后尘了! 而且每当他看到齐楚等国,可以毫无顾忌的灭亡周边的小国,蚕食周边的领土时,心中说不羡慕嫉妒是假的,但是奈何郑国周边太小的国家已经被蚕食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差不多都是硬骨头了。 而且,此时郑国还经常面临着宋国的骚扰,隔三差五的就得和宋国干一仗,这严重的拖慢了郑国对外扩张的步伐,毕竟以郑国现在的实力是不可能鲸吞宋国的。 若是每年有了这五千金之后,情况又不一样,他不但可以用郑忽所说的方法去贿赂各国的豪臣们,让他们对自己的侵略行为保持沉默,而且还可以贿赂宋国,花钱让宋国滚蛋,别耽误郑国的正事,大不了等以后郑国实力强大了再抢回来也就是了! 想到这,他对郑忽岁入五千金的期待又强了几分。 对他这种不世出的枭雄来说,实在是厌倦了这种左支右绌的生活。迫切的需要打破这种困境。 而郑忽的许诺让他看到了打破这种困境的希望,虽然也可能面临失望,但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强。 万一成功了,他就能让郑国在他手里再上一层楼,即使成为不了齐楚那样的国土面积超大的国家,但是,至少也不会逊色太多,这样的把握他还是有的。 要是失败,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只不过,郑忽就不再适合承保宗庙了。反正他一直属意的人选也不是郑忽,而是公子突,他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废了郑忽。 “希望这竖子能兑现他的诺言吧,不然,他这是逼着我行那废嫡立庶之事啊!”郑忽的老爹在心中幽幽想着。 很快,他就将这些胡思乱想丢掉脑后,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个小插曲,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郑忽自然不知道他老爹现在依旧心存扶立公子突的念头。 郑忽和公子吕出了书房,公子吕叹了口气,道“世子何至于此啊?吾国岁入不过万金,世子何能岁入五千?” 郑忽见他这位叔祖急切的关怀,心中一暖。 回道“叔祖勿忧也!吾既敢于君前许诺,便有此点石成金的本事!” 公子吕看到郑忽一脸淡定的表情,心中又是一叹,暗道“罢了,罢了!我也没几年好活了,干脆临死之前帮他一把得了,若真能实现,郑国必会因此而更加兴盛,自己到了地下也对自己的父亲和大兄有个交代。若是失败了,也能断了他这个念想,至于他是立是废,也和自己无关了!” 于是,公子吕道“吾老矣,无能为也!然吾愿献金二百,以做世子运筹之用。”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郑忽自然不会错过,忙道“如此,孙便在此先谢过叔祖” 不得不说,郑忽的这个大饼画得太大了,以至于像公子吕这种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都心动了。 二人又简单的聊了些事,不过每当公子吕问郑忽有什么计划的时候,郑忽总是避而不谈。 见状,公子吕也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兴致,客气一声,告辞而去。 看着老人略显佝偻的背影,郑忽心中说不感动是假的,二百金相当于老人最后的积蓄了。 古人又厚葬成风,这二百金可以说是公子吕的棺材本了。想到这里,郑忽心中也有些惭愧。 “等我赚钱了,一定要十倍百倍的报答他!”郑忽在心中暗暗发誓道。 或许是誓言起了作用,郑忽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踏着轻快的步伐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第十八章 谁说地主家的孩子不吃剩饭 郑忽回到自己的寝殿,并未立马开始制定自己的赚钱计划,而是决定先理一理思路。 自己搞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要是再不好好整理一下这个时代相关的知识,下次再出现意外的时候,郑忽可不敢保证自己还有现在的好运气。 郑忽这一整理,就几乎到了晚饭时间。 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手脚,郑忽便命人准备饭食。 说实话,作为一个现代人,郑忽虽然穿越了两个月有余,但是仍然对于古人的一些习惯感到不适应。 例如,饮食习惯,古人一日两餐。 第一顿饭叫朝食,又叫饔。 由于古人是按照太阳在顶空中的位置标志时间,太阳行至东南角叫隅中,朝食就在隅中之前,那个时刻叫食时,也就是在上午九点左右。 第二顿饭叫哺食,又叫飧。一般是申时也就是在下午四点左右。 而且由于一日两餐,又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因此古人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像《论语·公冶长》中载“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 为什么学生白天睡个觉孔子就生这么大的气?因为“昼寝”必在两餐之间,吃了睡,醒了又吃,不久日落又该就寝,这一天将什么也干不成了。 无聊的等着晚饭,郑忽不由的怀念起了前世的生活,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物质生活极度匮乏且还随时面临着危险的时代,郑忽也只能靠着回忆来排解心中的烦闷。 也许是今天的脑力活动过于剧烈,郑忽此时的饥饿感有点爆棚,见晚饭迟迟不到,不得不命人催促,连续催了几次,晚饭终于算是上桌了。 看着眼前摆在桌上的饭食,郑忽心中顿时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自己好歹来说也是一国世子,竟然要吃早上的剩饭! 本来这个时代的饭食已经让他无力吐槽了,现在看来,他还是想的太乐观了。 郑忽不知道的是由于此时稼穑艰难,产量不高,取火不易做饭费时,晚饭一般只是把早饭剩下的或是有意多做的热一热吃。 他虽然是一国世子,但是由于他老爹是个拓土狂人,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把省下来的钱都充作军费。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有了他老爹的以身作则,郑忽他们兄弟几人也只能每天靠吃剩饭过活! 而且,此时来说,贵族的生活并不想电视剧中意淫的酒池肉林,奢靡不堪。 吃剩饭的贵族还是大有人在的。如《公羊传·宣公六年》写晋灵公派勇士刺杀赵盾。 “入其大门,则无人门(守门)焉者;入其闺(小门,即二门),则无人闺焉者;上其堂,则无人焉;俯而闚(窥)其户,方食鱼飧。勇士曰‘嘻!子诚仁人也……子为晋国重卿,而食鱼之飧,是子之俭也。” 刺客由于是早上去的,看到赵盾竟然在吃头天晚上吃剩的鱼,故而感叹赵盾的节俭。 一国正卿尚且都在吃剩饭,郑忽的这个剩饭吃的也算是不冤。 来不及多做感慨,郑忽“呜呜”叫的肚子,引的旁边服侍的侍女掩嘴轻笑,郑忽霎时感觉自己的小脸有点隐隐发烫。 不待侍女回神,郑忽便开始扒拉着簋中的粟米饭,虽然吃着依旧剌嗓子,但是郑忽只能化心酸为食欲。 看着自家公子不顾礼仪的吃相,侍女颇有些心疼。 自她被君夫人安排过来服侍郑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公子像今天这样不顾形象的胡吃海塞。 在她看来,自家公子一直以来都是个谦谦君子,一举一动都甚合礼。 今天若不是饿极了,又怎会如此。 想到这,她便开口道“公子吃慢些,不够我再命人去做。” 郑忽听到自家侍女的关心之语,快速的将口中的食物咽下,道“燕啊!这些就已经够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 燕看着只顾与桌上饭食战斗的郑忽,小嘴不由得微微一噘,以此表示心中的不满。 非是郑忽不愿多说话,而是郑忽实在是有些怕了,若是今天吃不完,明天总不能还吃剩饭吧?正好趁着今天比较饿,赶紧将今天剩下的解决掉吧! 风卷残云般的结束了战斗,郑忽打了个饱嗝,正欲继续理理思路,同时为自己的赚钱大计写个方案。 却见有人通传说是公子吕遣人送二百金给他,同时送来的还有祭仲的百五十金和高渠弥的一百金以及祝聃的五十金。 公子吕的二百金是可以理解,但是剩下的人是怎么想到要给他送钱的? “难道是自家老爹放的风”郑忽此时不得不多想一层。 原本他老爹就不看好他,现在又放出风来,明显就是准备等他失败的时候一举废了他。 看着眼前的小钱钱,郑忽也管不了许多了,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来个卷款潜逃,反正现在国家多,申请政治避难的列国公子,哪个国家没有几个,多他一个也不多。 就在郑忽萌发跑路念头的时候,在公子突的寝殿却又是另一番情景。 只见公子突正襟危坐着听下人的汇报,当他听到郑忽要岁入五千金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原本他听说自家的大兄早上送了一篇策论之后,就立马得到自家老爹的召见,这让他意识到宗庙事件可能就这么不痛不痒过去了。 为此他还发了一通火,搞得伺候他的下人,人人胆战心惊,生怕殃及池鱼。 没想到,晚上就传来了好消息,这也让公子突在心中不停地感叹道“我这个好大兄啊,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当然吾也要感谢吾的好大兄,要不然吾的机会又怎么会这么快到来!”公子突在心中想道。 类似的事情还在公子亹和公子仪的寝殿中发生,只不过他们很快将斗争的矛头指向了公子突。 在他们看来,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郑忽就算是彻底出局了,再无一丝翻盘的可能。 而在他们三人中,他们的老爹又特别偏爱公子突。 故此,二人很快想到了结盟,分别遣人开始相互试探对方去了。 郑忽的世子之位还没被废,郑国的暗流倒是先开始涌动起来了。 第十九章 母亲 看着眼前的五百金,郑忽已经没有刚见到时的激动,颇有些纠结。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可不相信这几位送钱的“同志”真有这么好心。 反之,郑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的用意,毕竟像祭仲这种比狐狸还要精上三分的老货怎么可能作亏本的买卖。 他若是真像现在表现的这么乐善好施,那他又怎么能成为历仕五朝而不倒的不倒翁。 “看来这个祝聃也没看起来的那么傻”郑忽想道“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果然就没有一个是易于之辈!” “算了,反正自己也即将成为被废的落魄公子了,虱子多了不怕咬!”郑忽自嘲道。 郑忽摆摆手让人把这些闪闪发亮的小可爱抬下去。 说起来,郑忽回到郑国才不过两天时间,加上他老爹赏赐的一百金,现在手上就握有整整六百金的现金流了。 就是做生意也没有这么赚钱的。像范蠡跑到陶邑做生意,用了十九年的时间才“三致千金”,最终成为富商大贾的代表而被写入《史记》。 换句话说,现在郑忽只不过用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陶朱公十九年积累的五分之一。 “果然,权力才是完成资本原始积累最重要的条件。”郑忽心中不由得感慨道。 想想自己前世拼命码字却连套房子都买不起,现在仅用一天就得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 不得不说,生活就是个爱讽刺人的小东西。 很快,郑忽就将这些念头抛之脑后,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感慨这些有的没的,而是赚钱,狠狠的干一票大的。 由于留给自己的时间太短,进行改革的话,肯定时间来不及。故而,郑忽只能想办法先赚快钱。 不过,即便是赚快钱也得结合实际情况,若是把后世圈地炒房的那一套搬过来,郑忽肯定会亏的血本无归。 故而,郑忽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把酿酒作为一个突破口。 一方面,酒这个东西就像潘多拉魔盒一样,自从被打开之后,就一直备受追捧,经久不衰。 而且来说,此时的酒精浓度低,绵软有余,烈性不足。若是自己将后世的二锅头搞出来,此时的人尝过之后应该会很魔性吧!郑忽心中不乏恶趣味的想到。 另一方面,此时的酒大多是高粱酿造,虽说“好酒离不开红粮”,但是高粱无论是产量还是出酒率都远不如小麦。而且,自己完全可以借酿酒来推广种植小麦,至于小麦酒口感冲、香味不佳,谁有会在乎呢? 要的就是烈性酒这个噱头而已。只要别家酿不出来,自己就是市场上绝对的垄断者,不怕没有人来买。 像晋秦燕这种常年与戎狄作战的国家,民众大多豪迈激昂,而且由于纬度较高,气温较低,正是烈性酒的需求大户,所以,不愁销路打不开。 再说了,郑忽在老齐侯那都已经狠狠的刷过一波广告了,不搞个东西出来,广告不就白做了吗? 而且此时正好是仲秋,要是现在赶回自己的食邑的话,正好能鼓励民众再种一茬冬小麦。 想到这,郑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看着自家公子一本正经的不在状态,燕又轻唤了两声,这才把郑忽从“美好新世界”中拉了出来。 看着自家小侍女似心急又似担忧的俏脸,郑忽有些茫然道“怎么了?” 燕一边转动着眼珠子向前方示意,一边小声的告诉郑忽“君夫人来了!” 顺着燕示意的方向,郑忽才发现原来此时的房间中竟多出了一人。 只见那人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看向自己时虽面露笑容,但眉眼中却仍盘桓三分愁色。 郑忽不敢怠慢,忙起身行礼道“见过母亲!” 那人摆了摆手道“人言我儿要岁入五千,不知可有此事?” 郑忽也不敢隐瞒,毕竟都传开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就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不过,当讲到“亡不过三十万金”的时候,郑忽撒了个慌,说是从齐归来的时候路遇隐士高人,这个数字是从高人那听来的。 邓曼听到自家儿子讲完,心里有些埋怨郑忽的轻浮,又有些心疼儿子被逼作出这样的许诺,又对而今已经造成的局面无可奈何!总之,各种滋味齐涌上心头。 道“事已至此,我儿是作何打算?” 郑忽回道“千金虽难得,然未必不能取得,儿已有计划,母亲勿忧!” 邓曼听到郑忽这么说,心中又是一叹,方才郑忽将整件事情讲完的时候,她便萌生了让自家儿子出国避难的想法。 无论怎么说,她毕竟是邓国国君之女,将自家儿子安排到邓国避难,不说能过多好,但也不至于受太多苦。 再者说,邓国距郑国又远,即便想动武也得越过两个国家。 而今听得自家儿子这么一说,邓曼知道避难一事至少现在是行不通了。 “若事不可为,希望我儿能速速离去,君位虽好,总不如身家性命来的重要!” 作为一国公女,邓曼对于宫廷之中的君位斗争见的是太多了。远的不说,就说郑忽这次五千金事件传出之后,公子突的母亲雍姞专门去她寝宫冷嘲热讽了一番,气的她牙根痒痒,偏偏又发作不得。 她性格本来就有些柔弱,从原主的性格中就可窥出一些端倪,故此她实在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再置身于危险之中。 看着自家母亲略显焦急的神色以及口中的关心之语,郑忽心中感激无已。 他原本就是个孤儿,从未享受过母爱,现在突然有人像母亲一样关心爱护他,手足无措之余,剩下的就是满满的感动。 郑忽明白,从现在开始他不在是一个人了!他的成功或失败会牵动到很多人的心。 “儿虽不肖,必不敢使母忧!若事有不逮,儿自会离去,请母亲放心!” 听到郑忽这么保证,邓曼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最怕到了这个时候,自家儿子还不听劝,最后落得个身死人笑的下场。 “既如此,我亦出百金以为我儿资用!” 第二十章 长葛(1) 三日后,太阳虽高升,却如白盘子般朦胧的挂在天上,并无夏日那种强烈的仿佛能刺穿人心的灼人光线照射下来。郑忽用过早饭,便召集人马,准备前往自己的汤沐邑长葛。 郑忽之所以会在新郑又停留两日,完全是因为齐使的到来。 也正因此,郑忽不得不推迟了自己原本的行程计划。 说起来,此次来访的齐使,郑忽还挺熟悉,乃是老齐侯的同产弟,齐国上大夫夷仲年。由此也能看出老齐侯对于结亲之事的重视。 而至于这次访问的内容却让郑忽觉得特别毁三观。 大致内容总结起来就是,在此次访问中夷仲年重申了齐郑两国关系的稳定对于维持中原地区的和平与发展的极端重要性,并对郑忽尚未婚配表示出重大的关切,提出齐君有意让其女文姜嫁入郑国以推动齐郑两国关系持续健康的向前发展。 郑忽他老爹对于夷仲年的发言表示深刻地认同,并阐释了两国的结盟结亲之事的重大意义,最后回顾了两国关系发展史上所经历的种种坎坷与不平,说到激动处更是眼眶发红。 这看的郑忽一愣一愣的,在心中大呼影帝之余,也第一次对这个时期的外交活动有了大致的了解。 果真是外交活动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即便是再过两千年也还是这个尿性。 最后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两国就结盟结亲之事达成了共识,并约定两国元首在来年的仲春在石门再次会盟。 见此事已经敲定,郑忽便不愿再多做停留,迫不及待的向他老爹请命,要求回返自己的汤沐邑。 花了小一半天功夫,郑忽将该带走的东西一样不落的封箱打包,待命人抬走之后,郑忽这才带着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从新郑出发。 俟一出新郑,郑忽远望四野空旷,顿觉萦绕在心头几日的压抑之感霎时烟消云散,心胸开阔,好似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微一眯眼,郑忽突又将视线拉近身边,此时虽近晌午却仍有零星的人们或肩带或手提着可怜的货物,三三两两的结伴朝新郑赶去,面露的菜色,匆匆的身影,仿佛诉说着求生的不易。 “人生本就多艰,活命实非易事,自己既已贵为王侯,不为一日三餐发愁,又有何不满意的呢?”想到这,郑忽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绵柔的阳光打在郑忽脸上,更有一丝刚毅自信的韵味。 看着在阳光照耀下面露微笑的郑忽,燕微微有些失神,恍然间感觉自家公子跟刚才有些不太一样,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起了变化。 抛开心中杂乱的念头,燕开口问道“公子为何发笑?” 听此一问,郑忽缓缓收回视线,见与自己同乘一辆车的自家小侍女,在华盖的遮挡下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出其粉嫩的俏脸微红,嘴角似扬未扬,两眼不时闪出迷惑,额头上更像是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此情此景,郑忽有心逗逗她,便开口道“我见有一美人在我面前飘身而过,故因此而笑!” 燕听到自家公子这么说,两腮微鼓,颇有些不服气的问道“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郑忽朝前一指,她便伸头往前看去,不待她仔细观瞧,郑忽又将手指向左慢慢移动,直到在左后方停止。 燕刚开始只是随自家公子指的的方向移动视线,后来见公子的手指到左后,心内本就疑惑加之脑子思维的惯性使然,身体便随着视线跑到了自家公子的身前,却依旧小声问道“哪呢?哪呢?” 郑忽看着她可爱的模样,憋着笑道“就在我眼前啊!” 燕听到自家公子的话后,急忙抬头回身,正欲将视线移到远方,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俏脸粉色更浓,两腮更鼓,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样,扁着嘴气哼哼的道“公子又取笑我!” 郑忽见状,心中暗乐,面上未有丝毫表露,故作惊讶道“哎呀!大美人竟然飞到我眼前来了。” 燕听闻此言,羞不可抑,三寸的小脚跺在木制的马车上发出“踏踏”的声音,引的华盖都有些轻微的晃动,扭过头似嗔还喜的道“不理你了!” 郑忽闻言,并未因自家小侍女的逾越而有丝毫的恼色,反而,哈哈一笑,遵循着伟人“宜将剩勇追穷寇”的英明指导,故意将她的脸转到自己面前继续调笑道“咦!你脸怎么红了?害羞了?”说完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燕稍一抬头便看到自家公子正用“可恶”的目光看着自己,又急忙将头低下去,只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仿佛能将自己烧熟了一样,用嗡嗡的声音回道“公子坏人,燕不想理你。” 郑忽见此情形,感觉也逗的差不多了,便不再继续调笑下去。 说起来,郑忽原本并没打算带着燕去自己的食邑,实在是自家母亲担心自己到了食邑后没有人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非得让自己把燕带着,郑忽对此也不好违拗。 而且,当时郑忽听着自家母亲的话语,总感觉不大对劲。后来想想也就了然了。 燕原本就是自家母亲的贴身侍女,后来被派去伺候原主,原主作为一个守礼的君子,自然并未将其收入房中。而且来说彼时原主尚未娶亲,自家母亲也没当回事。觉得时间长了总会成就好事。现在突闻自己即将要娶齐女,自家母亲自然就有些着急,想让自己先文姜一步将燕收入房中。 郑忽对此事可以说是毫无意见,作为一个前世被灌输以平等、自由、博爱、公正、法治思想的社会主义接班人,郑忽并没有所谓的等级观念,而且伟人不是说过嘛“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所以郑忽为了“入乡随俗”只好却之不恭了。 经历了这么个小插曲,郑忽明显感觉自己和燕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一路上少不了又出言调笑几次。 又缓缓行了半日,已近黄昏时刻,长葛已然遥遥在望,郑忽便命人先行一步至长葛通传。 第二十一章 长葛(2) 新郑距长葛不过二十多公里的路程,骑快马半日即可来回。而郑忽率领着百余人的队伍,携带着细软财物,不但拖慢了速度而且还要谨防盗贼的侵袭。 不要以为这个时期民风淳朴,即便有盗贼也不敢劫掠一国公子。与之相反,此时的亡命之徒极多,这些人或为名或为利,行事全不顾后果,只要开的价码合适,别说是一国公子,就是面对一国国君时他们也敢于亮剑。 像后来的晋幽公、楚声王皆是被盗贼所杀。 而且来说,此时的盗贼以规模大、破坏性强著称,比如后来的鲁国大盗展跖振臂一呼,就能拉起将近上万人的队伍,横行于齐鲁之间,无人能制,惹得各国国君都对此头疼不已。 就连荀子都感叹道“盗跖吟口,名声若日月,与舜禹俱传而不息” 后世太史公更讽刺说“盗跖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遵何德哉?” 所以,李悝在魏国变法修订《法经》时便开宗明义的讲道“王者之政,莫急于盗贼!” 由此可见,此时绝不是后世想象中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世外桃源。 反而有着极高的犯罪率。加之私斗成风,很多人在家乡犯了事,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便开始了亡命天涯落草为寇的生活。 当然也有些人确实是生计所迫,毕竟在这个还未开启编户齐民的时代,人口流动自由,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这种思想的鼓动下又进一步加剧犯罪事件的发生,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后来商鞅在秦国变法首先就是编户齐民,制定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然后辅之以什伍连坐制,使得秦国犯罪率大为下降,人人是守法耕战的良民。 而反观山东六国,游侠任气成风,一言不合便持剑杀人,民皆无耕种之心,自然国力日削。 韩非子将“侠以武犯禁”提升到政治层面绝不是危言耸听,它是有着深厚阶级基础的。 故而,郑忽一路上也在思考自己食邑的治理方针,毕竟如果不能创造一个好的营商环境,他的赚钱计划就是镜中花、水中月。 左右斟酌权衡之后,郑忽最终还是决定照搬秦国的制度,虽说秦制失之严苛僵硬,但是它却为秦国夯实了统一天下的基础,即便是后来的汉朝也继承了秦国的制度。 可以说,在此时秦制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是被两个朝代证明了的正确道路,郑忽自然不会傻到将之抛弃。 走走停停,郑忽一行谨慎的提防着盗贼侵扰,也得亏新郑到长葛一路之上皆是平原,没有大股盗贼啸聚生存的土壤,即使有小股的盗贼,见郑忽皆是兵强马壮、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也收起觊觎的心思。所以郑忽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有惊无险。 看着近在咫尺的长葛,郑忽心中也不由得荡起阵阵豪情。 来不及作过多的感慨,只见士卒引着长葛令并携一众属官稍低着头、一路小跑的到郑忽身前,作揖行礼。 郑忽两手扶住长葛令的肩膀,制止了他行礼的动作,并示意其他的属官不必多礼。 属官们对郑忽并不熟悉,也不知道郑忽的性格脾气,见状也不知道这礼是不是该继续行下去,一个个颇有些手足无措的低头垂立在道路旁边,把目光瞟向了长葛令。 郑忽见此情形,便开口道“二三子皆吾肱骨之臣,何须见外,折煞小子了!” 众人听郑忽如此谦虚,心中已生一丝好感,面色稍霁,却仍不敢有丝毫得色,齐声道“世子厚爱,吾等无以为报!愿做牛马供世子驱使。” 郑忽闻言,不再多说,便让长葛令为他一一介绍。 虽说长葛是郑忽的食邑但因为原主刚及弱冠,受封不过一年,还没来得及到食邑巡视就被郑忽捡了个漏,所以这次算是首次相见。 郑忽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长葛令是他母家之人,唤作邓方,算是他母亲的族侄,因为与邓国公室的血脉联系已经极其稀薄,故而跟随他母亲陪嫁到郑国。 后来,郑忽的母亲见邓方为人忠厚可靠,便向原主推荐让他来打理长葛。 说起来,像这种诸侯子弟在自己的领地上安插自己母家的人在这个时期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制衡地方派系的有效手段。 毕竟聪明的统治者在一个派系做大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拼命扶植一个派系,这样才能强化他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核心作用。 而在不具有文官集团生存土壤的时代,扶植外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远的不说,就说秦国昭襄王时期,以魏冉为代表的楚国派系在秦国朝堂上就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这些楚人非但不心向故国,反而不停的叫嚣着要攻打楚国 故此,未尝不能从郑忽对待邓方的态度中窥见一些别样的意味。 “此人乃是吾之令丞,陈奚”邓方半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引着郑忽走到迎接队伍之中,指着刚刚紧随邓方之后的那人道。 话音刚落,那名叫做陈奚之人向前一步,急忙行了一礼才开口道“见过世子!” 郑忽见此人面容虽有些黝黑,神采却是奕奕,见自己时唇边两撇胡须的颤动仿佛诉说着内心的激动。 “这应该是邓方的副官。”郑忽心道。 坦然受了一礼,郑忽虚扶一把,口道“不必如此多礼。” 陈奚口称不敢,垂头及胸,退回原位。 “此乃长葛尉黑子”邓方接着介绍到。 郑忽知道这应该算是长葛的卫戍司令兼警察局长了。 接着邓方又将后面的人为郑忽一一作了介绍,郑忽也都受了他们一礼,算是将主从名分定下。 天色已不早,邓方告罪一声,请郑忽前往邑中歇息。 郑忽闻言,自无不可,命队伍打起精神准备进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长葛行进,前方引路的官吏略显局促,而后方的士卒虽强打着精神却掩盖不住面露的疲态,即便是拉车的战马也不停的摇头打着哈气。 第二十二章 长葛(3) 翌日,郑忽起了大早,在小侍女燕的服侍下将一袭交领右衽的素白色葛服穿在身上,挂上佩玉,戴上玄冠。燕轻声询问道“公子,是否要配剑?” 郑忽抬起手拂了拂衣袖,笑道“今日并不外出,就不必佩剑了。” 燕娇声应诺,为他穿上足衣,郑忽踏着木板走到案前,跽坐在席上,开始翻阅邓方命人送来的文牍资料。 刚开始翻的时候,郑忽还有些兴致勃勃,作为一地的封君,终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在欣喜激动之余,郑忽迫切想了解一下自家的“家底”如何。 翻到第二卷竹简的时候,郑忽眉头虽微微皱起,却仍默不作声。接着翻看第三卷第四卷……郑忽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直到看完最后一卷,郑忽握着竹简狠狠的砸在案上。 蓦然地站起身来咬着牙根道“岂有此理,竖子安敢欺我!”说完还不解气,抬脚将案几踢翻。 屋内的案几翻倒发出的声响自然引起了门外守门士卒的注意,着急忙慌的推开门,见郑忽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二人长出了一口气后,又急忙低下头,一边小步退走,一边心中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生怕郑忽将怒火转移至二人身上。 郑忽见二人推开房门,本欲发火,见二人一脸焦急,知是担心自己安危方才破门而入,强压着向外喷涌的怒气,收敛面容,用一副自以为和颜悦色的表情开口道“汝二人止步。” 二人听到郑忽命令,怵然一惊,身体僵硬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的抬起头偷瞄了一眼郑忽后又急忙缩头,仿佛要将头缩进衣甲里,垂着手,小声怯懦的道“未知世子有何吩咐?” 郑忽见二人这般模样,强自压抑的怒气不觉又涌上心头,道“汝二人身为国之甲士,竟做如此惺惺妇人之态,真是废物,废物!”话到最后更是吼声出来。 二人虽不知道郑忽为何发如此的火,却听得郑忽所说的每个字都仿佛敲击在自己心头。 二人面色一肃,左边的那人更是脖子一梗,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而右面的那人挺胸抬头,锐利的眼神直视郑忽,同时开口道“吾非废物!” 郑忽感受到二人身上所发出的凶悍气息,心中讶异。原本见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郑忽以为这是俩新兵蛋子,不曾想这二人还是上过战场的老兵。 缓了缓脸色,郑忽开口道“汝二人叫什么名字?” “吾叫季” “贱名唤仇” 中气十足,声如锣鼓的回应让郑忽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左边那人道“季,汝去将长葛令请到此处来。” 季应声称诺,然后,郑忽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让二人退下。 郑忽转身,见燕已将案几扶起,正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将竹简捡起,郑忽未发一言,回到坐席,闭上眼睛,整理着自己食邑的情况。 长葛作为郑忽的汤沐邑,初封时为千两百户,人口七千余,后又益封三百,共千五百户,人口近万。 此时的地方区划大致是五家为邻、五邻为里、四里为乡,五乡为邑。当然,实际并没有规定的这么理想,邑也有大小之分。郑忽的食邑在此时来说算的上是一个大邑。 在刚刚翻阅文牍的时候,郑忽发现户数倒没有减少,人数却少了上千。 这就让郑忽疑惑不解,就是生老病死也没有这么大的概率吧?继续往后瞧,发现消失的竟然以青壮居多,翻到最后,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于是乎,郑忽就觉得你们是以为我年纪小,容易糊弄呢?还是觉得我这个人软弱好欺呢? 想到这,郑忽感觉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灼烧,越来越烦躁,正欲再次宣泄之时,一双冰凉纤细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揉了揉。 郑忽睁开有些通红的双眼看着案几上已经卷好并且码放整齐的竹简,感受着身后侍女无微不至的关怀,心中一叹,默然无语。 正在此时,房门被推看,邓方小心的跨过门槛,低着头向郑忽见礼。 郑忽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理他,邓方见状,心中一突,暗叫不妙。 方才季去寻他之时,他见季黑着脸,一言不发,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使出浑身的解数才从季那里得知郑忽发火了,至于为什么发火,季并不知道。 但是,邓方心中有数啊!作为邓国公室的远支旁系,他能爬到长葛令的位置可不仅仅是凭借着外表忠厚,办事可靠,他更有一颗玲珑的心。 昨天他命人将文牍送去之后,就知道郑忽肯定会发火,毕竟谁的封地出了这么大的事能随便揭过,但他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硬着头皮开口道“未知主上唤卑下前来,有何要事?” 郑忽闻言右手猛一拍案几,声色俱厉道“邓方,你可知罪?” 邓方心中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见郑忽如此骇人的表情,心中也是猛的一抖,连忙伏跪在地,不敢抬头,道“卑下不知所犯何事,竟惹得主上如此暴怒?死罪!死罪!” 见邓方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郑忽气急,道“吾且问你,你须如实回答。” 声音又急又厉,邓方赶忙应诺。 “吾记得吾初封于长葛之时,共得户千二百,口七千二百,今不过一年,户虽未变,口却少了千余,其中更以青壮居多,不知长葛令该如何解释?” 郑忽的话虽平静,听到邓方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番意味,他听郑忽不再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直接称他的官职,知道郑忽此时就像是个随时都可能喷发的火山,若是今天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自己是休想再从这个门走出去了。 一念及此,邓方急忙认罪,张口道“是卑下愧对了主上和君夫人啊!”话到最后竟然带着一丝哭腔,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得。 郑忽一言不发的冷着眼看着他继续表演,只见他收了收情绪,继续道“君夫人和主上的知遇之恩,卑下一直铭记在心,不敢或忘,自卑下履职以来,自问也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至于主上所言长葛人口减少之事,卑下刚至此地赴任之时便已是如此,卑下也无可奈何啊!” 第二十三章 临时宪法 这话说的郑忽眉头一挑。感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邓方是他的母家人,在这里除了他就没有可倚仗的人,若是在这种事上惹怒他就等于自掘坟墓,而且,他要真有心欺瞒,完全可以将文牍更改或者是销毁。相信凭他此时的身份并不难做到。 但是他却将文牍送来,明显是想将此事揭开,郑忽现在也拿不准他这么做究竟是何用意? 郑忽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了个假的穿越。 为什么别人穿越之后,要么是大开金手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无敌吊炸天;要么是百亩良田,万贯家财,调戏个侍女,拐带个老婆,纵横逍遥,人生无憾! 偏偏沦到自己的时候,先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与人厮杀,然后在跟自家的便宜老爹斗智斗勇的同时,还得提防着野心勃勃的兄弟,现在又搞了这么一出。 脑子是个好东西,郑忽第一次觉得这句话是如此的有道理。 室内的沉闷气氛,最终还是在邓方的开口声中被打破。 听着邓方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郑忽对这件事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邓方在刚接管长葛的时候,确实是没有发现有这么个状况。 几千人口,又没有登记在册,平常各回各家,又不像在军中点卯。 即便是军中点卯也存在顶替现象啊! 直到今年五月,正是农忙时节。 由于此时是井田制,一块土地分成九份,中间的一份归公室,剩下的各分给八家耕种,八家在耕种自己分的的土地之外,还要共同承担公田的耕种。一块土地有一井,由八家共同使用。 所以,井内八家有争地争水和承担公田劳力多少的纠纷冲突,而且井与井之间也有冲突,牵扯两井十六家,经常会发生大规模械斗。 在这种情况下,邓方不敢怠慢,跑到下面去巡视,生怕出现了私斗,影响了耕种,导致gd减少,拖了自己平步青云的后腿。 开始的时候,也没出现什么特殊状况,偶尔几起小型的私斗,甚至都没有出现流血状况,在邓方的调节下很快就和解了。 大型的械斗一起也没有发生,这让邓方诧异之余,不由得对长葛的治安状况感到满意。 就这样即将要高高兴兴的结束第一天的巡视工作,准备回去多吃点好的犒劳犒劳自己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出现了点意外。 邓方看到有一井,八家中竟然有五家都是白发垂髫的老人和半人高的孩子,其中还有一家甚至连个妇女都没有。 总之,这五家的共同状况归纳起来就是一个青壮劳力都没有。 看着老人驼着辈,一小步一小步的缓慢的弯腰用耒掘土,孩子用胳膊拂了把额头上的汗,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播种。 邓方便赶忙上前去询问,谁知老人和妇女皆是讷讷不敢言,这让邓方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就在邓方准备再去别家询问的时候,其中的一个孩子说了句自己的父母都逃跑了。 邓方正想问清缘由,只见那孩子已经被老人和妇女赶忙的搂到身后。 见状,邓方叹息一声,无奈离去。 当然,邓方对此事也悄悄地留了个心眼。 在接下来的巡视中,邓方发现各地多多少少的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多的地方像陈氏聚居的陈乡少了三百余人,陈氏旁边的各乡人口也减了不少,这更让邓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邓方反其道而行之,打着存问孤寡的旗号,跑到那些失踪人口少的地方,对当地的乡三老旁敲侧击。 功夫不负有心人,邓方终于了解到原来有人传言,长葛令要惩治参与私斗的人。 不用想,邓方也能猜到这应是从陈乡周围传出的无疑。 令丞陈奚就是出自陈乡,邓方是知道的,在他们的乡邑中出现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跟自己打一声招呼,于是,邓方就开始怀疑这事或许跟陈奚脱不了关系。 从此之后,邓方就更加谨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邓方听说在自己上任的那天,陈乡有五户人家被杀的干干净净,老人孩子都没有走脱。 邓方记得,刚上任的那天,是陈奚领着一众属官为他摆了一场接风宴。 中途陈奚出去了一趟,之后就拼命给自己敬酒。 想到这,邓方豁然开朗。 假设那天,陈奚的族人杀了人之后来找陈奚,陈奚知道之后可能是害怕受到牵连,也可能是为了保护族人。 一方面让人封锁消息,同时让族人携裹着知情人离开长葛,另一方面,让人散布谣言称新来的长葛令要惩治往年参加私斗的人。 这样就可以将无人报案和人口外逃都解释的通了,而且,陈奚正好借着人口外逃来掩饰自家乡邑的人口失踪。 邓方越想越觉的可能性极大,大胆的假设之后,就是小心的求证过程。 果然,一番求证之后与自己的推断丝毫不差。 至于此事发生的原因,邓方也暂时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 事情到这一步,就剩下了一个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失踪的青壮在哪? 在一个没有铁疙瘩种庄稼的年代,可以说每一个青壮都是一个宝贝疙瘩。 在询问了长葛尉周围的地形之后,邓方将目光锁定在了西南的一片大泽。 几次派人试探之后,发现里面确实有失踪的人口,这让邓方心中大定。但是事关重大,邓方不敢私自做主,派人去新郑请示郑忽,而偏偏此时郑忽正好去了齐国。 得知此事后,邓方除了感叹陈氏命不该绝之外,就是让黑子派人加紧监视陈乡与大泽两边的动静,等待郑忽的到来。 说实话,郑忽听完之后,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谁还没有个第一次?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准备治理自己的食邑的时候会发生这种事。 这在他激动欣喜的脑门上泼了一碰冷水之外,也深感治政的艰难。 而人总是要伸出脚来跨过第一次的。 故此,郑忽在了解完事情的经过之后下了一个决定。 考虑到现在并没有成文法,判案全靠“良心” 刘邦的约法三章在此时就显示出了强大的临时“宪法”威力。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第二十四章 管夷吾(四千字大章) 国家从来都是个暴力机器,只不过有的人执着它的耳朵,有的人牵着它的鼻子。 郑忽现在应该也算是个执耳者了,至少在他的食邑长葛来说,是这样的。 这也是郑忽仅存的安慰了。 当然,这种安慰在邓方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无情的打破了。 忸怩着身子,邓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或许是因暂时无法领悟领导的讲话精神而羞愧,也或许是慑于郑忽所散发的上位者特有的“王霸之气” 磕磕巴巴的声音还是在一字一句中表达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主……主上,此……此令是用……用在陈乡?还……还是?” 郑忽抚着额头,此时此刻,他总结出了他人生的第一个道理。 装叉不可怕,可怕的是强行装叉。 曾经的郑忽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满肚子的墨水,写的小说却总是一部接一部的扑街。 现在的他有些隐隐的明白了。 经典是个好东西,“拿来主义”也要结合实际。 这或许是他总结的第二条道理了。 要是在以前,一瞬间就能总结出两条人生道理,郑忽一定会嘚瑟的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哲人。嗯,像柏拉图一样的哲人! 现在郑忽只感觉脸有些火辣辣的,倒不是因为邓方转瞬之间来的一个反抽,而是有些羞愧到局促,宽大的衣袍在此刻更像是紧身衣一样勒的郑忽的肌肉都有些紧绷。 好在邓方在发出质疑之后就垂下头,紧张的等待郑忽的回复,这给了郑忽喘息的机会。 蹙着的眉毛终于在盏茶功夫后被熨平。 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郑忽无奈的开口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作为上位者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朝令夕改,因为这会影响到自己的个人权威。 所以,一错到底才是上位者独有的傲慢与坚持,比如周成王的一叶封桐,再比如隋炀帝的三征高句丽。 轻率的决定酿成的苦果,只有自己才能尝到其中的苦涩。 郑忽现在自然也尝到这种苦味,他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路走到黑。但是,他没有。 他知道如果不选择这条路的话,他很有可能马上就成为郑国人口中的“独夫” 黄宗羲说“今也天下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仇,名之为独夫,固其所也。” 郑忽抄袭的“约法三章”绝对可以让他踏上黄宗羲同志描绘的“理想社会”的康庄大道。 设想在这个私斗成风,民皆以为勇的时代。大姑娘小媳妇找男人都偏向于那些在私斗中以一敌二,甚至是以一敌五的纯爷们汉子。 郑忽的这条法令一旦下达,除了会引起女性同胞的齐声反对外。 剩下的只可能造成两种结果。第一,人口继续外逃,直到郑忽彻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第二,激烈的反抗,国人暴动。 当然,第二种可能性会更大。在一个权威尚未成型的时代,群体的暴力是不可避免的。 郑忽虽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似乎看到了周厉王仓皇逃窜的身影。 所以,郑忽果断认怂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商鞅若是没把秦国这条野兽驯服,哪沦得到刘邦在咸阳装13。 “看来要把改革提上日程了!”郑忽心想。 邓方听到郑忽的回应,想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缓缓回到了属于它的位置,继续坚守着岗位。 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邓方最担心就是自家主上年轻气盛,不懂得转圜。 一条谣传已经让他们的处境如此的被动,他真不敢想象当郑忽的命令下达到各乡里后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古人深信,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郑忽刚加过冠,二十岁的年龄,或许是古代食物没有添加剂,郑忽的胡须也只是像春天刚破土而出的嫩草一样。蓄须还得再等个一两年。 自然,作为已近不惑之年的邓方对郑忽做事的方式方法还是心存忐忑的。 郑忽的母亲邓曼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的辅佐自家的主上,若不是郑忽临时改变主意,他少不了要一番劝谏。 现在,这件事重归正轨,心中高兴之余,他所要做的就是提出建议供自家主上参考。 聪明的下属从来都时刻准备着不同的方案以供领导参考。譬如,公孙弘之于汉武帝,每遇大事,公孙弘既不劝谏也不替武帝作任何决定,他总是准备不同的方案,等待着武帝的垂询选择,所以,他获得了在武帝朝丞相位置上待到老死的“殊荣”。 邓方虽然不知道有公孙弘这号人物,但这并不妨碍他为郑忽出谋划策,这本来就是他用来表现能力和忠心的最好方式,聪明的人能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说的就是邓方这样的人。 “主上,据卑下所知,陈乡共有户三百五十,口两千余,除去失踪的三百余人,还有青壮八百余人。而长葛有士卒四百五十余人,加上主上带来的护卫也不过六百余人。强攻则殊为不智,不若智取。” “哦!怎么个智取法?”不停地遭遇挫折,已经让郑忽开始学会谨言慎行。 以前他每每读到《韩非子》中的“人主之道,以静退为宝”时,总少不了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现在,他明白了,或者说顿悟了。 这其实是不过是利用人的心理罢了。 上位者的沉默会给下面的人以巨大的压力。而且上位者越是缄默越能引起恐慌,聪明的人在此情况下更是能脑补出更多的问题。 郑忽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其中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绝对是当前一个时期最重要的政治任务。 故此,郑忽在说完之后立刻就眯着眼紧紧的盯着邓方。 这也是郑忽从老版《三国演义》中曹操的经典动作中获得的灵感,郑忽一直以为鲍国安的这个眼神很能传达出曹操的奸雄气场。 这也算是现学现卖了。 邓方也感受到了郑忽那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眼神,心中虽然对郑忽突然的变化颇有些不适应,但是,依旧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主上不如以宴请乡中的三老、豪长以存问为政得失为名,阴伏甲兵于此,待将陈奚和陈乡的三老、豪长拿下,当众斥其罪,斩之,执其首级入陈乡,陈乡众人必溃!” 郑忽心中对这个擒贼先擒王的计划是认同的,但是,他不得不小心的进行仔细的推演,生怕出现什么纰漏。 郑忽的面无表情让邓方有些焦急。以为郑忽是在担心万一陈乡的三老、豪长无罪,误杀了会引起民怨。 于是,小声的解释道“陈氏人口失踪最多,若无三老、豪长暗中包庇,卑下是不信的。卑下愿立军令状,若事后三老、豪长无罪,卑下以命抵命。” 郑忽突然后悔没有把《韩非子》给背下来,刚用到其中的一鳞半爪,马上就跑来一个要给他背锅的。 “若是事情有变,杀了他也足以平民愤!”郑忽心中阴暗的想到。 统治者从来都是这样,当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予取予求,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当你的价值唯有死才能证明的时候,这就不用再多说了。 晁错就是个例子。 郑忽很不幸,很快的沾染上了统治者特有的毛病,虽然还很轻,但是可以预见未来一定会像癌细胞一样迅速扩散到全身的每一处器官、每一个毛孔。 于是,郑忽紧绷的脸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绽开,像一朵花一样,笑道“卿真忠臣也!吾又岂能让卿担此风险?” 这话就有些半真半假了。 邓方自然也明白郑忽想表达的真实含义,但是,人臣为人主背锅自古以来就是一种应尽义务,不如此,怎能将忠心表达出来。 而且,邓方对这件事是有把握的,因此他并不怕背锅。 “主上体恤下臣,卑下铭感五内,愿为主上前驱。” 一副感激涕零,激动到颤抖的身体,让郑忽很难辨认出他是真的感动,还是装的感动。 “无所谓了,管那么多干嘛,反正替罪羊已经有了。”郑忽觉得自己越来越无耻了。 这种君臣相得益彰的场景仿佛让时间都静止了。 不过,在下一刻,季的声音打破了这种温馨。 “公子,高渠弥大夫求见” 郑忽听到之后,猛的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欲开口询问。而季听不到郑忽回应又通传了一声。 郑忽这才回过神来,道了声可。季闻声应诺,打开房门让高渠弥进来。 “见过世子!” “大夫不必多礼,请入座!” 这时,立刻有人送来坐席放在郑忽的右手边,高渠弥这才起身走到座位上。 又朝邓方微微颔首,邓方微笑以应。 高渠弥这才开口道“昨日下朝之际,臣见有甲士要求见世子,臣心有疑惑,前去询问,却听得那人说已完成世子交待的任务,特来复命,臣见此人风尘仆仆,便打发他下去休息,歇息一日后,一早便从新郑赶来,希望没有耽误了世子的大事。” 郑忽听完也大致明白了,应该是他留下在齐国寻找管仲和鲍叔牙的人回来了。 心里面有些压制不住的喜悦,这应该是郑忽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郑忽急忙道“大夫,可曾见到其中有齐人?” 高渠弥见到郑忽喜形于色,有点不解,疑惑的开口道“臣不知是否有齐人,不过臣见其中有我郑国甲士四人,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好像是做生意的,还有一位老妇人。” 说完,高渠弥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得,一拍脑门道“竟然险些误了公子大事,死罪,死罪!” 高渠弥并不知道郑忽找来的是俩大能,还以为郑忽是找俩商人帮他赚钱呢。 “大夫何罪之有,吾还得在多谢大夫把人送到我这来呢。” 高渠弥看见郑忽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心中为自己明智的决定点了个赞! 其实,当高渠弥听到郑忽要年入五千金的时候,立马就准备放弃郑忽,继续经营公子亹这条线。后来他老爹从郑庄公那里看到了郑忽远交近攻的策论,于是,这父子俩再次坚定了投资郑忽的想法。 诸夏民族从来都是一个有着严重的土地情节的民族,故此,每一位开疆拓土的皇帝都会得到历史的优待和人民的支持。 高渠弥父子觉得他们也要为郑国的扩张尽一份绵薄之力,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而是现在是分封制,诸侯只有不断地拓得土地才会分封给士大夫。 国家出钱出力养肥士大夫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每一个万乘之国后面总有几个千乘之家,每一个千乘之国后面也总有几个百乘之家,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田氏如何能代齐,干的不就是这种损公肥私的买卖嘛! 高渠弥父子现在自然还未生出代郑的念头,虽然此时的礼乐制度已经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一样,开始步入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光,但是,士大夫多少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不是因为他们的思想觉悟有多高,只不过是长期生活在礼乐制度下的惯性使然罢了! 但是,他们永远不会料到郑忽会有郡县制这个大杀器。不然的话,他们一定会严防死守的阻止郑忽上位。 只能说是时代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郑忽现在也摸不透这一家子在想什么,不过想起这父子俩送来的二百五十金的时候,郑忽心中就想狂笑一声“你们永远也猜不透二百五的真实含义吧!” 带着狭促的笑意,郑忽再次开口道“大夫应还未朝食罢,正好吾等一起。” 郑忽现在也不急着去见管鲍二位大能了,反正来都来了,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肉包子都送到嘴边了,郑忽怎么也得咬一口不是。 郑忽一边招待着高渠弥,一边吩咐让人准备饭菜,同时也不忘让季去管鲍那伺候着,千万不能亏待了二人。 季领命而去,室内三人继续着各怀心思的谈话。 第二十五章 养成? 高渠弥终究没敢久留,朝食罢便要告辞离去。这不仅是因为郑国两日就要上朝一次,更是因为害怕被郑忽的老爹猜忌。 要知道储君从来都是个大坑,若能顺利继位,则鸡犬升天,若不能,那么就会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高渠弥父子虽然有意支持郑忽,但是却并不着急入坑。 两面下注、左右逢源,几千来来一直都是世家大族最重要生存的法则。 高渠弥父子更是深谙此道,在郑忽落魄的时候送钱博取好感,同时继续着与公子亹的关系。 这使得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他们都能稳坐钓鱼台。 送走了高渠弥,郑忽暂时没了与邓方讨论下一步计划的兴致。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管鲍二位大能。 郑忽现在还晕晕乎乎的,就像是一个饥饿之人被天上掉下大饼砸中,那种幸福和满足就别提了! 在巨大的幸福感的冲击下,郑忽整个人都有些魔怔。 催了几次前面引路的仇走快一点,郑忽现在也有些抱怨长葛的宫室为什么占地这么广。 长葛作为郑忽的封地,自然不是一般的小乡邑可比,而是按照这个时期城池的标准营建的,依照郑国祖制,营建城池以郑国国都新郑为依据,大型的城池不能超过国都的三分之一,中型的不能超过五分之一,小型的不能超过九分之一。 郑忽好歹是一国世子,他的食邑长葛虽不大,却是一标准的中型城池。 像战国时期动辄万户甚至十万户的封邑以及所谓的万户大县完全是生产力进步,人口暴增的结果。 此时来说,各国除国都外的其他城池能有几千户的人口已然算是个大城。 一路匆匆的行走,郑忽完全顾不上沿途内官的行礼和诧异之色,更没有心情欣赏自己的宫室,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将管鲍收入麾下。 终于,仇在跨过一道拱门之后回身向郑忽行礼小声的道“公子,便是此地。” 季守在房门外,见郑忽前来,正欲行礼却被郑忽抬手打断,作了噤声的手势。季不敢多言,依旧像木桩一样站立不动。 仇见状,也小步走到房门边,与季一左一右的守着,笔直的身躯,一丝不苟的面容,俨然如同两尊门神。 郑忽将衣袍的褶皱抚平,理了理因疾行而有些慌乱的头发,正了正头戴的玄冠,将所挂的佩玉摆正,左手刚欲握住剑柄向屋舍中走去。 突然发现,糟糕,竟然忘了配剑。这让郑忽有些后悔早上为什么没有听从燕的提醒。 佩剑在此时不仅是贵族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一种礼仪文化。古人认为剑有君子之德,所以在正式的场合,贵族必配剑。 后来的季扎挂剑,撩拨了多少人的心,这是此时贵族的精神信仰。 管鲍别管怎么说都算是个贵族,郑忽真怕因自己的无心之失而让两位大能的精神信仰崩溃。 郑忽招手让季过来,让他将剑解下来挂在自己身上,在季幽怨的眼神中,郑忽挂好了佩剑。不过却有些不伦不类。 季的剑是一般士卒上阵杀敌用的青铜剑,而郑忽作为地主家的儿子,佩剑以制作精良,雕琢繁复,装饰华丽的玉具剑为主。 不过郑忽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当务之急是先见到管鲍在说。 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又缓缓的呼出,郑忽一步一步的向屋舍中走去,推开房门的瞬间,郑忽愣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脑子恢复清明的瞬间,郑忽在屋内人错愕的表情中退后一步缓缓的关上了房门。 铁青着脸吩咐季继续守在这,郑忽带着仇不做丝毫停留,转身便走。 季和仇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自家公子突然变化的脸色,也不敢多言,谨守着自己的职责,生怕再触了郑忽的霉头。 回到自己的住处,郑忽将剑解下来交给仇并吩咐他将那四位从齐国回来的士卒带过来。 巨大的希望背后伴随而来的可能是巨大的失望,郑忽不知道这是哪位哲人说过的道理,但是在此时,郑忽真觉得这就是一至理名言。 半刻钟不到,仇将四位士卒带到,躬身一礼,转身退下。 “吾等见过世子” 郑忽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同时面色不定的打量着四人,见四人皆是面露喜色只是碍于自己不敢展露罢了。 这让郑忽一时气恼无比,他们还以为他们立了大功,自己要履行之前的承诺,重赏他们呢。 见郑忽一时不说话,四人先是默不作声,后来中间靠右的那人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向前一步,小心的稍稍抬头,开口道“未知世子唤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郑忽冷哼一声“所为何事,汝等心里不知吗?” 听着郑忽有些压抑着愤怒的反问和室内气氛的变化,众人心中一突,仔细想想自己也没犯什么错啊!更没有惹到世子,而且还把世子交给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不对,世子莫不是要反悔吧! 四人左右相互用眼神示意一下,由靠右那人继续开口道“世子之意,吾等不明白,还望世子为吾等解惑!” 感受到此人略微有些强硬的态度,郑忽心中有些不喜,同时又有些不解“看这四人表情,应是完成了任务,难道室内的真是管鲍二人。无论如何,先搞清楚原因再说。” 收敛了一下怒容,郑忽开口道“汝将此事经过细细说与我听,不可有丝毫隐瞒。” 那人觉察到郑忽脸上的怒色稍缓,室内的紧张气氛也为之一松,估计郑忽不会反悔,只是中间可能出了变化才惹得郑忽发怒,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丝恐惧。 人总是会在愤怒的时候不顾一切,在清醒的时候才会感到后怕。 这句话在此人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展示,谨慎的开口,生怕再惹怒郑忽。 郑忽也从此人叙述中了解了大概情况。 “此事吾已知晓,二三子出力不少,每人赏赐五金” 郑忽说完,四人面露喜色,暗道此行不亏,连忙向郑忽行礼道“谢世子赏赐!” 话音刚落,中间那人就紧接着道“世子厚恩,愿为世子肝脑涂地!” 其他三人见状,谁也不愿落人之后,争先恐后的表着忠心。 郑忽没有理会四人表忠心之举,摆了摆手让四人退下,一个人跪坐在案几前发呆。 实在是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见闻。 郑忽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大bug,他怎么也想不到管鲍才有十四、五岁的年纪,这比他自己的年龄还不靠谱。 想想也是,古人的寿命本来就短,十三四的年纪就能结婚参军、上阵杀敌,三十岁以后就开始自称老夫。 这四位丘八大爷也不傻,见二人如此年轻还专门求证了一遍才把二人绑过来的,没错就是绑过来的,十四五岁的年纪,你说久仰大名谁也不信,还以为是骗子呢?故此,四人只能出此下策,谁让郑忽当时咬着牙说绑也要绑回郑国来。 管仲又待母极孝,四人手一顺将他因家道中落而操心费力略显老态的母亲也请了过来。 又逼着鲍叔牙给他在齐国作大夫的父亲写了封信,说是去郑国做生意,算是草草的善了后。 郑忽对这个处理还算满意,至少这四人还算是有脑子,虽然处理方法略显粗暴,但总体来说是能办事的人。 想到这,郑忽让仇将四人的名字登记在册,安排在自己的亲卫里,以备后用。 现在郑忽也暂时没了重用管鲍的心思,这就像跟后世的初中生纵论天下大势一样,那画面,郑忽实在是不敢想象。 现在虽然不能重用,但是培养还是要提上日程上来的。尤其是管仲更是要重点培养,毕竟管仲作为法家早期的代表人物,同时也算是中国最早的原始的经济学家之一,不大力培养那是浪费了他的天赋。 这就像后世干法制的能吏同时又是个经济学界的大拿,这样的人才不重点培养什么样的人才重点培养? “等收拾了陈乡,让他们先从帮我做生意干起。”郑忽起了剥削剩余劳动的念头。 这要在后世妥妥一黑心资本家,非法雇佣童工这是。 想了想,郑忽将燕招进来,让她安排几个人去伺候管鲍及管仲的母亲,以上宾礼相待,一应饮食和自己看齐,千万不能有丝毫的不敬。 反正郑忽吃的也是剩饭,即便是和自己看起也费不了多少钱,要的不过是这个姿态。 郑忽觉得管鲍被自己的人从齐国绑过来肯定会有些怨念,所以郑忽决定走母亲路线,管仲不是孝顺吗,只要将他母亲侍候好了,他想不为自己干活都不行。 像项羽抓住安国侯王陵的母亲,其母自尽留书给王陵言“谨事汉王,汉王,长者也。无以老妾故,持二心”这就是走母亲路线走的好的。 郑忽甚至无耻的想要三日一朝管母以博得管母的好感。 燕自然不知道自家公子毫无节操的想法,虽然对郑忽的命令有些惊讶,但还是领命而去。 第二十六章 杀还是不杀 接下来的日子,郑忽按照邓方的计划安排流连于各个乡邑为他举办的接风宴中,只要有邀约,无论是谁,郑忽必定会赏光。 这让郑忽在自家食邑狠狠地刷了一波声望同时也让他温和、易于相处的形象深入人心。 “听说了吗?” “嗯?” “世子今日又前往陈乡赴宴去了” 听者纷纷竖起耳朵,生怕漏下某个细节,实在是在娱乐活动匮乏的此时,这种花边新闻最能引起吃瓜群众的兴趣。而且由于这几天郑忽的“出镜率”颇高,听者更不想错过这些可以与人炫耀的谈资。 “世子不是前日才去过陈乡吗?”这时人群立刻有人发出疑问。 “据说前次陈乡是打着为世子接风的名头,而今次则打着给世子洗尘的名头。世子仁厚,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这时自然会有人跳出来为众人解惑。 “啊?”众人一听,无一不开始跳脚骂娘。 “这陈乡也太无耻了些吧!” “就是,就是,哪有将接风和洗尘分开的,以某看陈乡是想贪图世子的赏赐吧!” …… 众人在痛骂陈乡的无耻之外,心里面也开始打起了小九九,尤其是还尚未分家,家里面有老人的。 “某是不是也可以去找长老,让其学习陈乡的做法!隔壁那谁谁家也有老人,某可以和他一起去!” 这样的想法瞬间在很多人的脑海中浮现,诸夏民族的小农阶级所兼具的忠厚和精明的特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谁让郑忽每次参加宴会之后都会寻来乡中的老人,孤寡以询问为政得失为名,赏赐下一些阿堵之物,这让郑忽在收获了一大波民心民望的同时,散财童子的名声也不胫而走,故而现在人人都以能将世子邀请到本乡做客作为一种荣耀和衡量本乡长老是否德高望重的标准。 说起来,这也是郑忽和邓方讨论细节的时候,邓方提出的建议,因为三老、豪长在地方上经营时间长,势力盘根错节,如果贸然以雷霆之势拿下陈乡众人,虽然能起到震慑的作用,但是也会激起其他乡邑的反感,甚至是导致人口再度流失,得不偿失! 故此,邓方建议郑忽先用怀柔的手段收买人心,同时也能起到麻痹陈乡三老、豪长的作用。 郑忽听后,觉得邓方这个人绝对是个人才,做事宽猛相济,未来未必不能成为牧守一方的良吏,所以,郑忽果断的采取了邓方的建议。 ……………………………………………… 此时,郑忽在坐在陈乡陈氏宗族的堂屋上首,由陈氏的老族长陈仲陪着,令丞陈奚在旁边小心翼翼的侍候着,态度极为谦卑,不敢有丝毫的不满。 陈仲此时虽然已经有六十多了,但是身体却依旧十分健朗,不但走起路来是龙行虎步、虎虎生风,端的一副好架势,而且说起话来,思路清晰,一双鹰眼更是盯得别人不敢与之对视,一看便知年轻时候定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根据郑忽的了解,这位老人刚参军的时候就赶上了郑武公的伐胡之战,之后又随着郑武公南征北讨,见证了郑国发起的几次灭国之战,因表现出众,被擢升为百夫长,晋爵为上士,后来因年纪大了实在征伐不动了,才退伍回乡,可以说是个老革命了。 郑忽在他面前不敢托大,执子侄礼甚恭,老人毕竟年纪也大了,这两次和郑忽谈话的时候总是会喋喋不休的给郑忽讲述先君武公时期,郑国的处境是何等的艰难,武公又是怎样领着他们这些人南征北战,硬是在这偌大的中原之地为郑人拓得了一片生养之土,末了,不断地告诫郑忽千万不要忘记先君和今上创业的艰难。 郑忽每次都全神贯注的听着,看着老人讲到激动时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郑忽心中真觉得不是滋味,心酸之余,对老人也更加的敬重。 老人见到郑忽每次都很用心的听着自己讲述历史,有时更随着自己的情绪起伏,心中在大呼“孺子可教,吾国后继有人”之余,更对郑国以后的发展充满了信心。 最后,老人拍着胸脯向郑忽保证,只要郑忽有能用到他的地方之管开口,用他的话说“老朽虽老,愿以身填沟壑,为郑国宗庙社稷流尽最后一滴血。” 听到这,郑忽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实在不忍心将他后辈子孙做的一些破事告知于他,以至于心神都有些动摇,同时也对陈奚等人恨的牙痒痒,先辈创业如此艰难,尔等不肖子孙竟然全不顾忌肆意败坏,真是该死! 辞别了陈仲,郑忽情绪低落,一路上浑浑噩噩,回到宫室之后依然没有回过魂来,一个人跪坐在案前发呆,郑忽觉得计划有变,不能就这样将陈奚等人杀掉,这样不但会伤了老人的心,自己也会过意不去,以后也实在没有脸再去见老人。 但若是不杀,公室的威严何在?又该如何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而且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又该如何处理? 这三问不停的拷打着郑忽的内心,郑忽不由的感慨道“吾今日始知治政之艰,犹以猛火炙河,欲涸其河,是何其难也!” 话音刚落,郑忽听到一阵拊掌声响起,邓方不慌不忙的从外面走进来道“公子能查治政之艰,便知长葛未来必定大治!” 郑忽没有理会邓方吹捧的话,张口便问道“汝之前所言陈奚及陈乡众人之罪,属实否?可有确凿之据?” 邓方被郑忽的连续两问,问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并不知道郑忽经历了什么事,只是听说郑忽从陈乡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来见郑忽,想告知他可以启动下一步计划了,不料在门口听得郑忽的感慨,在感叹郑忽进步飞快之余,也更加确信自己跟随着郑忽,未来一定会有用武之地。 故而,邓方在门口稍缓,收敛神色,这才从容的迈进房间拍了一记马屁,谁料郑忽却没搭茬,这让邓方有些尴尬,但是却又不得不硬起头皮回答郑忽的问题。 “主上,卑下虽未有确凿证据,但是此事绝和陈奚脱不了干系!”说着,又将前几天的推断说了一遍。 郑忽此时却没有了上次的心情,听他只说是推断,于是大怒道“推测,推测,就知道推测!我要的是证据,确凿的证据!” 邓方见郑忽突然发火,两股战战却又不明所以,疑惑的道“主上,这是?” 郑忽听到邓方的疑问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像是为邓方讲述又像是自言自语,将整件事一字一句的讲了出来。 邓方听后默然。 良久,邓方主动请缨道“主上,此事便交由卑下去查察,定不使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 郑忽见此,心情稍稍回复,道“既如此,汝便去看着办吧!务使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明真相。” 邓方面容肃穆,连声应诺,领命而去。 第二十七章 世世无所与 三日后,在长葛西南的午乡,郑忽正在与乡中的老人、孤寡进行交谈,看着眼前的甘棠树,郑忽心中不由一荡。 据说在成王之时,周召二公分陕而治,周公主东,召公主西,召公巡视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于是时人作《甘棠》以美召公,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甘棠遗爱。 郑忽自然是不敢与召公比肩,但是看到甘棠树,他不由得想起了召公的功绩,联系此时自己的处境,郑忽对召公愈加钦佩。 成王之时,周灭商未久,天下初定,前朝的遗老遗少不甘心失败,伺机反攻倒算,先有管叔鲜、蔡叔度联合殷纣王的儿子武庚禄父叛周,后有徐奄、淮夷蠢蠢欲动,组成阴谋反周集团。 周召二公先是毫不妥协的扑灭管蔡之乱,然后又通过分化、瓦解、拉拢的方式一步一步的解除殷遗民对周朝政权的威胁,这才有了所谓的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措四十余年不用的大治局面。 可以说,周朝能有七百年的天下,一是来自成王定鼎之时“卜世三十,卜年七百”的“天命”,二就是周、召二公所确立的政治制度以及他们所遗留的政治遗产。 “世子可是有心事?”午乡长老看到郑忽对着一颗甘棠树发呆,忍不住上前问道。 “忽无恙,劳烦长老记挂,只是看到甘棠树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召公。”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 …… 良久,也不知由谁带头,齐唱起了《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一曲终了,有的老人甚至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郑国本来是所谓的寰内诸侯,即封地在王畿以内,封地内自然也都是周民,后来,桓公东迁至此,他们这些周民也随之而来。 作为周朝遗民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召公是谁,甚至在祖祖辈辈的传唱中,召公早已被神化,成为他们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精神寄托,即所谓唐、虞之时,画像而民不犯。在他们眼中,召公就是这样的圣人。 “世子能思召公之政,是我郑民之福也!”午乡长老发自肺腑的道。 在他看来,郑忽从来到长葛之后就不停的到各乡走访,询问利弊,厚赐长者,抚恤孤寡,这摆明了是要大干一场啊! 不然的话,你见过哪国世子能屈尊降贵跑到田间地头跟他们这些泥腿子聊天。 别搞笑了,虽然现在国人地位不低,能发起暴动,废立国君,甚至决定国家政策以及对外战争,但那些都是相对于都城里的国人而言的。 他们这些乡下的国人,其实就相当于给统治阶级种地的佃户。有用的时候就召过来用,没用的时候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有时候少收点税就够他们感恩戴德的了。 像有名的冯爰为孟尝君市义,就可窥见乡下国人被剥削的程度。 “忽不敢当长老之赞”郑忽躬身一礼,又接着道“盖闻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又闻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忽受命以治长葛,见细民忧苦,常为之怛惕不安,未尝一日忘于心,其令复其民,世世无所与!” 郑忽刚说完,就看到哗啦啦的跪到了一片,郑忽赶忙向前两步,想把跪在最前面的午乡长老扶起来,没想到老人却倔强挣扎着身子不让郑忽扶,郑忽无奈只能往后走,想把后面的老人给扶起来,可是扶了一圈,却没有一个老人愿意起身。 郑忽无奈,一边腹诽现在的老人力气怎么都这么大,一边讪讪的直起身回到众人前面。 道“吾闻为人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又闻凡事要好,须问三老,诸位皆是乡中长者,年齿长于忽,上明于礼下达于义,今不因忽年浅识鄙,谆谆以教忽,是忽之幸也!而行如此大礼,是折煞忽也!” 其实,郑忽早料到会有此局面,毕竟像这种在自家食邑内将所有的赋税免掉,在此时来说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即便是儒家拼命吹捧的三代社会,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不过,为了收买人心,郑忽还是决定要玩就玩一把大的,因为郑忽知道食邑中的民心向背才是他真正的根基所在。 像冯爰为孟尝君市义之后,孟尝君被免回薛,民众扶老携幼去迎孟尝君。 还有郑忽他老爹,当年为什么敢放任共叔段胡作非为,不就是因为京在未封给共叔段以前是他自己的食邑,要不然,你真以为他能掐会算啊! 郑忽的这个免税想法是他思考了许久作出的决定,虽然现在是井田制,免税以后会导致公田无人耕种,但是,别忘了现在是奴隶社会,他完全可以搞奴隶贸易,而且通过奴隶贸易他可以掠夺大量的人口。 或许现在的奴隶制看起来似乎依旧是坚不可摧,但是只有郑忽知道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奴隶制一定会退出历史舞台,并且这一天还不会太远,战国时期列国纷纷废除奴隶制就是明证。 故此,郑忽决定提前布局。 看着依旧长跪不起的众人,郑忽现在不仅是无奈了,更多的是浑身难受,想想一群老人长跪在你面前,这是折寿啊! 郑忽正欲开口再劝,却听到午乡长老道“世子厚恩,吾等无以为报啊!无以为报啊……” 老人也没有多少文化,只能不断的重复着无以为报还表达此时激动的心情。 郑忽知道有这句话就够了,有时候越是花言巧语越是不可信,反而像这种表达不出来的感激更实在,让人感觉心中踏实。因为这些人会把这份恩情牢牢记在心里,甚至传给他们的后代,未来只要郑忽有需要,他们的子孙后代绝对是最忠实的子弟兵。 于是,郑忽扶着老人道“人常说既入其乡则随其俗,忽既封于长葛,早已将自己当成长葛人,忽不求回报,只求父老能过上好日子,长老此跪,是令忽无颜再见父老啊!” 终于,郑忽的这句话令午乡长老有点微微动摇,郑忽见状,趁机赶紧将其扶起来,接着,在午乡长老的帮助下,众人这才一一起身。 郑忽缓缓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太折磨人了这是。”这是郑忽此时的心声。 第二十八章 世世无所与(2) 郑忽在午乡的所做所为,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长葛境内,很多人听闻之后痛哭流涕不止,在大呼贤公子之余,不停地朝着长葛城的方向叩头,更多的人则默默的在自己家中为郑忽立起了长生牌,希望可以保佑郑忽长命百岁。 而几乎所有的人在教训自家子侄的时候都会加上一句“要世代忠于世子,不可持二心”。 一时间,整个长葛对郑忽的忠诚度瞬间ax,要是有人敢在长葛说郑忽一句坏话,保证光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甚至还有人偷偷传信给潜逃在外的家人让他们回家。 能出现这种状况并不奇怪,诸夏的人民就是这么可爱,知恩图报从来都是诸夏民族的天性。 像孔子所谓的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还有郑忽未来的大舅哥齐襄公灭了纪国,报了九世之前因纪侯在周夷王面前进馋言,导致齐哀公被烹杀的世仇,各国春秋皆美其事,后来的公羊派更是进一步引申成大复仇主义的观点,即所谓的“九世之仇,犹可复也”。 在诸夏人民看来,不但九世的仇可报,九世的恩也可报,也必须报,这就是此时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君待我以国士,我必以国士报之。 郑忽的这一套免税政策实际上是学习刘邦的故智,刘邦得天下之后将丰、沛作为自己的汤沐邑,令世世无所出,所以,终汉一朝,除了刘氏的大本营关中,就数丰沛人民对刘氏的忠诚度最高,而且是世代相传的忠诚。 想想也是,辫子朝的永不加赋的那一套都能让后世某些奴膝卑颜的人大唱赞歌。其实呢,赋是不收了,还有税啊,赋是进内库供皇帝开销的,税才是进国库的,所以,辫子朝干的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的买卖,要不然,你真以为当时的人生活在天堂啊!恰恰相反,当时的税收不比任何一个朝代轻,而且辫子朝的统治者为了粉饰太平四处去浪,各地搜刮民脂民膏供他们享乐,更加重了人民的负担。 郑忽虽然对自己的免税政策有预期,但是也绝对想不到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说起来,自从那日邓方领命去查找证据,一直也没个音信,郑忽也不能一直苦等着,故而只能不断的应父老的邀请,四处去巡视乡邑,学着刘氏撒钱撒政策收买人心。 而此时,郑忽正在挠头搔首的为一篇策论发愁,毕竟免税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向他老爹汇报一下,虽说长葛是郑忽的食邑,税赋是用来供养他一个人的,按说这种事只要当事人同意了,别人是没有资格置喙的,但是,这种摆明了收买人心的事,郑忽觉的还是跟他老爹通个气比较好,要不然他老爹肯定会起疑心。 要知道此时曲沃虽未代翼,但和翼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多年了,再加上郑忽的倒霉叔叔搞的那一出事,郑忽觉得他老爹对于这种收买人心的事一定会很敏感,因为这是国君才能有的特权,即便是亲儿子也不行。 但是郑忽又不能不这么做,所以郑忽只能尽量的打消他老爹的疑虑。 而通过写一篇策论来阐述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并将自己的为政观点展现出来,不但能够打消他老爹的疑虑,让他老爹以为郑忽心中还是有他的,而且还能让郑忽在他老爹面前刷一波脸,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郑忽沉吟许久,最终提笔写道儿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儿虽下愚,知其不可。 自儿至长葛就封以来,每巡行乡邑,见细民忧劳一载,而家无余粮可食,常有菜色,斑白者无晚年之享负于道路,垂髫者无幼岁之乐埋首于荒野,儿每见于此,心实痛之,退思进益,是儿之德薄无以佐吾民乎?抑或儿之政有弊乎? …… 且儿闻民者,国之本也,民富者,国可以强,民乏者,国必削,故乍富之国者不可以长久,藏富于民者可以绵长,故儿斗胆令长葛之民世世勿出税赋,以益其民,固国之根本,此社稷之长计也,望父允之。 不孝子忽再拜顿首。 郑忽写完,加封之后,立马派季快马加鞭送往新郑,并且嘱咐季一定要亲自交到他老爹手里。 季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让郑忽失望,这才让郑忽稍稍心安,郑忽实在是怕他的几个兄弟到时候再从中捣乱,导致本来好好的一件事变成了坏事。 郑忽现在远离新郑,又无人能与他策应,虽说祭仲一家有偏袒他的意向,但是也只是意向,郑忽并不敢保证祭仲这老狐狸一定会帮自己,所以还是让自己的人亲自交给他老爹,更让人放心。 送走了季,郑忽一个人跪坐在案几前面,手托着腮,有些微微失神。 片刻之后,郑忽起身,叫仇随他一起前往管母的住处。自从那日郑忽决定三日一朝管母之后,郑忽每隔三天都会过去一趟,和管母说说话,聊聊家常,问问住的可习惯,是否有其他的需要。 刚开始管母还有些不太适应,觉得郑忽可能包藏祸心,后来经过郑忽“推心置腹”的交谈,说听说管仲生意做的好,又将自己的处境讲了出来,这才管母消除了芥蒂,只不过管母没有注意到郑忽所说的时间上的漏洞就是了。 毕竟谁都觉得自家的儿子好,听到自家儿子的大名都传到郑国来了,管母能不高兴吗?郑忽又对他们不错,不惜一国世子之尊三天两头跑过来嘘寒问暖,还让他们的饮食起居跟郑忽看齐,这感动的管老夫人眼泪哗哗的。私下里敲着管仲的背对管仲说“我儿不是常叹无明主赏识吗?世子待老妇及汝甚厚,我儿万不可负之,世子,长者也,愿我儿谨事之!” 管仲本来心有怨怼,见郑忽对他母亲如此关照,又听得母亲的劝诫,也渐渐消除了对郑忽的不满,每次见郑忽也能含笑交谈几句,一改之前高冷,对郑忽爱答不理。 郑忽见此情况更是高兴不已,他知道管仲算是彻底被自己采用的母亲路线给俘虏了,这也让郑忽对管母更加尊重。 第二十九章 管仲的请求 管母的住处,郑忽正在和管老夫人聊着家常,管仲和鲍叔牙小心恭敬的作陪。 “这几日天气凉了,老夫人应多加些衣服才是,长葛比不得临淄,这秋冬两季更比临淄还要凉些。” “世子有心了,老妇不过一山野鄙陋之人,何烦世子记挂,世子切勿以老妇之故而耽搁了大事了,不然,老妇真是万死难赎其罪啊!” 管老夫人自然知道郑忽有什么目的,但是或许是被郑忽的真诚感动了,又或许是自从管家破落之后就再也没有受到这样的尊重,管老夫人每次看着郑忽的时候,总是眼角微微上扬,因操劳而早生的鱼尾纹挤在一起却又沟壑分明,一副慈祥的模样,显然是将郑忽当成了自家晚辈来看待。 “老夫人太客气了,忽不过一闲散公子,能有何大事?老夫人长者,能驾临寒舍,此忽之幸也,忽怎可舍本而逐末。” 好话谁都爱听,管老夫人听郑忽这么说,脸都乐成了一朵花,但是嘴上却仍谦虚着“老妇当不得世子之赞!” 说到底,管老夫人毕竟是女性,虽然早年为了抚养管仲成人受了不少苦,但还是存在女性的通病——过于感性,再加上心中不乏迫切的希望管仲能重振门楣,见郑忽又如此厚待她们母子,所以,很容易就着了郑忽的道。 但是,管仲就不一样了,十三四岁的时候为了能给管老夫人分忧,走南闯北,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自然不可能被郑忽的两句好话唬住。 “仲听人言,世子复长葛之民,令世世无所与,可有此事?” 郑忽的免税政策,早已传遍长葛,甚至连宫室之中的下人也在谈论这件事,管仲岂有不知之理。 “然也,吾见吾治下之民常辛劳一载,却无一岁可食之粮,故而悯之,损其赋税以益之。” 郑忽也不知道管仲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是被自己的善举给感动了,郑忽心想。 郑忽想的确实没错,刚开始管仲只是单纯因为郑忽对管老夫人的礼遇而心存感激,至于是否要效忠郑忽,在两可之间。现在突然听闻郑忽在全食邑内实行免税政策,心中虽然感到震撼,却坚定了要效忠郑忽的决心。 这并不奇怪,在这个时代,君择臣,臣亦择君,若郑忽没有显露出爱民的一面,或者没有管仲认为的明主之姿,管仲就是拍拍屁股走人,郑忽也得陪着笑脸,而且还得奉送盘缠,要不然,就真的是坏事传千里,郑忽不尊重人才的名声立马就可能传遍列国,以后就很难再有人才愿意为郑忽效力了。 像后来的战国四君子,哪一位家里的食客没有吃白食的,水至清则无鱼嘛,他们要的不过是仁而爱人的名声,只要有了这个名声早晚会有有能耐的人前来投效,燕召王的千金买马骨就是典型的例子。 不过还好,郑忽终究没有让管仲失望,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管仲认为,郑忽或许还存在着一些小毛病,但是大德不亏,是可以效忠的对象,所以这才有了管仲此时的问话。 “世子既已免长葛之赋税,然岁入五千之事可有筹划,仲虽不才,亦愿效犬马之劳”说完拉着鲍叔牙跪在郑忽面前。 鲍叔牙本不欲出仕,无奈好基友管仲从昨天开始就劝自己,此刻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跪在郑忽面前,算是将君臣的名分定下。 郑忽赶紧起身,上前两步将管鲍扶起道“能得二位之助,忽求之不得” 说完,郑忽朝二人躬身行礼,算是礼成。 此时,管仲微微一笑,鲍叔牙硬勾起嘴角,挂着一丝苦笑,管老夫人更是犹如春风拂面,欣喜异常。 而郑忽则是在内心欢呼,终于将管鲍二位大能收入囊中了,不枉自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 其实,郑忽之所以能这么容易将管仲收入麾下,跟管仲的年轻以及早年不受尊重不无关系,若是管仲和郑忽年龄差不多的话,郑忽想这么轻轻松松的收服管仲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在郑忽为收服管仲欢呼之际,一匹快马哒哒的踏入新郑,守门士卒见持世子令信前来,不敢怠慢,立刻放行。 随后马蹄扬起的灰尘直指新郑宫室…… 庄公书房,郑庄公面无表情的看着郑忽的命人送来的策文,短短千余字的文章,竟然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才看完。 看完之后喃喃道“这竖子写文章的能耐倒是有长进,好一个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乍富之国者不可以长久,藏富于民者可以绵长。” 说到这里,郑庄公突然停顿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似得,冷哼一声接着道“世世勿出税赋?这竖子的信心很足嘛,到时候别让人失望才是!” 扔下策文,郑庄公让人传话给郑忽,说是传话,其实就一个字“可”。 对于郑忽收买人心的小动作,郑庄公心知肚明,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他自继位至今整整有三十又三年,南征北战,带领着郑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只要有他在,任何人休想在国内翻起大的波浪,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故而,郑忽愿意折腾就随他怎么折腾去吧,他完全就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他更在乎的是郑忽是否真能实现年入五千金的许诺,在他看来,在长葛这样的小地方,别说是五千金,能年入三千金,郑忽就是立了大功。 纷乱的思绪终究不过幽幽的一叹“希望这竖子能成功吧!” 这也算是为父者对自家儿子的无言支持吧,郑忽再怎么说也是他儿子,即便这个儿子有些不类己,但他依旧希望郑忽能够作出一番功绩,哪怕是以一种与他截然不同的方式。 虎毒尚且不食子,郑庄公虽然是枭雄一般的人物,终究也逃不过七情六欲,就像当年他与郑忽的祖母决裂之后,没过多久便后悔了一样。 而他对郑忽兄弟四人皆有宠爱之意,也大概是他觉得当年之所以会发生他们兄弟相残之事,是因为郑忽的祖母太过偏宠共叔段,这才导致共叔段起了不臣之心。所以,他吸取了教训,四子皆爱,做着兄友弟恭的美梦。 …… 第三十章 准备 郑忽给管仲和鲍叔牙安排了个任务,去各地大批量的收购小麦,能收多少是多少。 由于此时已经是周历的八月底,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晚了,冬小麦就错过了播种的时间,只能等到来年。 所以,郑忽给了管鲍半个月的时间并且告诉他们,无论能收多少,半个月之后一定要回到长葛。 管鲍二人也大致猜测出郑忽或许是想种冬小麦,心中略显疑惑。 在他们看来,要增加产出,多种粟才是正理,而且此时秋收刚过,正是休耕蓄养地力的时候,这个时候种小麦,来年种粟时,地力极有可能消耗殆尽,最终导致粟产量减少。 二人虽不解其意,却依旧带着郑忽给予的三百金领命而去。 郑忽看着二人临走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一笑。 冬小麦在中国开始种植的具体时间已不可考。 不过在《逸周书·尝麦解》中有提到“维四年孟夏,王初祈祷于宗庙,乃尝麦于太祖”。 麦四月成熟,这便是周时期已经有种植冬小麦的确证。 但是在此时小麦并没有大规模的种植,小麦也只是做为一种辅粮而存在,供那些吃够了粟的贵族尝尝鲜。 不过,谁也想不到的是,在未来小麦将会统治整个北方,与南方的水稻交相辉映,成为中国人最重要的主食。 这也是时代的局限性了,在生产力落后,石磨还未被发明出来的此时,小麦蒸煮的味道实在是不敢让人恭维。也只有那些贫穷的庶人才用小麦来充饥,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只要不饿着肚子就是一种幸福。 而郑忽在长葛的府库中也只找到了十石左右的小麦,按汉代一石等于两市斗,一市斗等于十三点五斤来说,长葛府库的小麦存量三百斤都不到,而且还都是陈麦,用来酿酒是可以,但是要用来播种的话,郑忽真不敢保证存活率。 打发了二人,郑忽回到自己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刚收拾出来没几天,并没有什么书,除了邓方送来的有关长葛的资料文牍,就剩下大量的空白竹简,这也是郑忽刻意吩咐的。 郑忽这几天没事的时候总会待在书房里不出来,在空白的竹简上写写画画,燕不知道郑忽究竟在搞什么鬼,见郑忽现在吃住都在书房,很少回寝殿,有时候奋笔疾书到半夜,第二天又跑到乡下去巡视,有些心疼也有些幽怨。 郑忽没时间去关注燕的情绪变化,他现在有些焦头烂额,有很多问题亟待着他去解决。 例如,如何引导民众种植小麦、公田的耕种问题、缺少耕具的问题、耕种方法落后的问题、蒸馏器的打造问题、人口流失问题以及户籍制度如何建立…… 所有的这些,都让郑忽无暇抽身,但是,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郑忽虽然有些心焦,但绝对没有失去理智,他可不想学习隋炀帝,将几十年才能做成的功业用短短几年完成,最后导致天怒人怨,不但家业被别人篡夺了,还被人安上一个“炀”的恶谥,上千年都翻不了身。 “公子,你画的是甗(yǎn)么?”燕将一些水果和饴食放在案几上,看着郑忽在竹简上画的歪歪扭扭的蒸馏器开口询问道。 “甗,你见过这种东西?”郑忽有些疑惑,他还以为这个时代不会有这种东西,正在为如何将这种东西描述出来让工匠打造而发愁,因为他画出来的作品,如果不仔细看,他自己认不出来。 却没想到燕一眼就看了出来,并且说出了器物的名称。 “庖厨处应当就有此物啊?”燕有些迷惑的看着郑忽道。 看着燕迷惑的小眼神,郑忽突然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一刻钟之后,等庖厨那边的雍人抬着一套青铜制的大甗过来后,郑忽这种被鄙视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郑忽面前的”甗“,是一种蒸食用具,可分为两部分,下半部是高足的鬲(li),用于煮水至沸腾,上半部叫做”甑“,也就是笼屉,甑底部本身就是网眼,用来放置食物,可通蒸汽。 原理是一样的,只需要上面加个顶盖、管道和冷却装置,让蒸汽能够凝结流出来,就是郑忽想要的蒸馏器了。 这东西,夏商时代就随处可见了…… 郑忽虽然在自家侍女面前闹了个大红脸,但是作为一个脸皮已经开始向纵深方向发展的准政客,郑忽很快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 既然有了模板,让工匠们照葫芦画瓢,造一个蒸馏冷却酒的器皿,也就是了,自己还费那功夫干嘛? 又围着甗转了一圈,仔细的瞧了瞧,郑忽转身,背着手,哼着小曲再次回到了书房。 燕感受到郑忽喜悦的心情,一边打发迷惑不解的雍人将甗抬回去,一边为自己能够帮到郑忽而暗暗窃喜。 回到书房,郑忽立马就将画着蒸馏器的竹简扔到了一边,那拙劣的画作,让郑忽特别想感谢当年教他美术的体育老师。 既然蒸馏器的问题已经解决,那么现在摆正郑忽面前最重要的两个问题是小麦的推广种植问题和青壮劳力的流失问题。 第二个问题得等到邓方回来才能够着手解决。 至于第一个问题,虽说现在郑忽积累了不少人望,但是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人们普遍认为秋冬是休耕蓄养地力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进行耕种,地力流失是必然,此时又没有化肥,想要保持地力只有用粪便,但这又引出来一个问题,由于此时不是深耕,想要以粪便养地需要犁具和耕牛,而耕牛在古代中国一直都是紧俏货,历朝历代都有不许私杀耕牛的法令,对此郑忽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实在是这根本不是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犁具倒是不缺,但是破土用的犁铧却是木制的,这种东西翻土的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看来只能令人打造青铜犁铧先凑合着用” 郑忽何尝不想祭出曲辕犁这个大杀器,但是时间赶到的太紧,等将曲辕犁搞出来并且大规模推广时,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郑忽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毕竟如果郑忽鼓励种冬小麦却导致长葛第二年粟的产量下降,甚至是绝收,郑忽就只能在长葛民众的怒火下仓皇跑路了。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要是长葛的民众都吃不上饭了,郑忽留在郑国也没什么意义了。 自家食邑的民众都不支持自己了,你还能指望别的地方的国人对你另眼相看,做梦去吧! 第三十一章 证据(二合一) 伟人说“宣传的思想高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所以,为了不让敌人占领,郑忽只能埋头写一篇告示,一来是以成文的形式将免税的政策定下来,可以为以后的改革以成文的形式下达政策和法律条文做铺垫,防止有人曲解其中的意思。二来就是为了宣传自己的英明领导,打铁要趁热嘛! 不过,这种宣传也是要讲究技巧的,本来识字的人就不多,郑忽要是再写一大段文绉绉的话,那么宣传的难度就会以指数级上升。 想了想,郑忽又抽出一卷竹简,展开之后,提笔写上口号二字。没错,郑忽决定学习我天朝“计划生育好,国家来养老”的这种宣传模式。 “免税政策好,国人吃到饱” 看着自己的作品,郑忽满意的点点头,可以预见,这句口号未来一定会传遍长葛的每一个角落,说不定三岁小儿都能张口来一句,郑忽美滋滋的想道…… 这种洗脑的营销方式,郑忽并不陌生,想想前世某高“充电五分钟,通话x小时”在大街小巷的狂轰滥炸,郑忽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将仇招来,郑忽吩咐他找人将告示誊抄好送到各乡张贴,至于口号,郑忽则命他暗中找人传播,这就是赤裸裸的找水军了。 仇挠挠头,第一件事还好,第二件事让他感觉有点犯难,显然这种先进的营销方式让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加上他又并非长葛人,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见状,郑忽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季,季倒是没有推脱,只不过提了个条件,需要三金。郑忽没有犹豫,直接将三金交到他手里。 于是,季领命而去,一边笑逐颜开的拉着仇,一边斥骂他傻缺,这么悠闲的差事竟然需要自己亲自出马,给他个表现的机会都抓不住。 季的无耻刷新了郑忽的三观,郑忽才发现原来他的队伍中也存在“害群之马”,不过也挺可乐。 就在此时,邓方匆匆而来,和离去的季和仇擦身而过,顾不上二人的行礼就直趋到郑忽身前。 略作寒暄,邓方有些讪讪又有些惭愧,开口道“主上,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郑忽闻言稍露喜色“哦?说说看!” 于是,邓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在长葛西南的一处大泽中聚集了不少盗匪,其中不但有郑国人还有柏国人、应国人、蔡国人等。 在其中的郑国盗匪中有一名叫陈二的正是出自陈乡,陈二未流窜至大泽前,在陈乡周围三乡五里也算是个名人,别管谁提到陈二,周围的良善人家没有不嘘的。 陈二此人说白了就是靠偷鸡摸狗维持生计,只不过是手段高明,没人能当面抓住他就是了。 但是,有句老话说的好,终日打鹰,总有被鹰啄的时候。陈二就被啄了。 那日入夜之后,他像以往一样翻墙入户,走路没声,轻拿轻放,尽量不引起主人家的注意,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家的婴儿半夜啼哭叫醒了大人,如果是这样,他找个地方隐藏说不定也能躲的过去,但是无奈的是婴儿一直哭,这惹的家中的男主人有些焦躁,想出来透口气,不料却因为黑灯瞎火的而导致男主人绊倒了,好巧不巧的正好抓住了陈二的腿。 这让男主人意识到家里面可能进盗贼了,于是大声呼喊,这惊动了临近的其余四家人,四家赶紧跑过来一起将陈二捆了个结实,就等天亮将其扭送到官寺之中。 但是,若是陈二只有这么点能耐又怎么能纵横乡里这么多年? 他是天生的身体各个部分都比正常人都要软,手指甚至可以拗到手背。 这要在后世稍加练习就是一合格的瑜伽教练。月入上万都不是问题,但是在此时,他的技能只能用来干偷盗的勾当。 他趁着别人入睡的功夫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解开了绑住他的绳索,偷偷的逃走了。 家都没敢回,连夜跑到大泽,落草为寇。 靠着他的一股机灵劲和偷盗的能耐,陈二很快在大泽之中混出了个位置,与此同时他还不断地吹嘘陈乡的富裕,这让大泽的盗匪们心痒难耐。 邓方上任的前一天晚上,正巧赶上陈二带着一票盗匪前来为盗,由陈二带着几人先去踩点,等陈二走到那五家的时候,咬牙切齿的举动,引起了另外几人的注意,几人一合计决定先将这五家偷个底朝天,报了陈二的仇再说。 都是大泽里出来的亡命之徒,有几个能和陈二的手艺相比,叮叮当当的动静又怎么可能不引起主人的注意,于是,恶向胆边生,索性将这五家全部都杀了。 第二天,当人们发现五家被杀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见到如此惨状年轻人是个个同仇敌忾,而年长一看便知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死者皆是一刀毙命,非常年杀人者不能做到如此精准。 于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大泽,而陈二因偷盗逃跑之事又被重新提起,很快这就演变成了一起仇杀。 此时不仅是民风淳朴,而且游侠使气之风充斥着每一片土地,稍微组织一下,便有二三百青壮愿意自带干粮去大泽杀贼。 于是,在陈奚的兄弟陈戎带领下,将近三百青壮浩浩荡荡杀向大泽,陈奚知道这件事时已经为时已晚。 而由于此时邓方刚上任,新官上任三把火,作为官油子的陈奚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捅出来,斥责一顿都是小的,光是无允许聚众成兵就够他全家喝一壶的了。 无奈他只能一方面尽量隐瞒此事,一方面祈求漫天神佛的保佑,希望他弟弟能够平安将人带回来。 而陈乡青壮的大量失踪也引起了其他乡邑不明所以的人的恐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乡邑中流传出长葛令要处罚曾经参与过私斗者的谣言,这也是邓方之前所遇到的情形。 郑忽听完,没有理会邓方的尴尬,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此事可确定属实?” 邓方不敢怠慢,忙回道“陈乡众人已经回返,皆可以作证。” 或许感到了邓方的羞愧,郑忽道“汝不必如此,不单汝犯了臆断的毛病,险些冤枉了好人,吾也是如此!不过,吾还有一个问题。” 郑忽的话,让邓方心怀感激,还好自家公子没有因此事责怪自己,以后行事应该更加小心,切勿再犯此错。 “主上请讲”收起心绪,邓方回道。 “第一,我青壮战死几人?第二,前去剿匪,为何用了这么长的时间?第三,匪寇伤亡如何?” “此事就由我这个不肖的兄弟来回答吧!” 郑忽话音刚落,只见陈奚像提拉一只小鸡一样提拉着一个其貌不扬,嬉皮笑脸却又不停地向陈奚陪着笑脸的人走了进来。 郑忽知道这应该是陈奚的弟弟陈戎了。 “见过主上” “见过世子” 郑忽赶忙上前想将二人扶起,毕竟冤枉了人家,心里有愧,谁知陈奚怎么都不愿起来,口称“家门不幸,扰乱国法,奚身为世子家臣却不能节制家人,请世子降罪!” 郑忽一听,知道这老官油子跟自己耍心眼呢,自己刚到长葛的时候他怎么不过来汇报,现在领着他弟弟过来,无非是要争取宽大处理,想将他的官位扔了保住他弟弟和他家人。 郑忽没有点破,微微一笑道“汝父,长者也,吾素敬之,岂可因小儿辈胡闹而加罪于汝?”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要不是看在你老爹为国征战的面子上,你和你弟弟不死也得褪层皮,今天把这件事定性为小儿辈的胡闹,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陈奚自然听出了郑忽隐含的意思,一边暗呼侥幸,一边拉着他弟弟再次向郑忽叩拜。 这次也没让郑忽扶,叩拜以后便起身站在邓方旁边禁闭嘴巴,一言不发。 这很好解释,若是郑忽没能看出的小心机,他或许面上依然会很恭敬,但是,心里就未必了。 现在郑忽不但看出了他的小心机,并且作出了回应,这就让他有些惶恐,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郑忽的双眼。 聪明人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己智计无双,一旦被人戳破,就会陷入到深深的自我否定之中,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时刻在盯着自己。 所以说,聪明人是最好驯服的,也是最难驯服的,只要你比他更聪明,你就能够反客为主。 郑忽自然感受到了陈奚的不安,不过,郑忽没有理会,这种不搭理是驯服这种人的必备过程。 韩非子曾讲到“虚静无事,以暗见疵。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 看着下面依旧跪在地上的陈戎,郑忽觉得此人应该是游侠的中二病患者,为了帮人报仇,振臂一呼,完全不经过大脑,不过此人应该还算良善,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自带干粮紧随其后。 于是,郑忽开口道“汝虽年幼,却有乃父之风啊!” 其实郑忽也没比他大多少,不过上位者有上位者的特权,居高临下的询问从来都是上位者的法宝。 听着郑忽夸赞的话,陈戎乐呵呵的嘴一咧,觉得郑忽这个人还不错,比他以前见到的那些肉食者显得亲切多了。 没办法,在这个时期夸一个人最恰当的方式就是夸这个人像他老爹,这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褒奖,郑忽不就是因为他老爹觉得他不类己而被赶到长葛来的么? 想想后世夸一个人像他老爹竟然成为了一个段子,估计这是此时的人怎么想不到的,要不然,估计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夸人。 “世子真是这么以为的?”陈戎急呼呼的道。 要是老郭在这,肯定得来一句“嚯,臭不要脸!” “闭上你的臭嘴”陈奚低声朝陈戎呵道。 郑忽呵呵一笑“陈戎生性跳脱,不过一句笑语,令丞何必如此?” 陈奚见郑忽没有生气也不再多言,低着头瞪着陈戎,生怕他再说出一句混话。 或许是感受到了大兄严厉的目光,陈戎虽然嘴上仍有些嘟嘟囔囔,让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也不敢再放肆。 见此情形,郑忽接着道“吾听说,汝率领陈乡三百义士前去报仇,此事能与吾说说么?” 陈戎瞄了陈奚一眼,见陈奚颔首示意他说下去,这才开口将整件事的经过讲了一遍。 郑忽听完,击节叹道“汝真义士也,吾尚缺亲卫一人,汝可愿充之?” 陈奚面露喜色,示意陈戎赶快答应下来,陈戎却有些不大情愿,碍着自家大兄的面子,不好提出异议。 道“固所愿尔!” “善!” 郑忽说完,将心放回了肚子,像这样一开口就能招来上百人的游侠,不收编了,那绝对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本来各家因争地争水就存在矛盾,而这货却能让各家摒弃仇怨团结到自己的大旗下面来,治下有个这样的人物,不抓到自己手里面,郑忽能睡着觉那就奇怪了。 更别说,这货带兵还算是挺有一套的,将近三百人跟他去寻仇,在大泽周围盘桓了好几个月竟然无一人中途退出,这就让郑忽好奇的问他。 他昂着头傲娇的答了一句“无他!寻仇而来,空手而归,人必笑我无能,我何面目立于乡中,见父老?” 别说,还挺要面,不过一群人还真吃他这一套,宁可大泽周围吃蚊子,也不愿回家,这也让郑忽对此时的游侠精神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一诺千金”在此时绝对不是一句空话,而是游侠们的精神信仰。 至于这货在防守严密的大泽外围蛰伏几个月就只为能够抓住将陈二击杀的机会,一击之后立刻折返,亲自带人断后,毫不拖泥带水,最后竟将人全部带出,无一人折损,由此可见此人不但有恒心有毅力,而且果断勇敢,是个能带兵的好苗子。 故此,郑忽不仅是为了控制住他,更是起了爱才之心。谁让郑忽现在人才缺乏的厉害。 遇到一个好坯子,郑忽自然是不愿意错过。 第三十二章 任务 事情既然已经交代清楚,陈氏兄弟也没多做停留,带着郑忽过两日要前去陈乡慰劳义士的指示回去做准备去了。 看着有些尴尬的邓方,郑忽再次开口安慰道“卿不必过于自责,既无酿成大错,此事便就此揭过。” 邓方对郑忽的包容感激万分,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主上垂怜,卑下铭感五内,然卑下之罪有三,一曰无察,二曰妄断,三曰惑主,有此三罪,主上虽不言,方不独愧于心乎?还请主上降罚,不然方只有以身膏野草,以偿主上厚恩。” 话到最后,一股悲凉之色让郑忽都心有戚戚焉。 郑忽知道邓方这是犯了此时大部分士大夫的通病——傲娇,郑忽对此也比较理解,毕竟在大复仇思想大行其道的此时,只要有仇甭管经过多长时间都一定报。 同样地,要是受到羞辱也一定要怼回去,像后来孔老夫子所谓的“以直抱怨”,这是有一定的社会思想基础的。 毫无疑问,邓方现在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虽说郑忽出于关爱之意想就此揭过,但是无论怎么淡化,犯了错就是犯了错,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而且此事要是传出去,别人肯定会说他无能、佞臣,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待在长葛令的位置上。 况且有错不罚,那是弄臣的待遇,他堂堂一个长葛令,一个拥有完整人格且经常自诩为能吏的人,岂可托庇于主上的羽翼之下,怯于承担责任。 这是对他士大夫人格尊严的极大蔑视…… 看着面色灰暗,眉宇中已经显露死志的邓方,郑忽绝不怀疑自己要是在此时不能给他一个说法的话,他回家之后,立刻就会自杀谢罪以维持他士大夫最后的体面。 像子路的君子死而冠不免,就是这个时期士大夫重体面的最佳证明。或许后世认为这是腐儒作风,但是在周朝的普世价值还未崩塌的此时,这就是士大夫的气节所在,不避生死,一如孟子所说的“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卿之志,吾知之矣!就特许卿以戴罪之身,行立功之事,事成,功过相抵,不成,二罪并罚,卿可有异议?” 郑忽无奈,只能装出一副严厉的模样,同时在心里也不断腹诽,这要是在后世,犯错了还不让承担责任,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现在你不让他承担还不行,这古今的差别真的就那么大吗? 邓方并不知道郑忽的想法,见郑忽神情严肃,言语之间已经明白无误的传达出愿意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邓方此时的内心是高兴的,他觉得他受到了郑忽的尊重。 不断地以头抢地,甚至话语中都挂着一丝哭腔,展现出了他内心的欣喜和感激。 “主上但有吩咐,卑下无不从之,请主上示下。” 郑忽见状,从案几的左边抽出一卷画有以青铜犁头主要部分的简易犁具的竹简,交给邓方。 这是郑忽反复思量过,最终确定下来的,毕竟若是只打造犁铧,郑忽一不能保证各家都有犁具,二不能保证打造的犁铧都能恰到好处的按到各家的犁具上,所以…… 半个月打造千余副这种简易的犁具,郑忽觉得应该差不多。只不过可能要多牺牲点小钱钱了,郑忽有点心疼…… “卿且在长葛之中寻百工之人,将此物打造出来。” 说完,郑忽看到邓方依旧面露期待,显然他认为这样的小事不足以抵消他犯下这么大的错。 郑忽觉得应该让邓方对此事引起重视,这可不是小事,往近了说关系到今年冬小麦的种植,往远了说关系到未来的赚钱大计。 于是,郑忽一本正经的叮嘱道“卿切不可大意,此事关系到长葛未来的发展,卿将此物制出之后,便着手安排批量制造,确保长葛每户皆有此物,还有,三日之后务必将成品呈上来。” 邓方听郑忽这么说,这才打消了心中的轻视之心,面色沉重的回了一句“唯!” 见邓方态度端正了起来,郑忽接着开口道“此事的一应支出具由吾来承担,此其一也!再者,人口逃逸既非陈乡之罪,卿应行文各乡邑规避谣言,招来人口,劝民耕种,安定民心,切勿再行差踏错。” 邓方连连称是,这本来就是应有之意,若是他之前就辟谣的话,说不定那些被谣言蛊惑的亡人早就回来了,奈何他从始至终都怀疑陈乡与此事有关,一直隐忍蛰伏,待机而动,谁料想最后却搞了个大乌龙。现在郑忽的举动分明是在帮他善后,这让他心中对郑忽更加感激。 没有时间关注邓方的神色变化,郑忽接着道“长葛西南大泽,匪盗猖獗,为害乡里,民不能制,且吾既就封,自当急民之所急,哀民之所哀,吾欲在三日之后,宴请各乡乡宰,三老五更及年六十以上各乡长者,豪长之家,与共议此事,卿且下去安排,万不可有怠慢之心!” 邓方听到此处,便知郑忽对盘踞在大泽的盗匪起了杀心,他刚上任的时候,未尝没有剿匪的念头,不过由于他刚刚履任,民心未附,暂时不宜动刀兵,就先放下了这个念头,后来民众的逃逸让他首尾难顾,就将此事一直搁置。 但是,他却一直准备着,自从他知道有盗匪藏匿在大泽的时候,就令长葛尉黑子派人去监视大泽的一举一动,由于大泽防守严密,他们一直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不过他们对大泽周围的环境倒是摸的一清二楚。 “主上能哀民之急,卑下自愧不如,愿荐一人以助之,望主上允之!” 郑忽闻言,有些不置可否,他并未准备马上就去剿匪,毕竟用一群未经训练过的青壮去对决一群悍匪,那不是去送人头吗? 他邀请各乡有名望的老人,只是为了整编各乡的青壮进行军事训练,在剿匪的同时掌握一直属于自己的军队。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而邓方的话,郑忽又不好回绝,要不然他傲娇病又犯了,郑忽可不确定能否再将他拉回来。 第三十三章 宴饮(1) 郑忽挠挠头,开口道“此事先不急,卿且先将吾所言之事完成” 邓方连声称诺。 这让郑忽有点诧异,说好的傲娇呢? 其实邓方开口之后就后悔了,他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哪还有资格对郑忽的决定指手画脚,若是想要再为郑忽出谋划策,就必须洗刷掉他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而且来说,邓方只负责出谋划策,至于最终的拍板决定权,还是在郑忽手里。 所以,是郑忽想多了。 “主上既有决断,那卑下就告退了。” 说完躬身一礼,神色中稍显落寞,他虽明白自己此时的处境,但是,建议不被采纳,心中总归有些不太舒服。 “吾一定要将主上所托之事办好!” 片刻之后,邓方就调整好情绪,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出书房。 看着前一刻还有些失落,后一刻却容光焕发的邓方,郑忽在心中打了个大大的问号,什么情况这是? 来不及将此事想个透彻,郑忽又埋头于繁芜的竹简之中,这偌大的新世界还等着他去开创呢。 …… 三日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打的前来赴宴的人措手不及,同时也使得前往长葛的土路更加泥泞,惹得同行的年轻人抱怨不已。 “阿爹,世子也真是的,非得选这个雨天设宴。”陈戎嘴一撅,向他老爹陈仲抱怨道。 “闭嘴!这天之晴雨又岂是人定,你这逆子是想气死老夫吗?” 陈仲听陈戎这么一说,顿时怒目圆瞪,死死的盯着陈戎,几十年修炼出来的威严可不是盖的,吓的陈戎赶忙赔罪! “是儿失言了,请阿爹暂息雷霆之怒!” 陈戎在他家最怕的就是他老爹陈仲,从小到大,他老爹在他心里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在为他们兄弟几人遮风挡雨的同时,也不乏以疾风暴雨的手段来惩治几人所犯下的错误。 比如昨天,郑忽前去陈乡向陈仲赔罪,这让陈仲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避席,口称不敢,直到郑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这俩逆子犯了这么大事。 陈仲可不是傻子,经历了几十年的大风大浪,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他知道他两个儿子之所以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他身边,全凭郑忽对他过往为国征伐的尊重,要不然,像这种私自聚集兵壮之事,足够将他全家送上刑场的了。 而且,郑忽此来未尝没有想让他严加约束家人的意思,只不过出于对他的尊重,没有明说罢了! 这就让陈仲更加气愤,他年纪大了,一直在家里饴弄儿孙,对外界的事极少关注,陈戎不在的时候,他曾经问过陈奚,陈奚只说是会朋友去了,他也就没多想。过了两个月之后,见陈戎还没回来,他又问了一次,陈奚告诉他路远,可能有事耽误了,肯定不会出事,请他放心,他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惑,小儿子贪玩他是知道的。 直到三天前,陈戎回来之后便被陈奚拎走,他也没当回事,回来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哪天就去见先君郑武公去了,管太多徒增烦恼。 后来,两人回来便告诉他郑忽过两天要前来做客,这让他欣喜万分,也顾不得年纪大了,忙前忙后,像个小孩子得到自己心爱的玩具一样。 却没想到郑忽来之后的一番话让他愣在了原地,清醒之后提着拐杖便要敲打两个不孝子,要不是郑忽拦着,少不了一阵鸡飞狗跳。 即便是这样,陈氏兄弟也在自家的宗祠之中跪了一夜。 陈仲本来想舍着老脸为陈戎求个职事,他有子五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儿子,游侠使气,不事生产,可偏偏又跟他年轻的时候极像,他死后,上士的爵位只能传给他大儿子陈奚,所以他迫切的想给陈戎找条出路。 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幺蛾子,这让他怎么都开不了口,直到郑忽临走时,将把陈戎编进亲卫的事情告诉他,这让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郑忽见状,连声安慰,生怕老爷子激动过度一蹬腿,到时候就真是瓜田李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好说歹说才让老爷子平静下来,郑忽不敢多做停留,告辞而去。 而陈仲送走郑忽之后,在宗祠之中给两个儿子上了一整夜的思想教育课,当然主角肯定是陈戎,被絮絮叨叨一大段“谨事世子”的话,陈戎心中怎么可能会没有怨言。 陈戎本来对这事就挺不以为然的,后来大致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也不傻,对郑忽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也心存感激,但是,谁也架不住被连续唠叨一整夜。 陈仲见陈戎认错,面色稍缓,接着开口道“吾儿既已入世子亲卫,当谨言慎行,且世子自就封以来未尝薄待我家,吾儿当常存感恩之心,切不可行那悖逆之事!” 陈戎无奈,心道“又来!” 但是,面色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恭敬的回道“唯,谨遵阿爹教诲!” 陈仲看着陈戎一副恭谨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捋着发白的胡须道“吾儿不是看上了隔壁成乡成季家的小娘子么,吾儿若能砥砺奋进,勤劳任事,为父必为吾儿求此佳偶,不使有后顾之忧!” 陈仲抛出的这一优厚条件让陈戎眼前一亮。 天可怜见,他在陈仲面前求了好几次,撒泼打滚都用上了,奈何陈仲每次都是死活不同意,说什么“吾儿既不事生产,又不能建功立业,游手好闲,何以养家?” 搞得陈戎垂头丧气,无言以对。 其实陈仲心里未尝不为陈戎着急,但是看到陈戎这么不争气,也实在拉不下脸去托人提亲,毕竟成季家的闺女可是三乡五里有名的大美人,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就他儿子这个条件,陈仲有自知之明。 现在陈戎成为世子亲卫,这在整个长葛来说也是响当当的头一份,借此机会将陈戎的婚事定下来,在了结了陈戎心愿的同时,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阿爹可不能欺骗孩儿” 陈戎高兴劲过后紧接着极为认真的说道,同时也不断地观察着陈仲的表情,只要陈仲有一丝迟钝或者是犹豫,他就立马准备撂挑子。 “你这逆子,为父什么时候说过空话!” 陈仲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陈戎的脑门喝骂道。 陈戎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的道“诺,谨遵大人之命!” 第三十四章 宴饮(2) 郑忽此时并未现身在官寺之中,负责接待各乡来客的是陈奚。 郑忽作为一国世子,可以摆出亲民的姿态,也可以实行利民的政策,但是他终究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像这种恭迎宾客的事情,他不敢做,也不能做。 无论怎么说阶级地位摆在这里,就像领导请下属吃饭,有领导站在门口迎接下属的吗?除非有要事相求,不然真的是事出反常即有妖,搞得前来做客的人心有揣揣,紧张不安,这样并不是真正的待客之道。 而邓方同样不适合这么做,让长葛令去迎接各乡乡宰,这会坐实了在长葛存在严重的以下凌上的事实。 传出去,这必将会成为郑忽虐待家臣,倒行逆施的证据,到时候,郑忽可就真成咸鱼了,再想翻身就难了。 所以,令丞陈奚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令丞一职作为副官,实际上与各乡乡宰的级别相差不大。 故而由陈奚前来迎接,一来可以显示出郑忽对于各乡乡宰的重视,二来可以表现出郑忽的尊老爱老之心。 没办法,在中国,从古至今,老人群体从来都是不可忽视的。最早的养老制度起源于原始社会末期,周朝在继承夏商两代养老制度的基础上,臻于完善。 《礼记·王制》中有言“凡养老,有虞氏以燕礼,夏后氏以飨礼,殷人以食礼,周人修而兼用之。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 这不但规定了按年龄大小由地方或国家分别承担养老责任,而且在政策上,中央要负责养老,地方也要负责养老。 凡年满五十的则养于乡遂之学,年满六十的则养于国学中的小学,年满七十的则养于国学中的大学。这种养老制度,自天子以达诸侯,都是相同的。 不过一国的长老,由诸侯致养,若是天下的长老,则由天子致养。 西周养老不仅是为了借鉴老年人积累有丰富的知识经验,更出于维护宗法的等级社会的需要。 正如《王制》所说“养耆老以致孝。” 《礼记·乡饮酒义》也说“民知尊长养老而后能入孝弟;民入孝弟,出尊长养老,而后成教;成教而后国可安也。” 序长幼,定尊卑是西周重视养老制度的根本原因所在。 像后来子产在郑国执政,留有不毁乡校的美名,韩愈在其《子产不毁乡校颂》中称赞道“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 不但点出了周朝的兴盛是因为能够养老并且听从老人的意见,而且用周厉王监视民意做反面例子,褒扬子产不禁老人议论国政的执政方式难得。 后来汉朝则是更进一步,将“以孝治天下”当成国策来推行,和匈奴打嘴炮的时候,更是不断地嘲笑匈奴人“贱养老”。 由此可见,老人不单是一个群体,更是一股政治力量,诸夏民族从来都是以孝道作为立身根基,家庭中老人的政治取向在基本上决定了一家人的政治取向。同样地,施政者笼络住了老人在一定意义上就笼络住老人的家庭成员,这也是郑忽尊重老人的原因所在。 …… 和官寺之中人来人往的喧嚣不同,此时郑忽的书房之中,郑忽站在上首,看着眼前让邓方命人打造的简易犁具,郑忽满意的点点头。 除犁头外,其余皆是用木制材料制成,若是用牛来拉,可能多有不便,但是,无所谓了,比起用耒掘土,已经进步了许多,至少翻土的效率提升不少,在这个耒和纯木制犁具横行的时代,能用上青铜犁具绝对可以用奢侈二字形容。 邓方对此都有些心疼。 “主上,此物真的要分给各乡里?” 郑忽闻言,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反问了一句。 “以卿之见?” “卑下以为,此物颇耗物料,尤以吉金为甚,吉金,国宝也,岂可蒙垢于乡土?” 郑忽拧着眉毛没有说话,陷入到沉思之中。 他知道邓方口中的吉金就是青铜,而且是精纯的青铜,此时青铜大多用于铸造祭祀用的大鼎、打造兵器以及铸钱。 用青铜打造农具不是没有,只有极少数壕无人性的土豪才会这么做。 长葛本来是有些青铜库存,但那都些都是兵器,若是要打造农具,就需要将这些兵器熔掉。 不然的话,就需要郑忽自掏腰包将自己的钱熔掉,郑忽从新郑来的时候,所带来的资产包括受赠的六百金和立功后赏赐的一百金在内,加起来也不过千金左右,刨去给予管仲的三百斤和两次在长葛各乡撒的小钱钱,还剩下六百金出头。 若是再将钱熔掉制造犁具,够不够用先不说。单是郑忽的资产,必定会大幅缩水。 这就让郑忽非常犹豫,熔吧,这马上就得去喝西北风,不熔吧,这没有犁具,在种植小麦之后,地力消耗殆尽,如何向长葛民众交待?况且已经令管仲去收购麦种,总不能全用来酿酒吧? 郑忽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自己的钱肯定是不能动,那就将长葛的兵器熔了吧!”郑忽想到。 一念及此,郑忽的眉头稍稍舒缓,开口向邓方询问道。 “长葛吉金可造此物几何?” “啊?” 邓方没有料到郑忽会这么问,他看到郑忽先是神色变换不定,后来眉毛渐渐展开,似是被他的言语打动,却没想到郑忽会这么问,看意思还是想打造此物,这让邓方有些愣神。 有心再劝,但是看到郑忽严肃的表情,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邓方无奈,只得期期艾艾的回答道“大约可造五百具,可主上……” 没等邓方说完,郑忽便打断了他的话。 “此事,卿毋需多言,吾心中有数。” 邓方闻言,长叹一声。 郑忽何尝不知道邓方心中的担忧,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做了,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况且百工之人都是工奴,不需要“劳务费”,他只须将长葛的青铜都用上,至于五百具,已经不少了,知足才能常乐,三四家用一具是足够了,而他不需要出一毛钱,不拔一毛而利天下,何乐而不为? 至于他的这种“败家行为”会不会遭到他老爹的斥骂和朝野的物议,不在郑忽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郑忽知道,无论这一年中他作出怎样惊天骇俗的事情,他都会纹丝不动,因为有年入五千金在那吊着,他老爹肯定会保他。 既然一不需要出钱,二不需要担心后果,郑忽还有什么好怕的。 s:犹豫了将近一个月,枕中最终还是决定签约了,枕中保证本书肯定不会太监,请大家支持吧! 第三十五章 宴饮(3) s:感谢大秦晋雄的打赏!!也感谢书友万神殿主的提醒,春秋时期的金确实是青铜,写的不太严谨,实在对不起大家,前章已改! 长葛官寺占地面积极广,且与郑忽的宫室相连,郑忽与邓方将事情敲定,见雨势已停,便联袂来到官寺的庭院之中。 看到往日冷清而今日却显得热闹非常的官寺,压在郑忽心头年入五千金的急迫感也悄悄淡去了不少。 毕竟,人都是群居的生物,在人群中不单忧伤的情绪可以相互感染,高兴的情绪同样也可以相互感染。 众人见郑忽来到官寺,无论年老年幼尽皆向郑忽见礼,郑忽也笑呵呵的向众人回礼。 一阵寒暄之后,不少老人在自家子侄的陪同之下向郑忽走来。 郑忽站在庭院中的大枣树下,光秃秃的枝丫加上粗壮的树干像一个威武的勇士持戈护卫在郑忽身后。 而被雨水浸湿的树干,仿佛诉说着勇士不避风雨的忠心,但是却让郑忽感到一股潮意,浑身不舒服。 看着老人们皆向自己走来,郑忽不敢再安然站立着不动,朝前两步,率先向各位老人行礼。 道“小子实在未料到今日会有此细雨,让诸位长者受此辛劳,此忽之过也,还望长者不要见怪才是啊!” 众人闻言,连道不敢。 郑忽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今日小子请诸位长者前来,一来为感谢自就封以来诸位长者的照拂之恩,二来则是有些事想与诸位商议!” 郑忽觉得像种植小麦和剿匪的事,没必要隐瞒,也没办法隐瞒,不如直接说出来,还能留下一个坦荡的形象。 而且来说,此时地方上虽然有宗族盘踞,也有所谓的豪长,但却和后来地方豪强不同。 因为井田制下,土地公有,《汉书·食货志》中就有言“民年二十受田,六十归田。” 由此可见,此时的土地的所以权在国家,庶人只有四十年的耕种经营权,到期国家则收回土地,这根本区别于土地私有制下的土地买卖,消除了豪强所谓“富者田连阡陌”的生存土壤。 而且由于此时是“份地制”,普通的士卒服兵役立功之后,国家通常以“份地”作为酬赏,所以,地方上的豪长多是立过功的庶人,并没爵位,像陈仲这样有爵位的豪长,基本上都是属于平日村社的各级首领,战时也就是各级军官。只有他们这样的人立功之后才有可能获得爵位,其余的庶人只能分得“份地”。 加上土地并非私有,此时的豪长大多是属于相对来说较为富裕的一批人。 并无后世地主老财的土皇帝做派,这也是郑忽就封之后没有选择大规模的清除地方势力,而是以拉拢为主的原因。 毕竟没有世袭土地,就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豪长们永远都是没牙的老虎,对握有枪杆子的郑忽威胁不大。 郑忽并不担心这些人不配合自己,相反,这些人为了能够得到郑忽的青睐,肯定会选择大力支持。 就像有个粗大腿在你面前,你难道不想抱一下吗?诸夏民族是一个注重实际的民族,从不羞言也不讳言富贵,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一家人过上富贵的生活是每一个人的梦想,现在机会就在这,就看你抓不抓的住了。 果不其然,郑忽话音刚落,就有不少老人当即表示“世子有话但讲无妨,吾等虽老,亦愿为世子前驱!” 这震天的声响震郑忽都有些耳膜发疼,自然也引起了周围依旧端坐的老人的注意,这些老人年纪稍大,腿脚也有些不便,原本是想等前面这批人散去后再过去和郑忽见礼。 见此情形,无一不捶胸顿足,多好的机会这是,世子找我们帮忙,这做好了可就是天大的人情。 于是,更多的人在子侄的搀扶下向郑忽靠近,一边走还一边骂某某某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行如此谄媚之事,真是不当人子,而同行的子侄一边搀扶着,一边小声的嘀咕道“您老不也是如此吗?” 一些耳朵比较灵的老人,听到之后拿着拐棍作势要打,又看到后面的人已经赶超到前面去,一边催促着走快一点,一边低声喝骂道“乃父还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些不肖的儿孙吗?” 郑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么简单一句话竟然引得这么多人一拥而上,这让郑忽有些哭笑不得。 好歹你们也得等我将事情说清楚了再表忠心吧! 无奈的摇摇头,郑忽赶忙让周围负责护卫的士卒去维持秩序,生怕稍有不慎,发生踩踏事故,让原本好好的一场宴会演变为追悼宴。 “诸位长者,请听小子一言” 郑忽高喝一声,这也是无奈之举,他这个正主要是再不发话,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再发话的机会…… 听得郑忽声音,原本嘈杂的官寺霎时一静,谁让郑忽这段时间收买人心做的到位,人们不自觉的已经将郑忽当成一个大家长来看待,相信郑忽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些人吃亏。 “诸位长者能应邀而来,小子在此谨谢之” 说完,郑忽躬身一礼。 其他人连忙回礼,口称不敢,之后面露期待的等着郑忽的下文。 郑忽见状,长叹一声,唉…… 这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一刻还好好的,要商议事情,后一刻怎么垂头丧气的? “不知世子为何而叹?”陈仲距郑忽最近,又受到郑忽不小的恩惠,投桃报李,自然想着要为郑忽排忧解难。 郑忽也不知是故意,也不知是真的心怀忧虑,又是一叹,道“君子之叹,无非是远忧夷狄猾夏,近虑生民疾苦,小子自就封以来,见外有贼盗啸聚于大泽,滋扰我长葛之民,内无累岁之积,以全我元元之民。小子惭愧啊!” 众人面面相觑,往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世子这是想出什么幺蛾子? 剿匪?还是……众人心中隐隐有些明白。 却见郑忽昂首头来接着道“小子受命做长葛民父母,岂能不拯我之儿女于水火之中,今日此来,确有两件事要说与在场的诸位!” 郑忽用一副不可质疑的语气,让在场的众人微微一窒。 通知 看到这个标题,是不是以为此书要太监了,放心吧,不存在的! 今天首先要祝大家520快乐,有老婆的找老婆,没老婆的找女朋友,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就去找基友吧! 其次,因为枕中今天上午去考试了,回来的有点晚,下午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五点多了,而且可能受凉了,头有点疼,所以,今天的一更可能会晚一点。 最后,就这样吧!求推荐!求收藏! 第三十六章 宴饮(4) 临近晌午,宴会终于开始了,官寺的空地上摆了十几桌漆案,郑忽宫室中的侍女在厨房和庭院中来回,将庖厨处制作的平日里只有郑忽这种地主家的儿子才能享用的飨食端到每个案几上。 但是,却没人动筷,一个个苦着脸干坐着,实在是刚才郑忽的表现出来的强势让他们明白,世子远不是他们见到的那么简单。 不但以快刀斩乱麻的姿态确定了各乡应出的青壮数,更是强行将种植小麦的任务下达到各乡里,半个月后家家户户都必须种植郑忽所的麦种,有逾期不种者以狡道不法罪论处! 造孽啊!原本大家伙以为来了个贤公子,就封之后不但将赋税给免除了,而且还存孤问寡,抚恤甚厚,这让大家伙觉得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可谁曾想…… 唉!这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啊! 谁不知道,这小麦冬天的时候也能种,但是,一旦种了小麦,不给土地休耕的时间,来年的粟就要绝收了。 