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卧虎》 第一章 深山覆雪 天狼纪1173年11月22日。 深秋将尽,明日入冬。 横贯中州大陆的苍山山脉一夜起风。 刺骨寒意从西北而来,呼呼喝喝,一路向东,于次日黄昏,抵达中周国边境,落叶无数。 一地枯黄间,胡雪娘席地而坐,曲卧的腿上横躺着一个身材欣长的少年,墨绿衣衫上血影重重。 天地空旷,方圆百里,偶有莺啼猿啸。 长风漫漫,掀起雪娘的白衣黑发,鼻尖一阵清冽,抬头便见一片雪花飘落。 更多雪花从青白的天空徐徐洒下,覆上干枯的枝头,停在枯黄的草尖,落入她呆滞的眼中,瞬间化成滚滚热泪,坠落脸颊。 “下雪了......”胡雪娘开口,打破天地间的静谧。 怀中男子缓缓睁眼:“她在哪儿?” 一颗坠泪嵌在他飞扬的眉目间。 “师命难违,返回仙山了。”雪娘的口气不容置否。 少年眼中的希翼如烛火熄灭。 雪娘抬起细白的手指,轻柔顺过他漆黑的长发,发丝上粘稠的血迹,却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留下道道朱砂印。灼的腕上玉镯暗暗一亮。 那是只成色及其普通的镯子,但似乎有灵,此刻韶光闪闪,感应着主人的心痛。 许久,双眼望天的少年牵起干裂的嘴角,苦涩一笑:“果然如此。” 半日前: 尚是一轮暖阳照地,晴空万里,风雪未至。 雪娘在苍山林间追逐着凶手! 许久,天上如流星过境,道道银色仙剑破空而来。剑上仙人阔袖盛风,纱衣如蝶。 雪娘凝目远眺,依稀辩得自己要找的仙号玉璇、玉繁二人。 “玉璇仙子!” 雪娘一边抬头呼喊,一边匆忙躲避着面前快速袭来的树木山石。 一剑上男子低头凝目,但见密林中一长发少女急速腾跳飞跃,轻巧如燕,目光紧紧锁定他与师妹二人。 “玉璇,这妖精是谁?”剑上男子正是玉繁,只一眼,便识出雪娘身上的妖气。 “咦?这不是那猎人小哥的坐骑吗?”玉璇是他的师妹。 二人见是故人来,徐徐降落飞剑。 “小老虎,好久不见呀!”玉璇心情极好,落音悦耳如银铃。 “是你打伤了烈阳?”雪娘满面汗渍,双眼如剑,紧盯着刚刚落地的玉繁。 “你是个老虎精?”玉繁淡淡抬眼,对上雪娘的满目怒气,满不在乎道。 “她是那小哥捕获的妖物,化成人形的坐骑罢了。”玉璇解释道。 “玉璇姑娘,烈阳想见你!”想起烈阳,雪娘暂时收起满腔怨恨,急急望向玉璇。 “他见我作甚?”玉璇拂去雪娘拉住她袖角的手,语气淡漠。 雪娘心下一凉,玉繁正戏虐的盯着她,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邪魅笑容。 是他打伤了烈阳!此刻不是报仇良机!雪娘强忍杀意! 玉璇一看不妙,立即甜声细语道:“这样吧,我再送他一枚金丹,祝他疗伤,加上之前报恩给他的,这都两颗了,叫他好生珍惜吧!” 说罢,伸手探入腰间锦囊,满面不舍的取出一枚金丹,递向雪娘。 雪娘后退一步,避开那手,语带乞求:“他伤的很重,想要见你!求姑娘成全。” 玉璇抬起眼角,无奈地瞥向身旁男子。 见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清淡模样,她只好佯装惊讶道:“师兄,你打伤了他?” “你还敢问?”玉繁面露不悦:“他对你生出邪念,我怎能容他!” 轻描淡写的一句,让玉璇红了脸颊,羞涩垂目。 也让雪娘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他与你无冤无仇,与玉璇姑娘情义相投,你为何下此毒手?” “你这妖精,莫要胡说!我只当他是救命恩人,何时有过别的想法,我与师兄自幼相伴,怎会对其他男子生出好感,真是乡野莽夫,妄自揣度!” 玉璇怒急,站在雪娘和师兄中间,双眸微红,泪水盈眶。 玉繁长袖舒展,揽师妹入怀,面上寡淡无情: “原想出手教训他一二,不想他一招也接不住。但事已至此,实非我所愿。我也愿补偿一枚金丹,往后恩怨便一笔勾销。” 凄惶北风,如约而至。 “恩怨一笔勾销了哦!” 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飘荡。 掌中一热,两枚金丹已在掌心。 再一抬头,那二人已御剑升空,拂袖远去。 橙黄夕阳中,雪娘极目远眺,想抓住什么,却只见一排大雁,如点点黑豆般,慢慢消失在空旷无垠的天边。 雪娘独立在冬日斜阳中。天地间,茫茫远山起伏不尽,满目苍黄了无生机。 过了许久,腕上朴玉隐隐亮起,雪娘咬牙止泪,连忙向来路返回。 ....... 雪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如棉被覆地。 雪娘抱着怀中少年,精气输入不敢停歇。 刚想为他拂去青衣上的冰雪,却又见鲜红的血液沿着黑红的血痂蜿蜒而出,带着丝丝热气,灼的雪娘倒吸一口冷气。 他阖着眼,神色淡然,似在安眠。 雪娘从雪中拾起他另一只青白的手腕,双掌同时缓缓渡入精气。 许久,方才见少年长睫微颤 ...... 灰黑的夜幕比往日更早的降临,今年第一个冬夜如约而至。 一只巨大白虎在从深山覆雪中慢慢走来,雪白的皮毛与天地一色,漆黑的虎纹与枯木同粗,它踏出的爪印,步步轻盈,似是怕惊醒这静谧雪夜中沉睡的各路生灵。 人也罢,妖也罢,即便本体是百兽之王的雪娘也无力抗击这天地变幻,避寒寻暖。 虎背上趴伏的少年,全身没入浓密的黑白皮毛中,与她肌肤相贴。 “小老虎,你真暖和。” 烈阳露出虚弱的笑容,飞扬的眉眼还是轻阖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拂去眼中疼痛之色。 不多时,雪娘寻得一个温暖的洞穴,变回女身。 匆匆抚去发上白雪,将少年的头轻柔的放在腿上。 随着这最小心的搬动,道道细密鲜血再次顽固地溢出,不厌其烦的将他的青绿色长衫刷洗的更加暗黑粘稠。 那原本英气逼人的五官,在苍白瘦弱的脸颊上,更显的轮廓分明,刚毅而脆弱。 雪娘眼中的惶恐避无可避。 少年偏过脸,将嘴角的溢血偷偷擦去,才敢抬眼看她。 雪娘将两颗金丹放在他嘴边,故作轻松道:“玉璇姑娘给我两枚金丹,你服了,待她回来,正好伤愈。” 少年似是充耳未闻,漆黑的瞳仁里不见喜怒,只孤零零地倒影出一个惶恐脆弱的身影,她俏丽如昔,纯洁似雪。 少年笑了:“你发上眉间,落了白雪。” 青白的手指,勉力抬起,想替她拂去。 奈何夜风缠绵,不轻不重,偏偏将那细软发丝吹开,点点白雪,无奈地落在他指尖。 雪娘不语,抿紧嘴角,用力握住少年的手腕,一股股温热的精气顺着经脉,毫无保留冲进他体内,激起血液翻腾。 “呵。”少年舒适的叹了一声,望着洞外白雪,淡淡说道“今年第一场雪,可真美。” 他抽出手腕,皱眉嗔道:“我要睡个长觉,你莫捣乱。” 雪娘轻轻摇摇头重新握住他,发上的雪花款款坠落,在少年轻皱的长眉上化水如泪,点点晶莹。 二人不再言语,亦不再提那金丹,只是紧紧相依,感受着血液精气的流转交融,静静守望生机。 第二章 为君坐骑 大雪还在独舞,如痴如醉地向这天地洒下无尽白絮,覆盖万物,热情地为来年孕育一个丰收浓绿的暖春。 肩头少年,似乎随时会随风而去。 雪娘急切的搜寻回忆,想要牢牢印刻那个初遇的夏天。 天狼纪1171年6月,抱月山初夏。 山林深处,一冠浓郁的树顶上,坐着一个青衫少年,在吹一支欢快的笛子,脚上晃荡的兽皮绑鞋同他腰间的兽皮裙一样,早就磨破了皮面,黑黄一片,泛着油光。 躲在远处的雪娘辨不出,那是什么兽皮。 但她清楚,他是一个猎妖师。 在这妖邪出没的中州大陆,猎妖师除了数目不多,和普通的农户猎人也没什么不同,一个猎取妖物,一个猎取普通野兽罢了。 他常来抱月山,等待一些刚刚开启灵智的妖,或者无甚法力的怪,他喜欢荡在树上吹笛子,望着天空想事情。 彼时,雪娘暗中监视他已有两年。起因是隔壁山猪精花喃喃曾急急的找来她,痛心疾首的说,她丢了一个会叫妈妈的小猪仔,她怀疑,是这个新冒出来的猎妖师干的。 “为什么?”雪娘疑惑。 “因为,他是这附近猎妖师行当里的最差劲的!法力低,品德坏!别的师傅都是猎取能赚钱的厉妖美怪。偏他,厉害的打不过,竟欺负小的!无论法力多么低微,甚至还未幻化人形的也不放过,呜呜呜......” 猎杀捕食本是天地法则,生存之道,没什么好说道的,但像他这种滥杀无辜,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的行为确实是很变态! 雪娘竖起柳眉,痛快答应了。 化成人类胖妇人的花喃喃,这才拿出一抹绣花娟帕擦着白腻的脸上的浑浊泪水,伤心欲绝的走远了。 雪娘便自此监视起这个变态,谨防他在作恶。 一次慵懒的夏日雨后,草木清香腾起热气,空气中散发着丝丝甜腻腻的味道。 雪娘惬意地寻了个干燥草垛趴好,继续监视着那躺在大树上呼呼大睡的变态猎妖师。 花喃喃见此良机,又找她唠叨:“那变态,杀小妖眼都不眨,趁他睡着,你不妨去吃了他。” 话音未落,一只黄底黑背的小猪仔甩着四蹄,吭哧吭哧跑来,溅起一地泥水,粉嫩猪鼻泛着油光一拱一拱:“妈妈!小哥哥才不是坏人,他喂我吃了个饼饼,香喷喷,香喷喷的!” “走你个小猪蹄子!”花喃喃大怒!甩了爱子一脸泥水,在小猪哼哼唧唧的哭泣声中,尴尬地看了雪娘一眼,扭着腰走了。 “你到底杀了谁?她这么恨你?” 少女雪娘站在少年树下,好奇不已。 酣睡的少年一个机灵,猛的坐起,树上积聚的雨水兜头洒下,湿漉漉的刘海盖住他清朗飞扬的眉眼。 “你是谁?”他睡眼惺忪,却神情戒备。 “我是老虎雪娘,听说你杀了不少小妖,如果属实,我们是要报仇的。” “哈!”少年忍俊不禁,跳下树来。 他目光放肆的打量着眼前的白衣少女,她昂起的小脸娇憨圆润,却故作一派老成认真样,比那花喃喃更像个成熟妇人。 雪娘端起百兽之王的架子,仰视着这高挑健壮的少年。他那漆黑如墨的眼睛却似早就认识她一般,赤裸裸的将她从头到尾端详了个遍。 仿佛烈日当头罩下,英气逼人,雪娘眯眼躲避。 “我是烈阳。”心有灵犀,少年恰好叫烈阳。 雪娘听到自己突突的心跳声,老成少女瞬间方寸大乱,面色绯红。 “我觉得,那个花喃喃和一只知更鸟有一腿!”少年突然逼近,附耳说道。 他身上的阳光热气扑面袭来,雪娘的脸红的像被煮过。 “你,你干嘛这么说。” “因为,我只杀过一只会说话的知更鸟。”少年道出一个惊人的秘密:“除此外,我还没捕到过成年的妖怪呢。”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原来他不是个变态。雪娘如释重负,丝毫不觉得这是猎妖师的耻辱。 看着技艺寒酸,眼中却斗志昂扬的少年,她又问: “你干嘛杀耿耿叔?” “你叫他叔?你都修成人了,他怎么还是个鸟?” “不是谁都像我这么聪明的。” “......” 骄傲少年抬头瞥了眼狂妄少女,慢悠悠的叉腿坐在山坡上。湿漉漉的泥土沾了他一屁股,他也不在意,学着雪娘,老成道:“天分固然重要,后天努力才是正道。” “耿耿叔惹你了么?”雪娘小心翼翼的与他并肩坐下,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人类少女可不会这么直勾勾的看一个陌生男子,烈阳向后仰了仰身体避开她,原来是被看羞了。 “那个大鸟,很是无耻,对着上山采药的王家媳妇,一顿言语调戏,人家实在受不了。” “和人聊天不可以吗?” “他说的话很下流,说了两个时辰,越说越下流!” “然后呢?” “王家媳妇忍了一下午,下山的时候,它竟然还说‘小媳妇,你还是个光屁股小奶娃的时候,我就认得你啦,老相识啦,记得常来看叔啊,叔保证让你(此处省略一万字)’” 雪娘听的一脸嫌恶,少年也满面厌恶的继续说道: “那小媳妇听了,没声没响的就晕过去了,等夫家找来,她一睁眼便直直的去寻死,大家好说歹说才劝下来。