小麦只不过是辅粮,粟才是口粮啊!这不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吗? 偏偏世子还听不进人言,有人问他说“若是今秋种小麦,那地力如何保持得?” 世子竟然回了一句“以粪便浇灌可保地力不失。” 后土在上啊!哪有用此等污浊之物浇灌土地的?这不是要令后土神蒙羞吗? …… 看着气氛沉闷的宴会、忧心忡忡的众人,郑忽心中无喜也无悲,这本来就是他筹谋已久的,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他自就封以来,撒了太多恩惠,也是时候让人见到他威严的一面了。 正如《道德经》中所谓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丈夫做事有柔更要有刚。 刚柔相济才是真正的驭下手段,若是一味的示之以柔,未免会让人认为世子柔仁,可欺之以义方,这并不是郑忽想见到的。 而且前世的时候,郑忽曾看到一则新闻,有一位老人因拆迁已经得到一套补偿性住房,却得一望二,想要为她的儿子再向政府要一套房子,跑到政府里撒泼打滚。 像这种事情难道只有二十一世纪才会出现吗?真的是那些酸儒经常所说的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吗? 不见得吧!郑忽从来就不是个厚古薄今之人,在他看来,古人或许比现代的人要淳朴一些,但也绝对不是无脑。 况且诸夏民族的升斗小民从来兼具忠厚和精明的特性,不然的话,郑忽又怎么会在长葛撒了两波小钱钱。 单纯的仁而爱人的施政理念,终究只停留在理论阶段,若不能辅之以威,欺上瞒下、钻空子找漏洞、得寸进尺的事情将会层出不穷。 而剿匪、种小麦这两件事关系到民众的身家性命,郑忽若不能以雷霆之势迅速确定下来,长葛民众或许会因为对郑忽心怀感恩而答应下来,但是扯皮之事绝对是避无可避。 无它,郑忽体恤民众的形象会让人认为世子比较好说话,大不了大家舍着老脸一哭二闹三上吊,世子心软,肯定会妥协的。 感受着宴会上略显僵硬的气氛,郑忽举起案上的酒樽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向众人示意道“诸位长者能驾临此地,小子之幸也,这第一樽酒,祝在坐的诸位长者寿!” 说完,一饮而尽,在坐的老人见状,也不好再端着架势,苦着脸举起酒樽,勉勉强强的回了句“岂敢劳世子记挂!” 郑忽用眼睛扫了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暗道“果如商君所言啊!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若是剿匪之后民再无劫掠之患,来年小麦丰收赚得暴利,估计这些人又会是另一个模样吧!” 想想商君变法之初,国都数千人言新法不便,后来法令被强行贯彻下去后,那些说不便的人尝到新法的甜头之后,又跑过来说新法便。商君认为这些都是“乱化之民”,将他们强迁到边境守边,后来再也没人敢议论新法。 商君的这种粗暴的处理方式确实有利于威权的树立,但是郑忽肯定不会用,一来长葛只是个食邑,比不得一个国家,二来郑忽想树立的是一种跟在我后面一定会有肉吃的形象,让民众形成条件发射,这样不但有利于收拢人心,树立威权,而且以后不管郑忽做什么,都能够得到民众的支持。当然,这不可能通过一件事就能实现,它需要连续不断的刺激。 “一切就从剿匪和种植小麦开始吧!” 郑忽心中虽做此想,却不动声色的再次举起了酒樽,毕竟,打了个巴掌,肯定要给个甜枣吃嘛! “小子固知诸位长者为剿匪和种麦之事忧心,然小子身为长葛封君,安能见我之子民受盗贼宰割,此犹剜我心头之肉也!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一朝扫灭。” 话未说完,便引得陈仲等少数老士卒和一些年轻人的叫好声,而更多的人则是面带愁苦之色。 对此,郑忽也能理解,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远见,更多的人追求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也许平常会发生私斗,但是这种窝里横跟剿匪、打仗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所以,更多的年轻人对战争的行为都是能避则避,实在避不过去才勉强上阵,而一些老人、老士卒,由于年纪大了,心也软了,实在是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 但是这不能成为纵容匪盗猖獗的原因。 见偶尔的叫好声渐歇,郑忽接着道“至于种麦之事,诸位亦毋需担忧,只要按所授之法,必可保地力不失,吾亦会出耕具助各位耕种,来年小麦丰收之时,吾以高于市价两成向诸位求购,诸位可还有疑虑?” 郑忽的话虽然说的好听,但仍然不能打消众人的疑虑,就连那些支持剿匪的人对此事也颇为冷淡。 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常常令人止步不前,安于现状。 郑忽对此也没好办法,只能用威权来压了,抬起头把酒樽中的酒灌入腹中,猛得将酒樽扣在案上。 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诸位可有异议否?” 第三十七章 南风将起 感谢书友彭子勤、大号被封用小号的打赏!求推荐!求收藏! 当最后一行人离开官寺,已经是申时四刻钟(接近下午四点),看着满院的狼藉,郑忽摇摇头,带着微醺的笑意,起身向书房走去。 谁都没想到这场宴会在欢乐的气氛中开头,却在凝重的氛围中结尾。 各乡前来赴宴的无论老人还是青壮都在一片唉声叹气中离开官寺,老天爷似乎对此也心怀怨怼,惨淡的愁云盘旋在长葛上空,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 和众人的满怀的愁绪不同,此时的郑忽却是志得意满,边走边哼唱起了传说由舜所做的《南风歌》 三山兮商岳嵯峨, 天降五老兮迎我来歌。 有黄龙兮自出于河, 负书图兮委蛇罗沙。 案图观谶兮闵天嗟嗟, 击石拊韶兮沦幽洞微, 鸟兽跄跄兮凤皇来仪, 凯风自南兮喟其增叹。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在低声的吟唱中,郑忽仿佛也受到了歌中的情绪感染,时而忧郁无奈,时而热烈虔诚。 不断地咂摸着歌中最后两句,郑忽意味深长的道“南风将起啊!” 这让身后的季和仇疑惑不解,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吧?这明明吹的是北风啊! 挠了挠头,仇小声的询问道“公子,此刻刮的是北风啊?” 郑忽转过头来,迎上仇迷惑的小眼神,不由得笑骂道“你啊,真是个浑人!” 未等郑忽将话讲完,仇既小心又羞愧的问了一句“公子,啥是浑人?” 郑忽以手抚额,发现话题彻底让仇给带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拥有下士爵位的仇,文化水平是如此之低。 这倒也怪不得仇,虽说此时的士卒也算是贵族,能够接受到教育,但是作为是下层贵族,家境好的或许能够得到良好的教育,家境不好的能够学到基本的贵族礼仪就算是不错的了。 像孔子也是士阶层中的一员,年轻的时候,家道中落,受了不少苦,后来太宰问子贡说“老师是圣人吗?为什么如此多才多艺?”子贡说“老天本来就要他成为圣人,又要他多才多艺。” 孔子听说后,说“太宰了解我吗?我小时候生活艰难,所以会干一些粗活。” 由此可见士虽然是贵族,但是生活状况也不见得有多么优渥,管仲不就是因为家道中落,以十三四岁的年纪被迫外出谋生吗? 况且,浑人这个词汇在这个时代还是第一次出现,仇不解其意也实属正常。 倒是旁边的是季是个机灵鬼,连蒙带猜勉勉强强领悟了郑忽话中的意思,笑眯眯的道“公子的意思是让你多读点书,少犯点迷糊!” 仇有心反驳,却见郑忽点点头,讪讪的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狠狠的瞪了季一眼,小声的嘀咕道“某读书少,汝也好不到哪去?” 郑忽没有理会二人在后面的小动作,便走边对二人语重心长的告诫道“汝二人若想以后继续跟随于我,就应该多读点书!只有读书才能进步,不读书在以后必将会被淘汰,到时即便我有意包庇,汝二人也难以服众啊!” 或许是由于刚饮过酒,郑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诚挚语气,让跟在后面的季和仇心中有些感动,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回道“唯!” 三人各怀心事的又走了一段路,气氛也不再似刚才的那般轻快。 临到书房了,郑忽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对二人说道“吾书房尚有几册书简,过几日等我翻阅之后命人给汝二人送去!” 其实,郑忽哪里有什么书简,他书房里除了长葛的文牍资料,就是空白竹简,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考虑到此时大多数学问都是靠家传,除此之外也只有官学教授君子六艺,其他的再无获得知识的途径。 二人非不欲多读书,实则面临的是无书可读的囧境,所以郑忽若不书籍,他的劝告其实就约等于脱裤子放屁。 郑忽话音刚落,二人激动的跪在地上向郑忽叩首,口称“公子厚恩,季(仇)必誓死以报,若违此誓,天人共弃!” 这并不是郑忽的王八之气让二人慑服,而是郑忽抛出的诱饵让他们甘愿如此,在知识大爆炸时代,人们打破头皮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卷书简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将命卖给别人。 而在此时,这就是现实,贵族们对于知识的敝扫自珍构筑了一张严防死守的大网,不但将任何想要通过学习上升到社会上层的庶人拦在网外,也把自身困守在自家的一方小天地中。 不只是此时,即便在孔子开坛讲学,开启了百家争鸣的大幕之后,仍旧有太多太多的知识还停留在家传的层面,密不外传,最终导致了很多先进的思想理念和技术手段消逝在历史长河中,后人再也不能窥其面貌。 可以说此时的书简比黄金还要珍贵,黄金有花完的时候,书简中的知识是可以流泽子孙的,孰轻孰重,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分辨出来。 而像郑忽这种地主老财家的书简,别说仇和季这两个普通的士卒,就是一国正卿也难窥一貌。 所以,当听到郑忽要将他手中的书简借给二人观看的时候,二人才会纳头就拜,这绝对算的上是天大的恩德,堪比再造! 与二人激动到浑身颤抖不同,郑忽很平静的摆摆手让二人退下,这让二人对郑忽更加敬畏,公子就是不一样,大气…… 目送着郑忽走进书房,季小声的对仇道“某这不是在做梦吧!” 仇嗤笑一声“看汝那没出息的熊样!” “汝不是也一样!”季不甘示弱的道。 …… 跪坐在书房里,郑忽有些头疼,话既然许出去,就无论如何也得做到,不然这种肆意消费别人信任的苦果,必将会由自己吞下。 “肯定是要给二人一部兵书”郑忽想道。 自己前世虽然是个写手,对各方面也都有涉猎,对兵法并不陌生,有些东西更是张口就来,但是,将一本兵法完全默写出来还是有些难度。 毕竟谁会想到自己能穿越,兵法之类的东西只有用到的时候才会翻看。 “难啊!”郑忽叹道。 “公子为何事犯难?”燕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听到郑忽这么感慨,忍不住问道。 “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郑忽回道。 燕踏着小碎步走到郑忽身后,小心的为郑忽揉起了太阳穴“公子这段时间太过劳心费神了,应该多歇息歇息才是!” 耳边传来的糯弱声音带着一股热气,让郑忽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或许是饮酒的原因,郑忽感觉自己心中的躁动越来越强烈,有些不受控制。 感受到郑忽身体散发出来的热气,燕将身体贴在郑忽后背,双手摸着郑忽的额头,有些担心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肢体的摩擦,柔软的触感让郑忽残存的理智在这一刻尽数崩溃,双手一把将燕拉入怀中。 第三十八章 振旅于葛 感谢书友鹰眼112的打赏! 周王林十年秋九月十三日。 长葛城郊外以东五里的一处空地上,一支约摸有两千人的队伍分列而陈,规整的肃立着,但是偶尔出现的骚动和哄笑声却让人明白这并非是一支百战劲旅。 没错,这就是郑忽从各乡征召过来的青壮,并且在经过了严格的遴选之后余下的。 根据郑忽的命令,凡年龄不满十八或者是超过三十五一律剔除,身娇体弱、面黄肌瘦的也要打回原籍。 最终,从三千多人中留下了这两千人。 所谓“兵不在多而在精”。郑忽决心从这两千人开始,为自己也为郑国打造一支战必克、攻必取,让敌人胆寒,可以横行列国的铁血强军。 自然郑忽也为这支军队起了个名字,叫郑之武卒。 名字虽然起的响亮,但是若要想实现和魏武卒那样令天下为之侧目的威势,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郑忽对此也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未经过铁与血磨砺的军队也绝对无法成为虎贲悍卒。 况且此时行军打仗更像是贵族之间的一场游戏,庶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类似于后世的拉拉队。 郑忽记得前世易中天先生在讲《先秦的士》的时候,讲了这么搞笑的一个场景。 一次晋国与楚国交战,晋军失败逃跑。 战场上所有的晋军战车都跑了,只有一辆晋军战车停着不动。跟他“配对”的那辆楚国战车追上来,在他旁边停下。 那个楚军战士下车,问晋国战士“哥们儿你咋了,你咋不跑呢?” 晋国战士回答“我车坏了,它不动。” 楚国战士说“哦,我看看……应该是这个地方有问题,我帮你弄一弄还能动。” 于是楚国战士帮晋国战士修好战车,自己又跑回自己的战车上,晋国战士继续跑,楚国战士继续追。 跑了没几步,晋国战车又不动了。楚国战士又把车停下来,下车问“哥们你咋又不动了?”晋国战士回答“它又不动了。” 楚国战士又帮忙把晋国战车修好,晋国战士驾车继续跑,楚国战士回到自己车上继续追。 追到第五十步的时候,楚国战士停下不追了,晋国战士也停下车,对着楚国战士招手说“楚国的兄弟谢谢啊!” 这确实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内,但是不会相去太远,此时的战争以分出胜负为目的,杀人盈野,不惜代价消灭敌国的有生力量那是从战国时期才开始。 当然,打仗必定要死人,这是不可避免的,刚发生不久的宋殇公被弑不就是由于士兵厌战又误听谣言而导致的吗? 故此,郑忽的当务之急就是改变庶人和士对于战争的观念。 让他们明白战争是严肃的更是残酷的,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踩着敌人的尸体进入天堂。 看着整齐排列的青壮,其中有的人还稍显稚嫩,将他们猛然带入到一个血淋淋的杀戮时代,郑忽心中突然有些不忍,但是很快便压了下去,这不是心软的时候,谁让大家生在这个礼崩乐坏,大争之世即将拉开序幕的时代。 这就是命啊! 平复了心头的所想,郑忽伫立在战车上面对着众人,发出他生平最为响亮的声音向众人训话。 “征召诸位前来的目的,想必已不须再赘言,然不养千日之兵,不足以供一时之战,今日汇集诸位于此,非为用兵,实为养兵也!”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开始出现小股的骚动,毕竟练兵之事,郑忽一直都没有对外人讲起过,众人以为郑忽将他们征召过来之后就会去剿匪。 可没想到却是要练兵。练兵,他们这些人可不陌生。 在藏兵于民的此时,趁农闲的时候组织青壮进行军事训练,是常有的事。 《司马法·仁本》中就有所谓的“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 《左传·隐公五年》中也有“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对郑忽所讲的练兵之事议论纷纷。 郑忽耐心的等待着场面平静下来,接着开口道“今次诸位亦可以为是秋狝,但却较于往日不同,此次演兵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一名,两伍为一什,设什长一名,十什为百,设百夫长一名,十百为千,设千夫长一名。” 这是郑忽在决定练兵之时就已经要决定进行的军制改革,这个时期各国的军制虽然各不相同,但大都以车兵制为主。 但是随着作战方式的改变和作战地域的扩大,盛极一时的车战和车兵在春秋后期也走向衰落。 据《左传·昭公元年》记载晋国大夫魏舒在与无终狄兵的遭遇战中,“毁车以为行,五乘为三伍”,放弃战车,组成步兵方阵,最终击败狄兵,为中原地区改车兵为步兵开了先河。 而郑国步兵制的建立其实还要早于晋国,只不过是在与戎狄作战中使用,并没有大规模的推广。 郑忽既然准备练兵了,自然不会选择注定要被淘汰的车兵制。 “季、仇”郑忽高声叫道。 “卑下在!”季和仇从郑忽的战车两侧走到郑忽战马前面,单膝跪地,面对着郑忽应道。 “命汝二人皆为千夫之长,统领众人。”季和仇闻言喜上眉梢,连忙应诺。 季和仇二人是高兴了,但是下面的众人却是不干了,季和仇只不过是下士,按制最多能充任两司马,领二十五人。 可现在却成为千夫之长,统率千人,他们这些虽然是庶人,但好歹也接受过最基本的军事训练,对军制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现在已经改制了,但是让下士统领千人,还是闻所未闻。 于是,人群中又开始骚动起来,而且动静比上次还大,有的甚至大声呼喊道“世子赏罚不公,某等不敢从命!” 季和仇先是朝郑忽尴尬的笑笑,然后大声呼喊肃静,企图让众人平静下来,却没有想到,越是呼喊,反而越是骚乱! 郑忽见状,高喝一声,“诸位听我一言!” 第三十九章 厚赏不遗匹夫 今天两更,求推荐!求收藏! 听到郑忽的声音,喧闹的人群开始缓缓平静下来。 一方面郑忽广撒的恩惠,让他们心存感激,另一方面,前段时间,各乡赴宴的长老将当日的情形道出,让他们也开始对郑忽心怀畏惧。 在他们看来,世子虽然仁而爱人,却也不是好相与的。 鼎沸的人声渐熄,郑忽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吾固知诸位心有疑义,然这正是吾想向诸位申明的,自即日起,凡长葛之众入士伍者,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功大者身必尊!”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相邻的无论相熟的不相熟的对此皆是议论纷纷,实在是郑忽命令让他们受到震动太大了。 于此时而言,不亚于在平地上响起一声惊雷。 倒是那些平日里各村社的首领稍显平静,他们这些人在战时充任各级军官,立功之后也有晋爵的机会,但是爵位可不是那么好晋升,有的家里甚至有两代人皆跟随着国君打了大半辈子的仗,立功无数,才堪堪晋爵一级。 所以,他们这些人虽然对郑忽所说的以军功论爵,不问出身门第、阶级和阶层的话感到震撼,但也只是震撼而已,并没有周围众人发自肺腑的激动,毕竟那可是爵位,不是大白菜! 有的甚至认为郑忽这是以狂言欺骗众人。 而庶人可就没这么多想法了,祖祖辈辈的庶人生涯,让他们早已对爵位感到绝望,谁曾想郑忽却给了他们一个天大惊喜,让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世子所言可作的数?”人群中有一人大声喝道,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环境霎时静了下来,一个个面露期待的等着郑忽的下文。 “吾之言自然作的数,诸位中若有人能于阵前斩得敌军首级一枚,可晋爵一级,亦可得相应的田宅、庶子,且爵尊者赏赐重,爵卑者赏赐轻。”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扯着嗓子大喊到“世子莫不是以大言诓骗我等,若某能斩首七人,岂不是可列为一国正卿?” 众人闻言,齐齐向郑忽看去,对啊!要按照世子这么说,自己要能斩首七人,未尝不可过一过正卿的瘾! 众人竖起耳朵,紧张的等待着郑忽接下来要说的话,生怕郑忽会反悔。 这其实也算不得误解,它根源于周朝实行的班爵禄制,天子所班是“公、侯、伯、子、男“,诸侯所班是“卿、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其中大夫又分为上、中、下三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按照郑忽的说法,庶人和正卿之间距离确实只是七颗人头。 不过,郑忽可没有这个权利,即便有,郑忽也不会这么做,一来是因为这样的变法肯定会将现在郑国朝堂上所有的卿大夫得罪一遍,郑忽现在自身都难保,再得罪这些人跟等死有什么区别,二来则是依照班爵禄制进行赏赐,总共七级的爵位划分却是有些少了。 所以,郑忽决定在自己的治下另立一套爵禄制度,这就是秦国的二十等爵制。 郑忽并没有因为要训练武卒便采用魏武卒“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的制度。 原因在于魏武卒不但享有免税免徭役的待遇,而且即使是身衰力竭之后,优待条件并不改变,所以导致军队更新不易,优待众多士卒造成国库空虚。受优待的士卒如果战死则会影响自身的利益,战斗力虽强,却是“危国之兵“。 而秦国的军功爵制则是最完善、最合理的,将士有功既赏爵位,又益田宅、庶子,可以成为军功地主。所以后来秦国的军队战斗力最强。 但是这又面临着另一个问题,秦国的军功爵制是建立在土地私有的基础之上的,此时的郑国依旧是井田制下的土地公有。 郑忽并不想改变土地公有的性质,却又想实行军功爵制,所以最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嫁接。 以“份地制”为蓝本,庶人立功之后分得份地依旧要归田,不过年龄放宽到士卒及士卒配偶和父母死亡之后,家中的子嗣对土地没有继承权,有的只是爵位的降级继承权和财产的继承权,这样,既不至于让士卒担心战死之后,家属的生存问题,又能激起国人的向战之心。 再者,郑忽还决意用厚赏的办法让国人明白,军中自有颜如玉,军中自有黄金屋。 金石珠玉这些东西,寒不能衣,饥不能食,用来收买人心正合适,况且用征伐他国获得的财物赏赐给本国的有功士卒,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本。 而且,这套制度暂时只在长葛一地的庶人中实行,并不会触动卿大夫家族的根本利益,或许在这些人眼中,郑忽的这个爵位没有得到国家的承认,只是伪爵而已。 等到这套制度真正运行起来,郑忽再甩锅给他老爹,郑忽相信以他老爹的政治眼光,不会看不到这套制度的优越性,同样地,以他老爹的政治智慧和政治手腕,不怕这套制度落实不下去。 而郑忽只需要伸着手等待果子成熟就行了,并不需要担心此事最终为别人做嫁衣,因为只此一件事就足以让郑忽的世子之位稳如泰山。 宗庙与爱子,孰轻孰重,郑忽觉得他老爹还是分的清的。 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郑忽开口道“此爵非彼爵也!此爵专为我长葛之民所设,分为二十等级,每一级皆有相应的田宅及其他赏赐,且爵位高者一应待遇与大夫、卿等同!” 郑忽的前一句话让众人沮丧不已,后一句话却又为众人燃起了希望之火。 庶人们从来没尝过爵禄的滋味,即便是郑忽所说的此爵位只在长葛实行就足以让一些庶人喜出望外的了。 那可是爵位啊!在长葛实行也是爵位。 更别提,郑忽所说的爵位高的待遇和大夫、卿等同。 别说大夫、卿待遇,就是下士待遇也是他们这些庶人祖辈们都求而不可得的。 这就是血淋淋的现实,社会阶层的流动渠道并不为他们这些庶人开放。 第四十章 具折上奏 郑忽盗版的二十等爵制,不啻于在此时社会阶层的流动渠道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虽然还很小,但是千里的长堤,不也最终溃于蚁穴吗? “此事过几日便会下达到各乡里,诸位可以放心!” 郑忽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为这些青壮心头的火焰又添了一把柴。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英雄者如项王,位尊者如刘季,都逃不脱这种虚荣,更何况这些升斗小民。 即便郑忽不下达这个命令,他们也会想法设法的传扬出去,以期将来立功得爵得赏赐之后向邻里乡亲炫耀,毕竟,财富的最大价值不就是在于炫耀财富吗? 而郑忽的命令比他们自己的传言更具权威性,也更能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别管是不是伪爵,但是待遇可与大夫、卿等同,而且是世子亲口承认,亲自册封的,对于庶人来说,有这些就足够了。 郑忽的这个以份地制为地基,嫁接秦国二十等爵制的妥协版制度最终营造了一个卿大夫不屑、庶人满意,郑忽更加满意的局面。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当军功爵制像一台严密的机器开始开动起来的时候,它一定会将前方的所有障碍撕碎,世卿世禄制首当其冲,可以想象到时一定会迎来卿大夫的拼死反扑。 不过,这也和郑忽关系不大了,郑忽记得,他老爹是在鲁桓公十一年去世,现在是鲁桓公二年,也就是说他老爹还有八九年好活,这足够将军功爵制和其他与之配套的法令推行下去。 郑国立国至今,算上郑忽也不过四代人,不但国家的根基浅,而且公室和国内卿族的力量也算不上强,远达不到后来“七穆”轮流执政的地步。 所以,以郑忽他老爹的威望、智慧和魄力足够将这场以军功爵制为核心的变革推行下去,这时候不好好的背靠着大树,以后难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变革从来都不是靠着个人的单打独斗就能完成的,郑忽自决定启用军功爵制起,就给了自己一个明确的定位——参谋。 这么大的变革非是郑忽不想主持,而是力有不逮,若无郑忽他老爹掌舵,以郑忽这个接近小白的政治新手绝不可能成功。 感受到陡然上升的士气,郑忽心中满意无比,将这两千青壮的指挥权暂时交于季和仇个人,郑忽命陈戎驾车回长葛。 至于青壮的训练问题,郑忽并不担心,他已经将阉割版的孙子兵法和其他的一些兵法杂糅到一块,并且将后世特种兵的一些能用在此时的训练方法附在书简后面交予了季和仇,郑忽相信这二人不会让他失望。 郑忽现在需要将此事具折上奏,一来将军功爵制推销出去,把他老爹拉到变革的大船上,二来则是养兵的问题。 非是郑忽养不起,而是他还有年入五千的任务,折本的买卖他可不愿意做。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训练这两千人耗费的钱粮可不是小数目。 根据《管子》中“一镒之金,食百乘之一宿。” 意即一金,够百乘的人吃一天。 而《管子》中的一乘有二十人左右。 所谓“四乘,其甲二十有八,其蔽二十,白徒三十人奉车两,器制也。” 就是说四乘则共有甲士二十八,盾手二十,民夫三十,一共七十八人。 那么百乘有一千九百五十人,接近两千人。 以郑忽此时的财力而论,养这些人几个月,维持到剿匪结束不成问题。 但是金毕竟不是粮食,长葛现在并没有能维持两千人吃喝两个月的粮食储备,外出采购又费时费力且还面临不确定性。 所以,郑忽只能将主意打到他老爹头上,他相信他老爹也肯定乐于养这两千人的新式军队,只不过,这么一来,这支军队的所有权就不再属于郑忽,郑忽能保留指挥权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样也好,至少能打消自己老爹的猜忌之心”郑忽想道。 …… 回到长葛,郑忽立刻就钻进了书房,略作思考,便抽出一卷空白竹简写到 治军之政,谓治边境之事,匡救大乱之道,以威武为政,诛暴讨逆,所以存国家、安社稷之计。是以有文事,必有武备,故含血之蠹,必有爪牙之用,喜则共戏,怒则相害;人无爪牙,故设兵革之器,以自辅卫。 故国以军为辅,君以臣为佐;辅强则国安,辅弱则国危,在于所任之将也。非民之将,非国之辅,非军之主。 写到这,郑忽停顿了一下,将心中的情绪微微酝酿,理了理思路,接着写到 善治国者必先御于外而后从于内,善治地者亦不可以卑求以容于外,威服而虐于内。 长葛之西南,匪贼呼啸而应,日杀不辜,宰割肱股之肉,斯可以谓之残民之贼也,儿实不可与之共天!且夫民贼不靖,何以选民之将,定国之辅,立军之主? 且儿尝闻内谓诸夏,外谓戎狄。戎狄之人,难以理化,易以威服。礼有所任,威有所施。是以黄帝战于涿鹿之野,唐尧战于丹浦之水;舜伐有苗,禹讨有扈,自五帝三王至圣之主,德化如斯,尚加之以威武,故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 …… 故儿料民于长葛,出其青壮两千,定此新爵,以壮我之士。 然长葛者,辅地也!非可以养此赳赳之士,故儿斗胆请父君出府库粮秣以益之。 写完最后一个字,郑忽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将所写的三卷竹简卷起来加封之后,又抽出两卷前几天的竹简,翻开之后,只见一卷上面写着军功等爵的字样,另一卷上面写着士伍操练之法。 郑忽见没拿错,便再次加封,与前面三卷放在一块。 招人将陈戎叫来,郑忽决定这次给陈戎一个表现的机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不多时,陈戎已到郑忽面前,礼毕之后,郑忽道“吾有事想请汝去新郑一趟,不知汝可愿意?” 像陈戎这种游侠,礼贤下士的姿态要做足,得让他们感觉受到了尊重,这样才能易于驱使,郑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果然,郑忽的话让陈戎舒坦不已,面露笑容的道“世子有话直说无妨,某必不敢负命!” 郑忽闻言也不由的露出笑容“善!” 郑忽将竹简和令信交给陈戎道“汝持吾之令信将此物交给君上,记住要入宫室亲自交到君上手中!” 陈戎虽不明白郑忽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郑忽目送陈戎离开,微微一笑。 …… 第四十一章 君有召令 感谢书友feilong84601的打赏和一直以来的支持!! 陈戎持着郑忽的令信进入新郑,在宫门处又经过内尹的查验,然后由寺人领着一路疾行来到了国君平常处理政事的书房,通报之后,陈戎踏进了书房将郑忽的竹简交到了郑庄公手中。 郑庄公面无表情的翻开竹简,越看心中的惊讶意味越浓,不多时竟拿起笔作起了圈注,只郑忽所书策论的三卷竹简,用了半个时辰才看完,看完之后仍有些意犹未尽,放下笔陷入了沉思。 这倒不是竹简中军功爵制的内容吸引了他,而是竹简中的治军思想让他惊为天人! 这不奇怪,此次郑忽的策论可是以诸葛丞相《便宜十六策》中的治军篇为模板,再结合长葛的实际情况稍加改动而成的。 以郑忽的笔杆子那是拍马也难及丞相之万一,更别说,丞相的治军篇中在将《孙子兵法》的一些思想凝练其中的同时,又加入了自己的思考。 可以说,郑忽的这篇策论是两代治军名家的思想结晶。 郑庄公看后不感到震惊那才奇怪了呢! 郑庄公这一沉思不要紧,可苦了在一旁垂立的陈戎。 本来陈戎刚进书房时心里还有些兴奋,这可是国君的书房啊,平常人谁能进来一观! 偷偷的左瞅瞅右瞧瞧,想将书房的一些摆设拓在心中,等回去之后好给他刚认识的军中士卒和同乡吹一吹牛皮。 谁曾想,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他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这难受的劲就别提了! 他虽然是个游侠,平日里胆子也不算小,但是怎么说也能算是个革命后代不是。 在他老爹陈仲的谆谆教导之下,他对国君还是存在畏惧之心的。 更别说,在郑庄公这种枭雄人物面前,一个锐利的眼神就足以吓的他冷汗直流! 不过,此刻陈戎也顾不得那么多,半个时辰的垂立不动让他的双腿从有知觉到酸麻再到没有知觉,是以,他握了握拳,一口气提到胸口,怀着揣揣的心情小心的开口道“君上,世子等着您的答复呢!” 说完,低下头等待着郑庄公的判决。 郑庄公闻言,缓缓的回过神来,并没有因陈戎打断他的思考而发怒,毫无波动的道“汝说什么?” “君上,世子等着您的答复呢!”陈戎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 “哦,汝回去告诉世子,让他稍待两日!”郑庄公说完摆摆手让陈戎下去,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郑忽的后两卷竹简是否还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惊喜! 陈戎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先是向郑庄公躬身一礼,然后小心的动弹着左腿,接着是右腿,等两腿稍有知觉之后才缓缓的退出书房。 郑庄公没有在意陈戎的离开,埋头接着翻开郑忽呈送的第四卷竹简,看着上面的爵位以及相应的赏赐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想起第三卷竹简中好像有提到。 皱着眉头又重新翻开第三卷竹简,找到讲军功爵的那段,面色有些阴晴不定,这竖子可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以他从政三十多年的政治智慧自然不会看不出郑忽想要做什么,通过爵禄厚赐来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不过,爵位又岂是庶人可以得到,这么做肯定会引起卿大夫的集体反对,让泥腿子和卿大夫同殿为臣,这不是斯文扫地嘛! 到时,万一卿大夫集体罢工,这国家还靠谁来治理,新兴的军功阶层能担起这个重任吗? 郑庄公有些拿不准此策究竟是好是坏,叹了一口气,翻开了第五卷竹简。 将第五卷竹简看完,郑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吾儿竟知战如斯!” 前三卷和第五卷讲兵事的策论让他太吃惊了,世子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啊! 郑国公室也不是没有兵法,郑桓公初封的时候,从周王室那里得到了不少书册,其中,甚至有据说是当年姜太公初治齐时留下的兵法残篇。 郑国公室对此一直视若珍宝,非国君不能郑庄公每次阅读的时候更是废寝忘食,每次读来都有新的感悟,这让他一方面觉得这天下的用兵道理应该都在这《太公兵法》里面了吧!另一方面又为遗失的部分感到惋惜,恨不能窥其全貌。 人常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现在看看郑忽所书的治军策论和士卒操练之法,郑庄公觉得他这个儿子此时的兵法造诣即便达不到姜太公的地步,也相差不远了吧! 在书简还停留在家传的此时,兵书几乎就是屠龙术的代称,不靠家传,没有经过战争的磨砺,是不能写出兵书的。 郑忽学习过一些兵法,也上过战场,这些郑庄公也知道,但是,他是真没想到,郑忽竟有如此见地! “莫不是这竖子身后真有高人吧!” 平静下来,郑庄公不由得多想了一层,郑忽当时上远交近攻策论的时候,他就这么想过,只不过后来郑忽的表现让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这个想法又像野草疯狂的长了起来,不可抑制。 “来人!”郑庄公突然高喝一声。 外边等待侍候的寺人应声而至,行礼之后道了声“君上!” “去,着人将世子请过来!”郑庄公命令道。 寺人唱诺之后,领命而去。 很快,郑庄公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两刻钟之后,一人驾车出新郑城门向长葛方向呼啸而去。 这让城中不明所以的国人有些疑惑不解,刚才不是才出城一辆兵车吗,现在怎么又出去一辆?难道要有兵事发生吗? 而半个时辰之后,郑庄公要召世子回新郑的命令算是彻底传开了,众人表现不一。 要说对此事意见最大的当属公子突,在郑忽就封的这段时间,公子突可没闲着,不但和公子亹、公子仪斗的是有声有色,而且还将手伸到了朝堂之上,大夫甫假就很愉快的接住了公子突抛出的橄榄枝,成为了公子突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当然,此事较为隐蔽,很少有人知晓就是了! 当听到国君要召世子回新郑时,公子突有些沉不住气了,想要跑去找郑庄公,后来转念一想,这么做太愚蠢了些! 便让人秘密召甫假前来议事,像这种勾连大臣的事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会引起猜忌的! 等甫假到来之后,未等甫假行礼,公子突便拉着甫假的手跪坐在同一具坐席上,单凭拉拢人心的这一手,郑忽就远远不如! “大夫救我啊!”刚坐定,公子突便着急忙慌的道。 甫假见公子突这么慌乱,也是一惊“公子,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公子突便将郑忽要回新郑的事和他的一些猜测一一告知。 甫假闻言,面色一松,从容不迫的开口道“公子多虑了!以公子之见,世子可能年入五千金?” 公子突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回道“不能,然……” 甫假抬手打断了公子突的话,道“百姓皆知世子年入五千,既不能,公子还有何可担心的!” 公子突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了,对啊!只要他的这位好大兄不能年入五千金,就对他造不成威胁,自己这是关心则乱啊! 俟一想通此节,公子突朝甫假拱手谢道“若不是大夫指点迷津,突几陷入泥沼而不自知,谨谢之!” 甫假见公子突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心中对自己的明智选择略有得意,微笑的还礼道“公子不必多礼,公子此时应立刻面见君上,恳求世子多留几日才是啊!” 公子突听完,稍稍思量,一拍大腿,对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他老爹不是希望他们兄弟几个相亲相爱,不要再重蹈自己和共叔段的覆辙吗? 现在他的这位大兄既然对他没有了威胁,作个人情,打个感情牌,正好博得他老爹一笑。 于是,公子突站起身来,对着甫假一揖及地,道“微大夫,突今日几铸成大错,必不敢忘大夫之恩!” 甫假坦然的受了公子突一礼道“公子还是快去吧!晚了,其他公子……” 闻弦歌而知雅意,公子突未做停留,边走边道“请大夫稍待片刻,突去去就来!” 甫假闻言一笑,微微颔首。 第四十二章 瓷器难得 送走了陈戎,郑忽在邓方的陪同下,来到了长葛的官营作坊。 说起来,自从那日之后,邓方便全身心的投入到戴罪立功的大业之中,不惜以一令之尊,亲自下场。 不但每天奔波于各乡里到逃逸人口的家里亲自辟谣,招来人口,而且对于郑忽强行布置下的种麦之事也极为重视,隔三差五的组织各乡的乡宰、三老五更、豪长进行“座谈”,为他们答疑解惑,安抚人心。 在邓方的努力下,长葛民众这段时间对于郑忽的些许不满,也很快消散。 只不过邓方却是因此而瘦了一圈,郑忽见状,略有些愧疚,多次劝他要注意身体,不可过于劳累。 邓方每次嘴上答应着,可转过天来,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把郑忽的劝告放在心上。 这让郑忽感到无奈的同时,也就任由他去了! 其实对于种麦之事,刚开始邓方也多有不解,等到他看到小麦被郑忽命人打造的石磨磨成麦粉的时候,心里是有些惊讶的,但也只是惊讶而已,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作为辅粮的小麦还有这种操作。 但当他尝到郑忽让庖厨处制作的麦饼,他心中的惊讶彻底变为了震惊,他开始隐隐明白郑忽为什么会力排众议的强行要求长葛民众都要种植小麦。 同时,他也对郑忽所传授的保持地力的方法充满了期待,若真如世子所说,那么长葛的民众可就是有福了。 没错,邓方现在也变的务实了许多,对于没有经过验证的事,他学会了持保留意见。 郑忽自然也感受到邓方的变化,在欣喜意外之余,也不得不感叹,挫折才是最好的老师。 邓方作为郑忽的母家人和长葛的“大内总管”,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而且来说,未来郑忽若想成就一番大业,没有人辅佐肯定是不行的。 而邓方的能力智慧皆不算太差,否则邓曼也不会推荐他来为郑忽打理食邑,此人唯一的小毛病就是有点士大夫阶层的骄傲,这也算是此时士人的通病了,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人无完人嘛! 跟随着邓方来到专门为制作瓷器新开辟的坊室内,郑忽看着作坊内的众多年轻匠人在一名老匠人的指导下全神贯注的进行着拉坯的工作。 郑忽见此情形,满意的点点头,伸出手打断了邓方想要开口说的话,就这样静静地观摩着匠人们的工作。 老匠人早就看到了郑忽和邓方的到来,只不过一直没有上前与郑忽见礼的意思,一丝不苟的指导着众人拉坯时所用的手法。 末了,不断地告诫众人想要制作出好的瓷器,一定要熟悉泥料的软硬程度,只有根据泥料的软硬制作出不同形状和大小的胎才能烧出合格的瓷器。 郑忽默默的在心中为此人的敬业精神点了个赞。 瓷器的烧制工作,郑忽早已经交代下去,直到数日前,邓方才带着此人将一烧好的瓷碗摆在郑忽面前。 郑忽见后大喜,当即命此人专门负责瓷器的烧制工作和培育烧制瓷器的人才。 对此,老匠人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方法是郑忽传授的,既然郑忽让他再将此法教授给其他人,那他从从命就是了。 所以,这才有了郑忽刚才看到的一幕。 吩咐其他的匠人继续手头的工作,老匠人来到郑忽面前与郑忽和邓方分别见了一礼。 不要以为此时的匠人地位有多低,正相反,从金文及文献资料来看,官营手工业中的生产者地位还是相对较高的。 像《尚书酒诰》说“又惟殷之迪诸臣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 在这篇出自周公之手的戒酒令中,周公旦告诫大臣对于殷遗民中的有一技之长的人,如果有酗酒的,不要杀害他们,要以说服教育为主。 这其中虽然不乏有拉拢殷遗民为周所用的意思,但也可以看出周朝对于手工业者即百工之人的重视程度。 同样地,在此时百工之人也延续在西周时期的社会地位。 郑忽面前的老匠人名叫陶孟,由其姓氏就可知其祖辈都是匠人而且还是制陶的匠人。 正因为此,其制陶的手艺极为精湛,在未得到郑忽的瓷器制作之法前,他采用瓷石生产的所谓硬质陶器,其胎质已经达到瓷化程度,敲击之声清脆悦耳,也应当属原始瓷范畴。 看着此人黝黑而又沟壑纵横的面容,指甲缝中土垢附在其皮肤上仿佛已成为其身体的一部分。 郑忽开口道“陶老,如今这作坊之中,每日能生产瓷器几何?” 陶孟有些无奈的回道“瓷石练泥颇废功夫,而且为了能让众人早日熟悉瓷土的软硬程度以制出合格的瓷胎,每日拉坯用的泥料也都是瓷土,再加上烧制时火候还不是掌握的很到位,所以每日的成品瓷器不过一指之数啊!” 郑忽闻言道“陶老不必如此着急,此事并非一日之功,徐徐图之也就是了!” 陶孟叹了一口气道“如今看来,也只得如此了!世子可莫怪老朽耽误了大事!” 郑忽笑道“不耽误,不耽误!陶老这是折煞小子了!” 在四民还未分业,却又已显端倪的此时,像这样的老匠人基本上都是某一个领域的大牛,郑忽对于这些人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姿态摆的极低! 我太宗不是曾经说过嘛,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些匠人也应该算得上是最原始的科技从业者了。 只不过靠的经验的传承而非系统的理论而已。 即便是这样,中国古代匠人所创造的一些产品,在二十一世纪也极难仿制出来,由此可见我国古代人民的智慧。 郑忽身为一个立志要点亮科技树的穿越者,厚待匠人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随后,陶孟带领着郑忽和邓方参观了瓷器制作的整个流程,郑忽看着每个参与制瓷的匠人不但要亲自练泥、拉坯、印坯、利坯、晒坯、刻花、施釉甚至还要烧窑、彩绘。 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世子缘何而叹啊,可是有不对的地方?”陶孟有些不明所以得道。 “陶老何不让练泥者恒练泥,拉坯者恒拉坯,如此以来定可使人各司其职,无有二顾之心!” 陶孟闻言,若有所思。 …… 第四十三章 奉命而返 郑忽在瓷器的制作坊室内转了一圈后,又跑到制造犁具的坊室内瞧了瞧,随后将整个作坊内所有的老匠人和技艺纯熟的年轻人召集起来,在郑忽的主持下一起讨论了一些技术上的话题。 跟这些专业的人士相比,郑忽就是个门外汉,这些人偶尔从嘴中蹦出的专业词汇,让郑忽颇为费解。 这些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郑忽所面临的窘境,不厌其烦的一点一点的为郑忽解答着疑惑。 郑忽也没有辜负这些人的好意,用心的聆听着,有些听不明白的地方当场就提了出来,这也让众人感受到郑忽对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不是敷衍了事。 也因此,气氛越来越热烈,不少匠人在不经意间更是透露出了一些压箱底的绝活,这让其他人大开眼界。 郑忽对此也极为满意,坚定了以后要多召开这种技术交流会议的想法。 大多数匠人的技艺不是不愿外传吗?那遇到难题的时候,就召开这种技术攻坚交流会议,在集思广益的同时,总会有些经验和技艺在不注意间泄露出来。 不过这并非一日之功,得靠滴水穿石的水磨功夫,而今的当务之急是要鼓励这些匠人进行技艺的革新和创造,不能总抱着前人的经验不知进取。 想到这,郑忽示意众人停止交流,向在场的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诸位或是已登堂入室的巧匠,或是已浸淫某一域多年的良工。今不以忽之鄙陋少闻而劳心以教忽,是忽之幸也!” 众人目视着郑忽,听郑忽说的如此谦虚,连忙回礼,口称不敢! 见众人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郑忽接着道“忽虽寡闻鲜见,然亦知礼兵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无工不成,工者,国之重器也!” 话到此处,郑忽略作停顿,见众人眼神发亮,目光中隐隐有期待之色,郑忽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成功的将众人的情绪调动起来了。 清了清嗓子,郑忽继续道“夫封畿之内勤劳不处,此自忽之德薄不能佐民也!故忽自就封以来,夙兴夜寐,欲求天下有德之人以佐吾民,今诸位于此论以大道,此忽所亲见亲知也,自即日起,凡出奇计制器以利吾民者,忽必不吝以酬金之赏!” 说完,郑忽让邓方取五十金来,当着众人的面交到陶孟手里,道“今有长者陶工讳孟,助忽创制瓷器,劳苦而功高,谨以五十金谢之!” 看到郑忽竟然如此重赏,众人眼都红了,有些年轻人更是喘着粗气,恨那五十金为什么不是自己的。 郑忽其实也有些肉疼,五十金可不是小数目,他所征召的两千青壮一个月都用不了五十金。 但是为了千金买马骨,鼓励匠人创新,郑忽也是豁出去了。况且此时瓷器的价值远不是五十金可比的。 陶孟听到郑忽要赏给他五十金的时候,直接愣在了当场,等到郑忽将五十金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接过五十金,感觉像做梦一样。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跪在地上,对郑忽参拜以大礼。毕竟五十金啊!他这辈子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郑忽将陶孟扶起来,劝慰道“陶老不必行此大礼,这是你应得的。” 众人虽然有些眼热,但也跟随着郑忽附和劝慰着陶孟,而有些胆大年轻人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向郑忽问道“世子,某是木工,若某能制出佐民利器,可得如陶老之赏赐乎?” 郑忽毫不犹豫的回了一个可字。 就这一个字让众人振奋非常,纷纷问道 “世子,某是……” “世子,若某能……” ……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郑忽虚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噤声,道“诸位无论制何种器物,只要能利民,视其功皆有赏赐!” 只此一句话,便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虑,看着一些跃跃欲试的年轻人,郑忽知道自己的金钱攻略起作用了。 刚欲与众人细说,有人通传说是陈戎回来了,郑忽告罪一声,留下邓方安抚众人,同时宣布郑忽有关鼓励匠人创新的政策。 此事,郑忽早已好邓方通过气,一些具体的细则还是出自邓方之手,所以郑忽并不担心。 出作坊门,便看到陈戎已在此等候,郑忽打断了陈戎想要行礼的动作。 问道“事已办妥?” 陈戎立即回道“世子放心,已将东西带到,且君上让某回复世子说是要稍待两日。” 说完将郑忽的令信呈上,郑忽伸手将令信拿走道“汝真信人也!走,随吾回去。” “唯!”脸上掩饰不住的自得之色出卖了他此时恭谨的行礼动作。 郑忽见状,一笑了之。 …… 不到半个时辰,又一辆兵车缓缓的停在郑忽的宫室前,阍人验过符令之后,一边遣人先行向郑忽通报,一边招人领着这位来自新郑的贵人向郑忽的住处走去。 而此时,郑忽正在书房研究着下一步计划,听人来报说有贵人带着君上的命令前来要见世子,郑忽有些迷惑,自家老爹不是让自己等两天吗?这又是哪一出? 来不及多做思考,只见宫室中的侍人领着一人已到自己书房,双方见礼以后,对方直接将此行的目的道出“君上要见世子,请世子速回新郑!”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郑忽便反问了句“此时?” 那人点点头,道了声是。 郑忽虽无奈,却只得从命,令人抓紧时间收拾点东西,毕竟好歹也是有封地的人,回去不给自家老爹带点土特产那怎么说的过去! 又令人将陈戎招来,令他驾车送自己回新郑,陈戎有些不解,君上不是已命自己给世子带话了吗?怎么召世子回去? 虽不知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陈戎却仍然听从了郑忽的安排,不过面色之中的无奈却暴露出了他心中的不满,从新郑到长葛来回一趟,确实让他有些疲惫! 郑忽自然也注意到了陈戎的不满,道“吾知汝已有疲惫之意,然君上相召,必有事矣,愿汝能强为我御之!” 陈戎听郑忽这么说,稍敛面容,专心为郑忽架起车来。 …… 第四十四章 为君答疑 不到一个时辰,夜已悄然将其漆黑的翅子展开。 郑忽站在车上,突然感觉远处有火光闪烁,随着距离的拉进,郑忽能够清晰的看到有两排士卒高举着火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这火光一如指路的明灯。 片刻之后,陈戎驾着车已经狂奔到近前,郑忽这才看见两排士卒当中竟然站着一人。 待看清此人相貌,郑忽心中陡然一惊,急忙从车上下来,想与此人见礼。 谁料还未等郑忽开口,那人便道“子忽来啦!不必如此多礼,君上还在等着呢!” 郑忽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暗暗地抱怨起自家老爹来,这又准备闹哪样,竟然搞了个这么大的阵仗? 来迎接郑忽的不是旁人,乃是郑忽的伯父,郑庄公的庶兄——原繁,此人在郑国宗室中的地位仅次于郑庄公,掌管着郑国的宗庙石室。 而且此人对郑庄公极为忠心,可以说郑忽他老爹心腹中的心腹。 这并不奇怪,此时的郑国宗室相对比较团结,虽然有郑伯克段于鄢的例子,但是嫡庶之间的界限却是把控的很好,像公子吕之于武公,原繁之于庄公。 而后来郑忽兄弟之所以会发生相残的原因,与嫡庶界限的模糊不无关系! “子忽,汝与吾同乘一辆车,别让君上等急了!” 郑忽刚踏步向自己的兵车走去,却被原繁的话打断。 郑忽闻言停了一下脚步之后,便继续朝自己的兵车走去,边走边道“伯父稍待,小子去去就来!” 回到自己的车上,郑忽将送给自家老爹的“土特产”带上,同时告诉陈戎,自己先行离去,稍后自会有人接待他,让他不必担心,耐心的在新郑等着自己就行了。 说完,郑忽再不停留,径直的向原繁的方向走去。 等郑忽上了原繁的车之后,御立刻挥鞭驾马,急迫之心让郑忽大吃一惊。 一路无话,待到宫室前,已有内尹在一旁等候,见郑忽和原繁已到,直接将郑庄公在书房等候二人的命令告知,同时急匆匆的让人前去禀告。 郑忽和原繁一同跨进宫室,郑忽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向原繁请教道“伯父可知,父君急召小子回新郑,所为何事?” 原繁道“君上只命吾出城门迎接子忽,其余一概不知!” 郑忽也不知道原繁此话是真是假,但是无论如何,也已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郑忽便不再言语,静静的想着心事。 倒是原繁见郑忽背个包袱,开口向郑忽询问道“子忽,你带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跟宝贝似的,还不让旁人触碰?” 郑忽两眼一眯,意味深长的笑道“容小子卖个关子,伯父以后便知!” 原繁摇摇头,无奈的笑骂道“你这小子!” 结束了短暂的对话,二人加快脚步,不多时已到庄公书房。 或许是二人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只听得郑庄公洪亮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是原兄和吾儿到了吗?快进来了吧!” 听闻此言,郑忽和原繁对视一眼,同时应诺,踏进了书房。 书房中,郑庄公正低着头一手执笔在昏暗的烛火下奋笔疾书,二人不敢打搅庄公,静静地立在下首。 觉察到郑忽和原繁已站在下首,庄公放下手中的笔,未待二人行礼便道了声坐。 二人分坐左右,等待着庄公开口。 “吾儿可知,今日急召汝前来所为何事啊?”郑庄公紧盯着郑忽,仿佛要郑忽看个通透, 郑忽被盯的心中发毛,战战兢兢回道“或是策论之事?” 郑庄公未作回应,又反问了一句“吾儿以实告我,可曾与隐者为友?” 郑忽虽然不知道他老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刚穿越时冒冒失失的郑忽了,知道他老爹可能对他起了疑心,心思急转,眨眼间已经有了思量。 而对面的原繁听到郑庄公这么问,眼神瞬时一亮,一眨不眨的看着郑忽。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郑忽先是面色平静的起身告罪一声,然后道“父君容禀,儿助齐之时,曾梦游于天宫三日,不知人,得蚩尤之学数篇。此事确为荒诞,儿至今思来犹在梦中,故不敢示于人前,望父君赎罪!” 说完又行了一礼。 郑庄公听后面色稍缓,道“吾儿所谓不知人?” 郑忽知道他老爹疑心仍旧未减。 便道“此事高渠弥大夫和祝聃大夫皆可为证。” 其实郑忽哪里是不知人,分明是刚穿越时,还没融合原主的记忆,加之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恐惧,躺在兵车上睁着眼,望着天,一连三日不发一言,这件事将高渠弥和祝聃吓坏了,甚至沿途的时候还请了巫祝为郑忽诊治,所幸三天后,郑忽不药而愈,这才让高渠弥和祝聃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所以,郑忽并不担心这件事会被戳破,相信高渠弥和祝聃对此事应该记忆犹新。 而郑忽的这句话,让郑庄公暂时放下心头的疑惑,虽然不知道自家儿子究竟做了什么梦,但是有人作证,此事应当作不得假,而且无论怎么说,自家儿子确实比以前强了许多,只要对郑国无害,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况且他原本只是想知道郑忽身后是否真存在一位大贤,如果有,想请之解答下心头的疑惑,抢自家儿子人才的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而今看来应该是不存在这么一位大贤,这些都是他的臆想罢了! 既如此,此事就此结束吧! 想到这里,郑庄公道“吾儿既有此福缘,应倍加珍惜才是!卫之《淇澳》所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与吾儿共勉之!” “唯,儿谨遵父君教训!” 郑忽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舒缓了下来,心中暗道了声侥幸,自己抄书是抄爽了,全然忘记了自家老爹可不是一般人。 不过,今日之后,自己再抄点东西,只要足够小心,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吧!郑忽在心中如是想道。 第四十五章 有献于君(1) 二更已到,求推荐!求收藏! 虽然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但是平静下来的郑忽却并未忘记要进献孝心。 毕竟这可是关乎孝道的大事。 郑忽知道自家老爹太精明,讨好他并不见得能对自己有多大帮助,但是,却也算不上是坏事一件!刷个存在感也是好的。 况且,郑忽相信自己这次进献的东西一定会让自家老爹大吃一惊! 迅速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郑忽张口道“儿自长葛来的匆忙,只带了三样东西想在此献于父君,略表为儿者的心意!” 说完,郑忽走到郑庄公案几前,弯腰低头将包袱奉上。 郑庄公心中对郑忽的孝心极为满意,面上虽然依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但是平缓的语气却出卖了他的内心“吾儿有心了!” 跪坐在一旁的原繁见此情形,笑着对郑忽道“我道子忽为何对此包袱视若珍宝,原来是要将之献于君上啊!” 接着又对郑庄公道“君上有此佳儿,可喜可贺啊!” 郑庄公闻言,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容,道“原兄可不要夸赞这竖子,这竖子得寸便要进尺!” 好嘛!竟然将郑忽的得寸进尺策用在了此处,不得不佩服郑庄公强大的理解能力。 郑忽苦笑着摇了摇头,面露期待的等着他老爹将包袱拆开。 郑庄公没有让郑忽的期待落空,道“原兄与我一观这竖子在长葛搜刮了什么物什竟前来献宝!” 二人将郑忽撇在一边,旁若无人的样子让郑忽一阵气苦。 郑忽对此也毫无办法,只能陪着笑脸。 还好,郑庄公并没有让郑忽等太久,和原繁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将包袱打开。 首先映入二人眼帘的是郑忽刚得到不久的瓷碗,在微弱烛光的映照下,隐隐发亮,让人想不注意到它都难。 郑庄公见此,笑容瞬时凝固在脸上,片刻之后,阴沉着脸再次盯着郑忽,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作为一国国君和周王室卿士的郑庄公,见过的宝物不在少数,眼前的瓷碗他却从来都没见过,此物非金似玉,表面洁净光滑,竟无一瑕点,整个瓷碗浑然天成,不似有一毫人工的成分在内。 在他想来,此物无论以何物制成,必定造价不菲,郑忽绝对在长葛横征暴敛了。 只能说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即便是枭雄人物,也概莫能外。 郑忽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家老爹的不满,笑吟吟的开口道“以父君之见,此物价值几何?” 郑庄公冷哼一声,未做回应。 郑忽也不恼,接着向原繁问道“以伯父之见呢?” 原繁与郑庄公的想法类似,但又不能像郑庄公那样对郑忽,只得冷着脸道“恕吾眼拙,实在不知此物作价几何。” 郑忽知道这个叉装的差不多了,再装就要玩漏了,于是开口道“此物乃是取长葛之土烧制而成,所费者极寡!故儿在此想请教父君该以何价售出?” 此言一出,郑庄公还好,面色如常,不过脸上的微微颤动也在表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而原繁却有些激动,问了句“子忽所说的以长葛之土烧制而成,可是真的?” 郑忽没说话,点了点头。 等二人彻底平静下来,郑忽便将瓷器制作的相关事情将了出来,当然制瓷工艺一笔带过,不是郑忽信不过自家老爹和自家伯父,只是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不能让他的几个弟弟知道,不然的话,说不定又会平添几分波折,这是郑忽不允许的。 郑庄公虽然不知道郑忽的想法,但是隐隐也能猜到一些,只不过这种事,他这个作父亲的实在不好多言,他们终究不是寻常人家。 而原繁却没有两父子这么深的心理活动,感叹了句“前时听人言子忽要年入五千金,吾还有些不信,而今看来倒是吾鄙薄少见,子忽是有化土为金的能耐啊!” “当不得伯父之赞,伯父还未回答小子,此物究竟能作价几何?” 郑忽心中早就有了一整套炒作瓷器,以抬高其价值的计划,但是对于瓷器的定价,他心中还是拿不太准,故此,才有这一问。 原繁沉吟了一会,才继续开口道“此物似玉非玉,洁白无瑕,却又好似天成,若只此一支,千金也不再话下,但子忽既能将之不断产出,价值当有所下降,至于能降几何,吾也难以揣度!” 郑忽一听,这不废话吗?还用你说,无奈之下,只得看向自家老爹。 郑庄公从知道这个瓷碗是用土制成的以后,在惊讶的同时也知道郑忽年入五千金算是成功一半了。 现在看到郑忽有征询自己意见的意思,郑庄公直截了当的道“值百金!” 这就让郑忽惊讶了,没想到瓷器会这么值钱,在他想来,十金应该差不多了,经过炒作包装之后,二三十金也不是不能卖到,五十金就有些离谱了,没想到自家老爹比自己想象的还离谱,开口就是百金。 这确实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只不过郑忽才是那个穷人。 郑忽不知道的是,他老爹是以此时白壁的价值进行估价的。 白壁比金更稀少,价值自然也比金高,一双白壁大致可与百金的价值相当。 如《鸿门宴》中身为汉王的刘邦为自己准备的买命钱,就只白壁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献亚父,由此可见一双白壁的价值绝对不低。 而在《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中讲到“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蹻檐簦说赵孝成王。一见,赐白璧一双,黄金百镒。” 此处将一双白壁和百金并列。 在《战国策·秦策一》中,讲到苏秦发达时,将白壁百双与黄金万镒并列,还有历史上宋庄公敲诈郑厉公也是将白壁百双与黄金万镒并列。 由此可见此时白壁的大致价值。 郑忽命人炮制的瓷器虽然不是白壁,但是卖相比白壁更佳,不知道的肯定会首先将之与白壁的价值作对比,所以,郑庄公才有此估价! 郑忽此时真想狂笑一声,赚大发了这是! 第四十六章 有献于君(2) 与神情振奋的郑忽不同,郑庄公看着剩下的两样东西,一样在打着结的丝帛内,另一样则是用较大的书简袋装着的竹简。 郑庄公猜测其中的书简应该与郑忽所说的蚩尤之学有关,所以他并没有着急打开书简袋,而是先将丝帛上的扣解开。 此物倒是不似瓷碗惊艳,两块巴掌大的圆形上下相叠,看着像是吃食却又有些发硬,金黄的表面勾动着胃里的馋虫。 这自然是郑忽如今的日常食物——饼,郑忽来的匆忙,将庖厨处为自己准备的晚饭给带上了,赶路的时候他和陈戎一人吃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郑忽惦记着一定要给自家老爹尝尝。 一方面,借此机会说服自家老爹在全国范围内鼓励种麦,另一方面,郑忽未尝没有想报在新郑时吃剩饭的一箭之仇,满足他自己心中小小的恶趣味。 郑庄公端详了一会,忍不住开口问道“吾儿,此何物?” 郑忽暂时将心中的狂喜压下,道“父君,此物唤饼,是儿令人将麦磨粉,再由庖厨制成。此物酥软可口,父君一试便知!” “由麦制成?”郑庄公有些讶异,情不自禁的反问了一句。 这也怪不得郑庄公心中惊讶,毕竟此时小麦的辅粮地位已经固化,很少有人将心思打到小麦身上去。 “然也!长葛匠人所造之石磨,可将麦磨粉,一石麦去其损耗,可得粉九成以上,故儿已令长葛之民于今秋悉数种麦!” 郑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推销种植小麦的好机会。 郑庄公咬了一口饼,外酥内软,确如郑忽所说,于是向原繁道“原兄,汝也来尝尝罢!” 原繁闻言,起身道谢一声,走到案前,小心翼翼的将另一个饼拿去。 郑庄公并未在意的原繁的动作,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郑忽身上,当听郑忽说长葛要在此时种麦时,心中突然有点恨铁不成钢,亦有些无奈,觉得郑忽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懂稼穑之事,这不休耕如何保持地力。 刚想开口训斥两句,让郑忽长长记性,但转念又一想,他这个儿子给他带来的惊喜可不少了,而且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莽撞了,从在长葛施政时仍不忘向他汇报情况就可以看出。 所以,他觉得以郑忽现在的谨慎劲儿应该不会作出拍脑门做决定的事情。 “难不成这竖子有不休耕而让地力不失的方法?”郑庄公越想越觉得可能,眯着眼看着郑忽,那意思,别在老子面前装蒜了,赶紧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郑忽被盯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摊上这样的老爹,压力真不是一般的大! 在脑子的全力运转下,郑忽也大致猜出他老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父君,儿有一事尚未禀告!” 郑庄公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个你很识趣的表情的。 这让郑忽有点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没准备将此事隐瞒。 不过说再多也无用了,郑庄公已经示意郑忽继续说下去了。 于是,郑忽只得继续道“儿至长葛时,曾遇一老者于此时播种,儿不解,问其故。其人话中多有回避之意,儿欲令人执之,此人这才以实相告,原来以粪便浇灌土地可保地力不失,其祖辈皆如此!” 郑庄公眼神闪烁,仿佛在思考郑忽话语的真实性,原繁适时的再一次提出疑问“子忽此言当真?” “小子自然不敢在这种事上欺瞒父君和伯父。” 原繁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饼已经成功将他征服,再回想起以前吃的饭食,真是犹如糟糠,而且郑忽刚刚说过将麦磨粉并不会造成麦的大量浪费,这就意味着,这只是将麦换了一个吃法而已,而且麦的产量本来就比粟要高,要是每两年再多得一季麦,那么,郑国的国力必会因此而大增。 “子忽可是为郑立了一大功啊!”说着竟起身向郑忽行礼,郑忽赶忙回礼。 道“伯父谬赞了,小子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实不敢居功!” 郑庄公看着二人的表演,此时心中已经信了七分,但是身为国君,提一国之政,不由得不谨慎,君不秘则失国嘛! 于是道“吾儿在长葛先行一步,待来年功成之日,吾再推而广之!” 郑忽知道他老爹所谓的来年至少得等到来年这个时候,不然,未经过验证,他老爹是不会轻易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的,这可是关系到郑国上下的吃饭问题。 不过这也足够让郑忽欣喜的了,“唯,儿必不使父君失望!” 郑庄公点点头,算是认同了郑忽的话。 又指了指书简袋道“此应是吾儿所说的蚩尤之学罢?” 感受到自家老爹有些兴奋的小情绪,郑忽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父君明鉴,蚩尤之学甚是驳杂,儿所献的只是兵法数篇。” 郑忽所说的这兵法数篇,其实就是郑忽交给季和仇的兵法。 郑庄公听后,兴奋之色稍稍褪去,抽出竹简当着郑忽和原繁的面便读了起来。 功夫不大,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艰难的抬起头,向郑忽询问起了长葛操练新军的事情,尤其侧重对军功爵制的问询。 郑忽也一一解答,逐步化解了庄公心中的疑虑,于是,庄公当即拍板,让原繁去长葛帮助郑忽操练士卒。 像郑庄公这样的人物,最不缺乏的就是魄力。 从后来发生的长葛之战就可以略窥一般,周桓王伐郑,群臣皆劝郑庄公不要与周轻启战端,唯有郑庄公一意孤行,力主开战,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此战打出了郑国在中原地区的大国威风! 原繁对郑庄公的命令略有不解,不过命令既以下达,他绝无抗命的心思。 郑庄公也察觉到原繁的疑惑,起身将郑忽所上的治军策交到原繁手里,原繁看后,一方面惊叹于郑忽的军事思想,另一方面也同样看出了实行军功爵制的好处。 他作为郑庄公的庶兄,郑国宗室的二号人物,政治敏感度自是不低,知道庄公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进行改革了,军制只不过是改革第一步而已。 第四十七章 将会与邓 郑庄公之所以会这么快下定决心,跟郑忽所献之物不无关系。 瓷器之利足以使府库充盈,种植小麦能够使民免于饥馑之患,而高超的军事思想不但可以用于战阵之中,亦可以用在改革的斗争之中。 既然万事俱备,只欠郑忽所说的小麦可连续播种的东风,那么先行一步又有何不可呢? 于是,三人在书房之中将此次军制改革的具体措施定下。先在长葛秘密推行,等到摸索出经验之后再推行全国。而且由于原繁的身份太过引人注目,为了不让国内的卿大夫察觉此事,郑庄公决定带着郑忽去邓地与蔡侯会盟,让原繁以帮助世子训练士卒以作剿匪之用的名义进入长葛,这样可以转移卿大夫的注意力,造成郑忽兄弟四人当中,国君尤为偏爱世子,世子必为其后的假象。 而在这种情况下,公子突、公子亹和公子仪的一干党羽必定不甘心失败,在郑庄公和郑忽离开的这段时间定会上下活动,大肆联络卿大夫家族,虽不至于造反,但也想籍此取得先发优势,未来无论风波如何变动,总有些自保之力,而且若是能得到大部分卿大夫的支持,等郑庄公百年之后,将郑忽赶下君位也未尝不可。 郑忽对自家老爹高超的政治手腕佩服的是五体投地,您老人家也忒缺德了吧,这变法还没开始呢,就将自己的四个儿子和国内的卿大夫家族算计在内,不过这也是在心里说说而已。 其实,郑忽对他老爹的做法也挺理解的,宗庙社稷高于一切嘛!但是,又有谁心甘情愿的希望被人算计呢?即使那个人是自家老爹。 郑忽苦着脸看着他老爹,希望多少能得到点补偿,毕竟在这这次风波中,他算是彻底成为焦点人物了。 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但是这次却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一旦按照计划实施下去,郑忽算是彻底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当中了,各种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这对于政治经验欠缺的郑忽来说,绝对是一大考验,一个不小心还可能将自己这个改革的发起者给折进去,到时候真的是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故此,郑忽迫切的希望他老爹能给他一道“免死金牌”傍身,虽说他现在用蚩尤之学和年入五千金吊着他老爹,短时间内自己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但是架不住有个万一啊!没看到晁错是怎么死的吗?景帝的一句“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将其彻底打入深渊。郑忽可不希望自己到下面去等晁错。 况且,谁知道他老爹是怎么想的,万一功成之后卸磨杀那啥,最后让公子突继承君位,那么郑忽的所有努力都将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郑庄公看着郑忽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心中好笑,这竖子也开始学会跟自己讲条件了,勇气可嘉嘛!但是这种事情又岂能纵容,不然,自己的国君威严将放于何处。 沉着脸对郑忽道“怎么,吾儿可是对吾的决定有异议?有就直接说,吾也不是桀纣一般的独夫,听不得忠臣孝子的劝告!” 话虽轻飘飘的,但是任谁都能听出其中诛心的话,将桀纣都搬出来了,郑忽要是再不识趣的叽叽歪歪,不就坐实了他老爹是桀纣的事实了吗? 顾不得手心之中渗出的细汗,郑忽连忙行礼,口称不敢。 郑庄公冷哼一声“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之后,或许是觉得自己先前的语气有些重了,郑忽毕竟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或许是单纯的想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吃。 郑庄公收起自己的国君威严,用较为缓和的语气语重心长的道“为父者以儿能为能,吾儿尝言大丈夫志在自立,吾心亦壮之,以为百年之后,儿必不使吾忧,今吾儿能立此功业,一偿前日之誓,吾是以知吾儿绝非空言以取悦于吾,吾心实慰,他日于黄泉之中见郑国先人,吾亦以吾儿为傲!” 说到最后眼眶都有些发红,就差没哭出来,郑忽也不知道他老爹的这句话有几成真的成分在内,不过见自家老爹说的这么动情,郑忽说没有一点触动是假的,说到底,郑忽原本只是个扑街写手,并没有接触过政治,对政治的套路了解不深,加上前世的无父无母,所以很容易被郑庄公这突如其来的父爱感动。 像原繁这种老政客就没那么容易被郑庄公的表象迷住,在一旁一边看着戏,一边在心里感叹道“君上御儿可真有一套,这用国事说服不了就用家事,看子忽那模样,还是太嫩了啊!” 可他不知道,郑庄公说的全都是心里话,并无一丝虚假的成分在内,当郑忽慢慢展现出他“过人”才能的时候,郑庄公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向郑忽倾斜了,若说原来是因为郑忽不类己而希望郑忽能够放弃国君之位,另辟蹊径,做出一番事业的话,那么现在,郑庄公觉得郑忽已经开始有点他年轻时的气象了,再加上其才能,若不出意外,百年以后他还是会把郑国宗庙交到郑忽手里。 他虽然偏爱公子突,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郑忽来之前,公子突兄弟三人的拙劣表现让他明白三人也只是会耍点小手段而已,跟郑忽比起来还是不堪大用,所以,他才会一激动将自己百年之后以郑忽为傲的话说出来,这其实就已经是在明明白白告诉郑忽,我死之后,郑国的宗庙就由你来看护了,千万别让我失望。 不过,沉浸在父爱之中的郑忽,暂时没想到此节罢了! “不意父君竟对儿有如此大的期望,儿这些年却是愧对了父君啊!” 说完以大礼参拜,无论郑庄公说的是真是假,郑忽都少不了要行此大礼,毕竟当爹都这么动情了,做儿子的不得表示表示,再说了,郑忽也确实感受到自家老爹的真情,也慢慢的开始从心里接受郑庄公,不再像以前只是表面功夫,内里却心怀畏惧,恨不得远远离开。 郑庄公书房里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大戏还是掩盖不了即将要来临的暴风雨,郑国的天,要变了…… 第四十八章 君至于葛 第二日,巳时三刻钟,新郑城北门,祭仲率领着一干人等在和郑庄公作着最后的告别。 “祭大夫,寡人走后,就辛苦你了!”郑庄公紧握着祭仲的双手道。 “不辛苦,这些都是应该的,倒是君上一路之上要保重身体,切不可过于劳累,仲在新郑等着君上凯旋!”祭仲的情绪有些激动,已经发白的胡须随着情绪微微颤动,脸上的皱纹掩盖不住泛起的红晕。 不得不说,祭仲这老货对于郑庄公还是比较忠心的,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封人,即典守封疆,掌管筑城的官,是郑庄公一步一步地将之提拔到正卿的位置,这样的知遇之恩,让他心怀感激。 郑庄公并不怀疑祭仲的忠心和能力,不然的话,也不会多次让他监国。 诸事以毕,郑庄公领着郑忽、原繁、高渠弥、甫假外加百乘的队伍出北门经瓮门之后踏出了新郑城门,过与洧水相连的护城河后,这才算是彻底出了新郑城。 按照行程规划,一行人出新郑折向南行,在长葛作短暂停留之后,再朝西南方向,经应、申、吕国后,到达邓国,在邓国国都西北的邓地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为了能够通行顺利,出新郑之后,郑庄公便令甫假带人带礼先行一步借道,借道之后在邓地准备好迎接大队人马事宜的同时,以郑国使者的身份,做好与邓国和蔡国的沟通协调。 甫假作为郑国六卿之一的令正本就是掌外交辞令的官,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他也不知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了,可以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一个时辰之后,滚滚的车轮声即使是长葛城内的国人也能隐隐听的到,长葛城头守城士卒远远望去,见有一面黄底且用小篆绣着的黑色郑字的大纛迎风飘扬,心内一松,赶忙派人下去通知邓方和黑子。 郑忽向他老爹告罪一声,令陈戎驾车先行回长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么一大队人马经过此地,守城的士卒出于谨慎的心理定会将城门关闭,郑忽总不能叫他老爹吃闭门羹吧! 果然,当陈戎驱车到长葛城下,不但城门紧闭,吊桥也被拉上,郑忽无奈,只得让陈戎隔着护城河喊门,陈戎昂起头对着城头上的士卒喊道“此乃世子车架,尔等还不速速将城门打开!” 守城的士卒定眼观瞧,见郑忽确实站在车上,面露喜色的大喊道“是世子亲临,开城门!”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整个城墙皆回荡着如此的呼喊声,在空旷的秋日里传的好远好远。 城中的国人自然也听到了城头上士卒的呼喊声,将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中,该干嘛干嘛去了。 不多时,吊桥缓缓落下,城门应声而开,一支十人小队分列而出,迎接着郑忽回返,郑忽见状,让陈戎停下车来,站在车上,左手握着剑柄,右手扶着车轼吩咐道“君上率领着大队人马在后面,尔等切不可怠慢!” 说完也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便让陈戎驾车回宫室。 在将要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郑忽确实有好多事情需要安排下去,本来这些事情该由郑忽自己掌舵,现在看来计划还是赶不上变化啊! 刚过城门不远,见看到邓方领着黑子和陈奚匆匆而来,郑忽当即叫上三人和自己一起回宫室,同时让邓方派人去迎接自家老爹和接收从新郑带来的粮秣、兵器。 几人跟随着郑忽来到书房,没有过多的寒暄,郑忽直入主题道“君上已命吾随其去邓与蔡侯相会,故接下来长葛的事就要麻烦二三子了!” “啊?”邓方三人见郑忽着急忙慌的将他们叫到宫室,就知道可能有事发生,却没想到是郑忽将要离去的消息,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郑忽在长葛发号施令,现在听闻郑忽要暂时离开,心中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郑忽顾不得三人的惊诧,道“时间不多,君上的大军就在城外等候,请二三子务必要牢记吾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 三人闻言,将惊讶收回肚子里,面色一整,同时应道“唯!” 郑忽见状,接着道“邓方,在吾离开的这段时间,长葛城中一应大小事务由汝来决断,若有不决之事,可与陈奚、黑子二人商议,若汝三人皆无定策可交由吾之伯父处置或等吾回来!” “主上伯父?”邓方小心的问了一句。 郑忽一拍脑门,差点将这事忘了,道“君上已命原繁大夫进驻长葛助吾训练士卒以做剿匪之用,吾不在的这段时间,二三子千万不要怠慢了,不然,传出去,别人定以为吾长葛无人!” “唯,谨遵主上之命!” “再者,等夷吾和叔牙回来,长葛便要种麦,陈奚,汝来负责此事,千万要记住,第一,绝不允许发生大规模的械斗伤亡事件,第二,耕具每三或四户一具,用完即收回,谨防有刁钻之民窃取吉金以作财物之用!” “唯,必不敢让主上失望!”陈奚面色坚毅,轰然应道。 “第三,黑子”说到这,郑忽忍不住缓了一口气,而黑子却神情严肃的应道。 “卑下在!” “吾不在的这段时间,长葛要加强戒备,外松内严,切不可让一些心思不轨之徒溜进城来!” “唯!谨遵世子之命!” 三条命令下达下去,不只郑忽,邓方三人也稍松了一口气。 郑忽仔细的想了想,生怕有遗漏,不多时又接着道“临近岁首,吾也不知此行会耽搁多久,若吾未归,岁首之后的燕飨之事,便交由汝三人亲自操持,莫要轻慢了长者!” 郑忽所说的燕飨之事,其实是周朝养老制度的一部分,每到重大节日,周人都会以聚宴的形式编排长幼顺序,示范敬老之礼节。而周历以建子之月(阴历十一月)为岁首,就是所谓的新年,临近新年了,宴请各乡有德行上了岁数的长者,这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三人应诺一声,郑忽再一次在心中将事情过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便道“吾走之后,二三子要同心同德,相互扶持,切不可室内操戈,徒惹人发笑!” “不敢,必不忘主上教训!”三人后退一步,躬身行礼道。 郑忽见此情形,也不再多说,挥挥手让三人下去,一边派人去作坊中取瓷器,一边带着陈戎朝管老夫人的休养之所走去,他需要和管老夫人道个别。 第四十九章 怜子如何不丈夫 管老夫人的休养之所长葛宫室内西侧,与郑忽的寝殿相距不远,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比邻而居。 郑忽平日里除三日一朝外,闲极无事时,也会来老夫人这坐坐,陪老人家说说话,郑忽有时觉得自己对管老夫人比对自家母亲还好。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家母亲作为君夫人是不可能擅离新郑宫室的,而自己已经就封,聚少离多已成定局,也只能徒呼奈何罢了! 想想早上辞行时,邓曼那不舍的眼神,郑忽心中说不愧疚是假。 刚过拱门,踏进院落,郑忽便听到老夫人的室内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用想,郑忽也知道这是燕的声音,挥退了陈戎,郑忽一个人跨进老夫人的房间,和老夫人见了礼之后,还未落座,郑忽便笑着对燕说道“三丈之外都能听到你的笑声,何事发笑啊?不要扰了老夫人清净才好!” 还未等燕开口,管老夫人便为燕辩解道“世子可千万不要错怪了燕,老妇平常无事,还好有燕能陪老妇说说话,打发些时间,不然的话,老妇真的要憋闷坏了!” “对啊,对啊!公子你错怪人家了。”燕有了管老夫人的撑腰,燕用一副你错怪了人家的娇俏模样看着郑忽。 郑忽剜了她一眼,吓的她立马低下头来,嘴里却仍嘟嘟囔囔的说些什么,俏脸通红。说起来,自从两人有了合体之缘之后,燕便愈发殷勤的到管母这里走动。她知道自己出身太低,配不上郑忽的身份,虽说她也知道郑忽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下人,但是以后的事谁能说的清呢?所以,她这才起了在不触犯郑忽的前提下,帮助郑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的心思。而管老夫人是郑忽厚待之人,燕虽不明白郑忽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至少知道一点,就是管老夫人对于郑忽很重要。想清楚了这点,接下来的事就如郑忽刚才所看到的。不得不说,这是个很聪明的女子,郑忽也一直对于聪明的女子抱有好感。 “老夫人恕罪,刚才是燕失礼了,忽在这向您陪个不是,至于老夫人在此太过烦闷,是忽考虑不周,还望老夫人海涵!”说完就要向管老夫人行礼。 管老夫人急忙起身道“老妇只是随口一说,世子万不可如此,这是折煞老妇啊!” 郑忽闻言,这才作罢。管老夫人见状,这才重新跪坐在席上,道“况且,依老妇看,有燕能时常陪老妇说说话就够了,世子不必再因老妇之事而操心费神,否则,老妇心有不安呐!”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让郑忽实在不好拒绝。 郑忽方欲回话,却看到燕一脸小得意的样子,双眼紧巴巴的看着郑忽,仿佛在说,快来夸我啊!郑忽心说,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再到床上好好夸夸你…… 长叹一声,郑忽道“既如此,忽便听老夫人的。” 郑忽的话,让管老夫人收起了脸上的愁容,面目含笑的对郑忽道“这才对嘛!世子是做大事的人,怎可为妇人之事操劳,世子,何不入座?” 郑忽这才想到此行的目的是来辞行的。 “坐就不必了,忽今日是为了向老夫人辞行而来!” “哦,世子此言何意?”管老夫人心内一惊,不明所以的问道。 “父君已命忽随之入邓会蔡侯,忽不得不奉命而往!” “既是君上有命,世子只管前去便是,大可不必为老妇担心!”管老夫人非常明事理的道。 “唯!只是忽还有些事想请老夫人帮忙。” “世子有话不妨直言,老妇定然不会推辞!” 郑忽低头称是之后,接着道“一来呢,忽想请老夫人等夷吾和叔牙回来的时候向他们告知此事,请他们到长葛令那里复命,并且忽还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协助好令丞的工作,此事忽已经吩咐下去。” “请世子放心,此事便交给老妇了!”管老夫人瞬时露出了一副严母的霸气,郑忽在心里暗暗为管仲默哀。 “二来嘛……”迎着燕不舍的小眼神,郑忽接着道“则请老夫人对燕多包容一些,忽从未将她当做下人看过,所以,导致她有些不太知礼,不到之处,忽在此先向老夫人陪不是了!” 说完躬身一礼,这次管老夫人倒是坦然受了郑忽一礼,或许是为了让郑忽安心吧! 见状,郑忽再不多留,再次行礼之后,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郑忽看到燕眼里泛着泪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郑忽对于燕不止是感情那么简单,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 现在突然离去,郑忽心有不舍实属正常,前世的郑忽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穿越之后虽然贵为一国公子,统治阶级中的一员,甚至隐隐有向政客方向发展的趋势,但是人心终究是肉长的,谁又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变为一个绝情绝性的冷血机器呢?况且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人,男人嘛,骨子里总存在第一次情节,只不过淡薄不同而已。 而就在郑忽出门的那一霎那,燕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扑到管老夫人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那模样,可谓是闻者心酸,见者落泪。 管老夫人似乎是被燕的情绪感染,也或者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忍不住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了,世子心中不是有你吗?你应该高兴才是啊!况且只不过是短暂的分离,很快就能相见了!” 说完又是一声叹,既由衷的为燕感到高兴,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的亡夫,想想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的把儿子拉扯大,管老夫人心中的苦涩亦是不足为外人道,听着燕的啜泣声,管老夫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苦痛,无言的掉起了眼泪。 落泪的同时,依旧忍不住安慰燕道“世子嘱托老妇要看护好你,你若哭出个好歹来,让老妇怎么跟世子交代!快,别哭了!” 或许感受到老夫人的情绪变化,燕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看着管老夫人,见其眼角含泪,脸上亦有泪流过的痕迹,好奇的问道“老夫人,您怎么了?” 管老夫人笑道“可能眼里进沙子了吧!” 燕受其情绪感染,又恢复了些往日的活泼,噘着嘴道“老夫人,您骗人。” 管老夫人见燕已经稍稍恢复了些,似无奈又好笑的指着她的鼻子道“你啊!真是小狗撒尿,又哭又笑!” …… 第五十章 寤生教子 辞别了管老夫人,郑忽带着陈戎匆匆离去,出宫室后,陈戎一手执着马缰绳,一手挠挠后脑勺,一边驾车,一边笑嘻嘻的问道“公子此行,能否将卑下带上,卑下虽然没有太大的能耐,但是亦能为公子遮翳风雨,执马驾车。”说完,在驾车目视前方的同时,偶尔分出一缕余光注意着郑忽的表情变动,期待之意不可谓不深。 郑忽听着陈戎谦卑的话语,也明白他心思,这货本就是个极不安分的人,估计是在长葛待腻了,想借这次机会出去浪一把。 对此,郑忽倒是无所谓,带一个人而已,举手之劳,若是换上季和仇二人有此请求,郑忽绝对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但是,对于陈戎这种游侠就不能如此简单的遂了他的心思,又拉又打才是对付他的正确方针手段,有求必应只会助长了他那胆大包天的性子,即便以后会对郑忽忠心不二,但是说不定哪天就会给郑忽捅了个天大的篓子出来。 一念及此,郑忽笑着对陈戎说道“汝要随吾前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吾先得给汝约法三章。” 陈戎原本见郑忽脸色低沉,面含犹豫,以为难以成行,谁料想这是喜从天降啊!“请公子直言,戎无不从之!”陈戎惊喜的道。 “其一,此行与国中士卒同行,切不可耍横犯浑,其二,凡事要听吾号令,无命令不得妄动,其三,常随吾左右,不得私自外出。”郑忽面色齐整的将约法三章的内容说出。 而陈戎听郑忽说完时,面色泛苦,道“公子,能不能只有前两条啊!” 郑忽脸色一沉“不能!” 陈戎无奈,勉强应诺,心道还不如不去呢! 郑忽见状,收起低沉的面色,用平缓的语气道“至邓之后,自会有汝外出的时候。” 陈戎这才笑逐颜开的道了声“唯!” 功夫不大,陈戎已驾车来到长葛城门处,邓方、陈奚、黑子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们此来的目的,一来是为了迎接郑庄公,二来则是为了给郑忽送行。 而郑忽将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的时候,便看到自家老爹正在城门口和一老人聊天,而且相谈甚欢,郑忽心说,您老人家可真能拉的下架子。 郑忽不知道的是,他老爹与老人之前聊的就是长葛的施政情况,并且还帮郑忽安慰了下老人家,告诉他冬天种麦肯定没有问题,只管放心大胆的种就是了,不必心存疑虑。 不得不说,郑忽他老爹的威望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国人皆对其非常信服,有了他的背书,老人家心安了不少。 郑忽悄无声息的走到自家老爹身旁,老人家正欲向郑忽行礼,郑庄公扶住了老人,道了声“子忽来了啊!” 老人见状,请求离去,郑庄公并未多留,相互行礼之后,任由他离去,看着老人的背影,郑庄公问了句“事情都安排好了!” 郑忽低头称是。 “既如此,便启程吧!”说完不待郑忽反应过来,率先向停留在吊桥外三丈的驻军走去,郑忽返身又对邓方三人一阵叮嘱,等大军开拔,郑忽这才命陈戎驾车前去。 …… 三日后,大军已过申国,入吕国,沿白河顺流而下,河中影影绰绰的芦苇将对岸完全遮住,士卒和车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岸边,偶尔飘荡起的芦花倒是成为枯燥的行军途中的美丽一景。 而此时,郑忽和郑庄公同乘一辆战车,陈戎为御。坑洼的道路使得再好的御也无法将车驾驶平稳。 郑庄公站在颠簸的车上,一手扶着车轼,一手指了指脚下,对郑忽道“吾儿可知此何物也?” 郑忽虽不解庄公此言何意,但仍老实的回答道“回父君的话,此舆也?” “吾儿可知何为舆”郑庄公接着反问道。 郑忽尴尬的挠了挠头,用略显疑惑的小眼神小心的看着郑庄公,道“儿不知,还请父君示下。” 郑庄公面色肃穆的道“先君武公尝对吾言之,所谓舆者,四人为车也,《易》云困于金舆。吾儿要时时谨记此言,不可或忘!” 郑忽一听,片刻之间便明白了郑庄公想要表达的意思,舆的象形字源自于四个人合力造车的形象,郑武公当时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要教导郑庄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团结众人形成合力,这样才能将事情做好,而后一句话,则是在告诫郑庄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留出足够的空间,供自己腾挪转换之用,这样才能不至于进退失据。 郑庄公之所以会对郑忽说这句话的原因,郑忽也能大致猜测得到,这应该是郑国的国君传承中最重要的一道的程序,毫不夸张的说,只有经过这道程序的人,才算是真正的被认可为国君的继承人。 “唯,儿谨遵父君教诲!” 说起来,这三天,郑庄公一直是和郑忽同乘一辆战车,在车上不厌其烦的为郑忽讲述着他自己亲身经历的国内斗争和他在成周时作卿士时,与其它卿大夫甚至是周天子的暗中较量,这让郑忽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忍不住问了句“而今天子若何?” 而郑庄公的当时作答,让郑忽现在都感觉犹在眼前,郑忽记得当时自家老爹听到自己这个问题后,沉默了好长时间,最后说出了一段让他终身难忘的话“而今之天子不如陋巷一匹夫,随意而动,不知周德已衰,随性而行,妄图振周德于远方,却不知天亡周德,已非一日,王室仅存之威,必丧其手!” 郑忽在佩服自家老爹的先见之明的同时,也在心里吐槽,您老人家才是真正的终结者,周天子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是被您老人家给撩开的。 不过,这也是在心里说说而已,这三天中的郑庄公对郑忽来说更像是一位父亲,而不是一位冷冰冰的君主。 故此,郑忽在这三天里好好的感受了一把父爱,也算是弥补了前世的缺憾。 第五十一章 邓侯吾离 两日之后,在邓国使者的引领下,郑忽一行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邓国都城西北的邓邑,而此时已经是周历的九月十九日。 南方的秋末,谈不上寒冷,反而有些凉爽宜人,但是一路的急行军,早已使得士卒疲惫不堪,神色萎顿,连马都低着头打鼾,不断地活动着马蹄。一副风尘仆仆模样的士卒们,实难再有心思去感受邓国的秋天与郑国的秋天有何不同。 临近黄昏,士卒们忍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由高渠弥指挥着在距离邓邑约摸有五里的郊外安营扎寨,郑忽和郑庄公在车上叙着话,就在这时有士卒来报说,令正甫假求见。 郑庄公结束了与郑忽的谈话,命士卒将其请进来,不多时,甫假便领着一人前来拜见。 相互见礼之后,郑忽才知道,此人乃是邓侯派来的使者,请郑庄公和郑忽前去赴宴。 说起来此时的邓侯吾离正是郑庄公的泰山老丈人,郑忽的外祖父。 邓国本出于商王武丁季父,姓子氏,后因初封于河北曼,便以曼为氏,商朝末年,为避殷乱,举国南迁至今河南郾城县东南,在西周初年又迁往至南阳盆地,后被周封为子爵,成、康之间,周朝统治者或是为了安定南方、或是为了拉拢殷遗民为周所用,或是二者兼而有之,邓国晋爵为伯,成、康时代的盂爵铭有“王令盂宁邓伯”之句,记述了周王派盂慰问邓国国君之事。到西周中后期,邓国已晋爵为侯,有关铭文上邓君一律称“公”,由此可见邓国地位的进一步提高。 而在此时,邓国早已成昨日黄花,已无西周时的风光,而今的邓侯吾离算不得一个昏聩的主,反而有些长袖善舞的意味,先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郑庄公和同为春秋三小霸之一的楚武王。在此人的治理下,邓国虽比不上郑国,但也算安定。 在邓国使者的引领下,一刻多钟的时间,郑庄公和郑忽便来到了邓邑城下,隔着吊桥,郑忽就看到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领着一干人众站在城门,来往的行人纷纷对其侧目而视。 郑忽知道,这位老人家应该就是他的便宜外祖父,邓国国君邓侯吾离。 过吊桥,待车马停稳,郑庄公急忙从车上下来,小步快走,边走边道“未料竟是老大人亲迎,寤生真是惶恐啊!” 走到近前之后急忙行礼,邓侯不敢托大,忙回礼道“贤婿毋须多礼!” 郑忽自然也跟在他老爹后头跟着行礼,行礼之时还不忘暗暗想到,自家老爹真是不一般,可以说是能屈能伸的典范了。 以此时的国力和国际地位而言,郑庄公就是称一声邓侯,以诸侯之礼相见,邓侯恐怕也不敢有丝毫异议,但是偏偏郑庄公不言国,先言家,以家人礼相见,这就让郑忽觉得自家老爹的枭雄称号真不是浪的虚名。 自古以来,势强者凌人,势弱者凌于人,个人如此,国家更是如此,归根结底,这都是人性使然,尤其是郑庄公这种枭雄人物,其攻击性比普通人更强,如果说当年对共叔段的忍让是因为迫不得已,那么此时的邓侯绝不是需要他忍让的对象,但是他却能压住心中的攻击性行为,这让郑忽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的同时,不由的想起了后世三巨头之一的罗斯福的一句话“讲话要柔和,但是手里要有大棒” 郑忽看着邓侯的略显慈柔的面庞,觉得这人也不是易与之辈,郑庄公以家人礼相见,此人话语虽说的好听,但是却没有一点做人岳父的长辈姿态,很明白自己的位置在哪,不得不说,年岁一大,都是成了精的狐狸。 很快,郑庄公的话将郑忽心中的胡思乱想给打破,“此吾世子,竖子还不赶快拜见汝之外祖父!” 见郑忽有点走神,郑庄公面色一沉,用低沉的声音对郑忽说道。 “见过外祖父,小子在新郑时常听母亲提起您呢!临行前,母亲还让小子代她向你问好。”郑忽赶紧行礼,反正有的没的先扯一点,拉近点距离在说,好歹是在人家地盘上,这样做总没有坏处。 郑庄公仿佛对郑忽识趣的话感到非常满意,眉角含笑,捋着胡须,未等邓侯开口便道“这竖子自小缺乏管教,老大人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邓侯当然知道郑庄公只是玩笑之语,从其模样上看,反而对郑忽这个继承人很是满意,这让邓侯有些欣喜,郑忽怎么说都有他们曼氏一半的血脉,郑国又是中原大国,若是郑忽能上位,对邓国来说,算的上是一大助力,谁让此时处处弥漫着“亲亲尊尊”的气息。 邓侯笑着扶起了郑忽,对郑庄公道“贤婿说笑了,子忽吾之外孙也,吾岂会见怪!” 说完,又对郑忽道“前时见子忽不过一垂鬓稚子,而今却已是皎皎君子,倒是吾华发早生,空度岁月啊!” 说完长叹一声,搞得郑忽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笑两声。 或许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邓侯收起了怅然之色,接着对郑忽道“回去告知汝母,吾一切安好,请她放心就是!” 接着,便引郑忽和郑庄公往前走,边走边道“吾只顾伤春悲秋,却忘了为贤婿和子忽做介绍,真是失礼啊!” 郑庄公和郑忽连连笑称不妨事。 于是,邓侯指着最前面一位大概有四十来岁,身高七尺,面容英朗的中年人向郑庄公和郑忽介绍道“此乃吾世子牧。” 话音刚落,名为牧的邓国世子急忙向郑庄公和郑忽见礼。 郑庄公和郑忽也急忙回礼。 再接着,邓侯指着一位年龄在二十余,大致与郑忽同岁的年轻人的介绍道“此吾孙,亦子牧之子,乘。” 说完,这位邓侯之孙很敷衍的行了一礼,心不由衷之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的出来。 但是,郑忽和郑庄公却依旧笑呵呵的回礼,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第五十二章 瓷器显威 邓侯吾离见公子乘如此无礼,心中不满,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发作,一边向郑庄公和郑忽陪不是,一边低喝道“汝这不肖孙,还不向郑伯和世子道歉。” 听着邓侯语中含怒的话,公子乘虽然在嘴里嘀咕着“吾国乃天子亲封之侯国,郑不过一伯国而已,安有玉倚蒹葭之理!” 但是,却也听从了邓侯的话,向郑庄公和郑忽致歉,不过,不满之意甚浓。 邓侯见状也不好在多说,阴沉着脸分别瞪了公子乘父子一眼,继续为郑庄公和郑忽做介绍。 郑忽看到公子乘那副高高在上的中二模样,突然想起了历史上晋重耳联秦伐郑所用的理由,“以其无礼于晋!”。 重耳流亡的时候,过郑国,郑文公并未搭理重耳,用当时郑文公的话说,在郑国避难的各国公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道我都得礼遇一遍? 郑文公的话确是实情,但这最终却成为晋伐郑的理由,无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此时公子乘的所作所为,比郑文公更差劲,就差没说,我就是看不起你们郑国,怎么滴吧? 也不知道这货哪来的自信,郑忽心说,等到哪天腾出手来,有教你做人的时候。 不过面色上却未有丝毫表露,跟随着郑庄公后面对着邓国群臣一一作揖行礼。 礼毕之后,郑庄公和邓侯同乘一辆车,而郑忽和邓国世子牧,也就是郑忽的便宜舅父同乘一辆车,车马缓缓入城,向西边的城区方向驶去。 就此时的城中内部结构来说,大致遵循的都是西城东郭的建筑构造。 这种布局是周公营建东都洛邑时首创的,后来被各诸侯国采用。 西城内主要宫殿区、官寺府衙各贵族的居住点,而东郭内主要是手工业、商业和一般市民居住区。 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东郭,来到了位于西城的官寺府衙。 入官寺后殿,一排排侍女将从庖厨处制作的专门用来招待郑庄公和郑忽用的飨食端上漆案。 众人为排宴会座次相互寒暄着,最后由邓侯一锤定音,郑庄公与邓侯同居于上首,郑忽与邓国世子牧共居于下首左侧的第一个漆案,公子乘居左侧第二,郑忽自然不敢坐在公子牧前面,故此,正好夹在公子乘与公子牧中间。 既是诸侯设宴,又怎么少的了宴饮乐歌,不多时,殿中已响起了为颂君子之德而作的《蓼萧》 蓼()彼萧斯,零露湑(xu)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kǎiti)。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tiáo)革忡忡。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郑忽听着这首颂赞君子的乐歌,不由得在心中对《毛诗》吐槽了一番,好端端的一首思慕君子之德的乐歌竟是硬被穿凿附会成诸侯对天子的祝颂之情。 而且还言辞凿凿,不得不说孔老夫子开创的微言大义,完全被后世的儒生给玩坏了,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的抠,遇到孔老夫子著述中不合逻辑的,就在想老夫子是圣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明显的错误,应该是我没明白夫子的深层含义吧!就这样将孔子的著述改的面目全非。 如《诗经》中的第一首诗歌《蒹葭》,单纯的一首颂唱男女之情的乐歌,最后竟被理解为为歌颂后妃之德而作。 这个脑洞,真是人有多大胆,书有多大产。 一曲唱罢,邓侯率先举起酒爵道“今次郑伯能携世子光临鄙地,是寡人之幸也!不恭之处,还望郑伯和世子能见谅一二,寡人感激不尽!” 说完一饮而尽。 郑忽起身拿起酒爵,等待着自家老爹发话。 只见郑庄公笑着道“邓侯说的哪里话,今次承蒙邓侯厚爱,借贵宝地以供寡人与蔡侯相会之用,感激无已,又岂敢再言其他,倒是若寡人和子忽有不到之处,还请邓侯海涵!” 说完,亦一饮而尽,郑忽也跟随着郑庄公的动作将酒爵中的酒灌入腹中,然后才跪坐下来。 紧接着,由邓国世子牧牵头,邓国群臣纷纷起身祝郑庄公寿,郑庄公也是来者不惧,等一圈结束之后,众人又纷纷为郑忽祝寿,郑忽自然也不会拂了这些人的美意。 两圈结束,场面稍稍平静,郑忽拿起酒爵,起身祝邓侯寿,然后开口道“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邓侯厚待,小子代父君谢之,父君亦吩咐小子为邓侯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还望邓侯笑纳!” 说完,大殿中暂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猜测郑忽所谓特殊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郑忽也没有让这些人久等,拍了拍手,等候在殿外的陈戎听到殿中的动静,将郑忽准备好的白瓷盘奉了上来。 邓侯旁边的寺人见状,将瓷盘接了过去,捧到邓侯漆案上。 邓侯初见时,极为震惊,以为郑忽送的是块白壁,如此大的一块白壁当真是价值连城啊! 后来,仔细观瞧,才发现不是白壁,不过即便是这样,此物的价值应该不低,邓侯心想。 而坐在下面的众臣,见郑忽献上如此“珍贵”的礼物,皆面有喜色,心道,郑国虽然是中原大国,到吾邓国来还不一样得乖乖献上宝物。 于是,这些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齐喝道“恭贺君上得此至宝!” 而公子乘看着瓷盘,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邓侯终究不是一般人,很快将心中的震惊压了下去,甚至有些隐隐不安,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身为一国国君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郑国愿意献出如此重宝莫不是有事相求吧?能让郑国相求的事又岂会是小事。 若他知道,眼前价值不菲的瓷盘是用瓷土烧制而成,估计又会是另一种想法。 而这其实不过是郑忽准备的营销方案,借这次郑庄公与蔡侯相会的机会,将瓷器的名声传出去,最好能挑起几场因瓷器引发的战争,到时候只要控制好瓷器的数量,瓷器的价值定会在原有的基础翻无数倍,甚至可以成为通行货币,到那时,郑忽根本不需要卖瓷器,他生产的瓷器就是钱。 邓侯自是不知郑忽心中的想法,纠结了一会,最后下定决心道“寡人虽爱此物,然此物重宝也,君子不夺人之爱,还请郑伯将此物收回,寡人愧不敢受!” 说完,朝郑庄公施了一礼,郑庄公笑着回礼道“邓侯严重了,此物贵则贵矣,然两国邦交之贵又岂是此物可比,邓侯多心了!” 听到郑庄公的回话,郑忽在下面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郑庄公不但以两国邦交迫使邓侯收下礼物,更是抬高了瓷器的价值。 只此一句话,足以胜过郑忽未来的数次营销之功。 毕竟国君的权威性可不是摆设。 郑忽现在只想抱着自家老爹猛亲一口,您老人家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第五十三章 蔡侯封人 邓侯最终还是将郑忽所送的瓷盘收下,郑庄公的话让他实在没办法拒绝。 接下来,或许是有感于郑国的诚意,邓国君臣高度发扬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的精神,整个宴会的气氛进入了高潮,甚至有大臣亲自上阵,舞剑助兴。 随着夜幕的拉开,这场持续了两个时辰的宴会终于到了尾声,在婉拒了邓国君臣让郑庄公和郑忽留宿的美意之后,郑庄公带着郑忽回到郑国大军驻扎的营地。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午时,郑忽还在高卧不起,连日的急行军加上昨日的宴饮消耗郑忽太多的体力精力。 正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塌下有人,郑忽的睡意瞬间醒了大半,正欲开口斥责一番,未料那人道“君上请世子速去主营相见”。 郑忽见状,无奈的摆摆手让此人下去,起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整理好仪容,便匆匆忙忙的往主营中赶去。 入营帐之中,见郑庄公高居上首,高渠弥、甫假作陪,简单的寒暄之后,郑忽疑惑的问道“父君急召儿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郑庄公面容有些疲惫,却仍强打起精神对郑忽道“蔡侯已至邓,方才遣使,欲在此时相会。二三子皆随寡人前去。” “唯!”郑忽三人同时应道。 当然必须提到的是,古代的会和盟是分开的。 《周礼·太宗伯》中所谓,时见曰会。时通事,即会是指有事要在一起商议,比如此次,就是郑庄公和蔡侯察觉到了楚国的日益崛起所带来的威胁,所以才约定在邓地相会共同商议如何应对之策,会的性质更类似于后世的非正式会议,在此期间所作的约定并不具有约束力。 而盟则相反,《礼记·曲礼》中提到,约信曰誓,《三苍》中也有所谓的,盟,歃血誓也。盟一般是为了共同的理念而盟,结盟时将共同的理念草拟成盟约,然后向上天祷告。所以,相对来说,盟比会更有约束力。 当然,无论是会或者是盟,这些都是寰外诸侯才能有的特权,封地在王畿之内的寰内诸侯是没有这样的权利的。 比如在这个时期最典型的由寰内变寰外的例子,一个是郑,一个是秦,郑国暂且不论,像秦国,在《史记·秦本纪》中记载秦襄公因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周平王将岐、丰之地赐秦,于是秦国才开始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简言之,就是有资格与寰外诸侯结盟结亲。 像郑国这种未经周王批准,靠着自己翅膀硬私自起飞,由寰内变寰外,绝对是这个时期响当当的头一份。虽然平王东迁之后默许了郑国的地位,其他诸侯也勉强承认,但是,郑国的寰外诸侯身份毕竟是来路不正,而且郑国成为寰外诸侯后也和安分挂不上边,先后灭亡了东虢、郐、胡等国。这就让郑国周围的寰外诸侯感受到了危机,你小子本来就得国不正,现在又绝人社稷,要是再不教你如何做人,说不定你哪天就骑到我们这些大哥头上撒尿了,这种想法以宋国为甚。所以,这才有了郑宋之间持续十数年的战争,直到此时公子冯由郑入宋继位,战争才短暂平息下来。 郑庄公带着郑忽三人和一干护卫再次进入了邓邑,经城门未作停留,直趋西城官寺府衙,守城的士卒好似接到了命令一般,纷纷避行。 不多时,已经回到昨日宴饮的大殿,只不过与昨日的欢快气氛相比,此时多了几分肃穆,殿外守门的士卒神色冷冽,不苟言笑,仿佛在诉说着殿内人身份的不同寻常。 郑庄公一言不发的领着郑忽三人入殿,相较于昨日,殿内不过寥寥数人。 见郑庄公来,众人皆起身相迎,众人相互寒暄之后,邓侯带着世子牧告辞离去,将大殿留予郑、蔡两国。 说起来,郑国和蔡国皆是姬姓宗亲,只不过蔡国立国较早而已,武王灭商后,封其弟叔度于蔡,始建国。 当然,蔡叔度所封之蔡并不是此时之蔡,根据《通志·都邑略》记载,蔡本畿内之地,以为蔡叔采邑,及蔡叔逆命,国除,至蔡仲始改封于汝南为蔡。 可以说,此时的蔡地并非是蔡叔度的封地,而是蔡叔度的儿子蔡仲的封地。 “蔡侯,请!”邓侯走后,郑庄公对蔡侯摆了个请的姿势,笑着道。 “那寡人就却之不恭了,哈哈!”蔡侯大笑两声,率先朝主位走去。 郑庄公闻言,面色一黑,与郑忽同站在郑庄公身后的高渠弥立时用右手握紧剑柄,仿佛只待郑庄公一声令下,他就会将这个无礼的蔡侯斩于殿前。 郑忽见状,用右手手肘碰了高渠弥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同时也在心中感叹,这蔡侯还是太年轻了。 这也不怪得郑忽感叹,如今的蔡侯名封人,刚继位不过四年,二十来岁的年龄,比之郑忽也大不了多少。 而且来说,郑国和蔡国虽然都是王室宗亲,但是关系并不和睦,甚至可以用仇家见面分外眼红来形容。 无它,蔡国的老大哥正是宋国。 宋国联合蔡国攻打郑国非止一次,只不过没占过多大便宜就是了。 郑忽心说,这蔡侯估计是觉得在战场干不过郑国,想在战场外找场子吧! 直到此时,郑忽才隐隐明白,为什么历史上郑国和蔡国共议楚国之事会被史书一笔带过,最终不了了之。 或许,这和郑蔡两国关系不睦有很大关系吧!郑忽心想。 等郑庄公和蔡侯坐定,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郑庄公坐在上首,冷着脸一言不发,似乎此次两国国君会见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和郑庄公的冷颜相对不同,蔡侯面露笑容,干咳两声道“郑伯行军倒是贵速啊!寡人深感不如,不知在战阵上是否也是如此啊?”说完狂笑两声,蔡国群臣也跟着大笑。 郑忽一抚额头,哪来的傻逼,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而且蔡国这是要亡国了吗,国君出行竟然没跟个明白人。 果不其然,郑庄公也被这货给气乐了,笑着道“蔡侯说的极是!寡人行军向来甚速,不然,何以围戴?” 郑庄公所谓的围戴,是蔡侯封人刚即位第二年,蔡人、卫人跟随宋人伐郑,并且乘机侵入戴国,郑庄公在戴国将三国军队全部俘虏,并趁机灭掉了戴国。 果然,此言一出,蔡侯脸色瞬时一变。 请假条 因公考面试,需要回学校开证明,所以,要请假两天。 望各位读者大大批准,小的感激不尽!! 第五十四章 郑忽谋蔡 蔡、郑两国的首日会见在相互挤兑中度过,并无实质性的进展。 郑庄公阴沉着脸回到驻地,在营帐中当着郑忽等人的面,一剑将火盆砍翻,大骂道“竖子不足与谋,真气煞我也!” 郑忽从来没见过自家老爹发这么大的脾气,在郑忽眼中自家老爹向来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看来今次是动真怒了,不然不会这样失态。 这并不难理解,郑庄公对于楚国的日益崛起,感到深深的不安,故此,迫切的希望能够团结中原诸国来共同应对威胁,而蔡侯的对此事的态度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有远见。 郑忽命外面值守的士卒将火盆端走,长身一拜,对郑庄公道“父君息怒,何必为那蔡侯小儿气坏了身子!” 高渠弥、甫假也跟随着郑忽附和道“世子所言极是,请君上暂息雷霆之怒!” 郑庄公闻言,这才开始平静下来,收起怒容,他也感到刚才确实是失态了。 沉默了好一会,将心中的怒气压下,脑子也恢复了清明,无奈的叹了口气,郑庄公开口道“寡人观蔡侯此来,非为议楚之事,然楚强必凌中原,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寡人实恐,彼时中原再无我立锥地啊!” 高渠弥听完郑庄公的话,直接向前一步,率先开口道“君上,那蔡侯小儿实在无礼至极,不若因之以伐蔡,夺其地,取其民,彼时,郑强,又何惧那些南蛮鴃(jue)舌之人!” 甫假等高渠弥说完,也随声附和道“君上,高渠弥大夫所言极是!” 郑庄公心中有些犹豫不定,再怎么说蔡国也是宋国的小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郑国虽然不惧宋国,但是,公子冯刚由郑入宋继位,两国关系正在往和平的方向发展,现在攻打蔡国,公子冯定会以为郑国欺他刚继位,立足未稳,到时,两国好不容易建立的和平局面就会被彻底打在持续的战争之中,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郑国该如何发展? 况且,先不说郑国是否有灭掉蔡国的实力,若是真的将蔡国灭掉,中原诸国必会更加忌惮郑国,再由宋国牵个头,联合其他国家,组成伐郑联军,到时,郑国就真的永无宁日了。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故此,郑庄公没犹豫多久就把高渠弥的建议给排除掉了,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郑国暂时还担不起这个风险。 于是,郑庄公将目光转向郑忽,想看看郑忽是否有好的建议。 与此同时,高渠弥和甫假也将目光转向了郑忽。 郑忽见三人已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压力瞬时陡增,这不打吧,主辱尚且臣死,更何况儿子呢?这打吧,很明显现在郑国担不起这个风险。 沉吟了一会,郑忽最终还是在心里下了决定,打,必须要打。 若是自己不跟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看自家老爹受辱这是哪门子道理,自三王治世,五帝定伦以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歪理邪说。 匹夫尚且不可欺,何况郑忽这样的贵胄,类似蔡侯这样当着儿子的面讽刺挖苦父亲,不单是无礼了,更是对为人子的极大侮辱。 郑忽若不报此仇,就真的是不当人子了。 但是报仇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若是按照高渠弥的做法来,后患太太大了,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比例,这是郑忽不愿意看到的。 “父君,二位大夫所言不无道理,儿以为定要让蔡侯为其无礼付出代价,然兵戢之事,先谋而后动,庙算胜者得算多也!” 郑忽说完,打量了一下三人的表情,见三人并无异色,于是,郑忽对着郑庄公作揖再拜,道“父君,此事交由儿处置如何?” 郑庄公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哦,吾儿准备如何处置?” “明日一早,儿领甲士数百,阴伏于邓邑东门,只待蔡侯一到,便率人将其拿下。” “荒唐之极!”郑庄公一时还转不过来弯,感觉郑忽的提议比高渠弥的还不靠谱,毕竟礼法制度在这摆着呢,哪有在会或者盟的时候生擒一国国君的? 楚成王在盟会的时候生擒宋襄公那还得等六七十年后呢,再者说,楚国那是标准的滚刀肉国家,敢直接宣称,我蛮夷也! 郑国多少还是要点脸的,不过,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父君容儿将话说完”郑忽并不气馁,接着道。 郑庄公黑着脸没说话。 郑忽见状,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儿明日执蔡侯后,逼其割岗山以北归郑以作陪礼之用。” 说到这,高渠弥和甫假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子,那可是半个蔡国啊!蔡侯能许吗?”高渠弥未沉住气,向郑忽问道。 郑庄公紧盯着郑忽,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自家儿子了,这越说越离谱了。 郑忽被郑庄公盯的有点心慌,微微动了动身子,又接着道“大夫勿要着急,听吾慢慢道来!” “若蔡侯不许,则挟之归郑,蔡久无君,国人必立新君,而我则遣使告新君,蔡侯欲予地使我送其归国,尔若予我地,我为其杀蔡侯,不然,我将联齐送蔡侯归国,若新君再不许,则告蔡侯,新君欲予地使我杀尔,届时,郑,得地必矣!” “世子之计甚妙!”高渠弥眼光发亮,击节叹道。 而甫假却有些眼神闪烁,暗叹一声后,亦随着高渠弥称赞道。 郑庄公来回踱着步,似乎在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吾儿此计虽好,然可曾考虑到宋、鲁、卫等国对此会作何反应?” 看来自家老爹对郑国的国际名声也并未放在心上,郑忽心想。 “正要向父君禀报”郑忽颇有些自信满满的意味。 “之所以请父君将此事交于儿手,便是因为此。” “蔡侯辱及父君,忠臣孝子岂能坐视不理,儿愿为天下忠臣孝子作一表率,父母之仇,不可与之共天!”郑忽感觉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心里虽在自嘲,郑忽嘴上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故儿以为宋、鲁、卫之君,皆明达之君也,必可体会儿之苦衷!” 郑忽嘴上虽然说的是大义凛然,但是心里却在想,该给这些国家多少瓷器作封口费用比较好呢? 给多了吧,就显的廉价了,给的少了吧,又显得诚意不够,最后,郑忽决定还是私底下找自家老爹商议一下吧! 而郑庄公听完郑忽的计策,陷入了沉思。 第五十五章 君不密则失国 “此事便交由吾儿!” 没过多久,郑庄公就下定了决心,郑忽的这个计策诱惑力太大了,不但师出有名,而且一旦成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半个蔡国的土地,至多就是多给其他诸侯些贿赂,不过,这些贿赂跟调动大军攻打蔡国所耗费的粮草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 任何人在面对这样的利益都会动心,即使郑庄公这样的枭雄人物,也不例外。马克思不是曾经说过吗?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家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家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而如果将郑国比作成一个公司的话,那么作为郑国元首的郑庄公绝对算的上一个大资本家,在这种巨大的利益面前,他又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呢?虽然此事确实要担一些风险,但是做什么事没有风险呢?郑庄公执政这么多年来,也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一件毫无风险的事,只要有六成把握,他就敢放手赌一把,有七成把握,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郑庄公连战连捷的秘诀之一。 况且,郑庄公也需要给郑忽一个露脸的机会,既然下定决心要以郑忽为嗣,怎么说也得给未来的新君一个表现的机会,助其树立威望,使其迅速成长起来,毕竟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古人寿命短,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多久,以前他一直在立郑忽还是立公子突之间徘徊不定,甚至给了公子突不少露脸的机会。 现在才发现,郑忽的班底还是有些太薄弱了。百年之后,郑忽万一再控制不住场面,那郑国可就真乱了,他这半辈子的心血就全完了,郑庄公可没忘记殷商时期的九世之乱,所造成的王朝中衰,诸侯叛离的事情。 不过,做事先虑败再虑胜,这是郑庄公一直以来的习惯,郑忽此去擒拿蔡侯,也该为其找个替罪羊,到时若事有不逮,也有个人能替郑忽顶包。而且这个替罪羊的地位也不能太低,不然的话,别人不买账。 这也算是郑庄公这种枭雄人物独有的坚持吧,既然决定未来以郑忽作为新君,那么他就有责任在活着的时候为其保驾护航,除非郑忽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不然,他必定会一条路走到黑。 最终,郑庄公决定让高渠弥陪着郑忽去擒拿蔡侯,虽然高渠弥是个领兵人才,但是和此时郑忽重要性相比,还是差了点。而甫假虽说也是郑国六卿之一,但他只是一个令正,说服力有些不够,而且甫假还和公子突勾勾连连的,这些事情是挺隐蔽的,不过,若想瞒过郑庄公还是差点火候,所以,郑庄公也有防着甫假的意思在内。 而高渠弥则不一样,他虽然确实和公子亹的关系较密切,但和郑忽的关系也不错,祭仲又比较属意郑忽,加之郑庄公立郑忽的意思已经明白无误的表露出来,所以,高渠弥这种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做何选择。 若事情成功,则高渠弥又立了一大功,这就会使得高渠弥与郑忽的关系更加紧密。 “高大夫”郑庄公稍微提高了些声音,开始发号施令。 “臣在”高渠弥听到郑庄公的声音,神情立时一肃,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因为他也大致能猜到君上要给他一个美差,表情虽严肃,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寡人命你明日率军随听从世子差遣,若事不可为,务必要保世子无虞,不然的话,寡人唯你是问!”郑庄公颇有些声色俱厉的意味。 高渠弥没有犹豫,轰然应诺道“请君上放心,若世子有丝毫差错,不需君上降罚,臣自刭谢罪!” 郑忽听到自家老爹的紧张自己的话,心里真的是热热乎乎的。 于是,郑忽也忍不住向郑庄公表态,“父君请放心,此事蔡侯小儿并不知晓,定未设防,以有备算无备,擒其若探囊取物一般!” 郑庄公虽然觉得郑忽有点过于自信了,但是确实也是这么个事实,他自己也明白。不过,身为一国之君遇事时总要多做几套方案以防不测,只有这样才能有备无患。 而且,他觉得郑忽现在的这个样子需要敲打一下,有自信是好事,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盲目自信,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君不密则失国。 “竖子!此事岂是汝想的那么容易,汝忘记了来时吾所说的话了么?” “不敢,儿知错!”郑忽急忙行礼,低头认错。 前一句话的时候,郑忽还闹不明白自家老爹为什么好好的突然发火,自己不就是说了两句安他心的话嘛,至于这样吗?听到后一句话的时候,郑忽怵然而惊,确实是自己孟浪了,为上者怎么能将话说满呢?到时万一实现不了,不就是自打嘴巴吗?上位者的威严何在? 郑忽此时觉得自己与真正的政治人物还是有些差距的。以后要谨言慎行了,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的发表看法,不然,早晚得出事,郑忽心想。 郑庄公见郑忽认错态度还是较为端正的,估计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没再高渠弥和甫假面前再说下去,总归还是要为郑忽留点面子的,不然,会给人留下一种世子只会唯唯诺诺的形象。 “二三子下去准备去吧!” “唯!”三人同时应道。 郑忽刚转身,郑庄公道了声,“世子留下” 高渠弥、甫假听到郑庄公的声音先是顿了一下脚步,接着又恢复原来的步伐,走出了营帐。 此时,营帐中就剩下郑庄公、郑忽父子二人。 郑忽也不知道自家老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只能面对着郑庄公等着他讲话,经历了刚才的事情,郑忽无疑又取得了一点进步,或许这只是一小步,但它一定会成为未来郑忽走向远方的基石…… 第五十六章 执讯获丑(1) 历史就像是一出戏,其中任何一个小的变动,都可能演绎出一个全新的故事。 历史终究又不是一出戏,每个细微变动的背后,牵扯出的是不同利益集团的较量与妥协,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历史的车轮碾成灰烬,风一吹便落入长河中,再也溅不起一丝水花。 在邓邑东门两里之外,有一条约有五六百步的偏狭道路,此路名为财路,名字虽招人喜欢,但实则并非善地,而财路便是入邓邑的必经之路,无论是蔡侯还是郑庄公都要途经此路,此路只能供一辆马车在此穿行,两侧皆是密林杂草,平常有小股盗匪隐匿在其中,为祸前往邓邑的做买卖的鬻货商贩,所以,盗匪们便以此命名,久而久之,无论是庶人还是百姓也习惯于如此称呼此路。 对此,邓邑也曾数次出兵,但是却收效甚微,最终不了了之,或许是为了迎接郑庄公和蔡侯的到来,展示国家威仪,粉饰太平。在两国至邓前,邓侯亲自派人领军将此地犁了一遍,故而,此地暂时还算的上是安宁。 沿此路往西行,路尽而出,豁然开朗,方圆一里皆是平坦开阔的空地。 而郑忽此时便在财路尽头南边的密林中,南方的深秋虽说仍有绿意残留,但总有二三分的枯叶飘落,郑忽正是隐匿在这枯叶之中,郑忽这次确实是发了狠,不抓到蔡侯绝不罢休! 这不由得郑忽不发狠,想想昨晚自家老爹对自己的批评教育,郑忽除了在心中暗骂自己猪脑子没涨记性之外,也向郑庄公做出了保证,必定一定以及肯定会将蔡侯抓来,绝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这才让郑庄公稍稍心安,末了,郑庄公还告诫郑忽要时刻谨慎,千万不要有丝毫放松,有些话只可在父子之间,不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样会搞得局面很被动,若有个万一,得不偿失,郑忽在心底默默记下了郑庄公的这些经验之谈。 高渠弥领着士卒在财路东边的入口处隐蔽着,只待蔡侯一行人全部进入此路便先郑忽一步杀出,断了蔡侯的退路。而两侧的密林杂草中,亦分散着郑忽设的不少暗子,谨防漏网。 可以这样说,现在的财路已经被郑忽织成了一张大网,只等着蔡侯这只大肥鱼自投路网了。 辰时已过三刻,秋日懒洋洋的向上攀爬着,郑忽等的有些焦躁,他为了不让蔡侯发现端倪,刚入丑时(早上一点)便已至此地进行布置安排,三个多时辰的苦苦等候,不仅是郑忽,随行的士卒也有些困顿饥饿,密林中偶尔的小骚乱便是明证,郑忽压低了声音对趴在他旁边的陈戎道“汝传我命令,让二三子耐心等待,事成之后,君上必有重赏!” 陈戎身着枯叶衣,猫着腰,小心的移动着,将郑忽的命令一丝不差的传达了下去,这才止住了轻微的骚动,之后,陈戎小心的回到郑忽身边向郑忽复命。郑忽心说,你还别说,这小子做起事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比周围的老行伍镇定多了,怪不得敢领着一群青壮去复仇,未来好好培养,绝对能够独挡一面。 不多时,郑忽远远听见有隆隆的车轮声夹杂着蹬蹬的马蹄声响起,来了,这是郑忽的第一反应,周围的老行伍自然也不聋,瞬间打起了精神,那反应比郑忽还快,立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动作之熟稔,让郑忽叹为观止。仿佛行军打仗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收起心中的胡思乱想,郑忽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蔡侯一行身上,不过还是离的有点远,加上隐蔽的原因,郑忽看的并不清楚,只恍恍惚惚看到蔡侯的车架刚进入财路便缓缓停下。 难道是高渠弥那边出现了问题,郑忽心想。不过很快又将之否定了,高渠弥是沙场宿将,据说鱼丽之阵便是他发明的,应该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出错,静观其变吧!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两个蔡国士卒一路小跑过来,在两侧的密林中来回穿行,眨眼间已经跑到郑忽所在的隐蔽住,埋伏在郑忽周围的众人见状,皆屏息静气,生怕惊动了蔡国士卒,而蔡国士卒却给人一种睡意未消的感觉,骂骂咧咧的,就像在说梦话。 郑忽听得此人用梦呓一般的声音道“不就是为君上驾个车吗,有什么好神气的?说什么恐密林中有埋伏威胁君上安危,其实自己才是一没卵子的怂货,还谣言蛊惑君上!”说着又踢了踢脚边厚厚的枯叶,正好将之踢到郑忽眼前,郑忽此时只感觉心砰砰的跳个不停。或许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此人向前两步,走到差不多郑忽腰间的位置,解开衣衫,来了个小解,好巧不巧的,全都浇落在遮蔽陈戎的枯叶上,甚至还有些液体弹落在了遮盖郑忽的枯叶上。 陈戎的一张脸都拧成了苦瓜色,这个脸丢大了,不过,为了大局,陈戎还是忍了,这要在以前,以陈戎的脾性早就拔剑相向了,这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饶是这样,陈戎心中仍憋着一把火。 不过,这些事郑忽是不知道了,郑忽此时也是暗道了一声侥幸,不然的话,他是真没脸见人了,更遑论接他老爹的班。 见此人的身影渐远,陈戎压着怒气对郑忽道“公子,待会吾定要手刃此人,不然难消吾心头之恨,还望公子准许!” 郑忽小声的回了声可,之后陈戎就再不发一言。郑忽也并未多出言安慰,此时实在不是时候。 很快,蔡侯的车架再次缓缓沿着财路前行,蔡侯站在车上,他的嘴也好似随着车架开动一般,若是此刻郑忽在蔡侯旁边,就能够清晰的听到蔡侯不顾形象的骂声。 “郑伯算个什么东西,寡人就是再给他十个胆,他敢劫持寡人吗?我蔡国可是武王、周公亲封之侯国,他郑国不过就是一野种,还想和寡人议楚事,他有这个资格吗?呸……” 此言一出,以蔡侯为中心,周围的士卒皆发出了一阵狂笑,却不知危险已经悄然临近…… 第五十七章 执讯获丑(2) 在一片狂笑声中,蔡侯一行走进了郑忽预设的埋伏圈,郑忽见鱼已入网,迅速的带领着郑国士卒从密林中走出,在财路上一字排开,将前行的道路堵的是水泄不通。蔡侯见前方有人堵住了道路,猛的一愣,就在这愣神的片刻却听的前方有人高声喝道“蔡侯,吾在此恭候多时了!” 蔡侯定睛一瞧,大吃一惊,这不是郑国世子吗?不好。心思急转,蔡侯大喝道“快回去!” 御听蔡侯之言,无奈的道“君上,回不去了!”蔡侯此时已然乱了方寸,又听闻此言,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抽出佩剑从御的身后给了他一个透心凉,御直到死也不明白自家君上为什么会这么做,蔡侯自然也没时间考虑御死时的想法,一脚将御的尸体踢开,手执马缰绳,想要驾马朝原路返回,又听到后面喊杀声响起,转身一看,竟是高渠弥领着郑国的另一支人马杀到,正欲转身驾马向前逃命,却看到郑忽已经领着郑国士卒杀到近前,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郑忽和高渠弥两人皆带领着一百来人的小队,而蔡侯一行的总人数也不过一百来人,加上此行的郑国士卒皆是郑忽专门挑选的悍卒,又打了蔡侯一个措手不及,所以,转瞬之间,高下立判。 很快,数十支长矛指着蔡侯的身体,让蔡侯不敢有丝毫的动弹,郑忽见状,大喝道“蔡侯在此,二三子还不赶快放下兵器!” 此言一出,纷乱的场面瞬时僵住,蔡国士卒闻言,下意识的朝蔡侯方向看去,见自家君上确已被擒住,士气大丧,再无抵抗之心。 一个、两个、三个……直到所有都放下武器时,郑忽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此战太顺利了,顺利的让郑忽有些意外。 这也怪不得郑忽意外,俗话说,将为兵胆,蔡侯遇袭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杀出去,而是逃命,这就已经让蔡军士卒的士气跌落了一大半。 随之而来的错误指挥,更让郑忽有了可乘之机,若蔡侯在发现郑忽之后,果断的下定决心向前冲,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毕竟蔡侯是驾着车的,而郑忽领着的则全是步卒。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蔡侯当时冲不出去,至少也能给郑忽造成不小的损失。 只能说,此次郑忽之所以会如此顺利,与蔡侯狂妄自大却又无甚才具的性子不无关系,若是换做其他久经战阵之人,郑忽即使能赢,也绝不会如此轻松。 不过,这一切已经没有如果了,木已成舟,蔡侯想要翻盘是不太可能了。 可以预见,郑忽的此番作为,定会让各国为之震动,即便郑忽解释的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他生擒一国国君的事实。 此事不但狠狠的践踏了周礼仅存的威严,也会加重列国国君的不安全感。 就像孔老夫子所说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在吩咐士卒打扫战场的空隙,高渠弥从郑忽的对面走过来,浑身都散发着喜悦的味道,对郑忽行礼之后,笑道“恭贺世子生擒蔡侯!” 浑然没在意蔡侯此时的感受,郑忽刚回完礼,正欲开口表示感谢,却听蔡侯怒气冲冲的道“郑忽,尔不过区区一公子,何敢擒我,尔就不怕天子震怒,诸侯加兵吗?” 蔡侯此时也开始冷静下来了,不冷静也没办法,总归是成为别人的阶下囚了,再说了,输人不输阵,打不过你还不许我出言威胁两句吗?而且蔡侯也拿准了郑忽不敢对他怎么样。 只是看着蔡侯色厉内荏的模样,郑忽就想笑,将谁搬出来不好,竟然拿周天子来恫吓自己,这蔡侯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郑国那是坑周天子的专业户,从郑忽往上数三代,哪一个不是挖周王室墙角的大神级别的人物。看来这蔡侯是气糊涂了,郑忽心说。 郑忽挥了挥手,令士卒将指着蔡侯长矛撤下,用一副颇为戏虐的语气对蔡侯道“忽竟不知蔡侯如此健忘,哎呀,此忽之过也,还好郑国有良医,待蔡侯随吾回新郑,吾必为蔡侯延请良医治病,蔡侯此刻还是安心养病吧,切莫勾动了心火!” 高渠弥听郑忽说的如此有趣,抑扬顿挫的语气让人忍俊不禁,也跟着道“世子,吾观蔡侯面色灰暗,应是气血两虚而致,蔡侯这是欠补啊!”说着还不断的朝蔡侯挤眉弄眼,搞的蔡侯简直是气炸了肺,随蔡侯而来的几位蔡国大臣也是怒目圆瞪,目眦尽裂,如果眼神能杀人,高渠弥和郑忽此时已经被千刀万剐了。主辱臣死,这是这个时代的普世价值。 郑忽不就是准备打着这个普世价值的幌子来宰割蔡国的土地嘛,倒是这几位蔡国大臣怒则怒矣,却无任何一人敢出言回怼高渠弥和郑忽的羞辱,这也让郑忽对于蔡国的观感又下降了一层,怪不得历史上蔡国比郑国灭国早,郑国虽然是有名的小兽国家,但是每当国家遇到危难的时候,总有人会挺身而出,像烛之武、弦高,而蔡国,郑忽曾翻遍《左传》和《史记》,就没看到除蔡国国君之外的任何一位蔡国人,原本郑忽还不信邪,存了些激将的意思,现在看来,真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蔡侯不堪郑忽和高渠弥的羞辱,浑身颤抖,用手指着郑忽的道“寡人要见郑伯,寡人要见郑伯!” 郑忽心说,你早干嘛去了,昨天不是说的挺带劲的吗?现在想起来郑伯来了,晚了!郑忽冷着脸对蔡侯回道“蔡侯毋须着急,忽这就送蔡侯与寡君相见!” 说完,令人将蔡侯“请”下车来,高渠弥小声的对郑忽劝道“世子,这么做不太好吧!”看着蔡侯不停挣扎扭动的身子,郑忽淡淡的回了一句,“大夫无需担忧,此事若有差池,便由吾一力承担!” 高渠弥还欲再劝,郑忽却令他去统领士卒,高渠弥无奈,长叹一声。 第五十八章 执讯获丑(3) 郑忽令人将蔡侯拖下马车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的为了羞辱蔡侯那么简单,郑忽想通过此举给蔡侯一种心理暗示,别以为你是蔡国国君,老子就不敢拿你怎么样,敢在老子面前撒泼,真以为吾刀不利乎?这种心理暗示一旦建立,对于以后威胁蔡侯割让土地是极其有利的。 而且,郑忽也看不惯蔡侯那吆五喝六的模样,都已经成为别人的俘虏,却没有一点做人俘虏的觉悟。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非得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才能彰显俘虏的地位。郑忽又不是穿越过来做慈善的,可没那闲工夫惯着蔡侯,相反,郑忽决定要好好的教育一下蔡侯,让他知道做俘虏就应该要有俘虏的样子。 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郑国士卒迅速的将战场打扫完毕,来不及掩埋的尸体在郑忽的安排下拖上了蔡侯的车架,蔡侯看到之后,气的就差没吐血了,原本白皙的俏脸涨成了紫红色。要不是有郑国士卒拉着,蔡侯一准要和郑忽拼命,即便这样,蔡侯仍一边挣扎,一边骂道“竖子胆敢辱我,我必杀之,必杀之!” 歇斯底里的吼骂声,让在场的所有士卒都是一愣。 郑忽没有理会蔡侯剧烈的情绪波动,抬起眼皮,撇了他一眼,面色平静的回道“好教蔡侯知晓,而今汝为吾所虏,汝之车架器物皆为吾所有,就是汝之生死存亡,也不过在吾一念之间,况且不过是装了几具蔡国士卒的尸体而已,难道蔡侯认为这些为汝战死的士卒当不起这个待遇?” 蔡侯正欲出言反驳,但是,当看到那些原本面色灰败、垂头丧气的士卒皆向他行注目礼,蔡侯咽了口唾沫,同时也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他又不傻,刚才只是看到郑忽的胡作非为,情急之下迷了心智,毕竟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别说是他,就是其他诸侯国的国君也没有过如此“高规格”的待遇,所以,一时失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现在,蔡侯确实是被盯的后背发凉,仿佛只要他出言反驳一句,这些士卒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他生吞活剥,故此,蔡侯瞬间就明白了郑忽话语中的陷阱,不过,明白是明白了,但是他好歹是一国诸侯,如果向一国公子低头,这传出去,丢人就丢大发了,虽然现在也很丢人,传出去一定会成为列国的笑柄,但是还不许他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吗? 人都是这样,越是缺什么越是想要什么。 冷哼了一声,蔡侯打定主意,以后无论郑忽说什么他都不在搭理。 蔡国士卒见自家君上没出言反驳,纷纷将目光收回,郑忽对于蔡侯的冷哼也没有再出言羞辱,多少要给蔡侯留点面子不是,不然的话,将蔡侯气出毛病或者是将其气的自杀了,这计划就不好实施了,其实郑忽也没想到,蔡侯这么能“忍辱负重”。这脸皮,怪不得说是一国国君呢,郑忽是自叹不如。 没了蔡侯的大呼小叫,郑国士卒很快便将所有的尸体装上马车,说所有显得有些多了,此战战死的士卒不过四人而已,至于原因,一方面是由于此战快如闪电,另一方面则是此时的战争以取胜为目的,并不欲多造杀孽。而且确如郑忽所说,战死的都是蔡国士卒,郑国士卒中有两人受了重伤,还有一小部分受了点轻伤,蔡国士卒中也有一半受了伤,只不过轻重程度不同罢了。郑忽命人简单的为两国受伤的士卒包扎一下,伤重者由两人搀扶,伤轻者相互搀扶,甚至郑忽也亲自下场搀扶重伤者。毕竟这种收买人心的好事,郑忽没有理由错过。 诸事已毕,郑忽让高渠弥统帅士卒踏上返程的路。 ………… 两刻钟之后,营地的辕门已经遥遥在望,郑忽扶着重伤的士卒喘着粗气,旁边士卒见状,纷纷请命要为郑忽分忧,郑忽这次没有再拒绝,小心的将重伤员交到另一个人手里,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就在此时,高渠弥在队伍前面大声的朝郑忽喊道“世子,君上正在辕门外迎接吾等回营!”稍微有些断续的话语让郑忽知道,高渠弥也并非表面上那么轻松,想想也是,扶着另一个重伤员兜兜转转走了三里多的路程,路又崎岖不平,还得分心指挥着队伍,监视着蔡侯,高渠弥要能轻松就奇怪了,但是也没有办法,郑忽都亲自下场了,他岂有置身事外之理。 郑忽抬起耷拉下去的脑袋,向辕门方向看去,可不是吗,自家老爹正看着自己的队伍呢!这瞬时让郑忽精神一振,同样精神振奋的不止郑忽一人,蔡侯此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喊道“郑伯救我!” 蔡侯一路上想了很多,他还是觉得郑伯是不可能派人擒他的,毕竟各国交往的条条道道在这摆着呢,郑伯也好歹是一国诸侯,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不守规矩的下作之事,这要传出去,郑伯的名声不单是臭了这么简单,还有可能引起列国的群起而攻,以郑伯奸诈狡猾的性格是不可能做出如此没溜的事。所以,蔡侯认为肯定是郑忽自作主张想报复昨天的辱父之仇,对此,蔡侯嗤之以鼻,郑伯才勉强能和寡人说的上话,你不过一竖子,竟敢以下犯上,生擒寡人,等见了郑伯,看寡人怎么收拾你。也不知道这货哪来的自信。 为了能阴郑忽一把,蔡侯在路上还专门以土敷脸敷发,将自己搞的极为落魄,就差没在脸上写个惨字了。蔡侯所做的这些都是专门给郑庄公看的,就是为了让郑庄公看到他这副惨样之后,命令郑忽给他赔礼道歉,届时,他再好好羞辱郑忽一番,以报方才的一箭之仇。寡人该以何种方式羞辱这竖子呢,蔡侯心中美滋滋的想着,丝毫没有落入别人彀中的觉悟。 第五十九章 执讯获丑(4) 感谢书友烟柳拂沙的打赏!! 郑庄公听到郑忽队伍里发出的叫喊声,猛的一愣,然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心里面虽然不乏暗爽,但是动作却一点也不慢,一路小跑向前。蔡侯看到郑庄公一副着急的模样,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不待看守的士卒反应过来,也是一路小跑。 等到蔡侯到郑庄公面前的时候,郑庄公说不吃惊是假的,那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哪还有一点国君的威仪气度,还未来得及向蔡侯赔礼道歉,就听得蔡侯嚎啕大哭,好似见到了自己爹妈一般,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郑庄公见状,手足无措,急忙安慰几句,而蔡侯却是丝毫不买账,郑庄公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这蔡侯是想让他给个交代。 心里面虽然不爽,但是郑庄公却没有表露出来,假惺惺的向蔡侯解释道“此事寡人全然不知,都是寡人的那个不孝子趁寡人不备,自作主张,以致蔡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此寡人之过也,还望蔡侯能见谅一二,寡人一定会给蔡侯一个交代!”说完还象征性的抹了把眼泪,让人感觉他对蔡侯的遭遇是感同身受。 蔡侯闻听郑庄公之言,又偷偷的打量了一下郑庄公的面部表情,感觉不似作伪,心里面松了口气,他最怕的是郑忽只是个执行者,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郑庄公,现在看来最坏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蔡侯心中暗自庆幸。不过,他却忽略了如果没有郑庄公的命令,郑忽又怎么能驱使的动高渠弥这员郑国大将呢? 郑庄公见蔡侯的哭声渐小,知道这个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下,郑忽此次的做法确实有点过了。 先不说将蔡侯抓过来的目的是为了什么,蔡侯好歹是一国国君,即使是成为俘虏,该有的礼遇也是必不可少的,类似郑忽这种不顾礼法的行为,传出去必会引起各国国君的同仇敌忾,本来生擒一国国君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现在又摆明了将国君当成俘虏,这不是典型的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么? “还是年轻啊!”郑庄公在心中感叹道。 “汝这逆子,是想气死寡人吗?还不上前来,任凭蔡侯发落!”郑庄公怒气冲冲的道。 郑忽原本在旁边看戏,看到自家老爹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心道,您老人家要在后世,拿个小金人绝对不是问题,这妥妥的就是一戏精啊! 要不是此事确实是郑庄公点头同意的,郑忽都差点要相信了郑庄公的鬼话! “就不能让我安静的观摩下您老是如何演戏的,我还想提升下演技呢!”心中暗暗腹诽道,郑忽知道他老爹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最多也就是做个样子给蔡侯看看,所以,郑忽也乐的给自家老爹做配角。 三步并做两步,郑忽迅速的来到蔡侯面前,一揖及地,将脸上的肌肉硬挤成愧疚状,低着头装成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开口道“此事确系忽自作主张,与父君无关,蔡侯若要怪罪就怪罪忽吧,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蔡侯一听,哎吆,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滚刀肉啊!还要杀要剐,这要不是在你们郑军的地盘上,寡人恨不得活烹了你,熬其骨食其肉。 虽然恨的牙痒痒,但是蔡侯此时还是有些理智的,知道他现在的性命都攥在别人手里面,想要报仇,也得等他回到蔡国之后。 阴沉着脸,蔡侯对郑庄公讽刺道“寡人今日始知郑伯家教是如此的不同凡响,竟教出来个孚尹明达的君子来,郑伯可谓是后继有人咯!” 不得不说蔡侯的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贱,在拿准了郑庄公不敢对他怎么样之后,一句话不但狠狠的挖苦了郑忽和郑庄公,还捎带着操心起了郑国公室的教育。 蔡侯如果不是国君,去做说客,凭着这张巧嘴也绝对饿不死。 此言一出,郑忽在心中冷笑道“先让你得意一番,有你哭的时候。”郑忽虽然现在还不明白自家老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加戏,但是对自家老爹的手段,郑忽还是信服的。 郑庄公陪着笑道“蔡侯说笑了,说笑了!” 蔡侯正欲出言反驳,却看到郑庄公身后的高渠弥手握剑柄怒目而视,蔡侯以眼神示意郑庄公道“看来,郑伯这里并不欢迎寡人啊,寡人要回去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去,而高渠弥则快走几步,拦在了蔡侯前面,蔡侯见状,转身对郑庄公道“怎么,郑伯是不想让寡人回去?” 郑庄公自然不会让这个到嘴的肥羊飞走,向前两步,斥退了高渠弥,依旧陪着笑脸道“蔡侯这是哪里话,今日蔡侯受惊,皆寡人之过也,寡人已在营中略备薄酒,专为蔡侯压惊,还望蔡侯赏光以偿寡人之过!” 蔡侯冷着脸道“劳烦郑伯费心,寡人已食过朝食,腹中有食,尚还能压的住惊,倒是郑伯的宴飨非是为寡人的准备的吧,说不定是为了犒劳有功之臣呢!”说完,看了看高渠弥,又看了看郑忽。 郑庄公见到蔡侯这副模样,哪里还不明白蔡侯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为了能将蔡侯留下,郑庄公不得不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指着郑忽和高渠弥道“来人,将此二人押下去,笞五十。” 说完,又笑着对蔡侯道“蔡侯可还满意?”蔡侯冷哼一声未做回答,算是认同了郑庄公的决定。 于是,郑庄公对蔡侯道了声请,蔡侯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郑庄公进入郑军的营地。 而郑忽和高渠弥也跟着进入了郑军营地,不过是被押解进去的,郑忽对于自家老爹所谓的笞五十一点都不担心,这明显是做给蔡侯看的,为的就是能将其坑进郑军营帐内,要是真实打实的笞五十,不死也得掉大半条命,不然的话,你以为蔡侯会那么容易松口。 看着前方和自家老爹并行的蔡侯,郑忽都有些可怜他了,估计他心中还做着要报复的美梦呢,却不知自己已被人玩弄于掌股之间,郑军的营帐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 第六十章 执讯获丑(5) 果然,郑忽和高渠弥在执法的营帐内接到了郑庄公的传话,让二人配合着惨叫几声,以安蔡侯的心。 对此,郑忽倒是无所谓,叫就叫呗,又不是啥大事,反倒是高渠弥接到命令之后,有些惆怅,在营帐内来回走动,几次张口想对郑忽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终长声一叹。 郑忽见高渠弥一副欲言又止、长吁短叹的模样,知道此时高渠弥的心中应是士大夫的体面在作祟,这并不难理解,士大夫最重体面,士可杀不可辱嘛,打碎了牙那也得和着血往肚子里吞,类似现在让其守着这么多人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高渠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想想也是,身为上层统治阶级的一员,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只有他高渠弥执行军法处置别人,哪轮的到别人执行军法处置他。 而且来说,此时的军法比较简单粗暴,普遍实行的是死刑,像记载春秋战国时期军法资料最为详尽的兵家著作《尉缭子》,就公开宣传使用重刑来维持战场以及军队纪律,甚至说“善之用兵者,能杀士卒之半;其次杀其什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其什三者,力加诸侯;杀其十一者,令行士卒。”也就是说至少要能够杀掉士兵百分之十的,才能使军队纪律严明,令行禁止。 《尉缭子》的说法在春秋战国时期具有普遍性。著名的《孙子兵法》虽然没有正面接触到军法问题,但也强调“兵置于死地而后生”,表现对于士兵生命的冷酷态度。另一部《孙膑兵法》也有一篇叫《杀士》,其内容虽已亡佚,不过其标题与《尉缭子》说法相近。 除了广泛使用死刑外,此时军法的处罚方法还有笞刑和“贯耳”(用箭矢穿刺违纪者的耳朵)。《左传》记载公元前633年,楚国准备围攻宋国,先进行了大规模的会操,由统帅子文主持的会操,进行了半天,没有杀一个人。于是,楚国更换统帅,由子玉再次组织会操,进行了一整天,笞七人,贯三人耳”。 所有的这些都是针对普通的士卒而言的,像高渠弥这种上层贵族,在行军打仗的过程,只要不是犯了特别大的错误,或者是打了特别大的败仗,一般而言都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秦穆公时期的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暂且不论,单说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公孙子都也就是公子吕的儿子,郑庄公的堂弟,在郑、齐、鲁联合伐许之际,趁机杀了郑庄公的爱将颍考叔,不也是屁事没有,现在还好好的待在郑国国都新郑。只不过郑庄公自那以后再也不对其委以重用就是了。 郑忽看不惯高渠弥那副矫情的模样,心道又不是真打,只是让你叫两声,你就是偷着乐吧!想虽这么想,但又不能说出来,毕竟一旦说出来性质就变了,就真变成赤裸裸的打脸了,以此时士大夫的尿性,这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故此,郑忽只得好言安慰道“高大夫稍安勿躁,若高大夫实在不愿,忽愿为代劳!” 骨子里依旧残留着现代思想的郑忽对于此时士大夫的那种独有的坚持是不太理解的,就像无宗教信仰的人怎么也不明白有宗教信仰的人的心理一样。在郑忽看来一个很小的事,在高渠弥眼中比杀了他还难受。 郑忽的好言相劝,却并未得到高渠弥善意的回复,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仿佛郑忽的话是对他士大夫尊严的极大侮辱,只是碍于郑忽是世子,不好发作罢了,饶是这样,也瞬间脸色一变,冷声冷气的对郑忽道“世子好意,渠弥心领了,只是君上有令,怎可假手与他人!” 感受到高渠弥巨大的情绪波动,郑忽略作思考,也瞬时了然于胸,怕是高渠弥觉得我看不起他吧!郑忽心想。毕竟从广义上来说,郑忽也算是士大夫中的一员,以高渠弥的心理来说,他自己都感受到了侮辱,世子焉能对此事安之如饴,世子莫不是看不起吾,以为吾必不敢为,故意以言相激吧! 不得不说高渠弥的心理活动很丰富,但是却也切合此时士大夫的普遍心理,郑忽好歹也是与不少士大夫打过交道的人,能在转瞬之间就能揣摩透高渠弥的心理也并不奇怪。 既然明白了高渠弥的心理,就必须要做出补救,不然的话,难道真要重演原主的宿命,别看现在高渠弥想向郑忽靠拢,但是,这并不意味高渠弥就是好相与的,贸然与之结仇并不明智,不是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有仇人在侧,别管是谁,都难能睡个安稳觉。 况且,郑忽是好意,只不过是表达方式不对而已,这样结仇实在太亏。 郑忽也不会向其他士大夫一样,即使是好心做了坏事也不屑解释。在心中迅速的将思路理顺,拱手作揖,迎着高渠弥的眼神,郑忽开口道“高大夫误会了,忽并无他意,言语不到之处,还望高大夫能见谅一二!” 言语之间,极为诚恳,高渠弥听着郑忽的话,对着他清澈的眼神,也明白了郑忽刚才确实是好意,面色微微松懈,对自己的武断做法也有些愧疚,对着郑忽回礼道“世子这是哪里话,倒是渠弥做了个真小人,唉……此皆渠弥之过,还望世子不要见怪才是啊!” 郑忽闻言,急忙摆了摆手,道“是忽孟浪了,高大夫所为却也是人之常情,忽并未放在心上!” 高渠弥听闻郑忽所说,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别看他刚才对郑忽摆脸色摆的挺带劲,心中也未尝没有揣揣之意,只不过拉不下士大夫的面子罢了!现在郑忽主动拉下面子解释,他心中要说没有波动那是假的,上哪找这样既能体贴关爱下属又能照顾到下属情绪的主君。 郑忽现在并不知道,这两个在他自己看来无足轻重的举动会在未来给他带来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这当然也是后话了。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少顷,一阵惨叫从郑忽所在的营帐中传出…… 第六十一章 执讯获丑(6) 午后,蔡侯已经被灌的酩酊大醉,被两个士卒左右架下去休息,郑庄公虽然浑身也弥漫着一股酒气,但是却没有把正事忘了,吩咐人将郑忽和高渠弥请过来。 郑忽和高渠弥接到命令,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中军主帐,而郑庄公早已高居上首,正在等着郑忽和高渠弥的到来。 行礼、落座,郑庄公便率先开口道“高大夫今日受委屈了!” 高渠弥闻言,连称不敢,道“君上言重了,为了君上和郑国社稷,臣个人的荣辱得失并不算什么。” 说的是大义凛然,不过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郑庄公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是道了句“大夫此次可谓是厥功甚伟,待回到郑国之后,再行封赏!” 高渠弥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可是为了郑国连士大夫的体面的不要了,要是再得不到封赏,那可真就亏大发了! 现在有了郑庄公的这句话,他心中的埋怨便少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得到了补偿,而且,高渠弥隐隐觉得这个补偿绝不会小,毕竟他所遭受的羞辱,严格上来说,都是为了郑国,虽说作为一个臣子,为国家出力本是应当,但是,能得到补偿总归是令人欣喜的一件事。 雷霆雨露皆自上出嘛,即便郑庄公不做出补偿,他也不敢有任何异议,郑庄公执政三十多年来的威严可不是说着玩的,他对此还是心存畏惧的。 而且来说,高渠弥真正在意的并不是郑庄公所说的补偿,而是郑庄公对于此事的态度,有补偿说明郑庄公对于他今次的所做所为是认同的,并没有忘记他这位忠臣为郑国所做出的牺牲,这从长远来说,这比到手的补偿获利更大。 想想未来某一天,他高渠弥的老爹祭仲去世了,郑国正卿的位置突然空缺了,郑庄公正在为提拔谁做郑国正卿发愁,如果这时有个人对郑庄公提醒道,高渠弥这个人很不错,为了国家不顾个人的荣辱得失。郑庄公一想,对啊!当时擒蔡侯的时候,为了能留住蔡侯,他连士大夫的体面都不要了,是个忠臣,就他了,那他高渠弥不就一步登天了吗。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是不为了接自家老爹的班,那以后国中如果有个特别重要的职位缺失,今次之事也绝对是个加分项,不得不说,祸兮福之所倚啊! 心念急转,高渠弥起身行礼谢道“君上厚恩,臣谨谢之!” 郑庄公微笑颔首,示意他不必多礼。之后,郑庄公将目光转向郑忽,道“吾儿今日为何如此薄待蔡侯,这若传将出去,是取祸之道啊!” 郑忽自然明白郑庄公所说何意,这件事郑忽做的确实是欠考虑了,当时确实没有想这么多,只是为了给蔡侯制造些心理压力,以后宰割蔡国土地的时候方便压迫蔡侯,若不是这次有郑庄公及时加戏补救,那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偷袭生擒一国国君,然后又不顾身份地位的差异羞辱之,这两件事情,无论哪一件都勾动列国国君心中最脆弱的神经。 如果说,第一件事用大义和贿赂的手段还能勉强让各国国君接受,那么第二件事必将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多的贿赂都不好使,想想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后,欧陆各国都能摒弃前嫌,组成反法联盟。 诸夏民族的远见和防微杜渐的智慧又怎么可能弱于欧陆,郑忽此次的行为绝对算的上是以一己之力挑战当世所有的诸侯国,用郑忽前世看玄幻小说的话说,叫举世皆敌。 但是那毕竟是小说,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如果真的是举世皆敌,那就绝不可能会像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到处装逼打脸,倒是被人打脸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而在郑忽所处的这个时代,一旦举世皆敌,甭管你是谁,直接就是ga的结局,这就是现实。 这些都是郑忽刚才还未被召见时所思所想,既然来到了这个社会,就必须融进这个社会,前世那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思想就应该被彻底的摒弃掉,现在是君主制,现在是奴隶制,这才是考虑一切问题的出发点。 在一个人还无法改变社会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融入社会,大部分人都改变不了社会,所以只能融入社会,这句话很社会,但是却是至理名言! 郑忽也不知道他最终能否改变这个社会,但他必须要融入这个社会了,这是当务之急! 在心中组织下语言,郑忽决定还是要认错,犯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承认错误,起身长拜,郑忽开口道“此事确实是儿考虑不周,几累郑国蒙难,儿死罪!” 高渠弥也知此事非同小可,未等郑庄公开口,也跟着起身长拜道“此事,臣也有责任,是臣未能力劝世子,方才致使此事发生,君上要处罚,就将臣一并处罚吧!” 郑庄公见此情形也是长叹一声,道了声“罢了,此事下不为例!” 郑忽和高渠弥闻言,瞬间愣在了原地,他们都没想到此事会如此简单过关,反应过来之后,压住内心的狂喜道了声唯! 其实,郑庄公已经处罚过二人,刚才让二人出言惨叫可不是为了搪塞蔡侯那么简单,其中未尝没有处罚二人之意,你们不是羞辱蔡侯吗,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即便是郑忽羞辱蔡侯的事情传出去,就凭此事也能勉勉强强堵住各国诸侯的嘴。 郑庄公作为一个老练的政治家,凡事怎么可能不准备几套方案,而且刚才未尝没有考验郑忽之意,人都是会犯错的,但是却不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作为将来要治理国家的储君而言,这一点尤为重要。 郑忽的表现,他还算是满意,能明白自己的错误这一点很好,就是认错的方式方法有些粗糙,如果能再找个背锅侠就更好了,这样既能保住颜面,又有利于团结人心。看来还是自己以前的言传身教太少的缘故,郑庄公想道。 与郑庄公想法不同的是,郑忽现在真是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啊! 第六十二章 执讯获丑(7) 感谢唐虞蓟和鹰眼112的打赏!! 郑庄公的话让营帐中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三人开始商量此事该如何收尾。 蔡侯既然来到郑军营帐,不割点肉是别想走出去了,这是必然的。 关键在于,首先这是邓国的地盘,邓侯的脸面要不要照顾一下。其次,蔡侯不是一个人来的,跟随蔡侯而来的一千多人的蔡国军队该怎么处置,虽说蔡侯现在在郑国手中,蔡国驻守的士卒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万一他们破罐子破摔呢,就算没有万一,若任由这千余人逃回蔡国,将郑国扣押蔡侯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这对将来郑国割蔡国土地后的统治不利。 蔡国国人会认为,郑国是用卑鄙的手段宰割蔡国土地,人心不服就难以维稳,届时郑国虽得地,却极有可能陷入到不断出兵维稳的泥沼之中,难以自拔,这并不是郑忽的初衷。 最后就是,该以何种方式向蔡侯提出割地的请求,总不能让郑庄公以国君之尊亲自下场吧? 所以,有些事并不是想的那么理所当然。不过,这也难不倒郑庄公,他既然同意郑忽如此做,就说明他心中早有腹稿。 “高大夫,还要劳烦汝去劝服随蔡侯而来的蔡国之臣,让二三子助吾将所有的蔡卒辖制起来,不可使有一人漏网,之后,汝再辛苦一次,先至齐,将此事的始末原由告知齐侯,争取齐侯的支持,再至鲁、宋、卫,言寡人修旧好之意,私遗其豪臣,使其在郑有事时助之!” 郑忽听着自家老爹给高渠弥的命令,感觉又学到了些东西。 从郑庄公安排高渠弥出使的顺序来看,郑庄公是想先得到齐国的支持,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郑和齐本来就是铁杆盟友,守望相助那一种,只要郑庄公开口,在不触犯齐国利益的情况下,齐侯不太可能拒绝,这不单是出于盟友的义务,更是基于郑庄公和齐侯其实是一对好基友。 历史上齐侯想偷袭纪国,郑庄公陪着他轻车简从的跑到纪国访问,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不是二人关系真的好到一定程度,郑庄公又怎么可能甘冒奇险的做这种事,更别说,郑国每次出兵,只要是请求齐国援助的,齐国从来没有推辞过,况且,郑和齐现在又即将成为姻亲之国,亲上加亲,所以,齐国在此事上必定是会支持郑国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问题就出在郑庄公决定对齐国以实相告的态度上,平心而论,郑忽觉得,若是由他处理此事,绝对不会选择将此事以实相告,毕竟国家之间的关系好是一回事,能否坦诚相待又是一回事。 而郑庄公的做法让郑忽明白,国家之间的交往靠的不单是力量之间的对比、计谋妙策的筹划,还要有一个诚字放在心头,这一点对于亲近的国家尤为重要。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若郑庄公没有选择以实相告,那么等齐侯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或许依旧会相助,但是,心里肯定会不舒服,郑和齐的盟友关系也会变的不稳定起来。毕竟谁也不愿意像傻子一样被人欺骗,而这个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 与其等人发觉,不如主动相告。凭借一些唬人的小心机是治理不好一个国家的,治理国家需要的是大智慧。 像后来晋国不断的坑秦国,不也硬生生的把老实的秦国人坑的比猴还精吗,最后,晋国只得自吞苦果。还是那句话,这世上就没有人是傻子。 郑庄公看着郑忽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也比较满意,郑忽这段时间虽然依旧会出错,但是却一直在进步,这一点他一直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没有人不会犯错,关键在于犯错之后不能消极,甚至是一蹶不振,要会反思,会学习,能进步,这才是一位合格的国君应该具备的品质。 “吾儿!”郑庄公的话打断了郑忽的思考。 “父君!”郑忽老实的躬身行礼道。 “虏蔡侯以割其地,既是汝所献之策,蔡侯那边便交于汝处置吧,记住,蔡侯者,寡人之贵宾也,切不可再薄待之,不然,寡人唯汝是问!”话到最后,斜睨了郑忽一眼,警告的意味甚浓。 郑庄公虽然知道郑忽不太可能再那样做,但是还是想帮郑忽涨涨记性。 郑忽自然不知道自家老爹的想法,低头道“请父君放心,儿已知错,此次必不至于此!” 郑庄公闻言也不再穷追猛打,凡事都要有个度,超过了度就有可能打击人的积极性,郑庄公深谙这个道理,道了句“如此甚好,下去准备吧!” “唯!”郑忽和高渠弥同时应道。 出营帐没走多远,郑忽侧身向高渠弥拱手谢道“刚才多亏大夫仗义执言,忽谨谢之!” 高渠弥连忙回礼道“世子客气了!” 郑忽见状便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道“大夫此次出使,财物货赂必不可少,忽愿出瓷器助之,大夫归国之时,可持忽之令信至长葛取之!” 郑忽知道他老爹让高渠弥贿赂各国,瓷器肯定是必不可少的,之所以没说,就是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因为瓷器是郑忽食邑的产物,郑庄公也不好强令郑忽拿出瓷器,这样与强盗何异?为人君父,总不能一点脸面都不要吧? 是以,郑庄公闭口不提瓷器的事,郑庄公虽然不提,但并不代表用不到,关键在于郑忽自不自觉,如果要让君父将所有的事情都掰烂讲透,那还要他们这些人子、大臣干嘛呢? 高渠弥听到郑忽的许诺,心内也是一喜,笑道“如此,渠弥就先行谢过世子了!” 高渠弥并不知道瓷器是用瓷土制成,还以为瓷器极为难得珍贵,这也是人之常情,郑庄公刚见到瓷器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 等高渠弥知道瓷器的制作方法的时候,估计也就不会如此高兴了,郑忽想道。 虽做此想,郑忽也未出言解释,接着对高渠弥道“忽还有事想劳烦高大夫。” 高渠弥闻言,依旧笑着道“世子有事尽管直言,渠弥必全力襄助!” 这个态度,让郑忽突然想起来传说中的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郑忽和高渠弥这次也算是一起扛枪,一起分赃了,能擒住蔡侯,最后再完成宰割蔡国土地,他俩确实得分不少脏。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大夫代忽想齐侯问好,同时在长葛挑几样瓷器送给齐侯,略表一下忽的敬意!” 等郑忽说完,高渠弥便很干脆利落的将此事应下,道“世子只管放心便是,渠弥必不负所托!” 第六十三章 薄言还归(1) 当晚,蔡侯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醒来,坐起身,轻揉额头,缓解着因醉酒而导致的头疼。 “来人!”蔡侯强打起精神,高喝道。 营外值守的士卒听到蔡侯的叫声,不敢怠慢,快步走进营帐中,道了声“未知君上有何吩咐?” 蔡侯硬忍着头疼,蹙着眉,道“郑伯何在?寡人要回去了!” 士卒闻言,想起了郑忽的命令,不许对蔡侯无礼,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想干嘛由着他,就是有一条,绝对不许让蔡侯离开郑军营帐。 “寡君已然安歇,君上若欲归去,不若待明日辞别了寡君再行离去,况且天色已晚,即便是寡君未眠,也必不放心君上此时离去,还请君上稍事歇息,待明日卑下再向寡君禀告!”士卒反应过来之后,立刻道。 蔡侯看着营帐中的火盆,又往营帐外面瞅了瞅,这才发现,原来天黑了,既然天黑了那就接着睡吧,挥了挥手让郑国士卒退下,继续倒头就睡。 士卒见状,松了口气,看来蔡侯依旧是酒劲未去啊,不过,还是要将此事禀告于世子比较好,士卒想到。 走出营帐,此人将此事小心的告诉另一侧的士卒,便急匆匆的朝郑忽的营帐走去。 天色虽晚,郑忽并未睡下,正在营帐来回踱着步,思考着怎样用言语说服蔡侯割地。 就在郑忽又ass掉一种说辞的时候,听到有人通传说,蔡侯帐外值守的士卒求见。 于是郑忽暂时将心中思考的问题放下,吩咐人将之请进来。 “见过世子!”见到郑忽,此人立刻行礼道。 郑忽也简单的回了一礼后,直奔主题,“可是蔡侯处有什么事情?” 士卒挠了挠头,道“倒无甚大事,蔡侯方才醒来之时,便欲离去,卑下谨遵世子吩咐,托以天色已晚,多有不便给回绝了,卑下来时,蔡侯又已安歇!” 郑忽听此人说完,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是真有些怕蔡侯搅闹,到时显得自己无能,不能完成君父交给的差事。 “既如此,明日蔡侯醒来,便向其告知,吾已扫榻相待,略备薄酒已偿今日之过,望其不吝赏光赐教!” 说完,郑忽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似的,接着道“还有,切记,万不可让其搅扰了君上,若有事让其来见吾!” 士卒低头应诺,郑忽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继续在脑子里想着措辞。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郑忽正在捧着盥中的水洗脸,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郑忽立时一惊,片刻之后就反应了过来,应是蔡侯想向自家老爹辞别离去,被拦了下来,然后就被士卒引着到自己这里来了。 既然大致猜测到了事情的原委,郑忽也就不在着急,自顾自的用手巾擦着脸上的水珠。 不多时,蔡侯已经硬闯了进来,见到郑忽之后,未等郑忽开口,便怒气冲冲的道“郑忽,汝究竟是何意?” 郑忽瞬间一副大惊的模样,急忙谢罪,道“蔡侯息怒,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蔡侯海涵,此忽之过也!”说完又是一拜。 蔡侯早上起来就想要离去,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心里总感觉不太踏实,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士卒推脱说郑伯暂时有事走不开,又说郑忽已经设好了宴要向他赔罪,这让蔡侯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郑伯本来就是要和他相会的,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事,这明显就是托词,把人当猴耍呢。 蔡侯虽然无太大的才具,而且有些自负,但是这三四年的国君并不是白做的,他好像隐隐明白了什么,又感觉有些迷糊,郑伯扣留寡人能有什么好处,他难道真的不怕他这种不守规矩的行为被列国谴责,甚至引起中原各国的群起而攻? 想虽这么想,但是心中的怒气未减,尤其是看到郑忽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哪有一点受刑的样子,心中怒气更甚,合起来,你们两父子一直在诓骗寡人呢! 但是,当看到郑忽谦卑的态度,蔡侯真的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心再发怒,终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说不准日后还要仰人鼻息呢! 无奈的将心中的怒火散去,蔡侯面色惨然,道“世子可是不欲使寡人离去?” 郑忽虽然摸不透蔡侯的心理,但是也察觉出了蔡侯的态度变化,笑着道“蔡侯说的哪里话,忽岂敢质押蔡侯,蔡侯若想离去尽可自便,只是父君有事与邓侯商议,暂时未归,蔡侯若在此时贸然离去,这传出去,人必笑蔡侯无礼,忽以为蔡侯,明君也!必不会行此无礼之事,徒为天下笑!” 缓了口气,郑忽继续笑着说道“待父君回返,忽必立刻向父君禀报,蔡侯稍安勿躁,静候即可!” 蔡侯也不知道郑忽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听他说的无耻,一副事事为自己考虑实则依旧不愿放自己离开的可恶嘴脸,一阵气苦,但是又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郑忽说的是真的。 人嘛,在面临绝境的时候,都是习惯于向好处想,在心中有意识的规避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 郑忽见蔡侯默然无语,脸上挂着的笑容丝毫未见,道“今日忽专为蔡侯准备了一些飨食,备了几樽薄酒,稍微弥补下昨日的不敬之处,还望蔡侯莫要嫌弃才是!” 蔡侯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扭过脸,冷哼一声,蔡侯道“看来寡人只得从命了!”那模样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郑忽并未在意蔡侯生硬的态度,笑呵呵的道“蔡侯,请!”边说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蔡侯也不再多说,愁眉不展的走向了上首的位置,那模样和霜打的茄子有一拼。 而与蔡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忽依旧是乐乐呵呵的,仿佛一点也不受蔡侯情绪的影响,大声的吩咐道“今日吾要好生招待蔡侯,二三子让庖厨处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切莫出了差错!” 一人心事重重,一人心怀鬼胎,这场宴飨又该以何种方式进行下去呢? 第六十四章 薄言还归(2) 秋天的太阳很暖,丝丝缕缕的阳光打在身上,特别容易勾动潜藏在身体里的懒癌,南方的秋日更是如此,未曾凋零的的树木,不但少了几分北方秋日的萧瑟之感,而且阳光从树木之间穿过,更让人感觉软绵绵的,犯困! 在郑军的营帐中,虽至正午,依旧是热闹不减,闲来无事的士卒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新来的“客人”,好似未曾沾染一丝秋日特有的绵软之气。 “汝刚才看到没有,高大夫领着人将所有的蔡国士卒都给关押起来了!”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兴奋的将话茬接了过去。 “怎么没看到啊!那群蔡国小崽子个个蔫头巴脑的,跟死了爹妈似的。” “啊,君上携某等前来,不是为了和蔡侯相会吗,怎么将蔡人给擒了回来?”人群之中,立刻有人发出疑问道。 “汝还不知吧,不止是蔡人,蔡侯都被世子给擒回来哩!”消息灵通的人士,又怎么会错过这个刷存在感的机会,得意洋洋的炫耀道。 “嘘,小声些!”又有人压低声音道,“这怎么能说是擒呢,分明是请,是世子将蔡侯请回来的,此时世子还在宴请蔡侯呢!” 众人闻言,纷纷以食指比划,做噤声的手势,不多时,有人压低声音的道“大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瞬间将目光聚焦在这位老行伍身上。 “此事某还真不清楚,不过,某听说世子不欲使蔡侯出营帐,估计是要有大事要发生了!” 众人闻言,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 就在营帐外讨论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营帐内又是一番情形。 只见郑忽喝的是醉眼朦胧,不顾仪态的箕坐在上首,和蔡侯同坐在一具坐席上,蔡侯的一条腿都已经被挤到坐席外面去了。 郑忽不但不以为杵,还将一条手臂搭在了蔡侯肩膀上,那模样,仿佛和蔡侯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蔡侯则是一脸的嫌弃,同时又不断的套着郑忽的话,郑忽就像个傻子一样倒豆子般的对蔡侯“以实相告”。 蔡侯问“子忽啊!汝质押寡人是何意啊?” 郑忽向上摆摆手,差点打到了蔡侯的脸,喷着热腾腾的酒气道“忽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是有人向父君献策,言扣押蔡侯可以割其地,父君犹疑不定,故命忽暂时拖住蔡侯。” 蔡侯咬紧牙根道“何人为郑伯献此策?” “忽也不知,只是听闻只要蔡侯愿割莘邑以北归郑,便放蔡侯归国。” 蔡侯感觉咬的牙根都出血了,恶狠狠的道“若是寡人不许呢?” 郑忽盯着蔡侯看了片刻,看的蔡侯心里面发毛,难道他酒醒了,蔡侯想到。 刚想出言解释两句,却听得郑忽突然打了个酒嗝,呃~,而后便继续道“忽听人说蔡侯无子,有弟在陈,若蔡侯不归,国人必立蔡侯弟为新君,届时,使人言新君,予我地,我为其杀蔡侯,不然我将联齐、卫送蔡侯归国!” 蔡侯听到这,再也没有心情嫌弃郑忽浑身臭烘烘的汗气酒气了,只感觉浑身发冷,他平常也自诩为聪明人,太能听出这个计划的可行了,从小就接触权利斗争的他,确实是没遇到过太大的挫折,所以才造成了他有些自负的性子,但这并不代表他分辨能力差啊! 若按照郑忽所说的计策执行下去,他觉得十有八九会成功,因为他的这个弟弟是他继位之后被他撵到陈国去的,若由其继位,肯定巴不得自己去死,况且权利斗争本就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亲父子都可能反目成仇,更别说是还有些仇怨的兄弟了。 郑忽没有理会蔡侯发白的脸色,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而且前日蔡侯当着忽的面辱及君父,故而,父君命忽领军将蔡侯擒来,并以此谕告各国,言郑国世子不堪君父之辱率军擒拿蔡侯,愿各国忠臣孝子能够成全郑国世子的拳拳孝意!”又打了个酒嗝,郑忽继续道“忽实不愿行此悖逆之事,正所谓君君臣臣,以下凌上者,必会遭万民唾骂,然君臣之后亦有父子,父父子子之道也!忽若不将蔡侯擒来,又何以为人子,忽,难啊!”说完,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往下流,仿佛真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往蔡侯的身上抹了一把眼泪,郑忽又接着道“昨日辱蔡侯,非出于忽之本意,只是心中愤懑难平,故有此过激之举,蔡侯如能理解一二,忽已是感激不尽!” 说着,硬要起身朝蔡侯行礼,蔡侯硬拉着不让其起身,这才作罢!不多时,郑忽竟然趴在蔡侯的肩膀上昏昏睡了过去。 蔡侯却是浑然未觉,依旧的想着郑忽刚才的话,这个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要按照郑忽所说,郑伯这是擒他有理,不但不会遭到列国的口诛笔伐,而且还会得到列国的一致褒扬,谁敢说忠臣孝子为自家君父报仇是错误的,即便是他这位蔡国国君都不敢说这样的话,因为这在此时就是政治正确,也是从宗周以来,上到周天子,下到他们这些诸侯一直不断向治下贵族、庶民灌输的思想。 蔡侯觉得,这次真的是栽大发了,他还真没有怀疑过郑忽所说的话,酒后吐真言嘛,郑忽又是他亲自灌醉的,所以…… 自负的人永远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对的。 但他却不知道,郑忽现在正趴在他肩膀上眯着眼呢!以郑忽的酒量怎么可能会让他灌醉,郑忽完全是装的,为的就是“配合”着他演戏。 通过这出戏,蔡侯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当然,这是郑忽故意放出来的,九真一假,而郑忽也差不多突破了蔡侯的心理防线,让他知道,只有割地才是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于是,看似双赢的局面达成了,两人都达到了各自的目的,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罢了。 “来人!”察觉到郑忽一直睡在自己肩膀上,蔡侯对着帐外高喊道。 “君上!” “世子不胜酒力,二三子扶着他下去安歇吧!” “唯!”帐外的两名士卒听着蔡侯的命令,将郑忽扶了下去。 蔡侯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起身走出帐外,之后,立时又有人跟在他身后,蔡侯对此也不在意了,他需要回去想个对策。 第六十五章 薄言还归(3) 转过天来。 在蔡侯营帐中,蔡侯一改往日的敌视态度,拉着郑忽的手,显得甚是亲热。 郑忽自然也明白蔡侯态度变化的原因,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看着蔡侯殷勤,甚至有些谄媚的模样,郑忽真想狠狠的甩开他手,大声的来个自我介绍,我叫郑忽,性别男,爱好女……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如果郑忽真这么说了,估计蔡侯立马会翻脸。 强自压下心中想要自我介绍的冲动,跟随着蔡侯落座,郑忽朝坐在上首的蔡侯拱了拱手,面露疑惑的道“不知蔡侯今日唤忽前来,所为何事?” 看着郑忽疑惑的表情,蔡侯更坚信了郑忽昨天酒后说的话,长叹了一声,唉…… 郑忽见状,立时大惊,起身长拜谢罪,“蔡侯何至于此啊,可是忽有招待不周之处?此忽之过也,还望蔡侯恕罪!” “子忽不必如此,寡人之所以叹,非是子忽招待不周,而是……唉!”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郑忽心中暗乐。 这蔡侯的演技也不错嘛,郑忽想到。 “蔡侯有话不妨直说,忽虽处卑位,力有所及,亦不会推辞!”郑忽极为热切的说道。 古道热肠的态度,让蔡侯直呼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郑忽又谦虚两句,这蔡侯心中更加满意。 于是,蔡侯压低声音道“寡人听说,郑伯欲质押寡人以籍此宰割蔡国土地,子忽可知此事?” 郑忽闻言,脸色瞬时大变,片刻之后又恢复平静,不过,僵硬的面部表情,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确有此事。 “无之!蔡侯多心了,父君怎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非礼之事?” 蔡侯见状,摆出一副信你才有鬼了的模样,道“子忽不必以言语欺骗寡人,寡人已知之矣!寡人还知是郑伯命子忽擒的寡人,其实子忽心中多有不愿。” 郑忽脸上的惊讶意味更浓,忙道“谁为蔡侯说此事?” 问完之后感觉失言,又遮掩了一句“忽的意思是,是谁竟敢以谣言惑人?” 蔡侯用手指了指郑忽。 “蔡侯何意啊?”郑忽装作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 “寡人曾听人说子忽仁人也,今日看来却是有其名无其实啊!”蔡侯一副你令我很失望的样子。 而郑忽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恍然大悟,那演技,令人啧啧称奇,转瞬之间又哭丧着脸,道“蔡侯可是害苦我了!” 看到郑忽这副模样,蔡侯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终于把郑忽拉到自己的大船上来了。 “子忽大可不必如此,此事除你我之外,再无第三人知晓!” 郑忽闻言,面色稍缓,仿佛感受到了蔡侯的不怀好意,斜着眼看了蔡侯一眼,道“蔡侯莫不是有事相求吧!” 蔡侯尴尬的笑了笑,道“子忽说笑了,说笑了,寡人能有什么事?” 郑忽未接蔡侯的话茬,用眼神一直打量着蔡侯,仿佛想要将他看个透彻,蔡侯被看的浑身不舒服,将心一横,也不再藏着掖着,道“子忽可否放寡人离去?”说完可能觉得这个要求太过非分,又尴尬的笑笑,心中又抱着万一的希望,紧张的看着郑忽。 “此事绝无可能!”郑忽断然拒绝了蔡侯的提议。 蔡侯又许了诸多好处,郑忽只是不允,用郑忽的话说,“酒后失言已是大过,若再放蔡侯离去,忽以后想在郑国立足就难咯!” 蔡侯听郑忽这么说,知道自己想要这么不疼不痒的离开是不可能了,不割点肉是难以脱身了。 不过,要是真按照郑忽昨天酒后所说的割地范围来,他宁愿去死也不会答应,否则的话,他是真没脸去见蔡国的列祖列宗了。 在心中组织了下语言,蔡侯开口道“寡人知郑伯欲割莘邑以北归郑,子忽为我言郑伯,此事绝无可能,与其如此,寡人毋宁死!” 说到最后,情绪也激动了起来。 “那蔡侯之意?” “至多割召陵一邑归郑!”蔡侯忍着肉疼道。 郑忽默然,感觉这与自己心中的预期相差太大了。 良久,郑忽开口道“以忽看来,父君定难同意!” “割上蔡以北如何?”郑忽是毫不客气,前一刻还和人哥俩好,现在占起便宜来是一点也不手软。 “上蔡,乃蔡先人之坟茔地,若寡人说欲割新郑,子忽将作何感想?此事休要再提!” 听着蔡侯严厉的责问,郑忽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了。祖宗之地怎可轻弃,这得亏是蔡侯有事相求,这样说已经很客气了,要是换做其他人非得和郑忽拼命不可。 现在可不是后来的现代化时代,熙熙攘攘的。此时的敬祖观念可以说深入人心,敬天法祖就是周礼最高的精神信仰。 即便是到了后来的现代化时代,华夏民族不也依旧延续着尊祖敬祖的观念吗,只不过个人的浅薄程度不同罢了! 很多人说华夏民族是一个没有信仰的民族,这其实是不对的,华夏民族在心中最尊奉的还是自家的祖宗,这不但是出于对祖宗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感激,更是为了不忘祖宗创业的艰难,以诫后人,让后代子孙发扬先辈们不畏劳苦的创业精神,可以这样说,中华文化能绵延五千年,和这种尊宗敬祖的思想是分不开的。 当然有好就有坏,这种思想也导致了后来的某些不肖子孙习惯于躺在先辈的功劳薄上,不思进取,大呼,祖宗说的都是对的,你们这样做有违祖制……一些诸如此类的腐儒之言大行其道,严重挫伤了华夏民族的进取心,也由此,发生了近代一百多年的屈辱历史。 郑忽虽然理解蔡侯的想法,但是,宰割土地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情面可讲,要的是寸土不让,再者说,这宰割的是蔡国的土地,和郑国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蔡侯既做此论,那还是去和父君谈吧,忽还真做不了这个主!”郑忽冷声回道。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我是出于好心才答应帮你在中间周旋,你要是得寸进尺的话,那就另请高明吧! 为了给蔡侯再添一把火,郑忽接着道“忽还听说,父君已命高大夫回国整顿兵马,准备在蔡侯滞留的这段时间袭蔡,蔡侯好自为之吧!” 蔡侯闻言一慌,却没有考虑到郑忽言语中的漏洞,昨天郑忽还言辞凿凿的将郑国兵不血刃谋取蔡国土地的计划相告,今天又换了一副要出兵的嘴脸,这摆明了不是诓人是什么? 奈何蔡侯已经被隔离,身边既没有谋士出谋划策,而且消息又不通,好不容易知道点消息还都是郑忽故意泄露出来的,信息不对称性造成的劣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看到蔡侯慌张的表情,郑忽突然长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前日辱蔡侯,今日忽也当为蔡侯出一份力,若蔡侯愿割岗上以北归郑所有,忽必全力帮蔡侯促成此事,让蔡侯尽快归国!” 蔡侯闻言,一副不情不愿模样,道“岗山与上蔡近在咫尺,此事容寡人考虑考虑!” 郑忽不言,静静的等着蔡侯的回复,两刻钟过去了,蔡侯依旧没有说话,郑忽等得有些焦急,不过也并没有出言催促,谈判要的就是一个耐心,你越是着急,反而越容易被对手拿捏,况且现在该着急是蔡侯。 “以洪水为界,北入郑,南归蔡,这是寡人的底线!”蔡侯颇有些肉疼的道,这是他刚才在心中推演无数次的结果,他觉得,就是他那个在陈国的庶弟继位,最多也只会割这么多土地。多了,蔡国就面临灭国的危险了,就这样都已经伤筋动骨了。 郑忽此时有点纠结,这到最后还是没有达到目的,不过,郑忽也知道,这已经是蔡侯做出的最大让步了。郑忽也不敢逼的太紧,道了声“既如此,忽尽力而为就是!” 蔡侯听郑忽答应下来,道了声谢,完全没有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觉悟,也不知道蔡侯是心大呢,还是…… …… “父君,此事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郑忽将这两天发生的情况向郑庄公做了一个详细的回报。 看着郑忽那副贪心不足的恶心嘴脸,郑庄公笑骂道“竖子!休要不知足,蔡侯愿割召陵一邑,为父已经是心满意足,更何况其已经答应洪水以北入郑,此事焉有不许之理!” “不动尺兵,仅凭三寸之舌便得此偌大之地,犹不知足,虽处天宫,亦难称意!” 郑忽笑嘻嘻的回道“儿并不欲居天宫以骋意,若能据蔡以为郑有,儿便心满意足!” 郑庄公撇了郑忽一眼,感叹道“今日得蔡,明日望柏,这便是人心呐!” 迅速的撇开这个话题,郑庄公对郑忽道“吾儿回去告知蔡侯,言为父许其割洪水以北做赔礼之用。” “然周礼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为父记得吾儿从长葛带来的瓷器不止一件吧,剩下的都送与蔡侯,略表谢意!” “唯!”郑忽拱手应道。 “还有,此次入蔡交割土地之事,便由吾儿去吧,待事情结束之后再行归国,为父现在就派人传讯新郑,令祭大夫调动大军前去相助,谨防不测!” 整件事虽然就差收尾了,但是,郑庄公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接着,郑庄公又将所有有关事情向郑忽做了个交代,同时嘱咐郑忽越是到最后时刻越不能大意。 郑忽也对此表示明白。 …… 第六十六章 薄言还归(4) “蔡侯,大喜啊!”刚进入蔡侯营帐,郑忽便面露兴奋的对蔡侯报喜道。 蔡侯闻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道“可是郑伯同意放寡人归国了!” 在郑军营帐的这几天,蔡侯可以说是憋闷坏了,虽然每个人对他都极其有礼,郑忽更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但是,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是被俘虏的事实,而且,由于他并不确定郑庄公将会如何处置他,这种对于未知的恐惧一直深深的折磨着他。 现在,终于是要脱离这个狼窝了,蔡侯能不激动吗? “然也!不止如此,父君还让忽以瓷玉五件当做谢礼。”郑忽很无耻的将瓷器说成“瓷玉”,为的就是抬高瓷器的价值。 蔡侯对此浑然未觉,他关心的是何时才能摆脱现在窘境。 “郑伯可说何时使寡人归国?”蔡侯急切的问道。 郑忽见自己的推销没有取的预期的效果,也不气馁,收起脸上兴奋的表情,颇为平缓的说了句“估计就在这两日吧!” 知道了大致的日期,蔡侯的心稍宽,脑子也不由自主的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想让寡人割地,做梦去吧,待寡人回国之后,不但不会割地,还会联合宋、鲁、卫、陈组成五国联军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无礼的郑国人。 郑忽也仿佛知道了蔡侯的想法一样,接着道“今次蔡侯归国由忽负责沿路护送,一路之上还望蔡侯能照拂一二!” “子忽说的哪里话,子忽能去蔡国,寡人正好略尽地主之谊,以偿子忽今次的恩德!”蔡侯心里是拒绝的,但是不得不做出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况且,他现在确实是被郑忽给唬住了,心里面始终认为郑忽是个大大的好人,不知道未来等他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会做何感想。 “既如此,忽就不打扰蔡侯了,蔡侯安心稍待两日即可!”说完,郑忽朝蔡侯拱手告辞。 蔡侯回礼,将郑忽送出营帐。 …… 两天后,郑忽领着一千郑国士卒出辕门,护送着蔡侯归国,随蔡侯而来的千余蔡军士卒和大臣全部被扣押,当做郑国的人质,郑忽也不知道自家老爹是怎么说服邓侯的,邓国出兵千人帮助郑国将这些被俘虏的蔡军士卒护送回新郑。 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一件好事,郑忽也不再为自家老爹的安危担心,两千多兵甲俱全的士卒要是再辖制不住千余人被缴了械的蔡君士卒,郑忽也只能说,这就是命! 而自家老爹之所以扣押这么多人的原因,郑忽也能大致的猜到一些,无非是让郑忽能比较顺利的从蔡侯手里拿到土地。 毕竟这千余人身后是千余个家庭,蔡侯一旦反对,首先面对是这千余个家庭的怒火,千余个家庭看似不多,但是他们难道没有亲戚故旧?这一旦串联起来,绝对能成为一股令人侧目的政治力量,更别说,还有几个蔡国大臣,他们身后的家族难道不会推波助澜? 虽然说蔡国公室的力量强,但是也绝对无法承受国人集体的怒火,何况,蔡国公室难道是铁板一块?反正郑忽是不信,郑国立国到郑忽这代也不过四代人,公室之中都隐隐有分裂的势头,更别提蔡国这个老牌的姬姓封国,公室之中肯定有人等着看蔡侯的笑话呢!还是那句话,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此时,郑忽和蔡侯同乘一辆车,陈戎为御。 郑忽扶着车轼,和蔡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郑忽总感觉蔡侯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但是不对劲在哪,又说不上来。 表面上来看,蔡侯对郑忽依旧是很亲热,子忽、子忽的叫个不停,但是眼神之中偶尔闪现的疏离感和隐藏的极深的恨意让人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 “难道他已经知道是我一直在欺骗他,不可能啊,此事蔡侯不应该知道啊,希望是我想多了吧!”郑忽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虽作此想,郑忽却更加小心了起来,或许现在蔡侯还翻不起浪花,一旦等他回到国内就难说了,这里面的变数太大,郑忽必须得全力才能应对。狮子搏兔尚尽全力,况且蔡侯并不是一只兔子,而且郑忽也没有忘记,来时自家老爹对自己的嘱咐,越是到最后关头越要小心,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晚上,大军在一片旷野之地驻扎,将蔡侯安顿好之后,郑忽一个人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篝火堆,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就在此时,陈戎跑到郑忽身边,小声的对郑忽道“公子,卑下觉得今日那蔡侯说话有些言不由衷,公子对此人要多加小心才是!” 郑忽惊讶的反问了一句“你也看出来了?”说着示意陈戎坐在自己旁边。 陈戎小心的坐定之后,坚定点点头,道“公子也知道,卑下以前是个游侠,所以也见过很多心口不一的人,今日蔡侯和公子说话,话虽说的亲近,但是卑下却听的有些别扭!” “哪里别扭?”郑忽反问道。 “这个卑下也说不好,只是感觉……感觉……” “感觉什么?”郑忽打断了陈戎正在酝酿的话。 陈戎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就是感觉今日蔡侯和卑下以前见过的那些心口不一的人很相似。” 郑忽此时真想发出一句感叹“君子所见略同!” “计划可能要出现变化了,这样,你过会悄悄的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让二三子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千万别出了什么纰漏,蔡侯那边你派人轮流盯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记住,小心一点,别被任何人给发现了。”郑忽低声对陈戎吩咐道。 “唯,公子就放心吧!”陈戎拍着胸脯道。 “哦,对了,盯着蔡侯的人让几个知根知底的人去。”郑忽现在也有些疑神疑鬼的。 陈戎对此也没有意见,点头称是,就是郑忽不说,他也会这么做。 事情已经商量完毕,陈戎也不在多留,起身向郑忽告辞,郑忽颔首示意他可以自行离去。 等陈戎走后,郑忽看看眼前的篝火,又抬头看看天上明亮的月亮,心头却有一片阴霾,驱之不散…… 第六十七章 初至上蔡 三日后,郑忽一行在蔡国小行人的引领下沿着汝水,逆流而上。 小行人属秋官司寇,有下大夫四人,掌管接待邦国宾客和诸侯使者的礼仪。 按理来说,郑忽派遣本国士卒前去上蔡告知郑国世子护送蔡侯归国的这种不合常理的举动,应该会引起蔡国执政卿的注意才是,现在看来并没有。 或者说,蔡国的执政卿可能感觉有些困惑,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郑国人能在两国诸侯相会的时候将自家君上给挟持了。 只能说这是时代的惯性思维在作怪。 不过,蔡国小行人在见到自家君上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很明显的,和自家君上同行的都是郑国士卒,没有一个蔡国士卒,如果说这样再看不出其中的猫腻的话,那他这个小行人也不用干了,直接致仕就得了! 在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蔡国小行人立刻就想遣人将此事向上蔡告知。 郑忽自然不会傻乎乎的任由消息传到上蔡,他还想打上蔡一个措手不及呢! 所以,郑忽很快将蔡国小行人和其属从控制了起来,为的就是防止消息泄露。 蔡国小行人对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认命,毕竟明晃晃的刀剑就架在他脖子上,除了认栽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通过了解,郑忽也知道了这位小行人可不是一般人,是蔡国执政卿黥丑父的嫡二子,名为成。 从其姓氏就可对其家族的来历推知一二,黥又称墨刑,是一种在人脸上刺字并涂墨之刑,以黥为氏,说明其祖上可能是受过刑的奴隶。 事实也确实如此,其以黥为氏可以追溯到西周初年的三监之乱。 西周初年,天下方定,武王为了安抚殷民,封纣王子武庚禄父于宋,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霍叔处相之,并监殷民。 武王死,成王年幼,周、召二公辅政,三叔疑周公将代成王而自立,于是联合武庚禄父等一干殷民作乱,史称“三监之乱”。 周公在取得召公的支持之后,迅速扑灭了叛乱,杀管叔鲜和武庚禄父,放蔡叔度,贬霍叔处为庶民。 据说蔡叔度被流放之时,周公只予其兵车三辆,奴隶七十余人。 后来,蔡叔度的儿子蔡仲改过自新,其实就是不像他老爹那样反对周公,周公使其相鲁,鲁国由是大治,周公以此事告成王,而蔡叔度也恰在此时因忧愤而死,于是,成王使蔡仲在汝水之畔立国,续其先祀。 蔡仲立国之后,对自家老爹的死也不乏感伤,派人找来了当年跟随他老爹一同被流放的七十多名奴隶。 而其中有一名奴隶在他老爹被流放的期间,侍奉他老爹特别的恭谨。 因此,蔡仲免去了此人奴隶的身份,让他为自己驾车,并且因其受过黥刑,故而,蔡仲赐其氏为黥。 这就是黥氏一族的发迹史。黥氏一族因感念蔡仲的恩德,世代忠于蔡国公室,也由此,其家族的地位在蔡国不断地得到提高。 到了黥丑父这一代,终于坐到了蔡国执政卿的位置。 “世子,前面不远就是上蔡了,是否能让臣先行去通传!”临近正午,黥成小心的对郑忽请求道。 郑忽没有接话,示意士卒将其控制起来。 蔡侯见状,脸色显的有些不太自然,张口对郑忽道“子忽何不让小行人回去,也好早些让黥大夫知晓,寡人也能借此好好招待子忽一番!” 郑忽当然明白蔡侯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无非是想将他被扣押的消息尽早的传回去,让上蔡的诸卿提前做好准备,最好能将他救出来。 看了蔡侯一眼,郑忽笑道“蔡侯此言谬矣!忽奉命送蔡侯归国,本就是职责所在,怎敢劳烦蔡侯和朝堂诸卿费心招待?蔡侯勿复言!” 蔡侯闻言,讪讪一笑,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可能被郑忽看破了,也不再多言。 郑忽见蔡侯不再多说,命令队伍再次加快步伐。 这一路上郑忽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让陈戎派人监视蔡侯却没有取得一点进展,蔡侯的表现很正常,这让郑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但是蔡侯若有若无的疏离和敌视却是做不得假的,如果只是郑忽有这种感觉那也就算了,关键在于陈戎和他的看法一致。 这就不得不让人引起重视了,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要是在这最后的关头出了岔子,那可不是前功尽弃那么简单了,还会因此给郑国招来一个死敌,虽说郑国并不惧蔡国,但是,要是老有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叫,也是挺招人烦的。 所以,郑忽想要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造成既成事实,让蔡国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半个时辰左右,已经依稀能够看到上蔡城的轮廓。 说起来,此时的上蔡城绝对算的上是一流的大都邑,其规模之宏大,工艺之考究,在列国都是能排的上号的。 即便到了后世,历经两千多年的风雨,上蔡城依旧较为完整的保存了此时的建筑构造,成为后人研究此时建筑的一个标本。 看着越来越近的上蔡城,郑忽一方面为其宏伟感叹,与之相比,新郑倒是有点小家子气了,另一方面,心中未尝没有想要据上蔡以为己有的想法。 不过,这也能是暂时想想而已,不要觉的蔡国是宋国的小弟,就代表它弱。 恰恰相反,蔡国在此时也算是个小强,只不过没有郑国逆天就是了,要不然郑庄公也不会和蔡侯相会商议共同应对楚国的威胁。 收起心中一些暂时还不具备可行性的想法,郑忽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凭借着一千多人就敢堂而皇之的进入别国的地盘,还妄图想要别人屈膝割地,这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是天方夜谭。 别看当时郑忽嘴炮打的爽,真具体执行起来,远比打嘴炮要来的复杂多了。 不过事情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想要退缩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况且,郑忽现在手里还有蔡侯,只要顶住各方压力将蔡侯控制牢靠了,那么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上蔡城,郑忽心中大喊道“上蔡,我郑忽来了!” 第六十八章 初次交锋(1) 郑忽一行郑人至上蔡,太过于引人侧目了,虽说郑忽命人同时打出了郑、蔡两国的大纛,但是郑国铠甲的式样、彩绘与蔡国铠甲多少是有差异的。 这些东西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的。 果然,蔡国的守城士卒见到这种情况立刻向蔡国的执政卿黥丑父汇报。 黥丑父此时就在上蔡的城楼里,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昨天郑人刚向蔡国借道不久,又有郑国士卒前来告知说郑国世子护送蔡侯归国。 这一件事或许没什么,两件事同时发生就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这郑人到底想干什么。 故而,他才令他的嫡二子黥成前去迎接郑忽一行,并与之约定,若无事则派人通传,但是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收到黥成的任何消息,于是,他知道坏了,可能要出事。 奈何他已经允许郑军借道,现在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一方面令大司马公子缶整顿军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突发的状况,另一方面,亲自在城楼里等待着自家君上的到来,看看这些该死的郑国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听到本国士卒的汇报时,黥丑父怵然而惊,站起身道“全是郑国人?汝可看清楚了?” “卑下绝不敢用虚言欺瞒上大夫!” 听着士卒坚定的语气,黥丑父知道此事应当是真的了。 “可曾看到君上和小行人?”黥丑父不放心的再次问道。 “君上倒是瞧见了,和郑国来的贵人同乘一辆车,不过,小行人……恕卑下眼拙,真没看见。” 黥丑父闻言,瞬间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君上没事就好,既然君上没事,郑人也不可能跟自家儿子过不去。 此人所说的郑国贵人应该是郑国世子吧!黥丑父想道。 “汝去传我命令,让二三子打起精神来,也好让送君上归国的郑人见识见识我蔡国的威武之师!” “唯!”士卒轰然应道。 黥丑父满意的点点头,他现在也隐隐明白了,应该是郑国人将自家君上给劫持了,明白是明白了,但是他却不能也不敢将此事泄露出去,不然的话,自家君上马上就会威严扫地。 “希望那些该死的郑国人能收敛一些”黥丑父现在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不得不说这位黥大夫对蔡侯还真是忠心,不过,他或许还不知道,他那个为蔡侯驾车的嫡长子黥守已经被蔡侯给无情的杀掉了。 “大司马随吾一起出城迎接君上罢!” 黥丑父又对着随他一同而来的蔡国大司马公子缶道。 “唯!”不似方才的士卒,公子缶也从刚才的汇报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联想到黥丑父让他整顿军马,应对突发状况,公子缶此时的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压低声音小心的问了一句“黥大夫,君上可是被郑国人给挟持了!” “公子慎言!”而后,黥丑父又看了看四周,见周围的士卒并无异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公子缶道“此事的具体情形,吾暂时还不知,不过,君上被郑人挟持的可能性极大!” “当此危难之际,公子更应该肩负起救君上于水火之中的责任才是啊!” 公子缶闻言,面色肃穆,目光坚定,道了声“唯,谨遵黥大夫之令!” 黥丑父见状,稍拾信心。 正所谓手中有兵,心中不慌,有了军队的支持,别管发生什么事,总有些转圜的余地。 当然,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动用军队,黥丑父对此也很清醒。 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在保全自家君上体面的情况下,将其安全的救出,最好还能给郑国人一个教训,这是黥丑父在得知自家君上被挟持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不多时,黥丑父和公子缶联袂来到城门下,此时城门已开,吊桥也已放下,郑忽一行刚过吊桥,正在往上蔡城中行进。 郑忽也有些纳闷,为什么还没叫门,城门就开了,难道蔡国的防卫意识这么弱吗? 当他看到城门处缓缓出现一队蔡国士卒簇拥着两位中年人,当先一人身着黑服长袍,头戴玄冠,稍后一人则是甲胄具全,左手按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郑忽知道自己的计划是泡汤了,既然上蔡的官员有了防备,那么郑忽的那一套想要打上蔡一个措手不及的想法就只能胎死腹中。 “见过君上!”黥丑父和公子缶同时行礼道。 之后,二人又将目光转向郑忽,黥丑父道“可是世子当面,蔡国执政黥丑父见过世子!” 公子缶也紧随其后道“见过世子!” 郑忽简单的向二人回了一礼,道“忽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还望二位大夫不要见怪!” “世子多虑了!”黥丑父笑着回道,一点也没有自家君上被别人挟持的紧迫感。 蔡侯见二人来迎接自己,心中也是一喜,礼毕之后,便想大呼“黥大夫、缶兄快来救寡人!” 但是,到口的话却被郑忽给瞪了回去,于是,蔡侯只能讪笑一声,再不多言。 黥丑父见状,对郑忽道“有劳世子送君上归国,吾已在上蔡城内略备薄酒,还望世子拨冗移驾!” 话虽说的好听,但是郑忽焉能不知其意图,无非是想趁自己赴宴之机,将蔡侯救出,或许还想将我活捉吧,郑忽想道。 这也不怪郑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你挟持了人家国君,总不能还希望别人能待之以贵宾吧? “就不劳烦黥大夫了,忽有君命在身,实在不能应大夫之请,他日卸甲之日,定会与大夫把酒言欢!”郑忽笑着拒绝道。 “世子哪里话,既然已经到了上蔡,世子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稍后自有我蔡国士卒护送君上,不必再劳烦世子费心!” 说着示意身后的公子缶带士卒上前,想要将蔡侯接回来。 郑忽见状,自然也不能若了气势,抬起手示意郑国士卒上前保护蔡侯,一时间,气氛变的剑拔弩张起来。 第六十九章 初次交锋(2) 万分感谢七月大神的推荐!! “就不劳烦黥大夫了,既受君命,焉有半途而废之理,忽不将蔡侯送入宫室,实在难以心安,现在的乱臣贼子太多咯!”郑忽笑着道。 黥丑父还没说话,领兵的公子缶闻言却是大怒,满含怒火的双眼紧盯着郑忽,右手握剑,仿佛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将郑忽斩于上蔡城下。 实在是郑忽的一句话,打击面太广,不但污蔑了黥丑父,连他也被捎带进去。 他身为戴侯子孙,蔡侯堂兄,怎能受此污蔑,这传出去还了得。 黥丑父倒是不悲不喜,依旧笑眯眯的对郑忽道“看来世子的使命是难完成咯!” 郑忽对这货的威胁不屑一顾,怎么,你们还敢强抢不成,原本看其面色如常,郑忽还以为又遇到了祭仲那样的老狐狸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软的不行来硬的,黔驴技穷而已! “怎么,难道黥大夫还想犯上作乱不成?”郑忽饶有兴致的看了黥丑父一眼。 无论怎么说,蔡侯还在郑忽手中,郑忽完全可以借蔡侯的名义发号施令,不止曹孟德会挟天子以令诸侯,郑忽也会。 所以,这个时候和郑忽硬碰硬是极其不智的行为。 黥丑父见郑忽软硬不吃,心思再转,道“世子误会了,吾并无他意,只是见郑军士卒风尘仆仆,车马劳顿,护送寡君甚是辛苦,吾已命人在城中准备好飨食,犒劳三军将士!” 一计不成再成一计,郑忽也有些佩服这位黥大夫锲而不舍的精神了。 而且,其能迅速放下脸皮,仿佛刚才威胁郑忽的不是他一般。 这就让郑忽觉得有些难得了,士大夫最重的就是脸皮,这位黥大夫却对此毫不在乎,这假以时日又是一个老狐狸。 但是,郑忽却不知道这位黥大夫内心的苦,他的家族本就是奴隶出身,刚开始被蔡仲赐氏确实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但是,随着后来他们家族地位的提高,黥氏确是有些刺耳了。 他年轻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听人在背后讽刺他们家族是卑贱的奴隶出身,不配居于士大夫之列之类的话。 黥丑父每次听到这种话,心中说不愤恨是假的,所以,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把那些曾经羞辱过他们家族的人踩在脚下。 也正是因为他心中存着这种信念,使得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这个地位,终于,不再有人,哪怕是在背后议论他们家族出身低,是卑贱的奴隶。 如果在此时,蔡侯一旦出现差错,他实在不敢想象他将会面对怎样的责难,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对于他们这种骤然勃兴的新贵更是如此,有的是人等着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呢! 所以,当郑忽露出一副针插不进,水泼不侵的态度时,他立刻就怂了,实在是不怂不行,他们家族的荣辱命运全都系于蔡侯一身。 不过,怂是怂了,但是,他也不能让郑忽好过。 抛出一个犒劳三军的诱饵,逼迫郑忽上钩。 在他想来,郑忽肯定不会拒绝,一旦拒绝了就是寒了三军将士的心,到时肯定会有人对此不满,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如果不拒绝那就更好了,只要郑军入城赴宴,警惕性必定会松弛下来,届时,他就可以暗中将自家君上营救出来,不仅如此,没有了自家君上的掣肘,进入城中的千余郑军士卒还不是任由他处置! 所以,黥丑父对自己的这个计策信心满满。 进退两难啊! 郑忽自然也看出了此计的毒辣之处,不由得对这位黥大夫刮目相看,果然,能做到如此高位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只不过是道行的深浅不同罢了! 收起心中的轻视之心,郑忽方欲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有便宜不占的是傻子。 不过,这个占便宜的方式确实是值得好好商榷一下,不能傻乎乎的就让此人的奸计得逞。 眼珠急转,不多时,郑忽已然是计上心头。 “有劳黥大夫费心了,忽谨代我郑国士卒感谢黥大夫的美意!” 郑忽刚说完,黥丑父和公子缶同时面露喜色。 而陈戎则在一旁小心的提醒道“公子,不可!” 很显然,陈戎也看出了此计的真正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郑忽见状对陈戎颔首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接着高声喊道“郑军将士听令,吾等护送蔡侯回国,黥大夫念吾等辛劳,已在城中专门为吾等准备好飨食,犒劳吾等。” “然君命不可违,吾等此来实为送蔡侯归国而来,为了能够更好的护卫蔡侯,二三子分三次进城,感谢黥大夫的美意,余者原地待命,敢有扰乱秩序者,斩之!” 郑忽的命令下达不久,负责传令的士卒便将郑忽的命令传到每一个郑军士卒耳中。 于是,先听到命令的士卒先呼万年无疆,后听到命令的士卒后呼万年无疆,没过多久,所有万年无疆的呼声连成一片,郑军士卒皆呼万年无疆。 郑忽见状,微微一笑,对自己的机智不乏得意。 而黥丑父听到郑忽的命令和郑军的呼声后,面色猛的一变,然后,瞬间又恢复了过来。 不过,有些微微颤动的面皮,可以看出他的心中并不如他表现的那么平静,只不过是强行将怒火压下罢了! 他的计策不但没有达到扰乱郑军军心的目的,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郑忽更是借此事凝聚了军心士气,这怎么能让黥丑父不怒呢?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这应该是此时这位黥大夫内心最直观的感受。 “世子,请吧!”黥丑父强忍住内心的愤怒与苦涩,做了请的姿势,蔡军士卒闻言,立即分成两队,中间留出一个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通道。 郑忽见状,抬起手,稍微挥动一下,示意第一批士卒进城享受蔡国人的“热情”招待。 郑忽并不担心蔡国人会耍什么阴谋诡计,因为他拿住了蔡国人的七寸——蔡侯。 而且郑忽已经下令,让不入城的士卒保持好秩序,为的就是怕蔡国人不死心,在城中设宴犒军的同时,又命人出城犒军,扰乱郑军秩序,为自己制造可乘之机。 但是,事情真有郑忽想的那么简单吗? …… s明天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领毕业证,下午才坐车回家,所以,更新会晚一点! 第七十章 初次交锋(3) 人们常用秋高气爽来形容深秋的天,也确实,深秋的太阳已无夏日的炎炎。 不过,虽然是这样,但是午时之后的未时,仍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 这一点,郑忽的感受尤为深刻,无它,身着青铜甲衣,头戴青铜胄在太阳下面站了半个多时辰,是个人都会感觉到疲惫。 况且,由于郑忽为了打上蔡群臣一个措手不及,一路之上不断的命令军队加快行军步伐,他站在战车上虽然不像普通士卒那样劳累,但是,多少也有些舟车劳顿的感觉。 而普通士卒就更别提了,一路上风尘仆仆,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到了上蔡,却被人堵在城门外,既进不去更不能撤离,只能在城门口处忍着连日的疲惫一丝不苟的站在原地。 看着自己的袍泽兄弟进城享受蔡国人的热情招待,自己却只能憋屈的在此地晒着大太阳,谁的心中会没有怨气呢? 郑忽也感受到普通士卒心中的躁动,半个多时辰过去了,负责执行郑忽军令的军正已经连斩五人,而第一批进入城中的士卒依旧未从城中出来。 于是,郑忽知道,这特么的上鬼子当了,黥丑父这老货是准备给自己打持久战了,进城的第一批士卒说不定已经让其给扣押了,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激起军中的矛盾,引发骚乱,使得郑忽掌控不了局面,他也好趁乱救出自家君上。 “不能再等了!”郑忽心道。 “黥大夫,我郑军士卒入城之后,迟迟不归,是何道理?”郑忽高喝一声,企图引起郑军士卒的注意。 至于效果,也确实很好,一时间,绝大部分士卒的注意力被郑忽的诘问给吸引住了,同时,也不乏有人忍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开始转动起脑子来。 “莫非是这些该死的蔡国人将第一批进城的兄弟给杀了!”很多人在心中瞬间冒出了这个想法。 既作此想,很多人就不淡定了,奈何郑忽有军令在先,只能强忍着想杀人的冲动,看看蔡国人究竟会怎么说。 “世子稍安勿躁,贵国士卒正在享受飨食,一时脱不开身,还望世子能耐心等待片刻!”黥丑父看着有些焦急的郑忽,笑吟吟的躬身一礼道。 郑忽听黥丑父说完,同样地报以微笑,道“那黥大夫就好好招待我郑军士卒吧!忽奉命送蔡侯回宫室,实在是不能再等了,况且蔡侯者,一国之尊也,怎可久处城外,二位大夫莫不是真要犯上作乱吧?”话到最后,郑忽突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接着,不待二人赔礼,郑忽又自顾自的道“既如此,那忽就能送蔡侯去我郑国暂居一段时间了,待他日,忽请父君联合齐、宋等国再送蔡侯归国。” “唉……还请蔡侯切莫怨忽,委实是忽力有未逮啊!”郑忽长叹一声,又一脸真诚的对蔡侯道。 蔡侯看了好长一出戏,本来还希望黥丑父和公子缶能将自己救出,现在看来,还是别抱希望了。 听着郑忽的话,蔡侯知道,此时自己要是再不表个态的话,说不定郑忽真敢把他送到新郑去。 到时候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任由别人捏扁搓圆了。 一旦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比杀了他还难受,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郑忽的那个逼新君割地的计划,所以,他觉得只要他今天进不了上蔡,那么以后再想进上蔡就得付出比现在更多的土地。 郑忽的奸诈劲他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不但领教了,还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他原本还以为郑忽是个大大的好人,尤其是为了能让蔡国少割地,帮助他在郑伯面前据理力争,直到他将要离开郑军营帐的最后一天晚上,郑国大夫甫假借着慰问他名义,偷偷的对他说了一句让他终生难忘的话,现在想来,他依旧是恨的牙痒痒。 甫假说,“本谋着忽也!” 刚开始,他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也没放在心上,以为郑国人又要耍什么小花招,后来当他躺在榻上,回想起郑忽的所作所为时,突然醒悟了。 合着郑忽一直演戏给他看呢,而他在不查之下,一步一步的被郑忽带入早已设计好的陷阱之中,被人玩弄于掌股之间还洋洋得意的以为是自己算计了别人。 这对他来说,绝对是莫大的侮辱,想他堂堂一国国君竟然被一竖子给算计了,这传出去了,他这个国君的脸面何在? 所以,从那天起,他就深深的恨上了郑忽,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让郑忽好看,也正是因为存着这个坚定无比的信念,他才能在此刻默默的忍受着郑忽的淫威,要不然的话,以蔡侯的性子,即使不可能鱼死网破,至少也得出言讽刺几句过过嘴瘾。 “黥大夫,缶兄让子忽送寡人回宫罢!”蔡侯冷着脸说道。 他未尝没有责怪黥丑父和公子缶的意思,都来到自家门口了,还不能把寡人救出来,让寡人依旧要受郑忽小儿的钳制,要你们有何用! “君上,这……”黥丑父朝蔡侯行礼,低头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这什么这,赶紧的,难不成你还真要犯上作乱不成?”蔡侯前一句还有些不耐烦,后一句语气却是陡然一变,一副声色俱厉的对黥丑父道。 “唯!”黥丑父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听从蔡侯的吩咐,要不然,他立马就会升级成为人人可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了。 公子缶在旁边也叹了口气,眼看黥大夫的攻心计马上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却是功亏一篑,他万没想到,自家君上被人吓唬两句之后,立刻就怂了,这可不像是他以前认识的君上了。 公子缶又哪能知道蔡侯心中的苦,他除了放郑忽进城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没有了。 郑忽才不会管这几人究竟是作何感想,反正是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二三子听我号令,进城!” 说完,郑军留在城外的士卒立刻来了精神,浩浩荡荡的随着郑忽进入了上蔡城。 第七十一章 郑军入蔡 就在郑忽入上蔡之际,一支三百乘,六千人左右的大军从郑国边境的胡邑顺着汝水开进蔡国。 领兵的则是郑国大夫泄驾。 说起来,郑忽对这位泄大夫并不陌生,可以说是相当熟悉。 无他,泄驾也是郑国公室中的一员,原繁的嫡子,郑忽的堂兄。 而且来说,郑忽(原主)与泄驾的关系并不一般,这不单是因为泄驾是原繁的嫡子,当年,郑忽的战场首秀就是和此人一起的。 此事还要从郑忽他老爹搞得那一出郑伯克段于鄢讲起,鲁隐公元年,郑庄公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正式收尾,共叔段自杀,郑庄公完美的解决了身边最大的一个隐患,不过,共叔段的儿子公孙滑却逃到了卫国,时刻图谋着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时任卫国国君的卫桓公误听公孙滑之言,助公孙滑伐郑,郑、卫两国也因此结仇,虽然后来郑庄公派人将事情向卫桓公做了解释,卫桓公也表示理解,但是奈何两国战事已起,卫人取郑之廪延,郑庄公无奈反击,借王师、虢师伐卫之南鄙。 第二年,郑庄公再伐卫,报公孙滑之乱,接着卫桓公被弑,卫州吁篡位,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卫州吁和宋人一道伐郑,一直打到了郑国国都新郑的东门,于是,郑庄公在次年第三次伐卫,以报东门之役,卫人联合燕人反击,也就是在此次交战中,郑忽第一次上战场。 这已经是鲁隐公五年的事了,当时的郑忽还不到十五岁,虽说东门之役的时候,郑忽也曾守过城,但那全都是祭仲一手操办的,郑忽只需要在宫室之中听汇报就成了。 在第三次伐卫之战时,或许是郑庄公觉得郑忽身为一国太子却没有多少领兵经验,东门之役时竟全靠祭仲一个人独自支撑,所以,令郑忽和公子突两人同领一军,以磨炼二人。 而泄驾在那时已经可以独领一军了。 “命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泄驾命御停下车,扶着车轼对下面负责传令的士卒道。 与泄驾同乘一车的蔡国小行人,一手扶着车轼,一手放在额头上遮挡着太阳,扭过头,对泄驾道“泄大夫,贵国的行军速度已是极快,不出意外,两日即可过蔡,为何要加速?” 泄驾闻言一笑,回答道“此事机密,实在不好对小行人多说,还望小行人不要见怪!” 碰了个冷钉子,蔡国小行人尴尬的笑笑,道“泄大夫说笑了,是我唐突了!” 说完对泄驾施了一礼,泄驾回礼,之后,泄驾便命令御继续前进。 其实,泄驾此时也是一头雾水,他只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上蔡,到上蔡之后全听从郑忽的调遣,其余的一概不知。 他还记得,祭仲临行前对他说的话。 “泄大夫此行虽是去上蔡,却不可让蔡人知晓,至上蔡之后一切都要听从世子的吩咐,还有,要小心,一切以世子的安危为重,切记,切记!” 反复的琢磨着祭仲的话,泄驾还是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要攻打蔡国吧,就凭着这六千人,这不是开玩笑吗?如果不是攻打蔡国,那偷偷的跑到人家国都干什么,难道是偷袭?也不像啊!都告诉蔡人要借道了,这六千人经过上蔡,蔡人多少也得有些防备吧!泄驾心想。 还有,曼伯不是随君上去邓国与蔡侯相会去了吗,怎么又跑到上蔡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一路之上,泄驾心中的疑问是越积越多,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答案。 这可能跟他身为将领的经历有关,统帅一支大军,最害怕的就是信息不通,这不但会导致在战场上失去先发优势,而且还有可能因摸不清敌人状况造成失败,丧师辱国。 《孙子兵法》中不是有讲到吗,“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查也!” 即便是到了后世的现代化战争时期,信息战不也是极端重要吗? 泄驾虽然没读过《孙子兵法》,也不知道后世的事情,但是他身为一国将领,对于信息收集之事也是极为敏感。 因为他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他是郑国公室的一员,绝不能做出任何损害郑国的事情来,所以,他从军以来,打仗极少行险,作战风格极为稳健,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郑忽战场首秀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独领一军了,他也不过大郑忽三岁而已。 在他眼中,郑忽是储君,是郑国未来的掌舵者,自己是副手,是用来辅佐新君的。 就像他老爹原繁和郑庄公的关系一样,他给自己的定位也是大致如此。 不得不说,此时郑国公室的嫡庶教育做的极好,历史上要不是郑庄公率先将之打破,郑国也不太可能会出现郑庄公死后的四子争位之乱。 就像公孙子都,虽然在射死颍考叔后再也不被重用,但是在后来的驱逐公子突,复立原主的事情上也是出过大力气的,再如强鉏(chu),也是郑国公室中的一员,同样也为复立原主出过力。 可以这样说,郑忽即便是不与公子突争位,也有的是人选择支持他,当然这些人以郑国公室中的人居多就是了。 历史上,要不是祭仲在郑庄公的一干老臣中的威望太高,换个人来,绝对不可能将原主驱除出郑国,祭仲就是郑庄公死后的一个大bug。 郑忽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迫切的想要建立自己的班底,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于一人之手。 当然,这些事,泄驾并不知道,他只是迫切的想要赶到上蔡完成祭仲交给他的任务,同时了解一下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顺便再看看郑忽。 他与郑忽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自从郑忽去齐伐戎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郑忽,后来,郑忽在宗庙策勋之时搞了一出闹剧,他也听自家老爹说过,当时,他真为郑忽捏了一把汗。觉得以郑忽的从前的脾性是不可能如此行事的。他虽然有意助郑忽一把,但是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贸然出手,故而,事情就一直这么压着。 再后来,自家老爹去长葛帮助郑忽练兵之前,他听自家老爹说,世子如何如何了得之类的话,他心中虽然替郑忽高兴,却也更加疑惑,当自家老爹感叹了句“吾老矣,未来郑国的天就靠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来看护了!”时,他心中的疑惑达到了。 在他眼中,自家老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服老的话,每次都是教导他,要为郑国发光发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故而,他现在对郑忽极为好奇。究竟是郑忽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家老爹有这样的感慨! “至上蔡时,得好好的和曼伯聊聊!”泄驾想到。 蔡国小行人见泄驾一言不发,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好奇的问了句“泄大夫可是有心事?” 泄驾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回了句“无事,小行人费心了,我只是看到汝水周围的景色,觉得蔡国真是个好地方!” “泄大夫过誉了!”小行人听着泄驾的吹捧的话,忍不住得意一笑道。 之后,小行人便充当起了导游,不停的为泄驾介绍着蔡国各地的景致,泄驾矜持的笑笑,静静的听着。 浑然不知,上蔡已经被鸠占鹊巢…… 第七十二章 鸠占鹊巢 随着郑军士卒进入上蔡,郑忽也黥丑父的交锋也暂时告一段落。 此次短暂的交锋,虽以郑忽的胜利告终,但是郑忽却没有一丝得胜的喜悦,反而心中的不安之感更加强烈了。 若没有蔡侯在手,他这次十有八九要阴沟里翻船了。 没有急着将第一批进城的士卒召回,郑忽护送着蔡侯直接去了西城的宫室区。 在蔡侯、黥丑父和公子缶三人喷火的目光中,郑忽威逼蔡侯将宫室中所有的宿卫撤出。 蔡侯虽然恼怒非常,却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得按郑忽说的办。 黥丑父见状,脸色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郑忽的难缠,他已经见识过了,绝不是普通的膏腴子弟可比的。 所以,他虽心忧如焚,却也还保留了理智。 郑人挟持自家君上究竟是何目的,到现在他依旧是无从知晓,不过,有一点他很明白,那就是郑人绝不敢对自家君上不利。 对此,他很笃定。 不然的话,郑人大可以在两国诸侯相会的时候便将自家君上袭杀,没有必要再送到上蔡来,这是多此一举! “这郑人究竟是要干什么?竟然连一国世子都派来了,所谋必定不小!”黥丑父想道。 两刻钟之后,上蔡宫室中的宿卫已经全部撤出,只留下平常侍候蔡侯饮食起居的侍者和一些内官。 郑忽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的对黥丑父和公子缶拱拱手道“还请黥大夫和大司马将第一批入城的我郑军士卒送到宫室中来,不然的话,这宿卫蔡侯的卫士太少,蔡侯的安危堪忧啊!” 一副全是为蔡侯安危考虑的语气,配合着愁眉不展的面容,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在此,一定会大呼“忠臣啊!” 黥丑父听后,心中虽然窝火,却也只能陪着笑脸,拱手回礼道“这是应有之理,应有之理!” 郑忽笑笑没回话,命令陈戎驾车护送蔡侯入宫室。 黥丑父和公子缶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郑忽一行进入宫室,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这才将目光收回。 “黥大夫?”公子缶在黥丑父身后唤了一声。 “哦,公子,何事?”黥丑父正在思索郑忽此行的目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君上已被郑人完全控制在宫室中,这该如何是好啊?”公子缶看黥丑父有些心不在焉,焦急的询问道。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不过,君上的安危应该是无虞!”黥丑父肯定的道。 公子缶心道,你当别人傻啊,你这个奴隶之后都能看出来,难道我这个戴侯子孙还看不出来?郑人要想对君上不利还会等到现在? 想虽这么想,但是公子缶还是知道顾全大局的,现在正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时候,不能还没把敌人赶出去,自己这边反到内讧起来了,传出去让人笑话。 “黥大夫高见,缶不如也,只是而今的当务之急,是将君上从郑人手中给完好无损的救回来!” 公子缶这句话说的就有水平了,在捧了黥丑父一把的同时,暗示他,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这不是重点,现在的重点是要考虑如何将君上给救出来,而不是觉得君上没有危险就任由郑人将之挟持。 黥丑父自然也听出公子缶话语中的含义,道“不若这样,公子在各宫门、城门处广撒暗子,一旦有郑人出宫、出城则立刻跟进,看看这些该死的郑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公子缶闻言,连声应诺! 之后,再次看向黥丑父,希望除此之外,他还能拿出些其他的对策。 黥丑父见状,小声的对公子缶道“公子,此处非叙话之地,待回去之后,你我二人再好好合计,合计!” 公子缶虽然有些不太满意,但也知道黥丑父说的事实。 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躁动的心,对黥丑父做了个请的姿势。 …… 在宫中寺人的带领下,郑忽一行在蔡侯平日里所居的宫室前停了下来。 随后,郑忽从车上下来,命令随行的士卒清宫,将所有的无干人等全部清除出去,除郑军士卒外,不准任何人和蔡侯接触。 同时下令,所有的郑军士卒不得擅离职守,更不得秽乱宫闱,违者,直接斩首,不必上报! 如此杀死腾腾的命令一下,整个军队为之一肃,原本有些士卒进入宫室之后还想着要找点乐子,或者是趁机卷走点财物,被郑忽的命令一震,顿时收起了小心思。 当然,打一棒子就得给个甜枣。郑忽现在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如果不能画个大饼撑住场面,难保士卒不会对郑忽的命令产生反感,进而哗变,虽说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郑忽却不得不防,实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必须慎之又慎,得先团结好自家人才能再言其他。 于是,郑忽对着同行的士卒道“我固知二三子辛劳,然今既已将蔡侯送归宫室,则我等之胜利已然可期,待完成此次君上所交代之事,我必会在君前为二三子请功,到时,君上定不吝以厚赏!” “但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末路之难行可见一般,二三子在此时更应该戒骄戒躁,切莫因焦躁而断了前路,欲荣华厚禄还是身死异乡,便在尔等一念之间!” 说完,郑忽又问了句“二三子可听明白了?” 众人高声应道“听明白了!” 郑忽见状,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最怕的就是这群士卒被蔡国宫室的“花花世界”给迷住双眼,届时,人心不定,容易被人给一锅端了。 现在看来,他的这一套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说法确实将士卒给唬住了,至少暂时算是稳住了人心,至于能维持多久,他心里也没数,只能暗暗祈祷援军赶快到来,到时他才能够从容应对各种变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尽量的将这千余人团结在一起,而且人数也太少,左支右绌的,安全感实在是缺乏! 第七十三章 应对之策 黄昏,郑忽看着眼前泛黄成块状,硬邦邦的粟米饭发着呆。 进入蔡国的宫室,郑忽比往日里还要小心,侍候蔡侯的饮食起居的侍女都要经过郑军严格搜查才能获得允许,至于宫廷中的男性,像乐师、冢宰之类的内官,连见蔡侯一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那些侍御的宦官了。 这种事,郑忽不得不防,忠君观念可是这个时期价值体系中最核心的观念之一。别说是此时,即便是后来中国进入封建社会后,哪个朝代没有愿意为皇帝赴汤蹈火,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臣孝子。 既然已经设防,工作自然要做的严密细致一点,于是,郑忽只得以身作则,领着士卒啃干粮。 干粮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中国的已经不可考,但是,汉代的王充在其著作《论衡·艺增》中讲到“且周殷士卒,皆賫乾粮。” 由此可知,或许在周朝以前,古老的中国人就已经发明了这种能够保存较长时间且便于携带的食物。 像《诗经·大雅·公刘》中有这么一句诗“笃公刘,匪居匪康。廼(nǎi)埸(yi)廼疆,廼积廼仓;廼裹餱(hou)粮,于橐于囊。” 这是中国迄今为止最早的关于行军干粮的记录,其中的餱粮就是所谓的干粮,从其本意也可推出一二,所谓的餱就是指吃过咸的食物之后引发的干渴和声音嘶哑。 之前的人们用什么制作干粮,郑忽并不知道。 但是在此时,人们大多以黍(黄米)和粟(小米)制作干粮,制作的方法也很简单,无非是蒸煮晒干。至于其中的滋味如何,反正郑忽是每掰下来一块都要蘸点水,送入口中之后还要灌一口水。 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就像是身处在仇人家里,谁又敢安然的享受着仇人的仆从送来的饭菜,即便是食材让自己做,大多数人对此也会心存疑虑吧! 毕竟毒药不光有生药,也有熟药,所以,现在即便是喝水,郑忽都得先让蔡侯喝一口,这不是郑忽郑忽谨慎过头了,而是宫廷的中的侍宦是不可用常理来推测的。 “公子要是吃够了餱粮,大可与蔡侯同案而食,不必与我等同食,而且卑下刚刚可看到了,庖厨处的膳夫为蔡侯准备的是稻饭!”说着,露出一脸的向往之色。 郑忽看着陈戎那没出息的模样,心中好笑,不过,心中也确实为蔡侯的奢靡生活感叹。 要知道,此时的稻米可不是后世沙漠里都能种的杂交水稻。在中原地区,稻米属于珍贵食物。 这一点从后来宰予问丧,孔子反问了句“食乎稻,衣乎锦,于汝安乎?”就可以看出,至少在孔子所处的时期,吃稻饭在北方是被视为和穿锦衣一样的高级享受。 郑忽这个地主家的儿子除了在齐国时尝到了稻米的滋味外,回到郑国这么长时间也没吃过稻米饭,更别说陈戎这个小贵族之家了。 将口中的干粮咽下,又喝了口水,郑忽决定要给陈戎好好上一课。 “汝带领乡人去寻仇时,可是与乡人同食同住?”郑忽面对着陈戎反问道。 “是……可是公子乃千金之躯,怎可与我们这些粗人一样,况且……” 郑忽打断了陈戎想要说的话,说出了一句令陈戎终身难忘的话,直到后来陈戎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时,依旧奉这句话为圭臬。 郑忽说“为将者,当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如此方能收人心,聚士气,正所谓将有道,则令行,令行则万人如一人,如臂使指,焉有不胜之理?” 陈戎面色肃穆的听郑忽说完,生怕漏掉了一个字,这虽然是只言片语,但是对陈戎来说意义却完全不一样,能得到郑忽亲授兵法,这不仅是莫大的荣耀,更是对他的信任和鼓励。 此时的兵法就是屠龙术的代称,除了一些传承自上古的大族,平常的贵族士卿哪有几家有兵法传承的。陈戎虽然也略通兵事,但是这些全都是来自于他老爹的言传身教。 如今,陈戎听到郑忽的传授,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这或许就是理论科学与实践科学的相互贯通之处,理论科学源于实践科学,又能够指导实践科学,让人从只有实践的迷蒙中解脱出来。 陈戎自然也从郑忽的这句话中得出了不少感悟,这些他虽然也做过,却没有系统的总结过,只当是理所当然。 看着若有所思的陈戎,郑忽微微一笑,起身离开,给陈戎留出了一个单独思考的环境。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就是联系援军接应自己这些人。 现在的蔡侯对郑忽来说,也就只剩下护身符的作用。 若不是带的士卒太少,送蔡侯归国之后不能从容离去,郑忽早就带人去接管洪水以北的土地了。 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石薄片,看着上面用血写成的盟辞,郑忽喃喃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得派人将消息传出去,不然拖的越久越不利。” 但是,怎么将消息传出去呢?他们这已经是孤军深入,可以想像,外面必定已经被蔡军士卒重重包围,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将消息传出去比登天还难。 “或许蔡国人就存着将我们这些人拖垮的心思罢!”郑忽想道。“不过,我又怎么会遂了你们的意。” “算算时间,援军差不多在这一两天就应该到了!” “不若这两天让蔡侯以狩猎为名出城,也正好能借此机会将消息送出去,不然,困守在城中肯定没戏。这或许是而今最好的法子了。”郑忽觉得,除此之外,他真的是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既然做出了决定,郑忽就再也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迈步向蔡侯所居的宫室中走去,今天晚上,他需要和蔡侯好好的“交交心”,来个“坦诚相待”。蔡侯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好意,郑忽露出一抹轻微的邪笑,心中想道。 第七十四章 再次交锋 翌日,一大早,黥丑父在自家的宅院中,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公子缶。 “郑人那边有异动”这是黥丑父的第一反应。 果然,公子缶接下来的一句话,证实了黥丑父心中的想法。 双方见礼之后,公子缶道“黥大夫,据暗子回报,郑人正在宫室中集结,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去狩猎!” 黥丑父捋了把胡须,面色虽然不变,心里却早已活动开了。“狩猎,狩猎,狩猎,不好!”黥丑父心中瞬间反应了过来,郑人这是准备要逃走了。 “不过也不对啊,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没有得到与之相应的好处,于此时离去,不符合常理啊!” “难道说,他们已经从君上那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这才着急离去,这也不对,仅凭那千余人是不可能从容离去的,难道有援军,援军,借道,坏了!” 黥丑父记起来了,前日他已经允许郑军借道,算算日子,今天那一支借道的郑军差不多已经到上蔡了,昨天他只顾着着急自家君上,却把还有一只郑军已经进入蔡国境内的事情给选择性的忽略掉了。 现在看来,这个疏忽是要坏了大事啊! “郑人手里有君上,他们若真是横下心来离去,拦是拦不住的。”黥丑父想道。“当务之急应是将君上从郑人手中安全的迎回来。” 心中有了决断,黥丑父平静的对公子缶道“郑人这是准备离去了,公子现今应立刻带士卒前去迎回君上,若觅得良机,公子不妨让郑人领教领教我等蔡人的厉害,如若不能,则以君上的安危为务,切不可贪功冒进。” 黥丑父对于教训郑人的事,并未抱太大希望,只是因为身处的位置,让他必须得提一嘴,不然的话,都被人打到家里来了,身为主人家的大管家还不谈报仇的事,这容易被人视为不忠。 公子缶虽然不知道黥丑父是如何得出郑人要离去的这个结论,但是还是选择了相信。 “黥大夫放心,缶定会安全的将君上接回来,至于那千余郑人,必不使其走脱一人!”公子缶自信满满的道。 在他看来,没有了自家君上的制肘,又是在主场,击败这千余郑国士卒,不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吗? 黥丑父闻言,叹了口气,道“公子切莫大意,前日有三百乘郑军借道,今日应该已到上蔡,故而,公子面对的不是千余郑军士卒,而是七千余郑军士卒!” 公子缶闻言一滞,道“我蔡国士卒也不过万余,郑虽千乘强国,士卒之数至多也不过二万余,今贸然出动近四成士卒,究竟所为者何?” 黥丑父默然无语,良久,道“不知,或许只有君上回来了,方能解答公子的疑惑!” 公子缶感觉心情沉重,再也没有想要把郑忽一行留下的心思了。 …… 郑忽领着士卒刚出宫室,便看到黥丑父和公子缶已经带着士卒在宫门外不远的地方等候。 看着黥丑父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郑忽就来气,昨天第一批进城的士卒全被这老货命人用酒给灌醉,这老货为了对付郑忽这些人也算是下了血本。 要知道,此时喝酒也是一种享受,除了王侯、卿大夫等高级贵族,普通的士在平常都很少能喝到酒,更别谈普通的国人了。 像周初周公旦下令戒酒,在其所下的命令《酒诰》中说“饮惟祀,德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意即,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能饮酒,要爱惜粮食。 而后来的越王勾践为了实现“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的复国大略,鼓励国人生育,将酒作为奖品,下令“生丈夫,二壶酒,一犬;生女子,二壶酒,一豚。” 由此可见,酒在此时绝对是个稀罕物,不像战国时期,生产力有了极大的提高,社会的产出增加,能大批量的生产酒,例如在《史记·刺客列传》中谈到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这活脱脱就是三个大酒鬼基情满满的故事。 而现在,连卖酒的地方都没有,普通的国人也只能在祭祀先祖和重大礼仪活动中尝到酒的味道,平常太多国人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来的多余粮食酿酒,也就郑忽这种地主家的儿子有闲心张罗着酿酒,不过郑忽酿的酒也不是给普通人喝的,他是有战略目的的。 所以,当第一批进城的士卒看到蔡人的酒时,瞬间就红眼了,只觉得这蔡国人太热情了,浑然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昨天晚上,当郑忽看到这群醉醺醺的酒鬼被送过来,心中这叫一个气,生气的同时也暗自庆幸,得亏没有按照这老货的剧本来,不然的话,自己这群人真的就危险了。 这老货原本就是存着将郑军士卒拖垮的念头,按照这老货的剧本,先让一批郑军士卒进城,拖的时间越久,城外郑军士卒的心中就会更加焦躁和不平衡,到时,局面根本不是靠郑忽的几条命令能掌控的了的。 郑军一旦引发骚乱,他就可以趁势救出自家君上。 不得不说,整个计策完美的利用了郑军士卒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之后,疲惫的生理、心理状态。 也得亏郑忽当时当机立断,要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不知执政卿和大司马为何事而来?”郑忽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虞之色,笑呵呵的对二人行礼道。 “听闻君上要出城狩猎,吾和大司马特地来陪同!”卿丑父和公子缶同时回礼,然后道。 郑忽闻言,不置可否,他觉得这两人来监视自己这些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无所谓了,监视就监视吧,无论怎么说,总归是逃不掉这一遭的,与其逃避,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监视。 “既如此,那就同去罢!” 郑忽痛快的回答让二人微微一愣,他们实在没有想到郑忽会这么容易被说服。 第七十五章 将谋伐郑 上蔡依岗山,临汝水,不但位置极佳,风水极好,而且经过数代人的修缮,极为坚固,城中共有城门九座,除南面三座外,东西北各两座。 在这九门之中,唯有北边的第二座城门附近有可供大军驻扎的空地,故而,郑忽领着本国士卒浩浩荡荡的从上蔡宫室直奔上蔡北二门而去。 刚至城门处,郑忽一行便被两名身着曲裾深衣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同行的士卒对这二人盘查询问之后,很快的就将二人带到了郑忽面前。 看着面前的二人,郑忽道“吾听人言,说汝二人是从新郑而来?” 二人闻声称是。 “是郑人?”郑忽又再次问道。 二人肯定的点点头。 “既是郑人,为何拦我去路?” “世子容禀,某二人是奉泄大夫之命前来向世子通传,泄大夫已在城外等候世子多时了!”其中一人对郑忽道。 郑忽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此人的说法,因为这种事情做不得假,只要到城外一观,便知真假。 而旁边的蔡侯听完郑忽和这二人的对话,目光中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他知道自己的苦日子马上就到头了,到时一旦脱困,他一定要让郑忽和郑国付出血的代价。 果然,刚出城门,郑忽便看到有一年岁和自己相仿,甲胄俱全,虽说不上威武,却也显得比较健壮,肤色算不上白,也算不得黑,刀削的面容,给人一种坚毅之感。 郑忽知道,这便是自己的堂兄泄驾了。 未等郑忽开口,泄驾便站在车上隔着老远朝郑忽行了一礼,道“曼伯,却是好久不见了,为兄可在此等候多时了!” 郑忽闻言一愣,瞬间反应了过来,他的字是曼伯,这事他都快给忘了。 委实是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 古时名和字是分开的,用法自然也有差别,名一般是长辈、尊者直呼,关系好的同辈私底下也可以呼名,但是在公开场合,同辈之间一般相互称字,以示尊重。 郑忽自穿越以来基本上没有接触过和他地位差不多的同辈,所以,自然也就没听到过有人叫他的字。 “竟是泄兄亲自前来,忽有失远迎啊!”郑忽回了一礼,笑道。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还学会和我客气了起来!”泄驾摇摇头,笑骂道。 待车马停到泄驾车马近前,郑忽小声的问道“泄兄此来,带了多少兵马?” 泄驾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千?” 泄驾摇头,道“三百乘!” “可还够曼伯驱使?” “足够了,还请泄兄带路!” 泄驾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和郑忽同乘一辆车的蔡侯,刚才他光顾着和郑忽叙旧了,没有注意到郑忽的身边,现在看到郑忽身边的蔡侯,观其着装,看其气度,定是一位贵人无疑,只是不知此人是谁。 刚想开口向郑忽询问,却听郑忽道“泄兄不必多问,此地非久留之地,还是赶紧离开得好!” 泄驾的目光从蔡侯身上移开,看向郑忽,余光不自觉的落在郑忽身后,突然发现一群蔡国士卒正匆匆往此地赶来。 于是,泄驾知道,可能是真出事了,是以再不多言,命御调转马头,带着郑忽一行朝大军所在地赶去。 郑军驻扎地距上蔡城门不远,几个呼吸间,陈戎已驾马跨进辕门。 待车马停稳,郑忽直接跳下战车,对泄驾道“泄兄,此事刻不容缓,具体经过,我在路上再与你细细道来,现在立刻命令大军拔营,准备撤离此地。” 泄驾神色肃穆的听郑忽说完,未置一言,一丝不差的将郑忽的命令传达下去。 半个时辰后,大军已经整装待发,郑忽反复确认没有任何差错之后才命人将蔡侯放归。 …… 蔡侯黑着脸被黥丑父和公子缶迎回。 公子缶请战“君上,臣请出兵去教训教训这些该死的郑人!” 蔡侯摆摆手“此事容后再谈,先回宫吧!” 他虽然恨郑忽,但是也知道,仅凭蔡军士卒根本不是郑军士卒的对手,他需要回去和大臣们好好讨论一下拉那些帮手来助阵。 看到蔡侯没有失去理智,黥丑父和公子都暗自舒了口气。 “君上,难道就这样算了?”公子继续问道。 蔡侯瞥了他一眼,道“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黥丑父适时的问了句“君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蔡侯这才将两国诸侯相会之时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当然,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蔡侯将自己因无心抵抗被擒讲成自己率人拼死抵抗,奈何人少势微,最终不幸被擒。 接着,蔡侯告知了一个对黥丑父有致命打击的消息,他的嫡长子黥守因为保护自己,被郑忽杀害。 黥丑父闻言,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之后,整个身体便犹如筛子般颤个不停。 蔡侯见状,急忙安慰了几句,公子缶亦上前安慰。 黥丑父的情绪这才缓缓安定下来,不过目光中的仇恨却是让人一阵心悸。 “君上,郑人既无信,我等反悔又有何不可?”公子缶拱手对蔡侯道。 蔡侯嗤笑一声,自顾自的道“缶兄真以为寡人没想过,先不说盟书已签,单是我千余国人还在郑人手中,国人久不归,我何面目立于上蔡宫中!” 公子讪讪一笑,“是臣失言了!” “而今的当务之急是将国人迎回,然后再联合列国伐郑,以报今日之辱!”话到最后,蔡侯几乎是狠咬着牙,从牙缝里发出的声音。 黥丑父,收拾了下情绪,对蔡侯道“君上既存伐郑之心,应立刻派人联络宋、陈、卫、鲁四国,取得他们的支持,同时联合郑国周边的小国,然后再上报天子,征得天子的同意,打出中原苦郑久矣的旗号,届时,名正言顺,必可一战而雪今日之耻!” 蔡侯闻听黥丑父之言,大喜过望,他自己都没有考虑这么周详。 “黥大夫所言极是,此事便交由大夫去主持。”蔡侯直接给黥丑父下了命令。 “唯!臣必不敢教君上失望!”满脑子都是复仇思想的黥丑父对蔡侯保证道。 …… 第七十六章 收割之时(1) 上蔡距洪水最多也不过二十来公里,为了防止蔡人偷袭,郑忽和泄驾并未带领士卒急行,而是选择了缓行,求稳为主。 即便是这样,七千大军也在两个半时辰之后抵达了洪水南侧, 远远的望着河畔旁丛生的苇次和杂草,郑忽和泄驾相视一笑。 大军只要跨过这条洪水,那么洪水以北的土地即刻就将归郑所有。 数日的筹谋苦算,甚至不惜深入虎穴,郑忽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终于到了收割的时候了!”这是郑忽此时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大军准备渡河!”郑忽下命令道。 在路上,泄驾已经将大军的指挥权移交给郑忽,所以,此时由郑忽发号施令可以说是名正言顺。 命令刚下未久,却有郑军士卒领着一人前来见郑忽,观其甲衣彩绘,应是蔡军士卒。 “见过世子!” 郑忽示意此人不必多礼,“可有事?” 他也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蔡军士卒有何目的,只能若无其事的问道。 “昨日小行人临行前让某在此看守船只,以供贵军回返之用,世子此时可是要渡河?”此人虽然疑惑郑军为何回返的如此之快,但是依旧在尽心竭力的履行其职责。 郑忽闻言,对此人笑了笑,道“那就有劳了!” “不敢!”此人回道,态度颇为谦逊,而后便离去,协助郑军渡河。 “泄兄昨日便是在此处渡河?”郑忽看着此人远去的身影,笑着问道。 “然也!此处向西一里左右便是汝水,昨日那蔡国小行人可没少跟为兄讲这蔡国和其周边的人情风物。” “那泄兄可有什么收获?”郑忽随口问道。 泄驾嗤笑一声,“能有什么收获?无非是些民俗怪谈,消磨时间罢了,为兄倒是想听其地理,可是人家从不涉及,偶有牵涉,也是只言带过!” “泄兄却是有些贪心了,这一国地理本就是立国之本,怎可轻言授受,况且郑与蔡交兵又时常兵戈相向,允吾等借道已是恩赐,若是再授其地理,蔡人敢授,泄兄也未必敢信啊!”郑忽笑呵呵的道。 泄驾赞同的点点头“谁说不是啊!昨日那蔡小行人若真谈其国地理,为兄反倒会以为其人存心不良。” “这就是了!”说着,二人从车上下来,准备登船渡河。 洪水发源于申国境内的伏牛山余脉,流经申、柏、蔡、沈四国,因其河形状上宽下窄,出流不畅,易成水灾,故名洪水,洪水在蔡国境内,河宽四十米左右,最深处大致有十米。 时值深秋,副热带高压早已退去,中原地区的雨季也已成过去,但是,给洪水留下的雨水却没有消退多少。 虽不至于泛滥成灾,但是,水已和渡头平齐,在此停泊的船只亦高过渡头,这看的郑忽有些心惊肉跳。 终于在蔡人的帮助之下,第一批渡河的郑军士卒已经登船完毕,郑忽也随之登船,只留下泄驾在此处指挥剩余的士卒。 随着郑忽的一声令下,所有的船只起锚开动,向对岸驶去。 一刻钟之后,所有的士卒都已在北岸下船,其中不乏有上吐下泻的,这也是正常,毕竟郑处中原之地,士卒不习水性,而且此时并未有水战这个概念,船只大多是用来打渔和交通。 在后世出土的商代甲骨卜辞中,就有用船只做交通工具镇压奴隶暴动的记载。而“武王伐殷、先出于河,吕尚为将,以四十七艘舡济于河”也是将船作为交通工具。 此时的船舶用于战争,主要是运送军队和粮草,不直接进行水战,而且大多是临时征用民船,没有出现专门的战船。 郑忽站在岸上,令士卒稍作修整,缓一缓晕船症状。 又过了一个时辰,当所有的士卒到达北岸,郑忽命令大军直奔蔡国邓城,此时已经临近黄昏,邓城是距离渡口最近的城邑,距离此处也不过有两三里地的样子。 “或许邓城的蔡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家园已经属郑所有了吧!”郑忽想道。 随着大军缓缓开拔,拥挤的北岸渡口也慢慢变得空旷起来,洪水依旧平静的流淌,浑然不知它北岸的土地即将迎来一位新的主人。 当夕阳的红霞敛起,郑军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邓城。 此时天色已晚,邓城四门紧闭,郑军士卒奔波一日,人疲马乏。 郑忽见状,下令道“待进入邓城之后,大劳三军!” 或许是郑忽的命令起了作用,士卒们强打起精神,等着郑忽兑现承诺。 感受着有些萎顿的士气,郑忽一脸严肃的对泄驾道“泄兄,今晚必须入城,然六千士卒并非小数,邓城属官必不容许,吾虽持盟书,奈何蔡侯未亲自下令,只能靠吾等自取。” “子忽只管下令,为兄必唯命是从!”泄驾也是一脸的严肃。 “车马劳顿,士卒思安,此时已以力破城,殊为不智,以计诈开城门方为上策!” 看着泄驾依旧看向自己,郑忽接着道“泄兄即刻带领着士卒前去叫门,表明我等身份,我则带领士卒佯装扎营,邓宰见此情形,必定会出城相迎,到时只需将其控制住,我军便可入城!” 泄驾听后,点点头,道“子忽在此静候,吾去去就回!” 说完,走下战车,召集人手去了。 郑忽见状,命令士卒立刻原地扎营,等待命令,士卒虽不解其意,也只能听命去做。 “吾等乃郑国借道之军,途经贵地,天色已晚,吾国世子想请邓宰出城一叙!” 几十个郑军士卒在城门处,声音叫的是震天响。 当然,这叫门的话是泄驾传授的。 很快,郑军的叫门声便被守城的士卒传到邓城府邸。 邓城的邓宰,说起来也是蔡国公室的一支,是共侯的孽庶子一脉,只因当时共侯在位时,不受宠,所以才被打发到邓城这个时常会遭受洪水泛滥的地方。 现在的邓宰叫邓荒,算是第三代邓宰,因其父祖辈在蔡国公室的地位不高,所以其家族也一直没有染指蔡国政坛的意思,只是守着邓城这个并不富裕的地方安心的过起了小日子,自己管理自己的采邑,并未假他人之手,颇有些自给自足的意思。 此时邓荒刚食过哺食,饭饱之后正是思的时刻,没办法,谁让安稳的日子过习惯了呢! 却听人通报说,郑国大军借道途经此处,郑国世子想要与他见上一面。 第七十七章 收割之时(2) 邓荒虽然不关心政事,但是昨天郑军从此地经过,他还是知道,毕竟那么多郑军士卒,想不知道都难。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邓荒有些疑惑。 不过,心中的这点疑惑很快就被另一个念头给掩盖下去了,“这哪是什么要出城相见,分明是来抢我邓城粮秣的。” 邓荒有此想法也并不奇怪,因为大军借道他国,在他国城邑外驻扎之时,为了表示友好,他国城邑总会出点粮草,这也算是此时艺术化战争的一部分,毕竟,诸夏亲呢,不可弃也! 强忍着心头的不快,邓荒让人准备两车粮秣,算是意思意思。 整了整衣冠,又命人准备些宴饮的飨食,邓荒决定去会会这位郑国世子。 这也是被逼无奈,总不能让一国世子露宿城外吧! 带领着一二扈从,邓荒直奔城门的方向而去,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未觉。 半刻钟后,当邓荒着急忙慌的赶到城楼上,便看到护城河对岸有一人站在车上,车后一字排开几十名依旧在呼喊的士卒,只不过听声音略显嘶哑。 趁着还未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往远处观瞧,只见郑军士卒已经在安营扎寨。 邓荒缓了口气,命令士卒打开城门,而他自己又再次的整了整衣冠,感觉再无疏漏失礼之处,他这才踏上夯土砌筑的阶梯缓步走下城楼。 “可是世子当面?”已至近前,邓荒不慌不忙的行礼道,举动甚是符合周礼所规范的君子应有的矩度。 “邓宰?” “然也!” “吾乃郑国大夫泄驾,世子正在率领士卒扎营,故而命吾等先行知会邓宰一声,还望邓宰勿怪!”说完,泄驾下车,歉意的回了一礼。 “泄大夫说笑了!”邓荒尴尬的笑笑,他还以为站在车上的是郑国世子呢。 不过大夫就大夫吧,能统领这么一支大军,在郑国的地位应该不算低,让地位这么高的人在此迎接自己,这位郑国世子也算得上是诚意十足了。这么一想,邓荒的心理瞬间就平衡了。 扭过头,示意士卒将两车粮秣送到郑军军中,然后,回过头来,笑着对泄驾道“我观贵军行路辛劳,特地命人准备了些粮秣,以做犒军之需,还望泄大夫勿要嫌弃!” 泄驾看着从自己面前缓缓而过的两辆粮车,心中无喜无悲,只要占领了邓城,府库中的粮草还不是予取予求。 不过,七千大军就给这么点粮草,还敢在此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充作犒军之用,泄驾有种被强行刷新了三观的感觉。 看着衣冠楚楚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无耻。 泄驾此时真想仰天发出一句“无耻之耻,无耻矣!”的感叹。 “邓宰客气了,途经贵地,叨扰贵地安宁已是大过,怎敢再劳邓宰如此破费!”泄驾只好继续虚与委蛇的说道,同时挥手让士卒将两车粮草带走,算是接受了邓荒的好意。 邓荒见状又谦虚了两句。 “请邓宰登车,世子已经等候邓宰多时了!”泄驾没有功夫在这陪他磨牙,只好将郑忽搬出来。 邓荒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不可让尊者久等,于是,再不多言,在泄驾的邀请下和泄驾同乘一车。 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响起,夜也拉下了帷幕,干冷的晚风迎面吹来,犹如利刃在脸上划过一般,寒冬还会远吗…… “见过世子!”看着背对着自己不停指挥士卒扎营的郑忽,邓荒不敢怠慢。 郑忽转身回礼,笑眯眯的看着邓荒,“邓宰来了,不必多礼!” “久闻郑国世子英雄,只是缘悭一面,吾时常引为憾事,不意今日竟能在此得见,吾生可谓足矣,今夜当浮一大白,才可不负上天垂怜!” “吾已命人在城中设下酒宴,还望世子能拨冗移驾,以偿臣前日夙愿!”