我既受人之托,上山除那淫鸟,它自是活不成了。” 说起这唯一的战绩,少年一脸慨然正气。 “耿耿叔和花喃喃一起修炼,谁知道几百年了,耿耿叔就是化不出人形,到底成了个怪。” 雪娘遗憾道,忽然又眼珠一转,恍然大悟: “想来是他修炼时,不小心沾染了人间淫色,故而损了修为,可惜花喃喃痴心错付了。” “你既然已弄清这其间原委,便不会再跟着我了吧?”少年突然话锋一转,面上心有余悸:“一只大白虎,老是不远不近的跟着我,还是很有压力的。” 害得他只要在林间,就不敢下树! 雪娘羞红了脖子: “我只是觉得你有趣罢了。” “你得多无聊,光看我吹笛子发呆就觉得有趣了。” “你有时候会傻笑,睡觉会打呼噜,偶尔还会补补衣服,削个笛子。”雪娘连忙回忆他丰富的日常生活,力证跟踪他是个有趣的事:“对了,我还见你偷偷喂小猪仔花哼哼吃干饼,还放走了夹住腿的兔跳跳,她还跟你以身相许来。” “这你都知道!” “人间话本里说,妾愿以身相许报君恩,是这样吧。”少女又一脸老成严肃派。 “那也得我喜欢!” “那你喜欢吗?” “她......不如你漂亮。” 少年拂着光洁的下巴,对妖怪们的长相诚恳评价。 “我今日可以不杀你,但你要如何报答?”雪娘脑中灵光一闪,话锋反转,语气傲娇。 “我挺喜欢你的,以身相许吧!”雪娘又聪明的补充道。 她的眼底如这夏日潭水般透明清澈,不带遮掩。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了她一会儿。遗憾道:“非我族类,怎能通婚。” 雪娘没有听懂。 不待她细问,少年复又眼珠一转,狡黠道: “诶?你做我的妖兽也一样啊,和以身相许差不多,你愿意吗?”少年笃定这年幼老虎精不懂什么意思。 “反正是跟着你吗?好呀!”她果然不懂。 少年为自己的机智赞叹,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只淡绿手镯,笑眯眯的伸向无知少女:“带上它,你就是我的了!” 雪娘娇羞的伸出手。 “啪”! 雪娘亲眼看到一只朴素无华的绿镯扣在了手上,一闪一闪似乎在对她笑呢! 好歹是个镯子,这定情信物也不差! 雪娘心下美滋滋,晕乎的雪娘似乎又听到那少年偷偷念了句什么。 看镯子已经完完整整的扣在少女白嫩的手腕上,没有反悔余地,烈阳这才觉得计划得逞,忐忑的看着她。 她也正忐忑的看着自己:“我是你的了?” “对,今夜我就领你下山。” “做人间夫妻么?”话本里大团圆的结局意外的来的这么快,让雪娘措手不及。 最后一句问话,因太过羞涩激动,成了一句呢喃呓语,并未落入少年耳中。 我终于有厉害的妖兽了!少年欢呼雀跃。 第三章 天降仙女 烈阳有了妖兽,终于开启了幸福快乐的伏妖之旅。 路遇其他猎妖师,他常威风凛凛地炫耀:“这是我的白虎坐骑!” 惹得其他猎妖师一脸羡慕嫉妒恨。 “这不是那只会猎兽的臭小子嘛,显摆个屁啊!” “还是只白虎咧!虎妖可不好猎嘞!” “难不成这小子走了狗屎运了?” “别是只没用的虎怪吧。” “拉倒吧!就是只没开智的老虎,也能让他丢半条命。” “哈哈哈哈哈!” “嗷!”雪娘呲牙咧嘴,双目金光闪烁,澎湃的妖力瞬间震得周边高耸入云的巨树落叶纷纷。 “啊啊啊!”在众人的惊叫中,一人一虎抬高下巴,满面骄傲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烈阳口中的“坐骑”是什么? 雪娘偶尔会歪着巨大的虎头思考一下。 但不管怎么样,二人都喜欢她化出原身的模样。 常年受冷落的少年渴盼这种“百兽之王”的威武; 常年忍受孤寂的雪娘则贪恋那“人间夫妻”的甜蜜。 白日里,他常摸摸她毛茸茸的耳朵逗趣,谈笑打闹间,也常搂着她巨大的虎头亲昵。 入夜时,他又常常紧紧靠著她,蜷卧在她腹间,以她的皮毛覆身,抵御夜晚的寒风。 每个甜蜜的夜晚,雪娘都会将巨大的虎头尽可能近的靠向他,悄悄嗅着他鼻息间那阳光清冽的气息,身贴身的感受着他活泼有力的心跳。看够了,再满足地依偎着他炽热的体温沉沉睡去, 人间夫妻,煞是甜蜜! 雪娘羞涩的想着,偶尔在梦中笑醒。 洞内: “你这小老虎,怎么又在梦里笑?还呼呼喘气。” 一句轻笑打断了她的回忆。 肩上的少年被雪娘耸动的肩膀惊醒。 洞外明月高悬,像过去每个甜蜜平凡的午夜。 “烈阳......”雪娘轻声呢喃,微微侧头,却见少年一语力尽,又回到沉沉梦中。 独留雪娘的满面泪光在静谧的月色下盈盈生辉。 重回回忆: 天狼纪1172年9月,南赵国苍山脚下,夏末入秋。 一年的游历,因有雪娘相助,烈阳的猎妖术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现下他为自己添置了一张崭新的灰熊皮裹肩,手中握着一把新锻的青铜小剑,雪娘还为他浣洗干净了墨绿色的麻布长衫,束了一个漂亮的彩雀发冠。腰间再缠一条玉蛇皮带,脚上蹬着一双淡黄色鹿皮靴,整个人修长挺拔,神采奕奕。 烈阳脸颊偏瘦,鼻如刀削,眉目修长,瞳仁如墨,这样花哨的一打扮,不减一分俊俏,反倒更显英气逼人。 雪娘对自己对审美很是满意。 烈阳此刻正站在山巅,皱眉看着脚下狼狈逃窜的青衫仙女,抚着光洁的下巴,对雪娘深思熟虑道:“你看她那大剑御的真不怎么样,歪歪斜斜,你看她那纱衣破破烂烂,还不敌我身上的兽袍呢。玄英山的悟真派弟子怎会这么狼狈?” 玄英山悟真派是烈阳做梦都想拜入的仙门,他功课做的很足,绝不会认错。 可是眼下,这仙门弟子竟然在狼狈逃生,烈阳忍不住满嘴醋味的打趣。 不待雪娘跟着一起唏嘘,就见那女子身后扑出一只身长八尺,四肢粗壮的巨狼,灰毛青目,体型不亚猛虎! 魔狼血红的双目睚眦欲裂,挥起的巨爪下暗蓝色的妖风“嚯嚯”劈出,如利刃飞旋,步步紧追那剑上仓皇逃命的少女。 “喝!”听得耳边妖风逼近,那少女匆忙回头,玉手翻飞,快速捏诀下印,道道花纹繁复的精美剑印泛着淡黄色的光芒覆向魔狼。 雪娘瞪大了双眼,她还是第一次见识仙家出手。 但那剑印刚一落下,便消失无光,那魔狼稍作停歇,便又摇头摆尾,继续向少女追去,咧开的巨口间,甚至可见血丝缠绕,想来它早已吞噬过别的生灵。 “哈!看招”眼前一花,竟是烈阳跳下山头,直奔那少女而去。 雪娘虎身一跃,紧随其后。 世间妖怪修行,讲究正魔两道。 修行正道的妖怪,开智后靠吸化天地灵气潜心修炼,悟性高可修得人身,妖力强大后,甚至可引得天雷降世,褪去兽身,变成真人。更有能者,此后还可对应机缘,渡劫成仙。 修行魔道的妖怪,开智后大多靠吞噬弱者增加修为,甚至吃人嗜仙,修炼虽快,却容易丧失神志,嗜杀成性,成为魔怪。偶有保留神志者,便是传说中的魔妖(也简称魔),多为虐一方,成为各大仙派的绞杀对象,除此外,前途并无长路。 无论正道还是魔道修行者,如果悟性不高,或中途遇阻,则有可能前功尽弃,化成一个半人半兽的怪,再无半点法力,静待老去。比如那耿耿叔,它甚至连一根人头发都没化出,就成了一只可怜的鸟怪。 眼前这只狼妖,毫无疑问,是个强悍的魔怪! 话说那被救女子见有人引开魔狼后,就立马躲在山石后,盘腿调息。 一声虎啸,破风而起! 勉强调息的玉璇绝处逢生后忍不住在心底感谢老天眷顾,赐了个替死鬼帮她,突然就被这一声虎啸喝的气息紊乱。 忍着剧痛抬眼一瞥,只见一头斑斓猛虎从身前走过,身长九尺有余,粗壮体格比那魔狼还要大一倍!不待她尖叫出声,就见那猛虎伏低前扑,怒甩虎尾,狠狠抽了那恶狼一鞭。 一阵呜呜咽咽,那凶狠的魔狼臀部受虎尾一鞭,竟然翘起后腿,匍匐挣扎,似再不能站起!玉璇心下骇然! 那吊睛白虎徐徐上前,斑斓虎身瞬间便笼罩住瑟瑟发抖的魔狼。玉璇以为那獠牙巨口会生吞了这万恶的魔狼,却没想到,那巨虎却似猫戏老鼠般,举爪撩拨的那魔狼呜咽不止,却迟迟不下杀手。 直到那个方才替自己引开魔狼的兽皮少年靠近,它才得意不已地对着他“咿唔”一声猫叫,退至一边。 那少年便乘势而上,手中一把青铜小剑舞的虎虎生威,不多时,便将那凶恶的魔狼斩在剑下。 一场恶战后,那凶猛的白虎竟转眼化成一个美丽娇俏的少女,跟在那一身兽衣少年的身后。 怪不得,一个山野少年敢只身伏魔呢!原来有法力高强的妖人相助,玉璇心下慨叹。 “姑娘莫怕,这是我的妖兽,胡雪娘。”那少年挺直身板,沾着血污的脸上骄傲无比。 他那功力还能降服如此妖兽? 玉璇心下嗤笑,刚想仔细打量那老虎少女,却见一头巨虎忽又出现在她眼前,异常凶猛吓人!引得她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那一刻,那形容娇怯,满眼惧色的御剑少女,便如误入凡尘的仙女般,飘飘然降落在烈阳眼中。 苍山是东赵国、南赵国、中周国共同的边境。 三年前起,各国边境陆续有妖魔壮大,屡屡犯境,渐成隐忧。 只是玉璇没想到,在往日幽远宁静的苍山边地,竟也能轻易遇到了如此强大的魔怪。与魔狼缠斗时,她甚至隐约听到远处有更多狼嚎在密林间此起彼伏,遥遥呼应。 如今战斗结束,玉璇耳边只余清风过后,窸窸窣窣的树影交错声。凝耳细听,远处的山泉哗哗流淌,悦耳鸟鸣穿林而过,偶尔有小兽在低声呢喃,足下踩过的草木枯叶吱吱作响,一如往日清远宁静的山间景色。 眼前一人一虎正神态安详的注视着她,玉璇却觉得周遭更加诡异无比,再不敢在这妖邪横行的苍山独行,果断加入一人一虎的队伍。 第四章 苍山夜行 玄英悟道派是南赵国的镇国仙派,在烈阳的心里,那圣地仿若在云端天外,尊贵的遥不可及,平日里,自己只能远远向往,完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该派的降世仙女? 夜色将近,烈阳整整衣衫,文绉绉的问道:“敢问仙女,怎会降落在这妖邪之地?” 面颊粉白的修仙少女,神色落魄的答道:“我们南赵边境最近有妖邪出没,师傅便带我们几个弟子前来助战历练,回山途中,我不慎将随身宝物落下了,便一人返回来取,不料竟然被这魔狼叼去。” 玉璇低垂着头,散乱的刘海下一双潋水双眸盈盈欲泣。 烈阳痴痴的看着她,如被秋日湖水当头浇下,浑身颤栗,一簇热情的小火苗在他心头熊熊燃起。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仙女身侧,挑一块石头坐下来。 雪娘伏在一旁,像往日一样,偷偷的注视着少年,等待着共枕同眠的夜晚。却看到他板正的坐直身体,慢慢伸手解开自己的熊皮外套,轻柔地铺在那仙女身侧: “不要怕,魔狼已经被我绞杀,你的宝物应该就在附近,我定会帮你找到的。” “今夜你且先委屈一下,我会在不远处守护你。” 玉璇低垂的眼角轻蔑地瞥了眼这个乡下少年,他倒是生的眉目俊朗,眼眸深情,却掩不住浑身腥味,现在更是将这腥味的源头,一张尤自看的见黑红血迹的熊皮铺在她脚下做席,真是说不出的恶心。 玉璇没有理他,反而盘起腿,认真调息起来,暗暗在心下鄙视道:这乡野莽夫难道当自己是凡俗女子,还需要夜间御寒不成?若睡着这腥臭的熊皮上,那她苦修多年的天香真气岂不是白炼了。 雪娘没有盼来往日的同眠共枕,心下失落,此刻与烈阳一样了无睡意。 夜色如幕,明月生辉。 雪娘羡慕地看到那修仙少女背对着烈阳,坐在漫天星斗下,夜晚秋风掀起她薄薄的纱衣,朦胧月色衬出她窈窕如仙的背影。 烈阳坐在玉璇背后,久久凝望。 随后,轻快的笛音响起,环绕在山林间,引得夜莺吟和,泉水叮咚,吹开少年的爱意,吹散仙女的愁绪,也吹走雪娘的落寞。 随后一月,烈阳便跟着玉璇在这山间四处寻“宝”。 那乡野少年总也过分热情的凑过来,让玉璇不胜其烦,除此外,她还要时刻神情紧张地提防那总是猛然变回虎身的少女。 许是被魔狼吓到,或者是多年修仙经验预警,玉璇本能的觉得,身后的巨虎不似寻常妖兽,她散发的妖气纯正刚烈,锋芒毕露,莫说妖气,就是仙力也难及。 她曾趋起天香真气暗暗探测,可刚触碰到那妖气的边界,便如被烈日灼伤,疼痛难忍。她心下明白,这个深不可测的妖虎,可以轻易降服自己。 她匆匆瞥了眼走在前侧的兽衣少年,他正用那笨拙无华的青铜小剑为她挡开斜生直立的灌木丛,她们已经走了一月有余,完全按照她的叙述而行,遇山翻山,遇水趟水,他一路为她披荆斩棘,毫无怨言。 说是寻宝,打从遇到魔狼开始,她便早已放弃,一心只想返回南赵国边城乐安。 可奇怪的是,莽莽苍山竟似着了什么魔怔,每隔六个时辰便会方位错乱,她手里的四方仪总是在行走一日后,忽然变换方位,连着天上的星斗都模糊难辨。 她心下骇然,但纵然再焦躁也不敢妄自行动,索性这少年对自己很是信任,不问缘由的跟着她,玉璇暂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寻宝”。 烈阳看着神色阴沉不定的玄音仙女,不明白她为何总是这样闷闷不乐,但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庆幸她的宝贝真是难寻,他希望寻宝之旅再长些,直到在这妖邪出没的荒山中赢得芳心。 又一个长夜将近,秋日的夜愈加凄冷。 每到太阳一落山,那秋风便如伺机出没的野兽般满山呼啸,携裹着清冽的泥土味和莫名血腥味绕着三人纠缠不休。 远处偶有野兽嚎叫或哀鸣,那少年都说是正常现象。但玉璇敏感的天香真气却能捕捉到一丝丝魔气大胆来去。谁也安抚不了她内心愈来愈重的恐惧。 玉璇烦躁的回头,一张青白虎脸正好与她照面,两只碧绿的吊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啊!”玉璇忍不住尖叫出声:“烈阳,你的坐骑又跟过来了!” “对不起。”雪娘急匆匆的道歉。她只是想跟着这仙女,偷偷看看她的表情模样有什么不同,不解烈阳为何总是喜欢看盯着她的脸看,偶尔还像魔怔了一样,偷偷傻笑。 “不要!我要你离我远些!”猛虎张嘴,更让她受不了。 “她不会伤害你的。”烈阳及时出现,护在她身侧。 “让她走开!让她走开!” 雪娘也被吓的不轻,她连忙跳退至一边,幻化出女儿身,小心翼翼的看着烈阳。 漆黑夜色里,唯一的月光已被浓密高大的层层树冠遮挡,烈阳只能通过一袭白衣,辩得躲在树后的雪娘。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缠在青铜小剑上的黑色锻布解下,缓步走向白衣少女。 雪娘又闻到了久违的阳光气息,那是烈阳的味道,她不安的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它似乎生气了,闪着绿光微微发烫! 烈阳的发垂下来,蹭着她低垂的脸颊。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再用她做的彩雀发冠,而以一个黑色的木簪束发。在这漆黑的夜里,更像一个守在暗处的成熟猎妖师。 突然,他双手环绕,拢住她的腰肢,黑色缎带从背后绕向前来,雪娘抬头,鼻尖正好对上他的颈窝,偷偷嗅了一下,她立马垂下头来。 暗夜遮盖了她眼中的委屈和脸上的羞红。 只听到烈阳在她耳边温柔安抚道:“这缎带,是我爷爷的猎腰刀裹布,他是个很厉害的猎妖师,我说过吧?” “嗯”热热的气息,喷在雪娘的颈间,吹起耳边碎发。 “上面有很多妖兽戾气,不过你不要怕,它只是能稍微压制你的真身,帮助你维持人形罢了。” 原来他是怕她控制不了变换。雪娘心中升起浓浓的失落之感,他还真是多虑了,她幻化真身只是以为他喜欢而已。她从有记忆起,就是个小女孩的样子。 饶是如此,雪娘也只是乖乖的“嗯”了一声。 耳畔的温热离去,腕上的玉镯暗淡下来,烈阳牵着她的手走出黑暗。 雪娘看着站在朦胧月色下的玉璇,衣角飞舞,翩翩如碟,轻盈欲飞。若不是她的仙剑已有裂痕,看她那满面怒色,雪娘担心她也许真的会飞走。 “雪娘还小,我给她束了法力缎带,她以后不会随便变身,吓到你了。” “那便好!”玉璇抬头,孤傲转身,大步前行。 二人连忙跟上。 这晚,疾走的玉璇心底稍安,那鲁莽少年的满眼爱意毫不掩饰,玉璇早已知他心意,故而对雪娘更是处处提防,因为她担心,如果那乡野莽夫突然叫那白虎出手降服她,她是断然没有反抗的余地,还不是任他为所欲为?因此!决不能让那白虎恢复兽身,最好让她知难而退! 也是在这个萧瑟的秋夜,雪娘开始介意起自己的虎身。介意起烈阳和玉璇口中翻来覆去的“坐骑”二字。 第五章 漓水飘渺 又过了一个月,她们三人再次接近了苍山的一处边界,站在脚下的山头上,可以看到远处天边有一道长长的城墙立于水中,玉璇终于不再拿着那个四方仪对着天空了。 “那是中周国边境良越。”玉璇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中周国是水城吗?好美啊!”雪娘在二人不远处感叹。 眼前不再是无穷无尽的起伏山峦,中周国的苍山脚下是一片浩渺清波,接天远去,不见尽头。 几座或陡或缓的翠绿山石镶嵌其中,有的像是英挺的男子持剑而立,有的像是妙曼的女子横卧水面,有的似攀行的骆驼,有的似弓背的巨象。 如镜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偶有飞鸟结队远去,便会在这静谧的天水一色间投下排排俏影。 乍然起风,吹碎斜阳,一片金光粼粼,清甜水汽迎面而来,沁人心脾。 “怪不得,中周国的护国仙派叫漓水缥缈呢。”烈阳看着眼前美景,呆呆赞叹道。 “哼,这确实是漓水,可缥缈派可不在这里。”玉璇嗤笑一声。 “中周国内也有很多水吗?”雪娘好奇。 “中周国只是边境水多,漓水已是母河,只是缥缈派仙迹难寻,并不在漓水河沿岸。”玉璇又是一声叹息。 没成想,自己苦行两个月,竟然走到了中周国。 苍山脚下,各国均有常年驻军的边境城邦守护。但那中周国边境恰好与漓水相接,无法筑城,善于炼器布阵的飘渺派便在此布下护国仙阵,邪魔妖怪皆无法踏入漓水半步,方圆十里也难见一个人影! 来到此地,至少可以远离妖邪骚扰了。 玉璇安慰自己,长长舒了口气。顿了顿,她缓缓从发间摘下一支白玉簪子,对着天空轻轻一吹,一只白玉蝴蝶从簪头破茧而出,缓缓飞向蓝天碧水间。 那是玄英派的信灵,此去为她寻觅仙友报信。 看着那玉蝶远远飞去,玉璇盘腿席地而坐,开始等待。 烈阳没有多问,也随她坐下,雪娘在则坐在更远处。 一连数日,玉璇盘坐在山崖边,静静望着漓水上的朝夕更迭。出生红日刚染红她的双颊,落寞斜阳便又为她的鬓间缀上金光。 每有飞鸟经过,她都会凝目远眺,寻找那白蝶的影子。 烈阳的关切再也得不到回应,他只能远远的望着山崖之颠的少女背影怅然若失。万里碧波倒影红日余晖,在她身侧晕出如梦霞光,湖面清风将她的纱衣乌发吹起又落下,那俏鼻长睫的侧脸更加飘渺如仙,却再没有回头施舍他一眼。 又是一个朝霞初生的清晨。 雪娘从树枝上直起身睁开眼,那枯坐在崖边一远一近的二人便映入眼中,仿佛两块顽石,她已经懒得再凑过去了。 雪娘缓缓走进密林,小心翼翼的回头确认没人跟来后,“咦唔”一声,化出原身,低头塌腰,平伸四爪,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方才觉得胸中气息舒畅。 此时已是深秋,枯黄树叶在霞光潋滟的清晨中,如万道金光摇曳不已,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在她头顶忙个不停。雪娘眯起虎眼,惬意的极目远眺。 空旷无垠的天空中,巨大红日有一半还沐浴在水中,边上几颗来不及退场的星子,傻傻的眨着眼。 有一颗星子突然闪动,向着她点点靠近。 眨眼的功夫,那星子更近了,变成一个飘动的影子。 雪娘瞪大眼,看着一个愈加清晰的人影,站在一柄凌空的仙剑上向这里飞来! 剑上男子在寂静无垠的天水间广袖飞舞,飘逸如仙。 “师兄!” 雪娘正慨叹仙人们果然风姿优雅时,耳边就听到玉璇的惊声呼叫。 急急赶去,正好赶上那仙人降落在玉璇静坐的山崖上。 相处月余,雪娘本以为玉璇是个不喜言笑的人,此刻却见她又哭又笑的扑入那男子怀中。 玉璇的大师兄仙号玉繁,不似烈阳般阳光健壮,这仙人生的高挑纤瘦,长脸细眉,着一身与玉璇相同的纱衣。 雪娘心道,原来修仙的人都这般瘦弱纤细,所以那清淡薄纱层层叠叠才不见累赘,反而更添仙气。 大师兄面上一笑而过,对怀中女子沉声道:“我不见你归山,便四下查看,却只在南赵国边境找到这个锦囊,若不是玉蝶相报,万算不到你竟身在中周国。” 玉繁张开手掌上躺着一个黄色锦囊,与他腰间坠的一模一样,绣着一对儿麒麟兽。 “我......我只是迷路了。”玉璇啜泣道。 “这位仙友是?”玉繁上下打量了一番兽衣少年,拖长音调,气问道。 “哦,这位猎人小哥途中帮我杀了一头魔狼。”玉璇不轻不重的将烈阳一笔带过。 “哦?”玉繁细眉一挑,眼露不屑“既是如此,我便代师妹谢过这位小兄弟了!” 说罢,他朝着烈阳优雅的淡淡点了点头。 烈阳不语,向一个木头般矗立在二人边上。 一轮红日终于爬出水面,玉璇也要走了。 她眼中光彩熠熠,在师兄的注视下,一脸天真浪漫的让烈阳伸出手来。 烈阳听话的抬起粗糙的手掌,前几日荆棘刮破的伤口刚刚结痂,狰狞丑陋。 “这是师兄炼的补气金丹,权当谢礼了哦!” 一颗金丹放在手中,熠熠金光更称的他宽阔的手掌粗糙晦暗。 玉璇嫌恶地匆匆别过脸去,烈阳迟迟不敢抬头看她。 人之将走,其言也善。 站在仙剑上的玉璇回身粲然一笑:“还有,你说那东赵国的抱月山四季好景,待我和师兄得空了,定会去看看。” 就是听了这句,烈阳突然如枯木逢春,霎时红了眼眶,骄傲的抬起头,大声说出了那句招来致命祸根的话:“我说的是陪你看,没我陪,那景能美吗!” 玉璇压根不理会烈阳眼底的痛楚,满心着急地想随师兄御剑归去。 而躲在树后的雪娘却看到那剑上的男子猛然回头,仙容骤变,凶如罗刹。 随后,雪娘安静的跟在烈阳身后,离开中周国边境。 一路他都沉默不语,那宽阔的肩膀不再挺拔,往日意气风发的青铜小剑无精打采在他腰间晃荡。 两个月来,雪娘已经习惯了远远隐藏,此刻没了玉璇,她竟然也不知道该跟烈阳说什么。 玉璇走后七日, 烈阳便躺在深秋的枯枝败叶中,一口口吐着鲜血。 惊恐赶来的雪娘只来得及看到天边即将远去的一柄飞剑,剑上空无一人! “玉璇来了。”烈阳断断续续的说到。 “她为何伤你!” “是他那醋坛子师兄干的!”烈阳嘴角牵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雪娘掌中金光旋转,急忙覆上烈阳血红的胸口,阵阵暖流注入,哪喷涌不息的鲜血才慢慢止住。 看着少女额上瞬间腾起的细密汗珠,烈阳无所谓道:“我伤的不重,不要担心。倒是玉璇,不知会不会有危险。” 后半句,他眼中关切难掩。 “听说他们是来南赵国边境布阵的。”他补充道。 “咱们何时已到了南赵国!” “呵呵,许是她专程来看我。” 向来自信满满的少年越说越低,语气不再坚定。 “我去找她。” 雪娘瞪大眼看着青白天空,口中狠狠承诺道。 起身便向着仙剑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六章 随风而逝 鹅毛大雪遮天蔽日。 雪娘惊喜的看到自己连夜的精气输送终于有了成效。 烈阳精神奕奕地睁大双眼,对着漫天大雪惊叹道: “这雪怎么突然下的这么大。” 转头看到喜形于色的少女不知何时脸上早已水光潋滟,他眼中神色一暗,轻声叹道:“你哭了......” “我看你精神好多了,再吃颗金丹说不定就痊愈了。”雪娘满眼希翼。 “吃那劳什子仙丹做什么!老子壮实着呢。”