说完再次躬身行礼,感情极为真挚。 郑忽还未有回应,倒是一旁的泄驾看的是目瞪口呆,引为憾事才只送了两车粮草,脸呢? “邓宰的好意,吾心领了,不过士卒俱在城外,吾怎么好独自前去赴宴,正所谓独乐乐不若与众乐乐,邓宰何不让我军士卒同去?”郑忽饶有兴致的看着邓荒。 邓荒讪讪一笑“世子说笑了,我邓城地贫民饥,恐难能供大军所需,吾虽有心,然力有不及啊!” 说完,偷偷的四处打量,想寻个空子溜了,实在是他从郑忽刚才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不对劲。 或许是见无机可趁,邓荒突然捂住肚子,小幅的上下跳动,再不顾及君子的仪态,向郑忽告罪一声,“臣突感腹中不适,军中可有如厕之处?” “这是准备尿遁了!”郑忽心中感觉好笑。 “邓宰就不必在军中寻找沃头了,待到了城中自有尔方便之时!” 话音刚落,周围的郑军士卒立刻上前将邓荒围住。 邓荒面有慌乱,强自镇定的问道“世子这是何意?” 郑忽嘴角微微上扬“好教邓宰知晓,这邓城已经属郑所有!” 邓荒心内一惊,转瞬硬挤出一抹笑容,也不再上下跳动,讪讪道“世子说笑了,说笑了,臣至今未曾接到君上之令,这……” 郑忽不再多言,将盟书交给泄驾。 泄驾从士卒手里接过火把,将盟书送到邓荒眼前。 借着泛黄的火光,邓荒看清了玉石上已经发干的血迹字样,吞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盟书上明晃晃写着“洪水以北属郑所有”盟辞的最后附有蔡侯的签名——封人。 邓荒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是如此的刺眼,以至于现在脑子里还未转过弯来。 “邓宰可曾看清楚了?” 郑忽的话让邓荒顿时一个激灵,声音都有些不连贯,小声的回道“看…看清楚了!” “既如此,那就请邓宰带路吧!” 说完,也不管邓荒同不同意,立刻有两名手持长矛的士卒将其架住。 直到此时,邓荒这才算是回过神来,不过,木已成舟,只能徒呼奈何罢了! 第七十八章 收割之时(3) 有了邓荒的带路,一路之上畅行无阻。 邓荒作为此地的封君,所有人自然唯他的命令是从,说白了,邓城中无论是士卒还是属官都是给他打工的。 此时郑忽跪坐在邓荒府邸的正厅中,说起来也比较讽刺,原本邓荒正是准备以主人的身份在此处宴请郑忽,而今却是主从易位,邓荒低着头跪坐在下首处,等着郑忽的审判。 城楼、府库、官寺……城中所有重要的衙寺府门现在全都由郑军接管。 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情,郑忽做的是越发熟练了。 邓荒当然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心中虽然后悔,但是已经于事无补了。 “邓宰?” “臣…臣在!”邓荒有些惊慌。 “邓城入郑,尔便是郑臣,我身边正好缺人,你今后就留在我身边听用罢!”郑忽淡淡的道。 邓荒听后面色一苦,果然,再想过安稳的小日子是不可能了。 “唯!”内心的不情不愿,却不妨碍脸上的欣喜异常,一张略有些发胖的脸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配合着行礼时两侧肩膀的微微颤动,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这是感激涕零。 郑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甚浓。 邓荒见状立刻收起了小心思,再次低下头颅。 “这小胖子就是一油腔滑调,满嘴跑火车的货色,以后让他搞外交绝对不会吃亏!”这是郑忽此时的心声。 犒军的命令在占领邓城府库时就已下达,泄驾现在正带领着士卒搬运府库中的粮秣。厅外灯火通明,虽无士卒啸聚欢呼打扰郑忽的清净,但是府外不远校场中不时传出的欢呼声,郑忽也隐隐听得到。 而守卫在此处的士卒也都是一脸的喜色,只等换值之后便可与众人共享这场狂欢盛宴。 或许是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郑忽亦觉得腹中有些空虚。 看着仍旧有些不安的邓荒,郑忽道“方才邓宰辞旨甚切,言已设宴待我,而今为何无有飨食入案?” 邓荒闻言,一张胖脸拧成了一坨,心中有纠结亦有后悔,实在是他命人为郑忽准备的饭食,一言难尽啊…… 苦着脸纠结了半晌,邓荒开口道“世子稍待,臣即刻命人去准备!” “看来方才邓宰是以狂言欺我咯!”郑忽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这…这…” 片刻,像极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道“唯,谨遵世子之命!” 郑忽笑眯眯的看着他,想要见识见识这货刚才究竟是为自己准备的什么饭食才会有一副这样的表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酒好菜。 功夫不大,案上已经摆满了鼎、簋、豆等饮食器具,看样子是准备的挺丰盛的,但是郑忽知道没这么简单。 拿起匕将鼎中的肉置于俎上,用刀割开,郑忽尝了一口,嗯,这狗肉还行! 不得不提到的是,此时的贵族热衷于吃狗肉,像在殷商时期时,狗肉便只有贵族才能享用,到了西周,狗肉更是上了天子宴会的菜单。 经过长时间的摸索,到此时,狗肉的吃法也比较多样,有犬羹、犬胁炙、犬肝炙等名目。 见没什么问题,郑忽有拿起匕舀了一勺簋中的粟放入口中,这个简单的动作让跪坐在下首的邓荒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其实,邓荒给郑忽准备的饭食多少都是有点问题的。比如,狗肉是他昨天未吃剩下的,粟自然也是陈粟,甚至粟壳都未清除干净,还有豆中的腌菜、肉羹,就不存在有新鲜的食物。 也正因为此,他才会那么惊慌、纠结、恐惧,能不恐惧吗,现在邓城已经归郑了,上面坐着的可是他的新主子。 邓荒感觉,他这不到一个时辰的后悔次数,比他二十多年所有的后悔加起来还要多。 果然,邓荒看到郑忽艰难的将口中的粟咽下,他甚至都能看到郑忽喉结的颤动。 未等郑忽开口,邓荒便已经慌忙的起身出案,在厅中央以叩首礼谢罪。 什么颜面、什么风度都不如自己的一条小命重要。 郑忽也是看的目瞪口呆,这货的额头都快磕出血了,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好歹也是接受过贵族教育的人,厚颜无耻的给两车粮草犒军,用下等人吃的未去壳的粟饭来招待自己,已经让郑忽刷新了对他的认识,现在为了活命一点脸皮都不要了。 郑忽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跪在他眼前绝对是贵族中败类的败类,一个好端端的贵族能做到这种地步也是一种境界! 还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不过,这不正是郑忽想要的吗? 话虽如此说,但是想要收服这种的人,就得先把他打服,让其心怀畏惧,然后才能拉拢,拉拢之后也得不停的敲打,这样才能不至于脱离掌控。 “这就是邓宰为我准备的飨食?”郑忽冷着脸质问道。 邓荒此时也是有口难言,他本来就对郑忽一行人到他的采邑蹭吃蹭喝感到不快,邓城又不是个富裕的地方,有点好吃好喝的,他还想自己留着呢,哪有多余的东西招待郑人。 按照他的想法,稍微意思一下就完了,席间再诉诉苦,多说点好话,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反正是礼节已经做到,你就是再不高兴,也没有理由攻打我吧! 谁曾想,邓城已经属郑,他现在是郑臣了,原来的客人已经变成主上。 没招待好客人,我有理,没招待好主上,天大的理由也是无理。 所以,邓荒现在也只能拼命的向郑忽叩头乞求原谅。 见邓荒一直口称死罪,也不辩解,郑忽叹了口气,“念你是初犯,笞二十,下去领罚吧!” 邓荒见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以为郑忽是个好相与的主,想要得寸进尺,“主上,臣自幼体虚暗弱,恐受不住这二十之数!”说着,微微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郑忽。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郑忽心中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五十!” 邓荒很明智的再不开口,心中又来了一次后悔,他突然感觉自己天生就是被这位郑国世子克制的命。 艰难的站起身来,艰难的走出去领罚。邓荒第一次感到想要做个混吃等死的人真是难啊! “这一顿罚吃下来得要我半条命啊,无妄之灾,真是无妄之灾!” 目送着邓荒走出门外,郑忽召来守门的士卒,让其传话给行罚的军正,只要不打出内伤就行! 第七十九章 收割之时(4) 第二天一早,刚过朝食,郑忽便命人将泄驾请到正厅中。 方落座,就听郑忽道“邓城已然入郑,唯有召陵未下,大军孤悬在外,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子忽所言甚是,由我将兵前去如何?”泄驾道。 “固所愿尔,然召陵背倚陉山,地势险要,若其邑之君不遵两国盟书,泄兄将为之若何?” 郑忽必须得将最坏的情况考虑到。 泄驾沉吟了一会。极为认真的起身向郑忽拱手行礼。 “还请子忽教我!” “召陵之事,吾亦不知,擅自为谋,恐失偏颇!” 泄驾闻言,有点失望。 “不过有一人应知召陵事”郑忽道。 “谁?” “邓宰”郑忽直截了当的回道。 泄驾有点惊讶,就那个厚颜无耻的小胖子,不能吧! 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子忽莫不是在说笑?” 郑忽严肃的摇摇头。 “此事应当不虚,昨日吾命人笞其五十,方满三十之数,其欲以召陵之事告我以免余下二十之数,然吾未许,之后,其不堪笞罚昏厥,此事这才搁置!” “方才吾已令人请其前来,泄兄稍后一问便知!” 话音未落,便看到邓荒从厅外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小步走过来,仿佛每走一步,都需要极大的毅力支撑。 一张胖脸紧绷着,随着腿脚的行动,嘴里不停地发出呦呦的声音。 他昨天晚上确实被打的挺惨! 夸大的衣袍硬是被他穿出一种紧身衣的味道。 特别令人搞笑的是,他此时就像是在身体后面背了个巨大的乌龟壳,与前面的身体完全不协调。 若不是有人扶着,郑忽都有些担心,后面突然长出来的肉会不会将他压垮! 垮过门槛,也省去了向郑忽躬身的动作,直接行礼道“见过主上!” 之后又微微侧转“见过泄大夫!” 说完又呦呦两声,看得郑忽一阵好笑。 实在是他这个驼背行礼的模样,配合着丰富的面部表情,让人感觉滑稽无比。 挥退了搀扶邓荒的两人,郑忽道了声“邓大夫辛苦了,坐!” 邓荒脸色更苦,“多谢主上美意,臣……臣还站着吧!” 说完还想讪笑两声,不过从嘴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是哎吆,哎吆~ 郑忽脸上憋着笑,泄驾脸上也憋着笑。 郑忽心说,这就是让你请我吃剩饭的代价。 昨天晚上,在邓荒领罚的间隙,郑忽专门召来膳夫询问情况,在得知给他准备的飨食要么是陈粮,要么是剩饭时,郑忽真想给这货再加五十大板! 这货果然是又抠又无耻,除了一张巧嘴,全身上下就不存在任何优点。 孔子所谓的“巧言令色,鲜矣仁!”用在这货身上最贴切。 “未知主上召臣前来,可有要事?” 看着郑忽和泄驾都不说话,邓荒憋不住劲,率先问道。 这也不怪他,毕竟身体原因嘛,可以理解! 而且他对郑忽召他前来的目的也能大致猜测的到。 “邓大夫以为呢?” 郑忽眯着个眼,故意和他打哑谜。 “或为召陵之事?” 邓荒可没时间陪着郑忽打哑谜,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塌上趴着。 这每次稍微动一下,就感觉浑身疼痛难忍。 他是贵族中的败类不假,但是再败类,他也是个贵族,从小到大,他哪受过这样的苦。 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时候。 这也得亏他是个没脸没皮的人,要换一个稍微要点贵族脸面的人来,宁愿自杀也不愿受这种屈辱。 而且他能感觉到,昨天行刑的军正在行罚的时候,有意避开他身上的要害部位。 这样做的效果也很明显,就是他看起来虽然受伤很重,但是他却没有受一点内伤,全都是让他呲牙咧嘴的皮外伤。 “哦,邓大夫缘何如此认为,不妨说来听听嘛!” 郑忽心中憋着坏,想报昨天的剩饭之仇,故意折磨他。 “昨晚,我观盟书言洪水以北属郑所有,不知臣说的可有差错!” “大夫之言自无差错!” “我军士卒前日借道,昨日才折返至此,这说明主上现今只拿下邓城一邑而已!” “洪水以北就只有邓和召陵两城,主上得邓之后,必定想要尽快拿下召陵!” “且昨日,我曾言知召陵之事,主上今日召我而来,不是为了召陵还能为了什么?” 郑忽对此并不意外,从昨天晚上,这货能想起来用召陵的消息来换取免除处罚,就可以看出,这人的脑子足够灵活! “大夫可有教我?”郑忽也不否认,只是面色平淡的问了一句。 邓荒心说,“终于算是进入主题了!” 忍着身后传来的疼痛,邓荒再没有了昨天的花言巧语,干脆利落的将他所知的情况说出来。 “召陵初封于先祖蔡叔之庶孽子,后几经易手,至先君宣侯之时,因与郑交战频繁,先君欲以亲子填镇以固边疆,故废召陵之君,以庶长子献舞为召陵之君,先君薨,君上继位之后逐献舞,召陵于是入公室。” “君上二年,以先君之幼庶子辛丑为召陵之君,公子辛丑就封之时,年不过八岁。” “八岁稚子安能宰一地之政,故而今之召陵所有政令一出于公子辛丑之母家!” “外戚专权?”这是郑忽听完邓荒讲述之后的第一个念头。 “尔可与召陵有来往?” 邓荒闻言,尴尬的笑笑。 “主上也知,邓城贫乏,时常受洪水之害,为备不虞,臣先时曾向召陵借过些粮草,算是有些来往!” 郑忽见邓荒这个模样,就知道这货准没说实话。 邓地贫乏?昨天泄驾清查府库中的粮草,向郑忽汇报时说,府库中积三月之粮! 有可供七千大军食三个月的粮草,这还叫贫乏?开玩笑吧! 郑忽估计,这货所谓的借粮,差不多是看公子辛丑刚就封,想趁机打点秋风是真的。 不用说,借的粮草肯定也没还,而且以他的无耻程度,肯定不止借过一次。郑忽想到。 “大夫既熟知召陵事,那么就请大夫随军走一趟吧!” 第八十章 收割之时(5) “主上,这…这不妥吧?” 邓荒这会是真的慌了。 昨天刚被打的皮开肉绽,今天再随军去召陵,这不是要了老命吗? 虽说召陵离邓城并不算远,大概也就二十公里左右,来回也就四十公里左右。 但是,去召陵的路难行啊! 召陵,顾名思义,取“号召天下之高地”之意,地势西高东低,西南与邓城隔陉山相望。 陉山今称召陵岗,海拔虽不高,不过八十多米,但是其地势连绵,东西长约十五公里,南北宽约十公里。 从邓城入召陵必须要跨过召陵岗,这上坡、下坡,一路颠簸,平常去时,邓荒都嫌其难行,现在在浑身是伤的情况下,他又怎么能受得了这颠簸之苦。 不仅如此,他以前可没少打召陵的秋风,若是召陵不愿归郑,他有大军依靠,并不惧怕,但是问题在于,郑忽有盟书,召陵十有八九要归郑了,他此时过去,不是去找抽吗? “此事就这么定了!”郑忽一锤定音。 邓荒此时满心的苦涩,后悔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去打召陵的秋风,都是在公室中地位不高,才会被丢到这穷乡僻壤的边境啃土的穷亲戚,何苦相互为难呢? “唉……”叹了口气,邓荒只得领命,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嘛! 郑忽见状,道“大夫若能助我拿下召陵,我必上报君上,让大夫仍食采于邓!” 邓荒闻言,稍露喜色,“主上所说,可是真的?”说完又哎吆两声。 “那是自然!” 得到确定的回答,邓荒心安了,邓城虽然不是个什么富裕的地方,但是算上他也是三代人苦心经营的成果,要是在他手中将邓城给丢了,等他死时也只能以发覆面,无颜再见父祖! 他虽然厚颜无耻,但是对父祖辈的敬畏却是发自内心,未有一丝掺假。 “主上放心,臣必定尽全力而为!” 邓荒此时更多的是存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这本来就是他性格的一部分! “善,有大夫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郑忽笑眯眯的道,并未在意他话语中的漏洞。 “泄兄,我命你率车二百,即可前赴召陵,邓大夫亦随军前去,以备咨询!” “唯!”二人同时应道。 “去吧!” 二人躬身行礼,退出厅堂。 两刻钟之后,在邓城外,大军阵前,郑忽领着泄驾以三牢向祖宗、社稷、神灵献祭,保佑郑军能够得胜归来。 献祭之后,立刻有士卒将盛在鼎中献祭的猪、牛、羊端走,围着将要出征的将士队列左右转移一圈,这就是所谓的“殉阵”,与此同时,由军中的军正向全体出征的士卒宣布“不用命者斩之!” 再之后,由此次统兵的泄驾亲自将牲血淋在军器上,号为“衅”,象征性的将作战使用的旗号、战鼓、金铎、兵器等淋上一点牲血。不过,淋过牲血的战车却要放回库中保存。 等祭祀结束,将祭祀的三牢煮熟,即“胙肉”,分给将士们享用。 这一套出征礼仪才算是彻底结束,不得不说,真的很繁琐。 郑忽并不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出征礼仪,但是每次参与之后,都觉得这一整套礼仪做下来,太耽误工夫。 《孙子兵法》中说“兵贵胜不贵久!” 有做着这套礼仪的时间,都足够大军狂奔好里地的了。 心里面虽然吐槽,但是郑忽也知道,这种情况暂时是改变不了了,此时的人笃信祭祀,这种庄重的礼仪有利于坚定将士们必胜的信心。 目送着大军离开邓城,直到最后一个士卒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郑忽这才登车回城。 …… 大军出邓城之后,沿东北方向直扑召陵。 此时,泄驾与邓荒同乘一车,方便泄驾沿路问询召陵城中的具体情况。 邓荒不停地呲牙咧嘴,为泄驾解答着疑惑。 他这次真的是用心了,郑忽画的大饼对他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邓大夫,召陵宰是何人?” “召陵宰算是公子辛丑母舅,先君司徒子戍的孽庶子子令,子氏一族最早可追溯到先祖蔡仲治鲁时,从鲁地带回的殷民。” “子令其人仁善爱人,公子辛丑初就封时,我曾数次以邓城缺粮,生民不安为由,向其出借粮草,每次出借数目虽不大,但是他还真借了!” 邓荒现在也不藏着掖着了。 “要知道召陵也并非富裕之地,某些方面比之邓城犹有过之!” “这或许是此人方至召陵,欲以邻为善之故,邓大夫如此轻率断其仁善是否有失公允!”泄驾问道。 难得邓荒有严肃的时候。 “不然,我也曾数次入召陵,亦尝听人言,子令仁人,能率众为善,民皆慕其德,是以公子辛丑虽只就封二年,召陵又处边境,民却无离散之心!” “哦,如此说来,这召陵宰还真是个仁人啊!”泄驾感叹道。 邓荒点点头。 不过,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又再次发出一声欲仙欲死的呻吟。 泄驾对此并不以为意,接着道“除召陵宰外,邓大夫可还有他事告我?” 忍着车马的颠簸,邓荒道“子令有一同产弟,名曰子白,喜于声色,贪于货贿,我每次入召陵借粮,其人总会从中克扣,以肥己身!” “先时我亦待其甚厚,冀其能助我借粮,不过,后来或许是子令知邓城并无缺粮之患,再不允我之请,子白虽为我强辩,奈何无济于事!” 邓荒有些无奈! “哦,那邓大夫每次借粮分于子白几成?”泄驾有些好奇。 “四成!”邓荒显得有些肉疼的道。 “那这位子白大夫还不是一般的贪婪啊!” “谁说不是呢!” “邓大夫接着说”泄驾道。 于是,邓荒就如同倒豆子般的将他所知道的有关召陵的情况全说了出来。 甚至连召陵城中传的各种八卦也没放过。 泄驾真是惊呆了,心说,你就坑点粮草,至于打听的这么详细嘛! 邓荒对此却是振振有词,有备才能无患。 也得亏郑忽没有在此,不然,非得感叹一句“西元前专业的骗子从业者这是!” 第八十一章 收割之时(6) “邓大夫率士卒先行一步入城通报,我领大军随后就到,如何?” 大军行至陉山南麓,泄驾不确定召陵是否会遵守两国盟约,心甘情愿的让召陵归郑,所以决定让对召陵比较熟悉的邓荒率领小股人马轻车简从的先入城,探探虚实,提点一下召陵宰和公子辛丑,看看他们究竟意欲何为。 对于邓荒的安危,泄驾并不担心。 先不说他那厚颜无耻坑蒙拐骗的能耐,就是召陵的防御守备也足够让泄驾安心。 此时诸侯国内百分之八、九十以上的军队都集中在国都,各封君采邑内的军队极为有限,当然一国太子采邑内的人口和军队会相对多一点。 像郑武公为郑庄公营建京城时,京城的规模比都城新郑的规模还要大,当中的人口自然也不会少,要不然共叔段移封京城之后,怎么敢和庄公分庭抗礼。 就拿郑忽来说,他的采邑长葛也是人口七千余,能拉出百乘人马的大邑。 而召陵不过是一幼庶子的采邑,绝对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的。 虽说宣侯时期,为固边疆让公子献舞填镇召陵,但是召陵的人口在那摆着呢,军队都是从上蔡派过来的,而且人数并不多,在嫡庶有别的当今,庶公子和嫡公子的待遇那是天差地别。 就比如,郑庄公再偏爱公子突,封给公子突的采邑也是远离新郑的栎邑,地方是不小,但是人口并不算多,历史上,公子突被逐之后能躲在栎邑自保,靠的是宋庄公赞助的宋国士卒为其守城。 况且,宣侯当初名为封庶公子献舞召陵以固边疆,实际上未尝没有驱逐之意。 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春秋初期,两国交战是遵循礼节的。 未开战之前,双方要先约好时间、地点,然后才能开战。 像后来,周桓王联合卫、陈、蔡伐郑,在长葛和郑军交战,这要不是约好的地点,那联军都打到距新郑二十公里左右的地方,郑国不是快要亡了么? 所以,在此时,各国国君虽然都有比较独立的国家意识,像其他国家的使者出使,军队过境都需要借道,但是,对于边疆地区却没有过于重视,这一来是由于此时都是约战,边疆的地位被弱化,除了重要的关口要塞可能有重兵把守外,其他的地方守备力量并不强,二来则是,军队的数量有限,有心无力。 直到春秋后期,小国逐渐被兼并,大国实力的上升,这才有了守卫边境的可能。各国才开始重视关隘、要塞,形成了一定的戍远防线。仅鲁国就筑城十几座,而一些大国,如楚国修建了方城、齐国修建了长城等。 到了战国时期,各国的边界已经比较明确,包含了城市和疆域。 …… 而今,公子献舞已被驱逐,蔡侯自然会将原本的兵马收回,召陵除了些日常守城的士卒外,再没有其他的蔡军士卒。 泄驾已从邓荒口中得知,召陵的的守备还不如邓城,士卒不过百余人,仅供日常守城所需。 若泄驾以大军围困,召陵迟早必定归郑所有,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泄驾并不想这么做,他希望召陵能心甘情愿的归郑所有,如此才有利于郑国在召陵的统治。 邓荒听完泄驾的命令,心说,一点都不如何。 身体的原因先不说,当初他为了坑召陵的粮食,除了给子白分粮外,还许了不少好处,有粮分的时候,没兑现还能拖着,现在没粮分了,以子白贪婪的个性,又岂会容他拖着。 以前他宅在邓城,子白是鞭长不及,现在轻车简从的入城不是羊入虎口吗? 内心极为不愿,却也是无可奈何,谁让郑忽许的条件太诱人。 “唯!” 没多久,邓荒哼哼唧唧的登上了另一辆车,带着十几个简装的士卒先大军一步,跨过陉山向召陵而去。 一路上,邓荒所受车马颠簸之苦自不必言。 …… 召陵城头,子白正在站在上面看着过往的行人,他为人极贪,又好声色,刚随其兄至召陵时,在召陵东郭见民人女有姿美色娱者,辄自取之,民不堪其苦,以告其兄子令,于是子令严令其不许踏入东郭半步。 也正因为此,养成了他喜欢站在城头处看过往美女的习惯,虽然现在的女性出门都带着面纱,但是对于他这个花丛老手来说这都不叫事,别说是带着面纱,就是隔着十丈远,他也能分辨出某个女性是美是丑,是热情还是冷淡,毕竟熟能生巧嘛! 不过,他现在也不敢做的太过,因为他的兄长子令已经不止一次的训斥过他,所以,现在除非是见到特别极品的女人,等闲他都不再下手。 子白最近有点着急,一连两个月都没有极品女人入榻,这对于他这种色中饿鬼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折磨,也不想想就召陵这个穷乡僻壤的犄角旮旯哪来这么多极品女人供他享用。 话虽如此,但是子白今天又看到一个极品女人,即便是曲裾深衣也遮不住她那妖娆的身段,虽然扎的是此时妇女普遍扎的结椎式发式,子白却能看出她刚新婚不久,这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似羞还迎,皮肤虽算不上白,也绝对不黑,配着她那在面纱下似隐似现的蛋形脸,子白觉得今晚有福咯! 叫身边的扈从先去尾随观察,待探明情况再在暗中进行,手段无非是巧取豪夺,他现在是不敢再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了。 “兄长也真是的,我不过就是玩弄一二贱婢,竟要扬言赶我出召陵!”子白心中暗暗抱怨道。 正在抱怨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小子竟然还敢来召陵,我正寻他不着呢!” “你,赶紧去叫三、五十士卒随我下去!”子白对着身后的另一个扈从道。 工夫不大,三十多士卒随着子白浩浩荡荡的走下城头,正好与刚进城的邓荒相遇。 子白立时手一挥,让身后的士卒将邓荒一行十几人团团包围。 …… 第八十二章 收割之时(7) 就在邓荒身边随行的郑军士卒人人握剑,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的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哟,这不是邓大夫吗,怎么想起到召陵来了,借粮啊?” 邓荒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越过人群定睛一瞧,这不是子白还能是何人?抬起右手向后一挥,示意车后面的士卒不要轻举妄动。 走下车来,和子白相互见了一礼,正欲回答子白的话。 却又听得子白道“哎哟,邓大夫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是伤,莫不是邓城的国人暴动,邓大夫逃到召陵来求援?” 说着,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得不说,他的这张嘴是真欠,从不盼人点好。 邓荒尴尬的笑笑“子白说笑了,邓城好着呢,我今日来此是来寻子令大夫的!” “寻兄长,莫不是又要借粮?你前前后后借粮十几次,一次可都没还!不过,看你今天这个凄惨的模样,兄长说不定会发发善心,借你一些。” 邓荒心里这会算是彻底骂开了,乃父借粮的时候,哪次没有分你四成,现在知道在乃父面前装什么好人了,分粮的时候能也没见你手下留过情…… 心里活动很丰富,面上却是不为所动。 笑着道“子白多虑了,我找令兄确实是有要事?” “要事?我找邓大夫也有要事,还请邓大夫先随我走一趟吧!”子白眯着眼挥挥手,示意士卒将邓荒一行“请”走。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从邓荒手里等到以前邓荒许诺的好处,像什么极品美女、金、玉…… 当初邓荒借粮时,确实给他开了不少空头支票,之前没有太过逼迫邓荒履诺,是因为他二人有见不得人的合作关系。 现在既然没了那层关系,他便不再顾忌。 邓荒此时有点哭笑不得,他是从召陵来来回回借了不少次粮,本来每次借的数目就不大,再加上每次都被这货分走四成,到手的就更少,按照他的计划是多借几次,积少成多,所以,他才会不断的讨好子白,并承诺大批的好处,要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甘心分给子白四成粮草,真以为他是做慈善的? 而他许诺的好处到底有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能说价值比他所借粮草价值的百倍还多,反正每次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想过真兑现。 没想到子白一直都当真了,还不停的找他要,也不知道他是傻呢,还是贪呢! “我要有这么多这么多财物,还用跑到召陵来借粮草?”邓荒心说。 心中虽然这么想,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慢,抬手制止住了正要上前的士卒,邓荒无奈的道“子白乃玄鸟血脉,子氏后裔,何苦为难我这个小小的邓城之宰,我找令兄真有要事!” “邓大夫这话就有些言过了,我是玄鸟血脉不假,邓大夫不也是后稷血脉,文王之后吗,怎么能说是小小的邓城之宰呢?所以,邓大夫还是请吧!”说着再次挥手,让士卒上前请人。 随行的郑军士卒见状,立刻上前结成战斗队列,将邓荒围在中央。 郑军士卒虽着便衣,看起来像是邓荒的扈从,实则衣内带甲,且又是久经战阵,自然不会惧怕这些极少经战阵磨砺的召陵士卒。 果然,这十几名郑军士卒结阵之后散发的气势,让方才上前的士卒微微一顿,就连子白心中都生出一阵不妙之感,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邓荒见己方已占上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大呼一声“且慢!” 对着子白接着道“我找令兄确有急事,此事关乎召陵之生死存亡,还望子白能不计前嫌放我前去!” 子白才不信邓荒说的话,暗道“信你才有鬼了!” 不过,邓荒身边的扈从确实让他有些忌惮,他虽然贪,却也不傻,能感受到这十几扈从身上散发出的凶悍之气,若真交战起来,召陵三十多士卒不一定是这十几个扈从的对手。 就算能将其拿下,子白现在也不会选择这么做,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么近的距离,到时候要波及到他的千金之躯,那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原本他以为邓荒只带十几个普通扈从,而他带三十多个士卒足以将邓荒拿下,现在确实是看来失算了! “他在哪找的这么凶悍的扈从?”子白有些疑惑。 既然吃不下这个硬点子,子白自然得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让手下人觉得他是为了召陵生死存亡的大义才放邓荒离去的,并不是畏惧邓荒身边凶悍的扈从,“邓大夫此言当真?” “自是不敢以虚言欺骗子白!” 子白心说,你的话能信,你坑我坑的还少吗?不过先放你去见兄长也无妨,进城,总有出城的时候,只要派人留意你的动向,就一定会知道你从哪个城门出城,届时,我提前多带些人马,还怕拿你不下! 子白现在已经想着到时该用什么方法逼邓荒兑现承诺,不说全部兑现,能兑现十分之一他就满足了。邓荒对子白究竟许了多少好处由此可见一般。 邓荒也能大致猜测出子白的心思,像他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心里面其实都机灵着呢,加之又和子白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要是再猜不出子白的心思,那他干脆抹脖子了却余生得了! 邓荒此时也未尝没有等着看子白笑话的想法,管你什么玄鸟后裔,召陵入郑之后你还不是我后稷子孙的俎上之肉,到时,哼哼…… “既如此,那就多谢子白了!”邓荒向子白行了一礼。 子白回礼之后,转身对其后的两个扈从吩咐道“你二人领着邓大夫去见兄长!” 说着偷偷的眨了眨眼,得到命令的二人对此心领神会,低头道了声唯!子白见二人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这才算是放心。 邓荒自然看不见子白的小动作,即便是看见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这召陵就要易主了,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而我仍食采于邓。 “就让你先得意片刻!”邓荒心想。 邓荒登车,郑军士卒也随之收起战斗队列,召陵士卒自觉的留出一个可供车马通行的口子,而子白也意有不甘从车马的侧前方向离开,垂立在道路一旁。 邓荒见状,对子白拱手道了声告辞,子白回礼。 于是,在子白的两位扈从的引领下,邓荒一行缓缓向西城去前进…… 第八十三章 收割之时(8) 召陵官寺后院,子令脚步匆匆的往正厅中赶去…… 刚入厅中看到邓荒,子令大吃一惊。 勉强压住了心中的震惊,和邓荒相互见了一礼。 子令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邓大夫何以至此啊,可是出了什么事?” 邓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他对这位子令大夫还是心存好感的,在他眼中这位子令大夫是一位休养极高的贵族。 不光是待人接物非常和善有礼,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而且是发自内心的急人之所急,哀人之所哀。 他来召陵借粮这么多次,基本上只要将邓城的遭遇说的凄惨点,再硬挤出几滴眼泪,这位子令大夫通常都会准许他的请求。 不过,唯一让邓荒不爽的一点是,当子令知道邓城并不缺粮时,就不再出借粮草。 他还记得当时他在子令面前说的甚为凄惨,子令也跟着落泪,但是就是死活不借粮草。 最后,子令还肯定了他多存些粮草以备灾患的做法,并且告知他,召陵的粮草也不多了,以后邓城若真有饥馑之厄,力有能及之处,他定然不会推辞! 这就气的邓荒直嘬牙花子。 我都说的这么动情了,你竟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句,合着你刚才是在逗我玩? 果然是,专业的骗子只管目的有没有达到,才不会关心别骗者的美丑、人品。 就像邓荒虽然对子令的皎皎之德心存好感,但是下起手来却从不手软。 而子令之所以会被邓荒如此轻易骗到,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贵族中竟然还有邓荒这种没脸没皮的人。 即便是自家的那个不争气的兄弟,也多少是要点颜面的。 “荒此来,确实有要事和子令大夫商议!” 示意邓荒坐下,“邓大夫请讲!” “坐就不必了!”邓荒面露尴尬,子令见状也明白过来,不好意思的冲邓荒笑笑,便不再勉强。 “此事关系到召陵上下的生死存亡,还请子令大夫务要谨慎抉择!” 子令听邓荒说的严重,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像子白,对邓荒说的话不屑一顾,他知道邓荒虽然平常厚颜无耻、坑蒙拐骗,看似没有一点贵族应有的风范,实则内心深处还是有贵族该有的坚持的,这一点与他兄弟子白正好相反。 所以,子令不认为邓荒会在这种事上蒙骗自己,再说这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看着正襟危坐的子令,邓荒也有些诧异,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不能吧? 方才子令未来之前,他还想着如何赌咒发誓让子令相信自己的话,毕竟子令也不是迂腐之人,被他骗了这么多次,多少也得有些戒心吧,这是人之常情! “看来还是我欺骗他次数有点少!”邓荒无耻的想道。 压下心中无耻的想法,邓荒一脸的严肃,毕竟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多费口舌。 “子令大夫可知,君上已经和郑签订盟约,洪水以北自即刻起便为郑所有!” 子令闻言,心中一惊,又有些疑惑,“这…这……” 他此刻算是有些明白邓荒所说的关乎召陵生死存亡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了。 没有理会子令的惊疑,邓荒又接着道“邓城昨日已入郑,郑世子今日遣大将泄驾率车二百亲赴召陵,而今应已跨过陉山,召陵何去何从便是子令一言而定!” 邓荒的这句话无疑在子令的心头上又填了一把火。 惊疑不定的问了句“邓大夫所言可是真的?” 邓荒极为严肃的点点头。 于是,子令知道此事应当做不得假,他本来就觉得邓荒不会在这种大事上欺骗他,刚才多问了一句,完全是因为心中太过吃惊,况且二百乘的大军不是小数,命人出城一探便知! 既然事已成定局,子令现在开始关心的是,召陵入郑之后,郑人会如何处置他的外甥公子辛丑和召陵民众。 面对二百乘的大军,他压根就没想过反抗,况且盟书已签,他若反抗便是乱命! “邓大夫可知,若召陵入郑之后,郑人将如何处置我召陵众人?” 邓荒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含义,他关心的不光是召陵众人,还有自己的外甥公子辛丑。 “郑世子已命我仍食采于邓,故荒想来,也应不会薄待辛丑公子和召陵民众!” 邓荒脸不红气不喘的撒了个谎,本来就是,总不能说我是踩着你们召陵的尸体才保住的邓城吧! 这样多遭恨啊! 反正他说的谎话多了去了,欺骗子令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再多这一次也没啥! 不过,为了让自己的话显得真实一点,邓荒又加了一句。 “不过,郑世子已令我留他身边听用!” 说完,面色一暗,仿佛是极不情愿。 子令见状,这才稍稍安心,这才符合常理嘛,不然又让你依旧食采于原邑,又让你滞留在此,要是你哪天思念故国,突然率众叛郑,人家不亏大了。 不过虽然理解,他还有些担心入郑之后公子辛丑和召陵民众的待遇问题。 不放心的问了句“郑世子其人如何?” 或许是想起了邓荒的不靠谱,子令紧随其后的加了句“邓大夫可不许巧言骗我!” 邓荒讪笑一声,“子令大夫说笑了,荒何曾以虚言诈人?” 子令没搭理他。 邓荒再次讪讪而笑,道“荒虽与其相处不长,但亦知,其为人敏给克勤,其德不违,其仁可亲,其言可信,声为律,身为度,称以出,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为了能说服子令,邓荒专拣子令关心的说,把郑忽夸的越好,子令越安心。 子令心安了,召陵入郑了,那么邓城又重出他的怀抱了,这就是此时邓荒心中大致的活动轨迹。 子令听邓荒之言,目露疑惑的打量着邓荒,可以看出他对邓荒的话并不完全相信。 事已至此,既然已经从邓荒嘴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那还是专心应对眼前之事吧! “邓大夫于此稍待,召陵入郑之事事关重大,令不敢擅专,须由公子同意方可!” 看着子令有些意动的神色,邓荒知道,此事成了! 第八十四章 收割之时(9) 果然,未过多久,邓荒便看到子令再次折返回来,言公子已经同意召陵入郑。 想想也是,公子辛丑不过一十岁稚子,能拿什么主意,最终真正做决定的还不是他这个召陵宰。 无论怎么说,只要事成,那他邓荒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此役,他绝对是拔得了头功,邓城应该是能保住了。 至于召陵会被如何处置,他是一点都不关心。 心中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微微舒缓。 他虽然知道召陵必定会入郑,但是其中的过程总会让人觉得漫长难熬。 “子令大夫高义,召陵所以得脱战祸者,子令大夫之功也!” 邓荒自然不吝给他戴顶高帽。 子令颇为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邓荒不必多说。 若有可能,他真不愿意带领召陵入郑,这并是因为他对于蔡国的归属感有多强,他的家族本是殷商王族的支脉,祖地已失,对他而言,到哪都是漂泊,况且,他又不是家族嫡子,所以,对蔡国的感情并不深。 真正让他心怀忧虑的是,召陵入郑之后的前景难料,虽然邓荒说的好听,但是他那张嘴能信? 他随公子辛丑就封召陵两年,召陵倾注了他太多的心血,他实在不愿看到自己的心血被毁于一旦。 还有就是公子辛丑,其母殉葬之前将辛丑托付与他,公子辛丑的母亲是家族嫡女,原本和他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他也不知为何其死前会将辛丑托付于他,但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直是他恪守的信条。 所以,这两年来,他一直战战兢兢的辅佐辛丑治理召陵,并且时常教导公子辛丑,以不负其母之托,公子辛丑也一直对他尊奉有加,视他为母舅。 现在召陵突然入郑,他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 心中叹了一口气,略作沉吟。 子令开口道“邓大夫先去通传,待我稍作准备后便去迎接大军!” “这是应有之理,不过子白那里……” 邓荒尴尬的笑笑。 子令也隐约知道一点邓荒和子白私底下的小龌龊。 “我即刻召子白前来,邓大夫尽可放心离去!” “如此,荒在此就先行谢过大夫了!” 邓荒再不迟疑,告辞一声,拱手离去。 子令回礼,招人让子白前来。 看着邓荒离去的身影,子令叹了口气,亦随即离去。 他需要为迎接郑军做准备。 虽然两国盟书约定召陵已经属郑,但是郑军第一次来召陵,他必须得准备好一些祭祀用品,在后土神的见证下,宣告召陵从今往后便是郑土。 而且大军前来,犒军的物资也必不可少,这些都需要他前去主持调度。 幸运的是,这算不上是投降,否则的话,他就得到城门口处肉袒请罪,请求郑国的宽恕。 像后来楚庄王率军攻郑,郑国基本没怎么抵抗就投降了,当时的郑国国君郑襄公光着膀子牵着一只小羊在新郑的城门处,向楚庄王请罪。 …… 半个时辰之后,郑国大军缓缓开到召陵南门。 泄驾其实一直在等邓荒的消息,消息未到之前,他率领大军一直距离召陵不远的陉山北麓等着。 邓荒的消息传来之后,他依旧未动身行军,只是派先锋人马抵达召陵城下,而他依旧逗留在原地,为的就是给子令留足准备的时间。 直到方才不久,士卒传来消息,言召陵之君公子辛丑携召陵宰及一众属官已在召陵南门等候迎接大军,他这才命令大军开动。 稍稍低头看着眼前面显稚嫩的公子辛丑,泄驾率先行礼道“劳烦公子在此久候,公子辛苦了!” 辛丑颤颤巍巍的回了一礼,他真的是有些害怕。 刚才看到这么多的士卒直奔召陵而来,扬起的滚滚尘土、隆隆的战车行驶的声音、哒哒的马蹄声以及士卒行进所发出的脚步声配合着随风飘扬的郑军大纛,给他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威武的士卒。 这也是正常,一来他年纪太轻,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二来,谁让现在的郑国是中原有数几个强国之一,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就此时中原地区各国军队的战斗力来论,郑国要说是第二,没人敢称是第一。 看着眼前身着甲胄,高出他小半个上身的年轻男子,虽然目露和色,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不…不敢称辛苦!” 结巴了一句,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这得益于子令平常的教导。 随后,泄驾又与子令和召陵属官一一见礼。 之后,泄驾邀请公子辛丑同车,在三军前后转了一圈,意即象征性的告知三军将士,郑国的贵族中再添一员,他日相见,要以礼相待。 在郑军的一片欢呼声中,车马缓缓停在三军阵前,泄驾和公子辛丑同时下车,联袂走到早已搭好的临时祭台脚下,泄驾将郑忽交于的盟书玉片交到巫觋手中,巫觋小心的将之放在装有三牲的鼎前,祭祀这才算是开始。 随着几名巫觋的祷告唱诵之声响起,大军一片肃穆,除了偶尔风吹动祭台上大旗的猎猎之声,整个祭祀现场落针可闻。 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巫觋让跪在祭台脚下的泄驾和辛丑同时上前来,二人小心的起身走到祭台之前以牲血涂于嘴唇之上,同时向后土神宣布召陵已归郑所有,乞求后土神的保佑。 再之后。二人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同时手持盟书的一角,转过身来,高高举起,象征着在后土神的见证下,自今日起,召陵已经是郑土。 此时,三军将士的欢呼之声再次响起,祭祀进行到此处已经临近尾声。 在一片欢呼声中,二人将盟书在放回原处,退到原来的位置再次跪下,由巫觋将方才的情形向后土神汇报。 三军将士的呼声立止,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巫觋。 终于,巫觋在低音唱诵之中送走后土神后,大声的宣布,后土神对这次祭祀非常满意,感谢在场众人的虔诚热情之心! 于是,大军的欢呼声再次响起! 祭祀也进入到了收尾阶段。 而后,泄驾和公子辛丑再次同时手举盟书登车,再一次的围绕着大军巡转一圈,向三军将士宣告召陵已是郑土。 在将三牲煮熟后,分别分给郑一方和召陵一方同食,祭祀这才算是结束。 接着,子令便命人将已经准备好的粮秣送出城外,犒劳三军将士。 整个受城仪式便算是告一段落,而此时,天已经微微的黑了。 第八十五章 收尾 邓城,封君府邸正厅。 郑忽跪坐在上首,听着泄驾派的使者将召陵的情况一一代为传达,最后,使者对郑忽言,泄大夫带领着公子辛丑和召陵宰子令大夫及本国士卒正在往此地赶来的路上,还请世子稍待! 听到这里,郑忽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洪水以北自即日起,算是彻底的投入郑国的怀抱了。 此事从筹划到今天,至多也不过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其中所经历的风险却是一点不少,也不知是否是郑忽运气太好的缘故,每次总能够化险为夷。 而今,事已成定局,一个拓土之功是跑不了了。 这就足够让郑忽喜出望外了,虽说他的嗣子之位渐趋稳固,但是谁又会嫌自己立的功多呢? 况且此事全是由他一手筹划执行,此事的成功不仅是没有让他的心血白费那么简单,更极大的增强了他的自信心。 虽说他刚来之时也曾带军助齐破戎,但那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不得已而为之,与此次不可同日而语。 挥手示意使者退下。 郑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平复一下内心的略微有些激动的心情。 曾经发生过的乐极生悲的事情,已经让郑忽得到了不小的教训,他必须不断的迫使自己始终保持一颗冷静的心,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状态。 而且,郑忽还记的临行前,自家老爹对自己的告诫,事情越到最后越要小心谨慎。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事情,郑忽真的不愿让它发生。 随着心境的平复,郑忽的开始思考起此事该如何收尾。 邓城、召陵虽然已经入郑,但是民心未附,还是存在着一些隐患的。 邓荒和公子辛丑作为封君,肯定不能再让他们留在此处,尤其是邓荒,其家族在邓城经营了三代,邓城的国人早已习惯了其统治,若是其对郑国的统治心有不满,带领邓城叛郑归蔡,那么肯定会有大批的国人跟从。 这一点,郑忽是深信不疑。 昨日大军走后,郑忽回城正好碰到一群战战兢兢的邓城国人为邓荒求情,这些人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隐约明白邓城已经易主,七千余郑军怎么可能能悄无声息的入城。 而且前日虽然天色已晚,但是郑军挟持邓荒入城,又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有心人自然能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故而,郑忽昨日只能一边将邓城已经归郑的消息告知众人,一边保证仍会让邓荒食采于邓,不会因为邓城入郑就改变此地的政令,这才让邓城的国人稍稍安心。 也由此,郑忽知道,这小胖子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油腔滑调、只说不做,至少对于邓城还是比较负责的,说不准府库中囤积的那么多粮草就是为了应对饥馑之患的。 所以,郑忽对于邓荒这个小胖子就更加不放心了。 原本郑忽就是准备将其留在身边,现在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可以让他继续食采于邓,但是却不能再任由他管理邓城了!”郑忽想道。 至于召陵的问题,郑忽现在还不是特别了解,只有等泄驾来了,他才能知道召陵的大致情况。 不过,虽不了解,但是郑忽已经决定,让公子辛丑和邓荒享有一样的待遇,只挂个封君的名头,每年享用着封地的赋税,其他的治理问题就不需要他们插手了,自有郑国的官吏来帮助他们管理封地。 至于帮助他们管理封地的官吏问题,根本不用郑忽操心,从军中遴选几人足堪大任。 现在又不是后来文武官员泾渭分明的时代,治理地方靠的是文官,此时压根就没有文武界线这一说,像经常为郑庄公出谋划策的祭仲,登上战车就是一猛男,还有后来的鲁国季孙氏的家宰阳货,以陪臣执国命,靠的不就是他自身的领兵能耐吗? 况且军中的军官尽皆是贵族充任,好歹也是接受过贵族教育的人,君子六艺难道是白学的? 话虽如此,郑忽还是决定要留下千余人的军队在此驻守维稳,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策,移民徙边才是社稷长计。 这又带来一个问题,郑国国内都是地广人稀,更不会有人愿意来这经常遭受洪水泛滥的地方受罪。 但是这个地方又十分重要,不但距离上蔡极近,而且与顿国、沈国接壤。 “真伤脑筋啊!”郑忽感叹一声。 他决定还是回去和他老爹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不过,鼓励生育的事情确实该提上日程了”郑忽现在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人口的重要性。 “这些也只能等回去以后再说了”结束了自己心中千头万绪的联想,郑忽心知,“当务之急是要准备好迎接泄驾一行!” 他与公子辛丑及其母舅第一次相见,自然不能失了礼数,这是对此时贵族最起码的尊重。 虽然以后的公子辛丑可能就是新郑城中的一闲散公子,但是郑忽依旧不敢怠慢,因为这关系到召陵的士气民心。 无论怎么说,公子辛丑都是召陵的封君,召陵民众都是其治下之民,主从关系尚未解除,主辱臣死。 郑忽一旦对公子辛丑一行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礼遇和尊重,召陵是存在国人暴动甚至叛郑的可能的。 这不得不防! 这也算是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弊病了,封君采邑内的臣民是封君的私属,只对封君负责,对封君的封君都是爱答不理。 当然这是在封君贤明的情况下,若封君不肖,民众大多会选择逃离封地,另谋出路。 像曲沃为什么能和翼的分庭抗礼,不就是由于晋君羔裘豹祛,衣轻食肥,尸位不恤其民,拼命的对其采邑内的民众敲骨吸髓,最终导致民皆归于曲沃,曲沃这才有了和翼抗衡的本钱。 而郑忽暂时还没有听说召陵有民众窜逃的现象,所以,这个礼遇是必须有的。 再者说,此时像邓荒这种没脸没皮,记打不记吃的贵族毕竟是少数,对他们的尊重其实也是对自己尊重的一种方式。 第八十六章 抉择 “见过世子!” 邓城北门,随着郑国大军的车马缓缓停下,泄驾带领着邓荒、公子辛丑和子令急忙下车对着郑忽拱手行礼道。 郑忽回礼,之后,他对着公子辛丑笑道“这是辛丑公子吧!” 一个十岁的稚子,郑忽自然一眼就能辨认的出来。 “唯!”辛丑再次拱手行礼,然后微微抬头小心的看了郑忽一眼。 他对于郑忽这个郑国世子既有些好奇亦有些恐惧,见其对自己显露善意,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古人本就早熟,而他也已经十岁了,对于一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认知和判断。 当他的舅父子令将他的大兄已和郑签订盟约,把召陵划给郑国时,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便问子令该如何是好? 而子令把召陵当时的处境向他告知后,坚持由他来做决定! 于是,他做出了他人生中迄今为止最重大的一个决定,遵守两国盟约,让召陵入郑。 虽然做出了决定,但是他的心却时刻提了起来,他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直到郑国的那位泄大夫到来,对他甚是和善,未曾有一丝的失礼之处,这才让他提着的心稍稍放下。 当然他也明白,这并不能代表什么,真正能决定他命运的还是他眼前的这位郑国世子。 所以,当今天早上,他听到要去邓城见郑国世子之时,昨日稍放下的心又立刻提了起来,心中是忐忑不安。 一路上和他同车的那位泄驾大夫仿佛也看出了他不安,还笑着安慰了他几句,让他不必如此忧心! 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下来,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自己会因疏忽而失礼,惹怒这位郑国世子。 不过,所有的这一切都在这位郑国世子春风化雨般的笑容中全部消散。 他有些心安了。 “这位是子令大夫吧!” 郑忽对辛丑回了一礼后,又继续笑着对辛丑身后的子令道。 子令不敢怠慢,再次拱手行礼,低头道了声“唯!” 郑忽还礼。 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却是比以前更加从容了,更能让人感觉出一种大国继承人应有的风范。 这一点,子令是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从容不迫的举止,笑容中流露出的自信,无一不向其展现出一个中原大国应有的气度! “我已特地命人在城中摆下筵席,为辛丑公子和子令大夫接风洗尘,还望二位不吝赏光!” “不敢!”二人同时行礼。 郑忽笑着再次回礼,拉着公子辛丑的手走上车。 子令见状,终于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心中的焦虑不见得比辛丑少。 只不过一直强压着就是了,如果连他都开始惊慌了,那辛丑便会更加惊慌。 故而,他一直表现的都很镇定,为得就是让辛丑心安。 现在他看到郑忽对他们如此礼遇,甚至让辛丑与其同车,他的心也如辛丑一样定下来了! “郑世子既对公子礼遇非常,自然不会亏待于他!” 这是此刻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看着郑忽的车架缓缓入城,泄驾也立时登车,命令大军入城。 邓荒看着这一幕,心中苦涩,面露无奈,得嘞,自家府库中的粮草又要遭殃了。 …… 宴罢,当侍女将狼藉的杯盘收拾下去之后,正厅之中只剩下郑忽和泄驾二人。 郑忽没醉,泄驾却是微醺,而公子辛丑和子令以及邓荒都已经下去休息了。 于是,郑忽开始向泄驾询问起召陵的一些情况。 泄驾虽然感觉有些飘,但是脑子却很清醒,对郑忽的问题一一做了解答。 了解了大致情况之后,又看了看泄驾发红的脸,郑忽命人将泄驾扶下去休息。 泄驾也未推辞。 厅中最终只剩下郑忽一人独自跪坐在上首消化着从泄驾口中得知的召陵情况! 郑忽倒是真没想到公子辛丑的母舅子令竟是个德行俱佳的人才。 他现在有些犯难,是将子令带回自己的封地辅佐自己呢?还是继续让其留在召陵以抚民心? 根据泄驾所说,这子令在召陵的声望不低,民皆慕其德。 若贸然将之带走,召陵的民众肯定会有摇摆之心,这对郑国在召陵的统治不利。 若不将其带走,郑忽心有不甘,他现在是切身的体会到为何当年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了。 确实是人才匮乏的厉害。 像子令这种能深入民心的就更少了。 郑忽归国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其中大多都牵涉到长葛民众的切身利益,这就需要有个人能深入的和民众交流,安抚民心。 这种事情,郑忽不能总是亲自下场,要不然他还不得累死,而他手下的人,像邓方不太能拉下士大夫的体面,偶尔做做样子还可以,但是长久来做,肯定是不行。 而陈奚,则是地方上的色彩太浓重,一个不慎,容易招致其他乡邑的不满,难以服众。 这两人都不行,其他的人就更不用提了! 因此,这样看来,这个子令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话虽如此,关键在于,不仅他郑忽需要子令,召陵,现在也算是郑国的边鄙了,也需要子令啊! 所以,郑忽现在实际上面临的选择是先公后私还是先私后公? 至于将子令留在召陵是否会出现叛郑的问题,郑忽从来没想过,他只要将公子辛丑带走,以子令的性格是肯定行叛郑之事,这是毋庸置疑的。 无他,士大夫的信仰也岂是能轻弃的! “要不,就将其带走?”郑忽不太确定的在心里想了想。 之后便又立刻否定了“不妥,不妥,这召陵好不容易才搞到手,要是真有个万一,那心血就白费了!” “召陵不是邓城,邓荒虽然在邓城得民心,但是他只要还挂个邓城封君的名头,问题就不大!” “而召陵则是民众只知子令,不知其封君辛丑,子令又不是召陵封君,所以,根本就没办法复制邓城的模式!” “这样看来,还是将其留下召陵罢!” 叹了一声,郑忽最终做出了决定。 ………… 第八十七章 布置 第二日,辛丑从睡梦中醒来。 早已等候在此的侍者将郑忽已在正厅设好朝食,正等着他前去消息告知。 辛丑闻言有些着急,不能让长者、尊者久等,这是他舅父子令时常教育他的。 急忙令身边的侍女伺候他穿衣,期间还催促了几次“快些!” 整理好衣冠,辛丑心中微定,面色平静的对传信的侍者吩咐了声“带路!” 一路无话,待到厅前,他看到郑忽早已经高居上首,他的舅父子令、那位泄大夫和邓城宰都已经在厅中安坐,正叙着话,仿佛就只等着自己的到来。 辛丑见状,心中有些惊慌,撇下领路的侍者,小步快走,跨过门槛进入厅中,对着郑忽长身一揖。 “劳烦世子在此久候,辛丑惶恐!” 郑忽笑着回礼,道了声“公子毋须如此,请入座罢!” 对于公子辛丑的姗姗来迟,郑忽也能够理解,总不能指望一个十岁的孩子,头天喝的醉醺醺的,第二天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辛丑见郑忽没有怪罪自己,心中松了口气,又对着泄驾、邓荒和他母舅子令颔首示意,之后才走到已经为他预留好的下首左边的第一个漆案后跪坐下来。 见人已到齐,郑忽命人将准备好的朝食端上漆案。 边吃边聊! “两国盟约曾言洪水以北属郑,今邓城、召陵二城既遵盟约,我也不会在此多留,待大军修整几日,便回新郑!” 用刀切着俎上的肉,郑忽抬起头来,笑着道。 他才不会在意孔子所谓的割不正,不食的那一套! “此次归国,邓大夫和辛丑公子便与我同去吧!我会言于父君,让二位依旧食采于原邑!” 郑忽说话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不识趣的继续吃饭。 “唯!”邓荒和公子辛丑同时应到。 这本就是应有之理,邓城、召陵既然已经入郑,那么蔡侯原先的册命便做不得数了。 只有重新得到郑庄公的册命,他们二人才能继续名正言顺的享受封君的待遇。 甭说是他们,就是一国之君继位都要得到周天子重新签发的册命文书,才算是正统。 只不过现在周王室衰微,很多诸侯不再搭理周天子,各玩各的就是了。 邓荒此时心里有些不太平衡,自己累死累活才保住了自己的采邑,而辛丑小子什么都没干,却享受着和自己一样的待遇。 当然这些想法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在私底下他或许还敢和郑忽撒泼打滚,抱怨几句,现在,他可不敢公然反对郑忽的决定。 “至于子令大夫,就暂时留在召陵吧,一来辛丑公子的采邑还需要子令大夫代为打理,二来召陵新定,民心不稳,希望子令大夫能以安民导民为要,为郑固好这边鄙之地!” “唯,陪臣必不敢望主上教训!” 子令现在算是彻底安心了,虽说辛丑会被带走,但这并不需要担心,郑国堂堂一个大国,再怎么不要脸也不会和一个稚子过不去。 况且,郑国还是要脸的,至少子令是这么认为的。 “召陵、邓城皆处郑之边鄙,又时常受洪水之害,地芜民困,我欲留士卒千人在此以备不虞!不知邓大夫和子令大夫以为如何?” 驻军这是必不可少的,在新得的土地上不安置点自家的军队,怎么都会让人不那么安心。 即便郑忽再怎么认为邓城和召陵不会反叛,那也并不妨碍他预防万一。 邓荒和子令相互对望一眼,同时道“唯,臣(陪臣)并无异议!” “善!” 看着二人这么识趣,郑忽心里也很满意,他才不管这两个人是真无异议还是假无异议。 “二位大夫高义,我代郑国谨谢之,我已在军中遴选数名怀瑾握瑜的君子,以助二位大夫打理采邑,二位大夫只管安心便是!” 郑忽更进一步的道。 虽然这样有点得寸进尺的意味,但是无论是邓荒还是公子辛丑并无太多反抗的余地。 因为他们能不能继续保留原有封地现在还不确定。 是他们有求于郑忽,而不是郑忽有求于他们。 所以,他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这就是一个选项只有一个的选择题。 果然,邓荒和子令引身谢道“主上体恤下臣,臣(陪臣)感激不尽!” 郑忽笑眯眯的颔首,算起对二人的回应。 至于公子辛丑,全程就是一个看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年纪太小,采邑一直都是子令代管。 见事情已经布置的差不多,郑忽这才将俎上的肉放进口中,不过确实有些凉了。 众人见郑忽暂时再无命令下达,也开始拿起匕吃饭。 这一顿饭,众人吃的是各有滋味,其余其中的滋味如何,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反正郑忽是吃的香甜。 不仅是和郑忽同坐的几位有喜有忧。 蔡国国都上蔡,蔡侯此时也是忧喜交加。 听着黥丑父的汇报,蔡侯已经知道洪水以北算是彻底入郑了。 原本这对他来说算不上一件喜事,不过,根据黥丑父为他谋划的计策。 一旦洪水北入郑,他就能够派出使者联络中原各国。 在郑国将蔡侯在两国国君相会时对郑伯无礼,致使郑世子发怒兴兵的消息传出去之前。 告知中原各国,郑国无道,于诸侯相会之时劫持寡人,侵夺我洪水以北之地,乞求大国能为我支持公道! 以此来占据道德制高点,这样,到时讨伐郑国也就变的名正言顺。 蔡侯当初是同意黥丑父这个做法的,但是当听到这么大的一块土地已经不再归蔡所有时,他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真是切身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心如刀割! 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派兵将割给郑国的土地给夺回来。 不过,这也是想想而已,郑国军队的战斗力他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即便是上蔡的军队倾巢而出都不一定能留下在洪水之北的那郑国七千余人。 压下了心中的怒气,蔡侯对黥丑父道“黥大夫,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君上,派往各国的使者都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君上一声令下,便可立刻出发!” “善,让二三子即刻出发,寡人不想再等了!” 蔡侯定了定心神,吩咐道。 “唯!” …… 第八十八章 将归郑 接下来的几日,郑忽分别在邓城和召陵安抚民心。 期间,他不停的向两地民众重申,郑虽得地,但是绝不会更易原本的政令。 希望民众能够安心耕作,勿为它念。 为了能够得到当地民众的信赖,郑忽还专门出动大军,剿灭了几处时常流窜乡里劫掠民众的山贼水匪。 不事耕作,为祸乡里的地痞无赖自然也没逃掉,都被郑忽一一惩治。 甚至召陵宰子令的同产弟子白也没有逃过郑忽的“魔爪”,被郑忽强行驱逐出境。 对于子白,郑忽也不好做的太过分,一来刑不上大夫,民心固然重要,但也得考虑到时代的局限性,当然像邓荒那种敢以剩饭招待郑忽的,杀了他都过分。 二来则是子白好歹是子令的同产弟,郑忽也不愿让其对自己心怀恨意! 子令见郑忽态度强硬,也知此事绝无回旋的余地,叹了口气,无奈的遵照郑忽的命令将子白礼送出境。 他心中对郑忽也谈不上什么恨,有的只是对子白不争气的恨铁不成钢。 子白被驱逐之事一经传出,立刻在民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很多曾经被子白祸害过的家庭纷纷前来向郑忽表示感谢,以至于已经有不少人家在家中为郑忽立起了长生牌。 一时间整个召陵的风气为之一肃,虽然还达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治局面,但也算是民心安定,达到了《诗经》所谓的汔于小康的状态。 事情传到邓城之后,亦引发了一个小的高潮,国人皆呼“邓城入郑,实乃天之所赐,邓民之福也!” 郑忽也没想到,他仅是驱逐了子白而已,竟能收到这么大的成效。 只能感叹此时的国人还真是朴实! 无论怎么说,郑忽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他也是时候回郑了。 留下千余人的军队,并与之约定留戍一岁,来年此时换防。 这也是必须要事先声明的,留守在此地的军中士卒又不是本地人,加之邓城、召陵两地贫瘠,戍边辛苦。 必须得考虑到他们的生理、心理需求。 像郑忽未来的大舅哥齐襄公为什么会被杀,还不是因为给戍边的士卒约定往戍一岁,瓜时而往,及瓜而代,最后却没能实现诺言。 导致士卒劳苦不堪又兼思乡,这才有了齐人连称、管至父勾结公孙无知,率众作乱,攻杀襄公于宫室之中的事情发生。 自家大舅哥的教训,郑忽自然要汲取,千余士卒或许对郑忽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若其真发起狠来,邓城、召陵两邑就要遭殃了。 这是郑忽不愿意看到的。 林林总总的事情一项不落的安排下去之后,郑忽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那就是明日回国。 而此时距离郑忽初次宴请公子辛丑一行已经过去二十天左右的时间了,正值周历的十月二十二,离周历的新年也就是所谓的建子之月也不过还有七八天的时间。 其实,所谓的夏历、殷历和周历并无本质的区别,只不过岁首不同,夏历以建寅之月(即后世通常所说的阴历正月)为岁首,殷历以建丑之月(即夏历的十二月)为岁首,而周历则以建子之月(即夏历的十一月)为岁首。 这大致就如同这三代都是都有《易》,但是名称和首卦不同。 夏之《连山》以艮为首,殷之《归藏》以坤为首,周之《周易》以乾为首。 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有两个,一是区别于前代,二是告知世人本朝和前朝所得的天命不同,所崇尚的德行也不同。 郑忽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既入其乡则随其俗,带领大军尽快归国,让士卒与家人团聚才是正理。 郑国的士卒能与家人团聚,但是蔡国的士卒就没这么好运气,郑忽将邓城、召陵两邑彻底收入囊中之时,就已经传信告知郑庄公。 但是至今未见有蔡卒归国,郑忽估计自家老爹是存着恶心蔡侯一把的心思,以泄相会时的受辱之愤! 这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会给人一种小肚鸡肠的印象。 “看来自家老爹的小孩子脾气又发作了!”郑忽心想。 也不怪郑忽这么想,谁能想到作为枭雄人物的郑庄公心里面还住着一个童子。 就像当初他平定共叔段的叛乱之后,对武姜说的那句“不及黄泉,毋相见也!” 这完全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因为对自己的母亲不满,才能说出的如此不经大脑的话。 要不然,他后来后悔干嘛? 再比如后来《左传》中所谓的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 这哪像是个政治人物应有的表现,分明就是像是个小孩子手中的糖被大人夺去,小孩子独自生闷气,不愿意搭理大人一样。 更别提再之后因为其不朝,桓王率师来伐,祭仲都劝他不如谢罪,而他则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硬要和桓王死磕到底! 终于在祝聃射中桓王之后,火泄了,怒消了,清醒了,平静了,派人向桓王谢罪。 可以说,郑庄公因为这个小孩子脾气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 而后来的人们在观其功过时总是潜意识的将其性格中的小孩子脾气抹去。 谁也不相信如此的枭雄人物会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这也算是只会抓重点的弊端了,虽然嘴里喊着历史事件的发生有必然也有偶然,但是事实上眼睛从来只盯着必然看,不去认真的分析偶然。 总有人会说没有张三,还有李三,王三诸如此类的话。 或许偶然对于整个历史长河来说确实是不值一提,但是它包含了很多历史人物的性格,通过研究这些东西能让我们更好的了解、贴近历史人物,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毕竟所有学问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学以致用。 “看来只能尽快回去好好劝劝他了,实在不行只能让自家祖母出马了!” 郑忽觉得也只有自家那个曾经偏爱幼子的祖母能劝住自家老爹。 其他人还真没这个能耐! “不过,自家祖母好像自从与自家老爹掘地相见之后就再也没过问过政事了。” “看来也只能等回去以后再说了!” …… 第八十九章 归郑途中 “我走之后,邓城、召陵二邑就劳烦二三子多费心了!” 邓城北门外,郑忽对留戍邓城、召陵二邑的士卒统帅、新充任的各级属官以及由他亲自挑选的新邓宰和子令说道。 “请主上放心,臣(陪臣)必不负主上之托!” 郑忽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转身登车离去。 众人立刻回礼,之后,直起身来看着郑忽的背影,目送他离去。 行至中军,泄驾、邓荒和公子辛丑早已等候多时。 郑忽再不拖沓,命令大军即刻开拔。 随着郑忽命令的下达,六千大军缓缓朝西北方向移动。 邓城距新郑一百来公里,沿途又都是郑国土地,省去了差人借道的麻烦。 所以,快则三天,缓则五天,大军即可到达新郑。 看着前面迎风飘扬的郑军大纛,两侧行进的士卒、车马。 郑忽心中很平静,无一丝得地之后的欣喜和立功之后的得意。 一个人所身处的环境真的能使一个人迅速成长起来。 郑忽就是一个例子。 从刚开始的政治小白到现在的准政治人物,他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这看起来可能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却是事实。 撇了一眼身旁的公子辛丑,见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郑忽猜测这或许是因为他一直宅在召陵,从未没出过远门,而今突然离去,心有不舍。 加之,他一直都是由他的舅父子令辅佐,遇事一般又都由子令做决定,所以,导致了他对子令有依赖之心。 现在他独自一人跟着自己去人生地不熟的新郑,他再没有了可依赖的人,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安,这也是人之常情! “公子可是对召陵心有不舍?” “嗯!”辛丑小声的应道。 他的兴致并不高,只是由于是郑忽发问,他才勉强收敛神色回了一声。 “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此一去又非永别,日后自有再回来的那一天!” “我……我真的还能回来吗?” 辛丑听着郑忽的话,心中有些激动,面露希冀之色。 虽然郑忽等人一直把他当个孩子来看待,但是他心中早已经认为自己是个大人了。 当他的舅父子令告知他,他这次去新郑或许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时。 他隐隐明白了,他此次跟随着郑忽去新郑不仅仅是为了重新得到册命那么简单,而是要留在新郑作质子。 对于质子这个词,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呢? 这意味着他很长时间或者永远都不能再回到召陵,再也见不到他的舅父了。 他心中清楚,他又不是一国继承人,继承人作质子总有回去的一天,他一个不受重视的闲散公子去作质子,回去,是一种奢望! 而今,郑忽的话让他在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 喃喃道“我还能回来,我还能回来!” 说着眼泪顺着面颊滚落。 “也是难为他了,毕竟还是个孩子,小时候还死了爹妈!” 叹了口气,郑忽道“公子此去新郑若是住的不习惯,大可来我的采邑长葛,我手下倒是有两个和公子年纪相仿的同龄人!” 是郑忽的同情心发作了吗?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按照郑忽的想法,公子辛丑年不过十岁,整个人和一张白纸无异。 若是能好好培养,未来未必不能成材。 反正培养一个也是培养,培养三也是培养。 正所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让管仲、鲍叔牙带带他,不指望他能成为像管仲那样的大能,至不济也不会比子令差。 毕竟子令已经将他的性格打磨的差不多了。 只要用心培养,就绝不会太差! 谁也不会嫌自己手底下的人才多,而且若真有个万一,那他郑忽就真捡到宝了! 辛丑自然不知道郑忽心中的想法,以为郑忽是真的关心他,心中因其带自己去新郑作质子的芥蒂稍去。 “唯!” 他到新郑后免不了要叨扰郑忽,除了郑忽、泄驾、邓荒,其他人,他根本一个也不认识。 所以,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不仅大人会对未知的环境感到恐惧,孩子更会。 郑忽的话让辛丑心稍安,虽然他很反感郑忽将他当做质子带回新郑,但是对于郑忽,他谈不上恨。 因为郑忽对他一直礼遇有加,他在蔡国就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公子,在未就封的那两年早就习惯了被人忽视,现在突然有个地位很高的人表现出对他的重视。 他心中即便没有狂喜,也总会有些异样。 郑忽见辛丑答应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只当他是还未走出心中的不舍,也不再打扰他。 况且来说,以后他郑忽是主,公子辛丑是从,适当的关心可以,但是绝不能过度。 距离感或者说威仪还是要保持的,所谓威不可亵,亵则玩,玩则无震! 与郑忽这边略有些沉闷的气氛不同,邓荒在经历了短暂的不舍之后立刻就像腾笼而出的鸟,开始放飞自我了! 听着从邓荒那里传来的歌声,郑忽摇摇头,还真是…… 不能说他没心没肺,没心没肺怎么可能会心存邓城民众,积聚粮草。 只能说他是天性乐观,这一般也是像他这种厚颜无耻的人的标配。 反正是已经改变不了局面,那还不如享受由此带来的快乐。 自从邓荒从他老爹那继承过邓城之后,可以说是为邓城操碎了心,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生怕自己家族苦心经营的邓城毁在自己手里。 虽说刚开始郑忽让人接管邓城时,他还有些担心,但是现在他是浑身轻松。 无事一身轻嘛! 再说担心也没用,索性就由他去吧! 该吃吃,该喝喝,干嘛要和自己过不去。 果然是乐观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能很快的适应环境。 这句话用在邓荒身上算的上是恰如其分。 “不过,这歌声还真是……” 郑忽实在欣赏不了邓荒鬼哭狼嚎的歌声,在心中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 所有这些或喜或悲的事情都让郑忽的回国旅程变得不再那么枯燥! 第九十章 新郑事(1) 新郑最近一段时间有些诡异! 西城、东郭虽然仅有一墙之隔,但是其中的景象却是截然不同。 与西城区的冷清、肃穆相比,东郭区却是热闹非凡,手工业者、商人、国人甚至过路的行人都会经常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着这段时间发生在新郑的大事。 “听说了吗?甫假大夫自尽了!” “哪个甫假大夫?”有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是我国六卿之一的令正甫假大夫!” “啊!”还没得到消息的人都是一阵惊讶。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反应过来,立刻有人低声询问道。 “就在三日前!” “可是出了什么事?”自然有好事者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消息灵通的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压低声音对众人道“此事出我口入诸位耳,不可再言于其他人!” 众人已被勾起了好奇心,都道“大兄放心便是,你我相熟多年,还信不过我吗?” 此人闻言,往四周瞄了一眼,觉得其他人应该没有注意到他们这群人所谈论的禁忌话题,这才道“我家有子侄在军中,听说是甫假大夫里通外国,君上命人士卒围其宅邸,方欲执其闻罪,不料其已经畏罪自杀!” “啊!竟是如此,那这甫假大夫也真是该死!” 大多数听到原因之后,立刻同仇敌忾起来。 不过,也有小部分人对此心怀疑惑“大兄莫不是以大言欺骗我等,这甫假大夫位于士大夫之列又兼令正之位,即便是叛国,其罪也不致死啊!怎么可能畏罪自杀?”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其心未泯,羞愧难当,这才自尽的吧!” 那人方欲再反驳,旁边却有人反感他有些阴谋论的说法“小子休要胡思乱想,难不成还能是君上杀了甫假大夫不成?” 此言一处,立刻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那人见状,神色讪讪,不敢再多说。 不过,事情也确实如此人所说,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事还得郑庄公回到新郑开始讲起。 自从郑庄公回到国中,立刻开始了对三公子势力的清洗。 说是清洗,其实规模并不算大,毕竟在郑庄公已经明确认同郑忽嗣子地位的情况下,很少有家族愿意再趟这一趟浑水。 当然,有人认为这是一汪浑水,也有人认为这或许是家族将兴的预兆,暗中对三公子表示了效忠之心。 也有不少家族是存着骑墙观望的心思,按兵不动,还有小部分的家族是存着左右逢源的心思,派遣家族的庶子与三公子搅到一块。 而这些无一不是与郑国公室关联不大的士、大夫之家。 郑国公室的近亲旁支则是旗帜鲜明的站在郑忽这一边,对三公子抛出的橄榄枝视而不见。 这也很好解释,郑国立国日浅,公族的势力并不大,而且由于是寰内变寰外,为了能在中原立足,公室之中相对团结。 再加上共叔之乱未远,很多人也都能引以为戒! 而国内的士、大夫之家则不同,他们的根基浅而且与郑国公室的关系不大,他们想要更进一步,无非只有两条路。 其一就是熬,把自家的根基一点一点的打牢靠,让自已家族的底蕴一点一点的厚实起来。 但是,这条路要经历的时间太长,面临的不确定性太大,若是其中有一个不肖子孙就有可能将自家的基业全部败光。 所以,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那就是扶立之功,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功劳所获得的收益比这个功劳还多。 按说郑忽的嗣位已定,他们这些人该向郑忽靠拢才是,但是,在局势这么明朗的情况下,向郑忽靠拢的人又怎会是少数,他们即便靠拢过去也得不到重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剑走偏锋,搏一把还说不定真能搏出个富贵荣华。 一旦事成,整个家族至少可以少奋斗三代。 这个诱惑真的是太大了! 大到可以让人不避生死。 有不避生死的,自然就有贪生惜命的,也有既想规避风险又想得到收益的,总之,在郑庄公离开的这段时间,新郑算是百鬼夜行,群魔乱舞! 留在新郑监国的祭仲对此更是不闻不问,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除了每天例行处理些国事外,其余时间就宅在自己的宅邸中,谁来都不见。 有人从中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也有人对此心领神会,觉得祭仲是在默许,还有人认为祭仲这是准备先观望一二,再做决定。 反正是各家有各家的想法,不一而足! 于是,在祭仲的默许下,新郑的这潭水愈加浑浊。 直到郑庄公回到新郑之后,各家这才收敛起来。 收敛是收敛了,但是之前各家的小动作又怎么能瞒的住祭仲的眼。 果然,在郑庄公告庙之后的第二天,祭仲就将所有的情况一一汇报。 郑庄公为了让各家放松警惕,故意缓了八天时间,毕竟,此时来说,各士、大夫家族或多或少的都有些私人武装。 如果在他们的警惕期动手,一旦不能一鼓作气的将之全部拿下,拖延起来会很不利,会造成城中恐慌。 终于在八天之后的夜里,郑庄公命令祭仲率领城中的驻军将所有与三公子有秘密往来的和左右逢源的家族给控制住。 祭仲也不负郑庄公之托,趁着漆黑的夜色,迅速的将各家拿下。 拿下是拿下了,如何处置却让郑庄公犯了难。 拿下的家族虽不多,但是总不能全部处死吧! 自三王治世也没有这样的先例可循,在讲究少杀慎杀的此时,战场上都不欲多杀人,更逞论因为政治斗争失败。 若是驱逐出去吧,先不说这些人是否会因此到处兴风作浪,对郑国不利,单是传出去的名声也不好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寤生在国内铲除异己,致使国内士、大夫家族离心离德,纷纷出逃。 这不但对郑国的国际名声不利,而且还有可能导致有些贼心不死的诸侯打着伐无道的幌子来攻打郑国。 就在郑庄公左右为难之际,祭仲为他出了个主意…… 第九十一章 新郑事(2) “君上何不尽贬其为庶民,打乱之后,徙治边鄙,世子不是新拓得一方土地吗?正是缺少郑民的时候,君上何不迁之以固边疆!” 不知是否是和郑忽心有灵犀,郑忽那边正在为移民徙边发愁,祭仲这边就搞了一个迁罪人固边疆之策。 话虽如此,但是这个计策确实切合实际,可行性非常高。 一旦这些家族被开除出士大夫行列,就意味着这些家族失去了兴风作浪的可能性。 让一个庶人去游说列国攻打其他国家,你以为这是战国时代呢! 在这个时期,贵族的身份就是一切,没有了贵族身份那就好似是落了地的凤凰,连鸡都不如。 正常的贵族谁也没那个闲工夫搭理非自家采邑内的国人,更别说其他国家的国人了。 有时候国人确实能左右国家的大政方针,但是那基本上都是国都附近的国人。 边鄙地区的国人哪有什么发言权。 郑庄公觉得这个计策很不错,既能稳固边疆又能妥善的处置这些心怀鬼胎的家族,一石二鸟。 于是,便把此事交与祭仲处理。 他之所以没有想到此策的原因,是他陷入了思维盲区。 此时贵族之间的斗争,失败者要么是自己出奔,要么是被驱逐出境。 像其他国家因政治斗争失败而出奔他国的公子、大夫先不说。 就说后来子产在郑国执政时,大夫丰卷为了祭祀要求狩猎,子产不批准,丰卷大怒,立刻调动私军想要有所动作。 支持子产的罕虎也就是子皮听闻之后随即将丰卷驱逐出境。 这也算是此时列国贵族之争的常态了。 毕竟游戏规则在这摆着呢! 而祭仲献上的将贵族贬为庶人之策,当然也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只是很少有国君这么做。 除非是有人叛国,那些跟随叛国的贵族才会被贬为庶人,像周初的霍叔处。 所以,为了让事情更加合理,郑庄公决定拿甫假开刀。 本来郑庄公就知道甫假跟公子突走的比较近,此次清洗时就已经准备把他拿下。 但是甫假身为六卿之一的令正绝对算的上是个“大老虎”,贸然将之拿下会造成朝野震动。 是以郑庄公是存了先缓一缓的心思,毕竟事缓则圆嘛! 而今看来却是缓不得,必须先将甫假拿下,定他个里通外国之罪,其他的家族则定个附逆的名头,这样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要不然,郑庄公总不能对外说,他是为了给世子铺路,剪除的都是三公子的羽翼吧! 家丑不可外扬嘛!这种事情是不能摆在台面上的。 况且,在邓国时,郑庄公听到士卒汇报说甫假和蔡侯见了一面。 虽不知道他们私底下究竟谈论了什么,但是,正好能借此治他的罪。 而且来说,在两国敌对期间,身为一国令正的甫假竟然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私底下和敌国的国君进行交谈,这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里面有事。 想到了这些,郑庄公便不在迟疑,立即派人赐死甫假。 甫假在被郑军士卒控制之后,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则是“我无罪!” 这个心理素质真的是不愧为能做到如此高位的人。 负责赐死甫假的士卒皆是宫中的宿卫,他们才不管甫假有罪无罪,将郑庄公交给他们的任务完成才是第一位的。 对甫假道了请。 甫假见状,知道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叹了口气,道“我死,故宜也矣!” 说完将樽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郑庄公听到汇报之后,怒道“好贼子,真是好贼子!” 甫假死前的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他私通蔡侯的事实。 如果仅是和公子突勾结,他断不可能说出他应该死的话。 平静下来之后,郑庄公对甫假再无一丝怜悯之意,他原本还对杀甫假还心存愧疚,认为甫假好歹为国出力这么多年,虽然和公子突勾连,但也罪不至死,和蔡侯私通却是有些捕风捉影了。 只是为了给郑忽铺路,他才不得不痛下决心杀掉甫假。 而今看来,甫假是真该杀! 于是乎,郑庄公下令甫假里通外国,畏罪自杀,但其家无罪,尽赦之! 这也是无奈之举,甫假好歹是六卿之一,人都已经死了,再将其家族尽数驱逐,甚至是贬为庶民徙边,不免会让其他的士大夫家族产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虽说郑国此时的非公族势力并不算太强,但也要尽量考虑安抚的问题。 稳定压倒一切嘛! 再说,总不能将所有的权利都交给公族吧,会尾大不掉的! 公族的势力是可以强一些,但是绝对不能脱离控制,郑庄公对此心中有数。 他自己干的不就是小宗欺凌大宗的事嘛! 故此,他怎么可能会对郑国公室中的小宗毫无防备呢? 只不过是郑国公室暂时比较团结,对他的威胁不大,而且他也有许多要借用公室力量的地方,所以,他暂时并未有清除公族力量的想法。 再加上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价值观,此时的价值观就是所谓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贸然清除公族势力不但会引起上层统治阶级的反抗,而且还会导致国人的离心离德。 想想一国国君连自家未出五服的支庶兄弟都要排挤抹杀,那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怎么说现在都是春秋初期,西周时期的一些观念取向在此时依旧是主流。 即便是到了战国时期,哪个国家没有几个活跃在政治舞台的公室子弟。 人还是相信自家人多一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就像后世,每到王朝中期,国家出现弊病的时侯,总有些有志之士提出改革,但是,为什么很多皇帝就是不许呢? 难道他们不知道国家已经到了非改不行的地步了吗? 并不是,作为皇帝,他们的想法是,改革并非易事,话说的再漂亮,饼画的再大也不能当饭吃。 一旦改革搞砸了,你们这些提倡改革的拍拍屁股走人了,甚至写文章大骂我这个做皇帝的,还能搏个忧国忧民的好名声。 而我家祖宗留下的基业任由你们败光,我还落得个昏君的名头,最后,烂摊子还得由我来收拾。 这上哪说理去。 自家的东西,指望着别人能爱惜,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说到底,也唯有自家人才能让人感觉放心。 即使是到了大同社会也是一个样。 所谓的人以群分,就是这个理。 第九十二章 相见 五日后,郑忽终于带领大军抵达新郑近城外,负责迎接郑忽的依旧是祭仲。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可郑忽却没有了熟悉的心境! 领着泄驾、辛丑和邓方与祭仲相互见了礼并作了介绍。 郑忽笑道“再次劳烦上大夫出城迎接,小子真是受之有愧,谨谢之!” 其他人也跟着郑忽再次行礼道“谨谢之!” 祭仲回礼,“世子有大功于国,由我出城相迎本是应当,不敢当世子之谢!” 郑忽闻言,不再多说,对祭仲道了声请,祭仲亦回了声请。 于是,在祭仲的引领下,郑忽走到郑庄公专门为他准备的车架前。 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郑忽擦亮眼睛,仔细的瞅了又瞅,待确定之后,心中一阵惊讶。 能不惊讶吗,眼前的这辆车是他老爹郑庄公在出席两国诸侯会盟或者是在国内举行重大的礼仪、祭祀活动时的座驾。 郑忽记得,他上次自齐伐戎归来,他老爹也只是象征性的将他平常乘坐的车架派过来迎接自己。 这不仅是一种殊荣了,更是对他功劳和地位的肯定。 祭仲似乎看出了郑忽的心中的惊讶,笑道“世子无需惊讶,这确是君上为世子准备的,请先登车,勿要让君上久候!” 郑忽低声应诺,之后,便不再迟疑,率先登车。 祭仲紧随其后,正在疑惑御哪去了,只见祭仲执起马缰绳,亲自为郑忽驾车。 如果是方才是惊讶的话,那么现在郑忽心中更多的是疑惑了! 按说他这次的拓土之功虽然不算小,但是也绝对大不到能让一国正卿亲自为他驾车。 “这不符合常理啊,难道自家那三个弟弟的势力已经被完全清洗,自己的地位已经彻底稳固,自家老爹想要提早定下这主从关系?” 郑忽确实猜的是八九不离十,郑庄公让祭仲亲自为他驾车的目的,就是想向所有的郑国官吏和国人宣布,国君已经没有摇摆的念头,世子就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 人臣对待国家继承人的问题上或许还存在投机的念头,但是国人却并无此念。 在此时,一般而言,能让国人普遍感到高兴的事情有三件。 第一件就是所谓的有年,即粮食获得大丰收,这可以让国人稍微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第二件则是国家对外战争取得胜利,这意味着自家参军的子侄兄弟有很大的可能活着回来。 第三件自然就是国家有后,这代表着国家的社稷祭祀不会断绝,国人的生活有了盼头,即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克服。 所以来说,国家有后这件事更类似于一根定海神针。 它能够极大的稳住国人的心。 就像当初共叔段之乱前期,公子吕对郑庄公说的那样。 “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若欲予之,臣请事之,若弗予,臣请诛之,无生民心!” 《韩非子》也有“威不贰错,制不共门……一家二主,子无适从”之句。 一个国家不容许有两个国君发号施令,同样地,也不容许有两个继承人。 先前,郑庄公在继承人问题上的摇摆不定,的确让很多国人感到不安。 不要以为国人对宫廷内闱中的事情毫不知情。 此时并不是后世封建社会,皇帝高高在上、俯视万民的时代。 国君与国人之间虽然地位相差甚远,但是距离却是非常近。 其中的原因在于,当今身负天命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孔子《春秋》中所说的天王——周天子。 其他的诸侯国国君并没有天命加身。 没有天命的加持就意味着国君是人而非神,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自然比人与神之间的距离要近。 这是毋庸置疑的。 加之国人祖辈也曾是统治阶级的一员。 所以,他们对国君有敬畏,但却谈不上惧怕。 这也是宫廷内内闱中的消息能源源不断的传到民间的原因。 要知道,后来的九流十家中有一家叫小说家。 小说家哪来的这么多创作素材? 真以为是光靠各国春秋和凭空臆想? 天真! …… 祭仲驾车入城,先是在东郭转了一圈,为的就是让国人安心,这也是郑庄公事先吩咐下来的。 果然,此举引起了一片叫好之声,人人拍手而赞! 不过,确实也发生了一些小的状况,临近岁首,东郭本就人流较大,郑忽一行无疑为东郭增添了更大的交通压力。 加之,储君地位稳固对国人来说是一件值得欢庆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前来观望的人蜂拥而至。 于是,郑忽终于见识到了西元前的堵车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车马两侧的行人几乎要逼到郑忽近前,维持秩序的士卒不断的向后退。 身体都已经贴到了车轱辘上,郑忽对此也是极为无奈,只能安心的等着前面的士卒清道。 祭仲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未见有丝毫的慌乱,也不在意周边的环境,手执着缰绳和郑忽讲起了最近发生在新郑的大事。 当听到甫假已死,郑忽心头有些惊疑,急忙打断祭仲的话“上大夫可知是何原因?” “君上言其里通外国,应是此次和蔡侯纠缠不清之故!” 郑庄公自然没有把甫假勾结公子突的事情告诉祭仲,不过,祭仲也能隐隐猜到一点。 要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甫假早不里通外国,晚不里通外国,偏偏在清洗的时候里通外国。 郑忽刚开始的想法也和祭仲差不多,但是他突然想起了送蔡侯归国的一路上,蔡侯不对劲的举动,这才有此一问。 “原来如此!”郑忽忍不住说了一句。 “世子何意?” 郑忽便将他送蔡侯归国路上发生的事情对祭仲讲了一遍。 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祭仲闻言亦是十分惊讶,“世子此言当真?” 郑忽点点头。 “这甫假确实是该死!” 祭仲面色平静的道,谁也看不出他内心到底是在想什么。 “上大夫之言是也!” 郑忽亦是附和一声。 第九十三章 人尽夫也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士卒来报,言道路已经肃清,还请世子和祭大夫移驾! 祭仲这才结束与郑忽的谈话,继续专心驾车。 其实,祭仲对郑忽真的还是不错的,至少与郑忽的另外几个兄弟相比,祭仲的心里还是偏向郑忽多一点。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当年郑庄公娶邓曼为正妻,是祭仲一手操持的。 有这层关系在,祭仲自然不可能毫无偏向。 虽说之前他也曾摇摆过,但是心里还是希望郑忽能继承君位,这不单是情感上的偏向,更是出于国家稳定的考量。 就像他曾经劝郑庄公的那样。 “君者,尊也,尊者,所以别群也,君上爱幸三公子,赐之以富贵可也,独不可使其身尊,不然,君上百年之后,四公子皆君也,国家必乱!” 话说的确实在理,奈何郑庄公不听。 而今,郑庄公尽剪三公子羽翼,祭仲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 他这个人和石碏(è)很像,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石碏是个纯臣,为了国家能够大义灭亲。 祭仲就做不到这一点。 从历史上他干的那点破事就可以看出。 郑庄公未死前,他一个劲的劝说君多内宠,于国不利,甚至郑庄公临死前想立公子突为君,他还在说自己不敢受命! 可以说是拼了老命的维护原主。 等到郑庄公一死,宋庄公将他挟持、生命受到威胁之时,立刻答应扶立公子突为君。 忠臣的形象在这件事尽毁,让人大跌眼镜。 这件事也或许可以用身不由己,虚与委蛇来开脱。 但是,当高渠弥射杀原主之后,他非但没有为原主报仇,反而与高渠弥商议立公子亹为君。 这就完全和忠臣挂不上边了! 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大忠似奸,大奸似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不经过一些事情的考验,谁又能真正的了解一个人呢? 像祭仲这种心思深沉之人,更加如此。 这也是郑忽一直对祭仲心存芥蒂的原因。 类似祭仲这种聪明人,性格都是极其矛盾的,不可一概而论! “世子,我有爱女,年虽未笄,却也颇有才慧,倘世子不嫌,愿为待年之妇!” 就在郑忽对周围不断向他释放善意的国人挥手示意的时候,祭仲的话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郑忽原本就知道祭仲是有个女儿的,非但知道,而且对此女的名头如雷贯耳! 无它,历史上人尽可夫的主角(想歪的立刻去外面罚站!)。 宋庄公胁迫祭仲立公子突后,又胁迫他将女儿嫁给辅佐公子突的大臣雍纠。 公子突继位后,祭仲专权,公子突对此极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雍纠看出了公子突的心事,于是,二人定下毒杀祭仲的计划。 雍纠归家之后,祭仲的女儿发现雍纠有点不对劲,用酒将之灌醉后,套出了二人合谋毒杀祭仲的计划。 之后,此女便立刻跑到祭仲家,问她的母亲也就是祭仲的老妻“夫与父孰亲?” 祭仲的老妻道“父一而已,人尽夫也!” 此女这才哭着将雍纠与公子突合谋毒杀祭仲的计划说出。 于是,祭仲杀雍纠,逐公子突。 “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做出将女儿嫁给自己的决定,虽说只是定亲,但这会引起猜忌的!难道是自家老爹默许的?” 郑忽虽不解其意,面色上却显得极为高兴。 “承蒙上大夫厚爱,愿以女遗之,然婚姻之媒,父母之命也,父君可知此事?” 纳个妾哪有这么多讲究,只要郑忽和祭仲两方同意,这事就成了。 郑忽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想告诉祭仲,我虽然也很想答应,但是这件事还得经过郑庄公的同意才行! 当然了,郑忽更多的是存了些试探的心思,想看看这件事究竟是祭仲自作主张的,还是自家老爹张罗的? 这么明显的意思,祭仲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也不拐弯抹角,“此事君上已经知晓,然君上又不愿强逼世子,故让臣来询问世子之意?” 郑忽暗道了声果然,以祭仲的性子是不可能在自己世子之位刚稳固,就将女儿嫁给自己的。 国君刚为储君扫清障碍,正卿未经国君同意就着急忙慌的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储君,这可曾考虑过国君的感受? 是以郑忽刚才就有预感,这或许是自家老爹为自己张罗的,为的就是让自己的世子之位更加稳固! 刚才他之所以会有此一问,完全是出于谨慎。 对于此事,他当然不会有意见。 先不说这是自家老爹安排的,拒绝了就是打自家老爹的脸。 单说能与祭仲结亲就意味着他在未来可以得到祭仲的全力支持,虽说祭仲这人在自身遇到危险时并不靠谱。 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是靠谱的,而且来说,臣子靠不靠谱不仅是其性格决定的,还要看国君的御下手段。 就如秦始皇之于赵高李斯之流,始皇帝活着的时候,他们只不过是匍匐唯诺之辈,只敢揣摩着始皇帝的心思进言,对始皇帝的决定不敢有丝毫的拂逆。 等始皇帝一死,他们却换了一副面孔,原因在哪? 在于胡亥、扶苏皆不能制! 不仅赵高李斯之流,霍光在武帝、昭帝、宣帝面前又可曾是用同一副面目示人的? 毫无疑问,祭仲此人也是藏着两幅面孔,关键就在于郑忽未来能不能制的了他! 像石碏那种纯臣,太少了! 看着架着马车,却是一副微笑不言模样的祭仲,郑忽笑道“唯,多谢上大夫美意!” 祭仲亦在专心驾车之余,笑着道了声善,算是对郑忽的回应。 这事虽然成了,但是郑忽在心里却也活动开了。 “若按照历史上此女在及笄之年嫁给雍纠来算,此女现在应该在六岁左右的样子,当然这是最低年龄,大一点话应该在十岁左右!” “怪不得祭仲会说先定亲,等年龄大了再嫁给自己的话,原来还是个小黄毛丫头!” “不过,自家老爹对自己还真是上心!” 第九十四章 不如友生 郑国宫室位于西城区正中微偏北,而在宫室北面与宫室仅有一墙之隔的地方,矗立的是郑国的宗庙石室。 当车马再一次的停在新郑的宗庙石室前,郑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自车上缓缓走下,原繁早已在宗庙门前等候,两相见礼后,原繁引着郑忽走进宗庙石室之中。 “这一次总不会再出一次宗庙事故了吧!” 郑忽在心中自嘲道。 两次虽处同地,他的心境却是大不相同。 …… 告庙策勋宴饮已毕,郑庄公单独将郑忽叫到他的书房之中。 行礼落座之后,郑忽向郑庄公汇报起了他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 “此事,你处理的不错!” “此皆赖父君平常教导之功,儿只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 郑忽毫不吝啬的送上了一记马屁。 之后,见郑庄公并未多言,郑忽接着道“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父君示下?” “嗯?” “儿前时尽收洪水以北之地时,便已令人传信于父君,为何至今未见质押的蔡人回返?” 郑忽一边说,一遍打量着郑庄公的脸色,见其并无异色,这才心内稍安。 “我儿不言,我都快要将此事忘却了!” “来人!” 郑庄公将门外的寺人召来。 “君上!” “你去传我命令,让原繁大夫即刻将质押在此的千余蔡人礼送出国!” 寺人低声唱诺之后,领命而去! 郑忽看着自家老爹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多说也无异。 于是,郑忽便不再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其实,郑庄公一开始确实是如郑忽所想,小孩子脾气发作,存了些恶心蔡侯的心思。 后来,只顾着清理三公子的党羽,将这事就给忘了。 现在,郑忽突然提起,他才想了起来,他也知将这千余蔡人扣押不放,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而且临近岁首了,再不放人,不单蔡侯那里要顶着莫大压力,若是蔡侯将此事言于国人,还会引起蔡国国人的同仇敌忾,对郑国不利!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祭大夫可曾对我儿言,其愿以女遗之?” “是有此言,不知父君意下如何?” 郑忽虽然已经知道这是自家老爹安排,但是免不了的还是要询问意见,这是一种对自家老爹的尊重。 郑庄公没有正面回答郑忽的话。 “祭仲此人智多,我自继位以来,凡有大事,必与之谋,足勇,伐卫、伐宋、东讨西征,仲之功不可谓不大!” “然智计多者好为诈,勇武胜者多为虐,我与仲君臣二十余载,其恭谨异常,未曾有丝毫懈怠,我亦不知是其本性耶?抑或其伪也!” “未来我儿若能用其勇智,则社稷之福也,若不能则杀之,否则必为社稷之患!” 郑忽听到这里,不得不对自家老爹的识人之明感到佩服。 历史上发生的事就是对他此时所说的话的最好证明! “父君之言,儿必刻在心中,时时谨记!” 郑庄公点点头,算是对郑忽的话表示认同,接着又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子突、子亹、子婴,皆被我勒令禁足,如今就在宅邸之中,我儿以为该如何处置?” 郑庄公紧盯着郑忽道。 郑忽被看的有点心头发虚,要按照他的想法,那就是全杀了,以绝后患。 正所谓削柱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 斩草不除根,逢春又再发! 想是如此想,郑忽却不敢说出来了。 不然,传出去就是一个兄不友的名头。 就拿郑庄公来说,《左传》上对孔子《春秋》中所书郑伯克段于鄢的解释是,称郑伯,讥失教也! 意为郑庄公身为哥哥在父亲死后却没有教育好弟弟,这是失职的! 像在三代以前,帝舜也曾布五教,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而这种观念在当今依旧是主流。 所以,郑忽不敢提杀之以绝后患的事。 弟虽不恭,兄却不能不友! 况且,郑忽也不知道郑庄公究竟是何想法。 但是依照郑忽的猜测,郑庄公是肯定不希望他这三个弟弟死的。 毕竟,曾经这三位也是他的爱子。 现在这只是属于政治斗争失败,可大可小,关键的决定权还在郑庄公手里。 郑忽也不想在此时恶了郑庄公,得不偿失! 现在又不是他郑忽掌权! 而且来说,郑庄公也只是询问他的意见,实在没必要搞成不死不休的局面。 虽说现在不把这三位搞死,以后可能会有后患,但是无可奈何啊! 当然,郑忽也得表个态,让他老爹安心。 “儿尝闻《斯干》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弟虽不以儿为兄,儿却不能不以弟为弟。” “且《棠棣》之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弟之于儿手足也!”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儿实不敢自戕躯干以绝人子之孝!” “然善不可失,恶不可长,长恶不悛,从自及也。儿身负长兄之义,亦不忍见弟因积恶而丧身!” “故儿心中实难决断,惟父君能明断万里,儿谨奉父君之教!” 说完,引身一拜后,将头贴在坐席上,表示自己甚是惶恐! 其实呢…… 什么惶恐,什么不能决断。 他早已经把态度表达的很明确了。 既不能将三公子杀了,又不能就这么不疼不痒的过去了。 “自家老爹将祭仲的女儿许配给自己,让自己和祭仲绑在一辆战车上的目的或许也没那么纯吧!” “政治交换?让自己以后不再对自己的这个三个弟弟穷追猛打!” 郑忽突然想明白了。 之前他还疑惑,为什么自家老爹刚帮自己扫清障碍后,就把祭仲送到自己身边,难道就怕自己势大威胁到他吗? 现在看来,这只是一场政治游戏罢了! 他现在还没有钳制祭仲的能力,即便将祭仲送到他身边又如何? 而自家老爹却能通过这件事得到自己不再追究三公子过错的政治承诺! 毕竟当父亲的都这么信任你了,你总不能让自己的父亲伤心吧! “不过,《棠棣》中还有这么一句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 郑忽幽幽的想道。 第九十五章 不如友生(续) 郑庄公看着郑忽一副既惶恐又问心无愧的模样,心中满意。 他身为父亲怎么可能对郑忽的性格不了解。 先前郑忽多谋而少决断,现在谋虽愈多,决断也愈多,颇有一副明主气象。 这也是他决心传位给郑忽,不再左右摇摆的原因。 而无论先前还是现在,郑忽对他这个父亲都不失孝道,对长辈也不失恭谨,对兄弟也未曾有排挤。 种种事情表明,郑忽虽然还存在小的瑕疵,但是却也不失大义! 于是,郑庄公放心了。 “我欲将子突、子亹、子婴的封邑移至边鄙,以固郑之边疆!” “唯!” 郑忽应了一声,明智的不再多言。 本来在郑庄公面前耍个小动作,就够郑忽提心吊胆的了。 要是再唧唧歪歪,肯定会让郑庄公反感。 而且,郑庄公既然这么说,就代表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郑忽总不能问他要把三公子的封地移到哪吧! 先不说这不是郑忽能决定的,问了也是白问。 就说刚才郑忽才说过此事任凭郑庄公决断,如果此时他真这么问了,郑庄公会想,是不是你觉得三个弟弟还不够惨,还想把他们打发的更远一点。 只要这么一想,郑忽前面表现出的一副仁爱兄长的形象就会瞬间崩塌。 所以,除非郑忽不想让这三位公子跑到边境上啃土,而想让他们的境遇更好一点。 否则,就别多问。 容易引人联想! 郑庄公见郑忽确实是言行一致,更加满意! 浑不知郑忽存的是暂时放过他们的心思。 在郑忽心中,最忌惮无疑还是公子突,其他二公子可以活着,公子突必须死! 这不单是因为公子突的母国是宋国,他有强援的问题,更是在于他这个人的能耐不小且权欲心极强。 如果任由他活着,他是绝不可能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闲散公子的,少不了一阵折腾,这对郑忽来说是个威胁,对郑国来说更是个不稳定因素! 从历史上他做的那些事就可以看出。 为了得到君位违心的答应宋庄公的索贿。 得国后不满祭仲专权,图谋杀掉祭仲。 被祭仲驱逐后跑到自己的封地栎邑,联合栎人杀掉了新郑派去的栎大夫檀伯,自己坐起了土皇帝。 再之后便一直蛰伏待机,等祭仲死后两年,终于觅的良机,诱劫大夫甫假,使甫假为其杀子婴,终于复位成功。 而在这之前,他整整蛰伏了十七年。 十七年平入境淡如水的生活依旧没能磨灭他对权力的渴望。 他就像一条毒蛇,凡是被他盯上的猎物,不吃到腹中他是不会罢休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公子突和郑庄公极像,也怪不得郑庄公死前想传位给他。 而这也正是郑忽留不得公子突的原因。 任何人被一条毒蛇时刻盯着,都不会安然自若。 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杀了这条毒蛇。 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郑庄公当然不知道郑忽心中杀心已起,觉得在此事上多少还是对郑忽有些亏欠。 毕竟既然已经决定以郑忽为嗣,就应该帮助郑忽培植势力,尽量的扫清障碍,这也是此时列国国君都在普遍做的事情。 像周桓王想立王子克为王,就将王子克托付给周公黑肩。 齐桓公怕诸子争立,将太子托付给宋襄公。 而卫宣公更是奇葩,刚开始想立公子伋为君,将公子伋托付给左公子泄,后来娶宣姜,生公子寿,又将公子寿托付给右公子职。 也不知这货是否是在女人身上用力过多,失了理智,他真不怕自己死后,两派争位导致卫国大乱? 郑庄公虽然帮助郑忽扫除了一些障碍,甚至将祭仲和他绑在一块,但是也给郑忽留下了一个极大的隐患。 他又不是卫宣公,自然知道自家的那三个儿子和郑忽不一心。 在这种情况下,还将他们留在国内,对郑忽是个极大的威胁。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总不能将他们都驱逐出去,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吧! 再厉害的枭雄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一点感情。 像李二陛下也算是个枭雄了吧,杀兄逼父,但是不也依旧希望自己的几个儿子不要走自己的老路,能兄友弟恭吗? 但,这可能吗? 就像法国作家卢梭说的那样“榜样!榜样!没有榜样,你永远不能成功地教给别人以任何东西”。 同样地,有了榜样,那么榜样的力量就是无穷的…… 在中国这片土地来说,更是如此。 君不见,历朝历代无论是改革还是制定政策都要从故纸堆里翻出些先例、故事,没有这些东西,就会有人喊有违祖制! 郑庄公移共叔段于京,祭仲不也是先说的先王之制么? “看来只有等以后找个机会再补偿子忽了!”郑庄公想道。 他本来就是把共叔段之乱的发生归咎于母爱不公。 所以,才致使他四子皆爱。 吸取教训嘛! “我欲将子突移封至颖谷,子亹移封至虫牢,子婴移封至胡!” 郑庄公最终还是将他的决定对郑忽说了出来。 郑忽自然不会提反对意见。 “自家老爹这件事做的还算是公平!”郑忽心说。 “没有将子突移封到郑宋边界,颍谷距离栎邑也足够远,不过就是离周和伊洛之戎太近了些……” “不杀子突,无论把他移封到哪里,我都有些不太放心!” 郑忽脑子里想着郑国的边疆,就没能找到有公子突安身的地方! 实在是公子突这个人太能折腾了。 若把他移封到郑卫边界,郑忽怕他和卫人勾结,把他移到郑蔡边界,郑忽怕他和蔡人勾结,郑宋边界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不杀公子突,郑忽是难以心安了。 “唯,儿对此事并无异议,一切全凭父君做主!” 郑忽很懂事的对郑庄公道。 果然,郑忽的乖巧懂事搏得了郑庄公的好感。 郑庄公笑骂道“你这小子!” 笑骂之后,却也放下心来。 “感情这个东西,还真是……即便是枭雄人物,也会被它拉低智商!” …… 上架感言 本书从四月九号上传到现在,已经将近三个月了,终于等来了上架的这一刻。 这是作者第一次写小说,需要感谢的人有很多。 最要感谢的还是各位可爱的读者,没有你们的一直追更,投推荐票,我可能坚持不到现在。 再有就是要感谢大神七月,没有七月大神的推荐,收藏不可能涨这么快。 当然还要感谢我的责编徐徐,感谢徐老湿的答疑解惑。 上架之后,我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读者依旧坚持看正版,只能说有条件的就支持一下吧! 毕竟新人最需要的就是正版读者的支持。 我知道也有读者是想等书养肥了再宰,但是也依旧希望这些读者能给个首定,让作者心里面有点底! 第一次写小说,也有很多没处理好的地方,真心感谢各位读者一直以来的包容厚爱,感激不尽!! 关于更新问题,现在只能做到一天两更,作者也想多更,多更一章就是一章的钱,但是真是力有不逮。 所以,上架之后,想通过打赏加更的读者还是别花那个冤枉钱,作者至少现在是真没有加更的能力。 只能说新人的专业技能暂时还没练好! 好了,废话也不多说了,等本本书完结之后再谈!! 第九十六章 如周朝正(1) 中国的过年习俗究竟源于何时已不可考,一般认为起源于殷商时期的岁末年头祭神、祭祖活动。 传最早在尧舜时就有了过春节的风俗。 《尔雅·释天》云“唐虞曰载,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 由此可知,年的称谓应当是起源于周朝。 何谓年?《文解字》中言“年,谷熟也。” 甲骨文和金文中的年子都有谷穗成熟的形象。 春秋亦有传曰大有年。 可见,年最初是庆祝丰收的一种祭祀、欢庆活动。 西周时,每逢新年,诸侯都要朝见天子,拜贺新年,名曰“朝正”。 而在此时,周王室权威虽已大不如前,但是依旧会有诸侯前去朝正。 郑庄公作为周天子的左卿士当然也是其中一员。 至于郑忽则是被郑庄公给稍带上的。 或许是郑忽昨天的表现让郑庄公很满意,郑庄公这才决定在此次朝正时带上郑忽。 郑忽对此自然是欣然应允,他还没见过周天子,这位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虽原主也曾在成周做过质子,但是那些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所以,郑忽此次是存了些见见世面、涨涨见识的心思。 周历的十月底,气温已经很低了。 虽谈不上隆冬,却也寒气逼人。 尤其是行在道路上,呼啸的北风,犹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划过人的脸皮,让人感到一股彻心的刺痛。 郑忽好歹贵为一国世子,保暖御寒的衣物自是不缺,虽谈不上受多大的苦,却也依旧感受到了冬的刻骨之寒。 尤其是在此次前往洛邑朝正的路上。 从西北一阵一阵追逐而过的北风就未曾停歇。 光秃秃的树木零散的分布在距道路两侧很远的井田里,干瘪灰白的野草或横尸在路边或在田地里或随风四处飘荡。 整个旷野之中就惟有郑忽这一行在匆忙的赶路。 也不知是为何,偏偏在前往朝周的日子遇上这么恶劣的天气。 郑忽自邓城归郑时,气温虽也不高,但是却未感受到如而今般的寒冷。 也可能是当时带领着大军,有前军顶风,他在中军感受不深的缘故! 不过,此时的天确实要比他归郑时来的恶劣。 站在车上拉了拉头带的裘帽,又紧了紧身着的裘衣,郑忽这才觉得好受点。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的贵族冬天大多穿裘衣御寒。 据传在传中的黄帝时代已出现了裘衣。 《黄帝出军诀》言“帝伐蚩尤未克,梦西王母遣道人披玄狐之裘,以符授帝。” 另外还有“伏羲作裘”的法。 这些传虽不可靠,但并非无稽之谈。从殷墟出土的甲骨卜辞中已发现了“裘”字。 到西周时,着裘装已成为贵族冬日常服。 《诗经》中有多首诗歌提到了这种情况。 如《国风·豳风·七月》言“取彼狐狸,为公子裘。” 唐朝学者孔颖达就此注疏“取狐与狸之皮,为公子之裘,丝麻不足以御寒,故为皮裘以助之。” 当然裘衣也有很多种。 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言“凡取兽皮制服统,名曰裘。贵至貂、狐,贱至羊、麂,值分百等。” 而郑忽此时身着的正是狐裘。 比狐裘更好的是貂裘。 貂裘比狐裘珍贵的原因不仅在于其稀少,还在于“服貂裘者立风雪中,更暖于宇下。”的出色保暖性能。 此外,貂皮还有保健作用,《天工开物》称“眯入目中,拭之即出,所以贵也。” 貂裘即便是对此时的贵族来,都是个稀罕物什。 主要原因在于貂本就获之不易,体形又,“一貂之皮方不盈尺,积六十余貂仅成一裘”。 所以,即便是郑忽这个地主家的儿子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郑庄公倒是有一身貂裘,不过他却从未穿过,而且每次见到那件貂裘,郑庄公都来气。 至于原因,则要追溯到鲁隐公十一年,也就是两年前,周桓王以苏忿生的十二邑换取郑国四邑的那场换地风波。 当时,苏子国虽然地处王畿,却不再听从周桓王的命令。 周桓王不能制,于是,就想了损招,将这不受自己控制的十二个邑换取郑国土地,祸水动引! 郑庄公自然知道周桓王不怀好意,刚开始不愿意换,但是周桓王却是锲而不舍,先是将换取郑国的土地压缩到四个邑,后来又以天子之威强逼。 郑庄公无奈,毕竟他虽不顾及天子之威,但是王左卿士的官位还是很有用的,不得已之下只得同意。 果然,换过之后,苏子国的十二邑大多叛郑,与夷狄搅到了一块,从此成为郑国北疆一块毒瘤。 对此,周桓王可能也有些不太好意思,也可能是其他大臣的劝,仅赐给郑庄公一袭貂裘表示歉意。 故而,郑庄公每次见到那件貂裘都愤恨万分,但是又是天子所赐,他身为王左卿士,总不能将天子所赐的貂裘给扔了吧? 所以,就一直将那件貂裘放在郑国宫室中,从未穿过。 …… 时值正午,太阳依旧还是处于一种没睡醒的状态,整片天空白亮之余却又透着一丝阴沉。 “难道要下雪了?也不像啊!吹西北风一般是不会下雪的,而且下雪前应该不会突然这么冷,或许是寒流南下罢……” 此时,郑忽一行已过颖邑,距离目的地洛邑还有半日多的路程,此行郑庄公带的士卒并不多,不过二十余乘,所以,才会行的如此之快! “晚上应该能到达洛邑!” 郑忽心。 突然察觉到身边的郑庄公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郑忽知道,自家老爹可能也有点受不住这个鬼天气了。 这也难怪,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又迎着风站在车上这么长时间,即便狐裘再厚,也难遮挡严寒的侵袭。 “父君,如今已过午时,天气甚寒,随行士卒腹中必有饥寒之意,不如在此处停顿片刻,烧些热汤,以慰劳之!” 郑忽为了照顾他老爹的面子也不得不这么。 当然,也确实该停下略做修整了。 郑庄公闻言,亦知郑忽有照顾他的意思。 犹豫了片刻,道了声可! 周郑换地的事,有的是郑庄公威逼周桓王,《左传》是周桓王主动的,占了郑国的便宜,所以,书中按《左传》上来的。 第九十七章 如周朝正(2) “父君,喝热汤吧!” 郑忽心的端着铜鍪对依旧站在车架旁边的郑庄公道。9,2≧3o↗ 郑庄公闻言,移开握剑的左手,从郑忽手中接过铜鍪,道了句“子忽有心了!” 郑忽笑笑,没接话。 郑庄公见状,也不再多言,先呡了一,感觉温度正合适,接着又喝了两。 两热汤下肚,郑庄公感觉身上的寒意驱散不少。 便将铜鍪交还到郑忽手里。 “子忽也喝两罢!” 郑忽自然不会在此时矫揉造作,接过铜鍪,也灌了两。 “父君,此程虽已过半,然天寒地坼,士卒皆有不堪严寒之意,也不知今日是否能如期至周?” “我也未曾料到今岁朝正之路竟是如此难行!” 郑庄公叹了气。 “若士卒果真耐不得严寒,便至邬邑时略作休整,待明日再行出发!” “父君身兼王左卿士,此时前去朝正,已是极晚,若至邬邑再做耽搁,儿恐天子会因此责怪父君!” 郑庄公嘿然。 “我儿可知,当年我何以能假命伐宋?” “此事儿自然知晓!” “当年父君朝见天子,天子深恨父君命祭大夫帅师割温之麦及成周之禾,对父君无礼,仅以十车麦作为朝见回礼!” “后周公黑肩私以彩缯二车为赠,父君将周公所赠彩帛,分布于十车之上,外用锦袱覆盖,出都之日,宣言‘王赐“,又加彤弓弧矢,假‘宋公久缺朝贡,父君亲承王命,率兵讨之!“” “是以这才能假托天子之命而行伐宋之事!” “儿还记得当初父君朝见之时,留儿在新郑监国,父君回国之时亦尝对儿提起过!” 郑忽虽然有点疑惑不解,但还是将整件事完整的叙述了出来。 像这种犯忌讳的事,别人或许不能,但是郑庄公父子之间却是可以直言不讳。 “我儿之言自无差错,不过,我儿可知当年周公为何会私以彩缯二车为赠?” 郑忽愣了一下,这和他刚才问的天子会不会责怪有什么关系吗? 见郑忽未答,郑庄公以为郑忽不知,接着道“天子欲立王子克为君,然已有太子沱,故将王子克托付给周公,冀其百年之后,周公能立王子克,然以周公之力不足以行废立之事,欲以郑为其外援,是以,这才会私以彩缯为赠!” “这些年,若不是周公常在朝中为为父斡旋一二,为父这王左卿士之位早就为天子所夺了!” 郑忽这才听明白自家老爹想表达什么。 反正周天子早就想夺去了他的王左卿士的官位。 早去一天,晚去一天都没什么区别。 早晚都会被夺权! 只要周天子心存夺权的念头,还怕找不到理由吗? 郑忽有心劝劝自家老爹要和周天子修补下关系,但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周郑之间的关系能闹的这么紧张,不完在于郑庄公这一方。 先时,周平王活着的时候,周郑虽然有交换质子这种不合礼的举动,但是关系尚算融洽,郑庄公也未曾对周平王失了礼数。 但是,到周桓王这里的时候,周郑之间关系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作为扶立周桓王的大功臣,郑庄公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连应有的礼遇也没得到,这怎么能让郑庄公不怨恨? 也不知周桓王是否缺根筋,若不是有郑庄公和周公黑肩的扶立,他这个先太子泄父的儿子哪能这么容易就继位。 太子泄父死后,王子狐才是太子,只不过王子狐在从郑奔丧的路上,伤心过度死了就是了。 按王子狐死了,确实是该立公子泄父的儿子的为天子。 但是,立王子狐的儿子也得过去啊,都是太子之子,立谁不是立? 还有就是,周郑关系在明显这么恶劣的情况下,周桓王还想着占郑国的便宜,以不能控制的地换郑国实际控制的地。 这怎么能让郑庄公不恼,郑庄公还想占周王室的便宜来着,现在便宜没占着还吃了亏,你气人不气人? 两方都想占彼此的便宜,没人愿意吃亏,这关系要是还能好了那真是…… “父君,我郑和周的关系真的就无法弥和了吗?” 犹豫了半晌,郑忽还是决定要周王室的重要性出来,微微点醒下郑庄公。 至于郑庄公能不能听进去,能听进去多少,郑忽也不敢保证。 郑庄公闻言,略做沉吟。 之后,非常坚定的道“只要而今天子在位一日,此事便绝无可能!” 郑忽对此早有预料,接着道“父君可知齐何以为大国强国,我郑国又为何强而不大?” “嗯?” 郑庄公感觉郑忽的这个问题很新奇,示意他继续下去。 郑忽将手中的铜鍪交给身后的士卒,示意郑庄公先登车。 待上车之后,车马继续前行时,郑忽接着道“儿曾听闻,成王之时有三监之乱,周公、召公分陕而治,周公命太公望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齐由是为伯长,成大国!” “不知儿所的可对?” 郑庄公点点头,心里有点隐隐明白过来了。 郑忽这是在委婉的告诉他周王室这张虎皮的重要性! “我郑国本为畿内之封,虢、郐之君感我先桓公之德,愿献十邑,我郑民才能于这天下之中立国,至于先君武公及父君带领我郑民东讨西征,战必克,攻必取,我郑国才能一跃而成中原强国!” “然我郑国立国日浅,对久居中原的大国来,虽惧我郑之兵锋,然其心实未服也!” “若我郑国能如齐太公望那般得王室之命,行征伐之事,我郑国未尝不能为中原大国。” 郑忽完之后便不再开,等待着郑庄公的回话。 “我儿之言确实在理,然我儿可知,此事何其难也?” “而今天子本就将我郑国视之为仇寇,常欲夺我政,若非为父不曾授其实,否则,这王左卿士之位早就非我所有咯!” “欲让其授我以伯长之尊,行征伐之事,几无可能!” 郑忽闻言默然以对,他自然知道自家老爹的是大实话。 而且修补关系也不是一方想修补就能修补的。 不过,话虽如此,郑忽还是有些不甘心。 “儿固知此事难行也,不然,父君也不会行假命之事,然儿心实有不甘,想要尝试一二!” 郑庄公知道自家的这个儿子这是下定决心了。 他既不阻拦也未多问,只是叹了气,道“我儿既有此心,大可一试,不过,千万要注意分寸!” “唯!” …… 鍪是流行于战国时期的行军用炊具,行军时用来饮水,驻军是用来做饭,春秋是的行军用具找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所以,只能将鍪搬了上来。至于周桓王的身世问题,《东周列国志》上他是王子狐的儿子,《史记》他是王子泄父的儿子。《左传》上对此没提到,我是采用的《史记》上的法!!订阅真的太少了,要扑街了!!! 第九十八章 如周朝正(3) 临近傍晚,郑忽一行终究还是没能抵达洛邑。 只得如郑庄公所的那样在邬邑略作修整。 邬邑原是郐国土地,郐国,妘姓,祝融之后,与楚同源。 据《史记楚世家》载楚之先祖出自帝颛顼高阳。高阳者,黄帝之孙,昌意之子也。高阳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帝喾高辛居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 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其长一曰昆吾;二曰参胡;三曰彭祖;四曰会人;五曰曹姓;六曰季连,芈姓,楚其后也。 而陆终第四子会人之后于殷商之际,得列为诸侯,被封于郐。 周灭商,承认其妘姓统治,重新册命之后再封于郐,为郐侯。 幽王被杀骊山下,携王之乱及王室东迁,郑、晋、卫三国出力甚多。 于是,卫国晋爵为公,晋文侯得代天子征伐之权,周平王允其在汾河流域扩张晋国领土。 至于郑国,周平王不但默许了其寰外诸侯的身份,而且还对郑武公吞并虢、郐二国及郑国周边土地的行为视而不见。 郑武公因此灭郐国,邬邑由是入郑。 后来,也就是两年前,周桓王以温、原、絺、樊、隰郕、欑茅、向、盟、州、陉、隤、怀十二邑换郑国的邬、刘、功蒍、邗四邑。 邬邑这才为周所有。 郑忽一行甫一至邬,天子派到邬邑治理地方的邬邑大夫就已在城门处等候。 郑庄公虽与周王关系不睦,但他身为王左卿士,加之郑国又是此时的强国,邬邑大夫自然不敢怠慢。 当邬邑大夫听到郑国使者通报郑庄公一行今晚将在邬邑落脚时,他将手头的一些公事草草处理之后,便至城门处等待郑庄公一行。 风急天寒,将近一刻钟的等候,虽身穿着裘衣,但是他的脸却有些僵硬麻木了。 郑庄公一行的到来,让他有些喜出望外,终于再也不用忍受这个鬼天气的折磨了! “臣邬邑大夫尹叔见过郑伯!” 车马停稳后,郑庄公方从车上下来,正朝其走去,这位邬邑大夫便不慌不忙的道。 “却是劳烦尹大夫在此等候了!” 郑庄公回礼。 “不敢,郑伯入都朝正,途径邬邑,臣自当做好接待之事!” 郑忽跟在郑庄公身后看着二人寒暄。 “寡人为尹大夫介绍,此乃寡人之世子,忽!” 郑庄公微微侧身,看着郑忽道。 “见过世子!” “尹大夫客气了!” 郑忽也与尹叔相互见礼。 之后,尹叔便引着郑庄公和郑忽前往邬邑的城守府邸。 至于随行士卒,也自有安排。 待至其府邸正厅,郑庄公居上首,郑忽和尹叔则分居下首左右。 两方叙话未久,便已有飨食入案。 这也是邬邑大夫早已安排好的。 当然,欣赏一首《鹿鸣》也是免不的。 毕竟在这个时期,贵族之间,有宴必有歌。 歌不单是为了让人欣赏的,还有别尊卑、助教化的作用。 像在传中的五帝时期,帝舜以夔为典乐,教稚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毋虐,简而毋傲。 就已经开始用乐来教化人们。 到孔子删订《诗经》,《诗经》成为儒家的五经之一,被后世的儒者拿来当成教化的工具。 郑忽看着随着节拍而低声跟着吟唱的尹叔,心中突然萌发了一个念头。 “莫非这位尹叔是尹吉甫之后?” 也不怪郑忽这么想,此人能在邬邑入周之后担任邬邑大夫,这代表周桓王对他还是相当信任的。 邬邑可是入洛的要道之一,等闲是不可能被派到此处宰一地之政的。 而且其以尹为氏,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就是周宣王时期的重臣尹吉甫。 加之尹国本就是畿内封国,后随平王东迁至此,被封于尹邑,历史上尹氏在未被灭之前一直活跃在成周王室的朝廷中。 比如尹氏参与过曲沃伐翼,策命晋文公,讨伐郑国等等一些事情。 只不过后来败在与刘、单二公的争权中。 而且看他那沉浸在歌声中的模样,郑忽觉得可能性就更大了! 因为《诗经》就是尹吉甫编篡的,后世人们称尹吉甫为中华诗祖! 家学源渊…… 郑忽和尹叔又一轮的相互敬酒结束,郑忽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 “尹大夫可是先宣王中兴名臣、太师,连先宣王都亲命大臣作诗颂曰‘文武吉甫,天下为宪’的那位先太师之后?” 尹叔闻言一愣,随即笑道“然也!” 郑忽听到尹叔肯定的回答,起身朝尹叔拱手作揖,道“忽素来仰慕先太师薄伐猃狁,城彼朔方,挽诸夏于将危,解王室于倒悬的赫赫之功,今日竟能得见先太师之后,可谓荣幸之至!” 好话谁都爱听,尤其是像郑忽这种不断地夸赞别人祖先的功绩的好话。 尹叔起身回礼,笑道“世子谬赞了!” “先祖虽有夹辅王室之功,然郑亦不落其后也,先司徒桓公受王命治理周民,周民以和,至今亦有周民追慕先司徒之德!” “至于先王卿士武公,王室及我周民东迁皆仰赖其力,匡佐天子,讨伐不臣,先武公之功不可谓不大矣!” 这就有点相互吹捧的意味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尹叔总不能谦虚的对郑忽,我家先祖哪有你的那么厉害之类的话吧? 郑忽也知道尹叔的话只是客气客气。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就他这一家子行的那点破事,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确实,尹叔的也不假,但这都是捡好的的。 至于他这一家子和周王室的那点龌龊,人家总不能拿到台面上吧! 先不还不至于这样干,就以而今的地位来论,他一个畿内封国的采邑主,还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完没必要得罪郑国这个中原强国。 再,郑国和王室之间的斗争是属于两尊大神之间的斗法,他们这些鬼完没必要掺和进入! “尹大夫客气了!” …… 家里的网速太差,找资料花了好长时间,我得先睡会,下一更会很晚!! 第九十九章 如周朝正 (4) 在邬邑停留的那场宴饮并未进行到很晚,也谈不上有什么相谈甚欢之类的场面。 尹叔只是尽到了他一个王臣应尽的职责。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郑忽也没想从这位尹叔身上得到什么,只是单纯的仰慕其先祖,那位和南仲齐名的,为诸夏民族做出巨大贡献的先贤。 生活就是这样,和人交往并不是一定都要怀揣着功利性目的。 单纯的交流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 第二日的天气已有些好转,郑忽一行一大早便辞别尹叔,继续赶路。 时间已经很紧了,明日便是岁首,朝正之日。 若是今晚还未到的话,那干脆直接打道回府得了! 而且郑庄公身为王左卿士此时前去已是极晚,要是再晚些,不天子会震怒,国际影响也不好。 朝正的诸侯会郑庄公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虽然这确实是真的,但是总归还是需要一块牌匾来遮一遮的。 是以,刚离开邬邑,郑忽一行便加快了速度,一个半时辰左右,已然抵达王都近郊。 而近郊已筑有土坛。 此坛方圆九十六尺,高四尺,坛上有上下四方神明的像。 像是木制的,四尺见方,涂六种颜色。 东方青色,南方赤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上方玄色,下方黄色。 用六种玉装饰上为圭;下为璧;南方璋;西方琥;北方璜;东方圭。 周公黑肩已在坛前不远处等候,这当然不是为了等郑庄公一行,而是为迎接朝正的诸侯。 也得亏是郑忽一行来的比较晚了,要摊上诸侯扎堆来朝见的时候,郑庄公可能还得排队。 像鲁隐公十一年的时候,滕侯和薛侯去朝见鲁隐公时就因为排队的事吵起来了。 薛侯“我先封。” 滕侯“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 鲁隐公对这种情况也是相当无奈,让公子翚也就是羽父带话给薛侯。 “君与滕君辱在寡人。周谚有之曰‘山有木,工则度之;宾有礼,主则择之。’周之宗盟,异姓为后。寡人若朝于薛,不敢与诸任齿。君若辱贶寡人,则愿以滕君为请。” 薛侯听了这段话,这才同意让滕侯在他前面朝见。 这也算是周朝的特色,亲亲尊尊。 就像鲁隐公所的,如果有一天他去薛国朝见,他是不敢排在任姓诸侯前面的。 以郑国王室近亲的身份、匡扶王室的功劳和中原强国的地位来论,在这种较大规模的朝见活动中如遇扎堆情况,郑国基本上都是可以插队的。 但是,也有例外情况,比如鲁国,故周公国,也是唯一一家有天子礼乐的诸侯。 鲁国在王室的地位很特殊,又是侯爵,所以,和鲁国相遇,郑国是插不了队的。 此外还有卫国、晋国,这两国虽然不是王室近亲,但是,在王室东迁的过程中,功劳不,爵为又都比郑国高,所以,如果遇到这两个国家,郑国也得老老实实的排队! 至于遇到其他诸侯,只管插队也就是了,现在可不是分先来后到的年代。 插队是有礼的。 郑忽跟着郑庄公下车,迎接周公黑肩。 从邬邑来时,郑庄公已经换上皮弁服,下车之前他将身着的狐裘解下放在车上。 郑忽还不是一国诸侯自然也没这么多讲究,只要单纯的跟在郑庄公后面,学着郑庄公的动作跟着做就行了。 周公黑肩亦穿着皮弁服,这让郑忽看着都感觉齿寒,这么冷的天,不穿狐裘,穿什么衣服都冷,毕竟现在可没有棉花。 来不及多想,郑忽跟着郑庄公先向周公黑肩行拜礼两次,周公黑肩不回拜,拿着天子赐的璧玉向坛前走去。 郑庄公再拱手行礼三次,亦向坛前走去。 紧接着,郑庄公和周公黑肩几乎同时走到坛前的台阶处,周公黑肩不谦让,先登。 郑忽跟随着郑庄公后登,登坛后听周公黑肩宣布天子的命令。 “伯父,汝顺命于王所,赐伯父舍!” 郑忽心,“伯父个屁,我都能做你叔叔了,这硬生生降了一辈,占便宜也没这样占的!” 这也确实,按辈分来论,郑庄公是周桓王爷爷辈的,郑忽自然就是其叔叔辈的。 但是,郑忽不知道是,同姓大国诸侯朝见称伯父,其异姓大国诸侯朝见称伯舅。同姓国诸侯朝见叔父,其异姓国诸侯朝见称叔舅。 这只是礼仪性的叫法,并无其他的意思。 吐槽归吐槽,礼仪还得继续,郑忽跟着郑庄公下坛再拜稽首,然后郑庄公登坛接受璧玉。 之后,周公黑肩向左转身站立,郑庄公送还璧玉,周公黑肩接受。 