少年咧嘴一笑,匆忙避开她期待的目光,缓缓从少女紧握的掌间抽出手腕。 “别!”雪娘加大力道握紧他,指尖都已泛白。 “我给你吹首笛子吧。”少年突然说。 “吹什么?” “《青山雨后》,你记住,我们相遇的那个夏天,我常吹得便是这《青山雨后》。”少年深深的望着她。 “连名字都这么好听。”雪娘破涕为笑。 ...... 幽暗的山洞中,响起断断续续的笛音,虚弱的如同耳边梦呓,调子却是初见时的欢快明丽。 “小老虎,记住了吗?”少年的唇离开绿笛,更显苍白,却弯弯带笑。 “嗯” 雪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凉意爬过脊背。 她轻轻拭去少年嘴角又溢出的血迹,扶他平躺,自己也并排躺下,伸出颤抖的手复又狠狠握住那方才吹笛时逃离的手腕。 少年不再挣扎,安静的将头靠向她,两人头抵着头。 “烈阳,坐骑是什么意思?”雪娘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这是她以少女的姿态第一次与他共枕而眠。 “傻妞!你居然不知道坐骑什么?”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不知道也罢,那是我吓唬外人的,意思是......” 少年皱眉想了想,许久,温柔道:“意思是你很厉害,但是,是我的。” 雪娘不语,侧头紧紧的盯着他轻阖的双目,那飞扬的眉眼不再英气逼人,仿佛蒙尘的利剑,渐渐暗淡。她心中翻江倒海,恨意汹涌: 如果没有那个玉璇! 如果他俩一刻也不分离! ...... “雪娘,如果有来世,我去寻你。” 少年忽然开口,第一次直呼她的人名。 语毕,他吃力的睁开眼,努力掩藏的疲惫和痛楚终于无处可逃,随泪溢满眼眶。 将她惊讶痛楚的面容狠狠烙印在心间。他缓缓闭上眼,尽力舒展眉头,叹出最后一口气。 “烈阳,烈阳!”雪娘惊恐大叫,眼泪夺眶而出,她不舍的追问:“烈阳,你说什么,你可是喜欢我?” 雪娘慌乱的晃着手里的不再跳动的手腕,却感觉到那大手不知何时以抽出半掌,紧紧地与她双手相握。 手背上新旧疤痕粗糙覆盖,掌心间残留余温暖暖呵护。 雪娘撑起虚弱的上半身,用力掰开他苍白的嘴唇,驱赶全身妖气,逼出一颗豌豆大的金色丹珠。 双唇相覆,她用舌尖探向他喉咙深处,将那金色小珠顶入他体内。 金珠一离体,雪娘便再也支撑不住,趴倒在他身上。 那是老虎雪娘的内丹。内丹是妖兽的命丹,一旦离体被他人吸收,原主重则瞬间毙命,轻则化为混沌原型。 金色的光点沿着少年周身不缓不急的运转一周后,化成一缕金光,穿过他的额头,浮现在绝望的雪娘眼前。 “不!”她撑起最后一口气,再次将它固执的推入他口中。 但那金豌豆似有灵性般,舍不得主人以命相救,一次次没入少年口中,悠悠运转一圈后,又再次回归。 任由疯狂的雪娘一次次的故技重施。 金丹一次次的悠闲轮转。 直到少年的身体逐渐如洞外的大雪般冰凉,雪娘的手腕上传来轻轻的“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洞中格外清脆。 那朴素玉镯一声不吭碎裂满地。 那是她的“定情物”锁魂镯,随着契主的消亡,自然破碎了。 洞外的大雪夹着北风呼号来去。 雪娘终于松他开僵硬回握的手指,一支玉笛静卧在他另一只手掌中。 鼻息间还残存着两唇相接时留下的气息,独属他的阳光气息混杂着淡淡血腥味和湿咸的泪水在她唇齿间做着最后的缠绕。 短短一个年,她和他相伴,刚好轮回了一个四季。 短短这一年,她初尝情苦,不觉已盖过百年的甜。 雪还在下,像无边无际的夜。 雪娘缓缓爬起,将玉笛珍藏在怀,轻轻理顺少年的长发,又安静的躺回他僵硬的臂弯中,熬过漫漫寒夜。 她听到耳边风雪呼号。 她听到远处野兽咆哮。 似乎还有人类军队整齐划一的战鼓声,厮杀声。 这个世界一如她初生的时候,充满了战斗和杀戮。 妖怪们为抢夺妖力,彼此厮杀。 人类为消灭同类和妖邪,打响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战斗。 不知道今夜,又会有多少人命归黄泉。 不知道今夜,又会有哪个妖,历经百劫化身成人,兴致勃勃的踏入红尘。 人妖都在重复一场又一场苦难轮回的修行。 “我等你来世。”雪娘倚在他怀中轻声呢喃。 第七章 瑞雪丰年 “昨夜那场雪可真是个好兆头啊!”骑在马上的大汉,搓着双手,望着万里晴空。 另一个长脸大汉喜形于色道:“快过年了,这场雪一润,明年的麦子肯定好丰收啊!” “是啊!再娶一房好媳妇,这日子过得,都不用出来打仗了。哈哈哈!”旁边马上的男子们热情的应和着,策马走在齐膝深的白雪中,心情畅快。 他们是南赵国的戍边士兵。 近年来,各国边境和犯境妖邪们常年作战,胜少败多,不断征兵,加上连年干旱,附近百姓早已不堪重荷,那些原本在苍山脚下田间谋生的男子们,为了几锭碎银和家中口粮,只得离乡背井,前来参军戍边。 望着眼前的白雪,想着地里的麦子,这场雪这无疑是慰藉众人思乡之情的大喜讯。 “你说那跑了的太子殿下,能去哪里?”圆脸大汉一边搓手哈气,一边皱眉发愁。 “这大冬天的,不在宫里好好待着,乱跑啥!龟孙!”想起这次将军派出他们这支百人分队去搜寻什么“出巡的太子”,为首的百夫长就气不打一处来,对手下愤愤难平道: “这些贵人们闲的慌!这当太子的,好不容易来到咱边军,不说给咱们涨涨士气,带领咱们杀两场胜仗,来了就一头扎进这苍山,搞什么幺蛾子?” “就是,还以为太子殿下来了,能给咱们带来什么仙器法宝,好歹助阵用,不想他竟鸟不悄地钻进这深山里,还要咱们寻。”士兵们纷纷抱怨。 “哎!”说起和妖邪的战斗,一个白髯老兵望着青天白雪,抹了一把鼻尖热气,尊敬道:“前日那一仗,多亏了玄英山的仙人啊!若不是那玉繁仙长补了化清阵,就那蝎毒沾上,咱们都得玩完!” “是啊是啊!这都第几次了,那帮妖孙子,就会天上地下的喷毒,真他妈难缠!”少年士兵叫道。 “老谢头?那化清阵能维持个多久啊?”其他士兵忧心忡忡道。 “个把月吧!”白髯老谢头以前学过些旁门仙道,算半个不入流的猎妖师,从前田里不景气,也曾抓点小妖小怪的谋生过,所以略微懂些。 “哦!”众人舒了一口气。 ..... 深入苍山腹中,这支百人小队便被分成四股,分头寻找那丢失的南赵太子。 多日参战,大家都人乏马累,好不容易出来,马儿们兴奋地在大雪间喷鼻甩蹄,抓紧时间感受大自然的馈赠,它们走走停停,时不时还低头拱开白雪,啃啃底下的黄草。 “这要是找不着太子咋办?”一个满脸稚气的士兵,愁的皱紧了眉头,问老谢头。 “能咋办?咱们戍边打仗已经够苦够累了,就算那太子给熊瞎子叼了,皇帝能咋办?不用戍边啦?顶多把他那一干随从都杀掉!”老谢头气呼呼的说道: “反倒是寻着他麻烦,你说要是伤了胳膊腿儿的,咱们咋说?再说了。人家太子着急忙慌的跑了,你给人找见,人烦你不?找太子这破事,咱将军也就是做足了样子,说到底,还是追他出来的那些个,京城里金甲兵的事儿!” 口中团团热气凝在长髯间变成一根根小冰柱,在眼光下晶莹闪烁。 少年看着满面红光的老谢头继续唾沫横飞: “他们的脑袋系在这傻冒太子头上,咱们的脑袋呀,可系在自个裤腰带上。你有那闲心找太子,不如把马儿喂饱,睡个好觉,来日好好杀妖!” “哦!”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少年恍然大悟。抬眼远眺,就是嘛!满眼白茫茫一片,哪里寻人? 咦?好像有一个白身子黑顶子的影子从东南角的山林里窜出来了!唿的一下,又没入了西北角的山林里,在中间这白茫茫一片空地上,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大伯!我看着个东西飘过,咱看看印子吧!” “看啥!”老谢头眉毛一立!指着远处即将落山的血红夕阳,对着小少年胡子乱颤道:“你看啥?太阳都他妈快落山了,还不掉头,等着喂狼吗?” “哦哦!可万一是太子呢?” “山里带冠穿靴的野袍子就是太子吗?你个傻缺!快回吧!凭咱俩,多少个脑袋也不够找那太子的!” “得咧!”少年醍醐灌顶,立刻策马回身,跟紧老谢头回军营去了。 ...... 冷风里,发冠散乱的太子默默的看着那两人两马没有追来,反倒掉头回去了,心下百感交集。 难不成,要让他冻死在这雪地里? 颤抖着抬起冻僵的手,太子摸了摸仿若针扎的鼻头,艰难的眨了眨带着冰渣的睫毛,从头到脚,打了一阵寒颤! 亏他还留下了如此明显的两排脚印!穿着金丝登云靴的脚底都带着南赵皇室的标志,一朵蔓萝花! 呆了半晌,太子不在执着于消失的生机,他搓着手一面缓缓走动,一面思考对策。 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哪里是来处? 谁能想到,两日前还冬日暖阳的苍山会突然下雪呢?连下一天一夜,仿佛将他一夜送入冰窖!任谁有再大的本事,也受不了这极速冷冻。 太子笼着袖口,冷静分析着:戍边将军王士达和李简那个禁军副统两日前肯定就已派兵寻他了。看那两人两马的衣着是像是王士达的兵。他们已搜寻至此,见足迹不追,此刻返回,想来是应付差事罢了。 边军有边军的难处,太子并未心下责怪。 抬眼望望青天白日,空旷雪地悄无声息。愁绪难平,只能拔出脚,继续前行,看看还能遇到什么生机。 ...... 50里外,苍山腹地。 一个披头披头散发的少女正在飞奔逃命! 一道道剑气在她身后斜劈直下,震的她发丝乱舞!雪白的长衫沾满了污迹和血迹,她一边奔逃,一边抬头望天,满眼恨意: “你这无耻小人!我还未找你报仇,你竟敢找来!” “呦,还是个烈性的小虎妞,我不回来,任你满山遍野乱跑吗?万一给别人抓了去,岂不可惜?” 天空中稳稳飞着一把仙剑,冬日余辉下闪着幽幽青光,剑上的男子高挑挺拔,纯正的金黄色玄英悟道仙气环绕着他,衣襟轻舞间,他不时伸出手向着身下狂奔不止的白衣少女劈出道道凌厉的剑气。 奔逃的少女正是雪娘,她万万想不到,那仙姿高雅的玉繁昨日刚杀了烈阳,今日竟然还要来取她性命,心思之狠毒,令人胆寒! 雪娘心中悲愤交加,身体却疲惫不堪,一夜的精气输送和金丹出体,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对抗这无耻之徒。 她无助地抬眼望天,却见对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下骇然,自知不是对手。 再往前跑,可就是中周国方向了。 雪娘突然调转方向,向着西南方狂奔,她要逃命!逃到苍山深处唯一熟悉的地方! “呵呵!”剑上的男子从容掉头,继续不急不缓的追着,欣赏着少女逃命时的狼狈模样。 初次见她时,她便如小鹿般在山间轻快地腾挪跳跃,纤腰辗转,玉足点地,另他眼前一亮。此刻她重心不稳,多次歪斜欲倒的样子,反而更有种摇曳生姿的美,甚是赏心悦目。 这妖精,很是美貌啊!她因那个乡间少年对自己怒目而视时,杏眼圆睁,朱唇饱满,美艳不可逼视。 最为可贵的是,这个美貌女妖居然还不是狐狸精。 玉繁一边像猫戏老鼠般逗弄着气息奄奄的女妖,一边心下计较: 他们修仙者偶尔也会收妖为己所用,或为坐骑,或为兽奴,师门中有些师兄长为了增进修为,会背着师尊抓一些纯净的妖怪进补,至于进补的方式嘛,那就多种多样了。但正统修仙者也有忌讳,不沾染狐狸、猫等魅妖,以免修出淫邪之气,误入魔道。 回想起来,前几日追查玉璇下落时,他也曾捕到过一只腿上有旧伤的兔子妖,粉白可爱,叫声凄婉,可惜自己采补了一月不到,她竟然不胜仙力,枯竭死了。想来是兔子妖修为有限。 想到此处,他窄长的脸上浮起一个阴邪的笑容。 现在可好,这位奔跑的美丽妖女,真身不仅不是狐狸,还是阳气大盛,俗称大补之物的老虎,这等美姬不占为己用,留着便宜别人吗! 