看到这里,郑忽由衷的感觉,这个破朝见礼真的是挺繁琐的,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的。 随着郑忽跟着郑庄公又一次下坛,再拜稽首。 周公黑肩亦在此时下坛准备离去,郑庄公拦着不让周公黑肩离去。 周公黑肩这才留下。 接着,郑庄公和周公黑肩相互谦让登坛。 郑庄公先登,把准备好的几交给周公黑肩,然后行拜礼,周公黑肩放下几回拜。 郑庄公用束帛、四匹马做礼物送给周公黑肩表示敬意,周公黑肩两次行拜礼接受。 郑庄公两次回拜之后,周公黑肩下坛,牵着左边的马准备离去,郑庄公下坛相送。 至此,朝见之礼才算是告一段落。 而这最多算个上半场,连天子的毛的没见着。 只是意味着郑庄公能跟着周公黑肩到王所,接受天子的召见。 “这么冷的天,穿着皮弁服将整套礼仪做下来还不得冻死!” 郑忽突然打了个冷颤。 开玩笑,以后等哪天他成为郑国国君了,来朝见周天子,万一再碰上类似现在这样的天,那乐子可就大了…… “就冲着这么繁琐的流程,这周礼不崩坏都没天理……” 郑忽突然有点可怜郑庄公了,四十多岁的人,在这么冷的天将这一整套礼仪折腾下来,不修养个两三天是难能缓过来了。 “看来身体不好的还真不适合玩朝见这个娱乐项目……” 郑忽和郑庄公登车跟着周公黑肩朝洛邑城中驶去。 …… 7 第一百章 如周朝正(5) 郑忽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木偶,不断的机械性的跟随他老爹郑庄公重复拜礼、拱手礼等一些朝见的礼仪性动作。 刚开始的时候,郑忽还有意学习一番,以备后用,现在,他是一点这样的心思也没有了。 “这尼玛什么时候能结束!”郑忽有些忍不住心中的烦躁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也或许是两个时辰,还或许是三个时辰,终于在临近黄昏之时,朝见天子的这一套礼仪才算是彻底结束。 郑忽感觉自己的老腰都要不行了! “以后打死都不来朝见天子!” 郑忽跟着郑庄公登车,先回到天子为他们安排的馆舍中暂做休息,晚上还有活动。 这个时候天子也没空接见他们,不仅是郑忽累,天子也累啊,一整天高坐明堂之上,等着诸侯来朝见,不光不能有小动作,而且还要始终保持严肃的面容。 不过,在郑庄公刚才朝见的时候,郑忽看到垂旒后面,天子铁青的脸色。 很明显,郑庄公的这次姗姗来迟让天子以为,郑庄公这是未把他放在眼里。 新怨加旧怒,天子要能有好脸色那就奇怪了。 郑庄公对此事却是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该作揖作揖,该行礼行礼。 丝毫未因天子的脸色变化而有任何的不虞和失礼的地方。 “高下立判!”郑忽心说。 也确实,周桓王继位至今不过九年,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从小又没受过多大苦,不像其父王子泄父和其叔王子狐那一代亲身经历了王室东迁的苦痛,不仅知道王室的诸多不易,而且还明白王室想要保留天子之威需要大国的支持。 很明显的例子就是,王子狐在郑国为质时,和郑国上下的关系都处的很融洽。 而周桓王继位之后,就不断把郑国往外推,他或许知道周王室已无宗周时的那般威仪赫赫,因此也存了重振王室的心思,希望能如宣王中兴那般。 但是,可能吗? 就在郑忽随郑庄公回馆舍略做休息时。 明堂内,周桓王黑着脸,怒道:“这郑寤生欺朕太甚,先时假朕命伐宋,朕只当做不知,宽宥其罪,却未曾料到这郑寤生竟越来越变本加厉,而今身居左卿士之位,朝正竟来的如此之晚,这是丝毫未把朕放在眼里啊,朕若不还以颜色,他还真以为朕是如此好欺!” 垂立在下首的周公黑肩闻言,面皮一抖,他知道天子和郑伯的矛盾由来已久。 当初天子继位,对郑伯不礼,郑伯割温之麦和成周之禾以泄愤,随后矛盾愈演愈烈,到现在几乎有点水火不容的意味了。 他对此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和稀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听闻郑伯先时与蔡侯会邓,或是有事耽搁了,且这两日天气极寒,路途难行,郑伯年事已高,晚个一二日也是情有可原!” “会邓?”周桓王冷哼一声。 “朕看郑寤生是贪图蔡侯土地耽搁的吧?” 周公黑肩闻言就是一惊,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要不然他就不会这样说了,这无异于是雪上加霜! “陛下,这…这…此事该从何说起啊?” 周公黑肩本想说这或是佞人传的谣言,不可信,后来想想蔡侯已经朝见过,这或许是蔡侯告的状也说不定。 而且,他到现在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提到这事,周桓王就来气,前两天蔡侯来朝见,原本是没什么特殊情况。 到了晚上,周桓王已经准备就寝之时,蔡侯偷偷跑过来求见,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蔡侯也怕丢人,虽然这事早晚得传出去…… 蔡侯哭哭啼啼的请求周桓王为其做主,周桓王大惊之下询问缘由。 蔡侯这才把他在两国诸侯相会之时先被劫持后被迫割地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仅如此,也把郑忽捎带上了,言郑国的公室教育竟是如此的不堪,父子二人俱是豺狼成性,若不讨之,中原不知苦郑到几时? 最后,蔡侯献上郑忽所给的瓷器当做贿赂,对周桓王说:“臣虽力微,仍愿以中原安危为重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第一百章如周朝正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搜,御书屋,看的书! 第一百零一章 如周朝正(6) 郑忽自然不知道他做的那点破事已经被周天子记恨上了,还做着要和周天子修补关系的美梦呢! 只能说梦想还是要有的…… 郑国的馆舍在王庭以西。 说是馆舍,其实用宅邸来形容并不为过,每一位经常朝见天子的诸侯都会有一处周天子赐的宅邸。 这座宅邸的所有权一般是诸侯的,但是,如果诸侯长时间不朝见天子,或者是因其他的事恶了天子,天子也可能将宅邸转赐给其他诸侯。 当然馆舍也是分等级的,不但同姓诸侯和异姓诸侯的待遇有差别,同姓诸侯内部的待遇也是不同的。 同姓诸侯中,鲁国的馆舍位置最好,占地最大,晋、郑、卫三国的馆舍大致相当,而且相距不远。 方至馆舍,郑忽却是见了个熟人。 “未曾想却能在这王都之中得见伋子!” 在公子伋和郑庄公见礼之后,郑忽率先行礼,开口客气道。 公子伋自然不是和卫宣公一起来的,郑、卫关系虽然这两年有所缓和,但是也算不上多好,卫宣公身为一国国君,即便是关系好,他也不会屈尊在郑国馆舍门口处等候郑庄公。 “子忽!” 公子伋依旧如以前那般执礼甚恭。 郑庄公见二人有旧,也不欲打扰二人叙旧,率先向馆舍中走去,他也需要休息一番,这么冷的天,穿着皮弁服朝见天子,年纪大了有点扛不住。 而且如果郑忽能和卫国世子打好关系,对郑国来说不仅不算是坏事,反而是好事一件,卫国也是现在的中原大国之一。 “请!” 在郑庄公踏进馆舍之后,郑忽对公子伋道。 公子伋也回道了声请,二人便同时跨进馆舍。 “我见这两日贵国馆舍无人,还以为郑伯今岁不来朝正了?” 公子伋边走边对郑忽道。 “国中有事耽搁了,是以父君今岁来的稍迟了些!” 郑忽从公子伋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这明显是一直在观察郑国馆舍的情况,而且虽说是朝正,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会跟着来,公子伋等的并不一定是自己。 “或许是找自家老爹有事?这也不对,他和自家老爹又不熟悉,找自家老爹能有什么事?” 郑忽有点疑惑。 “伋子可是有事?” 刚进偏厅,郑忽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有些事,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子伋有些纠结。 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也就郑忽还算个朋友。 在齐国时,郑忽和公子翚争次时拉了他一把,再加上后来二人结伴同行,他和郑忽相谈甚欢。 所以,也就把郑忽当成了朋友。 “伋子有话但讲无妨,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郑忽很够义气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呢! 公子伋叹了口气。 “子忽可是率师劫了蔡侯,逼其割让土地?” 郑忽闻言,心中就已经有了大致的预计。 “看来,这蔡侯开始上蹿下跳了!” “然也,未知此事和伋子所说之事可有牵扯?” 郑忽也有些疑惑,自家老爹不是派高渠弥先蔡侯一步去卫国访问了么,按说以高渠弥的智计,这贿赂应该撒到位了。 “祸事啊!” 公子伋感叹一声。 “先时蔡侯遣使者至卫,欲联合卫、鲁、陈等国之师伐郑,父君知子忽是为了人子之孝这才劫持蔡侯,已严辞拒绝其请!” “然未料想,前日蔡侯再会父君,言已得天子之命,天子允其联合他国之师共讨郑国,父君虽未答应,却也有些意动!” 郑忽闻言却是想起来了,当时自家老爹安排高渠弥将中原大国出使了一遍,唯独没有让他来周朝见天子,告知此事。 现在看来,这还真让蔡侯钻了空子。 其实,郑忽对自家老爹当时的决定也能理解,本来就和周的关系不咋地,再把割蔡地的事情一说,甭管用什么理由,周天子对会觉得自家老爹是在藐视他,造成既成事实后才通知他一声。 “微伋子,我郑国社稷恐有颠覆之危,请受忽一拜,谨谢之!” 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第一百零一章如周朝正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搜,御书屋,看的书! 第一百零二章 暗涌 公子伋在将蔡侯上蹿下跳的消息向郑忽告知之后,未多做停留,匆匆而去。 郑忽本想劝他来年临近婚期之时,切莫听从父命使宋,话到嘴边却又放弃了。 以公子伋的性格,这样的话说了也是白说。 父与友,自然是以父命为先。 这也是历史上公子伋之所以会悲剧的原因所在。 郑忽受公子伋之恩,不能不报。 是以,在公子伋临走前,郑忽执着公子伋的手道:“我有一言,亦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子闻言一愣,之后笑道:“诚如子忽所言,你我之间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子忽但讲无妨!” “伋子身为卫世子,我本不该讲此话,然苇茨之末,或有蛭生,平静之下,自有暗涌,若异日伋子在卫有缓急,宜速趋郑,有忽一日,必不使伋子有穷厄之困!” 公子伋以为郑忽是担心他的庶兄黔牟会在将来与他争立,才会如此说。 “子忽可是担心我之庶兄?” 郑忽未答。 公子伋以为猜中了郑忽心事,接着道:“子忽多虑了,我与兄长……” 郑忽打断了公子伋的话。 “伋子无需多言,只需牢记我今日之言即可,若有缓急,必趋郑!” 郑忽极为严肃的再次重复了一遍。 公子伋只当郑忽是关心他。 “唯!必不敢忘子忽今日之言!” 郑忽见状,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公子伋这个人,是个真正的君子,而君子的命运向来不怎么好,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义方…… 到郑忽这种地位的人,很少能有个朋友,公子伋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所以,郑忽这才上了心。 送走了公子伋,郑忽也是匆匆忙忙的朝郑庄公的住处赶去。 “父君!” 郑庄公见郑忽行色匆匆。 “我儿可是有事?” 郑忽于是将公子伋的话又复述一遍给郑庄公听。 郑庄公听罢,面色稍显凝重。 “这蔡侯还真是贼心不死啊!竟能得天子征伐之命,天子还真当我可欺不成?” 以郑庄公的老练,自然能看出,天子这是想借机削弱郑国,以重振王室权威。 但是,郑国若是真那么容易削弱,也等不到他周桓王来做此事了。 而且,无论怎么说,郑庄公还是王左卿士,是天子的内臣,天子现在却允许外臣攻打内臣,这让郑庄公心中对周桓王更加怨恨。 “小子负心,不足辅也!”郑庄公忿忿道。 “父君息怒!既已知其谋,便可一一破解,转祸为福!” “我儿之言是也!”郑庄公叹了口气,同意了郑忽的说法,当务之急是寻找解决办法,与周桓王的账容后再算。 “我郑助齐伐戎,有大功于齐,且又将结为甥舅之盟,以齐侯之明,必不许蔡侯之请,联兵伐郑!” “郑陈关系素睦,先有陈五父如郑莅盟,后有郑良佐如陈莅盟,两国已七八年未动刀兵,陈侯即遵王命,必难尽力!” “至于鲁侯,继位未久,国中大事皆决于公子翚,公子翚为人跋扈,儿与其有争次之怨,其必怀恨在心,此次蔡侯伐郑,公子翚必从!” “卫常与宋人、蔡人伐郑,此次蔡侯假以王命,卫公终必许之!” “宋公虽赖父君之立,然其人贪而无厌,出居郑时,儿亦常听人谈起,且宋蔡为兄弟之邦,往者宋伐郑,蔡出力甚多,而今蔡有难,又托以王命,宋公无不救之理!” 郑忽这一番分析下来,别说郑庄公,就是他自己都稍显凝重,局势不乐观啊! 而今的中原大国,郑国除了和齐国、陈国的关系好一点,与其他国家几乎是无年不战。 只不过宋庄公今岁刚继位,中原各国少了个带头的,郑国这才短暂的免于战祸。 而且来说,宋庄公也不是什么好鸟。 当初宋宣公死传位给其弟宋穆公,宋穆公念其兄之义,死前未将宋公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宋庄公,传给了宋穆公的儿子宋殇公。 宋殇公继位之后,害怕宋庄公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一直想将其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搜,御书屋,看的书! 发个ps s不止一个书友说书中解释有点多,不如多写点情节,但是,真的是不解释不行。 我看书中的评论,很多书友对那个时期的情况真的是一知半解。 有的评论那个时期有小麦吗,有高粱吗?这些东西自然是有的,可以这样说,甚至一卷竹简能写多少字我都查过,就是为了力求合理。 有些查不到的东西,我用其他时期类似的东西代替,我会在后面标注。 春秋前期各个国家内部的国情很乱,各个国家之间的力量和很多人认为的并不一样。 打个比方来说,此时的晋国在郑国面前就是个弱鸡,在不考虑其他诸侯国和周天子干涉的情况下,郑庄公要想灭了晋国,那晋国绝对玩完。 其他的像楚国还被压制在南方,国力也就和郑国差不多,这个时期的有三个千乘强国,郑、齐、楚也就是俗称的春秋三小霸。 那个时期的价值取向之类的东西也和后来战国时期有点差别,这些东西不解释,到后面绝对很多人认为作者是瞎写。 就像七月的书中说孟、西、白三族是公族,有人评论质疑一样,其实公族并不一定是同姓,诸侯可以将有功的异姓赐为公族。 总之,我是想把当时的一些国家关系,各国国情历史,社会制度、风貌、价值等一些东西展现给大家,但是限于笔力,写的也并不尽如人意,也只能用用心二字来补了。 那个时期的资料真的也难查,有时候都要翻几个小时,这也是我一直写的慢的原因。 以我现在的知识储备而言,如果写那个时期的小白文,再外加个系统来补逻辑漏洞,我不敢说多写,一天三章问题不大。 但是,还是希望能写一些比较考究的历史文,让大家了解一下那个时期的大致情况。 如果后面我真将这本书写成小白文了,估计很多人直接就弃书了。 我也不知道有读者看出没有,我并未将猪脚写的顺风顺水,这可能会不爽,但这不是爽文。 猪脚每卷进一个斗争里面的时候,我会考虑猪脚的位置,能力,力量这些因素,该遇到挫折的时候他就一定会遇到挫折,或许有偶尔的一小点偏袒,但是绝对不会让他逆天。 每次写斗争的时候,我都会对各方的力量进行推演,各方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或许其中会因为我的逻辑漏洞,出现不合理的地方,但是真有用心在做这些事。 好了,废话也不多说,还得去写下一章。 最后,感谢大家的厚爱支持吧!在这么扑街的情况下还有读者的鼓励,感激万分!!! 第一百零三章 大傩仪 郑忽和郑庄公草草将计策定下之后,并未深入的谈及过的东西,因为时间已经不允许他们这么做了。 岁首的前一天晚上,要在王庭举行一场驱除仪式,号曰大傩。 傩礼是古五礼之一的军礼中的一个项目。 根据甲骨文的记载,傩礼可追溯到殷商时期的宫廷傩祭。 《礼记·月令》言:“季春之月,命国难,九门磔攘以毕春气。仲秋之月,天子乃难,以达秋气。季冬之月,命有司大难旁磔。” 元代学者陈澔对此注疏曰:“春者阴气之终,故磔禳以终毕疠气也。季春命国傩以毕春气,仲秋独言天子傩者,此为除过时之阳暑。阳者君象,故诸侯以下不得傩也。季春惟国家之傩,仲秋惟天子之傩,季冬则下及庶人,又以阴气极盛,故云大傩也。旁磔谓四方之门皆披磔其牲以禳除阴气,不但如季春之九门磔攘而已。” 也就是说,在岁首头天晚上的这场大傩仪,上至天子诸侯,下至庶人,甚至是奴隶都必须参与。 像《论语·乡党》载:“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 意即在宫廷举行大傩的那天,庶人也要举行沿门索室的傩礼,到各家各户去赶鬼。 人们都必须要迎候赶鬼的傩队,哪怕是孔子也会站在东门台阶上,恭恭敬敬地迎接傩队到家里来驱疫。 傩的主要意义在于驱赶鬼疫和为天子送葬。 当郑忽和郑庄公赶到王庭之中,大傩虽未开始,诸侯却已是毕集,周桓王还未到场,诸侯早已身着朝服冠冕分作两列,职位低的王臣,陪臣,各国世子只能身居两列之末,队伍拉的极长。 两列之间的距离拉的也不算短,郑忽趁着尚未黑的天色和亮如白昼的火光目测,大概有十米左右的样子。 郑庄公身为王左卿士自然要位列诸侯之前。 至于郑忽,则专门有人将他引到他该站的地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天子终于驾临。 郑忽跟着一群人行大礼参拜。 而后,郑忽便看到有一人跪在天子面前,虽未听清此人说的什么话,但是郑忽知道这是大傩开始的引子——献吉梦! 果然,未过多久,一群侍宦高呼“天子命曰可”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大傩正是开始了。 傩礼的主角是方相氏,他是宫廷特设的专职驱疫赶鬼的军官。 大傩开始后,他从两班朝臣之末带领着一百二十名“罪隶”左手挥盾,右手挥戈,狂呼狂叫着缓缓向前。 他头上顶着熊皮,再从肩部披下。 熊皮的头部装着四只金黄的眼睛,穿着褐色的上衣和红色的裙子。 听着吼叫的声音,看着身着的服饰,郑忽心说“这活脱脱就是一未开化的原始人!” 确实,傩仪就是这么粗犷,它本就是原始意念的留存。 凭的就是方相氏的丑恶和力量来驱除鬼疫。 一群人吼叫了大概有两刻钟左右的样子,终于缓缓退去。 这并不是代表大傩已经结束,只能说是告一段落。 方相氏退出之后,要到宫廷中的各个宫殿逐个去驱除鬼疫。 确实是个力气活,一般人还真玩不了。 天子和诸侯则在原地等候。 等待是一件极其折磨人的事,尤其是长时间站立不动的枯等。 夜幕已经降下多时,毕竟冬天的夜总要来的早一点。 “总不能等到半夜吧!”郑忽默默的想着。 终于,或许是过了一个时辰或许是更久,方相氏再次归来,又吼又跳到天子前,用人听不懂的话告诉天子,鬼疫已经被驱除,来年天子必然会安康,四时无病无灾! 太史将此话翻译给天子听,天子听后很高兴,于是,大设宴席以飨诸侯,与诸侯同庆! 诸侯一方面也为天子能有健康的身体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对天子设宴款待表示感激。 两拜之后,这场大傩仪才算正式结束。 其实,大傩仪的礼节并不算繁琐,与朝见礼相比相差甚远,主要是让人等的焦躁。 天子既已设宴,郑忽哪能拂了天子美意。 于是,在侍宦的引领下,郑忽也不知道来到了哪个宫殿之中。 以他此时的地位来论,他是没有资格与天子和诸侯同殿而食的。 与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零四章 宴饮一二事 诸儿被郑忽盯的心头发毛。 “我这妹婿莫不是有一些其他的爱好吧?“ 一念及此,情不自禁的微微颤了一下。 “我这妹婿年愈二十,未娶妻也未曾听说有纳他国之女……” 诸儿越想越觉得可能。 “要不要将此事向父君告知,不妥,现在言及还为时过早,还是再看看吧!” 郑忽浑然不知他已经被他未来的大舅哥打上另类的标签…… 与所有的各国世子见礼之后,郑忽回到座位将脑中的所得到的信息捋了一下,突然发现特么的在坐的几个大国世子,就没有一个得好死的。 他自己先不算。 像他未来大舅哥是被连称、管至父和公孙无知干掉的。 公子伋为盗所杀。 晋世子小子,继位四年后被曲沃系诱杀。 陈世子免,继位前被公子佗所杀。 “别说,还真是神了,竟然能碰到这么巧的时候!” 遇到这样的场景,郑忽也是哭笑不得。 “这……只能用不是冤家不聚头来形容了!” “不过,这看上去确实像是最后一场晚宴,吃完各自回家,然后坐等受死就行了!” 郑忽心中不乏恶趣味的想到。 未过多久,一排排王宫婢女将宴饮飨食送到各国世子的案上。 按周制,周天子用九鼎八簋九俎二十六豆,诸侯用七鼎六簋七俎十六豆,大夫用五鼎四簋五俎八或六豆,士用三鼎二簋三俎。 郑忽所在的这一殿中皆是各国世子,暂时也只能想享受大夫的待遇。 毕竟周礼等级制度森严,饮食体系也是依据周礼而制定。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周朝的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家的统治简直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地步,连人们日常的饮食都要纳入周礼的规范之中。 至于效果如何?只能说只要周王室还有权威,这套礼仪就能维持下去,如其不然,那就…… 像后来孔子周游列国时看到有的诸侯用九鼎、大夫用七鼎,便感叹,礼崩乐坏,世界乱了。 郑忽自然未有孔老夫子那么多感慨,况且现在礼制还在,想感慨也没地方感慨去。 有这个感慨的时间还不如多尝尝周王命人准备的飨食。 看着鼎中炮制好的肉,郑忽确实感觉有点饿了,还是先尝尝吧! 拿起匕将鼎中的肉放在俎上,用刀切成小块,然后尝了一口。 郑忽的第一反应是,再来一块,果然不愧是周王设的宴,郑忽在国内从来就享受过这种待遇。 就拿郑忽刚才所吃的炮豕肉来说,是先把乳猪去了内脏,腹中填满红枣,裹黏土火烤。烤干黏土、剥去,再裹米粉糊,以油脂漫过肉身煎肉,然后肉拆成薄片,隔水加热三天三夜,最后以酱醋调味。 像这么讲究的吃法,以郑庄公寝不甘席,食不思味,满脑子都是拓土广地的性格来说,他怎么可能会在国内助长这种奢靡之风。 郑忽又尝了尝其余四鼎中的食物,感觉还真来对了。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身为一个已经慢慢走向成熟的准政治人物,郑忽知道口腹、声色之欲绝不可纵,浅尝辄止既可。 像《韩非子》有云:“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病形;曼理皓齿,说情而捐精。故去甚去泰,身乃无害。” 是以,郑忽稍微垫了垫有些饥饿的腹中,便将手中的匕放下。 就各国国君为何会带世子前来朝见参加宴饮来说,吃饭其实是次要的,主要目的在于让本国世子和其他国家的未来的继承人相互熟悉,打好关系。 不过,郑忽看着在坐的几个大国世子,心说“都是一群横死的人,还有这个必要吗?” 小国世子,或许爵位比郑国高,但是郑忽还真不需要屈尊降贵,掉份…… 在场的众人或大或小都是个政治人物,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大国强国的风范是要保持的,不然传出去让人笑话。 乐舞虽已起,但是场中的气氛并不热烈。 郑忽扫了一眼,前排的几个大国世子都只顾着低头吃自己的,没有一个主动起身向别人敬酒的。 nb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零五章 来自大舅哥的问候 大傩之后的宴饮只能算是个开胃菜,谈不上有彻夜饮宴欢庆的场面。 因为第二日便是岁首,岁首当天,天子要带领诸侯群臣祭祖祭天。 而后再由诸侯向天子朝贺新年,即朝正。 朝正之后,天子大宴诸侯群臣,表示感谢,整个流程才算走完。 以周礼之繁琐,这些事没有一整天的时间是完成不了的。 是以,要留给天子诸侯群臣一些休息的时间。 带个大黑眼圈去祭祖祭天会被认为是对祖先、天神的不敬! 宴饮结束后,与郑忽同殿的各国世子皆被侍宦领出宫门。 宫门外灯火通明,早已有各国随同前来的大臣在宫门外不远处等候着自家的君上。 郑忽也不例外,找了个视线相对较好的地方,等待着郑庄公的到来。 “怎么感觉这像是一群学生家长在校门口接孩子放学!” 这个想法确实与所处的环境很搭。 “子忽!” 郑忽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 顺着视线看过去,仔细观瞧,原来是站在对面的晋国翼城系的世子小子。 得益于这场宴饮,郑忽认识了这位历史上被称为晋小子侯的现晋国世子。 刚开始,这位晋国世子还放不下面子,以为晋、郑虽皆有大功于王室,但晋爵比郑高,他怎么可能屈尊向郑忽敬酒。 后来,郑忽以个人名义和他喝了一樽之后,他便很快将心中的芥蒂放下。 本来两人的位置就是紧邻,年轻人之间的话题也多,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翼城系现在的处境并不好,需要一个盟友,尤其是大国盟友的襄助。 郑忽表现出来的谦和及与其他大国如齐、卫之间良好的关系,让小子开始上了心。 虽说九年前郑国曾助曲沃伐翼,但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国家之间的关系本就复杂多变,不能总守着老黄历。 “小子!” 待到其走到自己身边,郑忽对其施了一礼。 小子还礼。 “子忽是在此等候令尊?” 小子没话找话。 郑忽心说这不废话吗! “然也,小子也是?” “然!” “同等同等!” 郑忽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周围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只能捡一些没营养的说。 “子忽对于而今的小凌大,下逆上是何看法?” 小子压低声音对郑忽说。 他本来是想通过赞扬郑伯克段于鄢的事来试探郑忽或者说郑国是否有出兵帮助翼城系的意愿。 后来想想,这种事毕竟是家丑,他说出来有种揭人伤疤的意思。 所以,无奈之下,只能换成这种直白的问法。 如此直白的试探,郑忽自然不可能听不明白! 郑国虽然现在没有出兵的想法,但是郑忽也不介意给翼城系画张大饼,坚定他们抵抗曲沃的信心,让晋国多乱上一段时间。 “乱臣贼子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子忽之言诚可谓善矣!” 正欲和郑忽继续说下去,小子却看到自家父君从宫门走出。 和郑忽道了声罪,又约定来日再叙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去迎接现任的晋国国君晋哀侯。 郑忽无奈的笑笑,一肚子鼓动的话还没说呢! “子忽!” 诸儿适时出现在郑忽面前。 “兄长!” 郑忽对于这个未来大舅哥的感情是相当复杂。 能不复杂吗?就像一个正常人突然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偷情。 第一反应必然是极其愤怒,甚至是想杀人。 当看到奸,夫是妻子的兄长时,愤怒之余会很错愕,然后还会感觉到很恶心。 如果有一天,两人迫不得已不得不在同一场酒宴上相见的话,那种感情,自己想去吧! 郑忽的心理活动比所描述的更甚,不仅在酒宴上相见了,而且他还得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因为他是预知未来…… 他也不确定现在有没有发生这种事。 总之,心理活动复杂,面上却不能有丝毫表露。 自己选的原谅帽,哭着也得戴上…… “我听闻子忽还并未纳他国之女?” 诸儿的话让郑忽瞬间提高了警惕。 “这特么的什么意思,谁能告诉我!” “然也!” 诸儿听到郑忽肯定的回答,一副我很懂你的模样。 这就让郑忽更加摸不着头脑,外加一点小愤怒。 “未知兄长何意?” 强逼着让自己冷静下来,郑忽感觉和他这位未来大舅哥在一块很容易勾动自己的心火。 男人嘛,都懂得…… “无事,我只是闲来无事问问!” 诸儿也微微察觉到了郑忽的情绪的波动,感觉这可能是戳到了郑忽的痛处,他才会有此波动,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信! “看来要和父君讲一下了,不能让女弟出到郑国受这种苦!” 诸儿有点可怜自家妹子了。 他来时,文姜还可怜巴巴的请他帮忙,如果遇到郑忽,让他对郑忽好一点。 他对此还有点吃味,说文姜是有了良人忘了兄长! 现在看来真是子非良人…… “真是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威武俊朗的人竟然会有这种爱好,还真是……” 诸儿心理活动的丰富程度不亚于郑忽。 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零六章 祭天祭祖 《礼记·祭统》曰:“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 祭祀在历朝历代都被视为一件大事,周朝的统治者更是将祭祀活动作为一种维护和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重要手段。 郑忽跟随着郑庄公前来朝正,免不了要感受一下周朝王庭的祭祀风采。 是以,郑忽和郑庄公未至寅时便起,赶往东城,也就是所谓的成周之地。 周初,周公至洛阳,用土圭法测得洛阳所处的地方即为“天下之中”,然后开始占卜国家社稷的吉地。 《尚书·洛诰》记载:周公“朝至于洛师”,对洛阳周边的几个地方做了考察,最后确定涧水东、瀍水西、瀍水东皆“惟洛食”。 于是,周公在洛水北、瀍水东、西筑了两座城,总称洛邑,西面是王城,是宫寝之所在。 东面是成周,是宗庙之所在,亦是殷移民所迁之处。 涧水、瀍水之间是周人聚居区,瀍水以东是殷人聚居区。 在去往东城的路上,与郑庄公一样前去东城参加祭祀的诸侯络绎不绝。 也有和郑忽类似的各国世子跟着前去参与祭祀。 当然,也只有像郑忽这样的嫡子有权力参加这种祭祖活动。 《礼记》言“庶子不祭祖,明其宗也!” 这也是周朝礼法制度的一部分。 待行至文王庙,很多诸侯已经在庙前依同异姓及血亲关系远近分列而站。 郑忽虽说是世子,但是在这种严肃的政治场合,打酱油的成分比较大。 再一次的被引到该站的位置,郑忽眯了眯,准备休息一会。 昨日本就睡的极晚,今日却又起的极早,饶是郑忽精力再充沛,也会有些疲倦的时候。 站着睡觉本来就是个技术活,郑忽也不敢让自己睡的太沉,不然非得栽倒不可。 眯着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宗庙之中的《王夏》响起,郑忽突然睁开眼,天子入庙了。 紧接着《肆夏》响起,则代表扮演文王之尸接受祭祀的“演员”进入宗庙。 而后,天子酌郁鬯酒献尸,称为“祼献”。 天子祭祖,共有九次向尸献酒的仪式,此次只是一献、二献。 天子献完郁鬯酒后,就出去把祭祀要用的牲牵进来。 祼献完毕后,祝就把尸引到堂上,坐在堂中央。 王后荐朝事之豆笾,豆里面装的是肉酱之类的濡物,笾里面装干肉、干果肉等干物。 天子亲自牵牲入庭,太宰辅助,王子佗牵次牲,公卿大夫赞币而从。 入庭后将牲系在庭中碑上。祝以币告神。然后,天子亲自杀牲。 杀牲之后,天子亲执鸾刀,取牲的血和毛诏告于室中。 诏告的目的,是用血来告诉祖先,牲已杀了。 用毛来告诉祖先牲的质量很好,毛色纯不纯是此时判断牲口质量好坏的一个很重要的标准。 杀牲之后,取出牲的肠间脂肪,祝将其放入炉炭中焚烧,这就是所谓的“燔膟膋”。 天子亲自取牲的肝,在鬰鬯中洗一遍,称为“制祭”,祝又取之燔于炉炭。 燔膟膋和制祭之后,割下牲首,升于室中,放在北墉之下。 然后,内饔将牲体豚解为七个部分,向尸献上血与腥,即牲的血与生肉。 荐血腥之后,就荐爓肉,即放在鼎中煮至半生半熟的肉。 随后,天子献泛齐酒,后献醴齐酒,是为三献、四献。 在九献中,除了一献、二献之外,其余七次献酒,用的酒都是五齐中的酒,包括泛齐、醴齐、盎齐、缇齐、沈齐。 荐血腥一节之后,王后荐馈献之豆笾。 天子酌盎齐以献尸,王后酌醴齐以献尸。是为五献、六献。 之后,内饔将牲体体解为二十一各部分,即在肢解七体的基础上,将每个部分再分为三块。 烹熟之后,放在俎上,奉俎于室中。设馔食“阴厌”以飨神,所谓的“阴厌”,即在室中用馔食黍稷等飨神。 五献、六献之后,代表文王接受祭祀的尸吃饭,一共有十五饭。 吃完后,天子又向尸献泛齐酒,后献缇齐。 诸侯以缇齐献尸,是为七献、八献、九献。 九献完毕之后,堂上、堂下合奏乐。 等参与祭祀的各国诸侯将祭祀剩下的肉即胙肉吃完,祭祀这才算结束。 胙肉这种东西,郑忽是尝不到的。 只有同姓诸侯,夏、商二王之后,异姓诸侯中有大功者才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它代表的是一种殊荣,像后来所有称霸的诸侯都以天子赐胙肉代表着霸业的成功。 “不就是一块胙肉吗?至于吗?” 郑忽看到分到胙肉的诸侯一副兴高采烈的没出息模样,没分到胙肉的诸侯则是一副羡慕不已的表情,心说。 心中虽这么想,但是腹中却有点饿了,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不过,饿了也没用,还得转场。 祭祖之后的祭天是在洛邑南郊进行的。 南郊有园丘祭坛,专为祭天而设。 祭天的礼仪和祭祖大同小异,亦是有活人扮演天帝之尸。 郑忽也是无奈,只能跟随天子及诸侯转场,去郊外祭天。 终于,再次将胙肉分食,祭天的仪式算是结束。 郑忽知道自己的苦日子算是到头了。 之后的诸侯朝正,和他是没有太大的关系的,他只需要等着朝正之后天子设宴,再吃一顿就行了! 顶着头顶的太阳,忍着腹中的空虚,郑忽跟随着一群人再次回到了洛邑西城。 郑庄公在这会是没空搭理郑忽的,虽然昨晚郑庄公被天子激起了怒火,但是该严肃的还是要严肃。 郑忽这一群各国世子算不上是走的最晚的,在他们后面还有一群各国观礼的陪臣。 入城,郑忽考虑是回馆舍歇着呢?还是入王宫等候天子设宴呢? 最后他决定,还是回馆舍吧,确实有点饿的撑不住了。 因为此时已经临近正午了。 没走多远,郑忽看到诸儿在前面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兄长!” 郑忽也不知道这货究竟是怎么回事,感觉他好像黏上自己了。 “子忽!” 诸儿和郑忽相互见了礼。 “子忽意欲何往啊?” “我正欲回馆舍休息片刻!” 郑忽也并未有隐瞒,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也正有此意,同去同去!” 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零七章 酒后 诸儿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脑子清醒不少,召来门外值守的齐国士卒。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世子,应是申时三刻!” 诸儿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睡过头,距离天子设宴还有段时间。 他不是第一次跟随齐侯来朝正,对于朝正的流程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郑世子安在?” “还在客堂休息!” 诸儿挥挥手示意士卒下去。 洗了把脸,又整了整衣冠,诸儿便迈步向郑忽暂居的客堂走去。 郑忽此时依旧在酣睡,他实在太困了,本来就没休息好,又劳累这么长时间,还和自家未来大舅哥斗智斗勇,加上再喝点小酒。 是以,郑忽被人送到客堂后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郑世子一直在酣睡?” 诸儿轻声的询问客堂值守的士卒。 听到士卒肯定的回答之后,诸儿放下心来。 一个人睡饱之后,对周围的动静很敏感,哪怕是极小的动静也可能被意识察觉到,进而从睡梦中脱离出来。 郑忽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前有窸窣脚步声响起,意识慢慢恢复清醒,只感觉口中发干,想要吞咽一口唾液都极为困难,口中干涩。 起身稍稍理了理衣冠,郑忽便唤人前来。 在门口刚问完话的诸儿自然也听到了郑忽的声音。 跨进客堂与郑忽见礼。 郑忽见到诸儿,瞬间一愣,心说“这货不会是在监视我吧!” 诸儿好似看透了郑忽心中所想,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我亦方醒未久,特来看看子忽可曾醒来!” 郑忽回以微笑“劳烦兄长费心了!” “子忽方才唤人可是有事?” “也无甚大事,只是口中干渴,想在兄长这讨些水喝!” 诸儿听郑忽如此说,知道这是酒后刚睡醒的后遗症,他自己其实也有点口干。 吩咐人准备些浆,诸儿和郑忽继续叙着话。 一场酒宴,二人皆达到了目的。 然而诸儿心中却有些不太好意思,竟然将郑忽当成“同志”,这个乌龙闹大了,还好此事也就他和齐侯知晓,不然,这就不单是个笑话这么简单了,更是对郑忽人格尊严的极大侮辱。 诸儿对自己的酒量很自信,加上和刚才和值守士卒的谈及郑忽刚才的表现,让他都确信郑忽当时确实是醉了。 诸儿对此也有些庆幸。 郑忽自然不知道诸儿心中所想,清醒之后,他记起来了,朝正之后还有天子设宴来着,也不知到此时晚没晚,不过,看诸儿如此镇定,他觉得应该是没晚。 虽然如此,但是郑忽依旧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兄长,现在几时了?” “应是申时三四刻钟吧!” “子忽可是担心晚了天子之宴?” “然!” “此事子忽无需担心,一切有我呢!” 诸儿充当起了老司机。 郑忽对此也只能笑笑,“前一刻还怀疑我好男风呢,下一刻又变得如此讲义气,也不知道究竟是搞的什么鬼?” “再说了,就是我好男风也和你没关系吧!难道是文姜?” “不过,这货到底和文姜是个什么关系?” “公子伋还马上要和宣姜成婚呢,也没见这货这么上心?” “难不成真被绿了,也不像啊!若是真被绿了,他关心自己好不好男风干嘛?难道……” 郑忽心中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他现在真和文姜有一腿,假如自己好男风,他就可以让齐侯将这门婚事给退了,到时她俩又可以继续没羞没臊的在一块!” “也不对,诸侯之间的联姻可不是儿戏,既然已经订下了基本上不存在退婚的可能!” “真是头疼啊……” 郑忽朝正之前绝没有想到能和这个未来大舅哥牵扯这么深,不过这也是早晚都需要面对的。 “唉……” 心里暗叹了口气。 诸儿见郑忽沉默不言,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喝了一口浆,试探道:“子忽为何事闷闷,可是我有招待不周之处啊?” “兄长说笑了,兄长盛情待我,已是感激不尽,怎会有招待不周之处?” 郑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零八章 当伯天下 朝正之后,郑忽又跟着郑庄公在洛邑待了两天。 两天后,趁着淡淡的暖阳,再次经历一场繁琐的礼仪之后,郑庄公和郑忽离开洛邑,踏上了回国的路程。 与来时的天气恶劣,路途难行相比,回程却是正好相反。 按照如此天气,只须一日即可从洛邑抵达新郑。 随着车马渐渐远去,郑庄公回头看了眼这座号称天下之中的坚城,叹了口气! “父君因何事而叹?” “想我郑国自先桓公时,便匡佐王室,先君武公与晋文侯戮力一心,股肱周室,夹辅平王,平王劳而德之,而赐之盟质,曰:‘世相起也。’功劳不可谓不大,两世勤王之功却换得个而今这个局面,为父怎能不忧心呢!” 郑忽心说“确实是两世勤王之功,只不过目的不是那么单纯罢了!” “是啊,想我先桓公为保幽王,战死镐京,未曾想天子竟然如此凉薄,不思以大恩偿我,还欲夺父君之政,真是令人齿冷啊!” 郑忽附和道。 不附和也没办法,自家祖上曾经做的不光彩的事,孝子贤孙哪能拿出来说,再大的错也只能归咎给别人。 “这天子不辅也罢!” 郑忽又宽慰了自家老爹一句。 郑庄公闻言未再多说。 临行前,他以国内事务繁重,自己身体老迈,精力已大不如前,恐难以助天子协理政事为由,向天子请辞王左卿士之位,希望天子能另择贤达。 天子对此很是意动,只是碍于周公黑肩一直力劝,天子这才保留了他王左卿士之位。 天子想夺政的想法,他一直都知道,他也不止一次的请辞过,但是从没有像此次一样,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危机感。 看着郑庄公情绪有点低沉,郑忽觉的还是要给自家老爹鼓鼓劲的好,不就是一个王左卿士的位置吗,不行咱还有nb,关键是别因此而泄气,国内还有一大摊子事等您老人家掌舵呢! 其实是郑忽想多了,郑庄公只是有点不忿恼怒罢了! 但无论怎么说,这都影响不到郑忽继续画大饼! “然虽如此,儿亦尝听闻父君当年克戴时,遍问诸卿大夫曰‘寡人赖天地祖宗之灵,诸卿之力,战则必胜,威加上公,于古之方伯如何?’” 郑忽见自家老爹没有异色,立刻来个反转“父君之志小矣!” “儿闻古之方伯得天子之令,所征伐者不过百里之地,若殷之于周,周之于齐,儿以为以父君之文治武功,当伯天下!” 郑庄公听闻郑忽此话,心头有些惊疑不定。 一方面为郑忽的那句当伯天下感到惊讶赞叹,古人好言志,郑忽能这么说,说明他心里的志向并不比此小,这让郑庄公隐隐有点欣慰! 另一方面他又感觉郑忽有点异想天开。 现在和天子关系这么恶劣的情况下,想得到天子的征伐之命是不可能了,最多也就是凭借国力得个方伯之实,这已经是极限了。 伯天下,却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但郑庄公也知道现在的郑忽不会冒冒失失的瞎说,每次献策都是掷地有声。 所以,郑庄公也有点拿不准郑忽这个说法的依据在哪? 沉吟了半晌,郑庄公最终决定还是先听听郑忽怎么说。 郑忽见自家老爹一直没开口,他也没有急于表现自己,他心中明白自己画的这个大饼对他老爹绝对是诱惑力十足,断无不上钩之理。 “我儿何出此言?” “儿请教父君,这卿士之位与伯天下孰重?” 郑忽没有急于画大饼,先抛出了一个很明白问题。 郑庄公虽然有些疑惑,但是依旧回答了郑忽的问题。 “自是伯天下!” “儿尝闻先君武公曾以尊王为号?” 郑庄公有点跟不上郑忽跳脱的思维了,这些事有联系吗? “然也!” 郑庄公越来也看不透郑忽了。 “父君何不效先君故事,亦以尊王为号?” “此策可伯天下?” 郑庄公非常疑惑。 “然也!” “父君来时曾告我假命伐宋之事,若父君以尊王为号,又何须行假命之事,诸侯有不贡不享,我尊王之国也,自当为王前驱,何劳天子下令!” 这就是赤裸裸的不要脸了,人家不要你这个狗腿子,你还硬要当人家的狗腿子。 郑庄公当然能听明白郑忽是什么意思,什么不贡不享则伐之,是郑国看谁不爽假借天子的名头伐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天子也不是傻子。 “若天子以此事责我,我当如何应之!” “这便是儿之前问父君卿士与伯天下孰重之故!若父君为王卿士,为天子私臣,天子可私责之,父君必无辞。若父君不为王卿士,为诸侯,天子责我,是欲使天子诸侯不尊周也!天子岂会因小忿而失大义?” 郑庄公渐渐有些明白了,郑忽这是想让他辞掉王左卿士之位,单纯的位列诸侯,诸侯虽然也为天子之臣,但是毕竟不是天子私属,天子总会有点顾忌,现在可不是宗周之时,王权威重! “若天子遍告诸侯我逆命之事,再以言责我,甚至出兵伐我,又该当如何?” 郑忽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父君多虑了,尊王之号何须天子允准,更无有逆命之说。忠臣孝子悯王道之不行,而欲扶之使正,难免会有些微末小错,以天子之明必不会加罪于我。且天子若伐尊王之国,天下诸侯谁敢再尊王!” “天子岂敢为也?” 郑忽笑眯眯的道。 郑庄公对郑忽的无耻又有了新的认识,还微末小错,这借天子的名头擅自行征伐之事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不过此策确实可行,而且天子有苦还说不出来。 郑忽的这一套想法不过是学的齐桓公的故智而已。 齐桓公打着尊王的旗号征伐其他国家得到天子的允许了吗?没有。 只不过齐国国力强盛,又号召天下诸侯尊王,天子见事已成定局,无奈之下,只能赐胙肉使其称霸。 但是,郑庄公还有一个问题,按照这个尊王的策略来行,若是征伐中原国家,难免会使被征伐的中原国家抱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零九章 新的征程 就像创业者经常为投资者画大饼,领导者经常为下属画大饼一样,每个画大饼的人都有各自的目的。 郑忽画大饼自然也有自己的目的。 一方面他希望郑庄公能继续保持斗志,不要因为与王室的关系恶化而自暴自弃,甚至像历史上那样和周天子杠正面。 当然,如果按照郑忽画的大饼来行的,只要天子还有理智就不会再像历史上那样联兵伐郑。 毕竟,郑国又尊王又攘夷,功劳这么大,天子若伐郑就是寒了诸夏人民的心。 另一方面,伐夷狄这么大的事,不变法不增强国力,怎么能啃得动夷狄这块硬骨头。 所以,这也是为了坚定郑庄公变法的决心。 就像治理民众要以利导之一样,对于郑庄公这样有追求的诸侯,只要拿捏住他的七寸——追求,才能将之说服。 牵牛要牵牛鼻子嘛…… “我郑之东有伊洛之戎,郑之北有赤狄,若以我儿之言,当先伐何处?” 郑庄公丝毫没有察觉到车马的颠簸,完陷入了郑忽所描绘的新世界。 况且郑国也时常面临夷狄的侵扰,驱逐夷狄也算是社稷长计。 “以儿之愚见,莫若先难而后易,先伐赤狄,然后再伐伊洛之戎!” “嗯?” 郑庄公的想法与郑忽正好相反,他是想先易后难,先伐伊洛之戎,再伐赤狄。 赤狄是当今夷狄之中实力最强,影响最大的一支,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伐的,还不如先伐灭伊洛之戎,彻底将之消化之后,国力大增,然后再伐赤狄。 而且,伊洛之戎距离较近,并无大河阻碍,不像赤狄部落距离远,有黄河阻碍不说,还有苏子国的十二个与夷狄有勾结的城邑。 “父君可知郑北疆,苏子国之北有台谷,台谷之北有恶金!” 郑忽所说的台谷之北其实就是后世的山西晋城,晋城不但位置险要,为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境内煤铁资源极为丰富,为古“冶炼之都”,战国时期“阳阿古剑”产地。 “恶金?” 郑庄公不太明白郑忽为什么对恶金这么上心,恶金造出的武器太脆,根本不堪一用。 其实,早在殷商时期,人们就已经尝试用铁来造武器,后世曾出土过商代铁刃铜钺。 只不过技术水平达不到,所造出来的铁制武器无法成为主流。 像秦国统一天下靠得不也是青铜兵器吗,只能说青铜冶炼技术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已经是极为成熟,秦国更是将青铜冶炼工艺推向巅峰。 郑忽现在自然没有异想天开到给军队换装,装备铁制武器,单说以他对炼铁工艺半吊子的理解水平,根本指挥不了工匠炼成合格的铁制品。 就是在现今青铜冶炼水平这么高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必要将青铜冶炼技术丢掉,秦能用之统一天下,郑还不能用之称个霸嘛! 不过,虽没必要换成铁制装备,但是用铁来制造农具却是很有必要。 像《国语·齐语》中所谓“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鉏、夷、斤、斸,试诸壤土。” 用铁打造的农具即便是再脆,也比木制农具的翻土效果要强的多。 而且也可以借打造农具的机会鼓励工匠钻研铁的冶炼工艺,青铜武器固然是主流,但是铁武器完也可以作为补充,要知道并不是每个国家都有大量的青铜资源。 铁就不一样了,郑忽可记得晋城铁的丰富量简直令人咋舌,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开采,北宋时期用晋城的铁铸钱,明清时期,晋城境内熟铁炉数有百余座,清末民国,晋城的铁被炼成钢制针,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晋城的铁矿依旧能称的上丰富。 这对郑国来说,绝对算的上是一座宝库! “儿记得当初向父君进献麦饼时,亦尝向父君进献保持地力不失之法!” 郑庄公自然记的这事,这可是关系到民生的大事,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吗? “然也!” 郑忽也察觉到了郑庄公的疑惑。 “若得恶金铸为农具,将粪便浇在地上,用恶金农具翻土,使粪便覆于地下,地力可增一倍有余!” 郑忽这句话也不算是纯忽悠,铁制农具虽脆,但是将田地里的石块等障碍清除,翻个一二十公分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这样即便不浇肥,地力都会增加,更别谈再浇点肥,至于能增加多少,地力这个东西没有具体的衡量标准,只能看收成大致估算。 郑庄公听到郑忽这话确实是被惊到了,现在很少有用铁打造农具的,所以他也搞不清郑忽说的是真是假。 但是看到郑忽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因为地力增加就代表粮食增产,粮食增长就可以养活更多的人口,更多的人口就代表更强的国力,与争伯相比,这才是真正的社稷长计,没有比这个再重要的了。 人多力量大就是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写照。 郑庄公觉得即使是只要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愿意尝试一下! 一旦成功了,那郑国就是脱胎换骨的变化,失败了也不要紧,左右不过是承受一些损失而已,反正与其他国家作战也要承担损失,与夷狄作战也要承担损失,区别不大! 既然已经准备取台谷了,那么郑庄公首先考虑到的是盘踞在郑国北疆与夷狄有勾结的苏子国的遗老遗少。 以前郑庄公每次想到苏子国的这十二邑都生气,用四个控制在手的土地换了十二控制不了的毒瘤。 现在看来,是不能让他继续毒下去了,该到平定的时候了。 “我若取台谷必过苏子国,不将其平定,大军极有可能腹背受敌,我儿可有良策以应之?” 郑庄公现在对如何对付苏子国的十二个邑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一十章 收获 初四的月亮只能算是个月牙,破不开笼罩在天地间的一片漆黑,夜如人将纯黑色的墨泼在白纸上一样,黑的让人看不透一切! 如果此时有人在新郑近郊,便能隐隐的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隆隆的车轮划过地面的声音。 朦胧的火光和车马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由远及今,渐渐的一切都变的清晰起来! 这正是朝正之后从洛邑赶回新郑的郑忽一行。 冬日的夜比其他三季的夜都要来的早一些。 郑忽一行从洛邑紧赶慢赶,终于在此时抵达了新郑近郊。 郑忽也不知道此时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天已经黑了有段时间了。 若无归国前的那一场繁琐的礼仪,郑忽一行此刻应该已经在新郑城中了。 不过,现在也离新郑城不远了。 未过多久,一行人已经抵达新郑城的北门。 没有火光通天,诸臣夹道相迎的场面,有的只是城楼上值守士卒的戒备。 在值守的士卒确认了是国君回国之后,护城河对岸的吊桥缓缓落下,城门亦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城楼上迅速下来四十余人的小队手举着火把分两列从城门内排到郑忽所在的车马近前。 在众人向郑庄公和郑忽行礼之后,郑庄公这才下达进城的命令。 随着车马再次开动,奔波了一天的郑忽一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郑忽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看下去,猛然间大亮的火光,竟是有些微微刺眼。 稍稍将头抬起平视前方,郑忽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浊气“终于到家了!” 洛邑一行,郑忽虽没有达到和周天子改善关系的目的,但是却从郑庄公口中得到一个意外之喜。 天子宴饮时用蔡侯所献的瓷器当做餐具。 听到这个消息时,郑忽真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是黄金。 现在是什么时代?礼乐制度渐趋崩坏的时代。 天子所用的餐具,诸侯想不想用,卿大夫想不想用,士想不想用? 嘴里说不敢,至于心里,谁知道呢! 天子或许还以为蔡侯献上的瓷器是宝物呢,所以才存了炫耀之心,让诸侯以为这是天佑周德祥瑞! 祥瑞?天厌周德的预兆还差不多! 只要郑忽回去之后大批量的输出瓷器,王室的礼乐制度就有可能面临着崩塌。 试想一下,当稍微富裕一点的士都能用上几个天子用的瓷器时,王室赖以存在的等级制度将会面临何种窘境。 瓷器不是鼎,鼎是用青铜制成的,可以说每一个鼎都是用钱堆砌的。 所以,王室这才能借此制定严苛的等级制度。 而瓷器,等技术成熟之后,生产多少那就完看郑忽的心情了。 不过,郑庄公的话却打断了郑忽的幻想。 郑庄公极为严肃的对郑忽说:“瓷器严禁售卖,只能用于诸侯间的回礼!” 郑忽清醒之后也立刻明白了自家老爹的意思。 毕竟现在既然准备尊王了,就不能将王室的威严搞成一个笑话,稍微打击一下可以,这样才会让王室感激郑国。 但是,要是周天子知道瓷器是从郑国流出去的又该是何想法…… 这也和郑忽无关了,他只要严格的执行郑庄公的指令就行了。 车马入城,直奔宫室而去。 一天的车马劳顿,郑忽有些疲倦,木制的车架,即便御的驾车技术再好,也总会有些颠簸。 更别说郑忽为了忽悠郑庄公耗费了那么多脑力。 趁着明亮的火光,郑忽也从郑庄公脸上看到些许的疲倦之色。 郑忽知道自家老爹也挺累的。 一路上和自己从国际形势聊到国内形势,从尊王攘夷聊到内政治理。 郑忽也算是涨了不少见识。 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和郑庄公比起来,郑忽虽然有点智慧谋略,但还是差的太远! 郑忽的优势只是在于他的思维被这个时代的价值观约束的不深而已! 而这些不过是小道罢了! 车马入宫,郑忽向自家老爹告辞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稍微收拾了一下,郑忽躺在塌上,思考着未来将会面临怎样的变化,他又该如何应对。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变化 《易》云:“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新年自然要有些新的气象、新的变化。 由于郑忽的介入,郑国在周王林十一年也有了些新的变化。 若将这些变化置于此时的国际大环境中,这些变化就像是一滴水滴入江河湖泊,或许会泛起小的波澜,却绝无可能掀起大的风浪。 但若是将这些变化置入历史的长河之中去考察,就可以发现郑国这条大船驶离了原来看似风平浪静的航道,驶向了一条风急浪高、充满着暗涌、暗礁的险道。 是祸是福,殊难定论。 反正当郑庄公在回国,祭祖之后的大朝会上开始布置新一年的工作的时候,郑国的航向便由此而变。 郑忽身为世子理所应当的出席了这次大朝会,见证了郑国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而现在距离大朝会已经过去五天了,郑忽正准备带着郑庄公的赏赐回长葛。 从成周回国之后,他便想回长葛,奈何作为国家继承人是没有任性的权利的,来不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无奈之下,只能在新郑又盘桓了几天,而他那三个亲爱的弟弟在大朝会之后即被郑庄公勒令去边疆啃土。 对此,郑忽确实有些暗爽…… 此次与郑忽同行的有邓荒、公子辛丑和泄驾。 邓荒和公子辛丑现在依旧没有重新得到册命,这倒不是郑庄公故意拖延,而是册命并非一件小事,需要上报祖宗,祖宗同意后择吉日才能册封。 幸好两人重新册命的吉日已定,在两个月后,左右无事,二人在新郑也无熟识,便请求和郑忽同行。 郑忽向郑庄公请示之后,郑庄公未做犹豫允了二人之请。 从蔡国归来之时,郑忽就已将收二人入自己麾下的决定向郑庄公做了汇报,郑庄公也乐见其成,一国世子总需要些人辅佐才是。 至于泄驾,则是郑庄公调到郑忽身边,任由郑忽驱使的。 原繁的任务已经结束,不可能再在长葛停留,于是,郑庄公便把泄驾调给郑忽。 一来帮助郑忽整顿兵马,二来则是提前培养感情。 东西收拾完毕,郑忽带着三人踏上了回长葛的路上。 之前他已经简单的向郑庄公请辞过了。 郑庄公最近很忙。 大朝会之后,他便写奏疏向天子请辞王左卿士之位,决心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郑国自身的建设当中。 这就是郑忽所画的大饼在起作用了,当然郑庄公将事情看的也很透彻,郑忽所谓的伯天下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事情绝非郑忽说的那么容易。 以郑国当前的国力,最多能支撑郑国在中原争个方伯之位,想要伯天下就必须不断地增强国力。 而郑忽所说的用恶金制成农具耕地,便是增强国力的不二良方。 为此,郑庄公在大朝会时宣布郑国未来将并力北向,退出与中原各国的斗争。 朝臣虽不解其意,但也表达了对此策的支持。 在这个策略下,苏子国的存在就变得极为扎眼了。 于是,这几日郑庄公在处理完国事的间隙一直在和朝臣讨论如何解决苏子国的问题。 郑忽请辞时,看到几位平常颇有气度的士大夫为此事争的是面红耳赤,就差没上演武行了。 郑忽对此也比较理解,苏子国的情况确实很复杂。 不过,这也和郑忽没啥关系了,他现在又被郑庄公放养了。 年入五千金的任务像是挥之不散的阴云,一直在他的头顶徘徊。 好不容易搞个瓷器出来,现在却不能卖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虽说他现在的地位已经稳固,就是赚不了这么多钱,也没啥大不了的,但是作为一名有追求的男性同志一口唾沫就是一个钉,说到就要做到。 况且钱自然是越多越好,没有人会嫌弃钱多已经够用了! “子忽为何紧锁眉头,可是有心事?” 同乘一车的泄驾轻声向郑忽询问道。 n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民心可用 郑忽对泄驾的话只是笑笑。 此时的民众朴实,一般而言,只要统治者能拉的下架子,到田间地头走两遭,和民众说说话,了解一下民生疾苦,再出一些利民惠民的政策,基本上都会得到民众的拥护支持。 像后来伍子胥谏吴王夫差不要纵容越王勾践的时候就说,勾践这个人在越国问疾吊丧,肯定是心里憋着坏呢! 民众的容易满足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来说,封地内的民众对封君的归属感较强。 像汉朝时,栗太子被废为临江王,最后一次去长安朝见,祭祀过路神之后,上车,轴折车废,于是一群江陵父老哭着偷偷的说“吾王不返矣!” 汉时都如此,更不用说现在了。 所以,郑忽并未因泄驾的话而有丝毫的得色,他现在心态已经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急于收买人心了。 一群人跟在郑忽的队伍后面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俗话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郑忽离开长葛前,强行命令民众种植冬小麦,此举与民意相悖,民众虽对郑忽谈不上恨,但多少还是有些埋怨的。 而现在不但埋怨无,反而见郑忽如见父母,要说其中没有原因那是不可能的。 当初郑忽离开长葛不久,管鲍二人便带着小麦种子回到长葛,令丞陈奚遵循着郑忽的命令带领着民众浇粪耕田种小麦。 分发耕具的时候确实引发了不小的骚乱,那可都是钱啊,三乡五里的豪长老财也没有这么败家的。 于是,有些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世子。 等麦苗长出来以后,几乎所有曾经怀疑过郑忽的人都感到了羞愧。 这个差距太明显,下田里长出的麦苗竟然很少有枯黄之色,基本上都是翠绿翠绿的,而有些中田里的麦苗长势更是和上田里的麦苗长势无异。 很多人惊的都已经说不出话了,地力不单是保持住了,而且还涨了不少。 也由此,郑忽的民望再涨了一波。 没有人是傻子,郑忽在这件事所做出的努力是有目共睹的。 甚至将长葛守备的兵器都熔成了农具,导致现在长葛守城的士卒连个像样的兵刃都没有。 也得亏原繁在农闲时一直操练青壮,黑子又遵循郑忽的命令严加戒备,这才没有给西南棘泽的水匪寇盗以可乘之机。 不过,也是时候该剿匪了。 原繁帮助郑忽操练青壮,却没有顺带着将匪寇给灭了。 归根结底,像原繁这种老官僚,分寸拿捏的极准,不会出现越俎代庖的事情。 他若是帮郑忽将匪寇给灭了,郑忽就少收一波民心士气。 以郑忽的能力又不是完成不了剿匪工作。 他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干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随着车马的缓缓行进,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手头的活,跟在队伍后面,颇有些人声鼎沸,万人空巷的意味。 郑忽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脸的从容。 同行的泄驾、公子辛丑、邓荒却是看傻眼了。 这得是对自家采邑内民众有多大的恩德,民众才会这样扶老携幼的迎接自家的封君。 邓荒更是小声的对公子辛丑问道:“公子可曾见过这种场面?” 辛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先前我在召陵,跟随舅父听讼时也曾见过类似的场面,却未有这么多人!” 邓荒难得严肃一回,“我听闻主上就封一岁不到!” 辛丑有些震撼,也不知道怎么将话接下去。 邓荒心中感慨为什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家族三代经营邓城,他更是不要脸皮的四处筹粮以备饥年,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现在郑忽只就封一年的治理之功竟然赶上了他家族三代的经营之功,这个差距也忒大了点吧!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邓荒看着前面郑忽的身影,默默的在心中思索着。 离城越近,人越来越多,甚至也有不少城中的民众闻讯赶来,到车马近前便自觉的为郑忽一行带起了路。 人虽多,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一十三章 布置工作 入长葛宫室,将泄驾、辛丑和邓荒三人安顿好,郑忽便走进书房。 邓方、陈奚、黑子三人早已在书房等候,见郑忽进来,三人起身和郑忽见礼。 之后,三人向郑忽汇报起这段时间的工作进展。 “托主上之福,近日长葛安定,离者归乡,耕者乐业,皆安其生,无有倦怠之意!民间亦有小儿传颂曰‘免税政策好,国人吃到饱!’此皆主上兴教化,建功业之故也!” 邓方笑吟吟的来了个总结性的发言。 郑忽现在的亏是脸皮厚了,不然肯定会臊个大红脸,即便是这样,心里面依旧是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民间小儿传颂,那是雇的水军好吧。 不过,你还别说,这件事季办的还挺漂亮的,虽然把小孩搞成水军确实有点无耻,但是效果却比用大人作水军的效果要强,而且也更隐蔽。 郑忽还记得有很多史书都记载过小孩子传谶语的事,像《史记》上就说宗周宣王时,民间有童女传谣曰:“檿弧箕箙,实亡周国。” 《史记》记载的是真是假,郑忽不敢下定论,至少他是从穿越到现在这么长时间却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回事。 反正历史上的事本就是真真假假,未曾亲身经历,光凭史书记载谁也难能一眼看透笼罩在历史长河上面的烟云。 但是,此时童谣在民间确实是比较有市场,这个倒是真的。 “此非我一人之功也,二三子亦出力甚多,我当亲设宴飨以谢之!” 三人闻言,皆面露微笑,出些苦力倒也无所谓,这些本就是他们三人的本职工作,关键是郑忽对于此事的态度,郑忽能设宴感谢他们不单是对他们辛苦的肯定,更是对他们的尊重。 “唯,我等谢过主上!” 三人同时向郑忽引身行礼谢道。 郑忽亦回礼。 接着,便由陈奚开始介绍具体的工作进展,“托主上之福,而今我长葛户数未减,口数已大致恢复到原来水平!” “大致?” 郑忽打断了陈奚的话,发出了疑问。 陈奚有些尴尬,解释了一句“当初人口逃逸之家,我已和邓大夫亲往前去探查,离者已归,故卑下才言大致!” 郑忽这才想起来了,长葛至今还未编户齐民,人口和户数还是按照他原来初封时估算的,只是理论上的。 “卿且继续言之!” “唯!” “附庸增百一十人!” 说到这,陈奚生怕郑忽有疑问,专门向郑忽解释了一下,“此皆管夷吾和鲍叔牙从外购得!” 郑忽点点头,有些明白公田的小麦为何都种上了。 所谓的附庸就是从事农业劳动的奴隶,像《诗经鲁颂閟宫》有“土田附庸”之句,说的就是这种为奴隶主种地的奴隶,长葛也有这种专门为他种田的奴隶,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现在陈奚提起,他才想起来了。 “宿麦已按主上吩咐,令户户皆种,公田之宿麦,或由附庸种之,或由承主上德教之民助种之!” “犁具已经收入府库,无有缺失损毁,待主上查验!” 陈奚向郑忽拱拱手,表示汇报完毕,郑忽又再次点了点头。 在陈奚之后,黑子向郑忽拱了拱手,接过陈奚的话头。 “蒙主上信任,以长葛之安危相托,主上离去至今,长葛谨遵主上内严外宽之令,往来行旅商客,皆由卑下亲自探查,暂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倒是有棘泽匪寇曾出没于午乡附近,不过,却无异动!” 黑子有点纠结,或许是感觉自己身负郑忽重托,却一直对盘踞在棘泽的匪寇无能为力之故。 郑忽听完黑子的汇报,知道这剿匪的事是刻不容缓了,秋收之时,匪寇未来抢掠粮草,现已至寒冬,匪寇们的积粮应该是不多了,先前的出没的匪寇应该是过来踩点的,午乡在长葛西南,是距离棘泽最近的地方,也是长葛四个乡邑即陈乡、成乡、午乡、尉乡中经常遭受匪寇劫掠的乡邑。 午乡虽然经常遭受劫掠,但是每次的损失却不大,反而是离棘泽较远的其他三个乡邑每隔几年就要遭受一次大的劫掠。 从这一点上,郑忽就可以看出,匪寇是将长葛的四个乡邑当成肥羊来圈养了,区别在于薅羊毛多寡不同,午乡距离棘泽最近,如果和其他乡邑的待遇相同,难保午乡的人口不会举家搬迁,距离远近的待遇都一样,人们自然会选择距离远的地方,这就是所谓的人的安感在作怪。 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管仲是个败家子 布置完工作,三人很懂事的起身告辞,并不欲多耽误郑忽的时间。 郑忽刚回来,需要一些处理私事的时间,而且车马颠簸,难保不需要一些休息的时间,能在刚回来的时候就接见他们三人,听他们汇报工作,这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郑忽也并未多言,任由三人离去,他确实需要一些处理私事的时间。 他的回返不代表长葛就能因此而松懈,且剿匪不是一件小事,准备工作他只是居中调度,具体的执行工作还需要三人鼎力协助。 三人离去不久,郑忽亦离开书房,准备去看望管老夫人,既然决定尊奉之,就自当视其为长辈,长辈在堂,晚辈出行回来,焉有不朝之礼。 行至管老夫人的修养院落,郑忽看见管老夫人领着管仲和鲍叔牙已在堂前等候。 郑忽心中惊讶,不敢有丝毫怠慢,趋行至近前,扶起了正要向郑忽作揖行礼的管老夫人,口称:“小子死罪,竟劳老夫人亲迎,不胜惶恐之至!” 管老夫人执拗的想再次向郑忽行礼,又被郑忽扶起,开玩笑,长辈能够在堂前亲迎,这个待遇已是极高,再受其礼,就是托大了。 “老夫人万不可再如此!” 管老夫人见郑忽严词拒绝,无奈之下,只得以言语向郑忽表示感谢“老妇本边鄙贱妇,世子尊荣奉养输送抚慰甚厚,老妇谨谢之!” 郑忽心头有些疑惑,“怎么了这是,莫非有人在自己离开后怠慢管老夫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在长葛宫室他是当之无愧的no1,除非有人不要命才会违逆他的意思。 忍住心头的疑惑,郑忽听管老夫人继续往下说。 “老妇儿仲本边远一贩丝走马之徒,贪利穷困,愚钝怯斗,人皆耻之,以为难堪一用,今得蒙世子厚爱,竟擢拔为吏,老妇再谢之!” 郑忽听到这,算是明白了,这管老夫人是为自家儿子向自己表示感谢呢,这也很好理解,原本一破落小贵族,孤儿寡母的,以为家族中兴无望,现在竟能得大国世子看重,儿子年纪轻轻的就能被提拔为吏,一副被重点培养的架势,只能说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也得亏现在没有狗屎运一词,不然还不知道这管老夫人该怎么贬低管仲呢? 虽说管仲现在确实是挺不堪的,但这是个潜力股好吧,孟子说:“天降大任于斯人”,若管仲没有经历过年轻时的困顿,又怎么可能能做出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伟业,像其在齐国设“轻重九府”的经济改革,皆是源于他年轻时候走南闯北时,对国家经济的思考。 听到管老夫人的话,郑忽倒是想起来了,这样贸然改变他的人生轨迹,会不会让他泯然众人,没有经历过挫折,没有一定的阅历,再想让其成为历史上的大牛,估计是有些困难。 “该给他设点障碍,不能让他的人生这么顺风顺水!” 管老夫人不知道,在她感谢郑忽的时候,郑忽已经开始在思考如何坑她的宝贝儿子了! 郑忽和管鲍见礼之后,管老夫人亲自引着郑忽进入进入室内,郑忽也未推脱,多少得给别人一些报答的机会,不然,人心不安。 入屋舍,落座,免不了客气一番,郑忽关心了一下管老夫人这段时间的饮食起居如何,有没有下人对她不敬之类的事情,得到满意的回答后,郑忽这才放心下来。 接着,郑忽又询问了管鲍在长葛是否还习惯,有没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有只管提,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总之,如何能最大限度的收买人心,郑忽就如何做,反正他又能拉下架子,没有一丝把自己当成是世子的觉悟。 看的管老夫人是愈发的感激。 寒暄客气之后,这才进入了正题,郑忽有点好奇管鲍二人这段时间的经历,两人明显黑了不少,而且也瘦了不少,不过却也更加精神了。 “夷吾和叔牙可否与我说说这段时间的经历?” “主上既想听,我等自无不不可!” 管鲍二人同时应道。 管老夫人笑吟吟的看着三人叙话,不置一言,自家儿子能得到大国世子看中,悉心培养,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主上去邓前,让我和叔牙去各地收购宿麦,然宿麦本非寻常之粮,粮秣又为国之根本,商人或有小股出售,根本不足以供长葛播种之需。” 郑忽点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一下子就给管鲍三百金的缘故。 现在的民众很少有能积一年之粮的,更别谈买卖了,出售粮食的大多都是公家支持的商人,出售的多寡还得看公家的意思。 像后来管仲和鲁国打经济战的时候,等鲁国人开始大范围的你现在所看的《郑王天下》只有小半章,要看完整版本请百度搜进去后再搜郑王天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摸底 “此乃选兵练兵用兵之书,泄兄不妨拿去为我参详一二,也好增损其不足!”郑将手上的兵书递给泄驾,极为谦虚的道。 在场众人闻言,除季和仇之外,都是一阵眼热。 泄驾此时说不激动是假的,他年初从邓城回到新郑时,听他老爹原繁谈起过郑忽的这部兵书,甚至还得到他老爹的允许看过一部分,但奈何自家老爹一直将之当成宝贝一样,闲来无事总是抱着看不够,他也不好和自家老爹争抢,只能在心中徒呼奈何! 他跟随郑忽未尝没有曲线救国的打算,却没有想到郑忽如此大方,二话不说就直接将兵书送给自己。 起身,向郑忽郑重的行了一礼“子忽厚恩,愚兄谨谢之!” “泄兄不必如此,你我手足之间,何须做此态,徒惹人笑耳!”郑忽回礼笑道。 “子忽之言是也,是愚兄失态了!” 郑忽笑着点了点头,泄驾见状虽未再多说,对郑忽的感激之情却一点也未少! 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只见众人都是一脸羡慕的看着泄驾,郑忽知道自己这个小团对的情绪算是被他调动起来了,正欲再添一把火,却听得邓荒弱弱的道“我与辛丑公子不远千里前来为主上效力,主上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且我两家穷厄,主上所知也,我二人实未有远略,欲多学奋进,奈何无门,还望主上能怜惜我二人!” 说完,眼泪巴巴的看着郑忽,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郑忽以手扶额“这个活宝啊!还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还未等郑忽开口训斥,辛丑却是却是急忙摆摆手,表示邓荒所说的跟自己无关,他不像邓荒那么不要脸,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年龄不大,又远离自己的采邑,心中多少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不敢像邓荒那样表现的肆无忌惮,但是邓荒好歹算是个同乡,他也不想和邓荒闹僵,故而只是摆摆手而不是出言反驳。 郑忽自然明白辛丑心中所想,也并未因为邓荒所言而有责怪辛丑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这是邓荒这是故意拉上辛丑装可怜呢,若是就邓荒自己,郑忽少不了一阵训斥了事,但其拉上辛丑,郑忽多少也得表示表示,毕竟不看僧面还是要看佛面的,辛丑好歹是一国公子,这个尊重还是要给的。 “邓大夫之言不无道理!”郑忽沉吟了片刻道。 邓荒骤听此言,心里的高兴的就别提了,脸上微微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 郑忽斜睨他一眼,接着道“此书送与公子辛丑一部却也应当!” 说着,笑着将一册兵书递向公子辛丑。 辛丑微微惊讶之后,立刻向郑忽表示感谢,郑忽笑着勉励了他两句,然后才把他头转向邓荒“至于你,心思诡变,无德无才,我有论语一部,倒是与你相恰,就暂送与你吧!” 邓荒听完立时脸色一苦,白忙活了这是。 他想要的是兵书,至于论语什么的,以他估计,郑忽书房里肯定有,他原本就要权限查看,要什么赏赐。 果不其然,郑忽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一卷书简递向他,他也只好硬挤着笑容向郑忽表示感谢。 “汝若是不喜此书,那我便将此书一并送与辛丑公子!”郑忽猛的一抬手将已到邓荒手心的书递向辛丑。 “主上说笑了,说笑了,卑下欣喜之至,欣喜之至,主上对卑下有再生之恩呐!”邓荒讪讪的道。 “这个活宝!”郑忽心中好笑,将自己删减过的孔子语录递给邓荒“看完莫忘放回原处!”郑忽又补了一刀。 邓荒此时心中的阴影面积啊 若他知道论语中的内容,估计心中的阴影面积会更大,郑忽将论语送给他本意是希望他的不要脸能收敛一点,至于能不能实现,郑忽也未抱什么希望。 有人通过学习论语这本书成为一名真正的君子,也有人成为腐儒,更多的人则是成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郑忽对这本书是没什么偏见的,因为他是与时代相契合的产物,只不过后人在解释这本书的问题上出现了偏差罢了,彼时孔子已经高居神位,是以这本书永远跳不出封建的窠臼。 而他现在将这本书拿出来,经过一番删减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这个问题了。 “尔等无需艳羡,匪患虽靖,却非纵马放牛之时,长葛一日未至太平,我等便不可有一日之松懈,兵书珍贵,蒙尘与空言何异,我欲集诸位之力为长葛建太平,来日视其功而赐之兵书,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郑忽看向众人,将原来他准备添的火添上。 “我等愿追随主上为长葛致太平!” 众人并不明白郑忽口中的太平是个什么玩意,但这并不妨碍表忠心,更何况有兵书在前面吊着呢,谁不想弄一部走上人生巅峰,顺便还能给子孙留下一笔财富。 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像郑忽书房里的书在此时确实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郑忽也允许他们抄录,但是却没有人这么做,他们觉得郑忽允许他们观看已经是天大的恩德,再抄录的话,有种偷别人财富的感觉。 不得不说,此时的贵族还是很要面子的。 “既如此,邓方,陈奚,!” “卑下在!” “从即日起,你二人便深入乡里,一来将我所有长葛之民登记在册,编造户籍,二来召集各乡乡宰、长老询问决狱讼断不平之事,务在细致,万不可遗漏!” “唯!” “夷吾,叔牙,你二人随行,掌执书记!” “唯!” 接着,郑忽将眼神转向邓荒。 邓荒见郑忽看向自己,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昂首挺胸等着郑忽的命令。 郑忽看着这死胖子滑稽的样子,硬忍着心中的笑意。 “邓荒!” “卑下在!” “从今日起,我所属之行商走卒皆由你负责!” 邓荒闻言大喜,这绝对是美差啊,在“工商食官”的此时,真正的大商人其实都是官家的附庸,一国世子手下的大商人岂能瘦了,绝对是肥得流油。 要发财了,这是邓荒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唯!” 看着这货小人得志的模样,郑忽有些不太放心。 “季!” “卑下在!” “你协助邓大夫打理商事,并护卫其周全!” “唯!” 这算是给邓荒加个缰绳了,省得他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我对你二人没有别的要求,行商之利岁增则赏,削则罚!” “你二人接管商事以后,将我所属商旅经营之物,岁入,损益,经营路线全部登记造册!” “唯!” 邓荒突然觉得有点高兴的太早了。 没有在意邓荒的情绪变化,郑忽继续下命令道。 “黑子!” “卑下在!” “这几日你率人去各乡里再行巡视一遍,务使无棘泽漏流窜之寇!之后再召集各乡适龄青壮讲演兵事,组织冬狩!” “唯!” 随着郑忽将命令一条条下达下去,他的目的也暴露无疑,他这是想对长葛进行一次全面的摸底行动。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各人的际遇 晚上,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是长葛的官寺中进行着。 相较于庆功宴中火热的气氛,冬日夜晚里的严寒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打了胜仗了嘛,别管对方的战力如何,只要赢了那就万事大吉。 中国向来都是一个赢者通吃的国度,自古及今皆是如此。 况且郑忽所承诺的封爵之事,更是让那些有功的青壮心情激动,累死累活的训练,拼死拼活的杀敌,为的不就是等着世子能实现他之前许下的承诺吗? 现在距离那些遥不可及的爵位就差临门一脚,这些立功的士卒青壮在兴奋激动之余,多少还有些隐隐的不安,生怕郑忽只是嗓门喊的大。 即便是那些暂时没有杀敌建功的人,对此也怀着忐忑的心情,因为郑忽今天的是否兑现承诺关乎着他们的未来。 毫不夸张的讲,若是今晚郑忽选择背弃承诺或者是有意忽视这个问题,那对他的个人威信绝对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郑忽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他一度想要把军功爵制变为后世普遍实行的军衔制以减少由此带来的冲击,但事实上当他将承诺许下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只能祈祷未来这些在军功爵制中受益的士卒能毫无保留的支持他,他只剩下一条路走到黑这个选择了。 无论怎么说,只能怪当时自己太年轻,虽然此时距离他许诺的时候只过了几个月,但他却感觉自己像经历一辈子那么漫长。 看着左右期待、兴奋的目光看向自己,郑忽知道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起身,虚压了一下手,示意众人肃静,众人也极为配合,未过多时,整个宴会现场落针可闻。 可以这样说,这些士卒青壮的注意根本不在宴会本身。 “忽赖天地祖宗之灵,上帝赐福,君上之命并诸位之力,已于昨日击灭棘泽匪寇,掳其恶首,棘泽为之一空,我长葛亦为之一肃,三乡五里不复有凶徒,行旅往来庶众皆可安其生,乐其便,植其业也!” 郑忽先是兴致勃勃的夸赞了一下成绩,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没有自媒体的此时,做点好事不先自我吹嘘一番,做好宣传工作,难道还等别人自己去挖掘自己的功绩,郑忽可没这么高尚,做好事不留名。 当然,他这番话没有太过吹嘘,勉勉强强算是公正,至少泄驾、邓方等人听完这些话感觉郑忽挺君子,没有因为战胜而骄,大肆吹嘘自己的功绩。 小小的宣传一下之后,接下来自然就要进入主题了。 “然九层之台,众人积土成焉,诗云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是类是禡,是致是附,四方以无侮。临冲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文王之所以灭崇威四方者,众庶建功故也!” “庶功既崇,不可以不飨之以示来者,此圣王之所以诛暴讨逆,率众导善,教化元元也!忽虽不肖,亦心向往之,且吾尝言劳大者禄必厚,功高者爵必尊!今诸位不辞劳苦,踊跃公事,建功于棘泽,其功大,其行美,忽不能不厚赐以酬其功,不敢不厚赐以示来者效其行!” “其令有司录士庶功事,吾当于五日后亲临此地,赏功、赐爵、裂土,以酬我济济有功之士!” 郑忽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震天响的欢呼声,接着未过多时,所有的欢呼汇聚成一句“我等祝主上寿,我等祝主上寿,我等祝主上寿” 如果这些人的心声能给郑忽加加寿命,那么在这一刻,郑忽的寿命将会是长生不死,比秦始皇孜孜以求的长生药还管用。 毫无疑问,郑忽此时在所有青壮中的威望达到了他有史以来的最高,这当然也是他想要的。 不过,说句实在的,郑忽所谓的赐爵其实跟忽悠没什么区别,他搞得这套军功爵根本没有得到国家承认,授爵的策命也就加盖他个人的印信而已,话句话说,这就跟野鸡大学的的性质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郑忽除了颁给士卒青壮一个策命竹简当做证明外,还准备授土,赐宅,赐奴隶,当然这都是按照军功来的,不是谁都能享受的。 这些实打实的好处才是别人买账的原因,要不然只给一个策命文书,还不是得到国家承认的那种,傻子才会买账。 正儿经的封爵仪式,那都得先告祖,问祖宗同不同意,然后再占卜吉日,还得找人观礼等等,一整套仪式下来,真正完成封爵少则十天,多则像邓荒、辛丑的封爵授土仪式的吉日在两个月后,哪能像郑忽这样说封就封,这在传统的世卿眼中,这就跟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差不多,祖宗都不知道,能叫爵位,可笑! 但是,无论怎么说,只要这群青壮买账那就够了。 庆功宴结束之后,郑忽和泄驾一同前往长葛的圜,也就监狱。 监狱在此时并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在夏朝是已经出现了,夏朝时的国家监狱叫夏台,桀还专门在夏台里高规格的接待过商汤,商朝的中央监狱大家都知道,叫羑里,是商纣王专门为周文王选定的养老地。 到了西周,监狱随着分封制层层延伸,作为国家暴力统治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此时的监狱并不是特别泛滥,只有那些有国有家的人才有资格设监狱,换言之,能够设监狱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当然,郑忽没那么无聊,拿个监狱来炫耀自己的身份,他现在就是否留齿一命征询泄驾的意见,毕竟这种事情忽悠忽悠底层民众还行,在他的小团队里根本瞒不过去。 泄驾作为他的兄长,又在这次剿匪中出了大力,郑忽理所应当的该和泄驾通通气,这也是一种尊重。 泄驾对于此事自是无有不可之理,长葛所有的事他都不会插手,他只是奉命前来为郑忽效力的。 而且来说,对于齿的狠辣,他还是隐隐有些欣赏的。 泄驾有此态度,郑忽并不意外,反倒是齿在圜中的遭遇让郑忽深感意外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吉凶由人 对齿来说,漆黑的夜显得特别漫长难熬。 恍惚间,他看到一丝亮光,紧接着,一幕幕记忆片段从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深处再次涌入脑海。 他闻到了家乡泥土的芬芳,看到了最疼爱他的阿姊和父母沧桑僵硬的笑脸。 他的家乡在柏国,他是柏国普通庶人之子,他们家世世代代都为柏国“有家”的贵人耕种。 他的父亲常年在田间耕作,很少回到他们那个由茅草搭建的简陋的家。 小时候,他和阿姊不止一次的为他常年在田间耕作的父亲送饭,在他父亲居住的“芦”临时搭建的茅草窝棚中嬉戏玩耍。 他还记得每到秋收之后,是他们一家最幸福的时光,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父亲才不用在田间劳作,可以回到他们那个矮小破陋的家,和他们团圆。 在过冬时,他的父亲还要为“贵人”田猎,剥制兽皮,她的母亲还要为“贵人”采桑、养蚕、织帛、缝制衣裳,他和阿姊也要帮家里干些杂活。 年终之时,贵人祭奠神主的时候,会将他的父亲召集到官寺之中,赏赐一殇春酒作为酬劳。 他的父亲每每都不舍得将这殇春酒饮尽,而是偷偷装在瓠中,回到家中偶尔呡上一小口,有时还会梜伸进瓠中沾上一滴逗他饮酒。 忽然间,这些温馨的画面陡然一变,他听到了阿姊撕心裂肺的呼救声,看到了家中燃起的的熊熊大火,父母在火中挣扎呼嚎的身影,而他却只能犹如丧家之犬惶惶逃出柏国,他不甘呐! “择一善地将此枭葬了吧!”郑忽无奈,盯着躺在地上的齿看了两眼,吩咐道。 “唯!”圜吏虽不知道郑忽为何如此偏爱一贼首,但还是很识趣将郑忽的吩咐应承了下来。 就在圜吏指挥人将齿抬走的时候,郑忽突然看到齿的手指似乎动了动,虽然很轻微,但是郑忽却很确信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郑忽抬起头扫了一眼圜吏和周围志得意满的盗匪,见并无人有异色,郑忽对圜吏道“汝名何谓?” 圜吏听闻此言,瞬间一个哆嗦,心中激动,脸上泛起了潮红,自家主上竟然问起了自己的名字,这对于他们这种斗食小吏来说,完全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禀主上,卑n名唤禾!”禾强自压抑着有些颤抖声音,恭敬的对郑忽道。 “禾?” “卑下在!”禾见郑忽问完自己的名之后,便紧接着唤起了自己的名,心中紧张,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向郑忽行礼应道。 “匪首虽恶,然死者为大,汝且带人前去将此贼安葬,天色已晚,吾便先行一步!” “主上仁厚,卑下谨遵主上之令!”禾不着痕迹的拍了郑忽的一把马屁,却仍有些摸不着头脑,总感觉自家主上话里有话,又一时间领悟不了自家主上话中的深意。 “卑下送主上?” 郑忽点了点头,和带着泄驾一同向圜外走去,禾小心的跟在身后。 待出圜之后,郑忽又转身对禾道“为吏之道,在奉上守职,汝且诫之!” 说完,郑忽便不再做停留,和泄驾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头雾水的禾。 泄驾自然也感觉到了郑忽的异常,心中微微思量,便有了大致的猜测。 “子忽如此行事,那小吏岂能明白其中深意?” 郑忽闻言叹了一口气“自古穷达有命,吉凶由人,昭彰之患岂可轻易化解,明是天意,不明亦是天意,我只尽人事,听天命尔!” “子忽倒是豁达,兄自愧不如啊!”泄驾觉得郑忽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向齿这种恶贯满盈,连自己的同袍兄弟都能当炮灰的人,没在圜中被那一群盗匪打死已经是邀天之幸,能不能逃过这一劫,也只能看上天是否会再次眷顾于他了。 郑忽和泄驾走后,禾不停的思索着郑忽话中的深意,却又一时难以理清头绪,只得听出郑忽的吩咐,准备带人趁着夜色将齿的尸体埋掉。 天色已晚,城门已关,出城是不可能了,只能选择在城中掩埋,还好城邑之中有很多荒地,毕竟此时的商品经济并不发达,城邑中的土地开发还很不到位,别的不说,就说郑国的国都新郑,后世的考古学家就从新郑的城邑之中挖出过郑忽这一家子的墓葬坑,准确的说应该是公子突后代的墓葬。 在城中埋个人,在此时来说这都是小事。 禾找了一辆马车,吩咐人将齿的尸体抬上马车,随后带着两人牵着马朝圜西边的荒地走去。 老马在禾的牵引下缓慢的走到了禾选定的目的地。 大半夜的在荒地里埋死人,饶是在唯物主义统治的后世,也是一件让人惊悚的事,更别说在民智未开,蒙昧的此时,两个负责挖坑的小吏心中多少都有些害怕,嘴中念念叨叨个不停,惟有禾镇定异常,倒不是说他不惧这种场面,而是他脑海中一直都在萦绕的是郑忽对他讲过的话。 挖好坑,两名小吏向禾请示是否能将人埋了,他们二人在漆黑的夜色中,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对这种事实在有些惧怕。 禾借着火光见二人惊惧的样子,心中好笑,吩咐二人先行回去,他自己会亲自动手将人埋了。 二人闻言,如蒙大赦,推辞了两句便结伴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一人颤颤巍巍道“夜半葬人,其当真不惧乎!” 另一人为表现自己不是外强中干,强自镇定,嗤笑一声“主上垂询其名,其不得不为之而已,若能得主上垂问,吾亦敢为之!” 禾目送两人走远,这才从地上拿起火把,走到马车边上,借着火光观察齿的尸体,他隐隐猜测郑忽的暗示或许与眼前人有关,至于有什么关联他又有些云里雾里的,因为是他探的齿的气息,并向郑忽确认其死亡的。 “死人总不能活回来吧!”禾心中有些犯嘀咕。 禾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看着齿的脸犯嘀咕的时候,齿的腿动了动。 还有六十天左右就该考研了,作者有点小紧张,毕竟是跨考,感觉还有好多东西不会,需要时间看,更新间隔时间的有点长,还请见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下大骗的诞生 一宿过去了,清晨,郑忽向左右询问,昨晚是否有人前来要见自己,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得到这个答案之后,郑忽心中多少有点失落,但是却也很快平静下来,正如他昨晚所说的那样,穷达有命,吉凶由人,有些事情实非人力所能左右。 再者说,身为一国世子,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齿的死活只不过算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平静下来的郑忽开始为接下来的工作规划行程。 关于赏功封爵的事情,具体的办法他已经制定好了,一些细节性的东西,他直接交个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 关键的问题在于田宅,这次剿匪虽然是小规模战斗,斩敌数量也算不上多,也就十来人左右,但是十来人就是十多座宅子啊! 郑忽魔改版的秦国二十等爵制,虽然在称谓上有所不同,政治特权上有所缩减,毕竟他还没有上位,但是在田宅和其他的赏赐上面却没有太大的区别。 秦国二十等爵制,从第一级公士开始,就要赐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然后依次递增,比如至第三等级簪袅时,除了在军中有更好的待遇外,还要赐田三顷,宅三处和仆人三个。 田和奴隶的问题倒是不大,就是宅子的问题有些棘手,距离封爵还有四天,这四天起十多座宅院,这根本不可能完成。 虽说完不成,却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就面临着失信的可能,只能选择性的给领兵的将领和功劳大的士卒先修宅院。 至于功劳小的,谁让你杀敌少,功劳不够大,等着吧 在军中一切以军功说话,这个思想,郑忽要在这次的封赏中坚决的贯彻执行下去。 想要票子、房子、车子、妹子,那就努力杀敌吧,杀得越多不但赏赐越多,而且立马就能兑现,不用等待,绝对是童叟无欺! 反正无论怎么说,宅子是一定要建的,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则是,郑忽想要趁着现在农闲的时候,在长葛修几条渠道,主渠道是将洧水和棘泽贯通起来,然后再围绕着这条主渠道修几条小渠道,主要的目的自然就是灌溉。 而关于修建渠道的测量和选线问题,郑忽想在封爵前的这几日尽快确定下来。 虽说专业的事要找专业的人来做,但是长葛还真找不到专门管理水利工程之类的专职官。 倒不是说此时没有专门负责水利方面的官吏。 应该来说,在所有的官职里面,水官是最早设置的官职之一。 据史记中记载“禹作司空,平水土。” 最早的司空之职,就是专门负责水利和营建之事。 此时郑国也是有司空一职的,而且还是六卿之一,专门负责郑国国内的一些大的河流如洧水、汜水、濮水、颖水的管理和水患的问题。 而像郑忽这种受封贵族,封地内的水利和营建工作一般都是各显其能,有的设专官负责处理,有的是自己兼理。 郑忽原本也注意到这些问题,他受封时间又不是太长,后来想要修渠道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找不到人。 于是,这就相当尴尬了,没办法,他只能自己先管着,等以后找到合适的人再说。 至于挖他老爹的墙角,从司空下面找几个小吏过来帮忙,郑忽不是没想过,但关键在于他准备搞的工程并不是什么大的工程,实在没什么必要。 还不如趁着这次营造住宅,去长葛的官营作坊里找个几个营建人才帮忙考察一下,试试他们的水平,看看有没有可用之材。 朝食罢,郑忽便命人将邓荒召来,与之同行。 之所以将邓荒找来,原因也很简单。 一来郑忽想要看看这段时间作坊是否有新的成果值得出售。 二来也借此考察一下邓荒的商业眼光。 郑忽把自己手底下的商业交给他打理,这个不是闹着玩的事,别到时候给自己搞砸了! 这才是郑忽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邓荒昨天才接到任命,今天本来打算去好好熟悉熟悉具体情况。 他这个人虽然嘴上跑火车,也经常干一些不怎么靠谱的事情,但不可否认,他这个人相当聪明,识时务,就像当初他去劝子令和辛丑归顺郑忽一样。 在大事上,他真不是个糊涂的人,相反,还极其精明。 他知道郑忽把自己的钱袋子交给他,一方面是对他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对他的考验。 将季安排到他身边则是对他进行牵制,平常或许不会怎么样,关键时刻,这种牵制的效果就会变的异常明显。 所以,他很快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虽还没上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同时,他也决定要大干一番,让郑忽刮目相看,无它,这种被人重视感觉太好了。 他在蔡国的时候只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孽庶旁支罢了! 而在郑忽这里,他却得到了尊重、重视,被委以重任,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此时的社会风气便是如此,每一个心中有点理想的贵族都渴望被重视,渴望有自己的舞台。 毫无疑问,郑忽给了他这样一个舞台。 况且,以郑忽的身份来说,如果不出意外,未来就是郑国的掌舵者,郑国现在可是中原响当当的小强国家。 只要能将郑忽交给他的事情办好,继而得到重用。 “未来未必不能过一过大国卿士的瘾!”邓荒心中想道。 大国卿士和不入流的封君,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当然,邓荒也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来自邓方和陈奚这些长葛属官的先不说,他发现郑忽有意培养管仲、鲍叔牙以及公子辛丑这三人。 不单如此,像泄驾这种在郑国宗室和朝堂上都有着较高地位的人也在积极向郑忽靠拢。 他确实有些压力山大! 不过压力就是动力,既然有了更好的前途,他可不想再像他的父祖辈一样死守在邓城中,过一辈子土财主的日子。 土地贫瘠、环境恶劣不说,为了一点粮秣,还得干些坑蒙拐骗的事情。 虽然他干的也挺爽的,但这显然不是他的追求。 “在一隅之地坑蒙拐骗算不得什么本事,能在天下坑蒙拐骗才是真正能耐!”邓荒如是想。 不得不说,他这个人还是三句话离不开老本行。 第一百四十章 进击的工匠 进入长葛的官营作坊,郑忽明显感受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气氛。 工匠们都很忙,是真的很忙,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问题,有的则是专注手中的活,压根头都不抬。 郑忽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兴奋的东西。 显然,他因为陶孟制作瓷器有功而赐其五十金的影响依旧没有消散。 这种暴富的太大了,这就好比一群经济类的学生见证了自己的同学买股票发了财一样。 所有人都会想,都是差不多的水平,甚至他的成绩都不如我好,家底还没我家丰厚,没理由他能行,老子就不行! 虽说这样的理由比较牵强,但是在财富面前又有几人能保持一贯的理智。 中国的有句古话说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匹夫! 随着郑忽和邓荒的临近,讨论问题的工匠们也发现了他们的到来,纷纷向郑忽行礼,郑忽在回礼的同时将邓荒介绍给他们认识。 邓荒也不敢怠慢,一一向众人行礼。 之后,经历了短暂沉默,也不知谁起的头,纷纷请郑忽前往自己负责的作坊里面莅临指导工作。 话虽说的客气,但归根结底都是钱惹的祸! 不过,对于此事,郑忽却是不忧反喜。 想要钱,自然要拿出相应的成果出来。 而这些请他前去指导工作的人,说明他们至少在他们各自的领域取得了一些成果。 没看到很多人根本没开口吗?甚至还有些人面有羡慕之色。 对于这些工匠的热情,郑忽自然是一一回应,谦虚的表示感谢,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稍后一定会去,绝对不会落下任何一个。 在这之前,郑忽决定还是先去新辟的造纸作坊去看一下,顺便看看造纸的进展如何,同时竹纸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毕竟不同的树造的纸,质量是不同的,郑忽也只知道桉树是造纸的顶好材料,至于其他的树木适不适合,质量好不好,郑忽也不清楚。 而且来说,桉树的原产地是澳洲大陆,郑忽现在是拍马也难及! 他命人将棘树送来,一来是存了些侥幸的心理,二来则是让工匠们积累一点经验。 造纸最主要的是纤维,树木都有这些东西,用棘树能造出纸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质量问题,郑忽保证不了,也不敢保证,因为前世他就没听说过有用棘树造纸的。 而竹纸材料易得,也不用担心造不出来,或者质量太差的问题。 当然了,用竹子造出来的纸在质量上肯定不如木浆纸,因为竹浆属于草浆,草浆纤维短,强度差。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谁让他现在是首创,从无到有,这种开创性的事情向来都是要惊爆世人眼球的,获利自然也是巨大的,这是必然的。 去造纸作坊之前,郑忽和邓荒先去了一趟瓷器作坊找陶孟。 陶孟自从被郑忽重赏之后,不但钱有了,而且在整个作坊中的名望地位也随之上升。 工匠们遇到一些争执,或者工艺上的问题,都喜欢到他这里来,让他帮忙评理决断,或者提着建议,做点参谋。 陶孟处事公允,凡事皆以和为贵,技艺也高,在其不擅长的领域也不随便插手,只是分享一下他自己烧制陶器瓷器时的经验,让其他自己去领悟,这就更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现在年轻的匠人谁见了他,不得尊称一声陶老,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 所以,在郑忽和邓方无暇管理作坊的时候,具体的一些事宜基本上自动的就转移到了陶孟这里。 可以说,现在整个长葛作坊的大部分具体事宜都是陶孟在负责,造纸作坊也不例外,是由他亲自兼管。 刚至瓷器作坊,郑忽便看到陶孟正拿着一个成品瓷器仔细观察,可能是察觉到此次进来的人和以往不太一样,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见郑忽笑着看向他,见状,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瓷器,向郑忽行礼,道了声见过世子。 郑忽回礼,向陶孟问道“陶老如此驻目于瓷器,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陶孟道“倒不是出了问题,前次世子令木匠作风箱,此物大妙,而今瓷器的烧制已经基本稳定,方才老朽只是观察在各种不同火候之下烧制出来的瓷器有何差别,希望借此可以达到最完美的程度!倒是让世子见笑了!” “陶老哪里话,陶老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吾深感佩服,岂敢言笑!” 这确实是郑忽的实话,如果没有这些工匠默默无闻,精益求精的付出,也根本不可能有悠久、灿烂的中华文明。 别的不说,就像青铜和铁器的冶炼一样,如果没有这些匠人不断改进技术,诸夏民族拿什么保护自己的文明,发展自己的文明。 就像辫子朝,拿大刀和侵略者的枪比快吗? 这和s有什么区别! 所以,郑忽不介意以最大的敬意来对待这些工匠们,因为他们肩上扛起的是整个民族! “成品瓷器现在有多少?”郑忽接着问道。 “二百余件罢!主上并未下令多烧,老朽不敢擅专,只是教授或验证技艺时烧制而已,平常并未开窑!” 郑忽点点头,心却在滴血,费了这么大的精力搞了这么好的一财源就这么没了,真是裤衩都给亏没了! 关键是有苦还不能说 “如此也好,陶老只需专注于工艺与授徒之事,一如往常便可,毋需增减!” 这也是无奈之举! “唯!” “风箱可曾交到铸造坊内?” “主上放心,此事早已按主上吩咐安排下去,绝无纰漏!” “那便好!” 不得不说,郑忽将风箱提前弄出来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别看风箱是个小玩意,技术含量也不高,但是它在提高炉温上的作用,在没有任何现代工具辅助的情况下,那绝对是逆天级的。 中国古代无论是炼铁还是烧制瓷器,只要是需要高温的地方都少不了风箱这玩意。 实用性那绝对是杠杠的。 像此时鼓风器叫橐,一般烧制陶器和冶炼青铜都是用这玩意来鼓风。 用这玩意也就偶尔能烧制个瓷器出来,烧制陶器倒是绰绰有余,因为陶器需要的温度在百至一千一左右,有的甚至在百以下。 而烧制瓷器的温度,一般来说必须得达到一千二以上,这基本上都快达到冶炼铁所需要的温度了。 这样高的温度,用橐自然是无法稳定达到。 所以,郑忽直接将风箱这个大招放了出来。 这算是为未来铁农具的制作先预一波热。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遍地开花 闲叙片刻,郑忽便将自己的来意表明。 一来是想去看看造纸进程,二来看看这段时间工匠们的成果,最重要的则是找些营建、工程类的工匠。 对于这些要求,陶孟自然是满口应允。 紧接着,郑忽二人在陶孟的陪同下来到造纸作坊。 造纸作坊中的工匠都是陶孟临时从其他作坊中抽调过来的,以年轻人居多。 由于造纸的事情,郑忽才安排下去没几天,所以,造纸作坊还在草创时期,造纸的各种设备还在建造的过程中。 郑忽围绕着作坊转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能各司其职,整个作坊的运行有条不紊。 “陶老管理有方啊!”郑忽不吝以称赞之词。 “当不得主上之赞,老朽只是出点微末的力气罢了!” “陶老过谦了,我来此地,一来是看看工坊的进度,二来好叫陶老知晓,造纸之事,亦可取材于青竹,陶老不妨同时并行!” “唯!” 听着郑忽和陶孟的交流始终都围绕着纸,邓荒有些疑惑不解,小声的向郑忽询问道“主上,纸,何物也?” 郑忽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才道“纸,书写之物也!” “书写之物?”邓荒就差没在头顶上打个大大的问号。 “当今之世,书必用简,此皆人之所知也,而我所谓之纸,与简取材于同物,其轻却倍于简,而所书之字亦倍于简!” 这种含糊的表达自然不能让邓荒满意,不过,他也从郑忽的话语中得出了一些有用信息,即纸是一种远优于竹简的书写之物。 正欲开口仔细询问,却见郑忽对他什么一笑,“卿毋需多言,待成品出来,卿自知矣!” “唯!”邓荒无奈的按下心中的好奇心。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出造纸作坊,郑忽让陶孟先行去挑选营造和测量类的工匠。 而他带着则邓荒去检查工匠们近期的成果,这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因为只有工匠们生产出有价值的东西,他的腰包才可能鼓起来。 要知道,军功爵制要想真正的运转起来,而且不翻车的话,所费的钱财的那得以万万计,还好他现在只在他的封地一处进行,勉强还能维持得下去,不过,这也已经让他感到有些费力了,如果不能多找几条财源,打不几次仗,他就得翻车,绝无侥幸之理。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选择造纸,实属被逼无奈,好不容易搞个瓷器出来,还没开售,就被禁止了。 郑忽真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世界上最大痛苦就在于此 他也不敢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不然的话,引得他老爹的不快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只能打碎了牙含着泪往肚子里吞 也得亏他对造纸术算不得陌生,因为前世的时候他在中央某套看过一个关于造纸的专题片,对于造纸的工艺和步骤了解一些。 不然,他就只能寄希望于工匠们能够做出新的突破,或是在其他方面寻找财源,这种事,不确定性太大,而且有时候还需要大笔资金的支持。 总之,感谢万能的央妈 结束了这个话题,郑忽和邓荒一同前往此次工坊之行的第二站,木工作坊。 在中国,木工,是个非常古老的职业,最早可追溯到原始社会。 最初的木工,其主要技能就是修建房子。 而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演化,此时的木工不止要会建房子,还要会做一些其他的木制品。 当然,木工技艺的发扬光大,那是在鲁班和墨子之后。 不过此时的木工在手工业中的受重视程度其实也算不得低。 比如,天子有六工,礼记曲礼下所谓“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石工、木工、兽工、草工,典制六材。” 由此可见,木工在手工业中的地位。 刚到木工作坊,郑忽二人就被迎了进去,为首的是一名叫做材的老木工, 不必说,其家族必是木工世家无疑,这也算是时代特色了,工之子必为工,商之子必为商,大夫之子恒为大夫,诸侯之子必为诸侯,整个社会就是这么的等级森严。 不过,这不是郑忽需要关心的东西,他想要的是木工们能拿的出手的成果。 他可记得方才这个叫做材的老人让他前来指导工作了。 “材工可有教我?”郑忽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敢,只是小儿辈作了些东西出来,老朽年老昏聩,不明世情,特来请主上一观!” 正说话间,已经有人将一方漆案抬了出来,漆案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倒是漆案上的画作和镶嵌的金属一下子进入的郑忽的眼球。 “金银平脱技术?”这是郑忽的第一反应。 所谓的金银平脱就是一种将髹漆与金属镶嵌相结合的工艺技术,是我国古代极为著名的器物装饰技法。 是由出现于商代的金银箔贴花技术发展而来,战国时就已经开始应用在漆器上。 所以,郑忽在愣神片刻便立刻反应了过来,这种技法出现在此时也算不上太令人惊讶。 只不过这也跟郑忽提了个醒,漆器行业其实是大有可为的。 漆器在中国起源很早,在河姆渡文明中发现有木制朱漆碗,夏代的木胎漆器已经开始用于日常生活,当然了,这里的日常生活是指特指奴隶主贵族和比较富裕的国人的日常生活。 而此时的漆器物其实应当归属于奢侈品一类当中,在盐铁论中就有记载称“一文纹之杯得铜杯十”即一件纹饰漆杯等于十个铜杯。 在汉朝的时候尚且如此,在此时就更不用说了。 虽说此时漆器算是奢侈品,但是专门的漆工却是寥寥,原因在于此时的漆器工艺只是木器业的附属,髹漆算是木工的第二技能,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战国中期,这才出现了漆工和木工的分离。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会随着郑忽的赏赐而有所改变吧! 毕竟这种工艺的进步就是成果,更不用说用这种工艺装饰漆器,那叫一个精致,那叫一个高雅,这就是钱! “卿以为此物如何?”郑忽开口向邓荒询问道。 “精美非常,价值不菲!”邓荒斟酌了一番,开口道。 郑忽点点头“既如此,所发明此技艺者赐金二十,材工教导有方,亦赐帛一匹,其余人等,以其功计,皆有赏!” 众人闻言,参与过这个工艺的人,个个喜形于色,材更是乐的合不拢嘴,他也没想到郑忽给给他按上个教导有方的名头赐他一匹帛,他现在觉得,以后真的很有必要好好督导督导这些木工坊里的后辈子侄们。 “希望尔等再接再厉!”末了,郑忽不忘继续鼓励一句。 “唯!” 走出木工坊,郑忽冷不丁的向邓荒问道“方才木工生产之物,卿拿出售卖,可为我得利几何?” 邓荒沉吟了一会,“此物确实精妙,若是将此技艺用于其他日常器物之中,各国公室、封君必趋之若鹜,至于获利之事,臣下也不敢妄言,年入千金也未必不可!” 这其实是邓荒保守的估计。 漆器本来就是奢侈品,什么是奢侈品,就是能获得暴利的东西。 就方才见到的那种髹漆技法和金银平脱工艺,邓荒觉得要让他拿去卖,他不每年从各国的大贵族手里面坑个一两千金,都对不起他这一身的能耐。 他可不像郑忽,只看见了金银平脱的技法,那髹漆和雕琢图案的高超技艺,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这也很好理解,作为这个时代的土著,他对于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细微处的了解要是再不如郑忽,那他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所以,一年搞个千金,他还是有信心的。 各个诸侯国的贵族是什么尿性,他是太清楚了,除了偶有几个是在认真考虑国家大事,其余的,尤其是各国的公室子弟是特么的的。比吃比玩比女人,只要有机会,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炫耀自己财富地位的机会。 所谓肉食者鄙,这绝对是一句大实话。 这样的肥猪,不宰了过年,难道还要等着他下小崽子? “卿既如此自信,此事便由汝负责!” “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郑忽 接下来,郑忽将整个工坊巡视了一遍,有成果的赏钱,没成果亦不吝鼓励之词。 总之,搞得所有的工匠都对郑忽感恩戴德,觉得得明主如此,夫复何求! 说实话,这段时间工坊中确实取得了不少成果,但若是说有大的突破,那就有些夸张了。 这也很容易理解,创新和技艺的突破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从上次郑忽奖励陶孟到如今,时间还是太短了。所以,能有现在这样的成果,就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很多东西只要在原来的基础上进步一点点,就能产生巨大的价值。 用后世的话说,这叫微创新。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成果。 比如,织坊中的女工就给了郑忽一个bsrrs! 她们用纱料织成一种素纱单衣,轻薄且通透,虽然通透度并不不算太高,但是这已经是极为了不得的成就了。 要知道,长沙马王堆出土的西汉时期的素纱襌衣,透空率为75左右。 而郑忽所见到这件素纱衣虽然与长沙马王堆出土的那件相去甚远,但是,这无疑是一种开创性的成就。 至少表明了缫丝技术取得了较大的进步,不然,绝对是不可能织出这种素纱衣的。 对于这种情况,郑忽自然是不吝以厚赏,直接扔了五十金给首创者,其余的相关人等亦各有赏赐。 不要觉得这些赏赐很重,其实相对于这件素纱衣所能创造的价值,五十金外加其他的赏赐,根本不值得一提。 作为一个老司机,郑忽太懂这玩意的作用了,想想如果将这种素纱衣给女人穿上,会取有什么样的效果! 只是想到这个画面,郑忽就仿佛听到了一群狼的狂吼 这绝对是个能够多巴胺的神器。 一旦多巴胺开始分泌,那么理智就是一个笑话。 后世的科学家们曾经拿小白鼠做过相关实验,当小白鼠的多巴胺开始大量分泌的时候,即便是被烧红的铁丝烫的浑身是伤,甚至是死在铁丝上,它们依旧不会选择放弃那个他们多巴胺分泌的东西。 这种前赴后继的精神,大致和sr差不多,明知道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可是他们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小撸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选项。 这就和女人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是一个道理。 多巴胺是不会让人保存理性的! 所以,一旦这种素纱衣开始出售,那些自诩“高雅”的贵族们,肯定会为之疯狂! 通透度不高,不要紧! 只有有通透度,那就足够了,这种朦胧的感觉更加能够多巴胺的大量分泌! “春秋版的!”这是郑忽第一次见到这种素纱衣后,在脑子里直接蹦出来的想法。 也得亏同行的邓荒在他道貌岸然的脸上看不出端倪。 不然,肯定会说“主上看起来浓眉大眼的,原来竟然是这种人!” 邓荒看到这件素纱衣的想法,其实和郑忽的想法,用英雄所见略同来形容更加恰当! 这也印证了女人常说的一句话“男人,都特么的一个尿性!” 没有任何犹豫,邓荒直接下了订单,让女工们先生产十件,后续会接着加量! 之所以先要十件,是因为邓荒准备将素纱衣拿去各国来个竞价出售,等热度在各国贵族间炒起来之后,他再来一波竞价! 韭菜要一茬一茬的割嘛! 太心急了反而不美,更何况以现在的织造效率,十件素纱衣的工作量其实并不小! 郑忽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他将邓荒招来,本来就是这么个目的。 具体怎么运作,郑忽是不会插手的,他现在只需要盯着进项就行了。 只要每年能为他贡献大量的进项,别管是钱财,粮秣还是奴隶,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是可以商量的。 事必躬亲的上位者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懂得放权,并且能够抓住关键的上位者才是真正的合格的上位者。 韩非子所谓“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 就是这么个道理。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郑忽将所有的工坊都巡视了一遍,对于这段时间工坊的成果表示满意。 不出意外,就现在工坊之中的这些微创新和微改进而言,只要运作得当,每年给他带来几千金的收入绝对不是问题!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问题,这些改进和创新都是微小的,这就意味着,如果以后不能在此基础上有大的突破,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被人模仿以至于超越! 但这不就是创新的本质吗? 永无止境,不进则退! 也正因为此,郑忽在离开工坊前,特地将所有的工匠都召集起来。 一来是为了着重表彰那些作出成果的工匠,以激励后进者要发奋自强,同时,也不忘敲打那些受表彰的工匠,希望他们能谦虚,不骄不躁,再接再厉! 二来则是改革奖励工匠的制度,将整个奖励制度固定下来,并且具体化,透明化,规范化,这样才能有利于工坊的管理和鼓励创新。 新制定的奖励机制,在新创制器物和某种技艺的重大突破上,直接将奖励提高到百金! 在一般突破和微突破上的奖励也有提高。 而且鼓励团体协作。 不过,所有创造出来的器物究竟是重大突破还是其他,最终的决定权在郑忽。 只有郑忽点头同意了,奖励才会发到发明人手中。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若是新造出来的器物确实在技艺上属于重大突破,却不能创造价值,那么郑忽岂不是要白花钱了。 这样亏本的买卖坚决不能做! 至于怎么才算突破,什么是重大突破,这些具体的细节性东西由陶孟和其他各个领域的顶尖工匠一起评定,评定每年分夏、秋两次进行,最终的结果和具体的成果要由邓荒和邓方二人确认无误之后,才会上报给郑忽。 每个人也可以在这两次评定中,对自己的成果进行自荐,郑忽也鼓励这样的自荐。 无论怎么说,如果这套制度能贯彻实行下去,那么未来,工坊将会成为郑忽的聚宝盆! 总之,一切交给时间去检验吧! 11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举子 第二天,郑忽将昨日挑选出来的工匠召集起来。 这几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渠道的选线、测量以及宅邸的建造。 而宅邸的建造又是当务之急。 所以,郑忽在将工匠们招来的同时,又命人将邓方和陈奚请来。 让邓方亲自负责督建宅院,而陈奚则随郑忽去敲定水渠的线路。 他们二人手头的工作暂时由管鲍等人接手,算是给这两个未来的名臣一个成长的机会。 将建造宅院的事情安排下去,郑忽便带着陈奚和几名工匠下乡去了。 冬天,尤其是中原地区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 这种寒冷在田野当中更是被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股又一股的北风呼啸而过。 冬日里特有的寒气以其独有的刁钻出其不意的穿过包裹人身体的衣裘,侵入人的毛孔,进而侵入人的五脏六腑。 原本抵御风雨的战士,早已落了叶子,就像是被缴了枪的士兵一样,垂头丧气的,在狂风的呼啸声中瑟瑟发抖! 郑忽带领着一行人方出城,便感受到了来自冬日使者寒风的问候。 天虽寒,事却不能不做! 修渠道的事虽不如修建宅院来的紧迫,但是若错过了这个冬天,那么,想要修建就得等秋收之后了! 农忙的时候役使国人,这种事情郑忽可不想做,也不愿去做。 这种事情国人反对不说,还会给人一种不爱惜民力的形象。 在中国,不爱惜民力是和暴君,昏君划等号的! 孔子说“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就像诸夏民族自古就懂的在春天狩猎绝不猎取怀孕的母兽一样。 可持续发展这个理念虽然在此时并不存在,但是诸夏民族却始终信守不渝。 从根本上来说,诸夏民族的统治经验是取法于自然的。 据史记载,黄帝时期“官名皆以云命,为云师。” 将自然之法引入到人事中,算是诸夏一贯的传统了。 沿着洧水河畔溯游而上,沿途寻找最佳的取水地点。 郑忽一行走的很慢,且都是步行,天寒地冻,洧水的河面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陈奚在前面引路,郑忽则反复的提醒几人要注意安全。 这要万一落水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时代,一个重感冒就有可能要了人的命。 人的脆弱在伤病面前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郑忽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无能为力,他不是专业的医生,除了略懂些急救知识外,其他的他只能像现在多数的人一样,听天由命! 中午,一行人在河边驻留,随从护卫在周围捡些木柴,架起来烧着热汤。 郑忽则和几名工匠及陈奚围在火堆旁,讨论着从洧水引水的问题。 首先,引洧水的决水处,地势既不能太高,也能太低,太高了不易于引水入渠,太低了又容易积水。 第二,尽可能的要距农田近,这样可以减少工程量。 郑忽一行,一上午就在按照这两个条件在考察地势,不断的进行比较。 也找到几处合适的地点,讨论从哪一处规划为宜。 没过过久,他们的讨论被一婴儿的啼哭声打断。 在寒冷空荡的冬日里,显得特别凄厉,让人心里猛的一揪。 在这种情况下,郑忽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都说古代经常有弃婴的事情发生,今天或是真的让他给碰到了。 没有丝毫犹豫,郑忽立马让仇前去查看。 说起来,不举子即孩子生下来就被抛弃或者溺死,在宋朝的时候,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 但这并不是说明这个问题只有宋朝才有。 相反,由于古代生产力低,产粮少,加之n的苛捐杂税很重,在历朝历代不举子都是存在的,而且问题还相当严重。 郑忽也没想到,他都已经将长葛的全部赋税蠲除了,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民生难道真的已经艰难至此了吗? 还是说因为某些迷信的原因? 若是前者,郑忽谈不上责怪其父母,毕竟若是养得起,谁愿意抛弃自己的亲生子女。 若是后者,郑忽怒则怒矣,却也无可奈何,大环境如此,要想转变这些愚夫愚妇的思想,一来必须得用重典,二来则是要将民间的神权收归中央,加强引导。 在这个时代搞无神论,搞唯物主义那是离经叛道,绝不可行! 短短的时间内,郑忽想了很多,这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而是事关国本的大问题。 本来就已经是地广人稀了,如果再这样任由不举子或者人殉消减人口,那么,总有一天,人口问题会成为郑国的大问题。 一个国家想要真正强大,必须要有一定的人口基数作为支撑,不然,衰败只是早与晚的区别。 我太祖说过“人多力量大!” 这绝对是国家发展不变的真理,在此时更是尤为恰当。 原本郑忽是准备在宿麦收获之后,民众的口粮增加,再下令鼓励生育,现在看来确实不能再等了。 没过多久,抱着婴儿归来的仇印证了郑忽原来的猜测。 果然是有人不举子! 看着小脸被冻的通红的婴儿,郑忽心里面真的感觉挺不是滋味的。 刚出生没多久就要面对这样的苦难,若不是今天被他们一行人碰到,或许就要被冻死也说不定! 同时,郑忽也惊叹于人的坚韧,一个婴儿也不知道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坚持了多久! “快,取热汤来!”郑忽急忙吩咐道。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热汤奉上,郑忽试了试温度,又吹了吹,小心的喂了婴儿几口。 或许是感受到腹中的暖流,婴儿也配合着郑忽喝了几口,之后,在郑忽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 见婴儿睡下,仇这才小声的向郑忽汇报起刚才的情况。 这是个女婴,被丢弃在河岸边不远的林中,仇找到婴儿之后又在周围寻觅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听完仇的汇报,又看了看怀中沉睡的婴儿,郑忽开口道“陈奚!” “卑下在!” “附近乡邑,何处距此地最近?” “应是成乡!” 郑忽点点头,当即下命令道“二三子且随我去成乡!” “唯!” 11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家不举,全族连坐 成乡,在洧水河畔以西,距洧水极近。 从郑忽下达前往成乡的命令,到一行人抵达成乡,前后不过一刻钟。 一行人走的极快,连沿途绿油油的麦田也无暇顾及。 寻n婴的父母还在其次,在如此寒温之下,若不能及时找一避寒温暖之处,以婴儿的体质,在旷野之中,很难支撑下去。 进入成乡,在陈奚的带领下,郑忽一行未做任何停留,径直的前往成乡乡宰家中。 成乡乡宰名为成禾,四十来岁,面容洁净,留着三绺髭髯,没有多数官吏身宽体胖的形态,干练的模样,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 从父、祖辈开始,他们家族便世为成乡乡宰,以谨厚闻名于乡里,当然了,官僚嘛,名声再怎么好,屁股底下说是一尘不染那也是绝对不可能。 不过,好在这一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贪不占,尤其是当得知长葛被封给世子后,更是谨守职分,未尝有懈怠。 原本成禾正在家中整理文牍。 托郑忽下命令核查人口的福,成禾在接到长葛官寺中的行文之后自然怠慢,趁着核查之事还未进行到成乡,先做些准备工作,以免到时候出现纰漏,他这个乡宰肯定是难辞其咎! 当听到外面密集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欲将皂隶唤来询问一番究竟怎么回事。 却看到守门的皂隶匆匆而来。 未等他开口询问,便有些惊慌的道“主上,世子来了!” 成禾闻言大惊“何事竟劳烦世子亲临?” “卑下不知!” 心中虽有些忐忑惶恐,在此刻也只能强压下去“罢了,还是先随我迎接世子罢!” “唯!” 匆匆忙忙的从书房赶到正厅,却看到郑忽已经端坐在上首,随行的还有他的老熟人令丞陈奚以及其余人等,家中的皂隶已经奉上了热汤。 让成禾感到略微诧异的是,郑忽的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孩子。 “见过主上!” “见过陈令丞!” 成禾一一作揖行礼。 郑忽怀抱着婴儿,不便行礼,微微颔首示意! 成禾见状,当即让人从郑忽怀中接过婴儿,并嘱咐将婴儿送到内室,由他的夫人先行看护。 “未知主上前来,可有要事?”送走了婴儿之后,成禾这才开口询问。 “谈不上要事,只是途遇女婴,天气又寒,故此前来找一避寒之所!” 听到这,成禾心中微微一松。 “主上仁厚!” “卿可知这成乡近来是否有生产之家?” 这就想找孩子的父母了,成禾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含义。 微微沉吟了一个下,成禾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据他所知,今岁冬天,成乡确实有几家产子。 而会选择把孩子丢掉的,应该是甲夫家,甲夫家原本就已经有三个女儿了,最大的不过七岁,家中劳力奇缺,仅靠给公家种地,根本养活不了这么人。 而且前段时间,也不知道从谁口中传出来的,说甲夫家刚出生的女儿不祥,克父母! 所以,以成禾想来,这女婴应是甲夫家刚出生的小女儿无疑。 于是,成禾将心中的猜想事无巨细的向郑忽作了汇报。 郑忽听完,心中一叹。 你说责怪女婴的父母吧,一家本来就已经有三个女儿了,却只有一个男性劳力,生存的压力被无限放大。 而且,在此时来说,在人们的观念中,女儿就是个赔钱货。 干活出力气不如儿子,长大了嫁人还得准备一份嫁妆。 本来就已经有三个女儿了,再养一个女儿,这种压力可想而知。 若是个儿子的话,或许咬咬牙就过去了,但是,却是个女儿,这就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样的选择,实在让人感不到太大的惊讶,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农业文明确立之后,就开始普遍存在。 不但是普通农家,就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不也如此吗? 这不但是出于家庭劳力和传承的问题,更是男女在承担对父辈的责任不同造成的。 老话说,养儿防老! 西汉时期的仓公,说过一句最为人所熟知的话“生子不生男,有缓急非有益也!” 一旦父辈有急事,女儿能的帮助实在寥寥。 确实有缇萦救父的例子,但,天下能有几个缇萦?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郑忽身为统治阶级的一员,他的目光却不能仅限于一家一户,他要为郑国,甚至是整个诸夏民族考虑。 叹了一口气,郑忽让成禾带路赶往甲夫家。 甲夫家在成乡最西,有茅草屋两三间,杂草和土夯成的墙头已经开裂,整个家庭用一贫如洗来形容绝不过分。 成禾领着郑忽走进甲夫家的院落,入眼皆是一副破败景象,狭窄的院落,透风的土墙,茅草稀疏的屋顶。 总之,所有的一切让人倍感心酸。 “甲夫,甲夫,可曾在家?”入院,成禾便唤起人来。 “在哩!”话音刚落,便从堂屋传出一声应答,只听声音便能感觉出这位甲夫的情绪有些低落! 没过多久,用几张破木板拼钉而成的房门应声而开。 “噫,乡宰来了,有事么?”看到成禾,甲夫勉强挤出一副笑容问道。 “汝瞧瞧,这可是汝家的婴儿?”怀抱女婴的郑忽没等成禾答话,直接开口问道。 甲夫正欲否认,却不料自家的妇人急忙从屋中跑出来,大喊道“孩子,我的孩子!” 直到跑到郑忽跟前,盯着女婴左看看右看看,这才稍稍平静,不停的重复着“是我的孩子,真是我的孩子!” 紧随妇人出来的还有三个柔柔弱弱孩子,最小的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站在堂屋门口,怯怯的看着院子中的众人。 看着自家妇人已与孩子相认,甲夫再无法否认,只能对众人讪讪的笑了笑,这才请众人进屋。 将自己的孩子丢掉,他心中亦有不忍,也有过后悔,若不是生活所逼,他又怎愿做如此心狠的父亲。 进屋,甲夫让自家的妇人准备些热汤,算是对郑忽一行几人的招待。 郑忽借妇人准备热汤的机会,丝毫不顾及众人的在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训斥! 甲夫心中有愧,又见自家乡邑中的乡宰亦陪坐左右,知郑忽身份应是不低,故而,不敢发一言,只是不停的认错赔不是。 训完甲夫,郑忽又转过身对陈奚和成禾道“自今以后,长葛之内,凡有敢不举子者,赋之且倍,全族连坐!各乡里有不举子者,乡宰免加,吏免禄,三老自陈其过!” “唯!” 有罚自然要有赏,不然,一味的强逼非但起不到鼓励生育的目的,还容易引起人们的反感。 “吾亦知细民生计艰辛,一家有二或三子者,难以自存,破产n者亦不在少数,然有国有家者,无不以养人生人为要,自即日起,长葛之内,凡国人生丈夫者,赐酒两壶,一犬生女子者,赐酒两壶,一彘,生二子者,公与之粮生三子者,公与之母!” “回去之后便将此事行文各乡里,让各乡明知吾意!”郑忽对陈奚道。 “唯!” 这套奖励生育的方案,是郑忽完完全全盗版勾践同学的作法,耗费自然是不菲的,一家生两个孩子,郑忽就要负担孩子的口粮,生三个孩子,郑忽就给孩子分一个乳母。 不过,这也在郑忽的承受范围之内,从工坊的产出来看,足够他这样撒钱浪一把。 而且,与奖励的这一点付出相比,收获也是巨大的,从第二个孩子开始,由公家出粮养活,那么就意味这些孩子长大之后,对公家对郑忽那是绝对的忠心。 毕竟,有奶就是娘。 在这个年代,一饭之恩都能让人以死相报,更别说这种从出生开始就被公家养活的孩子。 这些孩子长大之后,对郑国公室,对郑忽,忠诚度绝对是。 勾践同志靠什么复的国,三千越甲为什么对勾践忠心不二,助其灭吴,称霸中原? 原因就在于,这三千越甲,全是这项政策的受惠者。 有成功的典范在前,又有能力实行,郑忽自然不会傻了吧唧的将这套方案抛弃。 说点事 首先,作者前段时间考研较忙,停更的时间不短,感谢大家的理解支持。 其次呢,这本书的成绩其实是相当扑街,作者也不想卖惨,怎么样怎么样的说,作为一个新人作者,第一次写书能签约上架就不错了,但是,还是希望有条件的书友能给个订阅支持一下,没条件的如果有推荐票,每天能给投一张,作者也表示感谢,因为这关乎到作者写作动力的问题。 每天更新之后,订阅少就不说了,也没推荐票,整个评论区冷冷清清的,搞得作者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看作者写的书。 得不到读者的反馈,对任何作者来说,都是大忌。就像远行的人看不到终点,走着走着就泄气了,没动力了。 作者知道,有很多人是在养,等养肥了再宰一刀,但是如果有空闲,多多少少给作者一点反馈,让作者知道你们还在。 说实话,就作者所知,很多和作者同期的历史文都特么的太监了,作者没有选择太监,一来是家里人要求第一本书必须写完,二来也不想辜负订阅读者对作者的信任。 作者深知,信任是相互的,一旦你消费了别人的信任,别人也会将对你的信任踩在脚下。 总之,还是那句话,有条件的给个订阅,有推荐票的给个推荐票,都没有的到评论区留个言也是好的。 这样至少不会让作者感觉写的很痛苦或者自我怀疑,觉得没人看作者写的书。 最后,话不多说,接着往下看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授爵 三日后,午时,一场盛大的授爵仪式在长葛城外举行。 之所以会选在城外,是因为郑忽邀请了各乡邑的人前来观礼。 若按照此时的封爵仪式来说,授爵那是在宗庙之内进行的,而且也绝对不可能同时授予这么多人爵位。 根据呈报上来的统计,此次受封的士卒青壮共有六十一,令郑忽惊诧的是,还真有个青壮也不知是踩了狗屎运,还是真有实力,竟然一跃sn,从白身直接升到第sn爵位簪袅,即可在马上加丝带,故名。 郑忽魔改版的二十封爵制,具体的细分大致如下 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公子,十一右公子,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s上造,十七辅国将军,sb将军,十九柱国大将军,二十大司马。 这个改版,剔除了原来二十等爵制中,有秦国特色的爵位。 如,原来的第十、第十一、第十七和第十级爵位,分别为左庶长、右庶长、驷车庶长和大庶长。 这四个爵位都是带有秦国地域特色的,而且在商鞅变法前,这四个爵位,职爵一体,位高权重。 郑忽的作法是,在引入中原地区普遍实行的左右公子制度之后,又兼采历代改版的军功名爵制。 像辅国将军和大将军采汉制。 至于第十九级的关内侯改为柱国大将军则取自创于西魏,盛于隋唐的府兵制中的官职。 第二十级的大司马则是取于古制。 整体而言,郑忽魔改的这版二十等爵制让人感觉偏重于军事,与政事牵涉不大。 更像是专为激励士卒杀敌而作,这在无形中就减少了推行的阻碍。 事实上,在这个阶段,郑忽也没准备立刻学习秦国二十等爵制的爵职一体,而是暂时选择了爵职分离。 军功只在军中推行,与政事无碍! 至于军功中附带的一些特权,例如,第四级不更,可免充更卒,仅限于长葛一地。 当然了,魔改之后的二十等爵制,除了赏赐与原制相同外,计功的方法细分也和原制大致相同。 比如,在战斗中,普通士卒达到三次斩首记录,战后,就要被考核,确认无疑之后才能被授爵。 再如,如果是五人小队一起杀敌,在确保自己这个小队没有逃跑或战死的人之后,斩首一人才能被计入军功。 如果逃一人或者死一人,那么斩一人算赎罪,斩二人才能nn,一人未斩,那就会被定罪。 逃两人逃三人等等依此类推。 至于将官的战功计算,亦是完全按照秦制,即“其战,百夫不得斩首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论,百夫赐爵一级!” 统一军之将的将领,计功标准与秦制略有差别,郑忽的改版为“能攻城围邑斩首三千已上,则盈论野战斩首一千,则盈论吏自百夫及千夫以上至大将尽赏。” 这个标准比秦制低了不少,秦制攻城战要斩千已上,野战要斩二千以上,将领才能nn。 但是考虑到现在战争规模参与战斗的人数并不多,所以才降低了标准。 而这个标准在此时其实已经算是相当高了,要知道郑国千乘之国,有兵力即甲士也不过两万人左右。 一般的战斗而言,双方最多也就出动三、四百乘的人马,三百乘就是大致六千人左右的兵马,在野战中,要斩杀六分之一的敌人,且还要保证自身的损耗要尽可能的小。 不然,损耗大或者战败,那么一切就另当别论。 这个难度是相当大的。 如果攻城,除非连续攻下十城或者攻打对方核心的城邑,才能达到nn的标准。 一般的城邑通常不会有这么多驻兵,国家的军队一般都集中在国都和关隘城邑之内。 所以来说,郑忽的这个军功爵,标准其实是相当之高。 像此次授爵六十余人,完全是郑忽为了营造一个只要奋力杀敌,军功易得的假象,再加上对手是一群乌合之众,郑忽也有意放宽了标准,不然,至少还可以再减个十人,或者更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像诈骗,第一次不给你点甜头,后面你怎么能心甘情愿的往里面投钱? 不过,无论怎么说,这样做的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不但被授爵的士卒青壮满面红光,就是没有在此次剿匪中立下战功的青壮也是激动的难以自已。 这次封爵,意味着郑忽之前的许诺是真的,只要杀敌就能得到爵位。 他们的认知还停留在操练时期,郑忽忽悠众人的斩甲首一级,得爵一级的美梦中。 实际上呢,确实是斩甲首一级,得爵一级,但问题在于,必须是在保证己方战胜和自己所属的伍、什没有损耗或者损耗极小并将损耗补上的情况下。 不然,还有可能被追究责任。 无论怎么说,和原来战胜杀敌立功之后,普通的庶人只能得些微末的赏赐和公田相比,军功爵的实行至少给了普通庶人一个上升的渠道,一个努力杀敌就能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家人生活质量的渠道。 这至少在此时,力是无限大的。 授爵仪式,在郑忽的授意下被搞的极为隆重,郑忽就一个目的,这军功爵的第一炮必须打响。 不敢说,能在国人中间产生核弹一般的威力,至少也得达到天雷滚滚一般的效果。 随着郑忽将最后一卷册命文书授予得爵者,整个授爵仪式暂时高一段落。 专为授爵而筑的策勋台下,被授予爵位的青壮个个昂首挺胸,像战胜了的公鸡一样。 这让前来观礼的人皆是羡慕不已。 稍后,按照郑忽的安排,此次所有被授予爵位的青壮都会由他亲派车驾送回乡里并会被大肆宣扬,让乡里皆知。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嘛! 这么好的活广告,不作白不作! “此次尽灭棘泽之寇,皆赖群吏用命,将士争死,故忽仅以此区区之爵酬有功也,至于忽先前所允诺之田、仆,稍后即刻赐还,而宅第则还需要些时日,时间仓促,一时之间,实难起十余座宅院,忽已命长葛令邓方亲临督造,建成之后据功依次赐放,还望诸位稍待些时日,忽在此谨谢之!” 这样的事情瞒不过去,也没必要隐瞒,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众人也都能理解。 果不其然,郑忽话音方落,得爵将士皆回礼,口称不敢。 郑忽满意的勾起了一丝笑意,接下来,就轮到公审棘泽盗匪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新郑来使 “功已酬,爵亦已授,然今日忽汇集父老于此,非只授爵酬功之一事也!” “诗云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又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往者棘泽之不宁,长葛内忧,士庶离散,败家破业有之,妻离子散有之,此棘泽故也,乡人曰恶不可恃,善不必扬,正所谓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亡身,棘泽为祸之烈,此父老兄弟所共见共知也!” “忽负长葛之重,行奋进之事,终破盗寇于棘泽,然忽经年日浅,不明不敏不识不智,故今日棘泽自三匪首以下及大小匪首并其余人等,二百三十余人,尽付于公论!” 话音刚落,长葛圜吏便按照郑忽原先的安排,将被关押的匪寇押了出来。 为了保持秩序,防止有人因情绪激动而出现骚动甚至是酿成bn,郑忽还特意将长葛的驻兵给调了过来,用以维持秩序。 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诸夏民族的复仇决心。 远的不说,就说豫让为了给智瑶报仇,甘愿漆身为癞,吞炭为哑。 事君尚且如此,为人子者事父事母,为父为母者垂爱子女更不必说。 若任由这些人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估计那些曾为祸乡里的匪寇身上难剩下哪怕是一丝肉! 肉在中国古代从来不是特例,虽谈不上普遍,但也时常发生。 在历朝历代的史书里都人相食或者易子而食得记录。 像瞒就干过用人肉干充军粮的事情。 儒家最喜欢歌颂尧舜禹等古圣先王,说什么“尧有九年之水,不失为帝汤有七年之旱,不害为王。” 就以当时的生产力来说,民根本无半年可积之粮,若真有这样的灾害,那么很明显,人相食是必然。 鲁迅说“中国几千年历史就是一部的历史!” 这不单是对封建sn的控诉,更是对古代社会现象的真实表达。 而在如此,或许吃无辜人的肉会被社会所不容,但是吃仇人的肉绝对是被整个社会普遍接受的。 这种事情,郑忽暂时还无法管束,社会风气如此,要想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郑忽走下策勋台,圜吏已经将所有的匪寇分为二十余列,每列十人。 郑忽走到最前面对着观礼的人道“诸位父老只须指出相关人等,并陈其罪,自有圜吏负责处置,不舍有罪,亦不伏无辜!” “且父老亦当知,棘泽大匪首被殴死于圜中,二匪首死于剿讨之役,其余盗寇尽在此处!” 说完,人群中开始骚动,之后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指认仇人。 指认的人越来越多,很多被缚的匪寇也越来越惊慌,能坦然面对生死的终究是少数。 被指认出有罪的都被圜吏拖到洧水河畔进行处决。 在古代,冬天就是个处决犯人的好日子。 随着被指认出来的匪寇增多,洧水河畔的人头和尸体也积了不少。 整个洧水为之变赤! 郑忽知道,或许这其中有因时间久远而被错认,进而被错杀的,但是,这有能怎样呢? 司法公正,不错杀一人? 那是匪寇,不是郑忽的统治基础,他没有必要为了几条人命而拂了n。 而且,此时长葛的民众需要一个宣泄口 这场公审大会一直拖到天黑才结束,期间有不少人回乡去找曾经的苦主前来。 经此公审,民皆悦。 公审结束,不少人跑到郑忽面前表示感谢,甚至下跪叩头的也不在少数。 总之,他们都一致认为,正是有了郑忽帮助,他们才能得报此大仇,故而对郑忽是感恩戴德。 郑忽好言劝慰着众人的同时,又多次询孤问寡,存问生计,又拍着胸脯作了不少保证,直教人感动的就差没以明主相称。 末了,郑忽以天色以晚将众人劝归。 不少人还感到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郑忽,甚至流出了眼泪。 真是颇有些官民鱼水情的味道。 回到宫室,还未等郑忽在火盆前暖一暖,便被告知新郑使已经在此等候了一个下午。 郑忽闻讯不敢怠慢,立刻着人将人请过来。 没过多久,使者便被请到郑忽面前,郑忽一瞧,嚯,老熟人啊! “竟是高大夫亲至,忽有失远迎,竟还让高大夫久候,忽真惭愧之至啊!” “世子客气了,算不得久候,世子既有事,吾稍待一二又有何怨!” “高大夫请!”郑忽抬手示意高渠弥落座。 高渠弥自然也要客气一番“不敢,世子请!” 待二人落座,郑忽让人奉上热汤。 喝了两口,感觉身子渐暖,郑忽这才开口问道“父君遣高大夫前来,可有要事?” “确有要事!” “哦?” “世子可知,天子赐君上彤弓之事?” “哦,竟有此事!”郑忽装作大惊的模样,其实前段时间他已经在商人口中得知。 但是,自他得知这件事后却没有前去朝贺或者派人朝贺。 所以,他要是认了不就是授人以柄了吗? 自家老爹被天子委以征伐之权,这样的大喜事,他这个作儿子的却不去恭贺,这不是不孝是什么? “前段时日,忽急于剿匪之事,实难抽身,亦未有耳闻,真是死罪,死罪!” 说完就要当着高渠弥的面脱帽谢罪,以表达他的赤诚之心。 他这个时候也只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世子稍安勿躁,君上并未因此事加罪于世子!”高渠弥也不知郑忽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看模样像真不知道,反正无论如何,安慰的话还是要说的。 “君上今次遣臣前来,专为告庙之事请世子回返!” 郑忽听到这就明白了,合着是告庙的事,在此时的人眼中,这确实是件大事。 他老爹得天子所赐彤弓,专擅征伐之权,这样的大事确实要给自家的祖宗说叨说叨,炫耀一下。 郑国自立国至今,前两代君主从来也没获得如此殊荣,现在他老爹得到了,这事不告祖怎么能算得上孝子贤孙! “善,理应如此,理应如此!”郑忽“激动”的满脸通红。 “具体时日可曾定下?” “就在三日之后!” “看来我这个老爹有些迫不及待啊!”郑忽心说。 “既如此,那忽明日便随大夫回新郑,为父君贺喜!”郑忽兴奋的道。 “唯!” 11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论送礼的学问 翌日,天还未亮,郑忽便已经醒了,躺在榻上想着回新郑的事。 若是平常回去,他大可不必如此忧心,轻车简从过去就得了。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自家老爹得天子所赐彤弓,这样的大喜事,不准备一份丰厚的贺礼,这让朝野怎么看他这个世子! 故此,郑忽也没有办法。 说起来,别看他是个世子,他还是真穷,平常倒没觉得什么,关键的时候就显的有些尴尬了。 比如这次,他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当贺礼。 礼轻了吧,显得心不诚,君父得彤弓这样举国欢庆的事,拿一堆不值钱的东西,这不明摆着没有用心准备,让人笑话吗? 礼重了吧,他倒是想拿,问题是真没有,奇珍异宝,长葛的府库内真是一件没有。 这也很好理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 自郑忽在长葛施政以来,从来没有搞过敲骨吸髓的事,反而不断的让利于民。 如此作法,下面的人自然不会不长眼的到处搜掘奇珍,从而恶了郑忽! 倒是还有千金左右的财帛,不过,这个还得用来维持长葛的运转或者用来应急。 再说了,他老爹不缺他那点钱! 所以,郑忽犯难了 加之,时间又短,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准备什么东西才能让他老爹不至于觉得郑忽并没有不把他当回事,这才是郑忽当前最需要考虑的。 “瓷器?”郑忽有些犹豫。 这东西,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个宝贝,但是他老爹可是知道底细的。 “这样做会不会让人感觉有些敷衍?”郑忽心说。 犹豫了片刻,郑忽咬咬牙便下定了决心“就瓷器了!” “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底细,给自家老爹送礼,面子上的东西一定要有,就拿瓷器来充充场面了!”郑忽心想。 “况且,若是送太过贵重的东西,自己老爹可能嘴上不说,面上也会很高兴,但是心里” 郑忽可太了解自家老爹的脾气了,旁的不说,就从他在新郑时平常的饭食中就能瞧的出来,他老爹就不是一贪图享乐的主。 既然瓷器能让他老爹在朝臣中面上有光,而且耗费又少,这样的好事郑忽岂能错过! 当然了,面子是有了,关键还得有里子,不然,怎么体现他的一片孝心。 他老爹又不是不知道瓷器是怎么制成的,不送点能代表心意的东西,难保他老爹不是面上开心,心里不快! 所以,这个里子必须要有,而且还得能哄的他老爹开心。 “送什么好呢?”郑忽有些拿不定主意。 “漆器?纱衣?”郑忽想到了工坊中的新产品。 “对了,兵器!” 郑忽心中一动,前段时间他不是忽悠自家老爹北进收复苏子国的土地吗? 算算时间,等这次吿庙之后就差不多该用兵了。 若是此时,他送上一份攻城大礼包,像什么云梯,投石机之类的兵器,肯定会让他老爹高兴不已。 瞌睡了就给送枕头,这种骚操作,别管搁在谁身上,肯定都是高兴不已。 说作就作,正欲起身,身旁的燕已经被郑忽动作惊醒。 “公子,还是妾来服侍您穿衣吧!” 郑忽没有推脱,在美人的服侍下穿好裘衣,束冠绾发,整理妥当之后,燕又将外室漆案旁的火盆点燃,郑忽这才伏坐在案前,开始画云梯和投石车的图案结构。 云梯倒是没什么技术含量,至多在下面加上轮子,使之能够移动,这种加轮子的云梯称为云梯车。 据说为鲁班所创。 至于投石车,这个则有些尴尬,因为郑忽只懂得最原始的投石车的制作方法,就是所谓的人力抛石机。 它是运用杠杆原理,多人一同拉下杠杆的一边抛射另一边的石弹。 更高级的弹力抛石机,即所谓的床弩,弩炮,郑忽只是见过,具体的原理、制作方法和结构图,他真是不太清楚。 不过,原始点就原始点吧,总归比没有强。 有了这东西,郑国在攻打苏子国十二邑的时候绝对是如虎添翼,能减少不少伤亡,这就足够了。 时间不长,郑忽已经将结构图给画了出来,此时,天也已经大亮。 命人将结构图送往邓方那里,让正在建造宅院的木工就地取材,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之后,郑忽这才舒缓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啊,送个贺礼,感觉比打一仗还要耗费心力。 “只此两个物什,还是有些单薄啊!” “该再搞个什么东西呢?”郑忽心里嘀咕着。 “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吗?”郑忽在脑子里滤了一遍。 “愁啊!” 搓了搓手,看着火盆里依旧烧的很旺的火光,郑忽陷入了沉思。 “不如送本书吧!” 前世,作为一名写手,郑忽绝对算的上是一个爱书之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将后世的那么多书给复写下来。 “就送本书!”郑忽瞬间就作出了决定。 毕竟此时可不是后世知识的时代,知识贫乏的年代,一部好书千金难求。 送书无疑是个极为明智的决定! 或许对别人来说,书是个稀缺物,但是对郑忽来说,稀松平常而已! 别的不说,就他书房里就陈列着不少中国古代各家的思想论著。 所以,对郑忽来说,书还真不稀奇! 但,这也只是郑忽这么想而已,在别人看来,这无疑是份大礼。 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除了郑忽,估计整个朝中不会有一人会拿自家的书简当作贺礼。 拍马屁也没这么拍的! 换句话说,郑忽送书的这个举动绝对是独一份。 “就送五千言的道德经罢!” 下定了决心,郑忽便不再犹豫,急忙赶往书房,从书架上取出两大部书简,一部是道经,一部德经,装入书简袋中。 至此,郑忽终于将贺礼准备齐全。 对于前世一个从来没给上级送过礼的小白来说,挑选礼物这个事真是难为了郑忽。 还好,别管怎样,总算是将贺礼给凑齐了! 接下来,准备启程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郑城中的变化 中午,郑忽将所有的贺礼备好,这才和高渠弥及泄驾一同回新郑。 一路无话。 至新郑,三人同去复命。 宫室中,郑庄公正在翻阅着郑忽上次献上的兵法。 这段时间,虽然不如往年经常和周边的宋、卫、蔡等国交战,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空闲下来。 反而比过去更加忙碌了。 首先,天子赐彤弓、郑忽获白鹿,这样象征郑国兴盛强大的事情得报与祖宗知晓。 其次,收复苏子国十二邑的战争马上就得进行。 虽说此时是严冬,但是郑庄公已然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可没有耐心等到秋收以后再发动战争。 此时的战争虽然大多依旧遵循周礼的规定,春夏和严冬不动刀兵,但是,有遵守的就有不遵守的。 远的不说,就说同为姬姓宗亲的晋国,在今年开春之后,就会有一场内斗,内斗的结果是翼城系的晋哀侯被俘。 郑庄公自然不知道未来发生的事,他又不是郑忽。 但是,你让他完全去遵周礼,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他和共叔段之间的战争就发生的夏天,左传上所谓“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筹备粮秣,御寒衣物等等,就是为了战争作准备。 郑忽告诉他的用铁器打造农具能增产的事,他可一直没忘。 再次,根据上年的约定,他到仲春的时候还得亲到齐国的石门去一趟,把郑忽的婚事定下来,紧接着就得给郑忽纳妇。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诸侯间的聘纳之事是事关两国体面和国与国干系的大事,是不能出现任何差池的。不然,在各国之间可是要闹笑话的。 旁的不说,就说郑忽,历史上,原主是娶陈国女为妇的,也不知原主是怎么想的,竟然搞了未婚同居,颇有些穿越者的开放心态。 但是,这么一搞,问题就大发了,原主被陈国送亲的使者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就差没指着原主的鼻子说“未婚同居,断子绝孙!” 左传上是这么记载的“陈鍼子送女。先配而后祖。鍼子曰是不为夫妇。诬其祖矣,非礼也,何以能育?” 所以,郑庄公对于此事,可是一点也不敢怠慢,从年后,他就开始为他儿子的娶亲大事做准备。 最后,就是和蔡国讲和的事,虽说齐侯愿做中间人,他又得彤弓,总的来说,蔡侯是一定会认栽。 但是,事情没有结束,他身为国君就一刻都不能放松,还得密切的关注事情得进展,以应对可能发生的状况。 这是出于一个为君者本能! 像今天翻阅兵书,也真算这段时间难得的空闲了。 “君上,世子、高渠弥大夫、泄驾大夫到了,在外请求觐见,君上是否?” 寺人的通禀打断了郑庄公的思考。 “可!”放下手中的书简,郑庄公命令道。 “唯!” 盏茶功夫,三人已经被寺人引了进来。 寺人再次向郑庄公和郑忽三人行礼后,恭谨的退下。 室内只剩下郑庄公和郑忽等四人。 “见过父君君上!” “不必多礼,坐!” “唯!” “君上命臣前往请归世子,今世子已至,特来复命!”高渠弥道。 郑庄公点点头。 “君上若无它事,臣请先行离去!” 高渠弥非常识趣的将空间留给这父子二人。 泄驾亦不落人后,也是请求离去。 郑庄公自无不可。 二人起身向郑庄公和郑忽分别行礼之后,缓缓退出室内离去。 二人刚走,郑忽便起身向郑庄公贺道“儿听闻天子赐父君彤弓以酬父君勤劳王室之功,父君多年夙愿,今日得竟,真是可喜可贺,儿代郑国上下谨贺之!” 说起这事,郑庄公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也没想到,主动辞去卿士之位竟然能换来天子加以彤弓之赐。 要知道这样的话,他早就辞去卿士之位了。 自当今天子即位以后,他和王室之间的龃龉越来越大,他之所以死守在王左卿士的位置上不肯离去。 一来是不忿,郑国自立国,国君一直都为王卿士,三世匡扶王室的功劳,竟然没落着好,还不断被周天子排挤,周天子如此作态,他真是寒心。所以,存了些恶心周天子的意思。 二来则是觉得贸然辞去卿士之位,对不起祖宗,父、祖两代为王室鞍前马后凭本事坐上的卿士之位,凭什么你要夺,我就得给你? 三来,就是为了方便扯周王室这张虎皮! 不然的话,他还真不愿伺候当今天子这个“白眼狼”。 其实呢,郑庄公的这个彤弓得的是相当侥幸。 虢公林父接任王左卿士之后的第一个提议,周桓王是实在没办法拒绝,关键人家还掌握着大义,说什么“郑有累世卿士之劳,非加恩如此,无以示来者!” 周桓王这才硬忍着恶心,赐了郑庄公一柄彤弓。 算是好聚好散吧! 这些事,郑庄公后来也听说了,不过,彤弓既然已经得到,这些事也没必要再计较。 “吾儿有心了!” “儿为贺父君得彤弓,特准备了三件贺礼,还望父君莫要嫌弃才是!” “哦?” “其一乃长葛所产之瓷器,以助父君奉祀之用!” “其二,儿知父君将伐苏子国,特令我长葛木工作攻城之器物二,一曰云梯,此物可助军登城,二曰投石机,此物可投石掷重于敌城邑之上!” “其三,”说到这,郑忽将手中装有道德经上下篇的竹简袋奉上。 “其三则是,儿偶得原王室守藏室史所撰之五千言,名曰道德经,有上下两册,其书颇得治国、治人之要,能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 “儿不敢藏私,谨奉此书,以助父君教化元元也!” 听完郑忽的礼单,郑庄公觉得他这个儿子真不错。 贵重的东西虽没有,但每一件却正好能挠到他痒痒处。 这种感觉就跟到了点差不多,用两个字来形容,舒坦! 11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国民老公 待郑庄公看过郑忽令人演示云梯和投石车的作用之后。 心中在满意之余也有些伤感。 假使当年有此利器,只需用投石车抛掷石弹足以攻下许国国都。 又何需颍考叔奋勇登城。 最后竟在毫无防备下被暗算而死。 每每想到这里,郑庄公心里就愤恨难平。 颍考叔死在伐许之役,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出奇计使郑庄公母子和好如初,又跟随郑庄公南征北战,颍考叔可谓是智勇双全。 就这样一员允文允武的人才,没死在敌人的刀枪剑戟中,反而死在自己人的暗算之下。 死的不明不白,郑庄公要是能释怀那才有鬼了! 虽然郑庄公知道颍考叔的死一定和公孙子都脱不了干系,但是奈何没有确凿的证据,公孙子都亦立功无数又是宗室,贸然处置恐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所以,他只能在伐许得胜之后,令三军将士共同诅咒暗害颍考叔的人。 但,问题是,公孙子都这个人面皮极厚,面对三军将士的诅咒竟然面不改色,无动于衷,仿佛一切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就让郑庄公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自此之后,他更是再也不许公孙子都领军出战。 叹了口气,郑庄公将心中的恨意收敛,逝者已矣,惋惜也是无用。 郑忽自然不知道郑庄公的想法,紧张的问了一句“岂器之不堪与?不然,父君何有幽忧之叹!” “非也!吾叹吾之失考叔也!” 郑忽默然。 颍考叔的事,他自然知道,颍考叔搞的那一出掘地见母的大戏,对自家老爹可是有大恩。 左传上就引用诗经中的孝子不匮,永锡尔类之句称赞颍考叔。 要没有颍考叔,以郑忽估计,他老爹在后世绝对得被儒家包装成不孝的典型。 名声能臭到和齐国诸姜相比。 良久,郑忽不得不出言安慰自家老爹几句“向使颖考叔有在天之灵,得闻父君思念之意,亦必含笑矣!逝者既已去,生死当如斯!” “吾儿所言是也!” 此时,郑庄公也将一闪而逝的愤恨放下。 为君者喜怒形于色是大忌,也就是在自己的儿子兼继承人面前,郑庄公才有此人性化的一面。 郑忽跟随郑庄公回到书房,郑庄公无论是情绪还是脸色早已恢复如初,一副和之前一样深不可测的模样,让郑忽啧啧称奇。 父子二人落座之后,郑庄公面无表情的从案上抽出一卷竹简递给郑忽。 眼中却闪过狭促的笑意,虽然一闪而过,但是却被郑忽捕捉到了,这就有些让郑忽摸不着头脑。 不明所以的从自家老爹手中接过竹简。 挠了挠头,又偷偷的打量了自家老爹一会,发现自家老爹正在翻阅自己献上的道德经,没有任何搭理自己的意思,郑忽这才自顾自的翻开竹简看了起来。 不怪郑忽如此小心,自家老爹一句话不说就递了一卷竹简过来,目有狭促之色,他又不是小白了,不起疑才怪了呢!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没看几眼,郑忽眼皮一跳,手一抖。 这原来是特么的一篇情书! 当然了,虽说是情书却没有后世的情书那般,什么情啊,爱的那么露骨。 就是简单的一首诗,诗经里的一篇,名为草虫,大抵诉以妻子思念丈夫之情。 喓喓草虫, 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 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 亦既觏止, 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 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 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 亦既觏止, 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 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 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 亦既觏止, 我心则夷。 郑忽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大写的尴尬,不用说,这竹简里面的内容,他老爹肯定看过了,不然,不会有方才的狭促之色。 “真是老不羞,连自家儿子的情书都不放过!”郑忽暗自抱怨。 看了看后面的署名,名为梅。 这让郑忽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哪里认得一位名叫梅的女子。 “难道不是写给我的?”又看了看前面的称呼,确实是自己的字曼伯。 “是写给我的?可是这个梅是什么鬼,老子不认识啊!难道是原主之前留下的风流债?” 郑忽心中有些无奈“这是要接盘的节奏吗?” 不停的在心中权衡着利弊得失,一时之间却又难以作出决定。 郑庄公不经意间看了郑忽几眼,见他额头上隐隐有细汗冒出,也不知是火盆里的温度太高,还是紧张的,亦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鸿雁传喜,吾儿何有忧色?”郑庄公风轻云淡的问了一句。 郑忽讪讪笑了两声,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父君,这梅,何许人也?” 郑庄公闻言,笑了,他终于明白刚才郑忽为何额头冒汗了。 “吾儿竟不识此人?” 郑忽心中一慌,这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还必须得认识这位叫梅的女子不成。 见郑忽依旧疑惑不解,郑庄公接着道“梅,齐侯爱女也,来日将与吾儿结婚姻之盟,成二国之好,吾儿竟不知?” 郑忽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梅就是文姜。 文是谥号,姜是氏,文姜现在还不能叫文姜。 梅是文姜的闺名。 闺名一般在女子结婚后才告诉丈夫,郑忽和文姜现在还未成亲,郑忽怎么可能知道文姜的闺名。 “齐侯为其爱女取名梅者,摽有梅也!吾儿谨记,莫要让人耻笑!”郑庄公又叮嘱了郑忽一句。 “唯!”郑忽大汗。 “摽有梅”郑忽心说“看来齐侯和文姜的母亲还有那么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不过,她怎么会给我写情诗,关键是这情诗怎么没送到自己手里,反而落到了自家老爹手上?” 郑忽很疑惑“难道文姜真如历史上说的那般” 郑忽有些头大。 郑忽不知道的是,自从诸儿回国之后,在文姜面前说了郑忽不少好话。 说的文姜是心猿意马,一颗心仿佛充了十万伏特的电能,恨不得马上就嫁到郑国来,跟郑忽长相厮守。 文姜本来就是情窦初开,又仰慕郑忽。 也只有郑忽不自知,他在此时绝对是标准的国民老公一枚,人长的帅,家庭背景又强大,关键是人还特别有本事。 这样的男人甭管在哪个时代,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都有极大的杀伤力,哪国没有几个仰慕郑忽,整天心如小鹿乱撞的贵女。 如果此时要举行个各国宗室间的联谊趴体,郑忽绝对是其中最受各国宗室贵女欢迎的男性,没有之一。 充满了电能的文姜一时之间没地方放电,只有将情意书在竹简上。 恰好齐侯居中调和郑国与其他中原各国之间的关系,郑、齐两国的使者不绝于道路。 文姜犹犹豫豫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选了一篇情诗让下人代他送到郑国使者手中,让其交给郑忽。 却不知郑使者是疏忽了,还是对郑庄公太过忠心,竟然没把情诗送到郑忽手中,反而先送郑庄公手中。 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这些弯弯绕绕,郑忽自然一概不知,也没好意思问他老爹。 “或许是齐国风气开放”郑忽也只能在心中打起了地图炮,用以安慰自己。 第一百五十章 隔空调戏 收到文姜的情诗,郑忽这才发觉从确定了婚事到现在,他身为一个男人竟然没主动给文姜写过一封信,更没送过一件礼物。 也怪不得文姜会给他写情诗诉衷肠。 实在是郑忽的这种做法,足以让情窦初开的少女胡思乱想,各种脑补。 写给情诗来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实属正常。 冷静下来的郑忽也明白自己的做法确实有点过分。 原本他之所以会答应这桩婚事,是出于借力的想法。 现在随着的他的地位不断稳固,他对于文姜,从心理来说是有些逃避的。 毕竟,哪个男人喜欢戴原谅帽,特殊癖好者除外。 他知道情诗是文姜给他写的之后,第一反应是害怕文姜如历史上所言的那般。 再仔细想想,其实这个想法相当可笑,如果文姜一如历史上所言的那般,又岂会露骨的以他的妻子自居,写一封如此爱意满满的信。 很明显,文姜对他绝对是真情实意。 明白了这件事之后,郑忽便准备要给文姜写一封回信,一来安抚下思春的少女,二来顺便调戏一下这个未来的老婆。 “写什么呢,凤求凰?” “不妥,我们根本就没见过,凤求凰第一句就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这根本就不应景!”郑忽嘀咕道。 “对了,她以诗经中的诗相赠,我便以诗经中的诗相喝!”郑忽最终选择这种四平稳式的稳当作法。 “就以野有死麕n相喝罢!” 下定了决心,郑忽在他老爹不怀好意的目光中找来竹简和毛笔。 提笔写到 野有死麕, 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 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s, 野有死鹿。 白茅纯n束, 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 无感n我帨s兮! 无使尨n也吠! 这本就是写青年男女恋爱的诗。青年男子是位猎手,他把刚刚打到的一只獐子用白茅草包裹送给一位春心荡漾的女子。 郑忽将之用以回信,正好应景。 尤其是那句“有女怀春”,正好用来调笑文姜。 估计文姜看后,免不了一阵娇嗔,郑忽心中不怀好意的想道。 追女孩子嘛,既不能太过严肃也能太过轻佻,太过严肃了容易被打上没有情趣的标签,太过轻佻了会被认为不可靠。 而郑忽这次的调笑既跟严肃挂不上边,也谈不上轻佻。 因为是文姜先给他写的情诗表露爱意。 所以他回首情诗稍微调笑一下,一来可以表达一下爱意,二来可以让文姜稍微放松一下,省的她胡思乱想,觉得郑忽会不会认为她不守礼法之类的。 当然了,诗中的男子以獐子想送,郑忽自然也得送些礼物,以表达他的爱慕之心。 文姜可是历史上有名的大n,郑忽若说不喜欢,那是骗人的。 没有任何犹豫,郑忽将自己随身佩戴的玉玦取下。 再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做定情信物的了! “父君?”郑忽准备妥当之后唤了一句。 “何事?” “蔡国之事如何了?” 郑忽之所以这么问,是想旁敲侧击看看是否有本国使者出事齐国,或者齐国使者来郑告知齐侯调和的进程,他好顺便让人将回信送过去。 郑庄公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嗤笑一声“吾儿与齐国女发乎情,止乎礼,又何须遮遮掩掩!” 一句话说的郑忽是好不尴尬,一种被捉奸的感觉萦绕心头。 “为父正欲遣使至齐,吾儿且安!” 郑忽对此,只能唯唯诺诺表示知道了。 送跨国信件这种事,在这个时代还是交由使者最合适,让自己手下的士卒去送,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送到,万一迷路了笑话就大了,这个时代又没有导航。 让手下的行商走一趟也不是不可行,关键是郑忽并不知道手下有没有在齐国做生意的商人。 “看来这事,回去之后得找邓荒问一问!”郑忽心说。 在未成亲之前,说不定还得写信交流,他总不能每次都让使者帮忙传信吧! 受限不说,他也受不了他老爹那副你别说话,我什么都懂的模样。 这让郑忽郁闷的就差没一口老血喷出。 当父亲的这样捉弄自家儿子有意思吗? 答案是很有意思! 这是身为父亲仅存的快乐。 郑庄公本来就对几个儿子颇为宠爱,尤其是现在只留郑忽一人在身边。 再加上郑忽这段时间的表现让他极为满意,以为后继有人,这才会偶尔显露出一个为父者的作态。 不然,岂会让他公器私用! “吾儿!”郑庄公突然唤了一声。 郑忽有些不明所以“父君?” “祀祖后征讨苏子国之事就由汝帅师前去罢,祭足副之,务必速战速决,取台谷之恶金归郑,切不可迁延贻误,诖累农时!” 说起正事,郑忽一脸严肃“唯!” “父君,儿苟能取苏子国十二邑,其邑中封君、卿士当如何处置?” 像这样的大事,郑忽自然要询问郑庄公的意见。 简单的一刀切,全杀了,那是不可能的事,只要郑忽敢杀,保证过不了多久,郑国就得头顶个暴郑的帽子。 此时的卿大夫、士金贵,杀一个两个或许问题不大,但是苏子国十二个邑,谁知道有多少卿大夫、士。 以郑忽想来,应该不少。 虽说不少,但偏偏这些部分还真该杀,勾结赤狄祸乱郑国北疆,不服郑国管束的,就是这些人。 按照郑忽的想法,这些人虽不能杀,但也绝不能再任由他们留在原邑继续兴风作浪。 不能说全部贬为庶民,流放戍边,但至少那些跳的较欢的得到应有的惩罚。 郑庄公沉思了一会,冷笑一声“不思悔悟者立诛!” 然后又缓了缓“临阵反戈,愿臣事郑者毋损其疆土,毋戕其人民!” 郑忽有些疑惑不解,那些二五仔还留他们在原地干嘛! 至少也应该强迁到新郑附近,让其在监视下居住。 “父君,乱我北疆者皆彼辈也,若今日容之,他日必为我之害也,何不尽迁之以实边鄙!” 郑庄公叹了一口气“为父何尝不知,然若强迁彼辈实边,十二邑之地谁为我守之?” 郑忽闻言一滞,是啊,要是将这些人全部强行迁走,十二邑可就要彻底乱了。 即便是新郑派官吏过去治理,也根本不会有人买账。 原因很简单,封君和庶民本来就是依附关系,你现在把人家的主上给迁走了,庶民心中能没有怨恨吗,能不害怕被波及吗? 若是一邑、两邑,大不了派大军弹压,关键这是十二个邑。 况且这十二邑之所以能危害郑国北疆,要是没有庶民的支持,郑忽是打死也不相信的,要知道,此时国人的地位可是很高的,很多官吏,甚至是国君都得考虑国人的利益诉求。 就像后来周天子因为晋文公平王子带之乱,赐其阳樊之地,阳樊人不服,不愿归晋,晋文公不也是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和阳樊人达成协议,只接收土地,百姓不愿归顺的任由离去。 所以,要想得到苏子国十二邑,还是得和其中的封君合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看来这个问题只有留待以后慢慢解决了!”郑忽心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虎添翼 讨论完对苏子国作战的一些细节性问题。 郑庄公又将近段时间得到的关于苏子国内部的情报让郑忽翻阅。 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思想的影响下,郑庄公也开始重视起情报的搜集工作。 郑国的大商人遍布天下,这本来就是一张天然的情报,只要稍加引导,自然事半功倍。 这一翻阅,就到了晚上,郑庄公也不知何时离去。 身为国君,郑庄公自然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郑忽对此也浑不在意。 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敲打了一会因跪坐而有些酸疼的双腿。 郑忽对于苏子国内部的情况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苏子国十二邑以温邑为最大,是苏忿生初封时的国都。 原、樊、絺、陉、州、欑茅六邑次之,隰郕、向、盟、隤、怀五邑又次之。 虽说这十二邑原本都是一家,但是并非铁桶一块。 对于郑国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 如陉邑在郑国最北,与赤狄接壤,为抵御赤狄侵略,其邑中的封君、卿士大多亲郑。 向、盟、隰郕、怀四邑因实力较弱,故而不敢与郑争锋。 故而真正为祸郑国北疆的是温、原、樊、絺、州、欑茅、隤七邑。 而在这七邑中隤邑因实力较弱,又距欑茅邑极近,所以,隤邑其实是受欑茅邑裹挟、控制的。 总得来说,真正与郑国过不去的只有温、原、樊、絺、州、欑茅六邑。 而这六邑内部其实也是矛盾重重,其中温邑为原苏子国国都,其邑中的封君、卿士以至于国人对原苏子国的向心力最强,属周时与周对抗,属郑时又与郑对抗,加之实力最强,属于真正的顽抗派。 絺、州两邑与温邑距离较近,是从属于温邑的。 欑茅邑距温邑较远,距卫国较近,且郑国在当地的控制力薄弱,是以欑茅邑与郑对抗无非是存了火中取栗的心思。 最有意思的要属原、樊两邑,在勾结赤狄与郑对抗中,这两邑最积极,跳的最欢。 看起来是心存故国,不愿以地属郑。 其实呢 作为一个穿越者,郑忽可不会被这些表面现象蒙蔽。 他可还记得,晋文公平王子带之乱后,周惠王赐晋文公的是哪两个邑的土地,就是原、樊阳樊二邑。 也就是说,这两邑在后来郑国国势衰落的时候又自动自觉的跑到周王室那里,并得到了周王室的接纳。 这特么不就是典型的先秦版的无间道吗? 绕是郑忽这个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三好青年,对于此种情况,也不得不回一句。 太特么的坑,要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真实情况,贸然前去,保准得在里面载个大跟头。 所以来说,这两邑看起来心存故国,其实是标准的亲周派。 尤其是樊邑,更是属于对周的死忠派。 周惠王以樊邑赐晋,樊邑人宁愿离开家乡迁到周王畿,也不愿归顺当时的北方霸主晋国。 对于周王室的向心力由此可见一般。 “或许原、樊两邑本就是周天子在那场换地风波中安插的暗子也说不定!” 郑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当今天子对郑国的态度作法! “暗子,哼哼,保证这次让尔等永难见天日!” 嘀咕了两句,郑忽离开自家老爹的书房,迈步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待回到寝殿,郑忽立刻命人准备饭食,飧时已过,而他到现在却油盐未进,确实是需要些东西来祭一祭五脏庙。 “世子,有自称长葛圜吏禾者在外求见,不知?” “圜吏?禾?”郑忽想起来了,不就是前几天那个被他暗示救齿的小吏么。 “他来干什么,难道齿没死!”郑忽有些浮想联翩。 “可!” “唯!” 没过多久,寺人便引着禾来见郑忽。 “见过世子!” 禾此时非常紧张,作为一个看守圜的小吏,他的生活从出生时便已经注定,一辈子只能困守在圜中,做一个与看守罪者的小吏。 作为一个小吏,禾是从来没有离开过长葛,更没有见过在他看来如此雄壮的宫室。 在他眼中,郑忽的长葛宫室已经是最好最华美壮丽的地方了,虽然他从来没有出入过长葛宫室,只是偶尔的在远处看上一看。 今日,到现在他都觉得一切恍如在梦中,他竟然来到了新郑,而且进入了新郑的宫室之中。 如果说,刚开始他的情绪是好奇、向往,那么现在,就是紧张、不安。 “见过主上!”禾感觉自己说话时,舌头像打了卷似得。 “不必多礼!”郑忽回礼,客气了一句。 “汝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 “不敢欺瞒主上,卑下卑下实乃受人之托,冒犯无礼之处,还请主上责罚!” “汝何罪之有,所托之人现在何处?” 郑忽心内一喜,他知道这个所托之人应是齿无疑。 “就在宫外!” 郑忽闻言,立刻派人前去将人带来。 趁着这段空隙,郑忽趁机确认下心中的猜想。 “所托者何人?” 禾闻言,一五一十的将那天晚上郑忽走后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郑忽这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禾发现齿没死后,被吓的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凭着本能将人救下,哪还有空去思考郑忽的暗示。 于是,这几日齿一直潜藏在禾家中,禾也将郑忽救他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 齿受伤很重,是禾偷偷的请人为他医治的。 这两天齿的伤势稍微好了那么一些,便挣扎着要见郑忽,向郑忽赔罪致歉。 禾架不住齿的执拗,只能先去偷偷的求见陈奚,言他要向郑忽复命。 陈奚虽不知真假,却也不敢怠慢,立刻派人领着这二人从长葛赶往新郑。 “此事不可再使他人知晓,不然”郑忽下了封口令。 “唯!”禾自然不敢多说。 “待吾回长葛必酬汝之功也!” 齿的到来无疑给了郑忽一大助力,征伐苏子国十二邑,处理和各封君、卿士之间的关系,其中的一些脏活,郑忽正愁没人来做。 现在好了,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齿无疑是做脏活的最佳人选。 郑忽本来之所以救他,就是看中他的那股狠劲,是个能给自己做脏活的不二人选。 “见过主上世子!”齿被搀扶进来,颤巍巍的给郑忽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说着,郑忽将众人摒退,只留下他和齿二人。 “小人寇乱长葛,荼毒人民,罪莫大焉!蒙世子不弃,小人故能得全,活命之恩,恩同再生,谨谢之!” 说完便直接跪下,向郑忽行叩首礼。 “小人身无一可用之技,唯以余生报世子活命之恩,若世子不弃,愿为走牛马,世无贰心,如违此誓,天厌之!” 齿虽然不明白郑忽为什么要救他,但是他却知道他肯定还是有点用处的,不然,他一个盗匪岂能入一国世子的法眼。 眼看自己已经报仇无望,托身于郑世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齿很识趣。 齿如此识趣,郑忽自然也很高兴。 “善!” 11 第一百五十二章 授兵于大宫 两天后,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在郑国的宗庙石室中进行。 郑庄公亲率群臣奉祀,祀以太牢。 这是此时诸侯祭祀祖宗的最高礼节。 中,楚昭王问观射父祭祀礼节,观射父所谓“天子举以大牢,祀以会;诸侯举以特牛,祀以太牢。” 意思就是天子平常开趴体,宴请诸侯,用太牢礼,即杀猪、牛、羊来款待诸侯,祀祖则用三份太牢。 诸侯平常开趴体,用特牛礼,即杀一头牛用以款待宾客,祀祖时则用一太牢。 郑庄公虽然偶尔有僭越,但是在祭祀用礼这样的大事上却是规规矩矩,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 原因很简单,像乐舞之类的,逾越就逾越了,即便周天子知道了也最多生一顿闷气,其他诸侯对此也不以为意,说不定还会学着偷偷欣赏一下。 但是,祭祀就不一样了,若是逾规用天子的祭祀,这不是明摆着有代周自立的心吗,这样做不但天子不会答应,其他诸侯也不会答应。 说到底,此时的王室虽然弱,但是实力还是有的,也就仅次于当世的几个大国而已。 而且在几个大国之间还有一定的号召力。 所以,打擦边球可以,但是千万别触及底线。 像春秋末期,夫差敢接受鲁国的百牢之礼,在此时是不可能存在的。 谁敢,谁死,绝对没有任何例外! 郑忽持大钺,原繁持小钺以卫郑庄公左右,祭足、高渠弥等人亦持剑护卫。 入庙,泄驾奉以明水,公子吕牵牲,巫祝曰“郑之三世孙寤生,扬先君明德,信其道德,谋明辅和,奋庸建业,匡佐周室,协理万邦,黎庶以安,天子嘉之,赐以彤弓,其章显闻,是以告祖,以慰在天!” 郑庄公再拜稽首,曰“不肖孙寤生受天明命,视政,非有尹、周之德,惟以兢兢,得天不弃,嘉此彤弓,非褒朕躬,实以不忘祖宗夹辅之功也!” 紧接着,郑庄公又再拜稽首。 于是,宗庙里响起了之曲。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 俾尔单厚,何福不除? 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 罄无不宜,受天百禄。 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吉蠲为饎,是用孝享。 禴祠烝尝,于公先王。 君曰卜尔,万寿无疆。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 群黎百姓,遍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这是郑忽在郑国罕见的听到一首拍周王室马屁的乐歌。 这首乐歌的中心思想就是周王室受上天保佑,王位永固,国祚万万年。 为什么会奏这一曲,其实郑忽也能理解,周王刚赐彤弓,就开始搞僭越,这不就明摆着不把周王室放眼里面吗,既然不放眼里了,那彤弓还有个屁用,既然彤弓没屁用了,这么点小事就摆个这么大的场面告祖,这不是典型的欺骗祖宗吗? 所以…… …… 午时,告庙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其实这次告庙分两部分,前一部分向祖宗献彤弓,后一部分向祖宗告以征伐苏子国事宜。 告庙结束后,郑庄公开始召集此次征伐苏子国的将领。 郑忽此次帅师出征的作为主将,自然是一马当先,其后有祭仲、祝聃、暇叔盈等人。 于是,郑忽在宗庙中具实向郑庄公汇报了此次的征伐路线和计划。 此次伐苏子国,大军出新郑,经制邑渡黄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温邑,不待其援军到来,便以最快的速度攻占温邑。 再在温邑分兵两路,一路由祭仲率领向东北,灭州邑,然后直奔欑茅邑。 另一路由郑忽自将,灭絺后直攻原、樊二邑。 两路军分别取得胜利后,再会猎于陉邑,之后伐草中戎及骊戎,取台谷之恶金而还。 这个计划,郑忽这两天已经在心中推演了好几遍。 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这几个与郑国过不去的城邑打服,其他的自然不敢生出任何的反抗之心。 郑庄公对于郑忽的这个计划表示赞同,祭仲等人亦没有异议。 当然了,这只是大的方面,具体的细节要临事才能随机应变。 计划已经确定,接下来自然就是向士卒分发兵器,作出征前的准备工作。 …… “大军开拨!” 随着郑忽的一声令下,将近八千人的大军开始从新郑出发。 假命伐宋时,郑庄公命人制作的代天以讨不臣的“蝥弧”大旗在整个大军队伍前随风飘动,猎猎作响。 其余锈着“郑”字的大旗亦在整个队伍中随风摇摆。 祭仲在中军为郑忽亲驾马车。 车马走在被冻的硬梆梆的路面上,马不时的打个喷嚏,哈出一缕白烟。 天寒地冻,时辰也已不早。 刚出新郑郊外,郑忽便下达了加快行军的命令。 中原地区的冬天本就极冷,尤其是临近晚上,温差更大,用后世的专业术语来说,这叫温带大陆性气候。 所以,今天晚上大军务必赶到郐邑。 不然的话,大军中必有因此而冻伤者。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军刚出征就遇到这种状况,天知道会对士气的打击有多大。 冬天本来就不利于行军,郑忽若不能将大军拧成一股绳,可以确定,这次出征基本上就是无功而返。 郑忽看着驾车的祭仲,心说“他这一把老骨头,别再交代在这了!” 祭仲并不知郑忽所想,依旧专心为郑忽驾着车。 “天大寒,祭大夫如有不适,不妨让暇大夫驾车罢!” 郑忽不得不关心一句。 暇叔盈为郑忽车右,此时亦关切的道“世子所言极是!” 倒是祭仲风轻云淡“世子关切之心,臣知之矣,谨谢之!不过,臣还未老朽,无妨,无妨!” 郑忽闻言,无奈的笑了笑“既如此,那便依祭大夫之言!” 祭仲的重要性,郑忽可是明白着呢,更别说,他们二人现在已经算是翁婿关系。 所以,必要的关心还是需要的。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家有一老 晚上,大军进驻郐邑。 郐邑本郐国国都,早在郑武公时就已经为郑所灭,地自然归属郑国所有。 经过武公、庄公两代人的经营,郐邑此时已经是完全属郑。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郑国鸠占鹊巢,实在是郐国国君自己作死,用周太史的话说“虢、郐之君贪而好利,百姓不附。” 所以,郑国才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若是当时的郐国国君能如苏子国国君那般。 郑国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吞掉郐国,非崩掉几颗牙不行。 所以,还是老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一路疾驰,士卒在寒冷的冬天多少感受到些许的暖意。 郑忽进城之后,立刻命郐守多备热汤,并亲往营中查看,问士卒冷暖,嘱咐多喝热汤,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巡视了一圈之后,郑忽这才回到中军大营。 他并没有接受郐守让他留宿在原郐国宫室和燕饮的邀请,而是选择和士卒一起住在冰冷的营帐中,喝着用热汤泡热的干粮。 这倒不是他矫情,而是在此种情况下,与士卒同甘共苦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不想因某些可有可无的享受而去刺激士卒原本就已经脆弱的防线。 郐邑就在眼前,他难道不该因此而警醒吗? 郑忽未留宿在郐邑,祭仲、祝聃、暇叔盈自然也不会留宿。 此时,中军大帐中,几人捧着热汤,时不时的来上一小口,直呼过瘾。 “如此天气,也不知大河是否结冰,能否供大军行走?” 郑忽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若未结冰不能供大军行驶,如此天气,大军渡河风险不小!”暇叔盈也跟着附和道。 “世子毋忧矣,此刻大河定已结冰,可供大军行驶!” “祭大夫是如何知晓?”郑忽奇道。 祭仲闻言一笑“自君上定策攻伐苏子国以来,臣便遣人至河查探,又遍问其地渔人、长者,是以知之!” 郑忽听完,也不得不感叹,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祭仲这个人能从一个掌管田里封疆的小吏一跃成为一国正卿,这能耐,心思缜密程度绝非一般人能比。 “祭大夫以为忽所画之伐苏子国策可有缺漏?” 郑忽现在确实存了请教之心。 “世子之策并无缺漏,只不过原、樊二邑,世子应注意一二才是!” 郑忽真是震惊了,原、樊二邑是亲周派,这一点在郑庄公给的情报上并没有出现,郑忽之所以会知道,那是凭着历史的记忆。 这件事在这两天里由于齿的事情和制定征伐苏子国的方略,太忙,还没来得及给其他人说。 这祭仲又是怎么知道的?郑忽心中疑惑。 “原、樊两邑左周右郑,引狄不侵周而侵郑,且其在周时,臣未尝听闻二邑有结于狄而入周者!” 祭仲笑眯眯的说着,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祭仲既然已经知道,那么自家老爹……郑忽不由多想了一层,“这或许是对我的考验也说不定!” “且,世子莫要以为温人是心存故国。” “难道不是?”郑忽有些急切的问道。 “是,亦非是,心存故国者有之!” “愿闻其详!” “世子可知,当初君上始朝天子,天子不礼,君上遣我刈麦,刈何地也?” “温!”郑忽张口就来。 “然也,而后君上再朝天子,天子是何态度?” 到这,郑忽算是明白了,原来这温邑和周王室的关系也不一般。 当初祭仲割过温地的麦子后,郑庄公再朝天子,天子回礼用了十车麦子来羞辱郑庄公,可见这温邑和周王室的关系并不一般。 若是温邑与周天子不睦,周天子岂会如此生气,公然羞辱一国诸侯? 不过,郑忽还有一个疑问“那依祭大夫之言,为何温地属周时,温人与王室相抗?” “前时苏子国灭,地并于周,然苏子国本畿内之封,温人思念故国,实非不愿以地归周,温本周地也!” 祭仲说到这,郑忽算是彻彻底底的搞明白了。 用后世的话说,以前的温人其实是双重国籍的持有者,既是苏子国人,又是周人,苏子国灭后,只剩下一重国籍。 虽然怀念苏子国,与周王室对抗,但这完全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毕竟他们也是周朝国籍的持有者。 而现在他们与郑对抗,这就是属于敌我矛盾了,所以,这个时候人民内部的矛盾就是属于次要矛盾了。 这么看来,温邑和周王室私底下是有勾连的。 “祭大夫真智人也,微大夫,忽几酿成大错矣,谨谢之!” 郑忽暗道两声侥幸,同时立刻向祭仲表示感谢。 郑忽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其实双重国籍这事在此时并不少见。 郑人和秦人原来不就是双重国籍的持有者吗。 只不过这两国现在都在王畿以外建国,就不再保留周朝的国籍了。 只能说,郑忽身为一个后世人,在此时,思维多少是存在着一些盲区。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既然温人不完全算是苏子国的死忠,那么原来处置温人的那套方案就不能用了。 “以大夫之见,此次伐灭温邑后,该如何处置?”郑忽谨慎的询问祭仲的想法。 以前对于祭仲的能耐,郑忽只是听说,或是来自史书的记忆,从来没有真正的实实在在的了解到这老狐狸的能耐。 现在,郑忽在心中感叹“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也得亏祭仲偏向他,不然,他这个世子之位还真是难以维持。 郑忽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这老狐狸像历史上那样出危险,不然,只要有一次丢掉节操,那么以后就再也没有节操了! 这老狐狸至少在此时看起来还是跟卫国的贤臣石碏很像的。 “以力迫之,以利诱之!” “此言何解?”郑忽道。 “灭其顽抗者、暗结于狄者,逐其阴结于周者,其余摇摆不定者,导之以利,用之以德,怀之以柔,加之以威,其民自安矣!”祭仲捋了捋胡须,对郑忽指点道。 “唯,谨受教!” ………… 第一百五十四章 郑忽的担忧 郐邑距离制邑大致有八九十公里的路程。 以此时的行军脚程论,一昼夜急行便可抵达。 第二日一大早,郑忽等人便辞别了郐守,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按照郑忽和祭仲等人商议的计划,今日要行一日半的路程,绕过京邑,也就是郑忽的倒霉叔叔,共叔段的封地。 在上半夜要抵达虢邑,第二日中午时分必须抵达制邑。 之后,大军休整一下午,于上半夜渡河,下半夜趁温人不备,发动进攻。 因此,这两日的行程可算不上轻松。 若非是考虑到天气和士卒的承受能力,郑忽真想用一昼夜的时间急行至制邑,然后给士卒一整天的时间养精蓄锐。 无奈天气如此,郑忽也只有徒呼奈何的份。 别的不说,就这个天气,就这个路面,驾车的甲士稍不注意,都有可能翻车。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就如郑忽他老爹,在鲁隐公三年冬天的时候,为了巩固和齐国的盟友关系,在石门和齐侯相会,车就翻在了济水里。 也得亏人没事,要不然的话,说不定郑忽早就上位了。 这当然是玩笑!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驾车的技术再好,也不可能保证不翻车。 尤其是在冬天,一旦翻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头破血流都是轻的,一命呜呼那是绝对有可能的! 要知道此时的车轮可都是木头作的,防滑、减震什么的拍马也比不上后世用橡胶做的轮胎。 所以,郑忽的这种行军速度其实已经担了很大风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冬天出征本来风险就极大。 “世子何忧也?”祭仲察觉到郑忽的情绪变化,开口问道。 郑忽叹了一口气“吾患天之寒,路途之难行也!” “世子毋忧,吾国威武之师行难履险,如奔于平地之间,是以天虽寒,必无事矣!”祭仲很淡定的安慰道。 郑忽想想也对,郑国军队和中原各国打了这么多年仗,啥样的情况没遇见过。 他或许有些担忧过度了! 索性不去想这些事,开始和祭仲闲聊起来。 一尊大神就在身边,不多沟通沟通,拉拉关系,老天都看不下去。 “吾有一问,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没等郑忽说话,祭仲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祭大夫国之柱石,君之良辅,但有疑问,忽自是知无不言!”郑忽姿态摆的很低。 “吾闻世子向君上进伯天下之策?” “然也!祭大夫可有不同见解?” “非也,世子此策可谓大善,臣骤闻之,如午夜暴闻轰雷,聩者亦可闻而起也!”祭仲不吝以溢美之词。 作为一国正卿,祭仲太知道郑国此时存在的问题了。 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整个国家没有一个长远的发展目标。 自武公实现桓公时周太史为郑国制定的“前华后河,左洛右济,主芣、騩而食溱、洧”的雄图之后,郑国的发展实际上就陷入了停滞。 一如周太史所说的“可以少安!” 郑庄公即位以后,尤其是克戴以来,奉行的图伯思想,实际上是在为郑国的发展续命。 没办法,如果一个国家失去了发展目标之后,那么衰败、糜烂是绝对不可避免的。 只不过限入眼界,郑庄公的图霸其实只是小霸而已,最多能为郑国续一世之命。 这也怪不得郑庄公,实在是自王室东迁以来,礼乐制度已经开始崩了,原有的秩序正在瓦解,新的秩序还未能形成。 整个社会是迷茫的,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人也是迷茫不知所措的。 谁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此时人的迷茫程度就大致类似于生活在民国时期的人口口声声的赞成共和,头上却仍留个辫子。 就像郑庄公在克许时发出担忧那样“王室日卑,我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郑庄公能找出一条图伯的路子为郑国续命,可以说是相当了不得。 要知道,春秋五霸实质上来说,走的还是郑庄公的路子。 郑忽的这个伯天下之策也不过是抄袭了春秋五霸的路子罢了! 之所以能博人眼球,完全是在于此时还没人敢这么想。 “祭大夫谬赞了!”郑忽谦虚道。 “臣观世子伯天下之策,先难而后易,几成围周之势,世子有代大宗之心乎?”祭仲笑眯眯的问道。 话虽平淡,却是诛心之言,此时王室虽卑,但是中原各国谁敢说自己有代周自立的心。 “无之!”郑忽自然是断然否认,心中却是大汗不已。 他的伯天下之策其实只讲出了一半,另一半的最终目标就是代周。 没想到竟然被祭仲这老狐狸给瞧出了些端倪。 “世子伯天下之策成,成周之地,譬如一畿内之封……” 讲到这,祭仲便打住了,饶有深意的看着郑忽。 郑忽被祭仲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的有些头皮发麻,心思飞转,刚想开口解释两句,祭仲却又岔开了话题。 “臣闻世子在长葛行军功酬爵制?” 郑忽赶忙收敛了心神,这事也瞒不住,朝中肯定有不少人已经知晓。 “然也,虽托名爵之义,实无名爵之实,以珠玉金石之费赏有功也,使行伍之人推锋争死,壮我国家!”郑忽解释道。 他自然不会傻到将秦国军功爵制的蓝图规划出来,只能不断的解释,希望能让祭仲相信他的这套军功不会影响到他们这些人的利益。 “请世子为臣详解之!” 于是,郑忽把军功爵制的酬功方法,一些细节原原本本的告诉祭仲。 当然,在此过程中,郑忽也不断暗示军功爵制不是正式的爵位,不参涉政事,只是在军中实行的品级制度。 这也是无奈之举,郑国朝堂上,群臣以祭仲为首,军功爵的实行没有祭仲的支持绝对是难以为继,除非郑庄公一意孤行,不然,军功爵就只能是个类似吉祥物的存在。 听完郑忽的讲述,祭仲捋了捋胡须,看样子并没有任何不悦,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是何想法。 郑忽因为他的伯天下之问,此时心中也是没底!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制,岩邑也! 第二天,未及午时,大军前锋便抵达制邑。 提起制邑,或许知晓的人不多,但是说起他的另一个名字,想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就是虎牢关。 中,三英战吕布,温酒斩华雄皆是发生在虎牢关。 秦王李世民生擒窦建德也是发生在虎牢关。 据记载“虎牢为东西之绾毂,玉门为南北之咽喉。两崖壁立,一线羊肠,俯侵大河,仰逼重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近之势,所谓一举足而关天下之轻重,为自古有天下者所必争”。 虎牢关之得名,源于周穆王曾经在此地牢虎。 历史上的虎牢城曾七易其址,制邑应该算是最早的一处。 制邑原本属于东虢国,东虢国灭,地入于郑,从此成为郑国一个极为险要的关隘。 郑庄公刚继位时,武姜就曾请求将制邑分封给共叔段,被郑庄公给拒绝了。 郑庄公宁愿将大于新郑,且是自己原来封地的京城封给共叔段,也不愿将制邑分封,由此可见制邑对于郑国的重要性。 看着眼前依山而建,扼据要冲的制邑,郑忽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句“真天下雄关也!” 暇叔盈也道“世子之言是也,此雄关,真我郑之宝也!” 祭仲闻言,却道“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商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 “且制邑,虢公之故土也,虢公不修仁义,其民不附,是以郑有之,今世子若不修德而恃险,郑其步虢之后乎!” 郑忽面色一肃,稍整衣冠,十分郑重的对祭仲行礼道“谨受教!” 暇叔盈亦言受教。 祭仲很满意的轻捋胡须,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样。 其实,原本郑忽只是单纯的感叹一句,并没有什么恃险的想法。 但奈何此时的大臣,尤其像祭仲这种大臣,只要国君或者世子有一点不对的想法冒头,他们就免不了要劝谏一番,力图将任何可能危害到国家的念头扼杀在萌芽里。 在这种情况下,郑忽也不能强辩,痛痛快快的认栽,是最明智的选择。 “入城!” 随着郑忽一声令下,大军缓缓开进城中。 两天的急行,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不过,这却并非是结束,反而只是刚刚开始。 入城后,郑忽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士卒扎营后即刻安歇,不至天黑不得出营半步,敢有违令者斩! 同时又让制守多备热汤,送往各营中。 之后,郑忽又与祭仲一道亲往各营里巡查,安抚士卒情绪,查其有无伤病者,令人医治。 巡查了大半天的时间,郑忽这才和祭仲一起回到中军大营。 此时,暇叔盈和祝聃等人已经在中军大营中等候。 “见过世子,见过祭大夫!”二人同时行礼道。 郑忽和祭仲回礼。 接下来,他们要讨论晚上的出兵问题。 八千人的大军不可能一次全部渡河,虽说是夜晚,但是动静太大,也容易引人注意。 且温邑距离黄河也还有一段距离,八千大军渡河行军,达不到奇袭的效果。 郑忽命人奉上堪舆,铺在地上,解开腰间的佩剑,以剑指着温邑道“温地有车百五十乘,甲士三千余,苏子国十二邑以温为最强,制距温尚有一段路途,若全军渡河,行途迁延,声动太大,且天寒,实不利于我!” “世子之言是也!”祭仲附和道。 “不若先遣前锋之精锐袭之,大军后至,可建大功!” 郑忽闻言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正是他想说的。 暇叔盈和祝聃对此也表示赞同。 计划已定,下面就是讨论由谁带领前锋去偷袭温邑的问题。 郑忽身为郑国世子,如此行险的事,祭仲等人自然不可能让他前去。 祭仲作为正卿,郑庄公所倚重谋士重臣,自然也不可能入选。 剩下的,只有祝聃和暇叔盈二人。 “世子,臣请命帅师袭温!”暇叔盈道。 “世子,臣亦请命前往!”祝聃亦道。 郑忽有些犯难,这两位可都是猛将。 祝聃就不用说了,历史上射中周桓王的猛人。 暇叔盈虽然在历史上没祝聃这么有名,但也是妥妥的猛将一枚。 他原先是颍考叔的手下,郑庄公攻许时,颍考叔持“蝥弧”大旗登城被暗算,是暇叔盈接过颍考叔的大旗首先登城。 一句“君登矣!”不但极大的鼓舞了郑军士气,而且也瓦解了许军抵抗的信心。 生的一副黑面虬须,浓眉大眼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标准的猛将。 郑忽扭头看了祭仲一眼“祭大夫以为?” 二人同时看向祭仲。 “世子不若让二人同去,以暇大夫攻东门,以祝大夫取北门,祝大夫先攻,既入城,祝大夫于北门处燃火,以壮大声威,温人以为患在北门,必引兵至,而后暇大夫以火光为号,帅师轻取东门,并派人接引大军入城!” “好一个声东击西!”郑忽心中感叹道。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既如此,那便依祭大夫之言,二位大夫各领步卒千五百人同去罢!” “唯!”二人同时应道。 讨论完领兵的问题,出兵的时辰自然也不能忽略。 “祭大夫以为几时动身为宜?” “不若酉时二刻造饭,戌时拔营!” 郑忽想想也没啥问题,毕竟冬天五点半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那便依大夫之言!”郑忽一锤定音。 “事已定,二位大夫便先行回营歇息,待攻灭苏子国,忽必在君前为二位大夫请功!”郑忽对暇叔盈和祝聃道。 “唯!” 看着暇叔盈和祝聃离去,郑忽又转身对祭仲道“大夫亦先行安歇罢,这两日疾行,想必大夫已是身劳体乏,公事虽重,却也应持之有度,切莫因此而伤及自身,不然,小子真是罪莫大焉!” 私下里,郑忽自然要多关心一下祭仲这老狐狸,好歹他也算是祭仲未来的女婿。 “世子体恤之意,臣知之矣,谨受命!” 祭仲也没跟郑忽客气,这两天的疾行确实让他感觉有点疲乏,上了年纪的人了,哪还能和年轻人比。 郑忽亲自将祭仲送出大营后,同样也去补觉,毕竟,今晚偷袭温邑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宣而战 是夜,方至戌时,暇叔盈和祝聃领郑军步卒精锐三千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营地。 而郑忽和祭仲则在送走二人后,回到中军大营。 大军的出发时间定在半个时辰之后。 这也是暇叔盈和祝聃二人临出发前与郑忽和祭仲约定好的。 也就是说,一旦二人在温邑发动进攻,那么,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夺下一处城门以供大军入城。 不然的话,要么是无功而返,要么是面临着一场攻城恶战。 这两种情况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 所以,暇叔盈和祝聃肩子上的担子很重! …… 戌时二刻未至,暇叔盈和祝聃已经领着三千士卒狼奔到黄河岸边,准备渡河。 “河中严冰确可大军驱驰?”暇叔盈小声的向引路的疆吏询问道。 这也不怪他如此多心,实在是领军出征在外,凡是皆须小心翼翼。 虽然他已经从祭仲的口中得知,河中严冰可供大军渡河,但是还是要再次确认一下为好。 三千士卒的生死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夫只管放心,若有差池,将军大可取小人项上人头!”疆吏拍着胸部保证道。 “汝一人之首可抵不了我三千精锐之士!”祝聃紧接着道。 疆吏讪讪“二位大夫若不放心,小人愿打头阵,引大军过河!” “祝大夫以为呢?”暇叔盈小声的问道。 大军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出发了,渡河的事实在耽误不得。 祝聃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咬牙,“那便依汝之言!” “唯!” 于是,暇叔盈派两名熟知水性精壮士卒紧跟着疆吏在最前面引路。 其余人等则紧随其后,说是紧随其后,其实还是留了两米左右的距离,谨防不测。 疆吏走的很快,仿佛是在向暇叔盈和祝聃证明,他并没有以谎言相欺。 在这种情况下,暇叔盈和祝聃二人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命令士卒加速行军。 士卒默然以应,除了三千人行走在河面上发出的声响和喘气声,没有人发出其他任何杂音。 这其中的原因,郑军的纪律严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人人口中衔枚。 所谓枚,就是类似筷子一样的器具,士卒横衔于口中,可防止讲话。 渡河后,稍整队列,暇叔盈和祝聃二人立刻马不停蹄带领士卒朝温邑疾驰而去。 未及丑时,三千士卒已在温邑近郊分兵,一路由祝聃率领直取北门,吸引温人注意力,一路由暇叔盈率领,趁乱攻东门,以方便大军入城。 分兵之后,祝聃先行率人离去,绕道至北门,而暇叔盈带人则直趋东门。 北门外,祝聃已经率人赶至,伏于护城河外,谨慎的观察着温邑城中的动静。 此刻,温邑的城墙之上,并无一人驻守。 这很好理解,温邑划归郑国三、四年来,虽时常与郑国对抗,但郑国却从未出动过大军进行弹压。 且温邑距赤狄较远,加之天气寒冷,防备松懈也是正常。 况且,此时想要发动战争,都是要先下战书的,对方接战后,双方再进行堂堂正正的对决。 像郑忽这种搞偷袭是为君子所不耻的。 但,问题是,郑国上下并不以偷袭为耻,鲁隐公五年的那次伐卫之战,郑国就是靠着偷袭才打败了卫、燕联军的,而且,那次战争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偷袭战。 此时郑国上下对于战争的心理,大致就是胜者为王,只要老子胜利了,你管老子是用什么方法取胜的? 这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心态,深得楚国所谓我蛮夷也的那种臭不要脸行事作风的真传。 你还别说,正是因为这样的臭不要脸,郑国最终成为春秋时期最先革新战术的国家。 祝聃见温邑防备松懈,遂下令命士卒以云梯渡护城河。 于是,云梯自郑忽“发明”以后,第一次被用于过护城河。 温邑城楼里,值守的士卒聚在火盆旁,火盆上面架着一陶罐,陶罐里是滚烫的热汤。 时不时有士卒掂起陶罐中的勺为自己手中的陶碗满上。 一边喝着一边肆意的闲聊着。 浑然不知危险已经临近。 此刻,祝聃已经率人渡过护城河。 士卒分列于城墙之下,将云梯搭在城墙之上。 二十余架云梯在城门两侧分列而陈。 随着祝聃的挥手示意,士卒开始小心翼翼的攀爬云梯。 不消两刻钟,千五百士卒已经全部登城完毕。 却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 祝聃率人登城的动静虽小,却也不可能不发出一丝响动。 城楼里,闲聊的温人也曾听到脚步声。 有人想要出去查探,却被其他人阻止了下来,一句“未闻有冬日行军之事,且战,必先书,我城高,人谁一跃可登城乎?左右不过风动而已!”给打消了念头。 此话说的确实在理。 符合此时战争的主流思想。 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遇见的是“非主流”的郑国。 正如上所谓“智者作法,愚者制焉,贤者更礼,不肖者拘焉!” 主流也好,非主流也罢,都是人制定出来的。 而循规蹈矩,安于故习,却是普通人的常态。 而这种常态在平常或许有益,但在整个社会秩序已经开始崩坏的此时,却有可能要了一群人的命。 随着祝聃率人沿阶走下城楼,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城楼里值守的温人,终于有人感觉到隐隐的不安,不顾同侪的宽慰之语,拿着武器走出了城楼之内,准备到城楼上查看一番。 刚出城楼内室,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心中闪过退缩之意,却生怕此时回去会被嘲笑。 咬咬牙,狠狠提紧了手中的矛,迈步向通往城楼的阶梯处走去。 方走几步,抬头向阶梯上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此人大惊,大呼“敌袭!”然后飞快的向内室跑去。 既已暴露,祝聃又怎容得此人轻易离去,抢过旁边士卒手中的矛,直接投掷出去。 一矛刺穿此人胸口。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花火石之间。 此人临倒地前依旧在大呼“敌袭!”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宣而战(续) 城楼内室中的温人士卒听到外面敌袭的叫声,有人不以为意,以为是玩笑话,有人则心中一紧。 负责值守的小戎长感觉事情非比寻常,当机立断,立刻让士卒取兵器准备应战,同时命令所有人,若事不可为则遇机逃往城守府中报信。 不过,这已经晚了。 祝聃将出来查探情况的那人掷杀之后,几个跃步,每一步连跨几个台阶,迅速跃下阶梯。 身后的士卒亦紧随其后。 值守的小戎长刚布置完,祝聃已经率人杀进城楼内室。 而此时,大多数温人士卒才堪堪拿起武器,这自然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杀!” 祝聃犹如猛虎一般冲进内室,刚刚拿起武器的温人士卒正欲反抗,却被蜂拥而入的郑卒冲的七零八散。 半刻钟未到,战斗就已经结束,五十名温人士卒全部横尸当场,郑卒却无一人身亡,只有几人受了些轻伤。 这不单是人数上的碾压,更是在战争准备上的全面领先。 上所谓“不备不虞,不可以师!” 此次温人就是走了卫、燕联军不备不虞的路子,这才让郑国有了可趁之机。 占领北门城楼之后,祝聃立即下令打开城门,并且派一小戎守住城门。 这就是事先预留退路了,毕竟祝聃只领有千五百人,一旦温邑城内的援军赶到,这千五百人很难取胜。 而且,祝聃的任务只是吸引温人的注意力,引温卒至北门,好方便郑国大军从东门进入温邑。 在这种情况,实在没必要和温人死磕,只需缠住温人的援军即可,打不过就跑。 算算时间,其实祝聃只要能拖住温人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就已经成功了。 紧接着,祝聃再次下令,分派五个小戎在北门各处燃火,制造混乱,并大壮声势,让温人摸不清虚实,引温卒来援。 而他则坐镇于此,等温卒到来,便率人缠住温人援军,若事不可为,则借机引温卒出城。 一切布置妥当,祝聃便带人聚守在城门口处,只等温人援军到来。 …… 暇叔盈已经率人在东门潜伏了两刻钟左右,等的着实有些焦躁,但身为一军将领,他却不能将这种焦躁表现出来。 再过不到两刻钟,大军就应该抵达了,如果再不能拿下东门,延误了大军入城,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若非是与祝聃同殿为臣多年,对祝聃尚算了解,知道其人是一不下于自己的猛将,这样的事情在其手中应不会出差池。 否则的话,他已经按捺不住令人袭城了。 就在暇叔盈等的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时时紧盯着的温邑竟然燃起了火光。 方见火光,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不过,瞬间,整个人就激动了起来。 “快,二三子随吾过河登城!” 一声令下,士卒们迅疾起身,紧随暇叔盈直奔温邑城而去。 此时,温邑城守府中。 温守苏子上父正在安歇,不料却被外面的骚动惊醒。 “何事惊扰?”苏子上父招来仆人问道。 “禀主上,方才北门处好似燃起了大火!”仆人不敢欺瞒,立刻将事情上报。 就在这时,又有仆人来报,说守丞有急事求见。 仆人刚汇报完情况,守丞后脚就闯了进来! 这种私自闯入别人内室的行为,在此时可是极其失礼的! 苏子上父正欲开口呵斥,却见守丞礼也未行礼,神色惊慌,惶惶然如惊弓之鸟,张口就是一句“大夫,祸事来矣!” 苏子上父闻言一愣,此时寒冬,他亦未想到有人会攻打温邑。 “是何祸事,可是北门大火?”苏子上父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 心中却在想,若是守丞回答是,那自己一定要把这个守丞给撤换掉。 “非也,非也,北门大火实系郑军燃起,郑趁夜攻我矣!” “啊?”苏子上父大惊,方才心中的那些不快立刻烟消云散。 “快,为我着衣!”苏子上父吩咐道。 “守丞,汝即刻前去营中点齐兵马,吾随后就至!” 作为一个领着温邑人与周对抗过,又与郑对抗过的城守,苏子上父对兵事绝不陌生。 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立刻镇定了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才是此时的战争。 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就是正面怼!” 可他却忽略了,郑军既然是不宣而战,搞偷袭,一点也不遵循此时战争的礼节。 那么,还会和他正面怼吗?即便正面怼,这其中会不会有陷阱呢? 思维惯性使然,也着实怪不了他! 迅速点起兵马,苏子上父登上战车率军朝北门飞奔而去。 这一进一出其实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 而就在他率军驰援北门的时候,暇叔盈已经在东门迅速的结束了战斗。 占领东门后,暇叔盈立刻命人打开城门,同时遣人至城外查探大军方位,接应大军入城。 而此时,郑忽和祭仲率领的郑国大军已经逼近东门。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郑忽和祭仲率领的大军在暇叔盈的接应下,迅速入城。 “暇大夫居功至伟啊,此次轻取温邑,暇大夫和祝大夫可居头功!” 刚见面,郑忽就毫不吝惜的对暇叔盈称赞起来。 祭仲在一旁也捋须颔首表示认同。 “叔盈不敢居功,若非世子与祭大夫筹划当宜,温邑岂可骤得,世子谬赞矣!” “暇大夫过谦了!” 郑忽客气一句,立马话头一转,毕竟此时还未完全控制温邑,还不是相互吹捧的时候。 “料祝大夫此时必与温人鏖战,以祝大夫所率之士,恐难力支,吾予暇大夫车百乘,即刻往北门驰援!” 暇叔盈也知情况紧急,刻不容缓,当即应下。 “唯!” 之后,又朝祭仲微微颔首,便独自下去点选车马。 暇叔盈离开后,郑忽这才下令留两卒把守东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同时又分派士卒赶往其他各城门处,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城门的控制权,同样不许任何人出入。 凡遇反抗,一概格杀!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他才和祭仲一道率领剩余兵马朝城守府中赶去。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兵以胜为功 温邑北门。 祝聃率领的郑国士卒正与苏子上父率领的温邑士卒进行激烈交锋。 初时,祝聃以逸待劳,杀了温邑士卒一个措手不及。 但,在苏子上父的指挥下,温邑士卒很快稳定了阵脚,并迅速展开反扑。 郑军虽然悍勇,但是面对将近二倍于己的敌人,加之对方的战车来回冲撞,郑军渐渐有些不支,开始落入下风。 祝聃见此状况,感觉时间也拖延的差不多了,于是,带领士卒且战且退。 郑军这一退,温人士气大振,奋起余勇向郑军扑杀而去。 郑军在祝聃的带领下,一面奋力抵抗温人的再次反扑,一面有序向城门口处退去。 当郑军大部分已经退出城外,只剩下祝聃率领的百余人依旧在城门处与温人厮杀时,只听得城内传来一声大喝。 “祝大夫毋慌,世子特命吾来相助矣!” 雄浑洪亮之声,如同奔雷,震的双方正在厮杀的士卒都是一滞。 毫无疑问,这声音自然是前来驰援祝聃的暇叔盈发出的。 祝聃先惊后喜,亦大喝道“吾国援军至矣,二三子随吾杀!” 说完,不退反进,率领百余断后的士卒率先发起冲锋,身后已经退到城外的士卒闻言亦是振奋非常,争先恐后的向城内杀去。 与郑军的亢奋相比,温人现在有些慌『乱』,很多人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 为什么郑人的援军会出现在城内,这是温人反应过来的第一个想法,难道郑军已经占领了温邑? 慌『乱』之后继而是『骚』动,接着是恐惧。 温人士卒的父母妻小俱在城内,若是郑人占领了城内,那么他们这些人的家人将会面临何种境况? 每一个温人士卒都不由自主的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温人再也没有了和郑军死磕到底的心思。 他们迫切的想要回家,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种悲观的情绪一旦蔓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温人士卒开始趁着郑军不注意的时候脱离战场,向自己家中奔去。 暇叔盈对于向城内逃跑的温人并未阻拦,更没有追击截杀,反而任由他们离去。 这就更鼓动了温人逃离战场。 苏子上父有心阻拦,扭转颓势,奈何他的命令除了身边的亲卫扈从,再也没人愿意听从。 “城守,不若吾等向城外突围!”旁边战车上的守丞还算清醒,知道大势已去,急忙向苏子上父建议道。 “温邑已失,纵然吾等突出城外,又有何可为?”苏子上父有点失落,亦有些『迷』茫道。 “城守谬矣,城守若能突围而出,则可于絺、州、原、樊、赤狄之地借兵,届时,重复吾地也非不能!”守丞急忙提醒道。 苏子上父闻言,立马清醒过来,是啊,他并没有输,还有翻盘的机会。 “二三子,随吾杀出城去!”苏子上父一咬牙,大喝道。 祝聃和暇叔盈看着在城内横冲直撞,想要向城外冲出去的战车,心中皆是有些急躁。 苏子上父此刻已经是不管不顾,只想一心突出重围。 暇叔盈却无法如苏子上父那般,因为在他前方的大多数是郑军士卒。 “莫要让前方之车出城!”暇叔盈大喝道。 郑军士卒闻言,迅速结束零散的战斗,毕竟大部分温人见势不妙已经逃离,向苏子上父所乘之车围攻而去。 苏子上父在车上挥舞着手中的长戟不断的击退意图围攻战车的郑军士卒。 一时之间,双方杀的难分难解,苏子上父心中焦急,在与郑军士卒交战的同时,不断的催促御戎驾车离去。 但祝聃已经率领剩余士卒将其堵在城门中,战马在郑军士卒的围攻下也有些受惊。 御戎只得谨慎的驾驭着战马,寻机突围。 但是,围攻的士卒又怎么会给御戎从容驾车的机会。 持弓的车右早已在围攻中身死,战车一旦出现停滞,那么战车右侧便成为一处空档。 郑军士卒自然不会放过这处空档,六七支矛同时捅向御戎。 御戎身死。 之后,再无悬念,苏子上父受伤被擒。 同时被擒的还有跟随在苏子上父后面,另一辆战车上的守丞。 …… 温邑城守府。 郑忽和祭仲已经率人将之完全占领。 此时,郑忽正高居正堂之中,等待着各路人马的汇报。 “报,西门已被攻克!” “报,南门已被攻克!” “报,大营已被攻克!” …… 喜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这也意味着郑军在温邑中的控制力正在不断加强。 “报,祝大夫与暇大夫已在北门处击败温人,生擒自温守并守丞及以下三百余人!” 北门的战斗刚结束没多久,暇叔盈和祝聃稍稍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就立刻派人前来报捷。 郑忽闻而大喜,祝聃和暇叔盈传来的捷报,标志着温邑正式落入郑忽的掌控之下。 “善!”郑忽回道。 一刻钟左右,暇叔盈和祝聃二人便带着被捆绑的温守和守丞前来拜见郑忽。 “见过世子!” “二位大夫不必多礼!”郑忽回礼客气道。 “此番伐温,二位大夫出力尤多,忽谨谢之!”说完,郑忽紧接着再朝二人行礼。 二人回礼,口称不敢。 “二位大夫不必过谦,待吾归国,必为二位大夫请功于君前,还望二位大夫再接再厉!” “唯!”二人同时应道。 “善!” 郑忽对二人的态度很满意。 “此何人也?”郑忽自然一眼就认出了温邑城守,这点眼力劲,他还是有的。 只不过故意装作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就是为了羞辱他。 原因也很简单,温邑是拿下了,但是要守住温邑,以至于让温成为郑国的一部分,那就必须和邑中的封君合作。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郑忽现在对于邑中封君的情况也只是大致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他不是很清楚。 不要以为邑中的封君都是一心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温邑中的封君在对抗郑国这件事或许是团结一致,有着广泛共同利益的。 但是,要说一点没矛盾,郑忽只能呵呵! 现在,郑国已经占领温邑,造成既定事实,那么,邑中的某些人或许就会重新掂量掂量。 而羞辱温守,则是郑忽选定的一个突破口,好让邑中的封君选边站。 一旦站在了郑忽这一边,那便意味着再也没有回头路。 不要忘了,温邑和周王室的关系匪浅,若说这温守和周天子私底下没有勾连,那可能吗? 此时的天子是谁?周桓王,桓王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他和郑庄公的那些破事暂且不提。 从他自即位以后,到处『插』手别的国家的事就能看出来。 刚即位第二年,便派兵助曲沃伐翼。 接下来,若是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来看,明年周桓王就会和秦国共同出兵围攻芮国。 再后来,还会扶立晋侯缗,出兵攻打北虢等。 就这样一不安分的主,他怎么可能坐视一个公然反抗自己的温守?除非他们之间有勾连。 如果说以上这些都是猜测,那么,郑忽从城守府中翻出的周天子向温守下达的诏令和温守还未来的及上奏的简书,则证实了这些猜测。 所以,邑中的封君一旦决定跟郑忽走,那势必会恶了周天子,再也登不上周王室那条破船。 如果不愿跟郑忽走,郑忽也不会勉强,人各有志嘛! 周王室的大船毕竟还没沉,虽然破,但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的。 不过,郑忽来时,郑庄公嘱托了他这么一句“不思悔悟者立诛!”。 祭仲也劝郑忽“灭其顽抗者!” 像温守这样的大封君,郑忽自然不可能把他给杀了,不过,一些不那么知名的中小封君,郑忽可就保证不了。 面对郑忽羞辱『性』极强的话语,苏子上父自然难以忍受。 他可是周初大司寇苏忿生的后裔,虽然不是直系的,但身体里还是流淌着高贵血『液』的。 事实上,苏子上父应该叫温上父,他之所以以苏子为氏,原因在于他想借氏,唤起温人对苏子国的怀念,提高自身的凝聚力。 他的这条策略确实很成功,成功的让他得到了温人的拥戴。 “竖子无礼,由是观之,郑寤生也不过尔尔!” 苏子上父冷哼一声,脖子一梗,立刻对郑忽的无礼作出回敬,顺便也把郑庄公给捎带上了。 他可不信郑忽敢杀他,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郑忽确实“不敢”杀他,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郑忽没说话,倒是祭仲、暇叔盈和祝聃见不得自家君上受辱,纷纷起身,人人握剑,怒目以对。 若是郑忽此刻下令,那么,苏子上父立刻就会成为一摊肉泥。 祝聃脾气最暴,直接威胁道“汝真以为吾剑不利乎?” 苏子上父再次冷哼一声,很识相的没有说话。 郑忽摆摆手,示意三人放轻松。 接着对对苏子上父道“汝不过一区区败军之将,安敢望礼?” 不说此事还好,一提此事正好戳中了苏子上父的痛点。 被擒之后,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心中开始反思起此次战争中自己为什么会失败。 反思的结果是,非战之罪,他之所以会败,完全是郑人不守规矩,不按战争礼节发动战争。 “吾尝闻礼曰中春,教振旅,中夏,教茇舍,中冬,教大阅,唯中秋,教治兵,所以用兵也!” “且用兵,必声罪方可致讨!” “今尔郑人不恤时而动,非声罪而袭我,是无礼也,我未败!”苏子上父十分倨傲的说道。 意思很明白,就是按周礼的规定,秋天才是发动战争的时候,战之前必须声罪,即下战书。 现在你郑国两样一样不占,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老子不认为自己败了,你能耐我何? 郑忽听完,也是啧啧称奇,这货的脸皮还真是厚,败了不愿承认就罢了,还搞了个精神胜利法,不认为自己败了,难道你还胜利了不成? “这脸皮快能和孟老夫子相比了!”郑忽心道。 孟子和农家大拿许行辩论,辩不过了,直接搞人身攻击,说什么“南蛮鴂舌之人,非先王之道……”,然后直接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 “这货也就差没单方面宣布自己胜利了!”郑忽在心中吐槽道。 吐槽归吐槽,反击还是要反击的,不然搞的自己像是吃了败仗的那一方似的。 “兵以胜为功,何常言与!必如尔言,即奴事之耳,又何战为?”郑忽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什么礼节不礼节,老子取得了事实上的胜利,一切就是老子说的算。 苏子上父被郑忽这句在此时看起来恬不知耻的话气的浑身发抖。 咬牙切齿的道“竖子无耻,不遵礼义,今我亡矣,郑必步我后!” 郑忽没搭理他,觉得戏也演的差不多了,挥挥手让门口的士卒将他和守丞“请”下去。 明天,他和城守谈的很不愉快的事情就会在温邑上层统治阶级中传的到处都是。 这样一来,很多人就不得不选边站。 痛打落水狗的自然就是“朋友”。 时辰已经不早了,应该说距天亮最多还有一个多时辰,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暇大夫与祝大夫辛劳一宿,先下去歇息罢!” “唯!” 二人离开后,郑忽又对祭仲道“祭大夫亦早些安歇吧,天亮后,此事还需祭大夫居中调解!” 祭仲自然知道郑忽说的什么事,什么居中调解,左右无非是向其他人传达郑忽和苏子上父不愉快的会面,若是有人想去探望苏子上父,他高抬一下手。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祭仲道。 说完,朝郑忽行礼,然后退下。 郑忽亦回礼,虚送他出正堂。 传内幕消息,作暗示,这样的活,郑忽交给祭仲是再放心不过,这老狐狸本就精于此道,保证能把一群人耍的团团转,卖了他们还高兴的帮着数钱。 不过,这事暂时和郑忽没关系了,他今天一天是不会再『露』头了,要想见他,得等到明天。 摆架子还在次要,他要让事情好好发酵发酵,这样才有利于他分清哪些人暂时有用处,不能杀,那些人会捣『乱』,不用客气。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忧心殷殷 与中原各国相比,苏子国的封君体系很乱。 乱到什么程度,占领一乡的贵族就敢以卿大夫自居,堂而皇之的进行再分封。 之所以会产生如此乱象,原因有两个。 其一,苏子国灭,苏子国之地先入周后入郑,然而无论是周还是郑都未真正的统治过这片土地,更谈不上重新确立秩序。 秩序一乱,占山为王的事怎能避免。 其二,则在于原有的封君为了拉拢其他贵族,稳固自己的统治,同时抵御来自外部的威胁,不得不抬高原来贵族的地位,例如欑茅邑,层层分封,俨然如同一独立的小国。 温邑自然也是如此,而且由于温邑原本是苏子国国都,情况较之其他几邑,更显复杂。 首先,苏子国灭,原来在温邑中辅政的大臣哪去了? 有的选择出奔他国,有的自然就留在了温邑之中。 留在温邑中的辅政大臣,基本上都是世居于温邑,在苏子国中央担任职位的官吏。 这些人在苏子国灭之后,利用自己原先的影响力,纷纷划地而治。 由于温邑属苏子国都,原本并没有所谓的封君,所以这些划地而治的贵族互不统属,谁也不为谁承担责任和义务。 他们只为自己的家族生存负责。 所以,这种据一乡之地就敢自称大夫的事情太正常了。 而苏子上父应该算是温邑内最大的封君了,虽然这个封君并不副实,更没有得到周或者郑,任何一方的承认。 但,事实就是如此。 苏子上父之所以能坐上城守的位置,一来家族势力大,二来各个家族之间存在矛盾,三来苏子上父是苏子一脉旁支,且又以苏子为号召,国人普遍支持,四来则是各家族团结一致抵御来自外部的威胁,符合各家族的共同利益。 所以,苏子上父才能成功上位。 但,现在这种情况却出现了变化。 温邑已被郑军占领,苏子上父已是郑人砧板上的肉。 在这种形势之下,各家族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地位和应当扮演的角色。 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是各家族共同的诉求。 郑人占领温邑已是事实,那么,反抗,誓与温邑共存亡,不存在的! 家族的利益才是最大的!自古家国一体不假,但是,家在国前。 温邑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温邑了,有骨气的士大夫不忍见故国祭祀不存,早早的就已经出奔到他国去了。 留下来的自然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朝周暮郑,献上膝盖,对他们来说,家常便饭而已。 若非如此,他们这些家族又怎么可能在周、郑、赤狄三方势力之间存在这么久,并且一度成为郑国的心腹之患。 此时,温邑唐氏一族家主书房中,围坐着几人。 若是苏子上父在此,定会感到惊讶。 原因很简单,这几人都是温邑中实力较强的几家家主,平常并不睦,全是靠他居中调解才能保持表面上的和气。 而现在,他们却聚拢在一起,这怎么能让人不惊讶。 “诸君,吾闻苏子为郑所虏,温亦入郑囊中,吾与诸君之家,存亡即在旦夕之间,为之奈何?” 率先开口的正是唐氏一族的家主唐虞稷。 唐氏一族是温邑中仅次于苏子上父一族的大族。 其家族据说为陶唐氏之后,迁于唐,夏商两代世为唐侯,周武王时,唐侯作乱,后被成王所灭。 唐氏大部分迁往杜国,只余一小部分仍居唐。 而唐虞稷的家族就是仍居于唐的那一小部分,世仕于晋。 后来,晋文侯叔殇叔篡位,其家族为免波及才举族迁到成周王畿内的苏子国,仕于苏子。 却没想到,不过十余年,不仅周王室为夷狄所侵,被迫东迁,而且苏子国亦被赤狄趁机灭掉。 往事说来唏嘘啊! “吾子毋忧,郑虽入温,必无害矣!”一人道。 其他人闻言,纷纷请教道“何以见得?” 那人对其他人拱拱手,反问道“郑虽掳苏子,然可曾夜袭诸君之家?” “大夫此言谬矣!郑虽未袭,然非无袭也!”又有一人跳出来道。 “大夫之见浅识卑可知矣!” 听到这句讽刺,刚刚那人受不了,正欲发怒。 唐虞稷出来立刻出来打圆场,他找这些人过来是商议对策的,不是内斗。 打完圆场,唐虞稷接着道“请大夫赐教!” “郑卒数倍于温,取温后亦有余力再伐我,然其未也!” “且郑若欲袭我,灭我之家,吾等何有今日私通款情之暇?” 这些话虽然仍有些漏洞,但是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郑人昨晚没有攻打他们,今天又不禁止他们这些人私下交流串联,意思不就很明白了吗? 渣渣们还不赶紧去献上你们膝盖和忠诚,非得等到主人发怒吗? “大夫言之有理,然……”唐虞稷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打断。 “与其空坐猜疑,不若相探其意,吾等皆奉厚礼一,卑辞请见,听其言观其色,真伪自明!” “吾观郑之袭温,非礼也,君子耻之,不修礼之人待我去而囚我,亦非不能,若有,将为之奈何?”又有一人担忧道。 这个担忧很有道理,博得了众人的赞同。 “是极,是极,大夫之言甚是!” 在场的都是钟鸣鼎食的贵族,还没享受够,谁想这么早就去死,纵然郑人不杀他们,但是被囚禁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如大夫之言,吾等何不并力一博?”那人冷哼一声回道。 看那表情,一听就知道是反话。 其实,这人在心中也是相当无奈,他们这些人哪还有选择的余地。 向前一步可能死,向后一步必然死。 可能与必然之间,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可笑这群人还怕这怕那,就不想想再晚点,等郑世子的耐心没了,他们的好日子才真正到头了。 唐虞稷也知情况紧急,不能在这样拖下去了,当即狠下心道“吾愿与大夫同去!” 其他人见唐虞稷表态,仔细想想确实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也一咬牙,表示愿意同去。 …… 第一百六十章 节操 午时,温邑城守府中已经聚集了不少前来求见的所谓卿大夫。 他们都怀着相同的目的,试探郑人对他们究竟是何态度。 能保持富贵荣华,谁愿意忍饥挨饿,寄人篱下? 祭仲有意将他们晾在城守府正厅,算是对他们的敲打。 不然,你要见便见,不是明摆的告诉这些人,郑国需要这些人的鼎力相助吗? 这样,主动权就自动转移到这些卿大夫手中。 一旦将主动权拱手相让,天知道这些人在郑军离开后会搞什么幺蛾子! 所以,在这次合作中,郑国必须占据主动。 也就是这些人骨头够软,不然,换些骨头硬的卿大夫见郑人对他们如此不尊重,早就拂袖离去。 当然了,祭仲也已经安排下去,如果有人事先离开,那么就将离开人的记下来。届时,等待他们的将是郑人的怒火。 但,人都是群体性的动物,有人觉得那谁谁都能等下去,老子再等等又有何怨言? 所以,一直到中午,极少有人离开,离开的那些人无一例外,都上了祭仲的黑名单。 等处理完合作的事,正好拿那些人的家族立威。 不杀个鸡,又怎能骇住猴? 唐虞稷和其他几人自然也在等待之列,等的不单是焦急,而且还有些揣揣。 其他几人也比他好不到哪去,生怕郑人把他们给扣下了。 临来之前,他们都已经嘱托过家人,一旦他们晚上没回去,那么,其他人就想办法逃命去吧! 为了这次能取悦郑人,他们这些人也算是大出血了,每个人基本上都从自己身上割了不少肉,自己看着都特别肉疼那种。 也不知道钱会不会白花,即便白花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形势如此,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祈祷郑人会对他们网开三面。 不过,他们内心深处也知道这是幻想。 若郑人真有汤之德,还会偷袭他们吗? 无论如何,有念想总是好的! 与众人的不自安相比,劝唐虞稷等人前来试探郑人态度的那位仁兄,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料定了郑人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似的。 非但如此,还趁众人慌乱之机,跑去如厕。 这完全是把城守府当成自己家嘛! 待回到座席,此人小声的向同来的几人传递他在如厕过程中得来的小道消息。 他自然不是真去如厕,只是借机到外面探探风声。 毕竟城守府中这么多郑军士卒,一旦有风吹草动,很快就会在这些士卒中间传来。 当然了,消息都是郑忽故意放出来的。 “诸君勿忧,吾方才听闻郑世子虽与苏子相处不睦,然苏子依旧在府中!” “苏子既无事,我等亦当无碍!” 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也让几人稍稍安心。 这是他们这几个时辰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们虽然知道苏子上父被擒,但是是生是死,待遇如何却无从得知。 现在知道苏子上父与郑忽发生了矛盾,却还活蹦乱跳,这说明郑人还没有胆大敢公然杀卿大夫的程度。 但,问题是,这只是他们推测的,而且他们是卿大夫吗?他们是自居的卿大夫,连正式的册命文书都没有。 “祸事来矣!”唐虞稷闻言,脸色一变,小声的向几人抱怨道。 苏子上父和周天子有勾连的事情,或许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身为温邑第二大家族的家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 这是摆明了让他们站队,是愿作周臣还是愿作郑臣,郑人之所以留下苏子上父就是将他当成靶子。 一来逼迫他们这些人站队,二来看看哪些人跟苏子上父的关系好,会为他说好话,甚至是营救他。 事实上,他们这些人,是不愿得罪周的,因为周暗中帮助他们对抗郑国,保护自家的利益。 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周人。 更不敢得罪郑,因为郑国大军就在城内。 至于怀念苏子国,那是国人才会做的事。 唐虞稷将他想法向几人一说,几人的想法其实都差不多。 但,形势比人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唐虞稷见众人脸色不是太好,安慰了一句“或是吾多想了也未可知!” 又静静的过了一刻钟,祭仲这才露面。 “世子方至温,诸事繁忙,无暇相见,特遣臣来招待诸位大夫,还请诸位大夫莫要因此而见怪,谨谢之!” 说的很客气,礼节很到位。 众人自然不会责怪,也不敢责怪。 而且能祭仲出来接见他们,已经很给面子了! 能留在这继续等的,都是不知脸皮为何物的人,对这点小不愉快并不放在心上。 “不敢,祭大夫能拨冗相见,已是难得,吾等岂敢言怪!” 对于这些人的识趣,祭仲满意的捋了捋胡须。 “诸位大夫前来,可有要事?”祭仲故作不知。 “吾闻郑军辛劳,特来为世子献金千镒,粮秣二十车以助世子劳军!”唐虞稷直接开口道。 说完,他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家族在温邑积累这么多年的大半身家。 祭仲听完,就差没在心里感叹有钱人啊! 接着,其他人也纷纷送钱送妹子送粮秣。 听得祭仲心里都乐翻了,这特么的太赚钱了好吧! 面对这些人的输诚,还不好拒绝,祭仲只是谦虚了一句,立马就有不少人就差没哭着喊着,郑国爸爸,您就收下我们卑微的诚意吧! 钱一送到位,话匣子自然立马就打开了。 有钱人能使鬼推磨,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于是,祭仲很快就把郑忽和苏子上父之间发生的小不愉快讲了出来,并且眯着眼看着众人,看看谁愿意来捧郑忽的臭脚! 捧臭脚暂时算是朋友,就如赵高指鹿为马那样,说马的都是自己人,说鹿就去见先帝吧! 唐虞稷暗道了声果然,然后直接将原本已经不多的节操丢到一边,对祭仲道“苏子上父败军之将,竟敢无礼至斯,可杀也!” 祭仲点点头,这个是朋友。 唐虞稷也是没办法,一个家族的人跟自己的节操相比,哪个更重要,这个就不必说吧! 既然有了人带头,其他人也生怕落人后,纷纷开始批判苏子上父如何如何不是! 就差没把苏子上父说成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超级大坏蛋。 若是郑忽在此,肯定会感叹一句“节操啊!”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恩威并施 直到晚上,在一场盛大的宴会之后,温邑中的各家家主才结伴离去。 不过,大多数人心头却沉甸甸的。 在郑军明晃晃的刀枪逼迫之下,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归顺郑国。 归顺之后会面临着什么样的情况,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没底。 虽说祭仲多次强调郑国一定会保护他们的既得利益。 但是,这种保证有多大的可信度,谁也不清楚。 他们又不是什么小白。 事实上,在苏子国灭后,在温邑扎根生存的家族就没有一家是好相与的,不然,早就被其他家族给瓜分了。 所以,对于郑人的保证,他们是持怀疑态度的,除非见到郑人的实际行动与他们的保证相一致。 否则,他们是不会轻信任何人的。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动了其他念头。 一旦郑人的保证不作数,他们就准备搞武装暴动。 以苏子国为号召,发动国人反抗郑人的统治。 当然了,在郑国大军驻留在温邑的这段时间,他们肯定不会和郑人正面硬杠。 非但不会硬杠,还会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好言好语的陪笑着,用以麻痹郑人。 一旦郑人的大军离开归国,那么,一切还不都是他们这些人说的算。 只要能保证他们的既得利益,即便再次勾结赤狄,那又算的了什么? 这些,自然是最坏的打算。 若是郑人果真信守他们的承诺,这些人虽然对郑国仍然有些排斥,但捏着鼻子也能认下。 就怕郑人说话不算话啊!这是不少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待吾归家后,邀某某过府一叙!”很多人都情不自禁的如此想道。 这些人心中的想法,郑忽和祭仲却是无法得知了。 此时,城守府偏厅,祭仲正和郑忽汇报着与各家相见的具体情况,以及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通过这次与各家的接触,祭仲得到了不少在原先的情报中没有的新情报。 比如,在原来的情报中,某家与某家矛盾很大,但通过接触,试探,祭仲却发现这两家看起来对立,其实很有可能私底下有勾连。 再如,提到苏子上父与周王室关系暧昧时,有人虽然看起来义愤填膺,却目光躲闪。 还有,当提到赤狄时,有些人显得不是那么自然。 这些表情和动作,或许很微小,而且被某些人掩饰的很好。 但是,祭仲是什么人? 那些人的表情动作怎么可能会瞒过他的那双眼。 郑忽听完祭仲的对汇报,也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让祭仲去和这些人接触。 如果是他去这些人接触,真不一定会比祭仲做的更好。 情况既然已经了解到了,接下来就是该如何处置了。 按照郑忽和祭仲之前商议的,不服郑国管束的,和赤狄私下里有勾结的,都必须死,这是毋庸置疑的。 剩下的通过分化瓦解,使其不能形成合力,然后再通过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也能解决。 问题的关键在于苏子上父以及他的家族。 苏子上父不能杀这是肯定的,但是,若将他驱逐出境,郑忽又怕他上蹿下跳,是个隐患。 若是将之囚禁,这苏子上父可是苏子仅存的一脉,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温邑内的国人肯定会有不满,届时,郑国在温邑的统治会因此而不稳。 同样的,还有苏子上父的家族,不将这个家族清除,留在温邑始终是个隐患。 若是将之清除,要知道苏子上父家族至今仍奉祀着苏子国的先君。 这一动就容易引发连锁反应,国人不满甚至暴动就不用说了,关键还有可能引发各国的干涉。 要知道,此时即便是灭国也不能绝祀,这是列国普遍奉行的价值观。 一旦这个价值观被人践踏,那么,自然会有号称“仁义之国”的国家强加干涉。 甚至周王室都会站出来号召各国响应。 以那几个和郑国敌对的国家的尿性,他们巴不得郑忽这么做呢! 尤其是蔡国。 像郑庄公灭许时,都没敢绝许祀,仍旧让许叔居许都奉许祀,郑忽自然也不敢开这个头。 于是,郑忽把他的担忧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祭仲。 祭仲也感到了事情的棘手程度。 沉吟了半晌,不太确定的向郑忽建议道“不如,依君上伐许故事如何?” 意思就是借鉴郑庄公伐灭许国之后,一面让许大夫百里辅佐许叔奉许祀,一面又让郑大夫公孙获率军驻扎在许国国都,用以监视许叔和许人。 郑忽沉吟不语,按照郑忽的真实想法,他是想把整个苏子一族全部强迁到新郑附近的,这才是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问题是,这个办法至少在当前的境况下是行不通的,也只能等郑国在温邑的统治稳固之后再作打算了。 “如此,便依祭大夫之言!”郑忽终于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回道。 “依祭大夫之见,何人可佐苏子上父奉先祀?” 这个人选很重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近距离监视苏子上父。 就像郑庄公为什么会让许大夫百里辅佐许叔? 虽然史书上没讲,但是这却不难猜。 联系一下北宋灭亡后,金国为什么会立张邦昌做皇帝就知道了。 因为张邦昌是投降派。 所以,上记载的只有人名的那位许大夫百里其实就是个带路党。 不然的话,难道郑庄公还会给许叔选个大忠臣吗? 这样的事,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更别说郑庄公了。 所以,郑忽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让祭仲给他推荐一个暂时可用的投降派。 “唐虞稷或可用!”祭仲在心里考量了一番,向郑忽建议道。 这不单是因为唐虞稷送钱送的最多,更因为,祭仲在方才刚结束的会面中发现,身为温邑第二大家族的唐氏一族和苏子一族的矛盾不小。 这样一来,用唐氏一族来牵制苏子一族正好合适。 如果能将两家的矛盾彻底激化,那便更好。 因为这样,唐氏一族若想继续生存下去,只能来求助郑国。 郑忽听完祭仲的解释,满意的点了点头。 ………… 第一百六十二章 誓将去汝 第二日,郑忽按照与祭仲之前的商议行事。 一改昨日的难得一见,特意在城守内摆下了宴席,邀请温邑城中各家家主前来一叙。 邀请的理由自然是为昨日的失礼谢罪。 这话虽然说的好听,但温邑各家又不是傻子,对这套说辞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有心人联想到昨日与祭仲的会面,加之其他的一些细节,感觉怕是宴无好宴。 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接受郑忽的邀请,甚至还要备一份厚礼前去参加。 毕竟话语权是掌握在有枪杆子的一方。 一旦他们拒绝了郑忽的邀请,拂了郑忽的面子,都不需郑忽下令,驻扎在温邑的郑军士卒就能将他们毁家灭族。 所以,这场宴会无论怎么恶心,也要笑着参与进入。 只有这样,或许才能保住他们家族。 郑忽摆下的这场宴会当然不是为了赔罪,恰恰相反,是为了杀人。 他已经安排下去了,一旦各家进入城守府,那么郑军士卒便立刻前去将昨天那些不愿合作的以及和赤狄有勾结的家族全部捉拿起来。 这些家族或许有的并没有和赤狄勾结,但最后都会被安上“暗结夷狄,祸乱诸夏”的罪名。 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随着各家家主进入城守府,原本冷清的城守府渐渐热闹起来了。 虽然这些人的眉眼间仍带着抹不去的愁色,但是,人多的地方总会让人感到些许的心安,心中的忧虑也得以暂时放下。 不放下也没用,他们即便加起来也没有能力和郑忽掰腕子。 故而,既来之则安之吧! 午时三刻,是郑忽定下来的宴飨时辰。 凡被邀请到的各家家主自然无人敢迟到。 此时,宴飨的时辰还未到,郑忽高坐于正堂之上,带着亲和的笑容与一众家主闲聊了起来。 从天南说到海北,从穆天子说到西王母,听的众人都是一愣一愣的。 回过味来的众人不仅为这位郑世子的博学感到惊叹,而且还觉得这位郑世子或许并非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 恰恰相反,这种亲和力只有一位真正君子才能具有。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很多人心中原本的担忧在瞬间不翼而飞。 只有少数明达世事的人,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的不安更甚。 午时三刻已到,郑忽结束了与众人的交谈,城守府中的女婢将已经准备好的飨食、美酒端到每一个案上。 温邑地近黄河,味道细嫩鲜美的黄河鲤鱼自然就成了这场宴飨的主菜。 说起来,黄河鲤鱼的大名在中国可是流传了两千多年的。 上所谓“岂其食鱼,必河之鲤!” 这意思大致就类似于不到长城非好汉,没吃过黄河鲤鱼就不过真正吃过鱼。 由此可见古人对黄河鲤鱼的推崇程度。 郑忽这还真是第一次吃黄河鲤鱼,在后世,一条野生的黄河鲤鱼能被炒到天价,郑忽自然是无福消受。 吃,当然不是这场宴飨的目的,是以郑忽稍微吃了几口,又接下了几人的敬酒,便示意众人安静。 有人不明所以,有人在心中暗道了声果然。 郑忽自然没空去考虑这些人是何想法。 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胆战心惊,两股战战。 “蒙天子之惠,以苏子国十二邑地赐郑,故温,郑地也!” 说完这句,郑忽稍微停顿,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 被郑忽扫过的人,都暗暗心惊,这难道是要搞清算吗? 还未来的及回应,却又听郑忽紧接着说道“温虽为郑地,然自温入郑,未尝有一日宁也!是寡君之德薄无以佐民绥远欤?亦或硕鼠之流内行诈伪,外结夷狄祸乱我之北疆欤?”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相当之不客气了。 就差没指着在场人的鼻子说,我怀疑你们跟赤狄有勾结。 在场众人心中暗暗叫苦,急忙想要否认,生怕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互相看了看,又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郑忽,终究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冒头。 “今日特邀诸君至此,一来为忽昨日之无礼致谢,二来嘛……则是让诸君认识认识藏身于温邑之中硕鼠!” 说到这,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但是看看了堂外手执兵刃的郑国士卒,终究没有敢起身。 “祭大夫,拿人罢!” “唯!” 于是,祭仲按照原先的商议指挥士卒一一将人拿下。 被拿下的人没有不喊冤的,未被波及的也没有不暗自庆幸的。 总之,一场好好的宴会到现在是气氛全无。 即便是未被拿下的,心中在侥幸之余,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过,这些担心很快就变成了狂喜。 “诸君皆为明理之人,知大义,不与夷狄通,此诚可敬也,故忽愿言于父君,以册命嘉奖之,以示来者!” 这就是要保护他们的既得利益了,在场众人无人听不明白。 “世子厚恩,吾等谨谢之!” 郑忽摆了摆手,接着道“今日宴邀诸君,本为赔礼,却未料竟生出如此波折,牵累诸君受惊……” “不敢!”众人连忙回道。 “忽初至温,身无可名之物,仅以彼辈之土地人民作赔礼之用,诸君归家皆可自取,还望诸君莫要嫌弃!”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起他们之间的内斗了。 什么皆可自取,不就是谁抢到就是谁的吗? 这个道理,在场的人就没有不明白的,但是,明白有什么用,自古财帛动人心,这么大一块肥肉,你不吃,别人就会吃。 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自己。 所以,即便知道这是郑忽设下的陷阱,但是他们依旧会往里面钻。 “忽还有一事须向诸君言明,苏子虽为我所败,然其为有苏之后,吾实不忍见有苏无祀,恸哭于地下,故吾仍以苏子为温守,使奉有苏之祀,以唐君讳虞稷为守丞佐之,以我郑大夫苟君讳灵为守尉,屯驻温邑以备非常!” 众人知道这些事肯定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唯!” 郑忽的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不但苏子上父会被架空,温邑余下的几家也会陷入到内斗当中。 加之有郑国驻军的存在,温邑再像以往那样兴风作浪的可能性已经不是特别大了。 而这,正是郑忽乐见其成。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分兵 温邑问题虽未彻底解决,但郑忽采用的又拉又打,外加军事威胁的手段,暂时能够将整个局势给控制下来。 想要让温邑完全属郑,并且让邑中的国人对郑国有归属感,这就需要时间的积淀以及持之以恒的善政。 而这些已经不是郑忽所能左右的了。 宴飨结束,郑忽特地在偏厅召见了唐虞稷,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又许了诸多未向众人许诺的好处。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好处不给足了,仅凭几句可有可无的好话就想让人死心塌地的帮忙做事,那怎么可能? 唐虞稷不是一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不会因为郑忽的两句好话就热血沸腾,从而心甘情愿的粉身碎骨,为王前驱。 他们这种人眼里只有利益。 郑忽对此是心知肚明。 当然了,好处许足了,安插眼线自然也是必不可少。 不然仅凭几句保证,郑忽如何能够相信此人? 不仅如此,郑忽还稍微暗示了要将其嫡子带回新郑的想法。 唐虞稷心中虽有不满,却未敢反对。 质子这一制度,自古就是取信于人的不二良方。 唐虞稷心里也明白,如果他拒绝了郑忽的提议,那就代表他心中有鬼,既然有鬼,郑国又岂能容他? 所以,他不仅不能拒绝郑忽,还得对郑忽的决定感恩戴德。 听起来很讽刺,但事实就是如此! 事情谈完,郑忽便找了个理由将人给打发走了。 接下来,他还须和祭仲等人商议分兵的事情。 毕竟,他的任务是平定苏子国十二邑。 温只是这次出征的第一站。 按照原先的商议,拿下温邑后,大军就要分而为二了,一路由祭仲率领,一路由郑忽率领。 这是既定政策,没必要再拿出来讨论。 关键是行程日期,两路人马必须得在事先约定好在陉邑会师的日期。 这个是重中之重! 这不仅是因为分兵之后,两方中的任何一方都无力征伐赤狄部落,只能等待另一方的到来。 更是因为此时通信不便,只能事先约定好期限,若有一方未按时到达,那么,另一方便知对方可能在途中出现了变故,从而率军前往援助。 制定期限不是一件小事,必须得把方方面面的因素考虑在内。 路程、行军速度之类的就不用说了,关键是必须要对败敌的时间有个较为精确的估算,对其中可能发生的状况也要计算在内。 所以,这个时间并不是那么容易估算。 “温事已定,明日大军即出温,祭大夫以为当以几日为期?” 祭仲面色严肃,掐着手指,在心中默默推算了起来。 良久,才道“吾引军东向,十日必可平州及欑茅,与世子会于陉!” “那便以十日为期!”郑忽当即将日期定下。 他向西攻打另外三个邑,行程并不算远,兵力也算不得太强,若不是原、樊两邑情况复杂一点,根本不需要十天时间。 即便原、樊二邑情况复杂,十日之内,郑忽也有把握赶到陉邑。 主要是祭仲率领的另一路人马。 这路人马虽然只需攻打州和欑茅二邑,但路途太远。 由温至欑茅,再由欑茅至陉,行程差不多是郑忽这一路人马的两倍还多。 在这种情况下,郑忽自然要以祭仲的预估时间为准。 最重要的时间已经敲定,接下来要确定的,是在温邑留驻多少人马为宜! 温邑是大邑,而且又是曾经的苏子国国都,人马留少了,若遇突发情况,恐怕难以应对;留多了,对征伐赤狄不利。 “以祭大夫之见,应以多少人马驻温为宜?” “以臣愚见,五十乘足矣!”祭仲捋了捋胡须,一字一句的道。 “若事有缓急,五十乘恐不足以御奸!”郑忽无不担心的道。 五十乘也就是不到一千人,就这点人马留在温邑,说实话,郑忽真不放心。 无它,温邑各家,即便是郑忽拉拢的唐家,跟郑忽也不是一条心,在这种情况下,就留下这么点人马,郑忽能放心那才奇怪了! 谁知道,他们在郑国大军离开之后会不会先调转枪口,然后再分赃! “世子多虑了,温地各家必不敢于世子去温伐狄之际,借机生乱?” “何以见得?”郑忽反问道。 “其一,温邑各家虽有二心,然人心不齐。其二,我大军暴露于外,各家于此时生乱,真以为吾之刀剑不利乎?其三,唐氏遣质子,必会尽力维持!” 这些,郑忽自然也明白,但身为一个上位者,对于人心这个动心,从来不会不信,更不会全信。 像温邑这种情况,只要没有将温邑各家全部铲灭,对这些人无论使了何种手段,郑忽心中多少都是有点不安的。 这完全是出于一个合格的上位者的多疑,对于人心,他们这些人不会不信,更不会全信。 他们玩弄人心以达到稳固自己统治的目的,却时常会对自己的手腕感到不自信。 毫无疑问,郑忽在此时就陷入到这种矛盾之中。 祭仲似乎也看出了郑忽的忧虑。 “世子若仍不放心,不若遣制邑兵马暂为镇守,待我军归国之日,再遣兵驻留!” 祭仲也是没办法,很明显,不能再在温邑耽搁下去了,在温邑驻留的人马更不能留下太多,多留一人,伐赤狄的胜算便减一分。 郑忽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不必,便以五十乘驻温罢!” 他虽然纠结,但是很快作出了决断。 取苏子国之地确实很重要,但伐赤狄取恶金更重要。 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弊相衡取其轻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再说了,制邑是郑国的一道屏障,其中的士卒兵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调动的。 温邑固然要紧,但还未要紧到到非调动制邑兵马的时候。 若温再次叛乱,大不了等他们征伐赤狄之后再行平叛就是了。 “唯!”祭仲应道。 事情已经商定好,天色也不早了,郑忽便嘱咐几人下去休息,毕竟,今天唱的这一出大戏,几人都耗费了不少心力! …………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陉人 郑军攻打温邑,重伤加身亡者三百余人。 其中,以北门之战最为惨烈。 由于温人近于郑军的二倍,且郑军前期孤立无援,导致郑军死者十五,重伤者近二百,其余自祝聃以下,几乎人人带伤! 这个战果自然是无比辉煌的,不过,问题是此时是冬天。 在冬天,一旦受伤,伤口是很难愈合的,而且天寒,伤口很容易被冻伤,这样一来,轻伤者也就罢了,重伤者很容易身殒。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郑忽不懂医术,对于那些重伤的士卒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将之安顿在温邑中修养,延请良医来医治,同时嘱咐以酒消毒。 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只能听天由命! 郑军从新郑出发前千余人,车马四百余。 至今除驻留于温邑的车马及重伤身死者外,尚有兵车三百五十乘,卒近七千。 离开温邑后,郑忽和祭仲各领兵车百五十余,卒三千余踏上了平定苏子国十二邑的征途。 说是十二邑,加上温、隤也不过七邑而已,其他几邑,待平定这七邑后皆可传檄而定。 十日后,郑忽率领大军在接连平定絺、原、樊三邑之后,赶到陉邑与祭仲会合。 陉邑地近草中戎和骊戎以及赤狄,经常性为其所扰,为了抵御戎人,不得不选择亲郑。 除了郑国,他们也没其他选项。 周人除了还保留了大义名分外,在与戎狄的作战中,基本上屡战屡败,自顾不暇。 事实上,周人自宣王丧南国之师后,周人在抵御戎狄的战争中已经落入了下风。 幽王的那一败,更是将宗周仅存的精锐消耗殆尽。 平王东迁后,仅靠成周师那些殷民组成的军队,也就堪堪维稳而已。 就是桓王到处插手别国国事,靠的也不过是畿内小国的兵力和大义名分而已。 所以,陉人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亲近郑国。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看着陉邑夯土城墙之上留下的一道又一道属于战斗的痕迹,郑忽心中可以想象的到此处曾经究竟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 郑忽没有任何时候感觉比此刻更加接近于诸夏先民,接近于诸夏诸夏先民生活战斗过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撼,更是血脉上的归属与认同。 管仲所谓“夷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诸夏从来都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在夷夏杂居的此时,诸夏更是一面旗帜,一种文明,一个圈子。 而郑国至少在此时是处在诸夏文化圈的核心,因为郑国占据的中国之地,是诸夏真正的正宗之土。 不说别的,就以新郑而论,新郑在黄帝时期,为有熊国,夏、商两代皆为其王畿。 所以,此刻郑忽心中怎么一个任重道远了得! “入城罢!” 纷乱的思绪萦绕了良久,郑忽终于下令道。 陉人当听说郑忽一行将要伐戎,不仅对郑国兵马的入城没有丝毫反感,反而表示了欢迎之意。 实在是他们深受戎狄之苦久矣! 当然了,必须要讲到的是,此时的戎是戎,狄是狄,也唯有晋国戎狄不分,皆曰狄。 一般而言,在此时,东方曰夷,如齐国之边的莱夷,南方曰蛮,如楚据南蛮之地,西方曰戎,如郑忽将要征伐的草中戎,骊戎,以及郑忽助齐时,所伐之戎,北方曰狄,如晋国东有赤狄,西有白狄。 戎和狄在衣服上也很好区分,以动物毛皮作衣服的是戎,以动物羽毛作衣服的是狄。 而此次郑忽若欲取台谷之恶金,则必先经过草中戎,骊戎,然后才能伐赤狄。 因为台谷之地现在是在赤狄的势力范围。 而草中戎和骊戎两个部落正好在赤狄以南,陉邑以北。 这就是意味着,郑忽伐赤狄必须得经过草中戎和骊戎。 在这种情况下,郑忽的内心深处最想唱一处假道灭虢的戏,但碍于不知道草中戎和骊戎内部的情况,不知道此事是否可行? “看来要向陉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了!”郑忽心说。 若等祭仲到来,两人合兵一处,无论是草中戎还是骊戎都不是郑国的对手,甚至在郑国大军面前,很难有招架之力。 但问题在于,游牧民族打不过就跑是天性,郑忽也率军追之不及,一旦郑忽率军与赤狄作战时,若是局部的小战倒也无碍,关键是万一局势不受控制,届时逃跑的戎人再在后方攻郑军一刀,这事就大发了。 要知道游牧民族背后捅刀子,捡便宜,打秋风也是与生俱来的。 无论如何,郑忽若不事先将草中戎及骊戎平定,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大军入城后,郑忽在陉人的带领下前往城守府见陉守。 还未至,却在路上碰见驱车匆匆赶往城门处准备迎接郑军的陉守。 于是,没奈何,二人分别在车上简单的行了一礼,车马错过,陉守急忙让人调头。 陉守今日接到郑忽所遣使者的通知之后,就立马开始安排,毕竟郑忽的三千余人加上即将到来的祭仲所率领的三千余人,将近七千人的兵马安顿在陉邑可不是小事。 而且如何招待郑忽,这些事他都得考虑。 本来陉邑各种事务已经极多,此时又添一些,他颇有些一时手忙脚乱的味道。 好在事情虽多,用有解决的办法。 当他处理完事情之后向下属询问郑军到达何地时。 得到的回答是,大军马上就要入城了! 他闻言之后,这才火急火燎的向城门赶去! 此次的前来的郑军不啻于陉邑的救星,他可不想有任何的失礼之处。 要知道,自从苏子国灭后,陉邑就处于孤军奋战之中。 陉守面对戎狄的入侵,曾经请求过王室的援助,但却没有得到回应。 后来实在无奈之下,只能向郑国靠拢,但问题是郑国与陉邑之间有原来的苏子国之地阻挡,郑军虽有心却害怕其他几邑在背后捣乱,终究没有派兵前来。 现在突闻郑军已至,陉守怎能不高兴,颇有一种王师终至的兴奋与喜悦之感! 11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合兵 “世子亲临陉邑,吾却如此……真是失礼之至,此吾之过也!” 刚调转过车头,陉守急忙向郑忽致歉,话语中免不了还带着几分矜持! 他没有以臣相称,不仅是因为一上来就一副跪舔姿态,有失卿大夫体面,而且他现在还没搞明白郑国对陉邑究竟是怎样定位的,是打完这一仗就撤,依旧留下陉人独自抵抗戎狄,还是会将陉邑纳入郑国,持续不断的帮助陉人对抗戎狄。 “井大夫切莫如此!” 郑忽其实对这位陉守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这位陉守名友,和郑国老祖宗郑桓公同名,据说其为神农姜姓之后,原居于岐山周原,是周原当地的望族。 要知道周原可是宗周发源地,周公之所以称为周公,就是因为周公的畿内之封在周原,后来周公受畿外之封鲁国,畿内之封由其次子君陈嗣位,周公死后,在周朝中央担任官职的所谓周公,都是君陈一脉。 井氏为周原望族,由此可见井氏在周原乃至周公故国的地位! 就这样一显赫望族,却在六十余年前的那场犬戎入侵中轰然崩塌,其家族只得四散逃命,而井友的大父也正是那个时候带着一部分族人逃到了成周王畿内的苏子国避难。 在陉邑,井友的大父受到了当时负责管理陉邑的陉邑大夫的礼遇,于是,井友的大父带着族人在此安定下来。 却不料,没过多久,北方的戎狄趁各国合力平犬戎,无暇它顾之机,入侵成周王畿,灭苏子国! 也就是在此役,陉守大夫力战身死。 死前,陉邑大夫拉着井友大父的手,就说了两个字“复仇!” 井友大父有感于陉邑大夫及陉人对其的礼遇,毅然接过复仇的大旗,带领着陉人开始了与戎狄之间旷日持久的战争。 即便到其死时,也依旧念念不忘复仇,拉着井友父亲的手道“夷灭尔宗族者,戎狄也!汝敢忘乎?” 井友父亲死时亦如此对井友说。 这些情况,郑忽自然是从情报中得知,这些事情根本不用刻意打听,陉邑里传的到处都是。 一开始,郑忽单纯的以为这只是统治手段,忽悠嘛! 后来,郑忽才发现这个家族真的是一直遵行着他们的誓言。 从其家族继任陉守开始,到而今,与戎狄大小百余战,几乎无岁不战。 陉人提起其家族,没有人不竖起大拇指,但凡有一人敢说这家族的不是,绝对会引得众人群起而攻之。 就这样一个家族,郑忽怎能不感到钦佩。 不过,近十几年来,陉人在对戎狄的战争中开始处于下风。 原因也很简单,无岁不战带来的是青壮的伤没,陉邑不过一邑之地,可用青壮本来极为有限,每一个青壮的损失,对陉邑来说都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井友的父亲开始寻求外部援助。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周王室,但奈何周王室已经不复宗周时的盛况,自保堪堪有余,若是让其主动进攻戎狄,比登天还难! 于是,没奈何,井友的父亲又向卫国、邢国求援。 卫国根本就不想管这摊子烂事,邢国虽然以前是对抗戎狄的大户,但是此时已经衰落,而且距离远,根本不可能前来。 在这种情况下,井友的父亲只能将目光投向郑国,但当时郑庄公初即位,忙于坑共叔段,且当时苏子国虽灭,但依旧属于成周,郑庄公也不太想趟这趟浑水。 直到周桓王强行与郑换地之后,当时井友的父亲已死,井友再次向郑国求援。 但郑庄公考虑到苏子国其他几邑的不确定因素太强,而且当时郑国与中原各国交战正酣,所以,依旧没有出兵援助。 好在,去岁郑国终于结束了与宋国之间的长期敌对,而且今岁郑忽提出了伯天下之策和并力北近的方针,郑庄公这才下定决心经略北方。 不然,陉邑不知道还得在这种孤立无援下坚持多久! 郑忽与井友在城守府前一同下车,井友引着郑忽向正堂走去。 入堂,井友请郑忽上座,郑忽推辞不受,井友再请,郑忽再辞,井友三请,郑忽便不再推辞。 “井氏英烈,吾慕之久矣!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方坐定,郑忽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世子谬赞矣!”井友稍微谦虚了一句。 “世子今日来陉,此陉人日夜殷勤期盼也,吾谨代陉人谢之!” 说完,再次向郑忽行礼,郑忽回礼道“井大夫切莫多礼,陉本郑土,此吾之职责所及,吾不敢受大夫之谢!” “世子所言极是,是臣失言了!” 郑忽的橄榄枝刚抛下,井友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不过,井友还是有些不放心“吾闻世子此来,为伐戎狄而来,陉人苦于戎狄久矣!陉人闻世子大军至,无不拍手称庆,愿军久驻,以报家国之恨,只是不知世子是否可全陉人拳拳之意?” “井大夫之意,吾知之矣!吾已灭温,伐絺而有原、樊,祭大夫亦征州而据欑茅,苏子国十二邑已大定。内乱既弥,唯戎狄之属侵夺我北鄙之地,且怀贪厉之心,刻削王室,此吾父君之所忧也!” “故自今而后,郑欲以举国之力北向,尊王室而攘戎狄,愿大夫知之!” 井友闻言大喜过望,忽又想起了父、祖当年的遗憾,一时间眼泪竟忍不住落了下来,感叹道“若吾父及大夫泉下有知,可以无憾矣!” 随即,又正了正冠,极为严肃的起身,一揖及地,道“陉人苦于戎狄,父子妻儿为其所虏,宗族子弟为其所绝,世子诚能助陉人复夷宗灭族之恨,陉人愿世世为郑谨守北疆之地,无怀贰主之心!” 