想到此,再看天色渐晚,也该收网了。 玉繁屈指画印,一道摄魂印对着白衣少女狠狠劈下! 第八章 露媚求生 “嗷!” 见一道繁复的剑印金光闪耀地扣下,雪娘大惊,这比那玉璇战魔狼时的剑印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她慌忙伏身抖擞,再抬头,已是一头斑斓猛虎对着天空中的男子发狂怒吼! 玉繁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真身还真是威猛凶悍,身长九尺,雪白底色寒光闪闪,黑色虎纹斑斓遍布。白额黑纹的虎脸上,一双碧绿大眼斜斜吊起,血盆巨口中獠牙森森。虎身挪动间,凶光抖动,步步生威 此刻那青白吊睛正定定看着他,生出阵阵寒意。 雪娘紧盯着玉繁,伏身低吼,谨慎戒备。却见对方嘴角又露出轻蔑的邪笑,快速翻手结印朝她砸来。 雪娘早已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刹时,眼前青光一闪,一道道虚拟的青色剑影朝她满面袭来,浑身一阵刀割剑剐的痛苦传来。 悟道万剑印! “呃!”雪娘的虎皮上顿时映出斑斑血迹,她前脚伏低,躬身聚力,后腿弹跳而起,粗如钢鞭一般的虎尾带着呼喝的风声向天空狠狠抽去。 一阵凛冽的劲风扑面而来! 玉繁抬起阔袖,单手结印,八方护盾凝起! 堪堪挡住这凌厉一击!他踉跄后退,剑身不稳! 好劲霸的虎威!看这小老虎化成人也不过十六七岁,修为却比他降服过的其他猛兽强多了。只一记老虎妖们惯用的横扫虎尾便威力至此。 不过玉繁不知道,这已经是雪娘精气耗尽的最后一击了。若是她妖力满贯时,不说能打败修为如他般高深的剑仙,至少也能轻松伤他经骨。 可眼下,雪娘只能低声咆哮着,四爪前扑,吊着一口气,艰难的维持着防备的姿势。 “你叫什么来着?我听玉璇说,你叫雪娘?”双眼模糊间,雪娘看到那瘦高的青衣男子降下仙剑,满面得意地向她走来,饶有兴致的问着她的名字。 “一只猛虎,叫这么个娇弱的名字,倒像是个狐狸精的名儿。”玉繁站在巨虎面前,与她四目平视,语气轻浮。 呵呵,雪娘心中自嘲道,她的名字,还真是一只狐狸精取的! “真是漂亮啊!”玉繁仔细打量着这一身黑白相间的斑斓皮毛,眼中淫色一闪而过,揶揄道:“不过,你还是幻化回女身比较好看。” 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锁魂镯,满意的向猛虎的前爪靠近。 那镯子淡蓝色,小小的镯身内蕴藏的纯正仙气随着向雪娘的靠近,快速流转交汇,霸道凌冽,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我的衣衫被你的万剑诀劈碎了,我化不出新的,没法变回女身。”突然那虎嘴张合,獠牙上下间,飘出一丝细弱甜美的女声,似在哀求。 玉繁头皮一紧,心下荡漾,看着那对儿吊睛大眼里竟似蓄起了泪水,碧绿的眼珠如猫儿般,楚楚可怜。 他稍一愣神,便反应过来,它这是在服软求饶。 也难怪,她先前只能跟着个乡野少年满山跑,如今能拜在他的脚下为奴,此等良机,她没道理不珍惜。 一个妖物能有什么廉耻心,趋强献媚,勉强求生罢了。 不过如此甚好,易于调教。 玉繁嘴边的淫笑不再掩饰,探手入怀,准备取一件轻薄透亮的轻纱罩衣给他的女奴穿,面上仍装模作样:“倒怪我唐突,你毕竟是个韶华少女。” 他没看到,那雪白的虎爪往回缩了缩,堪堪避开他手里霸道的锁魂镯。 狐狸,可不止给她取了名字,还教会了她好多本事。 比如,对那吹笛的阳光少年说自己随了他。 比如,遇到危险情况,先服软露媚,求得自保。 是以,一只老虎,居然像个猫儿般,露出了柔弱可欺的一面,可惜,玉繁不屑与狐狸精打交道...... 眼前一花。 玉繁猛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晃动着雪白的玉体,在他面前一闪而过,朝着深山处狂奔而去。 待他醒过神来,大喊一声:“妖媚!”拔足去追时,只剩茫茫荒山中一路树枝隐动,枝头雪簌簌落下,阻挡视线。 他急急忙忙祭出仙剑,腾空远眺,雪白地上,一排浅浅的少女足印延伸一里地后,竟然越来越轻,不见踪影, 再往前追,已是万丈悬崖了。 玉繁脑中惊诧混乱不已,他竟然被个妖物戏弄了! 最近妖精都修炼的如此聪明了吗?刚修炼的妖物不都是都愚钝无知的吗? 他屏气凝神,驾着仙剑在附近一圈圈仔细搜寻,末了,还祭出仙器巡捕气味,却都无疾而终。 他越找越心急,越心急越怒,越怒越不肯就此离去! 直到其他同门师兄弟在远处的天空中仙术传音呼唤他,他这才收起满腔怨恨,面上理出一派祥和之态,御剑归去。 一路上,那道衣衫褴褛的俏丽身影在眼前忽闪,雪白的肌肤刺眼地晃荡着,搅得他心头烦闷。 ...... 月挂枝头,雪白的大地反射着盈盈月光,仿若白昼。 提着一口气,艰难求生的南赵太子,在白晃晃的雪地间,依稀看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也罢,先进去生把火再说! 太子歇了歇,再次丹田聚气,恍恍惚惚进入洞穴,完全没注意到,那隐在雪地间的一排虎掌印。 甫一进洞,立时感觉一阵潮湿的热气迎面吹来。 “呵——”太子倚着洞壁,舒适的长出一口气。这洞内石壁光滑,时而有湿热暖风吹过,莫非有温泉? 来不及细想,疲惫不堪的太子骤然一身轻松,不自觉的垂了眼睛,开始闭目调息。 他双眼长时间被白雪刺激,一时间竟也看不到洞内深处的景象。 看不到一只巨虎,也正伏地闭目,悄无声息。 胡雪娘浑身疲累,伤痕累累,便是趴在这洞中,万剑穿身的隐痛还在阵阵发作。 当时她孤注一掷,幻化人形逃出那玉繁的手掌,便是打定主意要到这个山洞内避险。 这里可不是寻常野兽的洞穴,曾是一只妖力颇高的金雕的巢穴。 从这儿再往东南走200里地,便是东赵国的边境抱月山。 雪娘记得,百年前,她还是只在抱月山与狐狸一同修炼的小老虎。 当时的抱月山被蛇王青雾统治着。不知哪日,抱月山众妖突然听闻不远处的苍山西南侧修炼出了一只通体金黄的神雕。 天地间的妖大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普通的树木花草,鱼虫走兽开启灵智,慢慢修炼而来。 还有一种,则是天生灵兽修炼而来。灵兽是天地精华孕育,它们不需要机缘,如人般天生自有灵智,一出生便知道吸纳天地精气,慢慢修炼。如此天资,若拜入仙家门楣,多能顺利开启逆天的修仙之路,前途不可限量。 现知的灵兽有四类:白眉灵猴、青丘白狐、赤爪金雕、黑羽孔雀。 除了青丘白狐因为自古有圣地庇佑,族群繁衍昌盛外,其他灵兽几乎都是凤毛麟角,难得一见。 那只金雕甫一出世,便威风凛凛,将苍山附近大小妖怪打了个遍,立下山头,开洞“建府”。没消停几年,便又瞄上了不远处抱月山的蛇王。 它倒不是要千里迢迢的扩展领地,只是年轻气盛,桀骜不驯,偏要专挑那蛇王挑战挑战。 蛇王震怒! 在抱月山的陡壁上与他大战数百回合,从烈日初生战到斜阳西下,终于将它打出山去。 听闻那金雕黄金灿灿的来,血色淋漓的走,浑身都如它的那对儿赤红爪子一般,血红一色。据说他振着断翅摇摇摆摆的飞走时,一路洒下的灵兽鲜血,甚至滋养了一批抱月山的新开智的小妖小怪,战斗不可谓不惨烈! 想起那不可一世的金光少年,疲惫的雪娘莞尔一笑,没想到他留下的洞穴,居然成了自己的救命之地。 第九章 洞中遇虎 疲惫的雪娘沉沉睡去。 梦中,烈阳从昨日的山洞中坐起,身上不见伤口血迹: “小老虎,我给你吹个笛子吧” “小老虎,我喜欢你......” 蜿蜒的细泪顺着紧闭的虎眼缓缓流下,埋入细密的黑白绒毛见不见踪影 ...... 雪又细细的下了起来。 “怎么又下雪了!”悠悠转醒的南赵太子,刚一睁眼,就看到清冷月光下,白茫茫的洞口又飘起鹅绒般的雪花,心下升起一股绝望之情。 “骨碌碌” 一只青翠的小笛滚到他脚边。 刚才又被白晃晃的雪刺了眼睛,洞内黑乎乎的,他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他弯下腰,捡起那只笛子,放在嘴边。 身陷这深山白雪,脱困也不在一时,不若吹一支笛子,聊以解闷罢。 一阵清扬的笛音婉转响起。 是《青山雨后》。 沉睡的白虎嘴角弯起笑意。 ...... “哎——” 随着最后一个转音落下,洞外白雪渐渐停止,南赵太子的唇离开翠笛,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洞内的湿热暖风已经让他恢复了不少元气。 他将一面眯眼适应洞内的黑暗,一面从怀中摸索出引火石想要生火。 说是引火石,其实只是个加了小法术的圆润宝石。 此刻一枚绿色的小宝石正安静的躺在他苍白的手掌上。 他莞尔一笑:韵儿那小丫头,倒是考虑周到,一个小小的引火石也要用宝石做引,只为延长照明时间。 指尖摩擦,那绿宝石盈盈亮起,淡淡的绿光很快就照亮了整个洞穴。 洞穴似个葫芦,洞口狭窄,内里圆润宽阔,中间一个碗口大的泉眼,突突冒着热气,还真有温泉。 氤氲的热气中,似乎有个白色的巨石横在洞壁最深处,南赵太子举着绿石向前走了两步。 待看清那物后,他顿时停下脚步。 眼前哪是什么巨石,分明是一只斑斓白虎! 它四肢舒展,紧贴着洞壁长长的侧躺着,巨大的虎头正朝着他,还好!眼睛是闭着的! 太子定了定神,一面拔脚向后轻轻退去,一面目光冷静地观察着这只沉睡的巨虎。 它黑白相间的虎皮上隐隐可见斑斑血迹,沉睡的虎头下,依稀能看到一滩黑红的血渍,想来是受了重伤,笛音都没能惊动它。 待退到洞口,他并未惊慌,只是重新倚着洞壁坐下,将随身佩剑放在了手侧防身,淡淡的橘色斗气环绕剑身,那是罕见的武神斗气! 他师从的是修为已抵达真魂武神境界的南赵国岭南王赵擎。 南赵国和东赵国同属于三百年前的前赵国。 赵氏王族是千年前降世斗神青龙的后代,体内有着神龙血脉。 斗神的血脉纯正纯阳,他们天生不惧邪毒巫咒,一身正气。赵氏后人多修习仙术或修炼武神。 世间自古常有妖魔出没,人间自古便有应对之道。 在这片大陆上,人类有两个途径可以修习与妖魔对抗的法术和力量: 一种是熟知的修仙派,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护国仙派,他们建派于灵韵充沛的青山丽水间,广收门徒,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仙术精湛的术士、剑仙。他们的护军仙阵也可在对战妖魔时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上至王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对各个修仙派颇为尊重,敬仰。 现有的修仙派有: 东赵国的吴顶登霄派、临川起云派。 南赵国的玄英悟真派 中周国的漓水缥缈派。 除此外,还有一种修行叫炼武神。这类修行就罕见多了,因为武神的修行没有门派功法,全在自我领悟和实战演练中练出属于自己的斗神之气,强者甚至可以修出本体魂魄之外的斗神魂魄共驻体内。 但凡修成武神者不惧仙魔法术,可激发独属斗气护军作战。因此,自古武神个个皆是雄兵悍将,斗战无穷。 常人听着这武神修炼的入门就很难。但是对于斗神之后的赵氏家族,简直是天赐神功,他们本就血脉中带着神魂,稍加修炼就能有斗神气,修习精湛的甚至能修出斗神魂。 这也是赵氏皇族绵延千年的重要缘由,即便到了分崩离析之际,依然能靠着武神们守住一方疆土的。 遥想三百年前,周氏一族起兵夺权,佣兵百万,仙术了得。可是即便早早就胜券在握,也无法完全消灭这个斗神之后建立的赵国。 