郑忽回礼道“家仇亦国之恨也,忽虽不佞,必不敢使陉人父子兄弟长恨于地下,且长者言‘父母之仇,弗与共天下也!’,愿灭戎狄以解陉人绵绵之恨!” “世子高义,臣代陉人再谢之!” 二人就这样达成了协议,郑忽以助陉人攻伐戎狄,换取陉人对郑国的忠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回报,自然就得有付出。 不过,对郑国来说,这个付出只是顺便的,何乐而不为? 就在此时,有城守府小吏来报,说祭仲大军马上就要入城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假道灭狄之计! “见过世子!” 城守府正堂之外,祭仲当先对伫立门口的郑忽行礼道。 “祭大夫多礼了!” 郑忽回礼,报以微笑。 对于祭仲,至少在郑忽没有上位之前,待以殊礼,是十分必要的。 “容吾为祭大夫引见!”郑忽向祭仲示意身边的井友道“此陉守井大夫讳友!” 之后又对井友介绍道“此吾国之正卿祭大夫讳足!” 二人相互见礼,而后跟随着郑忽步入正堂。 三人落座后,郑忽简单的向祭仲询问了一下州和欑茅二邑的一些情况。 再之后,三人很快便切入正题。 郑忽道“草中戎、骊戎居狄之要,欲伐狄则必先过戎,戎狄相结,是我战多而功少,诎力而反受其害,兵法云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今大军已出者十余日,若两伐之,是我弊之于三国,且久结兵祸,非国之利也!” 祭仲闻言表示赞同,井友暂时不知道郑忽想要表达什么,沉默不语! “世子有何高见?”祭仲问道。 “不若借道于二戎以伐狄,反而灭之,可以免祸!只是不知二戎之君可否假道于我?” 井友听到这里,算是彻底明白郑忽的打算了,他这是准备先集中兵力攻打狄人,反过来再攻打戎人。 这个计策确实很妙,因为郑忽若是选择先攻打戎人,那么狄人来救援的可能性比较大。 原因也很简单,草中戎和骊戎这两个部落,说句不好听,其实就是狄人的看门狗。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戎狄的周边环境。 郑忽最终目的台谷在后世所谓的晋城盆地内部。 晋城盆地三面环山,东、南皆是太行山,西为原山。 陉邑在太行以南的平原,台谷在太行以北的盆地内部。 太行山成为隔绝南北的天然屏障。 然而大自然的伟力不仅在于创造一些鬼斧神工,令人惊叹的自然景象,更在于处处为生活在这片大自然的人和动物留下生机。 晋城盆地在南方的生机就在原山,原山之上,有一条大河流经其中,名曰少水。 少水过原山俯冲而下,在原山与太行山的交界处冲刷出一片平原。 这片平原不仅是进入晋城盆地的通道,也是草中戎、骊戎逐牧而居的生息之地。 当然了,进入晋城盆地的通道有很多,但是在南部,能供郑军大队人马进入只有这一条。 晋城盆地中的狄人若是得知郑军大队人马攻打骊戎和草中戎,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会猜到郑军的最终目的其实是他们,从而出兵援助二戎! 打狗,主人心里肯定不高兴,但关键是,草中戎和骊戎这两条狗和狄人一心吗? 郑忽觉得这种可能不大,甚至是根本没有可能。 游牧民族自古以来就是强者为尊,赤狄势大,二戎只能选择屈服。 现在若是有扳倒狄人的机会,想必二戎肯定不愿错过。 游牧民族背后捅刀子,拖后腿不仅是在农耕民族中间享有盛名,在他们的内部,也是心照不宣! “世子多虑了,臣家尝居于北疆,知戎与狄其实一丘之貉……” 井友开始为郑忽介绍起了戎狄的一些情况。 “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也。” “其人,不识礼义,寡有廉耻,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 “其行,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虽父母妻子,亦敢加以刀兵,实非王化之民!” “故而,以臣愚见,世子苟能遣人以卑辞厚赂遗之,二戎必愿假道于我!” “善!”得到井友的确认,郑忽心中也是相当高兴。 不过,对于狄人内部的情况,郑忽还是不太清楚。 “忽虽欲伐狄,然狄远,吾知之所不及也,井大夫可有教我?” 郑忽整了整衣冠,非常郑重的向井友请教道。 井友回礼“唯!” “北狄曰赤,因其尚赤衣故也!” “赤狄分而有十五氏,其以潞氏为最,灭潞子国而有其地,因以称焉!” “其后有皋落氏、廧咎如氏、甲氏、留吁氏、铎辰氏、祁氏、狐氏、蒲氏、楼烦氏、仇由氏、无终氏、鲜虞氏、肥氏、瞒氏。” “皋落氏又曰东山皋落氏,其分而有二,一在晋之东,一在邢之西。” “廧咎如氏在黎之南,卫之西,郑之北,世子所伐之台谷属焉,其势中上,以郑之强,亦足取焉!” “甲氏居太岳之丘,留吁、铎辰依潞氏而居,祁、狐、蒲在晋之西,与白狄比邻而居,楼烦在狐氏之北,仇由在邢之西,无终在燕之西。” “鲜虞,白狄之别种,因迁于赤狄杂居,故属焉,与肥共在邢之北,瞒在齐之西北,邢之东南!” 郑忽听着也咋舌不已,原来赤狄内部竟然这么混乱。 以前他只知道赤狄很强,应该是特别强。 像后来齐桓公率领齐、郑、宋等国存邢救卫。 当时齐、郑、宋三国还都是中原强国,就这三大强国带领其他诸侯军队面对赤狄依旧是裹足不前,由此可见赤狄的强大。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赤狄内部不统一,这就意味即便其势强,也绝不长久。 像齐桓公存邢救卫时,面对的赤狄部落应该不止一个,而是很多个部落的联合。 不然,晋国这个春秋前期的小受国家如何能在后来独自灭戎狄而有其地。 各个击破肯定是对付赤狄的最好选择。 若让其形成合力,郑国北进肯定受挫,甚至于有可能饮恨当场。 这也是郑忽听完井友的讲述,最先想到的。 “井大夫可谓知博矣,然吾尚有一事不明,还望井大夫赐教!” “不敢,世子请言之,臣知无不言!” “吾伐廧咎如氏,狄之他氏可为其援乎?” 井友在心中思量了片刻,才道“赤狄各部虽为同种,然皆有争长之心,世子若不灭廧咎如氏,且输潞氏、留吁氏、铎辰氏以重金,廧咎如必无援!”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完币归郑 “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使磨推鬼!”郑忽心道。 按照井友所讲,他只是伐廧咎如氏这一役,就要贿赂三个赤狄部落和二个戎人部落。 他以后要再伐其他部落,那得花费多少钱? 也得亏他从温、絺、原、樊那里收了不少买命钱,想必祭仲也从州、欑茅二邑也收了不少。 这些钱拿出来贿赂五个戎狄部落问题不大。 郑忽此时最后悔的应该是没把长葛的瓷器带来。 要不然,拿瓷器忽悠戎狄之君,绝对一忽悠一个准。 要知道此时的戎狄之君,虽然是一部之长,但日子过的可是相当凄惨。 就拿秦穆公时来说,秦穆公为留由余在秦,仅仅贿赂戎君女乐二八,然后戎君就乐不思蜀了。 此时虽说是戎夏杂居,但是诸夏民族普遍看不起戎狄,以至于楚国,标准的祝融之后,都被瞧不起,更别说其他戎狄了。 所以来说,戎狄在此时是享受不到来自诸夏上层贵族的礼乐、器物之类的高级享受的。 享受不到是一回事,不愿享受又是一回事,作为上层统治者,有几个能如汉文帝那般,抠到连个『露』台都舍不得修。 曹刿所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绝对是至理名言! 戎狄之君看着诸夏上层贵族享受着轻裘锦衣,脂酒袖扶的待遇,能不动心吗? 自古中国之外的其他少数民族的上层仰慕中国文化,或许有仰慕典章制度的,但这绝对是极少数,大部分羡慕的是中国贵族物质、精神上的享受。 什么叫贵族,有条件变着法子享受的人才叫贵族。 汉哀帝和李承乾同学的断袖之好怎么来的,女人玩多了也会腻呗! 玩腻了不找其他刺激那怎么对的起自己的大贵族身份? 所以,郑忽此时如果能拿瓷器来忽悠戎狄之君,绝对能体会到什么叫耗费少而受惠多! 这是必然的! 但问题是,此次是临时受命,根本没带瓷器。 那这就只剩下一个法子了,而且是最简单的法子——用钱砸! 不就是花钱如流水吗?郑忽有钱,不在乎! 反正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钱,崽卖爷田心不疼! 像郑忽的老前辈,常凯申委员长不就是这么玩的吗? 搞冯玉祥之前,金钱开道,收买冯玉祥部下,一开打,果不其然,冯大帅立刻通电下野! 搞两广军阀前,又是金钱开道,反正用的都是闽浙财阀的钱,不用白不用,怕个球! “井大夫之意,吾已知也!只是不知井大夫可有出使人选?” 郑忽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别以为给戎狄送钱是件简单的事。 这事要派不了解内部情况的人去,保准被戎狄坑的连裤衩都不剩。 不要觉得戎狄是傻子,戎狄都是属于那种标准的有便宜就上的人。 随便派一个人过去,人家吃干抹净不认账怎么办? 钱白送了不说,在背后捅你一刀子也不是不可能。 也唯有那些了解戎狄内部情况的人,才能镇住戎狄。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知道戎狄内部的虚实,他们不敢在这样的人面前耍小心思。 就像别人会读心术,能读懂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还会在这样的人面前撒谎吗? 答案是否定的! “若世子不弃,臣愿带人前往,若戎狄允我之请,我则以重币遗之,不然,臣完币归郑,不使世子有空耗之忧!” “善!” 对于井友的主动请缨,郑忽是颇为高兴的。 井氏三代皆以拒戎御狄之名而声震北疆。 对于戎狄内部的情况,井氏一族知之甚深,绝对算的上是戎狄问题的专家。 不仅如此,这一家族由于世代抵御戎狄,在戎狄内部也有不小的影响。 游牧民族向来以强者为尊,能打疼他们的都会得到他们的最高礼遇。 不说别的,就说西汉时期的酷吏郅都,郅都为雁门太守时,匈奴闻郅都凶名,一直到郅都死,都不敢叩关犯境。 搞个郅都的偶人,让人引弓『射』,都吓到无法瞄准,更别谈『射』中。 郅都酷吏之名尚且能使匈奴害怕到这个程度。 井氏一族世代抵御戎狄,把陉邑经营成铁桶一般,让戎狄无法越过陉邑而南下的威名,在戎狄中间绝对会如震天一般,甚至于可以达到让小儿止啼的地步。 这绝对不是夸大! 而是生活在北方的游牧民族一直都是这么个『尿』『性』。 “此行,吾遣祝大夫领精卒百人与井大夫同往,必不使井大夫有罹咎之患!” “世子过矣!”井友道“世子苟爱幸臣,予臣五十卒足矣,不然,示戎狄惧且轻也!” 井友坚决的推辞了郑忽派百人护卫他周全的建议。 他知道戎狄欺软怕硬,去的人越多,戎狄会认为他们心中恐惧,就会得寸进尺。 相反,去的人越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戎狄反而会感到害怕! 这也是游牧民族的天『性』之一。 深受丛林法则的影响。 就像草原上的狼,只有弱小的才会结伴觅食,真正实力强大的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有人就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遭遇狼群,他还有逃生的可能,如果一个人遇到一只独狼,他逃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狮子、老虎从来不需要结伴觅食,概因为它们实力强大。 游牧民族信奉的就是这种丛林里的哲学。 这也是井友断然拒绝郑忽好意的原因。 去的人越少,越有威慑力! 郑忽自然是从善如流“既如此,一切便依井大夫之言!” 郑忽好不容易碰到个戎狄问题的专家,确实有点紧张过度了! 不然,他仔细想想也不会派这么多人去。 没办法,郑国攻略北方的戎狄,像井友这样的专门人才确实稀缺的厉害。 就像当年我党造原子弹,钱老那样的人才绝对是整个国家的宝贝疙瘩! 井友的地位虽然达不到这种程度,但他的重要『性』却是毋庸置疑的。 郑国未来的大战略是北进,井友的存在绝对能让郑国的北进之路顺畅不少。 这正是郑忽所期望看到的。 所以,他对井友安危的紧张,实在是不足为奇!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河水弥弥 朝歌原名沫乡,后更名为沫邑,直到殷王帝乙更沫邑为朝歌,朝歌之名才正式确定下来。 作为殷商后期的国都,朝歌也曾一度繁华过,史载“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便是这一繁华景象最真实的写照。 只可惜这如烟花般璀璨炫目的繁华景象,随着纣王兵败牧野,登鹿台蒙衣其珠玉,自燔于火而亡。 朝歌巍然壮观的商王宫殿也在武庚叛周那一役,被周人用一把大火葬送。 直到周公将康叔封于卫,康叔以明德慎罚为纲,保爱殷民,殷民大定,朝歌这才渐渐繁盛起来。 经历了三百余年的发展,尤其是在卫武公时,武公对内以德教垂法,对外克保王室,卫国的强盛一时无两。 时人作《淇澳》以美武公,所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武公之风采从中可窥一般。 也许是物盛必衰,自武公去世后,卫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这一点,此时卫国的最高统治者卫宣公并没有意识到。 因为卫国依旧是中原大国,即使是在与郑国的作战中接连失利。 此刻,朝歌的宫殿内,卫宣公高居殿堂之上,公子伋、左公子泄相对而坐。 “吾儿!”卫宣公唤道。 公子伋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才道“父君!” “郑世子忽侵夺蔡地,齐侯为之请平,蔡侯、宋公共邀为父临宋以议之!” “父君,子忽并未侵夺蔡地,乃蔡侯与郑伯邓之盟……”公子伋急忙为郑忽辩解道。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卫宣公打断“吾儿,此事究竟如何,非我等所能知也!我与宋、蔡二国世为盟好,二国之邀,为父不敢辞!” “然近来为父躬错身乏,非可以受车马之劳,故为父欲使吾儿聘宋,以固三国之好!” 顿了顿,卫宣公又道“若郑世子果真罹受不白,吾儿不妨为其伸之,彰其明德,以固儿与郑子良友之谊!” “左公子亦随世子同往,世子苟有不逮,左公子当拾遗补缺,莫堕我卫之赫赫显名!” “唯!”公子伋和左公子泄同时应道。 “此事,吾儿与左公子先行准备去吧!” “唯!”二人起身,缓缓退出宫殿。 卫宣公看着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依旧没有收回视线,谁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公子伋和左公子泄二人结伴来到公子伋的寝殿。 落座,侍女奉上热汤之后,左公子泄挥退了旁边侍奉的人,才用仅能让两个人的听到的声音,对公子伋暗示道“世子,臣以为此次使宋非比以往,世子还须留心一二才是!” 公子伋以为左公子泄是在讲有关郑忽的事,叹了一口气“左公子所言极是,蔡侯背盟,再有宋公之助,以我一己之力,恐难力支!” 左公子泄闻言,有些急了,道“世子,臣非言此,而是世子婚期将至,君上于此时使世子聘宋,周旋于郑事之间,若事有延误,齐女谁为世子娶之?” 公子伋默然不语,过了好久才道“父君既有命,为人子者安有逆命之理,左公子勿复言!” 左公子泄听完公子伋所说,更是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臣闻君上收卫民之费,大搆驾,兴宫室,筑高台于淇河之上,非为纳妇,人谁竞奢至此?” 公子伋不言,左公子泄见状,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摊上这么一个主上,左公子泄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当年卫宣公将公子伋托付给他的时候,他对公子伋悉心教导,投入的感情不可谓不深,公子伋对他也是敬重非常,视之如父母。 然而左公子泄怎么都没想到,他当年为公子伋极力塑造出来的优点,在此时反而成为了一大障碍。 其实,公子伋又何尝不明白左公子的好心,但是,在他心里,身为人子,岂有悖父乱上之理,即便卫宣公想要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历史上他就是这么做的。 这也是郑忽为什么不提醒劝告公子伋的原因。 一个人的价值观已经成型,那么无论如何劝告,即便他知道的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他还是会遵循着错误的道路前进,直到他死亡! 这就是价值观的力量。 就像民国时期大儒梁漱溟的父亲梁济宁愿投水自尽为清王朝陪葬,也不愿生活民国这个共和将启的新时代。 这种人对于价值观的偏拗是可敬的,但是行为却是不可一言而论之的! 若是郑忽在此,也不得不感叹世事的无常和阴差阳错。 历史上,卫宣公也是派公子伋和右公子职使宋,只不过,理由是访问,然后趁二人访问的之机,遣左公子泄如齐逆女。 而这次却是因为郑忽取蔡地,齐侯请平之事。 反正无论怎么说,卫宣公一定是要把公子伋调开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现在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罢了! 而远在临淄的宣姜自然不知道卫国发生的事。 她还为将要嫁给自己的如意郎暗暗高兴不已。 在和文姜闲聊时,还时不时的取笑着文姜。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宣姜从文姜手中抢过竹简,一字一句的念道。 每念一句,文姜的脸便红一分,直到宣姜念完,文姜的脸犹如红彤彤的苹果,含羞带臊的再也不愿抬起头。 宣姜见状,眼中带着戏谑,道“我道小妹为何对此简珍而重之,与姊闲叙亦不忘偷偷翻阅,原来竟是良人鸿雁来,怪不得,怪不得!” “哪有偷偷……”文姜气弱声虚的反驳道。 “姊姊净会取笑于我,快将简书还于我!” 宣姜掩嘴偷笑,文姜趁机将竹简抢到手,又小心的看了看竹简,生怕竹简被抢坏了。 宣姜见状,更是娇笑个不停。 “有女怀春!”宣姜继续取笑道“看来那郑世子也是妙人!” 文姜娇嗔不依。 “姊姊,汝说曼伯会不会以为小妹,以为小妹……”最后的几个字,文姜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她把自己写信给郑忽的事情告诉了宣姜。 宣姜看着文姜一副小鹿乱撞的紧张模样,心中有羡慕,随即安慰道“小妹多心了,郑世子若真以为汝放荡非礼,岂会遣人赠以鸿雁,且出言调笑!” “姊姊!”文姜故意拉长了声音。 “好,好,姊姊不言!” “姊姊不也是婚期将至么,小妹听人言那卫世子亦是皎皎君子,正好配姊姊这个大美人!”文姜搂着宣姜的胳膊道。 “汝啊!”宣姜用手轻点了点文姜,微笑不语。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邦之彦兮 十日后,井友和祝聃一行结束了戎狄之旅,抵达陉邑。 郑忽和祭仲接到汇报,早早的就守在陉邑城门口处,等着井友一行的到来。 车马停稳,井友下车,刚欲行礼,郑忽也不再顾什么礼仪,拉起井友的手和他一起走向自己的座驾。 论起收买人心的手段,郑忽现在已经是相当熟稔。 而且,井友绝对当得起郑忽如此礼遇。 郑忽已经井友派遣的使者口中得知,草中戎和骊戎已经同意借道,留吁、铎辰、潞氏亦同意不『插』手郑国与廧咎如氏的战争。 可以说,井友此行的任务已经相当出『色』的完成。 若是换个人来,都不一定能如井友做的这般出『色』。 “井大夫于国有大功矣!”郑忽自然毫不吝啬的称赞道。 “吾必将井大夫之功具实以奏,父君定不吝以厚赏!” “不敢当世子之赞,亦非望君上之赏,臣不过谨守职分而已,世子诚以臣之功大,则尽灭戎狄以慰臣祖宗先灵,足矣!” 郑忽闻言,心中一颤。 他从井友身上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诸夏先民的那种尊宗敬祖精神。 这种切身的感受比在肃穆的宗庙里面对祖先的神位,感受的冲击还要大。 祖宗在诸夏文化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即便是那些虚构出来的各种神佛,也没有祖宗的地位高。 不仅如此,祖宗还是一面旗帜,一面始终激励后代的旗帜。 祖宗未了的心愿和遗憾,祖宗的屈辱和仇恨,后人有责任和义务来终了。 不然,就谈不上孝! 这才是真正使得诸夏民族能够历经五千的风云变幻,薪火相传,代代不息,始终屹立于东方的精神所在。 就拿郑忽的姻亲齐国来说,齐侯死前就拉着郑忽的大舅哥齐襄公的手说“纪,吾世仇也,能灭纪者,方为孝子。汝今嗣位,当以此为第一件事。不能报此仇者,勿入吾庙!” 于是,齐襄公灭纪。 而列国没有一国为纪国鸣不平,反而称赞齐襄公能报祖宗之仇。 这就是诸夏自古以来的价值观! 像后世的法制社会,有人报母仇,键盘侠们称赞其行为的不也如过江之鲫,虽不合法律,但它合人情合道德,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所以,井友这种人,身负两代人的遗憾和仇恨,绝不是高官厚禄就能够收买的,能够收买他的只有复仇。 “唯,井大夫之仇,忽亦不敢忘,必也使井大夫全人子之义,如违此誓,天厌之!” 郑忽郑重的作出了保证。 井友闻言也是感动异常“世子如能为复我父祖之恨,友愿世为走牛马,以供世子驱使!” “井大夫言重了!”郑忽道貌岸然的推辞了一句,其实他心里是暗爽的。 一个戎狄问题的专家,到现在来说,基本上算是拐带到手了。 郑国未来不灭戎狄称霸,都对不起老天如此的厚赐! 作为一个创业国家,能留住最急需的人才才是最为重要的! 郑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 不多时,郑忽几人已至城守府。 下车,入府,落座,再次寒暄一番,随即切入正题。 既然草中戎、骊戎和潞氏、留吁、铎辰五部已经被摆平,接下来自然就是商讨对戎狄作战的具体事宜。 井友命人奉上堪舆,开始为郑忽等人详细的介绍起几个部落的地理。 “草中戎,因其人居于少水河谷之草中,故名。骊戎亦曰丽土之戎,其人居于少水河谷之地,因以称焉!” “故欲伐廧咎如,必先过草地而后经骊戎之土以入!” 郑忽闻言点点头,草中戎和骊戎,他虽然知之不多,但是,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如草中戎,“草中”犹言“荐居”,所谓“戎狄荐居”即此之谓,故而“草中之戎”指的是居住于草丛之中的戎族。 而骊戎,又名“丽土之戎”,“丽土”,而是指附着于土地上的戎族。 据载,晋文公之时,周襄王避叔带之『乱』出居在外,使人至晋告难,子犯劝晋文公纳王以求诸侯,“公悦,乃行赂于草中之戎与丽土之狄”。 指的就是这两个部落。 郑忽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此,历史上对于春秋前期的戎狄部落记载不多,应该说是只有只言片语。 而如郑庄公、祭仲等人一直以来只专注于与中原各国的交战,对戎狄的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 甚至在某些方面还不如郑忽了解的多。 “看来是时候派人渗透到戎狄部落内部了!”郑忽心道。 在此时来说,派个间谍什么的打入戎狄部落内部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所谓戎夏杂居,并不仅仅是只戎狄有居住在诸夏之地的,还有诸夏之人居于戎狄之土的。 像秦穆公时的名臣百里奚在未仕秦之前,不就是仕在戎狄吗?后来晋伐戎狄,百里奚为晋所获,被当做奴隶陪嫁到秦国! 还有秦穆公西霸戎狄的关键人物由余,也是仕在戎狄。 搞个间谍过去,不但能获取情报,更重要是能够挑起几个戎狄部落内部的纷争,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仅有井友这个戎狄专家,关键时刻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过草中戎与骊戎之后,行不过半日即可抵台谷城,台谷依原山余支所建,险要非常,廧咎如之狄多居于此!”井友接着道。 不要以为此时的戎狄部落是逐水草而居,迁徙无常处。 事实上,真正迁徙无常处的是北方的胡人,戎狄部落虽然也有迁徙之举,但大多都如殷商数次迁都一般。 他们在长期与诸夏的杂居的过程已经学会了筑城,过的其实是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 这也是后来晋灭戎狄之后,很快便能将之同化的原因所在。 正如汉之匈奴,一直到持续到隋唐才基本被完全同化。 戎狄的同化的工作其实从夏商时期就已经开始了,殷商与西周时期更是经常与戎狄作战,戎狄时叛时朝。 正是在这时叛时朝之间,戎狄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接受学习吸收诸夏文化中的一些东西。 到此时,其实就差一次强有力的征服就足以将戎狄纳入诸夏文化圈。 像南方的楚国此时正在征服蛮人和濮人的部落,齐国也有意识的侵伐莱夷部落。 所以,齐和楚后来的强大,都有伐灭夷蛮的原因在内的! “台谷之城如陉之城坚否?”郑忽问道。 “虽不如陉,亦不远矣!” 郑忽闻言,心中大定,投石车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 第一百七十章 薄伐北狄 “善!” “大军已修整十余日,明日由吾与井大夫亲率大军出陉,假二戎之道而攻廧咎如,祭大夫守陉,以备非常,如此,当万无一失!” 郑忽直接将命令宣布。 众人对此,并无异议。 郑忽这样安排,一来可以利用井友对戎狄较为熟悉的优势,二来则是防备二戎不守信用,趁他们和廧咎如作战时,趁机偷袭陉邑。 把大后方交给祭仲,郑忽是极为放心的。 以祭仲的能力,无论是据城而守,防备二戎,还是为大军后勤保障,都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这点自信,郑忽还是有的。 “原山、太行地险而狭,道途崎岖,非用车之地也!明日出陉,大军皆废车以为行!” 郑忽下达了第二条命令。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过二戎进入晋城盆地。 此时的晋城盆地尚未开发,地势不平,河流纵横,车战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而且,戎狄的军队其实也都是步兵,据记载,隐公九年,北戎侵郑,郑庄公所谓”彼徒我车,惧其侵轶我也。” 相较于车兵,步兵的优势可以说是相当明显,步兵能够适应更加复杂的地形地势,具有更大的灵活性,更强的适应性。 但问题是步兵虽好,但是中原各国的战争还停留在君子之战的阶段,你让一群士大夫下车奔跑,成何体统? 像后来魏舒与戎狄作战时,毁车为行,他的副手中行穆子的宠臣就不愿下车,最后被魏舒给斩首示众了。 贵族的身份体面,才是车兵向步兵转化的最大障碍。 直到列国相继以法律的形式废除奴隶制,允许奴隶参军,步兵这才渐渐成为战争的主流。 不过,郑国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在隐公九年的郑御北狄那一战,郑国就已经有了正式意义上的步兵,虽然郑国在与中原各国作战时,仍以车兵为主,但是让车兵下车,对郑国来说,已经不是障碍了。 就像郑忽派遣祝聃和暇叔盈袭温,皆用步卒,无人有异议一样,郑国上下对于战争只关注一点,那就是能不能取胜。 只要能取胜,什么卿大夫士大夫的体面、什么守礼非礼,都能够抛弃不要。 一如郑忽所言,兵以胜为功! 大致需要注意的事情其实也就这么两件,至于投石车之类的,进入晋城盆地后,直接就地取材也就是了。 事情既然已经安排结束,那么接下来一场盛大的接风宴自然是少不了的。 虽然看起来,这样有点反客为主的味道,但陉邑已经属郑所有,郑忽这样做也算能够说得过去。 第二日一早,郑忽与井友及祝聃率领郑军精锐步卒六千人出陉邑直奔二戎。 陉邑城中只剩下祭仲以及暇叔盈率领的郑军千余以及陉人士卒两千余,共计三千余人。 这些人用以防备二戎已经足够。 一个时辰左右,郑忽已经率人来到了二戎的地盘。 二戎对于郑军的到来并未有丝毫慌张。 还专门派人前来引着郑国大军过少水河谷进入晋城盆地。 晋城盆地是后世的称谓,此时应该称冀州之域,战国时期,吴起称此地为夏王之国。 战国后期,对此地的称呼想必是人尽皆知。 韩国称其为上党之地。 没错,就是上党,著名的长平之战就发生在台谷以北四十多公里的地方。 晋城盆地内部平原与丘陵交错,地势呈北高,中、南部低的簸箕状,以山地丘陵居多。 境内河网密布,林郁繁茂,草地成茵,当然了,这是春夏才有的景象。 此时虽然已经打春,但是还谈不上万物复苏。 故而,此时的晋城盆地内部,仍然是一派萧条。 郑忽一行方入盆地,郑忽便遣人伐木掘石,建造攻城器械。 此次出新郑,郑忽随军带了不少新郑城中的工匠。 论起技艺水平,这些工匠在整个郑国都是顶尖的存在。 像袭温时的云梯,就是这些工匠在制邑提前造好的。 投石车的制作方法,郑忽自然早已经传授给这些工匠。 台谷城依原山山脉的旁支而建,距晋城盆地入口不过二三里。 郑忽将一队士卒和工匠遣出之后,立刻率领大军急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围台谷城。 六千余的大军迅疾奔动,动静自然不小。 其实,早在郑忽大军入晋城盆地时,台谷城中的赤狄已经发现了这支大军的存在。 高亢凌厉的号角之声,早已响彻多时。 郑军入侵的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身在台谷城之中的廧咎如之君耳中。 廧咎如之君名为隗羊,隗,乃太古之姓,据传出自炎帝魁隗氏,魁隗氏是即神农氏之后的第二位炎帝。 其后人又有大隗氏建都具茨之山,又称大隗山,其后人遂以隗为姓。 赤狄大多以隗为姓。 尊大隗氏为祖。 这也是算是此时的特色了——夷夏纠缠不清。 像周王室,虽为诸夏,但是曾经却间在夷狄,直到周太王时才从西戎中分出来,迁居岐山。 所以,有些东西追究起来真是追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司马迁写,干脆就不讨论这些事,直接为每一个中原之外的戎狄蛮夷,找一个诸夏祖宗。 别管正不正确,孔子说“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就是这么回事! 隗羊原本正在铺满兽皮的宫殿之中,搂着两个壮硕的廧咎如少女调情。 这就是标准的游牧民族的审美观了。 却未料到下面有人来报,说郑军前来攻城。 隗羊听完,二话没说,直接一口唾沫吐出,然后愤然骂道“郑狗,竟敢如此!” 那个气愤就别提了,本来这么冷的天,正是吃饭睡觉抽女人的时候,却没想到偏偏郑国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扰人清静。 这样的事情着实令人恼怒。 “取吾兵刃来,乃祖非得灭尽郑狗不可!”隗羊吩咐道。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薄伐北狄(续) 郑忽亲率大军围城,台谷城中的赤狄经历了初时的慌乱,很快就进入战争状态。 战争,对于这些生活在中原以外的少数民族来说,太熟悉不过了。 他们从出生之日起,就开始经历战争。 幼时,身体羸弱者会被抛弃,只有强壮的幼儿才有生存的资格。 稍长,他们骑着羊和同龄人打斗。 十四五岁,他们已经开始跟着部落里的n南下,到诸夏所居之地掳掠。 所以,战斗已经成为浸入他们骨子里面的本能。 不多时,漫天的箭雨刺破空气,发出与气流摩擦的咻咻之声,射入郑军行列之中。 而郑军在郑忽的指挥下,早已经严阵以待,列队擎盾以御流矢。 几轮箭雨飞过,城头上的赤狄立刻便陷入无箭可射的尴尬处境。 这也很正常,戎狄作战,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谋略,也不知道什么是团结。 作战一拥而上,战胜则争先恐后,稍遇挫折,则四散而逃。 像分配射击,完全就是不存在的。 也根本不会有人去思考这个问题,他们的小脑壳里根本容不下这么复杂的操作。 箭矢虽停,身在中军的郑忽却没有下达攻城的命令。 他再等,等投石车的到来。 此时攻城也并非不可以,毕竟大军配有云梯。 但是,此时攻城并不明智,用云梯登城与赤狄短兵相接,何如用投石车投掷的石块与赤狄来个亲密接触。 况且,此时原始的迷信盛行,用投石车抛掷的大石块从天而降,极有可能被这些愚昧的狄人视作神迹。 攻城何如攻心! 立于城墙之上的隗羊,观察着围而不攻的郑人,有些迷惑,心道“这些郑狗,究竟意欲何为?” 他对中原人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中原人诡计多端诸夏民族对戎狄无所不用其极,不拘于礼!。 而且,他在隐公九年的时候,率领廧咎如部和其他几个赤狄部落参加过对郑的战争。 对于郑人的作战勇猛,他深有体会。 所以,见到郑人一反常态,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这种不安并未持续多久。 两刻钟左右,隗羊见郑人推着五辆很奇怪的车上前。 接着,郑人又将车轮卸下,将那五辆奇怪的车固定在地上。 不仅如此,固定这五辆奇怪车的郑人还好似专门看向他们,然后又将那五辆奇怪的车稍微挪动了些许位置。 车上还绑着很多绳索,这让隗羊看的是一头雾水,这郑约是疯了吧! 两军交战,阵前搞个这么奇怪的东西是什么鬼? 这个疑惑,郑人很快就给了他一个解答,一个用血与泪凝聚而成的解答。 伴随着郑忽的一声令下,士卒将二十余斤的石料放置在绳索的另一端的木筐中。 紧接着,郑忽再次下令,石料另一端士卒人人拉紧了绳索。 “放!” 于是,五块二十余斤的石料冲天而起,向台谷城飞去。 然后再填置,再抛,就这样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城墙上的狄人看着飞向自己的石弹,脑子瞬间短路了,谁特么见过这么大的石头能抛这么高这么远,以至于都忘记了闪躲。 其实也并不算远,二百步左右。 主要还是原始的投石车不行,二十来斤的石弹已经算是重的了。 像范蠡兵法曾言飞石重十二斤,为机发,行三百步。 郑忽搞的原始投石车大致也就这么个水平。 石料稍重,抛发的距离就开始变近。 想想唐朝时期,已经能将重百余斤的石弹抛三百步。 这个水平差的还真不一星半点。 这也没办法,谁让郑忽只会搞个最原始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投石车。 不过,在此时来说,这也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至少廧咎如的狄人从来就没有见过这种武器。 二十余斤的石弹从天而降,这种冲击力足以将夯土而筑的城墙砸烂。 隗羊看着越来越多的石弹从天而降,手脚忍不住的发凉。 看着身边不断被石弹砸中的部族勇士,凡是砸中脑袋的,脑浆直接崩裂而出,砸中身体其他部位的,也直接人身分离。 整个城墙之上除了凄厉的尖叫声、啼哭声、跪地求饶声、祈求天神保佑声,剩下的只有鲜血、残肢以及石弹落下而砸出的坑洞。 隗羊从来见过这种凄惨的场景,他经历过很多战争,但即便是面对最强大的敌人,也从未在两军还未相接时,就败的如此凄惨。 “郑不可力敌!”这是隗羊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 既然不可力敌,剩下的选择自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逃命。 至此,隗羊再也不顾什么要杀尽郑狗的大话,匆匆忙忙的离开城墙,沿途还毫不犹豫的挥起屠刀杀了几个在前面阻碍他逃命的部族勇士。 有此种想法的又岂止隗羊一人,在城楼上幸存下来廧咎如部族的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同种选择。 那就是不顾一切的离开这个被恶魔眷顾的地方。 于是,所有人争先恐后的朝城墙的阶梯处飞奔而去。 这种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人相践踏,死者铺地。 先前的五辆投石车和后来的十几辆投石车连续投了两刻钟左右,台谷的城墙已经被砸的坑坑洼洼。 城墙上也仿佛没有了任何动静。 在这种情况下,郑忽终于命令士卒攻城。 二十余架云梯随着郑忽的一声令下,倚靠城墙而立,郑军士卒开始攀云梯而入台谷。 第一批登上台谷城墙的郑军士卒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轻而易举占领了城墙。 随后,进入台谷的郑军打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郑忽入城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凡遇反抗,一概格杀! 之后,祝聃和井友各领一军,两路出击,肃清城中残敌,最后再会攻台谷城中的狄君宫室。 而郑忽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身为世子,只要能够居中把握大局就已足够。 率人肃清残敌有争功之嫌,反而不美。 这个道理,郑忽自然不会不明白。 11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劳而获 攻城一役,已经打的台谷城中的狄人彻底丧失了胆气。 郑军入台谷后,基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长驱直入。 祝聃和井友二人的推进速度更是极快,没过多久已然抵达狄君的宫室。 宫室中的狄人已经望风而逃,戎狄之人从来不知道忠诚为何物,他们只依附于强者。 就像丛林中的狼群,当旧的头狼被赶出狼群,没有任何一只狼会选择继续跟随。 戎狄之人信奉的就是这种丛林法则。 没有人会为失败者鸣不平,更没有人愿意为失败者陪葬。 他们只会取悦强者。 是以,当祝聃和井友合兵会攻狄君宫室时,原本很多在宫室之中的狄人立刻抛下所有的节操,当起了带路党。 祝聃和井友就这样毫无阻滞的攻入宫室之中。 经常和戎狄打交道的井友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而祝聃对此却有些目瞪口呆,心道“这戎狄之人还真是鲜廉寡耻啊!” 没办法,这一幕对于传统的诸夏贵族来说,冲击太大了。 诸夏讲究什么?管仲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廉耻这个东西,别看郑国有时候并不在乎,但那是为了在战争中取胜,其他时候,郑国的卿士大夫对于廉耻的态度和其他国家的贵族一般无二。 就像楚国,跟随国打嘴炮能蹦出一句“我蛮夷也!”,但是在平常的时候,楚国国中的贵族真的是以蛮夷自居的吗?不见得吧! 楚国为什么会和周王室结仇,不就是因为当初楚之先人助周灭商,周王室认为楚国先人是蛮夷,赏不公造成吗? 所以,别管此时的诸夏贵胄怎么叫嚣,平常讲礼义廉耻还是普遍现象。 祝聃的感慨完全在情理之中。 两刻钟之后,郑忽已经率人赶到狄君宫室之中。 说是宫室,其实相当粗犷,大殿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动物的头颅,有狼头、鹿角、彘首等。 地面和榻上铺满了各种动物毛皮,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个山大王的巢穴。 戎狄虽然学会了诸夏的筑城技艺,但是生活习惯还是一时难改。 “世子,此人乃廧咎如氏之君!” 郑忽和祝聃及井友相互见礼之后,井友指着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隗羊道。 说起来,隗羊从城楼处离开之后,直奔他的宫室之中,准备收拾些财物,然后再出奔到其他赤狄部落。 毕竟,没有钱财开路,即便他跑到其他赤狄部落,也不会有人搭理他,甚至直接将他的贬为奴隶也不是不可能。 对此,隗羊是极为清醒的。 但问题在于,他根本没有想到郑军能够如此之快的入城。 在这个问题上的失算,直接导致他成为了郑军的俘虏。 郑忽看着一副大饼脸,塌鼻梁,小眼睛,身着赤衣,披发左衽的廧咎如之君,心思急转。 现在这廧咎如之君,可是个烫手山芋。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放了吧,生擒狄人一部之君,这绝对是大功一件,放了不好向有功将士交代。 不放吧,井友已经向留吁、铎辰和潞氏保证不灭廧咎如部,跟赤狄保证什么的,郑忽不在乎。 关键是,他怕赤狄三部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共同对付郑国,这可能会使郑国的北进战略受挫,不利于将来的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这才是大问题! 郑忽摒退众人,只留下祝聃和井友二人。 郑忽将心中的担心向井友一一道明,想听听他的建议。 揣摩夷狄心理这样的专业活还是要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 井友沉吟半晌,才道“不如勿纵,三分其民尽献于留吁、铎辰与潞氏,三部若得此利必无为矣!” “若如子言,台谷之地谁为我守之,且伐之不能得人,反献,三部益强,非郑之利也!”郑忽还没开口,祝聃就直接反驳道。 “不然,臣闻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彼辈守台谷,托之非人!” “且彼辈既见郑卒强,器械良,献之,是扬我之威而惧三部勇者之心也!” 郑忽听到这,有些明白了,井友这是要让廧咎如氏对郑人的恐惧扩散到其他三部。 恐惧是能够传染的,廧咎如氏的狄人已经彻底让郑国的投石车吓破了胆气,也失去了与郑军战斗的勇气,将这些人送到其他三个赤狄部落,日积月累下来,郑军“不可战胜”的影响很快就会传遍三部,这对三部的士气来说,打击是巨大的! “再者,分廧咎如之徒以遗之,三狄不战而受战胜之惠,我立以大德,倘我再伐他部,许之以战胜之利,赤狄各部岂有不受之理?” 井友讲完,郑忽眼神一亮,妙啊! 如果按井友所说,非但不会影响郑国的分化瓦解各部的政策,反而会加速瓦解各部赤狄。 不劳而获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不发动战争就能得到其他各部得人口。 有了人口,就意味着部落会越来越强,这笔账戎狄自然也会算。 只不过,哪有这么好的事,就像此次,送去的人口都是差不多被郑军吓破了胆的人,这样的人即便在战场上和郑军再次相遇,他们还有勇气拿起武器反抗吗? 只怕是逃的更快吧! 有这些人在,郑国以后再攻打那些不劳而获的部族,那些部族能不一触即溃就已经是天神保佑! 这并不是夸张,戎狄就是这个尿性。 对于强者,他们天生就有畏惧之心。 到最后,这些送出去的人口终究还是会臣服在郑国脚下。 而且会更恭顺,更加不会有反叛之心,因为彼时,郑国差不多已经将赤狄给鲸吞了! 郑忽心中不由得对井友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未来郑国要解决纷乱复杂的戎狄问题,井友绝对是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的。 但,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将这些廧咎如氏的狄人献出去,台谷城怎么办? 郑国不是来为三部赤狄做好事的,而是来取恶金的,台谷周围这块地,郑国是必须要控制在手的。 “迁彼辈于他部,台谷无人,为之奈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桓王的忧虑! 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人口少的情况使得在这样的事情上,尽显尴尬! 论起戎狄来,井友一套一套的,处置得当,深得郑忽赞赏。 可遇到这种问题,井友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沉思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道“世子不若迁囚徒,赦其罪,使之戍边!”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关键在于这种事情的决定权不在郑忽手里。 而且等事情上报新郑,再发郑国囚徒前来实边,拖延的时间太长,恶金的开采会陷入停摆,影响郑国的春耕! 这个办法至少在此时是行不通的。 远水解不了近渴…… “伐灭草中戎、骊戎后,我欲以其民填台谷、陉二邑,发陉及苏子它邑贫不能自己者以实台谷,井大夫兼理台谷,不知井大夫意下如何?” 郑忽无声的拒绝了井友的提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井友自然是无不可,他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不切实际。 更何况郑忽对他如此信任,让他兼领两邑,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待遇。 井友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唯!” “台谷已下,掘台谷北之恶金乃重中之重,井大夫须急求廧咎如中知晓此事者,使其引我速往!” “再者,祝大夫亦须亟整军备战,反,则取二戎,不使为我之忧!” “唯!”井友和祝聃连声应道。 …… 成周,洛邑。 郑忽平定苏子国的事情已经在洛邑城中传开了。 毕竟事情已经过了十余日,成周距离又近,得知消息也很正常。 事实上,周桓王在郑忽平定原、樊两邑后三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得闻消息后,周桓王有些心神不宁,心中忧虑却又无法与人诉说。 在苏子国的事情上给郑国下绊子,是私底下进行的,绝对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的。 而且,郑忽只用十余日便平定苏子国,令他心中大震,震惊之余,又带有担忧、恐惧等各种情绪在内。 “这难道又是一个郑寤生”周桓王这段时间一直茶不思饭不想的想道。 没办法,郑国自武公到庄公,两代人都给当时的周王留下了太过深刻的印象。 甚至可以说是阴影! 连他的大父周平王,都不能撄其锋,只能不顾颜面的主动提出交质。 他自即位以来,一直以振兴王室为已任。 这也是他四处插手别国事务的原因,他一直努力的想要列国能够尊重王室的威严,如宗周那般。 而郑国一直是他在这条路上前进的阻碍。 事实上,郑庄公辞去王左卿士一职是他希望看到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郑寤生这个时常搞的他下不来台的猪队友,重新树立周王的威严! 讲道理,郑庄公辞去王左卿士后,赐彤弓也并非他的本意。 但是架不住虢公林父和周公黑肩的力求。 现在想来,他当初也是失了心智,想要展现王室大度的一面。 而今确实是悔之晚矣! 他要是知道,郑忽有如此能耐,他说什么也不会赐彤弓。 这是资敌! 郑国再出一个类似于郑寤生一般的继承人,光是想想这件事,他就有些不寒而栗。 郑国不衰,王室岂有出头之日? “召虢公与周公前来议事!” 犹豫了好久,周桓王最终还是决定将一些事情摆在台面上。 寺人得令领命而去,不多时,周、虢二公相继到来。 “未知天王召臣等前来可有要事?”周公黑肩率先问道。 “朕闻郑世子忽十余日定苏子国,过原、樊而临周室,兵锋甚盛,此非王室之福也!为之奈何?” “古人云‘疏不间亲’,郑,子友之后也,未及五服,于天子兄弟也!桓公殁没于犬戎之乱,武公著东迁之劳,其德均不可忘。郑伯虽与天王有隙,然岂可捐大德而置小怨!” 周公黑肩对周桓王动不动就找郑国的不痛快已经麻木了,这种套话的嘴皮子自然也练的炉火纯青了。 周桓王对于周公黑肩的这一套话也是听的耳根子长茧,心里腻歪,事实上,他根本就没准备听取周公黑肩的建议。 没有搭理周公黑肩,周桓王将目光转向虢公林父,想听听虢公有什么建议。 “周公所言极是!”虢公林父附和了一句。 这样的事,正如周公所言,疏不间亲,虢公林父也不太想趟这趟浑水。 周桓王闻言,仍不死心,紧盯着虢公林父,一字一句的道“虢公强为我计之!” 虢公叹了口气,知道天子这是铁了心的要给郑国添堵,道“天王所忧者,无非郑伯后继有人,郑之强盛或将日甚一日,郑强,则王室益卑!” “诚如卿言,且为之奈何?” “臣闻郑世子侵夺蔡地,天王特许蔡侯以诸侯之师伐郑,郑伯请齐侯为之请平,蔡侯、宋公会商丘而议此事!” “以卿之见,可是命蔡侯、宋公出师伐郑?” 周桓王觉得这事看起来挺靠谱,借口合适,他如果再添一把火,绝对能成。 “天王是欲使郑后继乏人,还是削其威,占一时之利?”虢公林父反问道。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有点诛心,绝人后,这要传出去,绝对会惹得列国大哗,身为周天子竟然搞这么下作的事! 周公黑肩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张口就骂道“虢公,佞臣也!天王切不可听信虢公之言而绝人臣之后,不然,郑必怨王,兄弟不存,徒为天下笑尔!” 虢公并未反驳周公的话,沉默不语,等待桓王的决断。 桓王亦是沉默,这事感觉搞的有点大,心中思虑良久,最终还没有抵挡住虢公的那句使郑后继乏人的诱惑。 “郑之强,周之患也,虢公苟能为朕解郑患,朕愿以国听之!” “天王不可!”周公神色焦急的再次劝道。 “周公勿复言!”桓王轻斥道。 周公闻言,满心的无奈,看来天子这是铁了心的要和郑国不死不休了。 这件事一旦发生,这个后果,周公想想都有些头皮发麻。 虢公这是嫌王室还不够乱吗?非得教唆天子去捅郑国这个马蜂窝! 郑国岂是好相与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顺道灭二戎 身在台谷城中的郑忽,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正在陷入一个阴谋的漩涡当中。 这个漩涡的中心是他,推他进入这个漩涡的人则是蔡侯、宋公和周天子! “世子,大喜啊!恶金已经寻得,去台谷城二三里之远,臣已遍问廧咎如之狄人,其人皆言彼地恶金取用不竭应是世子所言之地无疑!” 井友也不知道郑忽为什么会这么热衷恶金。 在他看来,恶金的用处实在不大。 不过,话虽如此,却也无法阻止他的喜悦之情。 因为他知道,郑忽此次之所以会先拿廧咎如氏开刀,就是贪图台谷城外的恶金。 现在恶金已经找到,那么接下来自然就要攻打二戎。 这才是他喜闻乐见的! 要说陉人与哪部戎狄结仇最深,应属二戎无疑。 马上就要攻打二戎了,他怎么能不为之顿足、欢呼! “确是喜事一件!”郑忽矜持的笑了笑。 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先伐苏子国,而后又攻打廧咎如氏,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台谷的恶金吗? 这也是郑国北进的第一期目标,完成了这个目标,通过打造铁质犁具进行深耕,粮食才能够增产。 有了更多的粮食,就意味着有了更多的人口,这才争霸天下的资本所在。 不然,说一千道一万,人口少,一切都是空谈! 像吴楚之间的战争,吴王阖闾之时,吴军打得楚军豕突狼奔,柏举一役后,楚昭王也不得不弃郢而仓促逃往郧国避难。 最后全靠申包胥哭秦庭,搬来秦师助阵,这才击败吴国。 但最终,楚国还是那个楚国,即便到战国时期,也算是超级大国之一! 而吴国呢?被越国给灭了,越国除了勾践时代风光了那么一段时间,最后的结果呢?被楚威王给灭了楚威王灭越后,越国一片散沙,有称王的,有称君的,都向楚国称臣。。 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吴、越二国人口少。 即便强行称霸,也不过逞一时之天眷,其势难久! 无论什么时候,没有人口,国家就谈不上有什么前景。 这是被历史证实了的铁一般的事实! 郑忽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然他也不会拼了老命的鼓动郑庄公发兵攻打赤狄,取恶金。 第一期的任务到此算是顺利完成了,接下来就要收尾了。 大军已出新郑二十余日,再晚就赶不上打制铁农具,影响春耕了! “既如此,明日便启程伐二戎!” “唯!”井友高兴的应道。 第二天,郑忽与井友带领郑卒四千人离开台谷城,留下祝聃及郑军二千人镇守台谷城。 井友引着大军先至骊戎的领地。 此骊戎非史书上所谓“献公伐骊戎,得骊姬、骊姬弟,俱爱幸之。”的那个骊戎。 此骊戎乃丽土之戎,古代骊与丽相通。 晋献公所伐之骊戎乃犬戎的一支,在骊山下,故名。 骊戎之君得知郑军已经得胜而归,心中说不高兴是假的。 廧咎如氏未灭时,可没少打骊戎部的秋风。 但奈何拳头小的没话语权,即便反抗,也只是让廧咎如氏摁在地上胖揍一顿,自取其辱罢了! 现在郑军为他们去一大敌,骊戎之君有种终于能挺起腰杆子做人的感觉。 所以,当下面的人来报,说郑军要再次借道返回陉邑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得意忘形了,竟然要邀请井友前来一叙,他要设宴款待。 郑忽和井友二人得到这个消息后,皆是在心中愣了片刻。 他们本来打算进入骊戎领地后,迅速出击,以最快的速度将骊戎平定,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往草中戎部,再将草中戎拿下。 谨防行事拖延,让草中戎部有了防备。 现在,骊戎之君搞的这一出,反而让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实在搞不明白骊戎之君意欲何为? 难道是知晓了他们的意图,想先发制人,还是准备将井友质押下来,藉此击败郑军,或是要挟郑国。 这也说不通啊,郑军的统帅是郑忽,即便是将井友扣押下来,对郑军的影响也不大。 “汝回禀汝君,言吾随后就至!”反应过来的井友立刻回道。 他已经明白过来了,或许是骊戎之君崇拜强者的心理又发作了。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灭掉廧咎如氏,这对戎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戎狄本就是以强者为尊,对于强者,他们都是怀着十二分的尊重之心。 而且他们也并不知道此次统领大军的乃是郑世子,以为统军的乃是井友。 所以,有此邀请并不奇怪! 传信的戎人得到井友的答复,唯唯而退。 在整个部落里,就没有人不认识井友。 他在井友面前总有一种难以诉明的压抑之感。 这当然是心理作用,但问题是传信的戎人并不懂得。 传信的戎人走后,井友对郑忽道“世子,骊戎之君邀臣赴宴,此天赐之机也,臣必挟骊戎之君以请大军入,大军入而直攻草中戎,如此,即可一举而定二戎!” 郑忽点点头,他本来就担心攻打骊戎会引发草中戎的戒备。 虽然他不惧二戎,但是能以最小的伤亡获取最大的胜利,何乐而不为? 井友拿下骊戎之君后,郑军完全就能像刚借道那般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进入草中戎的领地搞偷袭。 不然,在井友赴宴期间,郑军是进入不了骊戎的领地的。 骊戎又不傻,几千大军停留在他们领地内,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善,便依大夫之言!” 郑忽说完,亲自抽调了五十名精锐士卒,让他们随行保护井友。 即便发生变故,有了这五十的保护,也足够让井友撑到大军前去援助的那一刻。 “井大夫此行,若一切皆顺,半个时辰应已足够,半个时辰后若无人前来接引大军,吾便率军杀入!” 井友想了想,感觉半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便道“那便以半个时辰为限,半个时辰后,若臣仍未遣人前来,即事有不虞!” “大夫此行如有不逮,应以保全己身为要,戎狄伐之无碍郑国,郑国独不可缺大夫!” “唯!”井友听到郑忽如此说,确实挺感动的。 11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刺客的祖宗 “一别多日,井大夫无恙否?”戎君大帐中,骊戎之君用一口流利的雅语,给井友打起了招呼。 无论是行礼的仪态还是张口即来的雅语都颇有诸夏贵族的风范。 若不是其披发左衽以及身着一身由兽皮缝制的衣物,没人会认为这是一位戎君。 井友一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向戎君回礼。 他可不是单纯来赴宴的,郑忽率军在外面还在等着他的消息呢。 “承君之惠,假道于我,我才可灭廧咎如部,谨谢之!” “井大夫无须多礼,廧咎如氏毁灭人伦,不修礼义,可谓无道矣,大夫伐其罪,此诚寡人所乐闻也!” 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多伟正光一样。 反正现在廧咎如已灭,无论他怎么说,也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 骊戎之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大帐中其他的小首领也明白这个道理,纷纷表示“廧咎如为无道也,井大夫真英雄也!” 吹捧的话反正不要钱,而且廧咎如氏的坚城台谷,不过一日就被郑军攻破,廧咎如君被擒。 这种深入灵魂的震撼,让每一个骊戎部的大小首领,即便只是想想,都有些手脚发凉。 若是郑军移师攻骊戎,骊戎还会存在吗? 这一问题不断的拷打着在场的每一位骊戎部大小首领的内心。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既然打不过,那就跪舔呗! 在戎狄,跪舔强者从来都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井友并没有在意这些人的吹捧,而是思考着如何近骊戎之君的身,从而将其挟持。 “井大夫请上座!”骊戎之君张开胳膊,示意井友坐在他下首左边的第一个坐席上。 “不敢,吾来此非为赴宴,谨为谢君假道之恩,大军孤悬在外,主将岂有擅离之理,吾非不愿受君之宴,而是形势非常,不便久留,望君见谅!” 井友看此时实在是没什么机会下手,便想着试试能不能把戎君引出大帐,届时他挟持戎君,郑军士卒五十人则将这帐中的所有头领给控制住。 骊戎之君想想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甚至在井友说大军孤悬于外,主将擅离时,他脑子里突然有种想把井友扣押的想法。 想想郑军这么强,井氏一族又世代与他们对抗,若是郑军回陉邑后,井友再带领郑军攻打他们,他们岂有反抗之力? 不过,最终骊戎之君还是将这个想法放回了肚子里。 一来,他若是在此时将井友扣押下来,部族外面的郑国大军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他们又不是没有与诸夏民族干过仗,诸夏民族军队的秩序是他们远远不及的,而且他也不信井友在前来赴宴前没有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安排妥当。 要知道,这可是井友,他们部族在其手中吃了多少亏,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能够小觑的人物! 二来,他只要敢将井友扣下,即便是击败了部族外面的郑国大军,他依旧要承受来自郑国与陉人连续不断的报复。 陉人先不说,郑国可是大国,公然扣押郑国使者,还偷袭郑国军队,这个仇恨可就结大了,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骊戎之君自度以自家这个小体量对上郑国这个庞然大物,绝对是没有任何的胜算。 所以,这个利害关系,骊戎之君拎的很清。 “井大夫客气了,既如此,为寡人送井大夫!”骊戎之君对左右吩咐道。 见骊戎之君依旧不上钩,井友心中有些焦急,这事还真有些弄巧成拙了。 脑中细胞加速分裂,心思飞转,井友突然计上心头。 面色平静的朝帐外走去,走到帐门前,井友突然转过身,面对着高坐上首的骊戎之君,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吾有一言竟忘与君语,死罪,死罪!” 骊戎之君看着井友的表情,有些不明所以,一时之间也未发现破绽,只当井友真有事忘记给他说了。 “何事?”骊戎之君机械的反问了一句。 “此事非常,君须附耳前来,吾方敢言!” 犹豫了片刻,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骊戎之君最终还是未抵挡住自己的好奇之心,起身向井友走来。 他不知道,他的这几步直接把他与他的部族带进了灭亡的边缘。 而井友仅仅是因为挟持戎君这件事,让他在其后的历史上名声大臊。 骊戎之君带着满心的疑惑走到井友面前,竖起耳朵想听井友口中的非常之事,其他人很识趣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同时亦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想要偷听井友在说什么。 井友在骊戎之君耳边小声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世子让吾转达对戎君的感谢之意!” 骊戎之君闻言一愣,世子,感谢,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他愣神的电花火石之间,井友一个侧身绕道他身后,袖口中滑出一把匕首直抵他的脖颈处。 骊戎之君反应过来后,这才感觉脖颈处的皮肤有种冰凉的触感。 可惜,已经毁之晚矣! 井友一击得手,未有丝毫停顿,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将骊戎之君推出大帐。 一边推,一边道“戎君亲身相送,谨谢之!” 在帐外值守的戎人,见戎君被劫,还为来得及反应,便被郑军士卒用剑架在了脖子上。 接下来,剩余的郑卒在井友的示意下,直接突入大帐。 帐中的大小首领见情况不对,立马拔剑叫喊着,想要反抗。 但是,郑忽亲自挑选出来的五十名郑军精锐士卒可不是吃素的。 进帐之后,不消片刻,便将所有人给控制了起来。 但凡进行激烈反抗的,无一例外,都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大地…… 郑军有备算无备,自然不可能出现失败的情况。 “井大夫此举何意?”骊戎之君心中有不忿,有恼怒,还有隐隐的后悔。 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没下定决心将井友给绑了,现在反为其所掳。 “世子久闻戎君大名,特命吾来请前去戎君一叙,唐突不当之处,还请戎君见谅!”井友很平静的回答道。 戎君此时真想回骂一句“郑狗欺我太甚!” 奈何小命握在别人手里,最后只能愤愤回道“大夫诸夏贵胄,此举可是待客之礼?” 井友根本就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来了句“戎君,请!” …… 第一百七十六章 据其地而有之 骊戎部落外的郑忽,左手按着腰间的剑柄,在大军前来回踱着步,文绣着蝥弧和郑字的大旗在风中来回摆动。 等待,不确定性的等待,最容易让人心生焦虑。 因为人总是对未知有两种情绪。 一种是乐观,一种是悲观,乐观与悲观交织,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忐忑。 “世子,人来了!”郑忽身边的亲卫小声的对郑忽汇报道。 郑忽闻言,停下脚步,朝骊戎部的领地望去。 果然,远远的可以望见几道人影,定睛观瞧,那是身披甲胄的郑军士卒。 几个呼吸间,几人狂奔到郑忽面前。 “报,井大夫已生得戎君,特命吾等前来接引大军!” “善!”郑忽大喜过望。 “井友不愧是井氏之后,对付戎狄果然是无往而不利!”郑忽心中感叹道。 “大军开拔!”郑忽未有片刻耽搁,当即命令道。 一刻钟后,大军已经进入骊戎部的核心领地,与之相伴的整个骊戎部的鸡飞狗跳。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是借道的郑国大军,怎么会突然冲入他们的核心地域。 但没有人选择抵抗,因为但凡是拿起武器的人,无一例外都被郑军送去见了先君。 当然,也没有人敢逃跑,因为那些逃跑者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正瞪着他们。 郑军所过之处,所有的戎人要么放下武器,低头垂手的恭立在道路两旁,要么就是直接跪迎。 没有人会选择去挑衅,因为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们,只有恭顺者才能生存,挑衅者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切自然是郑忽授意的,对于骊戎,他暂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处置,所以只能靠铁与血的手段先给予震慑。 “井大夫辛苦了!”进入大帐中,郑忽率先问候道。 大帐外,郑军正在清除原本试图从井友手中将戎君解救出来的亲信卫士。 “不敢称辛苦,此臣之本分而已!” 郑忽闻言,再不多做寒暄,时间紧迫,刚刚他只是让士卒杀了一些想要反抗和逃跑的戎人,并没有将整个骊戎部控制下来。 现在不抓紧行动,必定会有骊戎部的戎人逃到草中戎部去。 届时,搞不了偷袭,反而会增加郑军自身的伤亡。 这是郑忽不愿意看到的。 “吾分留千余士卒在此,听候大夫差遣,吾即刻率军突入草中戎部,时不待我,失礼不到之处,待回陉邑后,吾亲为大夫斟酒致谢!” “不敢,世子但去无妨,勿以友为念!” 井友也知道事情紧迫,刻不容缓,自然不会纠结于一些小细节。 “既如此,此地就拜托大夫了!”郑忽朝井友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井友回礼后,目送着郑忽离开大帐。 出帐,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在郑军上百人的围攻下,戎君寥寥百余人的亲卫,自无幸免之理。 郑忽吩咐留下千余人的士卒听候井友调遣后,马不停蹄的率领剩余大军赶往草中戎部。 …… 大军一路疾驰,半个时辰未到,已经赶到二戎的交界之地。 沿途确实遇到了不少逃往草中戎部的骊戎人。 对于这些人,郑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选择直接杀光了事。 而是当做没看到,大军行进途中拖延不得。 而且,即便是偶有几个骊戎部的戎人逃过去也难翻起大的浪花,于大局无碍,所以,他实在没必要因小失大。 近三千步卒的全速行进,声动不小,但比起车马急行来,响动还是小了许多。 若是郑忽领着三千士卒,外加车马,估计还未至其领地,或许就已经被草中戎发觉。 无它,战车的隆隆之声,马蹄声,不但在旷野中可传的很远,而且车、马、人急行过程中的地动声,只要有心,很容易就会被发觉。 随着郑忽举起右手向前挥动,郑军迅速进入草中戎部。 边界地带,草中戎部的戎人并不多,但只有遇上,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这也是为了防止走漏消息。 随着大军深入,郑忽看到集中成群的营帐。 这是戎狄特有的生活方式,很多戎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查看情况,却未料到竟是一支大军攻入了他们的领地。 进入草中戎的核心地区,郑军已经分散开来,以伍什为单位,分散进攻戎人。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没有被郑军击杀的戎人在片刻的愣神之后,瞬间转身回到帐中,拿起了武器开始抵抗这些侵略者。 也有些戎人见势不妙,想要逃窜。 但无一例外,最终这些人的鲜血要么喷洒在地上,要么喷洒在营帐之上。 郑军的先发制人的优势,在攻入的一瞬间就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戎君大帐,草中戎之君有些惊慌失措,他已经得到了汇报,说有一支大军已经攻了进来,而且他们就快抵挡不住了。 没有时间去思考究竟是那支大军在攻打他们,当务之急是怎样才能保住性命。 一瞬间,草中戎之君脑子里只蹦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逃。 草草的收拾了一下,草中戎之君慌乱的走出大帐,忠心耿耿的亲卫已经备好了马匹。 看见了自己的宝马,草中戎之君稍微镇定了一些,他的这匹马是他们部族最顶尖的宝马。 有了它,逃生的几率又大了许多。 匆匆上马,草中戎之君带领着十几名亲卫向西方逃去。 至于为什么朝西,因为郑军是从东北方杀过来的,西方的防守薄弱,正是逃生的正确方向。 郑忽在几十名精锐的簇拥下,徒步朝最中心的大帐中走去。 擒贼先擒王,这是刻在诸夏民族骨子里的哲学思想。 也是战争的精髓所在。 郑军精锐沿途斩杀不少不开眼的戎人,终于护送郑忽来到了戎君大帐。 帐门外有数名郑军士卒倒在地上,让人上前查探,发现已经没了呼吸。 看倒地时的样子应该是冲向大帐时,正面被人一击致命。 这引起了郑忽与身边士卒的警觉。 最前面的几名士卒小心翼翼的前去将帐门挑开,闪身进入,发现帐中已经是空无一人。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据其地而有之(续) “传吾命令,戎君已率人潜逃,草中戎部族之人,放下兵刃,即可免死,不然吾必以大罚齑之,无有攸赦!” 对于戎君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掉,郑忽并没有展露出过多的情绪。 “唯!”众人领命应道。 随后,从原先保卫郑忽的精锐中分出几人,飞奔而去,将命令传达。 “再有,戎君虽畏威而逃,然不可请纵之,二三子即刻遣人追逃,务必将戎君生擒,若事不为,死要见尸!” “唯!” 郑忽虽谈不上恼怒,但是对于戎君的逃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斩草不除根,逢春又再发。 老祖宗的教导,郑忽时刻都记在心上。 他可不想留下什么隐患。 虽然攻灭草中戎部,戎君想要东山再起的可能不大,但是总归是个麻烦。 麻烦不解决,早晚是块心病。 以郑忽的脾性,岂会让自己落下心病? …… “报,戎人已尽数放下兵刃,等候世子发落!” 戎君的大帐中,郑忽又一次的鸠占鹊巢,高居上首,听候底下士卒汇报战况。 “善!”郑忽起身,虽然笑的很矜持,但是喜悦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草中戎已灭,这便意味着,他的北进任务已经完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让草中戎之君给逃了。 即便这样,他这次北伐所取得的战果也足够亮眼。 低着头来回走了几步,略做思考,郑忽便将头抬起,道“二戎已定,汝即刻赶往陉邑,将祭大夫请来!” “再者,遣人传令给井大夫,命其将骊戎之君带至此地!” “唯!”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善后。 郑国此次确实出动了不少兵马,但是却无法久留,所以善后维稳显得尤为紧要。 这关系到郑国后续北进的大战略,所以郑忽不得不谨慎应对。 “禀世子,我军生得戎人七千三百,斩首八百,牛羊以万计!” 很快,就有人将这次战果汇报上来。 “我军伤亡如何?” “我军战没者百六十七,重伤者八十七,轻伤者二百余!” 郑忽闻言点点头,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重伤者速令人送往陉邑诊治,战没者择一善地安葬,勒石坟旁,言郑之英烈长眠地,择人四时奉祀,不使我之英雄蹇困于地下!” “世子仁厚,吾等谨谢之!” “去罢!”郑忽摆了摆手,低沉的道。 “唯!” 郑忽此举在此时来说,确实算的上仁厚。 一般而言,此时的战争,将士战死之后都会选择就地埋葬,这没什么好说的。 关键在于起坟立碑,四时奉祀。 要知道,此时普通人死后下葬,是墓而不坟。 墓是平地而葬,坟是垒土而葬。 中所谓“坟,大防也!” 坟不是一般人下葬能用的。 像孔子他老爹叔梁纥,这个流亡到鲁国的破落贵族,死后都是墓而不坟。 孔子他母亲死后,孔子想把他母亲和他老爹合葬在一块,但找不到墓,只能将其母殡于五父之衢。 后来问于郰曼父之母,然后才得合葬于防。 坟一般都是有国有家的贵族,死后才能得到的待遇。 像的所谓的,伍子胥“亲射王宫,鞭荆平之坟三百。” 事情是不是真的,暂且不讨论,但是有国有家者死后才能得到这个待遇,从中可以得到例证。 普通人坟都没有,更谈不上碑,所以郑忽的这一手起坟刻碑不但是战死士卒功劳的认可,更是给予他们以殊荣褒奖之。 更别谈四时奉祀,这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总之,郑忽这件事做的极得人心。 但,郑忽的目的并非如此简单。 他要通过在这片曾经的戎狄之地上为郑军士卒起坟刻碑,来达到将这片土地化为郑土的目的。 不要小看这百十余座坟,有了这百十余座坟,便代表着郑国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里。 所有认识墓碑上字的人,都会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郑国的土地。 郑国大军若再次途径此地,能不前来祭拜一番吗? 处在抵抗戎狄最前线的郑人,来此地能不前来瞻仰一下么? 四时奉祀的郑人,能不把郑国的文明之光带到这片土地上吗? 这些事情最终的结果,就是使得这片土地在潜移默化中转化为郑国的一部分。 精神的力量是能够在现实的荒野中开垦出一片熟地的。 关键在于,你要把握住时机,懂得如何去利用。 很显然,郑忽是懂得如何引导利用这种力量的。 一个半时辰之后,井友和祭仲相继来到大帐中。 “臣等见过世子!” “二位大夫不必多礼!” “戎狄既平,善后事宜刻不容缓,吾请二位大夫前来,就是想请二位大夫代为操持一二!” “不敢,此臣之本分而已,世子但有吩咐,臣等敢不奉命?”井友回道。 祭仲亦言“世子即有命,臣岂敢违?” “善!” “廧咎如部众,分而为三,劳烦井大夫费心,率人献于留吁、铎辰及潞氏三部,勿使三部擅加刀兵于我!” 郑忽说完,总有一种屈辱求和的感觉,不过屈辱求和就屈辱求和吧,暂时没时间和三部硬杠,实在不行,下次把场子找回来也就是了! 井友倒是没郑忽想这么多,这本来就是他们商议好的。 听到郑忽按照原计划下命令,井友连道了声“唯!” “至于骊戎、草中戎二部众,分而散之,迁于台谷及陉,以入诸夏,陉及苏子国他邑贫不能自存者,迁之二戎地及台谷城,凡来者,给牛羊,授土地!自愿来者,亦如之,此事有劳祭大夫多费心!” “不敢!” 祭仲对于郑忽这种使诸夏和戎狄杂居的做法,自然也无异议。 反而心存赞赏,觉得郑忽这一手确是老道谋国之举。 “再有,二戎青壮迁于内地者,编入行伍之中!” 这就是加强防备力量了,毕竟这么大块地,就陉邑的两千余士卒根本镇守不过来。 将迁入内地的戎狄编入行伍,一来给予他们信任,有利于他们融入诸夏,二来则是借用他们的力量,镇压反抗! 至于这些人会不会反叛,那就看他们是不是有抛妻弃子的决心了。 “唯!”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新郑君臣尽欢颜 “捷报,捷报!世子已定苏子国,平二戎而灭廧咎如之狄,大军不日将启程回国!” 新郑北门,一辆战车冲入城中,御戎小心的驾御着马匹,车上的士卒将这份战胜的喜悦传于城中的每一个人。 欢呼声,经久不绝的欢呼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来自战争的胜利历来都是提升国民尊严感和荣誉感的不二之选。 当然了,战争的胜利也意味着很多国人的父子兄弟有可能活着回来。 这确实是喜事一件。 要知道,郑忽带走的可都是青壮,春耕快要开始了,青壮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郑忽打了败仗,死的不单是青壮,青壮背后的家庭也极有可能陷入困境,分崩离析。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早期农耕文明的每一次战争都是一场豪赌。 幸运的是,郑忽或者说郑国一直都是赌桌上的赢家。 新郑宫殿。 郑庄公高居殿堂之上,群臣于下首分列而坐。 郑庄公最近真是国事繁忙,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不但要操心大军的后勤,时常与齐侯保持联络,郑忽的婚事,还要督促春耕前祭祀社稷的准备工作。 同时还是关注各国的动向,甚至郑忽三个被流放兄弟在做什么,他都要时不时的过问一下。 虽说很多事情,他只要把握住大方向就够了,具体的细节由下面人负责执行。 但君不密则失国,很多事情看起来小,背后的牵扯甚大,这不由得不谨慎应对。 “君上,世子遣使者报捷,使者已在殿外等候,请求觐见!” 就在郑庄公和群臣商议事情的间隙,殿外的卫士向郑庄公汇报道。 “可!” “唯!” 卫士领命而退,不多时,传信的士卒已立于大殿之上。 “禀君上,世子十余日定苏子国,十余日灭廧咎如部而据台谷,平二戎而有其地!” 说完将郑忽亲笔所书的捷报奉上。 “呈上来!” “唯!”寺人躬身领命,将捷报交到郑庄公手中。 郑庄公抽掉竹简袋,打开泥封,翻看竹简。 只见竹简上赫然写到。 不孝子忽顿首。 儿奉父君征伐之命,与祭大夫、祝大夫及暇大夫领车四百,出新郑而北击戎狄。 …… 此役生得廧咎如及骊戎之君,捕斩自戎君以下以千计,俘获无算,得牛羊十万,马匹万五千余。 不孝子忽再拜顿首! 郑庄公带着喜悦之情看完捷报,喜意更甚,忍不住的道了一声善! 于是,殿内的群臣纷纷向前恭贺。 郑庄公命人将捷报传阅。 这个胜利确实不小。 郑庄公已经从捷报中得知了这次北伐的具体情况。 郑忽在捷报中讲的很清楚。 不仅如此,郑忽还在捷报中提到,他已经令人着手开采台谷以北的恶金,等他回国后,会先带一批回来。 殿中的群臣看完郑忽所书的捷报之后,再次向郑庄公拜贺。 高渠弥道“云‘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襄’,世子率军北伐,定我北疆,伐戎狄而有其地,执其君酋,此功不可谓不大,不让于先宣王贤臣南仲薄伐西戎之功矣!” 大夫良佐道“高大夫之言甚合臣意,君上有此麟儿,此国之大幸也,臣谨为君上贺之!” …… 郑庄公听的很高兴。 确实,郑忽这次的表现太亮眼了,虽然郑忽在捷报中极力淡化自己的功劳,把胜利的原因都归结于祖宗保佑,他用人得当,祭仲和井友筹划得力,祝聃和暇叔盈悍不畏死,以及士卒不避刀兵加身。 但,这却无法抹杀郑忽在这次战争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郑庄公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郑忽有多大能耐,他心里能没数吗? 若不是对郑忽有信心,他又怎么会派郑忽领军北伐? “诸卿之言过矣!竖子无能,无累大军已是万幸!” 郑庄公自然要谦虚一番,不过脸上难以抑制的喜色,却彻底暴露了他是口不对心。 至于他会不会担心郑忽功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这是不存在的,也除了郑忽会在这个问题上胡思乱想。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君位之间的争夺仅限兄弟、叔侄之间,父子之间是不存在这个问题的。 没有人敢从自己的老爹手中夺取君位,如果有,那么除了死,绝对没有第二条路。 周王和列国对待这件事上的态度是一致的。 像后来太子建见出逃到郑国,和晋国谋取夺郑的目的,是为了等他老爹平王死后,重回楚国夺取政权。 在此时,就没人敢跟自己的老爹正面硬扛,即便做不到公子伋和太子申生那样,让死绝对不活,但犯上作乱的事绝对是不能干的。 这是底线! 父权不容任何人亵渎。 像李二同志的逼爹之举,若是在此时,李二不说会被忠正之士及列国乱刀砍成薯片,也会被国人给踩成肉泥。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价值观,此时确实是礼乐渐渐崩坏,但根本的价值取向却仍然普世价值。 谁碰谁死,绝无例外! 所以,郑庄公从来就没担心过这个问题。 “有司宜速备钱粮,以做酬功之用!” “唯!”相关的大臣,立刻起身俯首而拜。 战胜之后的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这是必然的。 “再有,寡人今夜将于此殿设宴,与诸卿共庆此大功!” “唯!” 庆功宴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不要说什么前方将士拼死力战,后方卿士大夫歌舞升平之类的话。 要知道,郑忽大军出战后,这些后方的卿士大夫,其实也并没有少操心。 不说别的,单说这近一个月的后勤供应,没有这些人,郑忽这一路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此时列国纷争是常态,主战的多,主和的少,拖大军后腿的更是极少。 文武不分家,都知道的军队的重要性,不像后来文武分家之后,一班文臣拼了老命反对战争,拖大军后腿。 毕竟文臣不靠军队吃饭,即便是换个主子也能活的滋润。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以后宫促融合 郑忽在陉邑已经停留了五日,这五日虽然偶有闲暇,但绝大多数的时间,他还是在处理事务。 陉邑城守府在这段时间已经隐隐成为郑国北疆的大本营之类的存在。 郑忽的命令从早到晚源源不断的从城守府中发出。 让戎狄融入诸夏,这不是一件小的事情。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发民族之间的矛盾。 郑忽作为掌舵者,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明白。 刀剑可以使戎狄屈服,但不能使其心悦诚服。 戎狄虽然崇拜强者,仰慕强者,愿意追随强者,但关键在于强者也得接纳他们。 不然,反叛是不可避免的。 压迫从来都不是统治的长久之计,只是迫使敌人屈服的手段,屈服之后还须怀之以柔。 简而言之,就是口吐温言,手拿大棒,不听话就打,顺从就赏。 当然了,想要让戎狄和诸夏真正的融合在一起,后宫政策绝对是不二良方。 是以,在这五天里,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有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在陉邑城外举行。 参与者自然是戎狄中的少女,寡妇和郑军及陉邑士卒。 凡是在篝火晚会上被郑军及陉邑士卒领回家的戎狄女性,其家人都会获得迁居内地的待遇,若家中有青壮,则无须考核,即可编入行伍之中,享受和郑军同样的待遇。 这项后宫政策的效果也很明显。 第一天篝火晚会之后,第二天,士卒们就将自家新妇的家人给接到了陉邑城中。 这自然是郑忽授意的。 而且还在草中戎和骊戎二部大肆宣扬。 于是,二戎部族,争相献女,以求进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军中纳戎狄少女的,基本上全是国人,士卿大夫虽然也有到场参加,但多数是看在郑忽的面子上来的,选择的纳女更是极少数。 此时虽是戎夏杂居,但高贵的诸夏士卿还是有些瞧不起戎狄之人的。 纳戎狄少女,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即便是纳戎狄少女的士卿,基本上也是以尝鲜居多。 郑忽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听之任之,他原本想纳个戎狄少女作表率的。 后来想想,只能作罢! 他身为郑国世子,诸夏贵胄,一举一动都会引人关注,若是轻纳戎女,一来他不知道自家老爹是何态度,二来极有可能沦为列国笑柄。 此时又不是周襄王时期,纳一二戎女被普遍接受,再加上身份在这摆着,不由得他不谨慎行事。 总之,无论如何,以后宫促融合的策略取得了良好的进展。 毕竟,俗话怎么说来着,当兵去三年,母猪赛貂蝉。 军中都是些正值壮年的糙汉子,离家近一个月,早特么的饥渴难耐了。 甚至在篝火晚会上,有很多看对眼的男女,随便找个地方就开始野合。 这让郑忽看的也是瞠目结舌,要知道,此时虽然打春了不假,但是春后一个多月的时间还是和冬天差不多冷的,民间称之为倒春寒。 郑忽偶尔瞥见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只能在心中感叹“年轻人火气不小啊!” 别管怎么说,这正是郑忽想要达到的效果。 不仅如此,军中的一群糙汉子更是对郑忽感恩戴德。 跟着世子出去干一仗,直接就分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有人高兴也有人不高兴,二戎部落中的某些人看到郑军将其部族的大部分女性给拐走了,心生怨恨,私底下串联起来想要进行反叛。 不过,还未等到这些人站出来反抗,得到消息的郑忽立刻率军进行镇压。 其后又将所有串联欲反叛者的头颅悬于辕门之上,用鲜血一般的事实震慑着二戎的其余部众。 不要有任何试图反抗郑军或者郑国的想法,如果有,请参照辕门上那些尚未闭眼的头颅。 这种鲜血淋淋的实例,让二戎部的很多人两股战战! 他们原本就畏惧郑军的强大,后来郑忽的后宫政策让他们看到了郑人可以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这使他们产生一种郑人似乎很好相处的错觉。 历史证明,所有人,尤其是游牧民族,得寸进尺是天性。 对付得寸进尺最好的办法就打,打的他们不敢反抗,这样再扔些好处过去,他们才会感恩戴德。 这就是人性! 镇压之后,剩余的部众果然老实了下来,让他们向东,他们再也不敢向西。 于是,郑忽趁机将一些人迁往台谷,开始了挖掘恶金的大业。 当然,这些都是属于家中无女,青壮未通过审核或者没有青壮的家庭。 这些人的可利用价值也只能体现在为郑国挖矿的事业中了。 为了使这些人的生活有奔头,不至于联合起来反抗,郑忽专门为这些人量身制定了上升路径。 即个人所采之矿,达到能熔炼恶金五万斤的标准,就能够升一级,领五人,称矿长。 既然升官了,特权自然是有的,矿长手下五人,每人得十斤恶金时,就要分别奉献二斤恶金给矿长。 矿长能采得二十万斤恶金就能够成为监工。 监工领五名矿长,不采矿。 当监工监督手下五名矿长合计采百万斤的恶金时,即每一名矿长都升到了监工的位置,那么监工就自动获得郑国国人的身份待遇。 这个标准其实算不上高,也算不上低。 若是运气好,采到的都是富矿石,那么很容易就能一级一级的往上爬,最终拿到郑国的户口本。 若是采到的是普通矿石,经过数年的积累也能拿到郑国的户口本。 台谷恶金储量极为丰富,采到贫矿石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这些采矿的戎人只要不懒,都能得到脱戎入夏的机会。 更为关键的是,通过这一套类似于传销的严密体系,人为的在戎人中间制造等级和矛盾,使得戎人难以联合起来反抗。 普通矿工要受矿长的剥削,矿长要受监工的监督压制。 整套体系严丝合缝,在将戎人分割成不同阶级的同时,又能激发戎人向上攀爬的积极性。 可谓是一举两得! 第一百八十章 离陉之前 “世子!” 城守府正堂,从赤狄三部回来的井友,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向郑忽复命。 “臣幸不辱命,留吁、铎辰、潞氏三部已收廧咎如余部,与臣言语相结,愿与我世为盟好,不相侵犯!” “善!”郑忽大喜。 其实,郑忽心里并未有表现的那么喜悦。 什么世为盟好,不相侵犯,这样的场面话,郑忽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信了的才是傻子。 赤狄三部之所以会轻易妥协,怕是被郑军一日而下台谷的威势给摄住了。 等他们知道郑军有攻城车这种利器,并加强防御后,不说向郑国发动大的战争,小的摩擦绝对是持续不断的。 但别管怎么说,井友已经出色的完成了使命,郑忽岂能冷脸相对。 “世子,赤狄三部虽已许诺,然彼辈素怀贪诈狡厉之心,不可不防,望世子知之!” 许是看郑忽喜色甚浓,井友心中略有忧虑,故而,这才出言劝谏。 “大夫之言,吾知之矣!戎狄之人,文身断发,不知礼义,不可教训,心怀狡道之心,行履豺狼之性,其言也,不足为凭!” “世子既已知,反倒是臣多言了,望世子恕罪!” 井友听完郑忽的话,知道他并未被赤狄的几句好话迷惑住,心中的忧虑消去大半,急忙向郑忽赔罪。 “大夫以谋国之言谏我,何罪之有?” “不敢!” “大夫归陉恰宜,吾正有事相托!”郑忽没有岔开了话题。 事实上,大军在陉邑停留的时候不短了,井友这一去,又将近十日。 算起来,加上征伐戎狄,郑忽在这里盘桓了二十多天了。 是时候返回新郑了! “大军远征日久,兵役糜耗,府藏散减,实非国之利也!” 郑忽话语中的意思很明显,他这是准备班师回国了。 井友自然听的明白。 “今既平狄灭戎,班师之期,实为紧迫,望大夫知之!” “唯!” 这事,井友没什么不能理解的,而且他也知道,郑忽这是准备布置大军离开后的工作了。 是以,井友也顾不上连日来奔波的疲倦,强打起精神,听候郑忽的吩咐。 “吾本欲携大夫回国,请父君赐册命,封疆土,厚赏以酬大夫之功,然戎狄之地新定,赤狄三部虎视而望,舍大夫几无人可镇之,故……” 郑忽真是挺不好意思的,井友在这次征伐戎狄中,立的功劳不可谓不大,妥妥的头功。 为郑忽出谋划策,亲犯险境调解与戎狄各部的关系。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郑忽这一路不知道得走多少弯路。 就他这个功劳,加上他原本就承袭陉邑这块封地,他若至新郑,其他的不说,一卷受封陉邑的册命是少不了的。 没等郑忽说完,井友连忙道“臣非草木,焉能不知世子厚爱之意,既而已受,臣常恨不能以死报之,且世子平狄灭戎,有大德于臣,臣先祖之灵得以少安,此恩诚大,非厚赏所能及,世子勿复言!” 一席话,说的郑忽心头暖洋洋的。 话虽如此,郑忽却不能不赏。 “不然,吾闻古之圣王,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武王渡河之日亦曰‘毕立赏罚,以定其功’,今大夫有大功于社稷,非厚赏,来者不至,大夫虽不欲得,吾却不敢不酬之以效来者!” 话说到这个地步,井友也实在不好再推托。 “唯,臣谨受命!” “善,吾归国之后,必亲论大夫之功于君前,为大夫请册命,争酬赏,俱礼备乐,择吉日遣送于陉,大夫勿要再推辞!” “不敢!” 其实,郑忽的这一套搞的有点不合规。 赏赐就不说了。 册命可是个严肃的事情,受册命之人在受册封前都是要在国君的带领下进宗庙告祖的。 人不来,册命就不能下。 但问题是,在这片新定的土地上,没有井友坐镇,郑忽实在不放心。 井友脱不开身,却不能不赏,所以,郑忽只能选择回去说服他老爹,搞个违规操作。 只要将事情的严重性说清,郑忽相信他老爹肯定能理解。 规矩与人才,这个二选一的选项,还不好选吗? 关于井友的待遇问题是讲完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正题了。 “吾去陉之后,大夫兼领两邑,台谷之恶金尤重,转输之事,大夫宜多关注!” “唯!” “二戎青壮或迁之陉,或迁之台谷,迁之陉者,多已编入行伍之中,大夫须留心者有二,一谨防其暗结勾连,如有,杀之以镇其余,二二戎既入夏,则应以夏民视之,谨御尔下,不使以夏凌戎,挑生事端。化戎为夏,任重道远,大夫谨记之,谨记之!” “唯,臣必夙夜兢兢,卑体下士,奉法宣化,以竟世子化戎之愿!” “善!”郑忽听后确实很高兴。 “苏子他邑如有至陉或戎狄之地者,大夫宜妥善安置,无使其有饥馑之患!” “唯!” “再有,诚如大夫之言,赤狄素怀贪鄙之心,大军归国,赤狄或犯我,大夫宜亟整军备,以御非常!” 这事,郑忽不说,井友也知道怎么去做,作为一个常年与戎狄打交道的人,怎么可能连这点警惕都没有? 不过,井友也知道,郑忽这是善意的提醒,提醒他不要有时刻的放松。 “苟有不逮,大夫宜速遣人至国,国虽弱,有甲兵二万余,亦足以距狄,大夫为国守陉,当以国为据!” “唯,臣谨奉命!” “再者,我之伐戎狄,非此而终,举国之兵,并力北向,夺戎狄之地,已成定论,大夫为国经营北疆,职责甚重,望大夫除骄躁之心,谨言而行,垂德教,诛暴虐,夙夜唯敬,以公事为念,无废吾命!” “唯!”井友垂首,恭敬的应道。 郑忽最后的这番话,不但是对井友的告诫,更是对他的殷切希望。 不厌其烦的话语,井友也能从中感受到郑忽的良苦用心。 井友感觉自己是幸运的,遇此明主,不但父祖遗愿得全,而且自己亦深受爱幸。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父子之间 二月初三,陉邑城外,地面上的小草顶着土壳,跃跃欲出,城门两侧榆树不知何时也已经吐枝露叶,为仲春时节再添一抹绿意。 太阳挂在空中,明媚,温暖,弥漫,好似要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 无所不入却又让人心甘情愿的沐浴在它的光晖下。 就在这一日,郑忽亲率大军出陉邑,井友及陉邑一众官吏出城相送。 郑军在陉邑已经驻留了太长时间,是时候回国了。 不说别的,二月乃是周历仲春,郑忽与文姜的订婚之期就是约定在周历的二月,地点在齐国石门。 换句话说,如果回去晚了,郑忽可就赶不上娶媳妇了。 这事太重要,郑忽说什么也得重视起来不是? “吾走后,陉、台谷及二戎之地就托付给大夫了!” 郑忽拉着井友的手,嘱托道。 “世子放心,有臣一日,必不使地易于他手!” “善!” 郑忽也未在多言,对于井友,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又走了几步,郑忽放开井友的手,躬身朝其施了一礼,未等井友回礼后起身,郑忽便转身步入大军之中。 随后,大军开拔的命令便传入每一位士卒耳中。 井友及身后的陉邑官吏目送着大军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大军的影子,这才转身离去。 …… 与来时的行道迟迟相比,去时大军的行进速度极快。 一日至温,二日至京,三日晚已经抵达新郑。 每一次看到新郑的城楼,郑忽都会有一番新的感受,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率军进行了三次远征,每次都长达月余。 这是郑庄公对他能力的认可与信任。 也意味着,新郑,早晚都是属于他的。 “世子率大军归国,开城门!” 郑忽大军方至,城楼上已经传出了开门的声音。 声音一阵接着一阵,直到城门缓缓打开,吊桥降下。 “大军入城!”郑忽命令道。 很快,接到命令的前军,有条不紊的跨过吊桥,进入新郑城中。 即便士卒们或多或少的带有思乡的情感在内,但依旧是秩序井然,没有人敢扰乱大军行进。 郑军的严明可见一般! 入城后,郑忽与祭仲直奔宫室复命,祝聃和暇叔盈统率安置大军。 此次虽说远征辛苦,但胜仗打了不少,收获也是极大,可想而知,赏赐肯定是少不了的。 而且,很多人在陉的时候,就得到一媳妇,并且已经带了回来,只此一项,很多人就觉的没白去。 更不用谈赏赐了! 郑忽和祭仲入宫室,在寺人的引领下轻车熟路的郑庄公书房。 “见过父君!” 郑庄公起身回礼,道了声“远行辛苦,坐!” 于是,郑忽二人一左一右的跪坐在郑庄公下首。 “儿奉父君之命,领车四百,北击苏子国及戎狄,取台谷之恶金,今已得胜而归,特来复命!” 郑忽起身拜道。 祭仲亦起身道“蒙君上不弃,命臣以佐世子,今世子得胜而归,臣亦前来复命!” “然,此事,世子及卿处置得当,不负寡人之相托,功可谓大矣!” “儿不敢居功!”郑忽和祭仲同时回道。 “不必多礼,坐!” 郑忽和祭仲这才再次坐下。 开始向郑庄公汇报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 这个汇报自然是由郑忽来作,虽然捷报上已经将事情交代了一遍,但限于篇幅,一些枝末插曲,其实并没有提到。 现在,郑忽自然是事无巨细的将所有的事,对郑庄公一一道来。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自家老爹的头号心腹就在旁边,郑忽不说,祭仲也会说。 当郑庄公听郑忽汇报到温守苏子上父和天子私下有交流时,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他本来就认为苏子国和周王室关系不一般,笃定其私下必有勾连。 但问题是,没有证据,现在郑忽言辞凿凿,说的有鼻子有眼,有人证——祭仲,有物证——苏子上父上奏的简书和天子私下的诏令。 “吾儿可曾将简书带来!”郑庄公将心中的怒火压下,严肃的问道。 其实,他也知道即便拿了证据,又能如何,总不能将简书摆到天子面前,开口质问吧! 说实话,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周平王的时候,平王因为他总是在国内,很少临周秉政,就想权授虢公,当时他听说这事之后,只用一日便抵达洛邑,话说的听起来好似是为王室着想,但本质上却是质问无疑! 周平王无奈,回了一句“无之!”,接下来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周平王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主动提出交质。 此时的天子却不再是平王了,即便他跑去质问,当今天子也不会买他的账,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而且,天子方赐彤弓未久,他没亲往成周表示感谢已是失礼,再拿这件事质问天子,列国将怎么看他,天子一怒之下收回彤弓也不是不可能。 道理是这个道理,郑庄公还是想看看天子和温守私底下究竟在交流什么? “就在门外!”天子和苏子上父私底下的交流虽然不算太多,但累计起来也有一大箱子的简书,这种东西,郑忽是不敢私自处理的,所以,一路上基本上是走到哪带到哪! “善,吾稍后再观!”郑庄公瞬间便把情绪调整了过来。 小插曲过后,郑忽继续汇报情况。 对于亲历者来说,这个过程相当枯燥,但郑庄公却听的津津有味。 当郑忽讲到井友的能耐和所立的功劳时。 绕是郑庄公已经在捷报上看过,也不得不拊掌而赞“诚能得人如此,何愁戎狄不靖!” 于是,郑忽趁机将他对井友的许诺向郑庄公汇报,诉说原委,陈明利害。 郑庄公听后,略作思考,说了句“此事,吾儿却是有着莽撞了,不过,诚如吾儿之言,非厚赏无以酬其功,吾儿既以许诺,那便依之亦无不可!” 一句轻飘飘的话,不单让郑忽少费了不少口水,更透露着对郑忽的维护之心,郑忽自然是能够听明白的。 不过,父子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祭仲则是全程微笑的看着这一切,未发一言。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献俘 郑忽将整个北伐的过程和细节汇报完,已经很晚了。 鉴于明日还有告庙等一系列事宜以及郑忽、祭仲远行辛劳,郑庄公便嘱咐二人下去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场巨大的献俘仪式在郑国的宗庙石室举行。 郑忽作为北伐的主将却不是这场献俘仪式的主角,一脸悲戚的草中戎、骊戎及廧咎如之君才是这场郑国君臣向祖宗炫耀战功的焦点人物。 想必无人会喜欢这种被人当做战利品的感觉。 二戎及廧咎如之君也不例外。 草中戎之君终究还是未逃过郑军的追捕。 他很聪明,见势不妙,果断开溜,而且知郑军突入草中戎部,骊戎肯定是靠不住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前往成周以北的茅戎部逃去。 但聪明反被聪明误,骊戎不可靠,难道茅戎可靠? 茅戎之君初见他时,确实热情的招待了他一番,而且为他以及他的扈从每一个人都准备了一份丰盛的晚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没听说过最后的晚餐吗? 茅戎之君在其酒足饭饱之后,图穷匕见,直接将他和他的扈从绑缚起来,亲自送到郑军军中,请求郑忽的宽恕。 开玩笑,郑军一路破竹,茅戎岂是郑军的对手。 而且,茅戎和郑国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平常只是打成周王室的秋风,实在没必要趟郑国与草中戎之间的这趟浑水不是? 郑忽对于茅戎之君的赔罪致歉表现的很大度,他原本确实存了掳茅戎之君,然后灭其余众的想法。 旋及被自己给否定了。 一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灭的戎狄部落太多,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这不但让其余的戎狄各部更加畏惧郑国兵锋,从而促使他们联合起来与郑为敌,把郑国拉入战争的泥潭。 也会使得中原各国畏惧郑国的强盛,拼命给郑国下拌子,遏制郑国。 不要以为郑国伐戎狄,中原列国纵然不支持,也不会在后面拖郑国后腿。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中原列国这群猪队友,怎么可能会放过在背后捅郑国刀子的机会。 以己度人,换成郑忽,面对如此良机,即便是群臣拼死力谏,他也会一意孤行。 都是白莲花,就特么的别装圣母婊。 二来,正如烛之武劝秦穆公所言,邻之厚,君之薄也,邻国有大敌,国之福也! 成周受茅戎侵扰,干郑国什么事,郑国不在后面添把火,已经是仁至义尽,指望着郑国现在帮成周攻打戎狄,门都没有。 更别说,成周的吃相还这么难看,在苏子国的问题给郑国下绊子。 以邻为壑什么的,这才是国与国关系的正解。 帮助成周解决祸患,是嫌天子坑郑国坑的还不够惨吗? 不要认为打着尊王的旗帜,就一定要努力匡扶王室,醒醒吧! 中国有句古话,叫无利不起早! 想后来,齐威王为了提高自己列国中的声望,在诸侯皆不朝周的情况下,亲领诸侯朝周。 后来,等自己的声望大振,一脚就把周王踢开,周王派人来责,齐威王直接彪悍的回了一句“尔母婢也!” 周王不也连个屁都没敢放! 还是那句话,没有利益的事情,傻子才回去做。 郑忽自然不傻,更不会干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 当然了,唯一倒霉的只有草中戎之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郑国俘虏。 庆幸的是,郑忽并没有亏待他,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毕竟好歹算是一国之君,郑忽还准备拿他像祖宗炫耀战功呢! 不过,问题是,不光草中戎之君,连带着骊戎和廧咎如之君这段时间都是食不思味,寝不安席。 无他,给人当俘虏的感觉真是不好受啊! 谁也不知道等待着他们将是什么,每个人都心存忐忑,会不会被郑人给杀了,当做祭品摆上祖宗的餐桌。 因为他们就是这么做的,所以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而今,事到临头,三人却又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看起来郑人似乎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只是把他们的上衣扒了下来,然后在他们的脖子上系了一条白巾,让他们每人牵一只羊。 屈辱肯定是屈辱,但人为刀俎,不照办,小命就堪忧,是以,三位曾经在郑国北疆响当当的大人物就这样光着膀子,暴『露』于微寒的春天中。 屈辱萦绕于内,寒冷暴『露』在外,苦不堪言! 郑国群臣时不时投过来嘲弄的眼神,也让三人不得不紧咬牙关! 郑忽无暇顾及三人,更不会在意三人怎么想,事实上,献俘之后,这三人注定是要老死在新郑了。 更别谈掀起哪怕是一丁点的水花。 三个和中原列国国君相当的俘虏,被荐于祖宗的神位之前,这是郑国自立国以来从来未有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郑忽。 是以,在这次祭祀中,郑庄公很高兴,全程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在向祖宗汇报时,毫不吝惜的大肆称赞郑忽,说的旁边的郑忽都有些不好意思。 群臣也很高兴,国家后继有人,郑国将会沿着桓公、武公开创的事业继续走下去! 郑忽也很高兴,威望再次提升就不说了,关键是北进的道路在这一次的征伐中,被证明是可行的。 戎狄,远比中原列国更好摆平。 不信对比蔡国,从蔡国抢一块地,到现在都未摆平。 而戎狄,郑忽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只要处理好戎狄各部之间的关系,说句通俗的话,只要扔的骨头够大,戎狄就不是问题。 戎狄不像诸夏,总是会考虑后果,戎狄只看眼前的利益。 可以想象,在中原地区已经接近无好牌可打的郑国,在他此次的立大功的刺激下,一定会拼命的调转枪口,对准戎狄。 打戎狄不但名声好听,获利还大,这样的好事谁不想占一把。 有第一把就有第二把,然后郑国红着眼的郑国群臣反应过来时,大约郑国北方的戎狄已经剩不了多少了! 搞戎狄,绝对能把郑国群臣心中的阴暗面给释放出来! 一群人在一块合计怎么算计戎狄,戎狄还有幸存的可能吗? 跟中原的士卿大夫玩阴的,戎狄或许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对此,郑忽能不高兴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必齐之姜 献俘后仅仅过了一天,也就是三月初八这天,郑庄公带着郑忽踏上前往齐国的路途。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为了给郑忽讨个漂亮媳妇回家。 郑忽的婚姻本来就不是一件小事,再加上这又是一桩政治联姻,郑齐更是盟友关系,所以,重视是必须的! 齐国路途遥远,如果去晚了,会让齐人感觉郑国对他们有轻慢之心,届时,不仅郑忽的婚事可能要黄,郑与齐之间的盟友关系说不定也要破裂。 盟友之间,相互尊重是基础! 郑庄公作为一名资深政治家,自然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是以,告庙之后,他专门留了一天的时间,将所有的工作,包括对有功士卒的奖赏,郑忽随军带来的第一批恶金的冶炼工作,以及视察国人春耕进展等一系列的事情,都交给了祭仲和其他大臣。 而他则带上郑忽、原繁、高渠弥以及大夫宛,前往齐国。 与之同行的还有一大批的财宝器物,足足装满了十二辆车,这让郑忽瞧的咋舌不已! 郑国作为中原风头正劲的强国,同时也是新晋的大国,得天子所赐彤弓,和齐国的地位不相上下,给本国世子娶妻,必须要展现出一个大国该有的气派。 不然,不仅会让齐国难堪,也会让列国瞧不起! 当然了,这些财宝器物,除去一小部分是郑庄公用来感谢齐侯为郑国的事操心费力的谢礼,其余的都是郑国的聘礼。 中国古代的婚礼,自周公定制以来,历朝历代基本沿袭未变,即便到了新时代,民间的嫁娶之事也多是从中演化而来,形式上虽有简化增添,但本质未变! 婚礼有六,一曰纳彩,即男方请媒人去女方家中提亲,待女方同意后,男方带上礼物去女方家中致辞。 此次郑忽的媒人有两个,一个是原繁,一个是高渠弥,高渠弥自不必说,郑忽的婚事初时,全靠其在中间牵线。 而原繁身为郑国宗室,在郑忽的婚事上出来镇一下场子是十分必要的,这代表着郑国对于婚事的重视! 婚礼的第二项就是问名,即男方询问女方的姓名、生辰八字,主要目的,是为搞清男女双方各自的血缘世系,因为周朝的婚姻原则是同姓不婚! 第三则是纳吉,也就是男方确定双方的血缘世系八竿子打不着,生辰八字匹配,然后向女方通报,可以结成婚姻关系。 第四则是纳征,简单来说,就是送聘礼。 第五称为请期,就是男方确定好结婚日期后通报给女方。 最后一项,叫亲迎,国君大多是遣宗室或正卿前往结亲的国家迎女,至本国后再亲自迎接。 而郑忽这种世子之类的贵族,就得亲到女方家迎接,以示尊重。 迎接的时辰也有讲究,男以昏时迎女,故曰婚,女因男而来,故曰姻。 阴阳交接,含有阳往阴来之意! 而郑忽这一趟去齐,婚礼的前五项会一次完成,只需定期之后,郑忽再来一趟亲迎就结束了。 说实话,作为一只自古以来的单身狗,面临着将要进行的婚姻大事,郑忽虽谈不上紧张,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平的思绪。 “齐女素有淑媛之名,且齐,大国也!吾儿能得此佳缘,此为父所乐闻也!” 郑庄公的话打断了郑忽的杂乱的思绪。 郑忽看着郑庄公捋着胡须,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唯唯以应。 况且,郑庄公说的也没错,此时齐女的名声还远没有后来历史上那么臭不可闻。 相反,正如郑庄公所言,齐女淑媛,在国际上都是享有盛名的! 旁的不说,就曾这样称赞道“岂其娶妻,必齐之姜!” 毫不夸张的说,能娶到齐国宗室的贵女为妻,这是列国贵族都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好事! 就拿宣姜和文姜来说,这两位美女在此时是各诸侯国国君、世子竞相追求的对象,在二女未许配之前,前往临淄讨好齐侯,攀扯关系的诸侯、世子大有人在。 齐女的出名不单是因为美,更重要的还有贤。 文姜就是个例子。 文姜之所以大名鼎鼎,主要是因为喜欢看花边新闻的吃瓜群众宣传能力太强大。 但这却掩盖了文姜的真实才能,要知道文姜可不是个好看的花瓶或者文采极佳的文艺女青年那么简单。 要真是那么简单,她死后就不会得到“文”这个美谥。 什么叫文,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经邦定誉曰文,修德来远曰文。 文姜功绩在于,鲁桓公死后,庄公年幼,她通过推动齐鲁亲善,稳固了鲁国日趋下降的国际地位。 上记载,庄公二年,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 上在这句话后面直接加上两个字,奸也! 鲁迅先生说“中国人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先贤们的yy先抛开不谈。 按照孔子的体例,这是标准的两国国君会盟时的记述手法。 这就意味着,文姜在鲁桓公死后,在鲁国实际上处于摄政的地位。 后来,也就是在庄公四年的时候,文姜在鲁国祝丘举办通常用于接待诸侯国国君最高级别的享礼,隆重款待前来鲁国访问的齐襄公,这是两人在鲁桓公死后的第二次会面。 如果说在齐国禚邑的会面还可以被先贤们yy成幽会的话,那么设享礼的祝丘之会除了解读为公开的外交活动,实在没有其他解读的空间。 此次会面应该是达成了两项成果 第一,鲁国承诺不再干预齐国吞并纪国的行动。 第二,文姜将约束鲁庄公,不让他再跳出来救援纪国,并将在近期把鲁庄公拉到齐国开展高层交流活动,争取能早日做通鲁庄公的思想工作。 后来文姜又与齐襄公举行过多次会面,达成了一系列的共识和军事方针。 通过这些公开的外交活动,文姜让鲁国重回国际舞台。 一度扭转了鲁国在国际上的颓势。 由此可见,齐女的贤名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 第一百八十四章 被调戏了 石门在济水之南,相距不过两公里,乃人工开凿而成,因望之形似石窟面门,故名石门。 石门是通往齐国内地的咽喉要道,东西贯通,高三米,宽五米余,路基皆是是用方石铺砌。 在两千七百余年前的中国,石门绝对算得上是奇观。 石门不仅对齐国有着重要意义,对于郑国来说,石门也有着特殊的含义。 鲁隐公三年,郑齐在石门会盟,巩固了之前的寻卢之盟,正式确立了强强联合的两国关系。 郑齐之间的铁盟关系至此最终得以确立,直至郑庄公身死,郑齐之间的铁盟关系都没有破裂。 也就是在这次会盟上,齐侯提议要给文姜和郑忽订婚。 不过,当初的尚且年幼的原主,心气却是极高,一句齐大非偶,不敢仰攀,大丈夫志在自立之语,让郑庄公以之为奇,终未夺其志。 往事不堪回首! 郑忽最终还是活成了原主最讨厌的样子。 话虽说的有点绕,但事实还就真是这么个事实。 对于郑忽的能够改变主意,郑庄公心里其实还是挺欣慰的。 郑齐之间能够保持良好的盟友关系,对于郑国来说,好处是相当大的。 当郑国有事时,齐国这个在中原地区有相当分量的国家会站出来为郑国发声。 作为一个中原地区的外来户,这样的支持是极其重要的。 就拿蔡国来说,齐侯为郑国请平,蔡侯多少得卖齐侯一个面子,不然,这就等于要和齐国结仇。 就像历史上,郑厉公怎么会和鲁国联合起来攻打宋国。 不就是因为鲁桓公为郑厉公请平时,宋庄公根本不鸟鲁桓公吗? “齐侯!” “郑伯!” 经过近十天的长途跋涉,郑庄公率领的郑国使团终于赶到齐国石门。 得到消息的齐侯早已在石门隧道西入口处等候。 两位国君相互见礼后,郑忽向前和齐侯见礼。 “忽见过齐侯!” “子忽万勿多礼!”齐侯回礼,笑意盈盈的客气道。 郑忽连道了声不敢,开玩笑,在他未来的老丈人面前,郑忽岂敢托大。 从这也能看出齐侯对郑忽是真的特别欣赏。 之后,高渠弥、原繁等人也一一向齐侯见礼。 郑忽则跟随着郑庄公和随同齐侯前来迎接的齐国群臣见礼。 礼毕,在一片乐歌声中,齐侯牵着郑庄公的手共同走上了齐国特意为两国国君会盟准备的马车。 而郑忽则被诸儿拉着紧随其后,登上了另一辆马车。 郑忽对于这位大舅哥的热情都习以为常了,也乐得清闲,任凭他拉着。 登车后,未等郑忽开口,诸儿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吾闻子忽数日间,便平狄灭戎,可有此事?” 郑忽只能感叹这消息传的还真是快,连远在齐国的大舅哥都知道了。 对此,郑忽着实没什么想说的,只能谦虚的表示道“兄之言过矣!不过灭二戎及赤狄一部而已,且皆将士用命所致,非忽一人之力也!” “吾闻戎狄之中,亦有绝色,不知子忽可曾遇得?” 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颇有一种色而不淫的风采。 郑忽也不知道这位大舅哥究竟意欲何为,忙道了声“无之!” 开玩笑,在自己即将订婚的时候,和未来的大舅哥在一块讨论女人,这要传过去了,那还得了! 诸儿闻言,便未再多问,只是脸上挂着少许的遗憾之色。 郑忽见状,终于是记起来了,他原本只是对这位仁兄的印象,只是在文姜私通上面,却忽略了他的本性好色! 郑忽的这位舅兄,什么都好,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干有才干,兼之温和有礼,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好色。 用色中恶鬼来形容绝不为过! 而且他的好色口味简直能和殷纣王相媲美。 纣王时,九侯有好女,献于纣王。九侯女不喜淫,纣王怒,杀之,醢九侯。 历史上,郑忽的这位舅兄娶于王室,王室贵女和九侯女一样不喜淫,然后王室贵女就被冷落了,最终郁郁而终! 由此可见,诸儿向郑忽询问的目的已经很明白,这货估计是搞个戎狄的女人,尝尝鲜! 郑忽没有,诸儿自然也不能强行索要。 两人本来在成周时就结下了良好的友谊,女人这个话题更像是男人间的调味剂。 是以,在郑忽明确表示没有之后,二人很快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吾却是要在此先恭贺子忽了!”诸儿一脸喜色的道。 对于郑忽这个妹婿,诸儿还是颇为满意的。 郑忽的相貌才干都是一等一的,和文姜算的上是一对璧人。 而且郑忽又是郑国的法定继承人,郑国现在更是一跃而成中原大国。 可以想象,郑忽和文姜的结合,在未来,对他绝对会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这是毋庸置疑的! “同喜,同喜!”郑忽客气道。 “吾妹近来对子忽可是思念的紧啊!” 看着诸儿挤眉弄眼的表情,郑忽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茬。 这话说的,不思念的紧能给自己写信,郑忽心说。 见郑忽不说话,诸儿也不恼,只是继续笑着调侃道“吾听闻子忽以野有死麕赠于吾妹,看不出来,子忽却也是个妙人啊!” “吾可是听大妹所言,小妹极喜子忽所赠之书,韦编三绝!子忽得爱如此,可以无憾矣!” 郑忽的这位舅兄还真是上瘾了,调侃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而且还说的郑忽无言以对,郑忽实在被说的无奈,只能干站在车上微笑以应,任凭诸儿调笑。 婚前被人调笑,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郑忽对此谈不上恼怒,对自家舅兄一波接着一波的调笑,全当没听见。 倒是诸儿看着郑忽吃瘪的样子,越说越来劲,一路上就没停嘴,时不时的还大笑两声。 引得郑庄公和齐侯侧目而视。 不过,当看到两人相处的如此融洽,郑庄公和齐侯还是比较高兴的。 当然了,齐侯还是象征性的向郑庄公道歉道“竖子无状,还望郑伯莫要见怪!” 郑庄公对于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见怪? 郑齐两国的盟友关系在下一代能有良好的基础,这是郑庄公希望看到的。 毕竟,郑齐两国没有地缘关系,相互之间的共同利益远远大于分歧,相互扶持是最好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拉齐国上车 石门城守府前,郑齐两国国君及士卿大夫皆在此下车。 一路上囧着脸,一言不发的郑忽也不例外。 虽说原本定立石门相会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敲定郑忽和文姜的婚事。 但事实上,经过郑忽这只蝴蝶近一年的扑腾,郑国的对内对外政策,以及国际上的形势都发生了剧烈变化。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没有这个石门之约,郑齐两国国君早就实现了会面,以共同探讨时局。 所以来说,郑忽的婚事在这次石门相会中,反而成了相对次要的事情。 到时,只需郑庄公提议,齐侯表示同意。 然后,两国国君共往齐都临淄将此事宣告天下,这事就算成了。 当务之急是两国国君共论国际形势,达成共识,取得谅解,守望相助。 这才是最重要的! 入正堂,郑庄公和齐侯居上座,郑齐两国群臣分坐于两侧,泾渭分明。 郑忽和诸儿一左一右同坐在下首首位,四目相对,二人皆有肃穆之色。 郑庄公和齐侯再次寒暄一番,很快便切入正题。 齐侯作为东道主,首先向郑庄公通报有关蔡国的相关情况。 “寡人蒙郑伯信任,托以请平之事,不敢称辛苦,谨敬事而为而已,蔡侯已应允寡人,愿遵郑蔡邓之盟,宋公、卫公亦许诺!” “然虽如此,蔡、宋、卫三国亦托言于寡人,愿与郑伯相会于鲁都曲阜,以定新盟,不知郑伯意下如何?” 郑庄公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三国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既然愿意遵守邓之盟了,又何必再会于鲁国。 这样做的目的不用说,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国想联合起来从郑国割点肉,以报复郑国从蔡国身上割肉的做法。 齐侯自然也明白,这三国肯定是不怀好意,所以,紧接着劝道“郑伯若是不愿,此事便做罢,若三国攻郑,齐虽小,地方千里,有甲士二万,绝无旁观之理!” 郑庄公对齐侯的好意表示感谢。 “齐侯为郑请平,费力已多,寡人常恐谢之不及,今若因郑事而轻动刀兵,实非寡人之愿,齐侯勿复言!” 郑庄公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曲阜,看看这三国究竟会玩出什么花样。 开玩笑,他怕过谁,左右不过是三个手下败将而已! 况且,齐侯为郑国请平,别管怎么说,这也算是对郑国有一个交代了,齐侯的这个面子一定要给。 不然,齐侯虽不说,仍然愿意支持郑国,但心里多少都会留下一些疙瘩。 得不偿失! “宋公、卫公、蔡侯可曾与齐侯言期何日也!” “即在下月中!” 算算日子,郑庄公这一行忙完齐国这一趟,干脆也不用回去了,直接奔鲁国曲阜就成了,还省事了。 “寡人闻,天子似有意插手此事,已遣使至商丘会宋、卫、蔡三国,郑伯须留心一二才是!”齐侯压低了声音,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料! 郑庄公闻言,虽面色如常,但心里的恨意却骤然上涌。 郑忽距离二人较近,自然听到了齐侯的爆料。 对于这个不安分的天子,郑忽心里也是腻歪的难受。 只要有能搞郑国的机会,天子比谁蹦哒的都欢。 现在竟然还和宋国搅到一块去了。 郑忽对于天子的节操,还真是……感慨! 要知道,宋国和成周小朝廷的关系其实也就那样,仅仅维持在不至于撕破脸的程度。 当初,郑庄公假命伐宋的理由是什么?宋国不朝! 而且还是长时间不朝,翻遍《左传》,自王室东迁至今,宋到洛邑朝王的记载,一次也没有。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宋国是中原地区的老牌大国,在中原地区号召力很强,王室东迁至中原后,宋国根本就不带周王室玩。 这也很好理解,宋人尽是殷商遗民,对周王室的恨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周王室不行了,宋人击掌欢呼还来不及,想让他们朝王,门都没有! 历史上,孔子为什么不受宋人待见?不就是因为孔子是殷民之后,竟然妄图恢复周礼,这简直是一巴掌打在了宋人脸上,宋人要是能高兴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别以为宋国的统治者是带路党的后代就一定会跪舔周王室。 带路党最大的技能就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自己人都照背叛不误,更何况其他人? 节操什么的,对带路党来说都是多余的! 唯一让郑忽没想到的是,天子现在竟然自降节操,没羞没臊的遣人至宋,商讨怎么对付郑国。 天子这是嫌周礼崩的还不够快吗? 果然,共同的敌人是促使联合的催化剂! “齐侯大德,寡人谨谢之!” 郑庄公言后,郑忽及郑国群臣亦起身拜道“齐侯大德,外臣谨谢之!” 齐侯忙回礼,口称不敢。 这事,齐侯做的确实很到位,绝对当得起郑庄公及郑国群臣的感谢。 蔡国的事通报完,接下来就该由郑庄公通报郑国国策的转变,以及相应的军事方针。 郑庄公强忍着心中的恨意道“自王室东迁至今,王道大坏,天子威缺,权稍下移,诸侯或朝或否,戎狄猾夏,此诚寡人之所忧也!” “故寡人欲以举国之兵,并力北向,以攘戎狄,以全天子,以效诸侯!” “郑伯可谓明哲之君也!”齐侯称赞道。 他自然知道郑国与王室势同水火,所以,他根本提都没提,郑庄公这是忠臣之举。 这句话说出来,除了会让郑庄公感觉这是恶心人! 对于郑国向北攻伐戎狄的意图,齐侯也能看出来,无非是贪求戎狄的土地和人民,什么以全天子,这是屁话一句,齐侯完全不信。 不过,这也给了齐侯一个明确思路,尊王攘夷什么的,不止郑国能玩,齐国也能玩。 要知道齐国北有瞒狄,东有莱夷,要是能和郑国一起玩尊王攘夷,对齐国也是极为有利的! 不过,问题是郑国有没有想要拉齐国上车的意向。 若是没有,他也不敢公然剽窃郑国的创意。 两国盟友,真这么做了,无疑是要撕破脸。 但,舔着脸问吧,齐侯实在不好意思,好歹一国国君,这么丢份的事,传出去还不得惹的列国耻笑! 还好,郑庄公没有让齐侯等太久。 “然郑小,虽有尊王攘狄之心,恐力有不逮,若齐侯不弃,寡人愿与齐侯共偕之大道,不知齐侯意下如何?” 尊王攘夷这种要大义名分有大义名分,要利益有利益的好事,郑国自然不能吃独食。 吃独食从来都是遭嫉恨的。 把齐国拉上车,对郑国来说,好处多多。 郑齐本来就是铁盟,再经此事,可以预见,未来郑齐能好到同穿一条裤子。 当然,前提是,郑齐两国在未来国力仍然相当,而且依旧面临着中原其他国家的挑战。 如果有一天,这个前提不存在了,那么翻车是必然的! 这就国与国之间关系的本质,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 第一百八十六章 郑大喷子 石门会盟共举行了三天,最后由郑齐两国国君,歃血定盟,重诉以兄弟之义,约定有事相偕,不使一国有侵凌之患! 尊王攘夷自然被写进盟约内,同时被写进盟约的还有。 一,郑国对齐国攻伐纪国复先祖之仇的行为表示赞赏,并承诺在必要的时候给予齐国以帮助。 二,齐国承认郑国可以祭祀周公,不必再祭祀泰山,认为郑国以枋田易鲁许田的行为是郑与鲁两国内政,别国无权干涉。 这条盟约在事实上承认了郑国对于许国的独占权。 因为,所谓的许田,是天子赐给鲁国的朝宿之邑,地近许,故称许田。 许田对鲁国来说,或许是无足轻重,但是对郑国来说,却是极佳的监视和控制许国的驻军基地。 鲁隐公在位时,郑庄公多次提出以枋田易许田,奈何隐公以大义推托,不许。 直到两年前鲁桓公即位后,郑庄公才得以如愿。 而枋田亦是天子所赐,主要是郑国用来祭祀泰山所用。 按周礼,天子在上,诸侯不得以地相予。 这也是隐公在位时,所持的推辞理由。 但问题在于,在鲁国国内还有一拨人认为,只有天子和鲁国国君才有祭祀泰山的权利,其他诸侯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桓公得位的手段并不光彩,即位后为了争取国内的支持和郑国的默许,自然乐的同意交换。 无论怎么说,都掩饰不了郑鲁换地是违背周礼、将天子威严践踏的事实。 现在有了齐国的背书,郑国再无后顾之忧! 两个当世大国就这件事达成协议,再加上鲁国,足足三个中原大国卷入这件事中,其他国家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再找不痛快。 就是天子也会掂量掂量! 三,郑与齐在尊王的基础上,各自保留对其他国家的征伐权,遇诸侯有不贡不享,两国应通力合作,共同教其做人。 四,两国结成统一战线,共同应对楚国来自现在或是未来的挑战,谨防南蛮侵凌中原。 五,郑齐两国中,一方如遇自然灾害,另一方应尽力给予物质和道义上的援助。 六,以嫡长为嗣,不准更立世子,不准以妾为妻。 其他还有一些小的条款和细节也被写入盟约。 总得来说,这场石门之会更像是一场分赃大会。 纪、许两国是这次会盟的最大受害者。 当然了,还有天子。 天子独有的征伐之权,单方面被郑齐两国瓜分。 虽托言尊王,朝王的事却提也没提。 后世的史书讲到这里,只用了一句话来概括“王室之威,至此丧尽!” 盟誓之后,郑庄公象征性的问道“寡人闻齐侯有爱女,不知可曾许配?” 齐侯闻而笑道“未也!” 郑庄公曰“寡人子忽,年已及冠,颇有才干,倘齐侯不弃,愿与结甥舅之盟,未知齐侯意下如何?” 齐侯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于是,郑忽的婚事,就这样在两国国君的谈笑声中被彻底定了下来。 这事,本来就是双方心知肚明的,只不过少了一个父母之命罢了! 现在郑庄公将所谓的父母之命补上,一切也就变的顺理成章了。 …… 三日后,郑庄公带领着郑国群臣及士卒跟随着齐人来到了齐都,临淄。 齐侯早已命人在临淄大城东门,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迎接郑庄公一行的到来。 说起来,临淄有大城、小城之分。 小城在大城的西南方,其东北部伸过大城的西南隅,两城巧相连接。 大城南北长两千四百余步,东西宽一千九百余步,是官吏、平民及商人居住的郭城。 小城南北长一千一百余步,东西宽八百余步,是国君居住的宫城。 齐侯选择在大城东门迎接郑庄公一行的原因,一来是出于礼节,二来无非是为了向齐人宣扬齐郑两国的友好关系。 两国国君的车马经大城向小城驶入的过程中,前来围观的齐人络绎不绝。 众人争相一睹两国国君的尊容! 齐人本来就好吹牛批,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郑忽与诸儿同乘一车,此情此景,心里也是感叹道“齐国,果然不愧于大国之名,自家这个立国不过三代,居中原之地不过两代的国家,拍马也难及,这就是底蕴!” 心里虽做此想,面色却是如常。 诸儿虽然平时与郑忽相处甚欢,也知郑不弱于齐,但人人皆有攀比之心。 他见郑忽不动声色,笑着发问道“子忽以为临淄如何?” “大矣!” 这样的回答,诸儿岂能满意。 “比之新郑如何?” “新郑不如也!” 这个回答,让诸儿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郑忽怎么可能会弱了气势。 “新郑虽不如临淄,然忽闻汤以七十里地而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恃城大哉?且城者,所以自守也!城大且坚,坚而安,安而士庶忘祖宗暴霜露,斩荆棘之劳,长此以往,士庶湎其安,君臣凭其坚,列国或趁势而攻,上下以其坚而不备,此所谓危国之城也!” “且《易》曰‘履霜,坚冰至’,又曰‘小狐汔济,濡其尾’,君子当以慎辨物居方,临淄虽大,新郑或有不如,然新郑虽小,临淄亦有不如!” 话到最后,郑忽也算是给诸儿留了面子,不然,绝对能喷的他半身不遂,以报方至石门的调侃之仇! 没办法,谁让他是郑忽未来的舅兄兼盟友,要是因为耍嘴皮子的事闹的不愉快,实在不值得! 所以,郑忽最后才给了一个含糊其辞,甚至和他前面所说的有些矛盾的答案。 诸儿闻郑忽之言,知他是为国家体面而辩,也能理解,话到最后见也没有损伤他的颜面,于是,见好就收,不再提及此事。 经过此事,他算是领教到了郑忽嘴炮的功夫。 没把握,还是少给他打嘴炮为好。 不然,他万一收不住,自己的颜面可就要尽失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真假小白 临淄小城,宫室之中。 “小妹,吾闻郑世子旦夕即至,何不一观,以慰相思!” 宣姜冲着文姜挤眉弄眼。 文姜霎时脸红“姊姊莫要取笑小妹,小妹不依!” 宣姜掩嘴轻笑。 恰在此时,君夫人急匆匆的殿外而来。 二女见状,立刻停止了交流,向君夫人行礼道“母亲!” 君夫人回礼,剜了宣姜一眼,道“出阁在即,汝不备礼待出,而至此搅闹于梅,真是殊无妇状!” 宣姜拉着君夫人的手,撒娇道“母亲,儿着实有些发闷,故而才至此与小妹一叙,还望母亲不要见怪嘛!” 君夫人对宣姜也是极为疼爱,闻言也谈不上责怪,只是轻点了一下宣姜的额头,笑道“汝啊!” “儿观母亲匆匆而至,非有暂留之意,可是有要事?”宣姜问道。 “几忘矣!”君夫人想起来了,她到文姜这里来,是有正事的。 “郑伯已于三日前为其世子请婚于君上,君上欣然允诺,今郑伯及郑世子即至,吾特来印证梅之生辰与吾所记可有出入,谨防纰漏!” 于是,文姜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竹简上交给君夫人。 君夫人拿到之后,便匆匆离去。 宣姜出嫁在即,文姜又马上面临订婚,她需要操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见君夫人走远,宣姜继续向文姜蛊惑道“小妹,母亲方才言郑世子即至,小妹真不愿一观?” 文姜不说话,心里面却异常纠结,想见又不敢见,生怕被郑忽认为她举止轻佻,非良配! 宣姜继续加码道“吾素闻郑世子英雄,可惜无缘与之相结,今吾出阁之前若可一见,足慰生平,小妹如不愿,姊姊可要去了!” 文姜闻言,心里一紧,随即忸怩道“全凭姊姊做主!” 宣姜嘴角微微勾起,凑到文姜耳边耳语了一番。 文姜闻言,有些迟疑,弱弱的反驳道“如此,不太好罢!” “无事,无事,小妹且安,郑世子,伟丈夫也!继而得知,定不会与我等女子为难!” 文姜想了想,最终还是不太放心的答应了。 她确实是太想见郑忽一面了。 爱情的魔力,足以将任何礼法践踏。 宣姜见文姜点头,立刻招来女婢,小声的吩咐了一番,女婢领命而去。 …… 郑忽与诸儿方在宫门外下车,就见宫中有寺人匆匆至诸儿面前。 行礼后似有意无意的看了郑忽一眼,然后低声在诸儿耳边讲了一番话。 至于讲的是什么,郑忽实在没听到,也不便偷听。 等寺人走后,郑忽看着一脸异色的诸儿道“兄长可是有要事,如有,只管前去便是,莫要以忽为念!” “微末之事,无劳子忽挂怀!” 郑忽闻言,便不再多说。 二人入宫门后,没有再跟随郑庄公和齐侯,毕竟两国的国事在盟会的时候,差不多都处理完了。 郑庄公一行这次入临淄,提亲之余,更像是来做客的。 只要能够按时参加齐侯准备的宴会,其他很少有事情需要郑忽和诸儿亲自出面。 换句话说,这两人在这段时间里,还是比较自由的。 诸儿拉着郑忽的手,穿过一幢幢亭台楼榭,最终来到了齐国世子的住处。 入殿,方落座未久,又有女婢匆匆而至,在诸儿耳前嘀咕一番。 之后,诸儿朝郑忽歉意一笑,道“一二小事,却是非吾不可,子忽稍待,稍后吾使吾弟前来作陪,不到失礼之处,还望子忽包涵!” “不敢!” 谁能没点急事,在这种情况下,郑忽自然也谈不上责怪。 不过,他倒是对诸儿口中的“吾弟”有了不小的兴趣。 若他没记错,能让诸儿如此称呼的,大概有三人,公子纠,公子小白和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不太可能,因为公孙无知是齐侯的同产弟夷仲年的儿子。 而且诸儿和公孙无知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原因很简单,齐侯对于公孙无知极为喜爱,以至于公孙无知能够享受和诸儿这个世子同等的待遇。 这怎么能让诸儿不心存怨望! 历史上,齐侯死前,除了交代诸儿要报祖宗之仇外,另一项嘱托就是让诸儿继续厚待公孙无知,一应待遇不得损减。 问题是,这样的事,诸儿会遵照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埋下了公孙无知作乱的隐患。 原来享受的是和世子等同的待遇,现在的待遇连普通公子都不如。 那还有什么说的,一拍桌子,就是干。 然后,诸儿就被公孙无知给干翻了,顺便还被在尸体上带了一顶能闪瞎24k狗眼的原谅帽。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就是事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虽说此时诸儿与公孙无知的矛盾还未彻底激化,但要说诸儿会让公孙无知来作陪,郑忽是不信的。 这就是好比,诸儿到新郑去,郑忽会让他的三个倒霉弟弟作陪吗? 肯定不会,这还用说嘛! 若是说由公子纠和公子小白来作陪,郑忽也有些不太相信。 因为这两位历史上有名的贵公子,现在最多也就十岁。 如果按管仲和鲍叔牙的年龄推算,这两位也就五六岁差不多。 让这两个还没有褪牙的小屁孩来陪郑忽,这个礼可就失大了,而且传出去会让列国笑话齐国无人,招待贵客竟然让两个稚子作陪! 所以,郑忽倒是想看看诸儿所谓的“吾弟”究竟是何人? 当然,也不排除齐侯有其他不见著于史册记载的庶子。 这事的可能性也是极大的! 毕竟,国君这种生物就是行走的繁殖机器,多生几个儿子,没什么不妥。 还好,这种好奇并没有折磨郑忽太久。 未过多久,郑忽就远远殿外有两个翩翩佳公子联袂而来。 这自然是宣姜和文姜两人。 这一切,不用说也知道,都是宣姜一手策划的。 入殿,郑忽才瞧仔细,这两位公子真是……美的不像话。 而且,随着他们的到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香。 郑忽着实有些起疑,细细打量,发现二人根本没有喉结。 于是,郑忽终于明白了,合着这二位是女弟。 猜也能猜出来,其中一位定是文姜无疑。 “好老套的戏码!”郑忽心道。 心中虽作此想,面色却是如常,既然她们愿意玩,郑忽奉陪也就是了。 “敢问二位兄长如何称呼?” 宣姜闻言,心中暗乐,还以为郑忽没有发现她们的身份。 捉弄人是她最大的乐趣所在。 “不敢称兄,吾名纠!”宣姜说话时,故意拿着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男人。 以她想来,郑忽一个郑国世子,怎么可能会了解齐国宫廷内闱之事,借个小屁孩的名字用用,郑忽也发现不了。 郑忽心中好笑,也不拆穿。 文姜眼珠一转,朝郑忽回礼道“小白!”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拐带宣姜 一晃三天过去了,郑忽在齐国宫室内也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婚姻之事还轮不到他『操』心,一切在两国国君的商议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诸儿在将郑忽安顿下来之后,除了宴饮时没将郑忽这个人给忘记,其他时候,仿佛郑忽这个人不存在一般。 