在占领了大片中州土地之后,周氏也只能遗憾的就此收手,建国中周,和被逼到东南角分为东赵国和南赵国的两个赵氏王族三分天下。 说到此,这周氏是何来头?传闻周氏首领是近百年唯一修出过羽化仙人的玄英悟道派高人。 至于是派内的谁?无人得知。当初也只是因为周氏的护阵仙法与玄英山悟真派多处相似,才有如此传言。 虽叫法不同,招式略变,哄得了不懂内情的老百姓,却哄不了其他仙派皇室的眼。因此,中周国建国后,护国仙派漓水缥缈,果然派如其名,飘渺难寻,从不与其他仙派切磋交往,低调的很。大家猜测,它是怕与玄英对峙。 然而话说回来,如今误闯入苍山深处的这位南赵太子,虽然师从自己的三皇叔武神赵擎,自己的修行却道阻且长。 在他幼时,多次举剑聚魂失败,三皇叔就曾痛心疾首道:“太子殿下!您需要多激发您的斗气!战意!怒气!不然,您这斗神魂醒不了!” 在他少年后,每每举剑练习武神击杀式,三皇叔又常在旁絮絮叨叨:“太子殿下,您的出剑气势太弱!您就想,前方是东赵国的叛贼!或者中周国那狗贼!或者!是苍山脚下的妖怪!要狠!要厉!要发出怒吼!” 太子心中一片懵懂:哪来的那么多恨? 太子常急的满头大汗,也激发不出一点恨意或者斗气,不由得暗暗在心下焦虑:东赵国好好的,中周国也好好的,妖怪们也不全是坏的,皇叔到底要我恨什么呢? “太子啊!您,您,要不......去漓水修仙吧?”教了太子十年后,三皇叔华发早生,终于萌生退意。 “三皇叔,我还是跟着您吧!”太子果断答道。 “难道?您还是放不下武神之道?”三皇叔眼中闪烁出希望的光芒。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您对我好,您温柔.....”太子感性的答道,目露感激。 “......武神都是有脾气的!辛亏您是太子,不见臣的脾气!也怪您身份尊贵,练不出自己的脾气,哎......” 三皇叔满面颓然,终于拂袖而去。 ...... 此刻,望望手边的长剑,落魄的太子思量: 十年修习,用它杀一只垂死的老虎还是绰绰有余的吧。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如就在这儿一人一虎相伴吧。 想到此,太子瞟了眼墙角的睡虎,如果是三皇叔,或者是一个勇武的武神在此,会不会现在就果断杀了它以绝后患?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太子苦笑:百兽之王又如何,瞧它伤的如此之重,想来生计艰难,罢了罢了。 第十章 青龙角链 洞外,明月照的雪夜如昼。 太子聚集体内斗气,沿着经络穴位循环,感觉恢复已有八九成。 他缓缓睁眼,目光如炬。 一回头却对上一双吊睛绿眼!正惊恐万状的打量着他! 四目相对,太子持剑而起,有恃无恐地站在巨虎面前。 “你是谁?”巨大虎躯一动不能动,虎面上长须颤动,竟然发出一声女子的低喃。 “!”太子只感到头皮发麻。 “我......我不会吃人的,你......你不会是要杀我吧?”老虎怔怔的望着他持剑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你......是只母虎?”憋了半天,太子终于问出一句。 剑光寒寒,橘色剑气映在雪娘脸上,让她忍不住汗毛倒立:“我已经修成了人形,从未伤人,请您莫要下杀手!” “......”百兽之王居然在求饶,太子心下一笑。 “看您衣衫华贵,定是位贵人,怎会到此深山中?” 雪娘低垂下头,生怕自己凶悍的虎脸激起对方的杀意,赶紧岔开话题,她现在可是连挥一下爪子的力气都没有。 看到猛虎低头垂眼,开合的巨口不断发出女子般绵软的声音,楚楚可怜。 太子心下笑意更甚,这威风虎妖竟胆小至此。 “啷当”一声,长剑入鞘,一个沉稳的声音安抚道:“此剑也是防身用,你莫怕。” 巨虎闻言,绷紧的身体终于松懈。 她缓缓抬起头,感激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他和那可恶的玉繁仙差不多高大,穿着也似那仙人般精致秀雅,雪白长衫,长发束冠,只不过,比起清淡的仙袍,他穿的要更华丽些,衣衫边角还滚着金丝秀纹,腰间束带上镶着一块润泽的白玉,发束虽散乱,那发冠却精美无比,黄金底座上雕着一个类似龙身的图纹。雪娘自然看不懂这是哪国服饰,却也知道应是个人间贵胄。 雪娘小心的看向他的脸,他正眼含笑意,坦坦荡荡的看着她。 不似烈阳般英气逼人,男子轮廓深邃却曲线柔和。 疏朗的眉目如那洞外的苍山月夜般磅礴大气,挺直的鼻梁如他手中的长剑般清俊利落,一张曲线柔和的薄唇自然上翘。 光洁的额头下长眉斜飞入鬓,高耸眉骨下俊目深邃如星,恰如那人间话本上说的“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果然人间身份高贵的男子,不止长的好看,还更贵气些。 雪娘如是想到,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屈尊降贵来降妖伏魔,且出行随身应该携带很多保命的宝物。 说不定,对方会大发慈悲放过它,甚至,给她一枚救命仙丹? 想到此,雪娘双目放光,她现在真的急需一样强效的救命仙药!洞外还有个要捕杀她的恶毒仙人,过了这夜,明日若还不能自由行动,就只能等着束手就擒了! 见这虚弱猛虎突然垂下的头颅,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那虎眉紧皱的样子颇有些滑稽。 太子心下笑意更甚:看来,这虎妖灵智开启的不错,不止会婉转求饶,还会低头沉思。 “请问,您身上有救命的仙丹吗?”老虎思考结束,抬眼怯怯的问道。 这一问完全出乎太子的意料,却被它的机灵逗笑。 “你如何受的伤?”男子忍住笑意,语气尽量沉稳。 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好好回答。 “实不相瞒,今日有仇家寻仇,将我逼迫至此,我若今夜不能疗伤治愈,明日待他追来,怕就没命了。”雪娘像个小妇人一样拘谨的答道。 “哦!” 太子并没有为难它,从腰间解下一个明黄的锦囊,取出一颗淡蓝色的丹丸,向她伸去。 老虎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愣是把一双凶猛的吊睛虎眼瞪成了圆圆的碧绿大眼,像个憨态可掬的猫儿般。 “我如何知道,你吃了这添香丹,养足了力气,不会来个恩将仇报?” 面如冠玉的男子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不好!雪娘心下大叫,他们这些山外男子为何总是露出这种捉摸不透的笑容? 心中害怕不止,雪娘却还是大着胆子不舍的瞟了眼他手里的添香丹。 添香丹可是玄英山仙尊才能炼出的仙丹,本届仙尊是位女仙人,炼的丹起的名字都颇有诗意,但功效却是实力惊人的。比如这添香丹,听起来像个香料,其实内涵各重名贵仙草,还注入了一股霸道纯净的还血真气,真可续命!这男子果然来头不小! 雪娘心里焦急不已,如何让他信任自己?让他给自己这贵重的疗伤圣品? 忍不住再抬眼看他,却见那人的眉眼笑意更浓,不见杀气,倒像是在.....逗她! 雪娘面上一红,但还是厚着脸皮说道:“公子有锁魂器吗?把我锁上,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一时半会儿也伤不了你的。” “哦?”男子轻笑了一声,低头做思考状:“镯子没有,链子倒是有一条,不过,我从没用过,不知道效果如何。” 太好了!这贵公子果然从不伏妖,并不懂锁魂器的用处,到时候只要哄他下一道解魂咒就可以了。 “你锁上来吧。”雪娘连忙催促他锁上自己。 它还真是......容易相信人!太子心下佩服。 “好吧!”太子从锦囊中摸索一阵,扯出一条黑色的细绳,小指粗细,一尺长短。 可看了看那巨大的虎头,迟疑不决,大小似乎不匹配。 但那老虎满眼真诚的说:“不怕的!来吧!” 说这话时,老虎碧绿的大眼不屑的瞟了眼细弱的小黑绳,不想这个细小的神情竟然落在对方眼中。 太子的嘴角又弯了:果然是个聪明狡猾的老虎,还会下套。那就先不告诉它,这青龙角链是上届斗神留下的圣品。 “你想好了,可愿意当我的妖兽?” 男子的声音慵懒惬意,带着丝丝蛊惑。 “嗯?”雪娘压根没想过。 “是啊,来吧。”她神色平静,心中忍不住替着男子惋惜,烈阳当初的锁魂镯已很普通,靠近妖兽时尚且放着一丝绿光,这个黑黑的小细绳子都送到她鼻下了,还恹恹的不见一丝光泽,恐怕内含仙气早就散干净了吧。 “你可要想好,我是诚心想收服一个妖兽的。” 太子的表情更加认真,他是真的动了收妖的心。 “你锁上来吧,说那么多干什么!” 雪娘怒了,难道这个婆婆妈妈的家伙要反悔不成? 男子闻言轻轻一甩,老虎抻着脖子乖乖等着。 “啪!” 雪娘傻眼了! 在那绳子扣在脖子上的一刻,蓬勃的仙气将它粗壮的脖子狠狠扼住! 碧绿的大眼慌张地低头搜索脖颈,无奈自身毛发太浓密,雪娘什么也看不到!她又急急忙忙抬眼,看向那气定神闲的男子。 长眉下,俊目深沉,薄唇微启,锁魂咒出: “神锁伏魔,妖魂祭献,为我所用,敬我为主!” 巨虎的颈间上瞬间腾起青黄烈焰,汹汹仙气绕着它的周身环绕不熄。 雪娘甚至感觉到有个手指在它的小小的命丹上轻轻一点“伏!” “嗷!”巨虎猛然向前爬倒,臣服在男子脚边。 男子温和的双目,满意地看着它: “以后,你便是我的坐骑了。” “不!”巨虎突然虎毛倒立,猛的跳了起来 “我不要做任何人的坐骑!” 话音刚落,雪娘便倒地不起,怒急攻心,旧伤复发! 虎眼一翻,嘴角溢出鲜血。 第十一章 猛虎少女 “小老虎?!”太子大惊。 拍拍脚边巨大的虎头,它只是傻傻的点了点头。扯起它巨大的虎爪,绵软软的无力垂下。 “真是呆憨!” 太子掰开血盆大口,一条粉嫩嫩的舌头映入眼帘,两侧獠牙雪白如玉,不见血腥气,反倒有些可爱。 曲指,将小小的丹丸弹进那血盆大口中,看着那淡蓝色的小丸子顺着那粉嫩的舌头一路滚进老虎肚中。 昏昏沉沉的雪娘,朦胧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流从喉咙处蜿蜒而下,直达丹田,然后激发起浑身妖气,澎湃精力如海潮翻腾,喷薄而出,瞬间满溢全身各处! “啊!”太子听到一声缠绵极致,婉转动听的女子娇呼。 脚下的虎身不见动弹,巨大的虎爪爪趾却个个抻开,甚至能看到隐藏的粉色肉垫和锋利爪刃。 接着,老虎血迹斑斑,杂乱不已的皮毛仿佛过电般从头顺了一遍,血迹慢慢淡去,伤口快速愈合,黑白相间的条纹重新焕发出柔亮的光泽。 一头威风八面的漂亮白虎就此复生。 “啊啊啊......嗯嗯嗯!”在太子惊讶的眼神中,雪娘接连发出数声舒适的叹息后,才沉沉睡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第一个想到了玄英悟道掌派仙尊揽月!她果然待自己极好,给的仙丹如此神效,还一给就给二十颗。 今日终于见识到了这段真挚的友情。太子心下生出悔意:下次见她,定要更耐心点,不能老嫌人家啰嗦粗暴! 看着那沉沉睡去的巨虎,他俊脸一红,刚才这呆憨的老虎用女声一顿阴阳顿挫的舒适呼喊,婉转低吟,让他措手不及的呆了半晌。 这若让善妒的韵儿知道,不定如何生气。 太子心下长叹,辛亏它是个面貌凶恶的老虎,按照妖兽化人的惯例,它真身也定然是个粗壮凶猛的壮妇。 自己既然决定收服一只专属妖兽,定会善待它,于它修行有益无害,她激动反抗什么? 做南赵太子的坐骑,难道不够荣耀吗? 夜还很长,太子只好坐在洞口,静静等待自己的妖兽睡醒。 待明日日出东方,他还可以问问这只本地老虎,东赵国的戍边城青荣怎么走,时辰可不能再耽误了! 这趟出来,太子备了不少仙器仙丹,独独没拿四方仪,不过就算了拿了也没什么用,他自己晓得,他是个路痴。 “你醒了!” 第二日清晨,太子眉头刚动,眼还未睁,便听到一句冰冷的问候。 他想起来,昨夜似乎是躺在那巨虎身上睡去的。它厚实松软的皮毛比皇宫里的缎被都暖和舒适。 待他徐徐起身,看向“巨虎”,脸上瞬间腾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 哪里有什么斑斓猛虎! 一个俏丽美艳的女子正站在他身侧,用寒冰般的眼神瞪着他,交叉的双手紧抓着他的披风。 这体格庞大的老虎化成的女身,居然不是骨架庞大的壮妇,反而体态苗条,容貌娇艳,此虎不简单! “你可是没有合体的衣服?”太子方才看到了披风下破烂的布条。 “昨日恶战时刮破了。”雪娘声音冷漠。 “那便先将就穿我的吧。”太子莞尔,伸手探入腰间的一个淡粉色的描金锦囊,斟酌取出一件保守厚实的水绿色长衫,向身后递去。 一只纤纤素手从他背后伸来,将衣服取走,随后一阵“窸窸窣窣”,就听一个女声冷漠说道:“好了。” 赵扶疆回头,第一次看清这个老虎妖。 她看起是个十六岁人类少女的模样。有着圆润的鹅蛋脸,皮肤粉白细嫩,鼻头嘴巴小巧圆润。一双漆黑的眸子,又圆又大,眼尾上翘,眨动间,似有千言万语。 水绿色的长衫在她身上十分宽大,好在这长衫质地柔软,那女子仔细地将多余的长衫在腰间用一条漆黑缎带束紧,那缎带没有腰带的宽阔和硬朗,粗糙无光,但软软的束在她腰间,倒显得那纤腰盈盈一握。 她脚下拖着一截长袍,正不知所措。 他抽出长剑,在她脚边俯身,撩起那多余的下摆,轻轻一挥,露出一双黑色小靴,那袍子便正合适了。 “你有名字吗?” “我就是个虎妖而已。” “你这是......不开心吗?”太子无奈扶额:“如你不愿,我为你解了这锁魂链,你自由去吧?” 那冷漠的眸子这才有了光彩,指导他:“你只要捏个锁魂诀,想一个解魂咒即可。” 太子拧起剑眉“解魂咒不是我设的。” “这不是你的神器吗?” 雪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对方,万万料不到会有这种变数。 “我,没曾想过你会反悔。”他俊脸微微一红。 傲娇的雪娘愤怒极了,但也自知理亏:人家的仙丹也吃了,锁魂链也是自己愿意带上的,当时他甚至问了自己两次,她都痛快答应了,现在,无非是人家用了真的锁魂链,害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而已。 于情于理,错不在他。 她久久站着不动,太子无奈立在旁。 过了许久,少女从容变回虎身,沉默的站在他身侧。 雪娘没有再纠缠锁魂咒的事,对自己漫长的妖生而言,寿不过百的人类不过短暂过,做他几十年妖兽也无妨,何况他对自己确有救命之恩。 “我不是坐骑,你不可以靠近我。”老虎疏离的补充道。 太子无奈一笑,不置可否,话锋一转: “姑娘可知东赵国边城青荣怎么走?” “我没去过,只知道从这儿再往东南走200里地,便是东赵国的边境抱月山。” 太子放眼望去,晨幕笼罩中的苍山,山峦起伏,绵延不见尽头,更难辨方向。 “那我们就先去抱月山吧”太子妥协。 “我是南赵国太子赵扶疆,你叫我扶疆便好。待我遇得那锁魂链原主,定会帮你破咒,还你自由。”赵扶疆对她躬身作揖,充分尊重,如玉面容上仍是一派温和。 老虎垂目,算是领情,跟着他向着东赵国行去。 赵扶疆周身斗气自然旋转,能抵御寒冷,身后的猛虎体质更是阳刚,攀山越岭自然不在话下。 但即便二人脚不停歇,行程飞快,连翻过数座山头,也才刚刚走出昨日白雪覆盖的那片山林。 脚下的雪越来越薄,潮湿的靴子终于踩上了松软干燥的落叶地,气温也渐渐升起来些。 天边红日西沉,二人站在一座山头上,借着夕阳的余辉,再次远远眺望。 一路沉默寡言的雪娘突然兴奋地指着一处叫道: “快看!那里就是抱月山!” 赵扶疆顺着她白嫩的手指极目远眺,甚至凝起了斗气聚于双眼,也只是在莽莽群山中,看到一处凹陷的山体。 “难道是那凹陷处?” “对,那里就是抱月山。” “......我还以为是座挺拔的山。”赵扶疆惊奇道。 在南赵国的时候,他便听过这“妖窝”抱月山,仙武神们,偶尔聊起,似乎只提到那里妖怪多,可以去伏妖练手。却未提及地势如何。倒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抱月山,居然是个不起眼的凹陷山脉。 雪娘看到抱月山后,心情大好,不再顾及身旁人类的脚步,化出虎身向前奔去,赵扶疆快步跟上。 第十二章 抱月山行 抱月山位于东赵国的西北边境,恰似有人曾在如海山峦中胡乱砸下一锤般,形成一个大坑,坑周围隆起一圈地势缓和的山脉,夜间呈双臂环绕,抱月望天之态,因此得名“抱月山”。 而那形似“双臂”的山峰内侧,山势却陡然直下形成一个深深的“碗底”。 近看,覆盖“碗壁”上的茂密植被一株株斜生直立,狰狞百态,山风过时,一片呼呼喝喝,绿影婆娑, 远看,那“碗壁”上绿波起伏,仿佛一湖绿水悬空直下,一通到底。 而那“碗底”不知深浅,盛满浓郁植被,随着日光渐移,夕阳斜照,影影卓卓,引山风而歌,绿海荡漾...... 不同于苍山山脉的山势缓和,绵延千里,抱月山独特的地势,呈现出的自是一幅迥然不同的异世美景。旋转莫测的奇幻山色,如仙子临世,孑然独立。 因此,文人墨,又喜欢称呼它“入月仙境”。 夜幕渐沉,抱月山内唯一的酒肆亮起灯来。 点点烛光与天上疏星遥遥相映。 “呼......”一声嘹亮的狐音由远及近,于山间树顶飘渺而过,前音清越似小兽低鸣,尾音轻叹又似少女轻呼。 酒肆间霎时鸦雀无声,众人皆寻音四顾。 “呼——” 紧接着,那声狐叫的回音经过山谷回荡,由远及近,再次钻入众人耳中,空灵缥缈,如一股山间清风自耳灌入,瞬间醍醐醒脑,离耳时,又如纤纤细手不舍的轻抚须发...... 一群灌过酒的壮汉顿感气血上涌,双眼赤红,一时间,先前还呼喝打闹的酒肆,竟一片静默,大家都在竭力凝神等待着这声狐音的后续。 “咳!” 一声大喝打破这诡异的宁静,隐在昏暗柜台后的店主阴沉着脸警醒众人道:“各位官,可别着了妖道!听这声音绝非普通狐怪,应是只修行不俗的狐仙,大家只管喝酒吃肉,莫理他,自会远去!” 那群壮汉被这声呼喝叫回了魂,立刻恭恭敬敬的对掌柜道了谢。 他们原是借路的镖师,行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犹如仙境的抱月山其实自古“盛产”妖物,俗称“妖窝”。 近几年苍山附近妖邪忽然增多,昨日甫一进山,这群镖师便听到了明显比以往更多的兽吼虫鸣,各种异于寻常野兽的嚎叫此起彼伏,忽远忽近,另人惊骇。出镖前,他们还特意加强了随身佩戴的仙家福器,即便如此,从镖头到走夫都拧紧了眉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直到晌午进了这熟悉的酒肆,大家方才安下心来,大口喝酒吃肉。 听此狐音,镖师们彼此感叹着:“看如今这形势,妖邪是越来越多喽!”既然店家肯诚信提醒,他们自是感激不尽,对如此魅音祸主最好能离多远离多远。 由店内最红火热闹的镖师一角率先打破了沉默,店内其余人皆慢慢回魂。 一派祥和间,唯有店家依旧浓眉紧皱,面色阴郁。他凝耳细听,树木瑟瑟作响,偶尔几声婉转莺啼。凝目细看,桌上的酒渍上流光旋转,一切如常,那烦人的狐妖似是远去了。 弯背长脸的掌柜这才放下心来,走到阴暗的楼梯廊下,拿起手边早已沏好的青茶,一边摇头吹茶,一边阴沉着脸习惯性的巡视着每桌人。 这一看不打紧,他冗长的脸再次沉下来,妖狐虽然远去,但确还有些人目光游移,早已被勾起了兴致,此刻只是在故作寻常罢了! 且看那东角的中年胖子肥白的脸上早已红晕斜生,双眼淫光外露,他同桌的二男一女皆察其色而行,当是家仆亲眷。 再看那原本在西北角高谈阔论的三位青衫学子皆齐齐望向窗外,把酒无言,仿佛那粗糙的竹窗页上正有妙龄女子轻歌曼舞般引人入胜。 店家心下大怒,心道:这些凡夫俗子,身不保命,寿难过百,确贪吃好斗,不忘淫邪,若真被妖魔惦记也是咎由自取! 正这样想着,抬眼,却又见那二楼包厢内端坐不语的瘦高官人,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瞟向他,招来随从附耳吩咐着什么。 得!有一个淫主要行动了。 掌柜见怪不该,脸上整理出一派漠然之态,看着那随从少年轻快的踏下楼朝他奔来:“店家,不瞒您说,我家主人听了那怪音,勾起了兴致,想同您探寻这山间趣事,不知您是否有空上楼喝杯酒不?” 那官人的随从是个眼睛小小的白净少年,腰间配着一把坠穗短刀,擦得锃光瓦亮,没了凶相倒像配饰。 店家一脸淡漠,平淡答到:“那怪音虽不是普通精怪,但也不必害怕。官应当听说过,这抱月山妖气虽重,但也名声在外,但凡厉害一点的妖多被能人收服,一些不打紧的怪也早被猎手抓去卖钱了。你们城里见到的都是上乘的好货色,我这儿确实没更好的趣事与他说。” 少年听完,爽快的道了谢,扭头便蹦上楼去回话。不料他的主人脸色一凛,张嘴便骂,复又严词交代了一番。 那少年再次悻悻走下楼来站在店家面前,正如店家所料,抬起羞红的脸,诺诺问道:“大叔,怪我先前鲁莽,我家主人说我没见过世面,叫您见笑了,主人说,城中虽有丽色,真正绝色却在这仙林中,听那清音,定是佳人,还望高人引荐!” 高人?佳人?仙林?怕是个要命的狐狸精故意放出魅惑的引子,引色鬼入瓮吧! “哈哈哈!”掌柜大笑,对这些人类彻底无语! 他抬眼望向那官人,却对上一双阴鸷的眸子如箭射来,一闪而没。那官人收起先前的恼怒,对他礼貌的颔首一笑。他暗纹金锁的纱衣旁,一只青灰紫砂酒杯孤零零的立在方桌上,先前点过的一碟小菜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一碟精致糕点。 店家心下了然,这八成是个人间贵胄。 这间开在妖窝里的酒肆,人大体就是那么几类: 能人仙住店,顶多打听些最近出名的妖邪习性,没这么多俗事。 镖师山民们,对这抱月山也十分熟悉,除了跟他杀杀价,卖点人情换个好房间,也好相处。 稍烦人的,也就是每年赶考的穷苦学生和流年不利的难民。前者总是喜欢求奇探险,不顾死活。后者恰恰相反,为了活命,往往使出浑身解数,赖账赖住。幸得他一心向善,没有阻断过任何人的活路。 至于像二楼贵那样的主,还别说,开店20年,他头次遇到,人间贵人来这里干嘛?稍花些钱,不管去哪儿,只要绕走草海南侧热闹繁华的避月峡,用不了两天,就绕过这抱月山了啊。 店家心下猜测:难道是人间贵人们大多久居大院,人蠢胆大?敢不知深浅的打听抱月山妖物?虽说他此举颇有些不顾死活,但自己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一来这类官人出行妖地肯定带着仙家,二来,万一自己招待不周,更是容易引来带着修仙者的官家兵。 他还是少说多做,好好送这烫手山芋送下山罢! 那官人对着发呆的店家遥遥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只好不再推诿,徐徐上楼,在那华服官人旁落座。 那官人微微欠身,双颊挂笑到:“店家是世外高人,能与您把酒闲话,访仙问道,当不辜负此间美景啊!” 店家垂目看着那小随从为他斟上酒,谦恭地摇头笑道:“贵太高看鄙人了,老朽在此开店,不过是想为过往行人供个落脚处,顺便赚些银两,老来能进城过些清闲日子罢了。至于这抱月山嘛,它确实是外人口中的妖邪之地,我看官人举止不凡,定是国之栋梁,小人斗胆一问,不知您到这荒山野岭有何公干呐?” “呵呵!”