这当然是诸儿有意为之,郑忽对此也不得不在心里感谢他这位舅兄的贴心之举。 因为诸儿的这一走,把冒充小正太的二位美女给送了过来。 在这三天里,这二位美女在郑忽这里基本上或待上半天,或待上一整天。 郑忽已经见怪不怪了! 对于二女的身份,郑忽已经彻底搞明白了,但是却没有拆穿,全当不知道。 谈话时偶有的调笑之言,在使两女手足无措的同时,也将三人的关系迅速拉进。 宣姜和文姜也隐隐感觉到郑忽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她们的身份,只是不说罢了! 郑忽既然不说,她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挑明。 在这三天里,宣姜完全是被抓了壮丁。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一连三天都跑到郑忽这里来。 作为一个即将就要出阁的姑娘,正常情况下,哪有这么多时间来消遣。 更别谈,婚前偷偷跑去见一名男『性』,这传出去,事情可就要闹大了! 但她实在拗不过文姜的软磨硬泡。 她现在挺后悔为什么要蛊『惑』文姜来见郑忽。 其实,当初她自己也是好奇心作祟。 还好,再有两天,她就要出阁,终于可以摆脱文姜这个小魔星了。 这当然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今天她确实是来告别的。 “今日此来,吾乃为向子忽告别而来!” 聊了片刻,宣姜直接将话挑明。 文姜闻而默然,因为宣姜一走,她自己一个人就不便再来寻郑忽。 孤男寡女,文姜可还没胆大到如此地步。 郑忽亦默然无语。 经过和宣姜三天的相处,要说对宣姜感情有多深那是虚的,要说一点都不喜欢宣姜,那也是不可能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况且,一对姐妹花诶…… 男人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郑忽怎么可能没幻想过! 再者说,若是宣姜此去嫁给公子汲,他就什么都不说了,毕竟朋友妻,不可欺。 这点礼法道德,郑忽还是谨守的。 关键是,宣姜此行铁定是嫁给卫宣公那只臭癞蛤蟆。 就连都忍不住吐槽道“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意思就是宣姜本来想嫁个如意郎君,没想到却嫁给了一个癞蛤蟆。 所谓籧篨,就是指人长得像蛤蟆那样的丑陋之貌。 而且来说,宣姜这个人本『性』并不坏,也不是什么善妒的人。 他之所以会被儒家钉在耻辱柱上,与其说是她的问题,倒不如说是时代在作祟。 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一点回顾历史就可以得知。 她至卫国后,即被迎入新台,被卫宣公强娶。 他一个女子,孤身在卫,除了无奈就只能认命。 被迫嫁于卫宣公后,她既没有主动勾搭过公子汲,也没有出言说过公子汲的坏话,只是本本分分的过着日子。 后来,她为卫宣公生了两个儿子,长曰寿,次曰朔。 公子寿倒是孝悌君子,而公子朔恰好相反。 公子朔为了能够得到君位,首先挑拨她与公子汲之间的关系。 说公子汲酒后呼其为儿。 这让宣姜既羞又怒。 因为公子朔的潜在意思是公子汲对她旧情未了,待卫宣公百年之后要将她纳进后宫。 于是,她在无法忍受这种羞辱的情况下,开始了反抗,不停的在卫宣公耳边吹枕边风。 最终,公子汲与公子寿皆为盗所杀。 公子寿死后,宣姜虽痛失爱子,但还有一个儿子在膝下,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公子朔即位以后,左右公子联合叛『乱』,公子朔逃往齐国。 留在卫国的她因为齐女的身份得以幸存。 但,苦难远没有结束,她被他的亲兄弟诸儿遣人用刀兵『逼』迫,必须与公子汲的庶弟公子硕通。 目的,一来是保全她的『性』命,二来则是在卫国安『插』一个钉子。 面对刀剑,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 死,她是没有勇气的。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与其说她祸『乱』人伦,倒不如说是时代将苦难加诸于其身。 在男权至上的此时,她除了屈膝顺从,强颜欢笑外,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了! 她的一生其实就是受尽折磨的一生,死后都不得安宁。 毕竟,中国人对于此道总是乐此不疲。 不过,却很少有人记得,她与公子硕所生的三子二女中,除齐子早夭,戴公即位后不久而崩,其余三位都是在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 卫文公和许穆夫人就不说了。 宋桓夫人虽然在历史上很少提到。 但是翻开,有两篇诗为其作,一首,另一首为。 另外,宋桓夫人还有一个有名的儿子,叫宋襄公。 宋襄公虽经常被人拿出来鞭尸不假,但他的行为确实是古之君子所为,只不过不合时宜罢了。 如此家教,宣姜当不起一个贤字吗? 自然是当得起的。 如若不然,为什么列国国君、世子会热衷娶齐女,不就是因为齐女既美又贤么! 像儒家这种把亡国的锅都能甩给女子的学派,逮到宣姜的所作所为,不把她黑个底掉,都对不起祖师爷。 郑忽对宣姜自然是同情的,当然了,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姐妹花!郑忽心里的幻想犹如野草在疯长。 心里活动虽丰富,却不见于脸上。 他平静的道“公子何往?” “至卫!”宣姜言简意赅的答道。 郑忽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吾差点忘了,汲子亦娶于齐,公子可是送女出卫!” 宣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郑忽见状,装作一副纠结的模样,让宣姜和文姜看的疑『惑』不已。 文姜没有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子忽兄可是有事?” 郑忽朝殿外看了看,见无人关注他们的谈话,故意舒了一口气,这就让二女更加疑『惑』。 “此事不便多言,二位公子若想知晓,不妨至忽身侧,忽才敢相告!” 听到郑忽说的隐秘,坐在郑忽对面的二女,好奇心顿时蹭蹭往上涨,纠结了片刻,一左一右双双坐到郑忽身边。 郑忽嗅到了两种不同的花香萦绕。 “真是折寿哦!”郑忽嘀咕道。 享受着艳福的同时,郑忽压低了声音对二女道“公子此行,多半无功!” 这话自然是说给宣姜听的。 宣姜闻言,果然大惊,“子忽何出此言?” “二位公子可知忽劫夺蔡地之事?” “略有耳闻!”文姜答道,宣姜沉思不语。 “吾闻宋公、蔡侯及汲子皆于商丘共论此事,宋公、蔡侯欲借此事与我为难,并遣使至齐,言下月中,三国将于吾父君及汝父君会于曲阜。汲子亦分身乏术,无暇返卫,汝姊妹将婚于何人?” 郑忽所谓的汲子在宋,其实是他猜的,这事齐侯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更何况他,他觉得以卫宣公的『尿』『性』,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故而才如此猜测。 不过,这个猜测确实是奇准无比。 宣姜听完郑忽的话,脸『色』阴晴不定,这可是个大料,都把她炸蒙圈了。 “子忽此言当真!”宣姜反应过来,再次确认道。 “如有虚言,天实厌之!” “砰!”一个犹如大炸弹的声音在宣姜心中想起,让宣姜摇摇欲坠! 誓言这个东西,此时的人,无论男女,皆笃信不已,但问题是郑忽信吗? 他又不是没见过后世的人发誓跟喝凉水一样,也没见过有什么报应! 况且,他这是拯救宣姜,即便老天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他,郑忽心想。 宣姜的思路当然没有活跃到,若是她去卫,会嫁给卫宣公这种程度。 她的想法很简单,若是他去卫,待嫁月余,那她就彻彻底底沦为列国的笑柄了。 一句“齐女无德,卫世子终不愿纳!”比刀剑更有杀伤力。 她现在还是个天『性』烂漫的少女,未经红尘折磨,怎堪忍受如此恶语? 俟一念及此处,她就手脚冰凉,心中慌『乱』难平。 郑忽知道还没有将她最后一点幻想打掉,于是继续爆料道“且吾尝闻卫公筑新台于淇水之上,宫楼殿宇,华美非常!” “卫公又尝于其父之妾通,汝姊妹此去,怕是……” 最后一句,郑忽没有明言,给了二女一个发挥想象的空间。 这种犹如书画中留白的说话方式,杀伤力无疑是巨大的。 至少宣姜的脑子几乎短路,文姜也是暗暗为她的姊姊焦急不已。 “那卫公难道就不怕其世子心怀怨望,父子离德么?”文姜反问道。 宣姜闻言,心中稍稍安定,自我安慰道“小妹之言,不无道理!” 很快,郑忽残忍的将他们的最后一丝幻想击破。 “公子只有言过矣!吾闻君子事父以顺,事君以忠,汲子君子也!事其父君以顺忠犹恐不及,其父娶于未婚之女,汲又有何言,所谓离德言者,无稽之谈也!” 宣姜想了想,确实,他从侧面打听到的消息,每一条无不在宣扬公子汲是如何如何守礼,谨孝,顺从,有古之君子遗德。 她本来还为能嫁给这样的君子暗暗窃喜。 却怎么也想不到,正是因为他太君子了,所以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婚期都定好了,陪嫁的事也准备好了,她说不嫁,齐侯岂能愿意? 齐侯虽然宠爱他,但在这样事关国家体面的问题,还轮不到她由着『性』子来。 但,问题是,听郑忽这么一分析,傻子才想嫁过去! 文姜正欲开口请郑忽帮忙想想办法,却听得郑忽道“此事出吾口,入二位公子耳,不得再言于他人!” “唯!”脸『色』阴晴不定的二女同时应道。 “此事,二位公子还是当做一桩笑谈罢!”关键时刻,郑忽一本正经的耍起了不要脸的无赖招式,欲拒还迎。 宣姜一阵气苦,文姜更是一口秀牙咬的嘎嘣脆,心火强忍在胸口无处发泄。 这个自己将来的男人,竟然这么没有担当,见自己的亲姊姊将要受苦受难,他竟然安慰自己要将之当做笑谈,这怎么能行! “妾素闻郑世子英雄,尔今得见,不过世人虚誉之言罢了!” 文姜不再掩饰她的身份,更未再装腔作势,直接斥道。 不得不说,别看宣姜平时跳脱,文姜文静,关键时刻还是文姜能拿得定主意。 “小妹,慎言!”宣姜或许是出于礼仪,亦或许是怕二人因为自己的事而闹的不愉快,开口劝道。 郑忽前一刻还老神在在,后一刻突然装作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调笑道“原来二位贤弟竟是女公子,为兄真是惶恐啊!” 不过,他故意显『露』出来的拙劣演技,绕是宣姜这个心『乱』之人也是能瞧的明白。 文姜更是气的牙痒痒,恨不得咬死郑忽。 太气人了! 都火烧眉『毛』了,这人还跟没事人一样! 枉自己还对他一片痴心,不知廉耻的给他写信。 而郑忽心里却不无得意道“小样,还治不了你俩,现原形了吧!” “妾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世子莫要见怪,且妾尝闻,郑世子,仁人也,远施不求其报!不云乎‘投之以桃,报之以礼’,世子苟能助妾得脱此厄,世子虽不欲得报,妾愿为牛马以报世子大恩!” 反应过来的宣姜,立刻给郑忽上了一堂语言艺术课。 先道歉,然后一顶大帽子扣上,最后再以利相诱。 一番话说的是诚恳之至,郑忽都没办法反驳。 反驳什么?问她事成之后该怎么报答自己? 人家不都说了么,自己是远施不求其报! 郑忽心里苦! 其实,宣姜在郑忽故意暴『露』演技调笑二人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若其没有把握帮她脱离苦海,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闲心! 经过这三天的相处,宣姜已经大致了解到郑忽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在大事上可能会有犹豫的宣姜,在小事上可是一点都不糊涂! 郑忽在心里也是感叹,若能把这两位拐回家,绝对是妥妥的贤内助。 “此事,干系甚大,非比寻常,吾身处尔宫室之中,虽有心,却不得不慎而又慎,公子不妨回去之后再仔细思量,若真无意出至卫,再至忽所,忽必据实以告!” 身份挑明之后,郑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宣姜了,跟着文姜叫姊姊,不合适,闺名,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不能『乱』叫,失礼! “世子助我,若事泄,对世子可有牵扯?”宣姜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未经太多世事的女子嘛,总怕良心不安。 “公子放心,绝无事泄之理,不过,事成之后,汝再非齐国女公子!望公子知之,再三思量!” 说的好听,让宣姜再三思量,其实郑忽恨不得宣姜现在就答应下来。 宣姜有些犹疑未定,他真不知道郑忽哪来的自信,沉默了片刻,才回道“妾知之矣!” “公子几时出阁?” “两日后!” “应该还来的及布置!”郑忽心说。 “若公子果真不愿,今夜即遣人前来告知,吾也好略为准备一二,以全公子之意!” “唯!” 文姜听郑忽说的神乎,心中好奇,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宣姜用眼神制止了。 “此事莫要再让他人知晓!”郑忽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 毕竟,在齐侯家里面,将他待嫁的女儿拐走,就算齐侯再怎么欣赏郑忽,若是知道了,一准给他翻脸不可。 “唯!” “二位公子请便罢!”郑忽下了逐客令。 目送着心事重重的二女款款离去。 郑忽心中谈不上喜悦,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倒不是他矫情,而是这件事,无论怎么做,既谈不上也谈不上错。 从宣姜的角度而言,她现在既然知道了将要面临的处境,肯定不会愿意再嫁到卫国去。 郑忽此举算是对她有大恩。 而从郑忽的角度讲,作为一个男人,他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兼自己的妻姐被卫宣公那个癞蛤蟆糟蹋。 这也可以理解成男人对于美女的独占欲,一般而言,男人拥有的权势越大,这种独占欲就越强,恨不得天下美女都入自己的怀抱当中。 郑忽自然还没到这个程度,他也是个挺知足的人,但是对于这对姐妹花,他是实在不想放过。 再者说,即便他放过宣姜,甚至将宣姜送到公子汲那里,恪守礼制的公子汲能接受吗? 答案是肯定不能。 退一万步来讲,公子汲接受了,事情就结束了吗? 怎么可能,以卫宣公的好『色』『尿』『性』,这只会让公子汲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历史上公子汲怎么死的?不就是卫宣公默许公子硕遣人装扮成盗匪杀死的嘛! 这样一个根本不顾父子情谊的人,将宣姜送到公子汲身边,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公子汲对郑忽甚至郑国都有大恩,郑忽纵然不能报答他,也不愿害了他。 公子汲有这样一个老爹,注定是和宣姜无缘的! 而宣姜从请求郑忽帮助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她只能属于郑忽! 叹了口气,郑忽起身离开殿内,他需要寻几个随同至齐的郑国士卒做些准备,他相信宣姜最终还是会来请求自己帮助的。 未雨绸缪,才是正道。 …… 第一百八十九章 永远不要得罪女人! 宣姜从郑忽处离去,与文姜在其寝殿前分手,然后独自回到自己所在的宫室之中。 早已守候在殿外的贴身女婢,看到宣姜回来,焦急的向宣姜汇报道“公子,君夫人已多次遣人,垂问以婚事,公子再不至,婢子真不知该如何以应!” 宣姜看着殿内外进进出出的女婢都在为自己的婚事忙碌着,每个人都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 原本她也是如此,现在却是再难勾起一丝喜悦之情,有的只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担忧。 “公子!”女婢见宣姜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宣姜这才回过神来,“吾已知之矣!汝且去!” “唯!”女婢见宣姜有些情绪不对,想要开口询问,但最终还是将话咽到了肚子里。 宣姜遣退了女婢,走到她的梳妆案前跪坐下来。 卸下男装,拿起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 自怨自艾道“如此丽人之貌,谁将得之!”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轻笑,“姊姊出阁在即,何出此自怜之言!” 宣姜闻言,原本愁苦的脸色瞬时一变,隐隐有些薄怒之色。 无他,来的不是旁人,而是她的庶妹,齐侯娶莱夷女所生之庶女——夷姜。 她与夷姜的关系并不睦,倒谈不上多大仇,而是此次宣姜出嫁,夷姜在陪嫁之列。 本来夷姜及其母在齐国宫廷内闱便不受重视,夷姜原本还指望着能嫁出去扬眉吐气,大国虽不敢奢望,能嫁一小国亦足矣! 可现实偏偏给了她一巴掌,她只能陪嫁,和那些卑贱的女婢,媵臣一样,被当做宣姜的嫁妆送给卫国。 对此,她真是嫉妒的发狂,但又无可奈何,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的想法。 她心里怨恨却又不敢言明,只能通过冷嘲热讽来表达她心里的不满。 其实,在宣姜与公子伋的婚事未定之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还过得去,虽然没有多亲密,却也谈不上坏。 后来,宣姜和公子伋的婚事确定之后,君夫人在宗室中挑选夷姜作为宣姜的陪嫁姊妹,他们的关系这才变的恶劣起来。 因为每次夷姜和宣姜谈话时,总是搞的宣姜下不来台,宣姜绕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于是,开始反唇相讥,夷姜自然不甘示弱,然后,两人的关系迅速恶化,以至于到现在两人见面后不在嘴皮上争锋一番都谈不下去的地步! 宣姜对于夷姜的话虽然恼怒,但是今日她却没有心情再和夷姜打嘴炮。 是以,在夷姜开口之后,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反击。 夷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宣姜开口嘲讽于她,心里不由有些奇怪。 若是往常,在此种情况下,她们二人已经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回合的嘴炮了。 对于宣姜,夷姜只不过是嫉恨罢了,还远未到非得置其于死地不可的地步! 见宣姜不说话,夷姜一时间也不知道再如何开口。 …… 宣姜这边发生的龃龉,郑忽自然是不可能知晓,此时他正忙着帮宣姜找内应。 说起郑忽帮助宣姜逃婚的办法,说复杂也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 无非就是见缝插针,移花接木。 一方面他令手下的士卒持重金到齐国民间寻找绝色,最好能找到和宣姜相像的美女。 另一方面就是寻求内应的帮助。 说起内应这个问题,就不得不提此时的婚姻制度。 此时的诸侯嫁女并非如上所谓的诸侯一婚九女,二国来媵那般。 这只是汉儒根据汉朝的典章制度进行的臆测罢了。 他国以女陪嫁的制度并不存在,侄娣陪嫁倒是却有其事,像夷姜就是以娣的身份陪嫁。 不过,侄娣陪嫁却不能称为媵。 此时的媵有两类娘家嫁女之媵是以臣妾财物陪嫁,一国嫁女他国来媵是诸侯相互在对方嫁女时赠送贺礼——媵臣、媵妾、媵器之类,属于列国间的友好交往活动,并非他国以女陪嫁的婚姻行为,无国数和同姓的限制。 此时的媵和侄娣两种嫁女形式是同时存在的。 而郑国作为齐国盟友,齐侯嫁女,郑国出些媵臣、媵妾乃至媵器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就给了郑忽操作宣姜婚事的空间。 虽说在宣姜陪嫁的媵臣、媵妾中,齐国媵臣、媵妾的地位是最高的。 但,这并非绝对,因为媵臣、媵妾皆是主人的奴仆,地位的高低以及生死最终还是取决于主人。 只要宣姜刻意疏远齐国的媵臣、媵妾,亲近郑国的媵臣、媵妾,那么郑国媵臣、媵妾的地位就是最高的。 在宣姜未嫁入卫国前,至齐迎宣姜出阁的卫国大臣和士卒是见不到宣姜真容的。 只有侍候宣姜的媵妾能够见到宣姜的真容。 在这种情况下,郑忽在宣姜出嫁的路上使个计策,将宣姜掉包并不难。 这也是郑忽信心满满能够帮助宣姜逃脱卫宣公魔爪的原因所在。 只要将卫人糊弄过去了,齐人就更好糊弄了。 假宣姜嫁到卫国后,根本就不再可能回到齐国。 除非她被休了,否则她再迈入齐国的可能性不大。 正如触龙说赵太后之言“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 在此时,诸侯嫁出去的女儿如果回到母国,基本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休了。 像齐桓公因为蔡姬在划船的时候故意晃船,导致他受惊,然后二话没说就把蔡姬送回母国,蔡侯也二话没说又把蔡姬许配给了楚国。 宋襄公的母亲不也是被休了么? 后来宋襄公思念母亲,在卫国的宋桓夫人闻而大怒,对她的这个多愁善感的儿子极其失望,于是作劝慰自己的儿子。 所以说,只要假宣姜顺利嫁到卫国,返回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能如历史上一些比较厉害的女性一般,代卫君执政,行使国君的权利,代表卫国出使其他国家,即便是这样,相信假宣姜也会刻意避开齐国。 唯一的一点小麻烦,是在宣姜嫁到卫国之后不久,齐侯会遣人探望问询! 就如历史上文姜在秋天嫁到鲁国之后,冬天,齐侯就派其弟夷仲年访问鲁国,名为访问,实则是去探望文姜,询问其婚后的生活是否和睦。 但这也很好糊弄,只要假宣姜托病不见,齐国使者还能强闯卫国的宫廷内闱不成? 至于齐国陪嫁的媵臣、媵妾,假宣姜至卫后找个理由杀之以绝后患也罢,赶到卫国宫廷底层作最繁重的工作也罢,都和郑忽没有关系了。 就是假宣姜觉得参与此事的郑国媵臣、媵妾也不可信,全部杀完,也和郑忽的关系不大。 但所有的这些,都必须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假宣姜足够年轻漂亮,能够将卫宣公迷的神魂颠倒,以至于言听计从。 当然了,如果能找到和宣姜有几分相像的美女就更好了,因为这样,穿帮的可能性就更小了,甚至不需要大规模清洗身边的媵臣、媵妾。 郑国此时自然是无法直接见到郑国的媵臣、媵妾的,因为这些人现在已经被归入到宣姜的陪嫁队伍当中。 不过,这也难不倒郑忽。 他再一次让身边的侍卫持重金贿赂齐国宫廷中的如宰,然后告知他,郑国陪嫁的媵臣中好像有人在来齐的途中偷盗了郑忽的一块玉珏,郑忽特地遣他前来查询,请如宰行个方便。 别管什么时候,宫廷之中贿赂成风是常态,郑国宫廷也是一样。 即便能坐到如宰如此高位的人,都是齐侯或是君夫人的亲信,不收受贿赂。 但,涉及到郑国世子的事情,而且还不是多大的事,就是闹到齐侯或者君夫人那里,这个方便之门也能开。 所以,郑忽并不担心见不到郑国陪嫁的媵臣、媵妾。 只要他的侍卫能见到人,那么威逼利诱、迫使人屈服的手段,这些侍卫远比郑忽玩的熟练,故而,郑忽对此并不是特别担心。 是以,他在将士卒侍卫撒出去之后,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回到了他下榻的地方。 剩下的,只需等待消息即可。 还未入殿,守门的亲卫向他告知道“主上,有二位公子在殿内等候主上归来!” 郑忽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入殿,郑忽看到两位男装大佬,一位是宣姜,另一位却不是文姜,这让郑忽有些疑惑,心道“宣姜这是搞的哪一出,怎么带个无关的人过来了?不是告诉她了吗,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心里面虽然疑惑,面上却未表露出来,依旧非常热情的向二人行礼。 “忽见过二位公子!” 行礼后,目光却落在了宣姜身边的那位男装大佬身上。 其人虽身着男装,却依旧难掩艳丽之色。 比之二姜或有不如,但绝对相去不远。 二女回礼后,郑忽突然发现宣姜有些扭扭捏捏的,和平常待人接物大方有礼的宣姜完全不同。 这就让郑忽更加迷惑。 这宣姜究竟意欲何为? 郑忽看向宣姜时目露的疑色,宣姜当然能捕捉的到。 事实上,他也没准备瞒着郑忽。 “子忽,此乃吾之女弟!”回礼后,宣姜娇滴滴的介绍道。 那又娇又嗲的声音在外人看来,是在向郑忽撒娇无疑,郑忽却是听的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俩的关系明显没到这一步。 宣姜明显是在搞事情。 而郑忽到现在还未明白宣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只能硬着头皮配合着宣姜将戏演下去。 “二位公子请坐!”郑忽以手示意,请二女入坐。 之后,宣姜才向郑忽解释起她带这个妹妹前来的原因。 原来她是想让她的这个妹妹代替她嫁到卫国。 郑忽闻言,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在心中迅速思考着利弊得失。 宣姜虽不知道他的计划,却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还送了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 宣姜的这位女弟熟知齐国宫廷之中的一切,有着贵族的生活习惯,对于礼法制度也相当熟练,这无疑是民间的替身无法具备的。 在这一点上来说,此女确实极为合适! 关键在于,此女是否可信,郑忽也不知道宣姜是否将若其嫁到卫国实际上是嫁给卫宣公那个臭癞蛤蟆的事说与此女听。 若说其人是仰慕公子伋而自愿代替宣姜出嫁,郑忽信,若是自愿嫁给卫宣公,郑忽就有点不信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内情的郑忽有些难以决断,这事风险不小,比从民间找替身的风险还大。 民间的替身一旦将宣姜替换掉之后,其后的一切都牵扯不到郑忽。 此女若是不可靠,将替换宣姜的事告密,郑忽一准跑不了,而且宣姜最后必嫁给卫宣公无疑。 “此事,容吾再思量一二,稍后再与二位公子答复!”郑忽既没有反对也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离开殿内的这段时间,宣姜那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趁着夷姜不注意,暗暗给宣姜使了个眼色,宣姜立刻会意。 “如此,妾便先行告辞了!” 夷姜也道了声告辞。 于是,二女就这样匆匆离去。 …… 两刻钟后,宣姜姗姗来迟,郑忽早已等候多时。 二人再无虚礼客套,未等郑忽开口询问,宣姜便直入主题。 等到宣姜将整件事完成的讲述出来,郑忽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夷姜讥讽过宣姜以后,二女冷战了片刻。 在这中间,宣姜想到她这个妹妹不是一直想要嫁出去吗?如果能说服她代替自己出嫁到卫国,自己不就不用嫁了么! 有鉴于此,宣姜开始了编故事,说她以前私下里是如何如何仰慕郑忽,恨不能嫁给他,只可惜天意弄人,不能尽如人愿。 在她被许配给公子伋后,她也一度努力将这个想法埋藏在心中,直到前几天,她和文姜一块来见郑忽,从此之后,她就彻彻底底被郑忽给吸引住了,并且难以自拔。 原来的想法死灰复燃,而且是难以抑制,她觉得她这辈子如果不能嫁给郑忽,那还不如去死。 反正整套说辞,说的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夷姜自然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夷姜虽然与宣姜不睦,但是女人对于追求美好爱情的心理是一致的。 况且,此时的青年男女违背礼法制度而追求爱情的事情时有发生。 不过,一般而言,强抗礼法制度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反倒是委婉的反抗礼法制度的,大多会得到其他人的同情,最终反抗成功。 像宣姜编的这个故事就是委婉的在与礼法制度作斗争。 这种故事对于夷姜这些个长于深宫之中,感情丰富的少女来说,杀伤力是无限大的。 夷姜本来就想风风光光的嫁一回,遇到这样的好事,又听到这样的故事,她怎能错过。 不仅如此,她还隐隐对宣姜有些同情。 就这样,宣姜有心,夷姜有意,两人一拍即合。 之后的事情,就如郑忽眼见的那般。 郑忽听完宣姜的论述,不由得在心里为宣姜点个赞,这个大忽悠快赶上自己了。 “公子可曾言,此行或将婚于卫公?”郑忽问道。 “未曾!”宣姜得意一笑。 这让郑忽心里默默给自己划了个重点“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因为之前还生怕牵累郑忽的宣姜,竟然没有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夷姜,她不怕自己良心不安吗? 女人啊,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很得意罢!”宣姜紧盯着郑忽问道。 “有何得意之处?”郑忽揣着明白装糊涂。 “自是吾所言久慕于汝,生不得同居,死必同穴之语!”宣姜一字一句的说道。 郑忽故意咳嗽两声,没有正面回应,反而转移了话题,“此事便由公子之弟相代替罢!” 事实上,郑忽确实很得意。 …… 第一百九十章 曲沃伐翼 晋都,翼城。 浍水河旁,车辚辚,马萧萧。 文绣着“晋”字的大纛和文绣“曲沃”的大纛,分列于两军阵前。 已继位近七年的姬称曲沃武公意气风发的立于曲沃中军,其叔父,已受封于韩原的韩万亲为其驾车,梁国世子弘为车右。 梁国本出于秦,梁国始祖康伯乃秦仲少子,宣王时予其先祖伯益之地梁,赐子爵,后周东迁,康伯勤王有功,平王晋其爵为伯。 历史上,秦穆公灭梁国,其子孙皆奔晋。 梁国与曲沃一系关系素睦,为曲沃武公驾车的这位梁弘就是后来的梁国第三任国君嬴宏。 梁弘为质于曲沃,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梁国是尊曲沃为晋国正宗。 前军阵前,翼和曲沃的两军车马,相对列阵,一车对一车,中间留有百步的距离。 这就是标准的春秋时期的野战模式了,两军交战,双方的兵马列阵后要进行“配对”,以车为作战单位,一车有且仅能只有一个对手。 此时,双方尚未交战,阵前的士卒却并未因此而放松,每辆车的御戎都是手持缰绳,精神高度绷紧,时刻等待着命令。 其他人则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兵刃,目视前方,谨慎的关注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翼城系中军,晋哀侯有些紧张,他的父祖辈在与曲沃的战争中,基本上以败绩居多。 即便偶有胜利,也是因为王室的介入。 自从他的曾祖,晋昭侯被潘父弑杀之后,成师及其子孙就开始和他们文侯子孙公开对立。 他的曾祖,晋孝侯被成师的儿子鳝弑杀,他的父亲鄂侯在九年前去世。 曲沃一系趁着他初即位,兴兵攻打翼城。 若不是曲沃一系和周王室已经闹掰,周王派虢公前来援助,他这个名义上的晋侯,文侯嫡脉,死后可能就要以发覆面,无颜再见文侯了。 算算时间,从他的曾祖晋昭侯死,潘父迎成师入翼,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 他不知道这是否有特殊含义。 因而,在战前,他特意命巫祝为此战进行占卜。 最终得谦卦,爻用六五,曰“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巫祝对此解释称,文侯子孙之所以衰败,根本原因在于成师及其子孙诈夺公室,侵陵大宗,大宗出兵征伐逆上的小宗是古圣先王所褒扬的正确举措,是公理之于强权的正义之战,正义是必胜的! 对于此说,理智告诉他,这完全是巫祝为了让他安心的举措,而感情上,他却宁愿相信巫祝所说的是真的,他这个文侯子孙是一定能够战胜成师子孙的,最终实现晋国的统一。 不过,当看到曲沃与陉庭联军齐整的阵容,高昂的士气,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说实话,翼城的兵马都被曲沃打怕了,在心理上对于曲沃是畏之如虎。 士气稍稍有些低沉。 晋哀侯将目光投向他的御戎栾成栾共叔也称栾共子。 说起这位栾成,也算曲沃问题的专家。 栾氏一脉是出自晋国公室,有史可考的栾宾乃是晋靖侯的庶孙,晋昭侯时,封成师于曲沃,以栾宾傅之。 而栾成正是成师之傅,栾宾之子。 虽为父子,然而栾宾死后,栾成叛曲沃归翼。 故而,栾成对于曲沃内部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 栾成面对着曲沃和陉庭的联军,也是忧色不减。 双方虽然人数相当,但是明显对方士气更胜,而且车马武器优良,非己方所能比。 作为同时了解曲沃和翼城内部情况的栾成,此时虽谈不上后悔当初的抉择,但是心中的不忿,恼怒、无力却是无法消减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无题 齐侯禄甫二十二年,周历三月二十九。 这天,正是齐国女公子宣姜出阁的日子。 临淄小城,宫廷内外,从一大早开始就是一派忙碌景象。 宫廷中的寺人、女婢洒扫庭台,清除道路,张贴桃符。 宣姜也早早的被迎进了齐国宗庙内,等着卫人的迎接。 巫觋则在宣姜面前跳了大神,目的自然是为了驱疫避邪,向皇天上帝祈求她和卫世子的婚姻能够长久,子孙后代能够享国无穷。 而齐侯御用的宫廷乐师们,则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排练着宣姜出嫁时,在不同场合应该演奏的乐歌。 来自齐国、郑国、鲁国、宋国、陈国、蔡国、曹国、谭国、莒国、薛国、滕国等十几个国家的媵臣、媵妾汇集到一起。 在如宰的指挥下进行着最后的礼仪演练。 此时的宣姜跪在齐国祖宗的神位前,由太卜为她的出行占卜吉凶。 太卜先在齐国的先君神位前跪拜,诉以宣姜出嫁之事,祈求保佑,而后以蓍草起卦。 最后得卦同人,卦辞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 爻用九五,曰“同人,先号啕,而后笑大师克相遇。” 太卜掐了两把胡须,略作沉思,随后便向齐侯、君夫人及文姜恭贺道“公子此行,必无波折!” 随即向三人解释道“卦谓同人,同于卫也,辞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此言公子出于卫,无碍大川,涉而反得其福佑也!” “九五以阳,象卫世子也,六四以阴,象公子也,六四升则成九五,象公子必配于卫世子而后归之,合同人之意,所谓同人者,与人同者,物必归焉!公子归而与卫世子同,此天赐之好也!” “爻谓先号啕,而后笑,大师克相遇。号啕,悲鸣也,笑,乐也,大师,齐卫是也!此言公子思父母之恩挥泪而绝,至而与卫世子同,结两姓之好,此两国之乐事也!” 一番穿凿附会的解释,让齐侯以及君夫人听的极为高兴,而宣姜却是有些心有揣揣,眼皮狂跳不止。 没办法,此时的人就信这一套。 就连齐侯这个姜尚的后代不也笃信于此吗? 姜尚若是泉下有知,估计棺材板是要盖不住了! 要知道当初武王伐纣前,卜卦不利,雨甚雷疾,武王之乘,雷震而死,连周公都说“天不佑周矣!” 唯有齐国的老祖宗姜尚,不信占卜,力排众议,劝武王道“君秉德而受之,不可如何也!” 于是,武王这才决意立刻起兵伐纣。 宣姜虽然心里面有些忐忑,但是很快便镇定下来。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多想无益,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事情会向郑忽计划的方向发展。 和宣姜的不安相反,郑忽此时正与郑国君臣一同端坐于殿中。 郑国君臣作为齐国的贵宾,遇齐侯女出嫁这样的盛事,不说别的,前去观礼是少不了的。 是以郑忽安坐于殿内,等候着与他的父亲郑庄公等人一同前去观礼。 任谁也看不出,诱拐宣姜并帮助其逃婚的竟然是他。 所有的事情在昨天,郑忽就已经安排妥当。 他的人此刻就在临淄城外,只等卫国的迎亲使团出临淄,他的人便会一路尾随,趁机来个李代桃僵。 全权负责此事的,正是曾经九死一生的齿。 说起齿,在郑忽北伐苏子国的时候,就曾想带上他,借他之力干些脏活。 无奈的是,当时的他伤势未愈,体力尚虚,郑忽唯恐他受不得车马颠簸,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将他留在新郑修养。 后来,郑忽回新郑之后,召其前来,大吃一惊,其人果然不愧于狠人之名。 齿在郑忽离去之后,伤势稍愈之时,将自己的脸颊用匕划破。 郑忽见其时,脸上的划痕已经结痂,给人的印象却是狰狞可怖。 用他的话说“蒙主上不弃,得之以生,不敢自爱,致为主上病,故自毁容貌以匿过往,愿主上恕罪!” 郑忽听闻此说,觉得将齿这个救下是真值,这个懂事劲加上对自己亦是毫不留情。 交代他点不能见光的脏活,此人绝对能够干的极为出色。 事实上,齿也没有辜负郑忽的期望,去齐国民间寻找少女的事情,郑忽就是交给他去作的。 事情也确实做的相当漂亮,没有留下任何一点尾巴。 这让郑忽极为满意,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有鉴于此,郑忽这才放心将宣姜的事情交于他。 未过多久,诸儿亲自前来,诉以齐侯邀郑国君臣前去观礼之意。 当然了,这并非意味着卫国的迎亲使团已至,事实上,只有等到黄昏时,卫国的迎亲使团才会到来。 虽说卫国迎亲使团未到,但这并不意味着齐国只要稍稍准备一下,等候卫人前来就行了。 在这期间,齐国不仅要做好迎接卫人以及文姜出阁的准备,还要进行一场隆重的祭祖仪式。 郑国君臣的观礼活动就是从这场祭祖开始的。 故而,今日的诸儿极为严肃,一身曲裾深衣,袖口、交领、右衽及曲裾处皆文绣以红,黑红相间,配合着诸儿严肃的表情,给人一种肃穆、威仪之感。 出殿,诸儿请郑庄公先登车,而后他才谨慎的登车,亲手执辔,为郑庄公驾车。 郑忽及郑国群臣亦各有安排。 齐国的宗庙所在,亦遵照周礼所谓的前殿后寝,左社稷而右宗庙。 诸儿驾驶着马车在前引路,郑忽等人随其后,车马缓缓而行。 一刻钟左右,车马缓缓在齐国的宗庙前停下。 兼管齐国宫廷祭祀事宜的太史亲自引着郑庄公及郑忽等人至齐国宗庙内,立于宾位。 待所有人到位,乐歌声便适时响起。 之后,齐侯在齐国先君神位前,亲自诵读嫁女辞祖文以告知先祖。 郑忽立于郑庄公身后,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作为即将要把齐侯女儿拐走的罪魁祸首,郑忽实在没有一点犯错误者的觉悟。 11 第一百九十二章 猥琐发育 宣姜的婚事结束后,被耽搁的郑忽与文姜的婚事自然而然的被再次提上了日程。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礼仪准备,双方最终将两人的婚事定于六月,周历仲夏之季。 合长夏之意,所谓夏中而长,既长而旺,故云长夏。 夏有生养之意,二人婚事合于长夏,正是希望二人婚姻能够长久,子孙孳茂。 将二人的婚事最终敲定,包括确定亲迎的日期,用了足足五日的时间。 而这一晃已经进入周历四月,所谓的季春之月,距离郑齐两国国君前往曲阜会见宋、卫、蔡三国国君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最多也不过十天而已。 若是刨去赶往鲁国曲阜,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两国君臣在临淄至多还能停留五日。 这么算起来,时间已经很紧了。 因为,去曲阜之前,两国君臣在明知道这必是一场鸿门宴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做些准备? 尤其是郑国君臣。 宋、卫、蔡三国加上郑齐两国,再加上东道主鲁国,当世的六个大国会于曲阜。 其中宋蔡明显对郑国有敌意,卫国和鲁国待定,只有齐国能够力挺郑国。 不过,问题是郑国虽然与齐国的关系能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但,有些事情自己能处理的,就尽量自己处理。 不然的话,欠人情就不说了,主要是丢脸。 郑国现在也是中原大国了,若是事事皆仰仗于齐国,绝对会惹的列国耻笑。 就是本国的国人,对此,也会有意见。 而且引发的影响远不止于此,若长此以往,郑国在齐国面前就抬不头了。 两国关系也会自动从盟友变为大哥与小弟的关系。 这可不是郑国君臣希望看到的,所以,从一开始,郑国君臣就决定用自己的实力去解决宋蔡二国甚至是宋蔡卫鲁四国的联合发难。 对于齐国的定位,就是个助攻而已。 况且,郑国又不是个软柿子,谁想捏两把就能捏两把。 此时郑国的国力犹在齐国之上。 休说是宋蔡鲁卫四国给郑国施压,就是当初宋卫鲁蔡陈,五国联军攻打郑国国都新郑,也没从郑国讨到什么便宜。 左右不过围了新郑东门五天,然后就主动撤军了。 郑国和中原这几个大国打仗,从来都是一挑二,正常一挑三,一挑四、五也偶有发生。 虽说谈不上次次胜利,但还是胜多败少,即便是败,也不过是小败而已。 而反观他国,即便是胜,却是胜的不那么轻松。 就拿宋国来说,华督为什么能政变成功,更立新君。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华督蛊『惑』国人,说国君要再次和郑国开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大司马孔父嘉和宋殇公被愤怒的国人送去见了先君。 宋国国人宁愿弑君也不愿与郑国开战。 郑国积威至此,列国无有能出其右者! 所以来说,对于几国将要联合向郑国发难,郑国群臣与其说是讨论应对方略,倒不如说是讨论如何才能打的赢几国联军。 此时的郑国,就是这么牛掰! 不服,打到你服为止。 而这其中,以高渠弥最为激进,直接向郑庄公进言道“君上,蔡侯怒我夺其地,纠其党宋、卫、鲁三国,欲与我为难,此事非刀兵不能靖平,且我有彤弓,掌膺天子大命,伐之,名正亦可建大功!” 此言一出,郑国群臣倒是没什么感受,齐国群臣却是羡慕不已。 实在是这种一开口就要打四个中原一流国家的感觉太t的爽了。 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赢,但是这种自信真是齐国不曾具备的。 要知道,此时的齐国虽然也是中原的大国强国,后世所谓的春秋三小霸之一。 但是,却被鲁国和纪国束缚住了手脚。 鲁国就不说了,当世的一流大国。 纪国,其实也不是个弱茬。 都知道襄公复九世之仇而春秋大之。 但问题是,齐国是襄公时期才开始攻打纪国,复祖宗之仇的吗? 明显不是。 事实上,齐哀公死后,哀公弟齐胡公为防止纪国暗算,特意把国都从营丘迁到了薄姑。 后来齐献公杀齐胡公,又把国都迁回并大力营建,为的也是防备纪国。 可以这样说,临淄之所以有今天的规模和坚固,皆是历代齐君为防备纪国而接力铸成的。 因为临淄距离纪国实在太近了,就隔了一条淄水而已。 是以,齐国和纪国的战争,以齐国的世系算,到今天,足足和纪国纠缠了八代。 虽说此时的纪国已经日薄西山,但也由此可以看出纪国的强大。 更别谈,此时的鲁国竟然和纪国搞到一块去了。 目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齐侯为什么在刚结束的石门会盟上,请求郑国在必要的时候助齐攻纪? 原因就在于齐国正面杠上鲁、纪两国有点吃力。 郑庄公对于高渠弥的建议不置可否。 郑忽虽然对高渠弥的话持反对意见,但是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他可不愿第一个『露』头。 而且来说,此事皆因郑忽而起,高渠弥所谓和几国开战,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是在维护郑忽。 郑忽岂能不识好歹! 不过,若是真无人提及,他再硬着头皮陈明利害,甚至私底下和高渠弥谈心也不迟。 “诚如高大夫之言,我虽不畏宋鲁卫蔡,战之亦或可胜,然我之强兵锐师久陷于中原苦战,攘辟戎狄之事,谁为我制之?”原繁沉『吟』片刻,反驳道。 郑忽听闻原繁之言,默默的在心中为他的这位伯父点了个赞,这正是他想说的。 中原的几个大国,郑国虽然不惧,甚至能够打的嬴,但关键是此时灭不了啊! 而且他们的地盘也不好占,就占蔡国那一丁点地盘,蔡侯就能出个这样的幺蛾子,要是占宋国或是卫国的地盘,指不定得搞成什么样呢? 如果按高渠弥所说,郑国来回和这几个国家博弈去吧,打到最后,绝对是两败俱伤,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且这也算是重走了郑国历史上的老路,和中原几个国家干过,和天子干,干到最后,郑国的霸业昙花一现。 这岂是郑忽愿意看到的,此时猥琐发育才是正经,有能力也别浪,浪到最后绝对没有好下场。 高渠弥虽有心反驳,但他也知道北进在郑庄公的推动下,已经成为朝野共识。 他若出言反驳,极有可能恶了郑庄公,这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故而,在原繁说完,他便将目光投向了郑庄公,等待郑庄公最终的决断。 “此事确如原兄之言”郑庄公扫了一眼同坐在殿中的郑齐两国群臣,然后才缓缓说道“宜以智不以己!” 于是,此次曲阜之行的基调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高渠弥闻言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也很快调整了过来,郑国国策的根本『性』转变,他是清楚的,当时也是持肯定意见。 所以,也谈不上怨恨,国策如此,自然一切都要围绕国策转,这是为政的根本。 这个道理,他岂会不明白? “唯!”郑忽及郑国群臣皆同声应道。 基调既然定下来了,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围绕着此次曲阜之行可能遇到的责难进行有针对『性』的反击。 这也是今日郑齐两国智囊齐聚的原因所在!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王室其将卑乎 “天王,郑伯为人惨刻少恩,非忠顺之臣,先时天王欲夺其政,郑伯常深恨之,后虽请辞,天王又加赐彤弓抚其心,其势稍安。然今天王若信虢公之言,使其后不得安,郑伯愤怒,必有跋扈之举,愿天王虑之!” 洛邑王城,后花园中,周公黑肩跟在周桓王身后,再次力劝道。 自从上次虢公为周桓王画策之后,周桓王便遣人前往商丘与宋、卫、蔡三国接头。 除卫国因为有公子伋在的缘故,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外,宋蔡很快跟天子使者打的火热。 目的都差不多,经过几轮的相互试探,很快在私底下便达成共识。 周桓王需要宋、蔡两国摇旗呐喊,宋、蔡两国需要王权的加持。 狼狈为奸,相互利用,没有什么不妥的。 经过私底下的协商,宋、蔡两国请求天子派遣有分量的王臣前往曲阜主持此次与郑齐两国的相会。 名为主持,其实就是过去拉偏架的,必要的时候,挟天子之命亲自下场。 此事,宋蔡两国不仅未告知齐国,甚至连公子伋都不曾知晓。 目的,自然是为了打郑国一个措手不及。 周桓王听到使者的回报之后,很高兴,当即授虢公林父以决断之权,使其前往曲阜主持。 此时,虢公林父正在作出发前的准备。 周公黑肩得知消息后,立刻赶来再次劝谏。 一改之前不断提及郑国功劳的劝谏方式,直接将利害陈明,希望天子能够幡然醒悟,不要去招惹郑国。 这一番话,周桓王确实听到心里面去了。 背着手又向前走了几步,周桓王霍然转身,对周公道“郑久制周政,假朕之柄而擅行征伐,威凌王室,朕不能坐受其制,周公勿复言!” 周公黑肩不死心,再次劝道“臣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郑伯之叛道也,已非一日,天王知之,天王虽病郑之弊,然郑之强于天下,王非敌,宋蔡亦非敌也。” “臣尝闻乡人曰‘国无恒坚,必有病时’,天王不于此时修德自坚以待郑之病,而谋于宋蔡,此危国之举也,不可不查。” “且臣闻郑伯欲以北进而逐戎狄,此非害于王室,而实有利之,郑构难于戎狄,强兵劲旅久顿于戎狄之地,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苟郑不敌,必臣于王,王不遣一车,不射一矢而臣郑,天下诸侯谁不畏之,王室之威自固矣!何必以身置险?” 周公黑肩为了劝说周桓王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总之,归结起来就一句话,希望周桓王不要和郑国刚正面。 周桓王沉吟了半晌才道“卿虽言之有理,然苟郑胜于戎狄,王室将如何自处?朕意已决!” 周公黑肩闻言默然,他知道天子是真下定决心要和郑国硬刚了。 再劝说也没什么用了,反而是自取其辱。 “王室其将卑乎?”周公黑肩在心里默默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作为世代在王室任职的周公一族,周公黑肩太了解郑国的尿性了。 郑国自桓公、武公至而今的郑伯,就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忠臣,都是不世出奸雄! 桓公看王室不行了,利用自己的权柄为自家寻找后路,中途弃船。 武公东迁以后,不断蚕食成周王畿,以至于到了平王都忍无可忍的地步。 以收回虎牢关以东的赐地相威胁,这才让郑武公稍稍收敛。 但不管这两位郑国先君怎么和王室对抗,对于王室的忠诚还是存了一些的。 不然,桓公何必保幽王,武公何必尊平王。 而到了当今的郑伯,对于王室的忠诚,大概是全被狗给吃了。 王室只要有稍不如其意的地方,动辄以言语相威胁,威胁不奏效,立刻便有凌上之举。 王室的威严在其眼中,就是个笑话。 除非天子自愿当提线木偶,不然周郑之间的矛盾根本就不可调和。 天知道,周公黑肩这些年来为了维持两方和平相处的局面付出了多少努力。 而今,天子终于还是要和郑国撕破脸了。 但问题是,郑国的强大不是说出来了,是实打实的打出来。 天子这样激怒郑国君臣,王室未来堪忧啊! 周公黑肩不无忧虑的想到。 不过,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亦无用。 当务之急是加强王畿守备,谨防郑伯有凌上之举。 当然了,周公黑肩并不认为郑伯会公然攻打周王畿泄愤。 王室的威严的还没有败坏到能被诸侯明面上任意欺凌的地步。 但小动作应该是少不了的,像以前那样割个麦子,或者学习武公时蚕食王畿的土地。 在周公看来,如果天子真派虢公前去曲阜,激怒了郑伯,以郑伯的为人,蚕食王畿领地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所以,身为王卿士,在劝谏不利的情况下,周公黑肩只好就此事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向天子提个醒,并劝天子提高警惕。 “天王既心意已决,臣不敢再谏,然臣曾言,郑伯跋扈,苟使其后不安其生,郑伯必有逆上之举,愿天王知之,亟修守备而待之,防患于未萌!” “卿之言不无道理,此事便由卿亲自操持,必不可使郑寤生有可乘之隙!” 周桓王也和周公一样,想到了郑庄公命人割温邑之麦那件事。 事情虽不大,却着实令人恼怒。 堂堂天子,竟然连自己碗里的食都护不住。 “唯!”周公赶忙应道。 事实上,周公作为王室老臣,周桓王对其还是相当信任的。 毕竟周公一族世为王室冢宰,对王室的忠诚那是杠杠的。 不然,周桓王也不会授其政。 “再者,召令国人谨防郑人侵我!” 桓王自然也是知道郑人是什么尿性的。 发动国人防范郑人,也算是多加了一道保险。 况且成周国人对郑人本来就心存不满。 桓王刚即位时,不仅是桓王像撤换掉郑庄公,成周国人也是这么想的。 虢公的上位,也有成周国人的影子在里面。 所以,桓王此举完全在情理之中。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 …… 第一百九十四章 鲁国君臣的反应 鲁都,曲阜。 曲阜建于洙、泗、沂三水交界处。 曾为古奄国国都,周公受封鲁国后,留周辅政,命其子伯禽制奄,并辖殷民六族。 奄民不服,勾结淮夷、徐戎发动叛乱,伯禽亲率师伐之,用刀枪将奄化鲁。 这才有了而今的礼仪之邦——鲁国。 鲁国也是在列国中唯一一家有天子礼乐的国家。 当初武王将周公封到奄地建鲁,目的其实并没有那么单纯。 左右无非就是为了挟制太公望所受封的齐国。 但问题是,天岂能尽如人意。 正如伯禽初治鲁时,报政迟而太公望报政早,周公便感叹道“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 这个预言在而今隐隐有成真的趋势。 鲁国在此时虽然依旧是中原大国,但是在与近邻齐国的对抗中,已经开始处于下风。 无奈之下,鲁国只好把纪国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共同对抗齐国。 从隐公时起,鲁国就推动鲁纪友好,隐公更是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纪侯。 桓公虽然杀隐公,但是却延续了隐公时与纪国的友好关系。 如果说郑国在中原是个不安分的国家,那么齐国在东方也是个爱折腾的主。 郑齐两国折腾的目的其实都差不多,就是扩张领土。 齐国一直明着宣扬复仇怎么怎么样,其实真实目的也就只能呵呵了。 现在的齐侯一系又不是当初齐哀公的后代,要是没有当年纪侯进谗言,哪轮的到献公这一脉上位。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纪国还是当今齐侯一脉的恩人。 当初之所以会打着复仇的旗号,一来是为了争取国人的支持,二来则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纪国距离齐国国都就隔了一条淄水,当时的纪国又是不亚于齐鲁的东方大国。 不把纪国打趴,齐国可能就要亡国。 后来的齐国国君在复仇的这面旗帜的号召下,逐渐取得了对纪的优势。 但,人会有满足的时候吗? 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齐国开始由自保向扩张转变。 到而今,不但蚕食纪国领土,鲁国也未被放过。 所以,纪鲁俩难兄难弟凑合到一块,那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 而且历史上还有一件非常值得玩味的事情。 齐襄公使彭生拉杀鲁桓公的前一年,齐、鲁、纪三国盟会,鲁桓公试图调和齐纪矛盾。 然后,鲁桓公就死了,要说这里面没有蚕食鲁纪二国领土的意图在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过,总体而言,齐鲁两国此时还没彻底撕破脸,虽然私底下都是小动作不断。 譬如鲁国,不但和纪国结盟,而且还和齐国北方的戎人勾搭到一块。 据上记载,桓公二年,也就是上一年,鲁桓公与戎人会盟于唐。 传所谓,公及戎盟于唐,修旧好也! 由此可见,鲁国和北戎的友好关系并非一日。 此时,鲁国大殿中仅剩下鲁桓公、臧哀伯和公子翚三人。 鲁桓公面有忧色的对二人道“宋卫齐蔡郑五国旦夕即至,至而共论郑世子侵夺蔡地之事,二党相争,寡人该如何自处?” 公子翚道“郑忽劫夺蔡侯而有其地,此所谓盗也!且鲁,故周公国也,昔我先祖,笃行于义,诸侯顺之,先祖垂德如此,后世子孙岂能背先祖之德乎?” “郑之为无道也,公然盗夺同宗之地,此风绝不可纵,值此之时,君上宜宣施以大义,返郑以大道,昭诸侯以明德,愿君上虑之!” 公子翚当初与郑忽有争次之仇,遇到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他岂能放过? 况且公子翚此人靠战争起家,隐公四年时,不顾隐公反对,帅师会诸侯伐郑,击败了郑国的步兵,取郑之禾而还。 后来郑庄公假命伐宋时,他又再次帅师会郑齐二国,伐宋而胜之。 连战连捷,让本就有些跋扈的公子翚气焰更加嚣张,根本就不把当世的几个大国看在眼里。 与郑国结怨在他眼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打一场也就是了,反正郑国是他的手下败将。 再加上他助桓公弑隐公,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鲁国正卿的位置,此时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不大展一番手脚怎能显示他这个正卿的权威。 臧哀伯闻公子翚之言,向鲁桓公谏曰“不可!” “郑虽无道,然君上尝与郑盟,曰‘无相犯!’,君上若助宋卫蔡三国,是背盟也!君上苟背盟,则郑有辞,郑与齐党,郑联齐师伐我,齐师旦夕可至,刀兵加于我,此非社稷之福也,不如持中!” 公子翚反驳道“臧大夫之言谬矣,君上虽与郑盟,然我未尝侵郑,不过申以大义而已,郑有齐党,宋卫蔡亦为我党,苟郑伐我,臣愿结三国之师伐郑,又何虑焉?” “公子言过矣!郑,大国也,尝败卫,伐宋,掠蔡,三国皆非郑敌,我亦非郑敌,且宋人畏郑,已非一日,公子即合三国之兵,何敢言胜?” “不然,……” …… 二人你来我往,争论了大半个时辰,最后争的二人都有些面红耳赤,也未分出高下,只得将目光转向鲁桓公,请鲁桓公裁决。 鲁桓公本来想问个对策,谁知这二人的政见却完全相反。 关键是这二人说的还都有些道理。 如公子翚所说,鲁国必须要出来主持正义,这是政治正确。 而臧哀伯所谓郑势大,与其结怨殊为不智,也是现实。 本来鲁和齐的关系就已经不怎么样了,再得罪了郑国,这不是给了齐国一个伐鲁的理由吗? 而且若是郑国再出兵,那鲁国估计就只有挨揍的份。 宋国是指望不上了,宋公是怎么换届的,别人不知道,鲁桓公可是心知肚明。 毕竟宋国贿赂的大鼎还在周公庙摆着呢! 指着鲁、卫、蔡三国和郑齐两国刚正面,鲁桓公心里有些犯嘀咕。 “二子之言,皆有道理,寡人当兼采之!” 最后,鲁桓公给了个含糊其辞的说法,算是终结了二人的争论。 二人闻言,虽然都有些心不甘,却默契的道了声“唯!” 而鲁桓公却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到五国前来的时候,他自己的立场如何,视情况而定。 若郑齐强或势均力敌,他就严守中立。 若宋卫蔡三国强,他便打着中立的旗号,暗中偏帮三国。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安 四月中,曲阜热闹非凡。 鲁国君臣为了迎接五国使团的到来,颇费了一番心思。 曲阜的六座大城门皆开,每座城门外皆分列有两行甲胄齐全鲜亮的鲁国士卒。 士卒的身高皆在七尺上下,身材健硕,昂首挺胸,目光犀利,神情肃穆。 若是不如鲁国的小国国君、使臣来此访问,见此情况,必然少不了感叹一声“东方诸国,时盛于鲁!” 而郑忽其实也就呵呵了。 鲁国在此时是个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外强中干罢了!”郑忽心里感叹了一句。 话虽如此,但鲁国在此时依旧是举足轻重的东方大国。 鲁国真正以肉眼可见的衰落时期是鲁庄公在位时。 历史上,庄公在位初期,纪国已经被齐国打的快亡国了,而庄公不去发展新的盟友,反而依旧固守桓公时期的亲纪方略。 待齐国腾出手后,果不其然,第一个对付的就是鲁国。 后来,庄公又插手公子纠和公子小白的争立之事。 这给了小白同学一个极好的攻打鲁国的借口。 虽然,庄公之后重用曹沫胜了那么一场。 但是,很显然,常败将军曹沫的领军业务能力比不上他的刺客业务能力滚刀肉。 即便柯之盟将鲁国三次战败失去的土地都夺了回来,但国力的孱弱却是不争的事实。 其后的鲁国,果然再也没有翻腾起一点风浪,直到战国中后期为楚所灭。 此时的鲁国和卫国一样,都是在走下坡路。 旧奴隶主贵族统治的国家不断衰落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大势。 而新奴隶主贵族统治的国家不断崛起正在填补着由于旧奴隶主贵族统治衰落而引发的权力空白。 鲁、宋、卫、蔡、周,毫无疑问,是在旧奴隶主贵族的行列。 郑国却是新奴隶主贵族的代表,齐国则是旧奴隶主贵族向新奴隶主贵族转化的典范。 新旧奴隶主贵族交锋的大幕将在此次的曲阜之会中缓缓拉开。 这不是新旧双方的第一次交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但,这次却可能是最激烈的一次。 毕竟,五大国虽然渐趋衰落,但实力犹存。 而郑国已经转变国策,准备集中力量攻略戎狄,短时间内不欲再与中原列国展开大的较量。 齐国则被鲁国构筑的包围圈暂时捆住了手脚,暂时无力他顾。 攻守之势虽已定,但问题在于郑国肯定不愿作出大的让步。 小的妥协倒是可以,关键是宋蔡等国会接受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此次曲阜之行,不单是郑庄公,郑忽及郑国群臣也是忧心忡忡。 郑齐两国君臣在鲁大夫臧哀伯的引领下缓缓进入曲阜城内。 郑忽沿途也没有欣赏鲁国风情的心思,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事情皆因他而起,倒谈不上后悔。 不过,却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很多人都经常提到的对危险的预知感。 但他知道事情绝不对不会就这么善了。 即便郑齐两国的智囊在临淄就此事推演了无数次,将能想到的情况都推演了一遍,甚至也都找到了解决方法。 但,越临进曲阜宫殿,他的这种不安就越强烈。 同车的诸儿见郑忽的脸色不对,关切的问道“子忽可是身体不适?” “非也,却是劳烦兄长费心了!”郑忽客气道。 却没有将心中的不安说出来,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实在没有必要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来。 不然,会让别人以为堂堂的郑国世子怕了宋蔡几国。 郑忽岂能干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 大不了就出点血呗,实在不行那就战场上见吧! 反正已经是事到临头了。 临来之前,郑国君臣已经确定了这次谈判的最底线。 那就是把地还给蔡国,除此之外,若是几国还想从郑国身上割肉,先打一场再说。 郑国虽然转变国策,但这并不意味着郑国可以任由几国讹诈。 老虎的胡须是能请捋的吗? 当然了,如果能和平的将此事解决,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郑国怕过谁? 以郑国君臣的推演结果来看,最坏的情况也只不过还地而已。 郑国若以武力相威胁,保证第一个怂的就是宋国。 没有了宋国,蔡国就是个笑话。 但所有的这些推演都是在天子没有入局的情况下。 所以,事实上这场曲阜之行,已经偏离了郑国君臣的推演。 而对于这一切,郑国君臣至今依旧是懵然无知。 郑齐两国的车马在臧哀伯的安排下进入了鲁国专门用来接待外国朝见的馆舍之中。 这也算是中规中矩的安排,既谈不上亲近,也算不上失礼。 毕竟一诸侯国国君朝见另一诸侯国国君,在此时也算是常有的事。 像淮泗小国的国君就经常会到鲁国过来拜大哥。 馆舍皆是两进的院落,郑国在齐国的右边,中间还隔着一处院落。 站在馆舍门口,郑国君臣向左看去,左边的院落似乎都已经有人住了。 因为每一院落的门口都竖着一文绣着国号的大纛。 由近及远,分别是蔡、齐、卫、宋、周。 当看到周字的大纛之后,郑忽眼皮一跳,郑庄公面色亦微沉。 臧哀伯在留下鲁侯稍后会宴请各国君臣的邀约之后,便告辞离去。 入馆舍,郑国君臣直趋内堂,情况有变,天子遣人前来,肯定不会是来帮助郑国的,搅局的还差不多。 天子的尿性,郑国君臣闭着眼也能摸清。 对于这种突发状况,讨论一下如何应对才是当务之急。 郑庄公此时真想破口大骂天子,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当着郑国群臣的面,心中无论是如何反感天子的行为,但国君的威仪还是要保持的。 郑忽及郑国群臣却没有了这么多顾忌。 郑忽直接骂道“周林小儿,真贱婢子也,何敢与我为敌!” 而高渠弥更是向郑庄公进言道“天子此番遣使入鲁,蔡事绝无善终之理,自先桓公立国以来,君上父祖三代辅周,于周有大恩矣,天子而今竟遣使而欲制我,此大不义也。君上何不兴师伐周,立贤胤以为周后,诚如此,天下诸侯,谁不畏郑,伯业可成矣!” 其他郑国群臣虽然不太赞同高渠弥的做法,却也对天子的这种行为异常反感。 或如郑忽一般的大骂两声,或叫嚣着要给天子一点教训。 总之,郑国君臣对于天子的恨意和天子对于郑国的恨意是差不了多少的。 11 第一百九十六章 有奇淫者必有奇祸 郑忽骂的挺爽,郑国群臣或骂或叫嚣的也挺爽,郑庄公听的也挺爽。 但问题是关上门,自家人骂两句,叫嚣两句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恼怒,也就罢了。 总不能真的去攻打成周吧! 这事想想都不靠谱。 此时又不是春秋中后期,连晋国一大夫都敢公然和成周争地。 是以,在众人发泄过之后,郑庄公回归到正题,向众人征询意见。 “天子此番遣使,必为助宋蔡二国而来,为之奈何?” 说起这事,众人也都知道天子的意图,但是天子将要怎么对郑国不利,从何处下手。 这一时之间,郑国君臣却还没理出头绪。 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而且眼看着鲁侯的接风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就是想找人探探风也来不及了。 不只是郑忽,郑庄公此时也有一种被人给算计了的感觉。 初次交锋,就吃了这么一个暗亏,心中的恼怒可想而知。 郑忽向郑庄公进言道“父君,此次列国相会,我至多予蔡侯之地,以不变应万变矣!” 郑庄公闻言叹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以他多年的政治经验来看,天子使者此番驾临曲阜,绝对不会是帮助蔡国讨要土地那么简单。 否则的话,何必搞得这么神秘,直接光明正大的表明目的,郑国多少还是要给天子留着脸面的。 而今的这种做法,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天子所图匪浅。 这正是郑庄公所担心的。 无论怎么说,在几国向郑国发难之前,还是要尽量搞清楚天子究竟意欲何为? 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再采用郑忽的法子不迟。 当然了,郑庄公也知道,想要摸清天子意图的努力,极有可能是在做无用功。 宋蔡几国与天子明显是向打郑国一个措手不及。 去探风等于是去白探。 但,万一呢? 若有万一,郑国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心思急转间,郑庄公决定还是试一试。 谋国者,不至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 “吾儿与卫世子有旧,此番若卫世子前来,吾儿不妨与之交流一二!”郑庄公吩咐道。 其实,对于公子伋这条线,郑庄公并没有报太大希望,因为宣姜刚出嫁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也拿不准公子伋究竟有没有到来。 以他想来,没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他又不是郑忽,能够预测到部分未来。 “唯!” “高大夫与齐侯之臣素睦,不若暗中请其代为我问询一二!” “唯!”高渠弥自然也不会推脱。 “宛大夫宜亲往天使馆舍,代寡人慰劳天子使者,阴查其所欲。” “唯!” …… 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的下达下去,郑国群臣闻令者没有人迟疑,更没有人怠慢。 命令下达未久,却是鲁使前来请郑国君臣前去赴宴。 于是,郑庄公及郑国群臣在鲁使得引领下离开馆舍。 郑忽神色肃穆,精神集中,他知道与其说是赴宴,倒不如说郑国与其他几国的第一场较量马上就要开始了。 虽说,这第一场较量并不会涉及到重要的问题,最多只是相互试探。 但,郑国在这场较量之初就已经有处在下风的趋势。 若不能在这次的相互试探中探听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并借此扳回一局的话,那么,郑国在接下来的较量中,可能就要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了。 这绝不是郑忽想看到了。 所以,在前去赴宴的路上,郑忽一直在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从其他人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甚至在某一瞬间,郑忽还懊恼不已。 懊恼自己的情报网还在初创时期,根本无法给自己大的帮助。 若非如此,怎能搞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回去之后,无论花费多大代价一定要将情报网快速经营起来!”郑忽暗暗下定决心。 这种聋子瞎子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别的不说,若是成周王庭中有自己人,哪怕是地位不高,多少也能搞点有用的信息。 别小看这么一点,这或许就可能扭转郑国的被动。 可惜的是,一点也没有! 所以,郑国此时只能努力的去获取信息,谨防事到临头被人搞的连应对之策也没有。 届时,就不是尴尬那么简单了,极有可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入鲁国大殿,郑忽第一眼就瞧见了熟人,蔡侯及其执政卿黥丑父。 见郑忽入殿,蔡侯免不了冷哼了一声,而黥丑父却是冲着郑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那笑容,总是让郑忽感到一阵不怎么舒服。 仿佛再对郑忽说,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虽有不舒服,但郑忽却也没多想,仇人见面,难道还指望着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现在蔡国在与郑国的角力中隐隐处于上风,君臣得意也是应有之理。 若是不得意,才会让人怀疑呢! 迅速的将停留在蔡国君臣身上的目光收回,郑忽扫了一眼殿内。 公子伋赫然在列。 而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郑忽当初的猜测是真的,卫宣公这只臭癞蛤蟆果然在公子伋将要成婚的前夕,将其打发了出去,准备自己做新郎。 不然的话,公子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还好,郑忽已经将宣姜拐带走了,不然,历史还真的会按照原路前进。 算算时间,此时宣姜应该已经被齿率人给救了出来,或许正在赶往长葛的路上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郑忽就是一阵庆幸,丝毫没有给自己的好朋友戴原谅帽的觉悟。 实在是,在郑忽想来,即便自己不插手,宣姜也落不到公子伋手中,这是必然的。 就像此时鲁国国君鲁桓公他老爹鲁惠公,不就是抢了儿子隐公的老婆,然后生下了桓公么? 鲁国这种周礼的大户尚且都有扒灰的事情存在,更别谈卫国了。 话虽如此,但中国有句老话,叫,有奇淫者必有奇祸。 郑忽或许将要收一对姐妹花不假,但此次的曲阜之行,作为始作俑者的他,会有可能全身而退吗? …… s推荐一本书,,故事挺新奇的,感兴趣的朋友不妨去看看,顺便还可以调戏下作者,作者可是个大美女! 第一百九十七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几国虽然准备联合起来向郑国发难,但是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维持的。 见郑庄公领着郑国群臣到来,齐国就不用说了,宋、鲁、蔡三国国君、卫世子以及天子使者虢公,纷纷起身向郑庄公打招呼。 郑庄公也一一回礼,不敢有丝毫逾矩失礼之处。 郑忽在郑庄公身后亦步亦趋,轮到蔡侯时,蔡侯一改方才初见时的冷颜,对郑忽很是热切。 这让郑忽疑心四起,这蔡侯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 一圈行礼结束,诸侯各分主宾落座。 周礼以爵论高低,殿中在列的诸侯,郑国的爵位最低,故而郑国敬陪末席。 按理说,这没有什么不妥的,但很明显,郑国却是被人给算计了。 因为郑国来的最晚,留给郑国君臣的就只有这么一个紧临殿门的坐席。 要说这不是鲁国君臣故意为之,郑忽绝对是不信的。 同样受此待遇的还有齐国,齐国的坐席和郑国的正好相对。 方才郑忽进殿时,齐国君臣压根就没有入座。 人呐,不患寡就患不均。 齐国虽是侯爵,但无论在各方面,地位都是要比鲁蔡两国高的。 鲁国就不说了,人家是东道主,居上位是应该的。 但蔡国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安排在齐国前面。 对此,齐国君臣要是能服气了,那才是见鬼了呢! 而且,在排位之前,鲁国人竟然没有提前给齐国打声招呼,甚至通知赴宴也是最晚通知齐郑两国。 这不是摆明了要给齐郑两国一个下马威吗? 齐国对此若是能够心甘情愿的服从鲁国的安排,那才是见了鬼呢? 郑国也是如此,这种明显的要给郑国难堪的事情,郑国君臣岂能接受? 其实,这样的座次安排,是公子翚一力『操』办的。 鲁桓公见天子使者来,已经在心里偏向于宋蔡一方,故而他将臧哀伯打发去迎接郑齐两国国君。 将宴会等一系列重要的事情交给了公子翚。 公子翚对郑齐两国殊无好感,这样的安排也是在情理之中。 问题是,鲁桓公对此并不知晓,在鲁桓公的心中,没必要一开始就搞得剑拔弩张。 但,事情已经出了,鲁桓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然,他总不能重新排座次吧,那样的话,蔡国、宋国、天使岂会答应。 这三方巴不得鲁国拼命得罪郑齐两国呢,只有这样,鲁国才能投向他们的怀抱之中。 但问题在于,事关国家威严,郑齐两国不可能就这么认了。 “齐侯、郑伯何不入座?”身为东道主的鲁桓公,在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招呼道。 郑庄公、齐侯皆是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于是,鲁桓公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端坐于上首的天使虢公。 虢公自然知道鲁国的安排有失妥当。 他此来是为郑国而来,并不想多生枝节。 于是,他为鲁桓公打圆场道“齐侯,郑伯,此事鲁侯却是考虑不周,还望二位君侯能原谅一二,寡人在此代鲁侯向二位君侯赔罪了!” 说完,起身分别向齐侯和郑庄公行了一礼。 郑庄公和齐侯见状,也不好再过分深究。 虢公虽然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他毕竟代表着天子脸面,有他赔礼,郑庄公和齐侯多少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就这样,郑庄公和齐侯在回礼之后,低沉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到了鲁国安排的坐席之上。 鲁桓公见二国没有出太大的幺蛾子,心里微松了一口气,向虢公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同时,对公子翚也隐隐有些不满。 这样的大事,岂能凭私下的愁怨瞎来。 若是今天没有天使在,他这个鲁侯一准会被搞的下不来台。 届时,他不仅要丢面子,而且还理亏,即便二国发兵攻打鲁国,那也是名正言顺。 “虢公之言甚是,今日却是寡人失礼了,得罪之处还望齐侯、郑伯多多包涵,寡人谨以此樽向二位君侯谢罪!” 说完,端其酒樽,一饮而尽。 郑庄公和齐侯的面『色』这才稍缓。 鲁侯既然服软了,那就没必要再紧抓着不放,大国国君的气度还是要有的。 几大国君列席,郑忽自然没有资格落座,事实上,殿中除了公子汲代替其父,因而有座位外,其他人除了国君,就只能站立在自家君主身后。 一段小『插』曲结束之后,宴会很快便开始了。 所有人都是为郑蔡纠纷而来,但是却都心照不宣的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鲁桓公将用于祭祀宗庙山川的万舞搬上大殿,为在场的诸侯助兴。 万舞先武后文。 实际上所谓的万舞就是兼武文二舞而称之为万。 武舞,舞干戚,文舞,舞羽旄。 整个场面盛大华丽,非一般乐舞所能比。 中就曾描绘过在卫国宫廷中举行的万舞场面。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短短两句,即突出了武舞时,舞师的雄壮勇猛,文舞时,舞师的雍容优雅、风度翩翩。 鲁国作为礼乐制度仅次于周王室的正宗,万舞的水平自然不在卫国之下。 事实上,这也是鲁国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 唯一可惜的是,这是阉割版的万舞。 因为鲁国是诸侯,诸侯只能用六佾,唯有天子才有资格用八佾,也就是满血版的万舞。 不过,这也足够让人瞧的如痴如醉了。 至少在坐的几位诸侯都是颔首不已,喝彩声不绝。 也就郑庄公不动声『色』,郑忽也是撇撇嘴,兴趣缺缺。 乐舞这种高级的娱乐享受,在郑忽眼里,也就那回事。 谈不上反感,更谈不上欣赏。 只有真正热爱的人,才懂得如何欣赏。 很明显,郑忽对于乐舞,并不热爱。 所以,有这种表现也是意料之中。 而郑庄公则是心里装着事呢,作为一个老辣的政治家,他自然能看出,这是暴风雨前宁静。 真正的较量即将正式拉开。 事涉郑国,而且连天子都亲自下场了,想要轻轻松松的过关,可能『性』不是太大。 所以,他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去欣赏所谓的乐舞。 …… 第一百九十八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续) 一场精彩的万舞表演缓缓落下帷幕,在座的诸侯以及士卿大夫皆是如醉如痴,表演结束后很久才回过神来,颇有一种游于天帝宫中,见仙人广乐而九奏万舞的感觉。 就连久处王畿之内,深受周王室礼乐影响的虢公,见此万舞,也不由自主的在心理感叹道“鲁道广而有序,乐而不淫,真礼乐之国也,周公之风韵可观矣!” 这个评价可以说是相当高了。 要知道虢公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是南虢国的国君,当初周王室还没有和曲沃闹掰之前,就是他领兵助曲沃伐翼,后来,晋哀侯初即位,又是他帅师助翼,击退了曲沃的军队。 此人不但领兵能力极强,是此时成周仅有的帅才,文治水平也是杠杠的,从平王时期,周人就属意他,希望他能代郑庄公执政。 就这样一位允文允武的人才都如此感叹,鲁国万舞的水平由此可见一斑。 话虽如此,但郑庄公和郑忽对于这场万舞表演却是味同嚼蜡。 郑忽就不说了,见惯了太多娱乐活动的他,对这玩意实在提不起兴趣。 但郑庄公就不同了,讲道理,此时的娱乐活动缺乏,几乎每一个贵族对于乐舞都有着极为浓厚的兴趣,而且极为精通。 郑庄公自然也不例外。 而他之所以心不在焉的原因,无非是在考虑若几国在这场宴会中突然发难,他该如何应对? 虽然在赴宴之前,他已经将打探消息的事情安排了下去,但这有个前提,那就是几国不会在这场宴会之中发难。 这样他才有腾挪转换的空间,问题是万一呢? 老辣的政治家,就没有一个是乐观主义者,他们从来都是用乐观的话语激励别人,而自己却在私底下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通盘考虑,并找出应对方案。 毫无疑问,郑庄公就是这样的政治家。 “鲁之万舞如何?”鲁桓公傲娇的向在场的众人问道。 于是,称赞之声四起,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中的喝彩之声不绝。 就连鲁国的老对头齐国,在这个问题上都挑不出刺,亦出言褒赞。 郑国也不例外。 郑庄公虽然心里有事,但表面上的功夫却作的很到位。 任谁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而郑忽及郑国群臣亦不吝溢美之词。 总之,吹捧呗,谁不会! 趁着满殿的称赞之声,宴会的气氛进入了高潮。 余影未断的万舞表演,在得到殿中士卿一致称赞的情况下,也迅速拉近着各国之间的关系。 虽然这只是暂时的,但共同的爱好兴趣和对事物大同小异的评价,最容易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熟络起来。 万舞便起到了这种润滑剂的作用。 “今日诸位君侯皆毕集于曲阜,寡人有幸瞻仰诸位君侯风采,此诚寡人尝汲汲以求也,幸甚至哉,谨以此樽,祝诸位君侯永享国祚,社稷常佑,代代不绝,永永以至无穷!” 有王权加持的虢公林父,自然很容易就成为这场宴会的主角。 吉祥话说起来反正也不要钱,不说白不说。 而且话说的这么好听,没人会傻到去公然唱反调。 宋公、蔡侯再加上鲁侯,更是与虢公一唱一和。 在对虢公极尽吹捧的同时,不忘向天子表忠心。 郑忽看的是撇嘴不已。 殿中在列的诸侯,也就除了卫、蔡两国还尊天子,听奉天子召令外,其他也就呵呵了。 宋国就不说了,根本就不带天子玩。 鲁国,其实和王室的关系比之于宋国和王室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 不要以为鲁国是周公的后代,仅次于王室的礼乐正宗,就能和王室尿到一个壶里去。 实际上,早在宗周宣王时期,鲁国就和王室的关系闹僵了。 这事说起来也是宣王的手伸的太长。 当时在位的鲁武公有俩嫡子,长曰括,少曰戏。 鲁武公带这俩儿子前去宗周朝王,也不知道宣王犯了什么癔症,还是戏给宣王灌了什么迷魂汤。 反正宣王就疯狂的喜欢上了戏,以至于到了非得立戏为鲁太子不可的地步。 就连仲山父的劝谏也不听。 最后,宣王手握王权亲自下场,逼的鲁武公只能废长立幼。 戏最终得立,也就是后来的鲁懿公,戏兄括也默认这个事实。 讲道理,这事到此也就结束了。 毕竟最大的受害者括都没反对。 但问题是,老子服了,儿子不服啊! 括子伯御与鲁人攻杀懿公。 宣王闻而大怒,亲帅师伐鲁,杀伯御。 宣王的这一举动可算捅了马蜂窝,不单列国因此而离心,鲁人也不干了。 本来就轮不到懿公继位,宣王硬是把懿公扶上台,鲁人普遍不满,才会和伯御一道攻杀懿公。 现在宣公又杀伯御,鲁人心中的怨恨就不必说了。 奈何宣王兵盛,鲁人不敌,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也因此埋下了鲁人和王室的对立的种子。 像王室东迁时,鲁国理都没理,平王与携王争立时,鲁国也没参合。 爱咋咋地吧! 周王室爱怎么玩,那是他的事,和鲁国无干。 这就是此时鲁国对于王室的态度。 也就维持通使聘问,其他的,鲁国一概不管。 像历史上桓王伐郑,宁愿找陈国这个外人来帮忙,也没找当时的大国、自家人——鲁国来壮势,周鲁的关系可见一般。 换句话讲,即便桓王命令鲁国帅师伐郑,鲁国还真不一定会搭理他,所以,桓王怎么可能会自取其辱? 而现在鲁侯、宋公以及蔡侯之所以会在此时应和虢公,跪舔天子。 一方面是为了得到王权的加持,好凸显自己的正义立场,为其后的声讨郑国作铺垫。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宋、蔡已经和成周达成协定,暂时结成盟友关系,盟友之间的相互声援本来就是巩固关系的一种手段。 而鲁侯更多的则是为了报答虢公的解围之恩。 这里面的条条道道,在场的一二老狐狸自然是心知肚明。 事实上就没有人是傻子。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各个击破 “寡人见郑伯观万舞之时,似有虞色,不乐乐,不思舞,不然天使之言,郑伯其有忧乎?如有,何不言之,寡人国虽仍愿与郑伯共分之,以成同宗之谊!” 蔡侯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听,实则夹枪带棒。 不乐乐,不思舞,明显是说给鲁国君臣听的,意思也很明白,人家郑伯根本就不满意你们的招待。 不然天使之言自然是说给虢公听的,就差没指着鼻子对虢公说,人家郑伯根本就不把你这位天使以及天子放在眼里。 而最后所谓的同宗之谊,实则是在暗讽郑国不知廉耻的夺取蔡国的土地。 事实证明,在场的就没有一个是傻子,这么明显的言外之意,怎么可能会有人听不出来。 蔡侯的话音刚落,整个大殿一改方才的吹捧之声,一片寂静。 郑忽也有些紧张了起来,心道“这就要开始了吗?”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若是郑国没有更变国策,根本就不会怕跟宋、蔡几国扯皮,但问题是现在国策变了。 郑国此时还没有能强大到可以同时开两条战线的地步。 想要北进,就要对中原几国做出相应的妥协。 但这个妥协却不能太大,一方面不能从郑国身上割肉,另一方面不能有损郑国的国威。 这个事可以说是相当之难办。 宋、蔡几国根本就不会这么容易让郑国过关。 而郑忽此时对于这种情况只能干着急。 实在是身为世子,各国国君之间的博弈,他也就只有旁观的资格,插手,除了会授人以柄之外,不会对郑国有任何帮助。 鲁侯呡了一口酒,也不接茬,仿佛没听懂蔡侯的言外之意,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虢公林父高居上首,老神在在,实则心里有些责怪蔡侯的唐突。 向郑国发难,本来就是商议好的事情,蔡侯刚见面未久即迫不及待,这其实有些打鲁侯脸的意味,鲁侯心里要是能高兴,那就奇怪了。 这明摆着是要将鲁国向他们的对立面推。 有鉴于此,虢公要是能高兴,那才是真见了鬼了。 不过,事已至此,虢公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蔡侯胡闹。 其实,蔡侯心里也苦啊,他对郑国阴谋诡计心有余悸,生怕夜长梦多,会给郑国君臣翻盘的机会。 不如直接发难,打郑国君臣一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敌人。 郑国此时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 但事到临头,郑庄公岂有退缩之理。 “蔡侯言过矣,一国之君,人谁无辛劳苦思,不足为外人言之处,蔡侯何必以言语相迫,此非君子所为也!” 郑庄公还未来得及反击,齐侯率先为郑庄公解围道。 关键时刻,齐国这个盟友还是靠的住的。 不然,郑齐两国的盟友关系早就破裂了。 郑庄公闻言,向齐侯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齐侯则微笑以应。 这种时候,盟友出来摇旗呐喊是必须的。 这样的大事再不出来力挺盟友,那结盟还有何意义? 齐侯这一发话,宋公再也坐不住了。 本来他是想让蔡侯和郑国刚正面,而他则在私底下为蔡侯帮助。 他不想和郑国有明面上的对立。 毕竟,郑庄公当初为了保住他的一条小命,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如果没有郑庄公以举国之兵力抗宋、卫、蔡等国的多次进攻,他这位宋国新君早就被他亲爱的兄长给灭了。 对于郑庄公,他有感激也有畏惧,枭雄的气场,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就没有不心怀揣揣的。 更何况,这是摆明了要与郑国为敌,宋公内心确实是有些紧张的。 而且来说,一旦和郑国公开撕破脸,他这位宋公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 有恩不报也就罢了,竟然还反咬恩人一口。 即便这是为了国家利益,但这事摆在此时,那就是严重的个人道德问题。 在战争都要讲礼仪的此时,知恩不报绝对是个人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要遭人唾弃的。 就像历史上鲁桓公为什么会做郑厉公的说客,因为这是道德的呼唤。 鲁桓公以为宋庄公也会向他一样听从道德的呼唤,谁知宋庄公根本就不鸟他,更别谈道德了。 于是,郑鲁联合攻宋。 “蔡侯言语虽有不妥之处,却是一片赤诚之心,齐侯又何必以言语相责,寡人窃为齐侯不取也!” 一番避重就轻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打圆场,实则力挺蔡侯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 郑庄公心里很愤怒,有种救了一个白眼狼的感觉。 当初郑忽在朝正时,对他言宋公贪而无亲,他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用贪而无亲来形容宋公,都是高估他了。 郑国所得之商彝都已经物归原主了,这宋公竟然还如此不依不饶,真是令人心寒。 “宋公可还安好,自前时洒泪而别,寡人对宋公可是想念的紧啊!” 郑庄公眯着眼,每说一句,宋庄公的头便低一分,唯唯诺诺,也不敢出言反驳。 这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就没有听不明白的,宋庄公若出言回怼,那便坐实他知恩不报的小人嘴脸。 紧接着,郑庄公话音一转“国事烦忧,寡人心有不安,无礼之处还望鲁侯、虢公担待一二,寡人感激不尽!” “不敢!”鲁桓公和虢公急忙回礼。 就这几句连打带消的话,让郑忽听的大呼过瘾。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枭雄人物的胡须岂是能轻捋的? 蔡侯从发难之初,就注定了他要自取其辱。 原因很简单,他的发难只是他临时起意,并不是和几国商量好的。 如此缺乏配合,被郑庄公各个击破,完全在情理之中。 心都不齐,还想和郑国掰腕子,那和做梦有什么区别? “这蔡侯,大约是忘了当初是如何兵败于戴的!”郑忽心中暗暗想道。 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属于标准的记吃不记打的类型。 宋、鲁、天使既然已经没话说了,蔡侯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 冷哼了一声,蔡侯暗道“郑寤生,希望接下来汝还会如而今这般得意!” 11 第二百章 爱驰则恩绝 是夜,卫国馆舍中。 郑忽与公子汲同席而坐,二手相牵,左公子泄作陪。 好朋友间的这种表达亲近的方式,郑忽已经免疫了。 左右无非是牵个小手,大致和后世小学生表达好朋友间的亲近是差不多的。 只要心思如小学生般单纯,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自朝正一别,汲子可还安好?” “劳子忽挂怀,无甚大碍!” “如此便好!” 对于公子汲这个朋友,郑忽绝对是真心结交。 诸儿都比不上公子汲在郑忽心中的地位。 原因很简单,公子汲这个人是个标准的道德楷模,用傻白甜称之绝对不为过。 对谁没动过坏心眼,整个人还停留在礼乐盛世之时,讲究君子的仪态和道德。 用后世的眼光看,他其实是和这个礼崩乐坏,欺诈纵横将启的社会是脱节的。 时也,命也,若他不是一国世子,只是个小贵族,或许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最终的悲剧。 不过,对郑忽来说,能有个这样的朋友,确实是幸运的。 不说别的,若是未来郑忽和公子汲皆继位为君。 那么两国关系绝对能恢复到郑武公与卫武公皆在位时期的两国亲善友好。 当然了,公子汲的『性』格注定了他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国君,最多也就在合格的水平线,但是,他有退路吗? 大约是没有的,每一位国君之子生下来就是一个政治人物,至死方休。 郑忽若真想救公子汲的『性』命,少不了要拉他一把。 虽说现在嫁到卫国的是夷姜,原来的历史已经大变样了。 但问题是,夷姜是个老实人吗? 恐怕还不如宣姜吧! 所以,再次见到公子汲,郑忽除了想要从他这里打探一些消息外,还存了些想要帮助公子汲的心思。 没有太多刻意的询问,只是普通聊了一些家常。 没过多久,公子汲便将话题向此次曲阜之行的问题上引。 公子汲是君子不假,又不意味着他傻,郑忽深夜造访,固然有两人交情匪浅的缘故,但最主要的还是此次几国诸侯相会的事情。 公子汲以为郑忽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询问,主动挑出话题也在情理之中。 “汲代父君先会宋公、蔡侯于商丘,后天使至,与二国私论之,具体情形,汲亦是不知!” 公子汲叹了口气,对于没帮上郑忽的忙,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郑忽闻言却有些吃惊,公子汲虽然轻描淡写,但话里的信息量可不小。 宋、卫、蔡三国本来就好到差不多能同穿一条裤子,这次却不带卫国玩。 郑忽能不吃惊吗? 细一思量,郑忽心里也隐隐有些猜测,估计公子汲在商丘时为自己据理力争,引得宋公、蔡侯不满,这才会撇下卫国。 这个猜测,很快便得到了证实。 陪座的左公子泄本来就对自家公子的前途有些担忧。 现在见到自家公子和郑国世子的关系这么好,心中不免有些计较。 郑国可是不弱与卫宋的大国强国,自家公子能和郑国世子交好,这在未来可是一大助力。 是以,公子汲没提的话,他便想代自家公子说一说,让这位郑国世子知道自家公子为了郑国『操』心费力不少。 “世子!”左公子泄向公子汲和郑忽示意道。 “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子汲点点头,郑忽也作了个请讲的手势。 “商丘之会,宋蔡所以弃我而私会于周者,皆因世子为郑争之强,辩之疾尔,不然,何以至此!” “左公子慎言!”公子汲听到这么明白的挟恩之词,心里非常不高兴,声音拔高了两度。 之后又冲郑忽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郑忽对公子汲微微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然后对着看向他的左公子泄道“左公子即便不言,忽亦可猜得一二,汲子之为人,忽尝所深知也!” 左公子泄感受到了郑忽话语中间的真诚,起身再拜“鄙薄小人,见笑于世子,望世子恕罪!” 郑忽回礼,连道“左公子为汲子尽忠,何罪之有?” 左公子唯唯以应,再也不多言。 同时心里却是高兴的,因为通过这件事,他知道了郑忽对公子汲的友情绝对不是虚的。 “也不枉世子真心襄助一番!”左公子心道。 “而今时局,子忽打算如何处之,如有不逮,子忽不妨言之,汲敢不从命?” 郑忽并不接茬,既然消息打探不到,他就没有必要再麻烦公子汲。 拐带了人家的原配,再坑人家一把,郑忽的心可没这么黑。 要知道,别看现在公子汲在卫国的日子还算不错。 实则新的风暴正在酝酿,公子汲那不靠谱的癞蛤蟆老爹,也是薄情寡恩的主。 若是这次公子汲代表卫国帮了郑国一把,他回去之后可能暂时也没什么大碍。 但问题是以后呢? 郑忽可还记得历史上卫灵公行的那点破事。 卫灵公有个男宠叫弥子瑕,弥子瑕受宠的时候,私驾国君的车去探望得病的母亲,按卫律,私驾国君的车,是要被处以刖刑的。 而卫灵公知道后哈哈一笑,还称赞弥子瑕孝顺。 后来,弥子瑕和卫灵公同游桃园,弥子瑕把咬了一口的桃子给卫灵公吃,卫灵公还自作多情的说弥子瑕这是爱他的举动。 等到弥子瑕不受宠了,卫灵公毫不犹豫的翻起了旧账,说弥子瑕竟然敢偷驾我的车,还把吃剩的桃子给我! 奇耻大辱啊!然后弥子瑕只能凄惨的结束他的晚年。 公子汲的处境其实和弥子瑕的处境是差不多的。 现在卫宣公是宠他不假,但以后若是夷姜能生个一男半女,公子汲还能如现在这般受宠吗? 不见得吧! 既然不再受宠,难保卫宣公不会翻旧账。 所以来说,公子汲若是真在此次德曲阜之会中帮了郑国一把,那绝对是取死之道。 这样的大坑,郑忽岂能让公子汲去跳。 非但不能让他跳进去,还得想办法拉他一把。 “此次列国会于曲阜,皆因我而起,汲子受父命而来,为卫表率,无论局势如何败坏,即便以我之力难以收拾,汲子也不可再襄助于我,切记,切记!” 公子汲的思维压根就没活跃到郑忽的这个地步,谁让他没郑忽读的书多。 他以为郑忽这是不好意思再让他多帮忙。 刚想出言劝郑忽两句不必见外。 郑忽又再次开口道“汲子好意,忽心领了,切勿多言,只需牢记忽方才之言即可!” 公子汲带着满头的雾水,低声应唯。 一旁的左公子隐隐揣摩到了郑忽的关怀之意。 当然了,他和郑忽想的也是天差地别。 他以为郑忽是怕公子汲和宋蔡两国闹的不愉快,回去以后不好交差。 “外臣代主上谢世子回护之意!”左公子出言表示感谢。 郑忽冲他一笑,也没多作解释。 接下来,郑忽和公子汲又闲聊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告辞。 公子汲执意要起身想送,郑忽却执意不许。 最后左公子主动提出代自家主上送送郑忽,这才结束了两人的争执。 郑忽初次见到这位左公子时,便打定主意要和他聊聊,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自然是顺水推舟。 公子汲觉得有左公子相送,也算不得失礼,犹豫片刻便表示同意。 而左公子泄却存了要为自己公子拉个外援的想法。 于是,三方最终都同意了这个折中的建议。 左公子泄一路上紧随着郑忽,二人聊了几句没有营养的话,待到卫国馆舍门口处,郑忽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示意左公子遣退值守的卫国士卒。 这才对左公子道“汲子为人少戆,非机谋诡变之辈,异日倘上国有事,事涉汲子,左公子务必护汲子趋我,有忽一日,必不使汲子有丧生之患!” “世子可是以为我国中将有不利于主上之事?”左公子有些疑『惑』。 他不像公子汲是个傻白甜,一个后来能联合卫人起义驱逐卫惠公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两把刷子。 他也确实嗅到了一些来自国内的危险,只不过感觉暂时还没有达到郑忽所说的地步。 而今郑忽却如此危言耸听,他不疑『惑』就奇怪了。 郑忽对于这事,实在没法多说,只能微笑回道“左公子只需切记即可!” “唯!” 对于左公子泄,郑忽还是比较放心的,这人对公子汲的忠心是经过历史考验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交待结束,郑忽正欲向左公子行礼告辞,却见左公子有些神思不属,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便开口问道“左公子可还有事?” 左公子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向郑忽请教道“主上尝言世子博闻知广,智识高绝,外臣有『惑』而未解,请世子赐教!” “左公子但讲无妨,吾必知无不言!” “外臣闻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诚如是言,则子与『妇』孰亲?” 这问题问的,让郑忽都有些讶异,心道,这左公子是看出点什么来了么? 心中虽这么想,却不妨碍脑子的飞速运转。 沉『吟』了片刻,郑忽开口道“此因人而论!” “愿闻其详!”左公子冲郑忽拱拱手。 “爱『妇』而弃子者,幽王是也,爱子而贬『妇』者,我先君武公是也!” “武王曾曰牝鸡无晨,爱于『妇』人,必听其言以治国政,此『乱』之征也,幽王用褒姒之言,废平王而立伯服,周是以衰!我先君武公不用『妇』人之言,立吾父以为郑后,郑之强于天下也,左公子知之!” “由是观之,为社稷计,必亲其子而远其『妇』,此所以保宗庙不堕也!” 郑忽为了给左公子足够的暗示,也是拼了老命,把自家的祖母都拿出来当反面教材了。 “然,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也,亲其子抑或亲其『妇』,观其所欲即可可得之,此亦吾所谓因人而异也!” 暗示到这,其实已经是相当明显了,就差没直接说,以卫宣公的好『色』秉『性』,绝对会和『妇』人更亲近,郑忽相信左公子应该能听懂。 左公子听完郑忽的话,叹了口气,心中的忧虑更甚,再拜道“外臣谢世子解『惑』!” 郑忽回了句无妨,便告辞离去。 左公子将郑忽送出门,这才心事重重的往回走。 …… 第二百零一章 胜负犹在两可之间 “父君,宋蔡二国弃卫而密会于周,三国之谋,伋子亦是不知!”郑忽从卫国馆舍回来之后,立马将相关的情况向郑庄公作了汇报。 郑庄公闻言,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甚至道了声“吾儿辛苦!”,心里却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宋蔡两国竟然连他们的传统盟友——卫国,都避开了,那么可以想象,其他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员一定也会无功而返。 三国搞的这么隐秘,肯定是要有大动作,不然,何以至此? 一个时辰后,高渠弥和大夫宛陆续回来,果然如郑庄公所料,一无所获。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别说是郑忽,在场的所有郑国群臣,都察觉到了不对。 宋蔡两国和天子这是准备向郑国下死手的节奏。 原以为在齐国对此次曲阜之行的评估已经是相当严重了,现在看来,犹有过之。 但问题是,现在的时间紧迫,已经不容许郑国群臣再来一场对当前局势的推演了。 现在的大致情况是,天子联合宋蔡两国整装待发,时刻准备从郑国身上割肉,旁边还有一个鲁国在虎视眈眈,而郑国只有裸奔的份。 卫国能够严守中立,已经是对郑国最大的帮助,齐国虽然也会助郑国一臂之力,但关键是若郑国拿不出一个完整的应对方略的话,齐国也是有力却没地方使。 局势败坏至斯,这是事前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休说是郑忽,郑庄公也是恼怒不已。 在中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暗亏。 若是以前,有什么好谈的,先打一仗,打的赢郑国再说。 但,现在奈何要为郑国的未来考虑,只能坐在谈判桌前和这几个手下败将扯皮。 虽谈不上是奇耻大辱,但也让人相当憋屈。 郑庄公此时甚至都在犹豫是否要和宋蔡两国开战了。 一旦开战,宋蔡两国非但什么都得不到,还得顶着国内的压力。 这对郑国来说,无疑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选择。 片刻,郑庄公便将这个冲动给强压了下去,打一仗固然很爽不假,但却要承受宋蔡两国连续不断的报复。 届时,连年兵祸,郑国的处境又将恢复到宋殇公在位时期。 到那时,别说是扩张了,就是修养生息都是奢望。 这里面的轻重,郑庄公自然拎的很清。 就在郑国群臣一筹莫展之际,值守的士卒来报,说齐侯前来拜访。 于是,郑国君臣稍稍收敛忧色,在郑庄公的率领下出正堂迎接齐侯。 郑国遇到这种麻烦事,身为盟友的齐国不在此时主动前来关心一下,顺便请教一下该如何打配合,实在说不过去。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虽然差别很大,但是道理却是差不多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变的更加紧密,关键就要看双方是不是都会做人。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不例外。 雪中送炭的盟友关系远比锦上添花的盟友关系更加稳固,更加持久。 当然了,也有例外,就像人,不也有白眼狼吗? 但总的来说,在道德还在起作用的此时,白眼狼还是少数。 社会的价值风气如此,白眼狼是要遭人唾弃的。 即便是一国国君作出这样的事,也会为人所不齿。 因为整个社会暂时还没有进化到皆以利来,皆以利往的地步。 不消片刻,齐侯带着其弟夷仲年,其子诸儿以及大夫癸受共同步入郑国馆舍正堂。 分主宾落座后,两下寒暄。 “事已至此,郑伯将如之何,如欲伐之,寡人请从之,若弗伐,寡人亦必为郑伯尽力斡旋!” “齐侯大德,寡人感激不尽,谨谢之!” 对于齐国能在此时前来和郑国通气,郑庄公并不意外。 郑齐关系是怎么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说起来也很简单,两方都很会做人。 就拿齐国来说,只要郑国请求齐国出兵,别管什么理由,齐国就没推辞过。 不仅没推辞过,而且事情做的也相当好看,就像郑齐鲁三国胖揍宋国的时候,三国合力攻下了宋国的两座城池,郑庄公要把这两座城池分别分与齐鲁两国,齐国说什么都不要,磨破了嘴皮子的劝,还是不要,到最后郑庄公只能便宜了鲁国。 和这么讲究的国家结盟,关系能不好吗? 所以说,齐侯要是不来,郑庄公这才意外呢! “此事能平则平,如其不然,寡人虽不欲轻启刀兵,然形势迫我,寡人亦别无选择!”在外人面前,郑庄公自然不会弱了气势,而且这也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真实想法。 北进虽然重要,但也不能因此就让其他国家予取予求。 能和平的将事情解决最好,如果不能拿那就用刀兵讲话。 这是最坏的情况,现阶段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争取和平的。 对于郑庄公的回答,齐侯自然·不会感到意外。 事情到了这一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留给郑国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至于郑国能做出多大程度的让步,齐侯无从得知。 他此来,一则是为了表明自己会全力支持郑国的态度,二来,也有想探探郑国的态度,不至于事到临头,被搞的措手不及。 现在他的目的在这三言两语中,基本上算是实现了。 郑国此时还是希望能够和平解决此事。 这就是郑庄公的态度。 齐侯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明白。 “既如此,郑伯但有需要寡人之处,直言无妨,寡人敢不从命?” “齐侯高义,寡人谨谢之!” 郑国群臣也跟着道“齐侯高义,外臣等谨谢之!” 齐侯回礼,连称不敢。 两国国君既然已经再次达成共识,接下来,自然就是郑齐两国智囊的事情了。 值此之时,不加班搞个紧急的应对方案出来,那怎么能行呢? 别管用上用不上,有个方案总比没有的强。 不是说过吗?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第二百零二章 诸侯混战 第二日,周、卫、宋、鲁、蔡、齐、郑七国共聚于鲁国大殿之中。 虢公当仁不让的高居上首,当着一众诸侯,士卿的面,宣布天子的诏令。 天王命曰“朕获执牺牲珪币以事上帝宗庙,十一年以至今,上不能继文武之业,下无以抚镇诸侯,朕甚自愧。” 听到这,郑庄公心中的怒火已经蹭蹭的上来了。 接下来天子想要表达什么,郑庄公即便不听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了。 “竖子安敢欺我!” 果然,接下来,虢公话锋一转。 “《诗》云‘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矣。’,朕既不敏,常思古道,昔者武王伐纣,成王视事,周公、召公之助多也,二者之贤,垂于天地。且《诗》亦云‘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是以求贤必求于宗亲,此武王之所以臣诸侯,成王之所以治天下也!” “当今之时,礼制稍倾,文武之道渐堕,诸侯或背朕而擅行侵伐,劫夺同宗之土,不念宗亲之谊,朕甚闵哉,故以此诏宣以亲亲之义,愿与天下诸侯共反之王道,弘以文武大业!” 诏令不长,短短百十字,虽然没有什么强制的命令,甚至都没点出是哪个国家不顾念同宗之间的感情。 但事实上,在坐的诸侯士卿就没有听不出来的,天子的矛头是指向郑国的。 站在郑庄公身后的郑忽也是有些吃惊,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天子会下这样的诏令。 在他想来,天子遣使前来,最多拉个偏架,暗中使些绊子。 却没想到,竟然下了个诏令,这是要和郑国不死不休的节奏啊! 把私底下的那点破事摆在明面上,就差没指着郑国君臣的鼻子说,你们这些破坏文武之业,影响同宗团结的乱臣贼子。 “事情闹大了!”这是郑忽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谨尊天王之命!”宋、卫、蔡、鲁四国同时应道。 齐侯和郑庄公没说话,仅是起身拱拱手,算是对此诏令的回应。 很显然,这道诏令是今天的第一道开胃小菜。 接下来,才是真正硬菜。 果不其然,蔡侯趁机借题发挥道“郑伯遣其子忽行以诈伪之计,趁寡人不备,劫寡人而求地,寡人意不愿,忽则以废立迫我,侵陵同宗,无过于斯,还请天使为臣做主!” 蔡侯委屈吧嗒的说完,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虢公。 “这蔡侯还真是…不要脸啊!”郑忽心中啧啧两声,感叹道。 蔡侯这么卖惨的目的,郑忽自然是心知肚明。 按道理来讲,身为一国诸侯,被人挟持,这么丢人的事,怎么可能会好意思说出口。 而现在蔡侯却这么说了,那么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讹诈,蔡侯不单想从郑国手里面要回失地,还想再要些精神损失费。 蔡侯这一卖惨不要紧,除了虢公、宋公外,其他人都被他的这一招给打懵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蔡侯还要不要脸了?? 说好的诸侯的风度形象呢?? 其实,蔡侯心里也苦啊! 这损招是宋公和虢公出的,宋公自从昨晚被郑庄公搞的下不来台,心中怒火难平。 于是,和虢公一合计,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蔡侯面对自己的老大哥宋国以及天子使者,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左右都丢了一次人了,也不在乎再来一次。 不得不说,人的节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往下掉的,以至于最后趋向于负无穷。 郑庄公和齐侯面对如此不要脸的蔡侯尚能稳住心神。 而鲁侯和公子伋就有点羞与蔡侯为伍的意思,以袖遮面,实在不忍看蔡侯的丑态。 蔡侯表演结束,虢公立刻义正言辞的向郑庄公询问道“请郑伯为寡人解惑,可有此事?” 郑庄公怎么可能会承认,冷冷的道“无之,此事郑蔡有盟约为证,蔡侯贪寡人之瓷玉,愿以地易之!” 虢公闻言,将目光转向蔡侯。 蔡侯接着道“郑伯强予我瓷玉,寡人不敢不受!” “蔡侯既受寡人之瓷玉,且订之盟约,蔡侯此举是背盟也!” “非寡人背盟,实乃郑伯强与我盟!” …… 二人你来我往,嘴炮打个不停。 说实话,郑庄公是不屑和蔡侯打嘴炮的,但借着打嘴炮拖延一下时间,让对方暂时找不到由头发难,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反正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且当时的具体情形,只有郑蔡两国知晓,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郑庄公借此机会将活的说成死的也没关系。 反正是死无对证。 虽说,天子和宋国根本不在乎谁对谁错,他们的目的就是打压郑国,但别管在什么时候,有理且有力的一方,总是会表现的比较强势的。 这也是郑齐两国智囊搞出来的计策之一,混淆视听。 未过多久,虢公见蔡侯隐隐有些抵挡不住郑庄公言语的进攻,便开始准备亲自下场拉偏架。 他冲宋公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宋公立刻会意。 而后,他又将目光转向鲁侯,鲁侯初时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微微颔首。 于是,虢公趁机向郑国发难道“寡人闻二位君侯之言,窃以为此事绝非蔡侯之过,不知宋公、鲁侯意下如何?” 不是蔡侯的过错,那就是郑国的问题咯,话说这么委婉,言外之意却是表露无遗。 宋公、蔡侯道貌岸然的回道“天使之言,臣等皆以为善!” “不然,寡人以为天使于此时论是非,过于武断!”齐侯在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力挺郑国。 这是必然的,天使和宋鲁两国都下场了,齐国不在此时下场更待何时? “齐侯之言谬矣,天使代天王至鲁,一应事宜,自可一言而决!” 宋公不甘寂寞,开始耍起了流氓。 意思也很明白,天使是天子派来的,天使说的话就是天子的意思,天子是老大,老大的意思就是圣旨,不正确也是正确的。 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角,真是令人作呕。 齐侯并不接茬,只是很客气再次的对虢公道“天使代天王而来,宜秉公而断,不然,诸侯离心,即在眼前!” 这话,威胁的意味已经是相当浓了。 但问题是,虢公是天子派来搞郑国的,会怕这么句威胁的话吗? “齐侯慎言,寡人之言皆可付诸公论!”虢公摆了一张臭脸,冷漠的回道。 齐侯冷哼一声,一摔袖,干脆理也不理虢公。 人家是带着王权的加持亲自下场的,再争论下去,也难能争出个高低来。 既然如此,跟这样的人废话干嘛? 纯属浪费口舌。 …… 第二百零三章 鹿死谁手 一连三日,周、宋、鲁、蔡四国和郑、齐两国,嘴炮打的是热火朝天。 一方坚持是郑国抢了蔡国的土地,另一方则认为郑蔡两国是在双方都心甘情愿的情况下订立的盟约,没有抢这一说。 嘴炮初期,还是几国国君亲自下场争论,后来国君们干脆再不发声,由手下的士卿进行辩论。 这其中唯独卫国能够独善其身,在一旁干瞪眼。 刚开始,周、宋、鲁、蔡四国提出郑国不但要归还邓和召陵二邑,还要献出胡和皋鼬两邑作为补偿。 郑国和齐国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讹诈。 于是,双方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扯皮,郑国最多归还邓和召陵两邑,而且还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归还。 因为究竟谁对谁错,还没有搞清楚,郑国绝对不会在是非未明的情况下归还土地。 一旦归还,那就默认了是郑国用不正当的手段掠夺蔡国土地。 郑国自动就成为了天子口中破坏同宗团结的乱臣贼子。 这么黑的一口锅,别说是郑国不愿意背,郑国的盟友齐国也不愿意让郑国背。 两国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郑国背上了这口黑锅,那么齐国能跑的掉吗? 别的不说,鲁国能放过这么好的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吗? 届时,齐国攻打纪国,这个伟正光的复祖宗之仇的举动,还不得被鲁国黑出翔来? 要知道齐纪也是同姓。 是以,郑齐两国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拼了老命的将脏水往对方身上泼。 但周宋鲁蔡四国也不是吃素的,面对郑齐两国泼的脏水,他们怎么可能甘心坐以待毙? 于是,也是拼了老命的反击。 别看郑齐两国前来曲阜的士卿在数量上没有四国多,但有郑忽这个大喷子在。 没错,郑忽确实是亲自下场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时代的士卿,能够舌战群雄的几乎是凤毛麟角,原因也很简单,书读的少啊! 而郑忽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郑忽原本还真没有亲自下场的准备,奈何形势逼人啊! 郑齐两国的士卿,被四国的士卿锤的节节败退。 在这种情况下,郑忽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郑忽的这一爆发不打紧,四国的士卿基本上都被郑忽喷了一脸的唾沫。 那舌战众人的风采颇有后来诸葛武侯舌战群儒的几丝风韵。 蔡侯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而宋公也是被气的数次拂袖离去。 也就鲁侯和虢公还能安坐不动,不过,两张阴沉的臭脸却让人明白这两位心里也不好受。 虢公几次张口欲言,却被郑庄公一句“小儿辈胡闹,虢公何必当真!”给挡了回去。 这让虢公恨的牙痒痒,却偏偏发作不得。 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又受天子诏命,要真是一点脸面不要,传出去,天子的名声也不好听。 所以,他只能干瞪眼,束手无策。 当然了,这种局面并未维持多久。 四国岂会任由郑忽这样肆无忌惮的泼脏水,扣帽子? 很快,四国便找出了应对之策。 还是那句老话,办法总比困难多。 四国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不和郑忽刚正面,避其锋芒,你说动,我必定言西。 如果这个方法再不顶用,那么四国的士卿干脆就不和郑忽辩论了,死咬住自己的观点岿然不动,任凭你舌灿莲花,我就是不搭理你,你又能奈我何? 这就是无赖招式了! 讲道理,这样的做法是为君子所不耻的。 但这也是被逼无奈啊!而且偌大的士卿队伍里,怎么可能没几个这样的无耻之徒。 所以,后来虽然和郑忽辩论的人渐渐变少了,但都是些又臭又硬的茅坑里的石头。 这下,终于轮到郑忽恨的牙痒痒了。 再后来,郑忽干脆退出了辩论,让郑齐两国士卿上场和这些不要脸的人僵持。 就这样,谈判的进程一度陷入停滞。 两方谁也不能让对方心服口服。 就在这时,虢公抛出了一个解决郑蔡两国纠纷的方案。 这一方案的抛出,终于让郑齐两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甚至郑忽的心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因为,这或许才是四国联合起来向郑国发难的真实原因。 图穷匕见啊! 虢公的方案很简单,只要郑庄公废郑忽,立公子突为世子,那么蔡国便心甘情愿的土地献给郑国。 此事,天子也已经表示同意了。 郑庄公本来就觉得天子与宋蔡二国所谋非小,原来都在这等着他呢! 这简直是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天子还真以为这天下还是宗周的天下不成? 郑庄公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一拍案几,直接对虢公道“此事绝无可能,即使郑宗庙不存,寡人也绝不更立世子,若天子、宋公、鲁侯、蔡侯以为可以因此而胁迫寡人,寡人国虽小,胜兵可得二万余,亦足以战也!” 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应,也未和任何人打招呼,便带着郑国群臣直接甩袖走走。 说实话,郑忽听到郑庄公如此毫不犹豫,坚决的回应,心里真的特别的感动。 从这一番话中就能看出郑庄公对他真的是没说的。 甚至不惜以国家的命运做赌注,也要保住他的世子之位。 郑国群臣也是群情激愤,这特么的简直是一巴掌打在自家的国君和世子脸上。 在主辱臣死的当今,若有可能,都不用郑庄公和郑忽下命令,这些人就能将虢公给活撕了。 齐侯见郑国君臣离去,冷哼一声,亦道“寡人亦有甲兵二万余,如郑伯欲战,寡人必不敢辞!” 说完,紧接着便带着齐国群臣离场。 对于虢公的提议,齐侯心中亦是恼怒非常。 无他,郑齐之间的联姻连婚期都已经确定好了,若是按虢公的提议来,齐国的损失不小。 白嫁个女儿不说。 关键是公子突的上位,就意味着未来郑齐之间的盟友关系可能再也不会那么稳固了。 公子突的母家是宋国,一个是娘家人,一个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傻子也知道该亲近谁。 虽说,将和郑忽定亲的文姜转嫁给公子突也是可行的,但齐侯岂会做这样的事? 况且,他对郑忽极为欣赏,而公子突算个什么玩意。 所以,齐侯的愤怒完全在情理之中。 事实上,郑忽收复苏子国土地的消息传到成周以后,天子问计,虢公出的就是类似的损招。 后来,天子派使者去和宋蔡两国接头,将这个建议给提了出来。 宋公当即提议请求天子废郑忽而立公子突。 蔡侯对此也表示同意,因为郑忽当初那么羞辱他,他心中的恨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渐加深,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报复回来。 而天子的建议虽然会让蔡国损失一部分土地,但他却是心甘情愿。 再者说,落到郑国手里的土地还想回来,蔡侯觉得可能性不大。 既然如此,还不如全力逼迫郑庄公废郑忽来的划算。 就这样,害怕郑国继续强盛下去的天子和想要一个亲宋的郑国国君的宋公以及时刻想要报复郑忽的蔡侯就这么愉快的达成了协议。 后来虢公的到来,与宋公、蔡侯商量了此事该如何运作,这才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前期的那些扯皮,嘴炮其实都是迷魂阵,好方便虢公将这个提议找个恰当的时机抛出来。 郑齐两国看起来在打嘴炮方面胜了,其实他们一直被周、宋、蔡三国牵着鼻子走。 而鲁国是个彻彻底底的冤大头,被天子和宋、蔡联合起来给坑惨了。 鲁桓公本来只是向趁机巩固一下和宋蔡的关系,日后说不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顺便再打压一下郑国和齐国的嚣张气焰,在国际上刷一波存在感。 却如何都没想到天子和宋蔡竟然玩的这么大。 大到鲁桓公都有些心惊。 此时又不是宗周的时候,诸侯立个世子都要向天子报备一下,天子不同意就得换人。 现在天子的手哪还能伸这么长,诸侯想立谁立谁,天子管不着。 天子明显这是感觉以自己的力量无法左右郑国世子的人选,想多拉几个国家帮忙。 鲁国完全是被坑上车的。 无论是虢公还是宋公、蔡侯,谁都没向鲁国群臣提起过这件事。 要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更立郑国世子,鲁桓公说什么也不陪他们玩。 这是要将郑国往死里得罪啊! 更立世子的事,别管成不成功,对鲁国都没什么好处。 鲁国和郑国的仇怨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若是成功了,那郑伯的脸面就是被打得啪啪响,郑伯能不报复吗? 若是没成功,那就更了不得了,不单得罪了现在的郑伯,更得罪了未来的郑伯。 鲁国还有好日子过吗? 唉!鲁桓公叹了一口气,打定主意,再也不参合两方的纷争了。 这就是个又大又深的坑,说不准那天鲁国就被人埋进了自己挖的坑中! 不过,俗话说的好,上车容易下车难。 鲁桓公在此时想要下车,虢公、宋公、蔡侯能如他的意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好不容易把你坑上了车,想中途下车,做梦去吧。 待公子伋率领着卫国群臣离去,虢公便开口对鲁桓公道“规谏郑伯更立世子一事,还望鲁侯能够多多费心!” 宋公和蔡侯也出言劝鲁桓公,请求他多多费心。 他们都是心知肚明,在此事上摆了鲁国一道,鲁侯肯定不会高兴。 这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他们想看看鲁侯知道这件事之后的态度。 鲁桓公心中冷笑不已,心道“寡人助尔等如此,已多矣,还欲多求,真是贪而不厌!” 心中虽然无比反感,但面子还是要维持的。 鲁桓公不愿意往死里得罪郑国不假,宋蔡以及天子,他也不想和他们翻脸。 于是,鲁桓公笑呵呵的道“天使、宋公、蔡侯过谦了,三位君侯既有命,寡人敢不从命?” “鲁侯高义!”三人听到鲁桓公如此回答,心下不由得一喜,这意味着鲁侯还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却未料到,他们话音刚落,鲁桓公直接调转了话题“今日,寡人有些疲惫,便先告辞了,三位君侯如有事,不妨遣人前去告知寡人!” 鲁桓公已经准备开溜了,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回去之后,他得和鲁国的智囊商议一下对策。 如果贸然退出与三国的联合,肯定会引发三国的不满。 到时,鲁国就是真正的里外不是人了。 “既如此,寡人送鲁侯!”虢公笑眯眯的说道。 接着,宋公和蔡侯亦如此表态。 鲁桓公坚决不让,虢公、宋公和蔡侯还是将鲁桓公送出了殿门。 等鲁桓公带人走远,蔡侯开口对虢公和宋公道“鲁侯有貳我之心!” 虢公依旧笑呵呵的道“无妨,鲁侯终必助我!” 虢公心中是相当笃定。 实在是留个鲁侯的路说到底就这么一条。 周宋蔡这条船他不坐也得坐。 因为他一旦宣布中立,势必会得罪宋蔡和天子,鲁侯肯定不会傻到这么做。 而且,就算他宣布中立了,郑国还不一定会请他的情。 这会想起来中立了,早干什么去了。 鲁侯总不能掉份到去找郑伯道歉吧。 这倒是一条取得谅解的好路子,可惜鲁侯是绝对不可能走的。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鲁侯去找郑伯,取得了郑伯的谅解,那又能如何? 郑国和齐国是盟友,鲁国和齐国是地缘国家,齐鲁纷争,郑国根本就不会考虑帮助鲁国,至少在可遇见的未来是这样的。 没看到齐侯刚才是怎么表态的吗? 两国的关系好到这个程度,郑国可能撇下齐国,帮助鲁国吗? 不可能的,甚至中立都不存在的。 这样一来,鲁国还有的选吗? 答案是没有。 一旦退出联合,那么不但要得罪天子和宋蔡,在郑齐那边也讨不到好。 鲁国的智囊又不是吃素的,难道连这点智慧都没有吗? 所以说,鲁国非但不会退出,还会大力协助三国,生怕三国会不满意。 一旦三国不满意鲁国的作为,鲁国就算是彻底被中原大国给孤立了。 鲁国只有一条路走到黑这一个选择。 贼船不是你想下就能下的。 …… 第二百零四章 不战何待 “君上,周、宋、鲁、蔡欺我太甚,不如因而伐之,可建大功!” 回到馆舍中,方落座,高渠弥便迫不及待的向郑庄公建议道。 此言一出,立刻博得了郑国群臣的赞赏。 很多人直接叫嚣着“周、宋、鲁、蔡可伐也!” 就是当初劝郑庄公以大局为重的原繁,也是表达了类似的看法。 打出了“敌不可纵,纵敌患生!”的口号。 至于这个敌说的是谁,各人都心知肚明。 总之,经虢公提出更立郑国世子一事后,郑国上下皆以之为耻,欲以战来洗刷被加之于身的侮辱。 诸侯国换不换储,在此时那是诸侯国自家的事,别说宋、鲁、蔡无权插手,就是天子也得掂量掂量。 这就好比后世毛子选总统,米国直接公开声明让毛子民众必须选某某某,不选不行。 这不是裸打毛子的脸吗? 毛子可能会答应吗? 同样的道理,天子这也是一巴掌打在郑国君臣脸上。 若天子还有宗周时期的那个威势,郑国上下虽然心里有怨恨,但形势比人强,捏着鼻子还有认命的可能。 毕竟从周公制定的礼法制度上来说,天子确实是有这个权利的,就像鲁武公,被逼得实在没招,只能屈服。 但,问题是,现在是成周时期。 此时的天子固然还有些号召力不假,但距离成为明日黄花也就差那么一天。 要知道,原来成周有地六百里,六六三十六,也就是三十六万平方里的土地。 而现在呢,就剩一二百里的土地。 土地少也就算了,财政还特别糟糕。 平王刚去世时,桓王连平王的丧葬费都凑不齐。 桓王又特别反感郑国的作为,不愿欠郑国的情,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派人到鲁国来求赙丧葬费。 没地没钱,兵也不多,郑忽是真不知道这天子哪来的自信敢胁迫郑国换掉自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郑忽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再讲什么息事宁人,并力北进那就是自绝于郑国了。 群臣都这么拥护他这个世子了,他再说这样的话,那不是明显的不知好歹吗? 郑忽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蠢事? “走一步看一步吧!”郑忽心说。 天子出的这个幺蛾子确实是打乱了郑国原本的部署。 不说别的,郑庄公一旦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曲阜,天子暂且不论,其他三国宋、鲁、蔡,郑庄公能不与他们开战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 先不说郑庄公就不是个吃亏的主。 就是此时的价值观。 此时讲究的是什么? 讲究的是有恩必尝,有仇必报,有恩不尝,有仇不报是要遭社会唾弃的。 想当初郑国为什么会和卫国结怨,不就是因为公孙滑共叔段之子请卫桓公伐郑在前,之后郑国报复,后来误会虽然解除了,但卫国一瞧,郑国竟然伐我,这还管什么误会解除没解除,先报复回来再说。 然后,郑国再一瞧,好家伙,误会解除你还伐我,必须得报复过来。 就这样,两国报复来报复去。 同样的道理,当年郑国和陈国怎么偃兵戈的? 郑国劫掠了陈国边境的一座城池,后来又派人将俘获的男女淄重还了过去,托言军队不听指挥,并向陈侯道歉。 这就算是于陈有恩了,于是,陈侯终于愿意撇下盟友宋、卫,和郑国订立盟约,约定互不侵犯。 就像后来子贡问孔子“以德报怨何如?” 孔子说“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就是此时社会价值观的真实反应。 此时不讲究什么感化怀柔,给人结仇了,那就一个选择报复回去。 不报复回去,别说周围的人的知道后会看不起你,就是家里人知道了也会瞧不起你。 国家也一样,一旦与其他国家结仇,国人即便用脚投票,得到的最终结果也一定是报仇。 在这个问题上,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没有一点弯弯绕。 事实上,高渠弥及群臣的建议,正合郑庄公的心意,将近一年没和中原这几国开战了,宋、鲁、蔡三国怕是忘记了郑国的威势了吧! 不打几仗,让他们长长记性,还真以为郑国学会修身养性了呢! “二三子之言甚合寡人心意,待归国后,亟备粮秣,整军旅,缮甲兵,与之宣战!”郑庄公面色冷冽,果断的下达了命令。 这样的事再忍气吞声,别说国人,就是他自己都看不起他自己。 正如孔子所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是一个能容忍的枭雄不假,但也得看对谁。 对天子,对宋、鲁、蔡,实在没有容忍的必要。 还是那句话,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怕个球! 郑庄公的命令使得原本心怀愤怒的群臣立马振奋了起来。 皆高呼“君上之明也矣,臣等谨受命!” 就连满脑子北进的郑忽也跟着这样喊。 没办法,现在和宋、鲁、蔡乃至成周开战已经成为人心所向。 计划终究还是赶不上变化。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郑忽心里却在琢磨着一旦开战,郑国该怎么做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郑国群臣之所以叫嚣开战,左右无非是发泄对几国的不满,同时想要洗刷郑国方才蒙受的羞辱。 士可杀不可辱嘛! 但是,郑忽却不能如此简单的考虑问题,战争的最终目的不仅是为了获胜扬威,洗刷耻辱,更是为了获利。 既然此时郑国已经走到了战争的边缘,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必定是要跟宋、鲁、蔡甚至天子争个高低的。 那么,如何做才能让郑国受益,让他国受损,这成了郑忽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思来想去,郑忽认为趁着这个机会继续蚕食成周的王畿或许是个不错的思路。 原因也很简单,宋蔡的领地不好蚕食,一旦蚕食,接下来等待郑国就是接连不断的报复行动。 鲁国也一样,而且鲁国与郑国不接壤,没有蚕食的意义。 算来算去,就剩下天子这个软柿子了,兵不多还没钱,跳来跳去惹人烦,是时候该给他一个教训了! 到时候郑国联合齐国胖揍宋蔡鲁一顿后,估计天子能指挥的中原大国也就只剩下卫国和陈国了。 陈国不用担心,估计也是出工不出力,卫国则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所以,这样算下来,天子反而成了最佳人选。 但问题是,这一切都是计划,真的能如郑忽所愿吗? 就在郑国群臣振奋之际,齐侯带领着齐国群臣走了进来。 离开鲁国大殿,齐国群臣一路上也是气愤不已,天子这样搞事情不但是打郑国的脸,也损害了齐国的利益。 若是此次天子真成功的换下了郑国的诸君,其他的先不说,以后齐国的储君岂不是岌岌可危? 防微杜渐,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 就像当年宣王换鲁太子的时候,惹得列国普遍不满,南方的几个国家更是公开和宣王唱反调。 这不是一件小事。 是以,齐国自国君以下,没有不支持郑国的,在回来的路上,齐国群臣就开始讨论该如何帮助郑国反对天子的乱命。 没错,就是乱命,齐国群臣认为天子这样悖谬的命令已经不能称之为诏令了。 是以,齐国君臣根本就没回自家的馆舍,直接顺道就进入了郑国的馆舍。 “郑伯!” “齐侯!” 两国国君及两国群臣相互见礼之后,很快又坐到了一块。 话说,齐侯现在也有些后悔。 因为此次的曲阜相会,是他应承下来的,郑伯那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过来的。 本来以为即便出些幺蛾子,事情也不会闹的特别大。 谁知道王权竟然亲自下场了,还联合宋、鲁、蔡三国打了郑国君臣的脸。 这一巴掌不单是打在郑国脸上,也打在齐国上下脸上。 齐国在中间说和,搞成这样,这是一点颜面都给齐国留。 更别说还损害了齐国的切身利益。 此时,面对郑庄公,齐侯也是有些愧疚。 齐侯拉着郑庄公的手道“此事,唉” “真是使得寡人无颜再见郑伯,惭愧之至,惭愧之至!” “此事与齐侯无涉,齐侯毋须放在心上,且齐之助我已多矣,寡人感激不尽!”郑庄公开解外加感谢齐侯道。 事情本来就和齐侯没多大关系,这是郑国上下都知道的。 而且人家齐侯对郑国确实没得说。 从朝正以后就费心费力的帮助郑国请平,后来发现苗头可能有点不对,又召集齐国的智囊帮助郑国出主意,再之后又为郑国摇旗呐喊。 事情做到如此地步,郑国群臣哪个谈起齐侯,不得竖个大拇指。 “父君君上之言极是,齐侯多虑了,忽等谢齐侯及齐国上下襄助之恩!”郑忽紧随郑庄公之后,带领着郑国群臣向齐侯表示感谢。 “寡人惶恐!” 齐侯客气的回了一礼。 之后向郑庄公确认道“此事郑伯欲如何处置,战否?” “事已至此,不战何待!”郑庄公毫不犹豫的回道。 齐侯点点头,对此也很理解,这事他和他的智囊们在路上已经讨论过了。 别说是郑国,就是他们齐国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必然会和这几国干一仗。 这样的事情就没有退缩的余地。 “既如此,郑伯如有需要,寡人自当全力助之!”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