那官人尴尬一笑,思躇片刻,悠悠答道:“游山玩水,路过此处罢了!” 第十三章 书生夜读 店家放下心来,气应对到:“小人不敢欺瞒大人,发那狐音的确实是只得道狐妖,她专修魅惑之术,形容放荡,举止古怪,实在不配贵人相问。” 如今已入冬,为了明年开春的东赵国国试,住店的学生逐渐增多。此刻说起那狐狸精,店家兀自摇起头来,透露出眼底的不屑和烦躁。 “高人与她相熟?!”那官人不自觉的探身询问道,掩不住眼底的炙热。 店家徐徐摇头。那古怪狐狸打自己在此开店以来便常来骚扰,平日里便常做些鞭抽色鬼,勇救落难女子的闲事。这倒罢了,最烦人的是她喜欢叨扰年轻男子,无论学生还是镖师,甚至捉妖师,看顺眼了,她都敢半夜潜入,或白日调戏!尤其是到了冬春赶考季,她来的更勤了。 为此,他这20年来,每逢入冬都会在店外布一个避妖结,虽不能断根,至少能让她少来两趟。 今年她人未露面,竟可凭音惑人!修为可见更近一步了。想到此处,店家那长脸一拉再拉,面色说不出的难看。 见他如此,华服官人整衣正色道:“高人莫恼,今日你我有缘,我也不在高人面前藏丑,实话实说吧,我虽有些钱权,喜爱游山玩水,收集古玩仙器,但说到底,鄙人更爱寻那绝色妖姬!为此愿付重金厚礼报答高人!” 他言语露骨,神色诚恳,继续到:“如今,圣皇陛下身侧都有妖姬为妃!我等不过是追随世风而已。” “妖怪胆敢伴驾圣侧?普通精怪生的美些,也不过是个玩物,怎能当贵妃?!” 听到这句,饶是店家没见过世面,也觉得妖怪进宫当权是个奇怪事,不由得轻笑出声。 “您有所不知!现下城中有位得道仙人,习得一门圣术,可将那妖怪抽筋扒魂,除去修为,既不会死掉,又没了妖气,凡人可随意处置。”那官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店家,说出的话语却更加古怪,暗有所指。 “哼!从未听过有仙人不修大道,修什么化妖成人之术,想来是妖道罢!” 见店家回答的干脆利落,那官人复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心下还是不大确定,便又悠悠开口: “那高人身形修长,道骨仙风,最令人称奇的就是这化妖成人术,久闻抱月山仙妖了得,店家,当真没有听过此等仙人?” “便是那青雾蛇王,也并未听说练成什么化妖成人术”店家听他话音,原是在旁敲侧击的在寻奇人,心下暗自好笑,为这愚钝官人补课道:“老朽也是头一次听闻什么化妖成人。官人呐,天地六界皆有秩序,普通走兽修成人形已是不易,若要真正成人,还需历经天神劫,若真有妖或仙能练得那等仙术,岂不是逆天而行?打破六道轮回?往后了说,还不天下大乱?” “嗤!”店家话音刚落,一声轻笑突兀的从背后响起。 惊得店家猛回头,才发现身后暗影中竟然隐着一个黑衣人,此刻唯一裸露的双眼中满是轻蔑不屑之态。 “这位是?”一个大活人在此,他竟然没察觉,店家忍不住惊奇的发问。 “呵呵,随行仙友罢了。店家莫惊。”官人不冷不热的说到。 骗鬼吧!店家心里暗骂!傻子都看得出来是你的护卫,友人需要全副武装隐在暗处?不过,只一眼,店家倒是可以肯定对方八成是个仙,各国权贵出行都常伴修仙者。 那官人看出店家曼联不信,也懒得辩解,又悠悠开口:“话虽至此,我却还是希望与那狐仙相见,望您相助。” 得!还不死心! 店家双眼一翻,推诿道:“官人呐,您要是想寻绝色妖怪给那京城高人抓去化成人?太难太难,恕鄙人无能。” “哼,你这猴子,真真无趣。本官如此礼待你,你倒是皮厚胆肥,满嘴油滑!” 一句阴恻恻的话轻飘飘吹入店家耳朵,令他脊背生寒,心下巨颤:他何时看透我真身?! 店家面上神色巨变,微微侧脸,向后瞟去,当下此刻,先要谨防对方动手! 却见那黑衣人事不关己,眼中依旧是一派轻蔑不屑的神态。 再回头看向官人,店家颤生开口:“官人说的,是何话?” “老猴子,本官也不跟你兜圈,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去给我捉那狐狸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那官人笑脸凑近,语气森寒。 “贵人可是见过那狐狸?”话已至此,店家强自镇定,使缓兵计:“您只是听得一声狐音,莫要当真啊!” “你真要抓什么狐狸?”不待那诡异官人开口,身后黑衣人淡淡的问道。 店家忍不住望向他。那双淡漠的眸子终于带上了一抹愠怒,周身溢出几缕原本隐藏至深的淡蓝色仙气。居然是吴顶登霄派!自降身份、黑衣遮体暗中护卫这奇怪官人! 店家马上回头,心下暗暗叫苦:烫手山芋转眼升级成驻店瘟神了,能出动吴顶登霄的必然是皇家子弟,看来能否安然无恙的送走这官人,与自己性命挂钩了! “小事一桩,你无须多虑。左右我们都得困守此处,有美相伴,本官也惬意些。”那官人对黑衣人态度尊重许多。 “馊猴子,你可懂了?”转头又冲店家喝到:“你这破店里居然藏着这么个叫声娇滴滴的小狐狸,还不赶紧给本官寻来!” “真,真不美!山野丫头而已!”关键是,我也抓不住啊!后半句自然不能暴露,店家急的额头冒汗。 那官人见着猴子百般推辞,登时大怒: “你这馊猴子懂个屁!人间情事你见过几件,尝过几件?怕是为了点修为唯恐避之不及吧!你们这等兽脑人身的妖物还妄想成人,学的再像,也不过是猢狲看戏,学人走道!” 店家听得浑身汗毛直立,小心谨防着后面黑衣人的动作,却见他依旧面不改色,身形不动。脑中思绪万千,半天理不出个逃生上策来。汗水淋漓而下。 “怕是这猴子压根没那捉狐狸的本事罢。”身后黑衣人淡淡开口,满是嘲讽之意。 真是一语道破真相,店家心下一松。 “呵呵!”官人仄仄怪笑:“我道那人知你名姓,还以为是个厉害角色。” “罢了,你权且引她出来,我自有办法收拾!”那官人总算放了他一码。 “这狐狸喜好壮年男子,尤其是书生,今夜恰有书生住店,只要那书生深夜点灯,狐狸必来!”店家如释重负,急忙献策。 “如此简单?” “八九不离十!” “那便快去准备吧!” “得嘞!” 店家连忙下楼,直到站在自己熟悉安全的廊下柜台旁,他才缓缓抬手擦额头细汗,指尖已是一片冰凉。 “哼,果然是贱俗之物!你当真要多此一举?”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发声耻笑道,此话自是说给那官人听。 “你这世外仙人,懂这些个干嘛,来来来,早些休息去吧,此行最要紧的可是您呐。”那官人匆匆打了个马虎眼,便甩袖上离去,专心猎艳去了。 那黑衣人不再多言,蓝光明灭间早已不知隐到何处。 店家久久望着那房门紧闭的二楼东南角,心有余悸: 光听了句狐音就意淫出个美艳妖怪,人类的淫心是难以捉摸!难怪那老知更鸟会在最后一步破功!不过既然有吴顶登霄相助,这官人要收服那狐狸精,还真是天助我也! 看来今夜有好戏喽,天赐好官要为“民”除害啊! 第十四章 可爱宝贝 夜深,明月高悬,住陆续回房休息。 酒肆大厅内,生的突嘴长颈的店小二马王正沿着空桌子,小心吹灭烛火。 只见他先是长颈一伸“嘶!”的长吸一口气,再大嘴抡圆“呼!”的吹出一股劲风,同向两桌的烛火便“咻!”的熄灭。袅袅青烟升起间,再从鼻尖喷出一声“嘶哼!”的得意鼻音,马王便志得意满的走向下一桌,如此四五步,满厅烛火无一幸免,全部熄灭。只余柜台上的一盏烛火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苟延残喘,昏暗的烛光映衬出店主猴伯冗长阴暗的脸颊。 他闲闲的瞟了眼吹蜡烛吹的不亦乐乎的马王,感觉无可救药。普通妖物即便百年修成人身,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兽性,蠢笨愚钝。这马妖怎么也有200岁了,白日在后厨剁菜,晚上在大厅收拾洒扫,20年来对吹蜡烛这种屁事始终热情不减,日日显摆他那吹气神功,好在他也如普通马和骡子一样吃苦耐劳,20年来对任何苦活累活都乐此不疲,精明的猴伯只雇了这一个店小二便绰绰有余了。 马王吹灭蜡烛后,立即拿起一把三尺宽的大扫帚,瞪大铜铃般的巨眼,仔细认真的打扫起来。他这20年严格按照掌柜的吩咐,为了节省灯油钱,人前脚刚走,他立马从后厨冲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吹灭蜡烛,然后凭着妖目在一片漆黑中伸长脖子毛着腰转注的清扫着每一块地砖。 猴伯又抬眼瞟了眼自己的店小二,他那小心谨慎的样子,活像大姑娘绣花,不由得心下一软,联想起白日魅惑狐音下的众生百态,颇是感慨道:人之精明贪婪何其丑陋,即便是自己好心搭救的流民,吃饱喝足后,用不了多久都有各种想法不肯踏实干活,这小小马妖却如此简单纯粹,刻苦勤劳,若是苍天有眼,早该许他个入人世的轮回道。可这些小妖终其一生也不过是被人杀害或苟且偷生的结局,下世继续轮回为一个懵懂畜生,等再开启灵智又是一个百年。世人常叹,人间不公,天道又何曾公允? 罢了,猴伯收起手中算盘,认真的记下今日最后一笔酒钱入账,执起手边那盏孤灯,缓缓向二楼走去。心下打着如意算盘: 今夜为那书生们送去一盏孤灯,拿狐仙美人的故事哄他们秉烛夜读一番,待那狐妖来了,自然可成全了那色官人。一旦有贪念便好下套,这要是遇上马王那种单纯的反而难办,因为就算美人入怀,恐怕他也只会因为浪费一盏烛火钱心疼的掉泪。 “人咋会喜欢狐狸那种没啥用的种?一嘴咬不死一只兔子,一刀劈不下二两肉来,化成人都抬不起二斤面,要他们干嘛啊?”早在那狐狸三番五次骚扰店的时候,马王便常困惑不解。 二楼东南角贵房内: “你当真要捕捉什么狐狸精?那猴妖都说了,不过是个山野狐子,你要为他浪费这等精力?”白日里处变不惊的黑衣人此刻双眼喷火,心绪难平。 “老猴子成天想着修仙挣钱,红尘情孽避之不及。玉人在前,他却只看到皮下兽身,就这境界,还想妄图成人?看再多人世百态也不过是猢狲看戏,自欺欺人罢了。”那官人悠然耻笑道。 “想成正道自然不能近色!”黑衣人答道。 “明知山有虎,却专程避之,如何证道?” “浊物怎可与虎比!歪理邪说!” “所以啊,你们仙尊才会与我等有约,你我才会再此等待妖王。” “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好自为之吧!” 黑衣人见这淫邪王爷居然有如此多的歪理傍身,不再多争辩,凭空消失了。 寂静深夜里,只余下那官人“啧啧”品酒声。 此刻,赵扶疆和雪娘二人终于抵达抱月山脚下。 一片幽蓝色的草海在明月清辉下如潮水荡漾,辽阔无际。 “这便是仙女草海吧。”赵扶疆停下脚步,略微喘气。如玉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在长眉下坠聚成点点晶莹。 “嗯,这里一般有结界,与山内不能通融,寻常妖怪无法私自出山。”雪娘也疲惫的趴下虎身。 “这里距青荣还远吗?” “听说在抱月山东侧,要么穿过这山,要么绕走避月峡。”雪娘记得从前酒肆内的人们常这样说道。 “休息一日,明日出发吧。”赵扶疆席地盘腿而坐,开始调息。 “你去那里干什么?”雪娘好奇。 “救人。” ...... 夜晚的冷风吹拂着老虎的长须,她微微合了眼,鼻尖满满青草香,和她跟随烈阳离去时一模一样。 “当家的,你取个馍出来吧。”一个粗哑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掰掰吃吧。”许久,一个疲惫的男声回应。 “娘娘,我饿。”窸窸窣窣一阵后,一个小小的声音讨好地加入对话。 “没得吃了!省了叫嚷的力气吧!”女声突然拔高。 “你去取点水喝吧!给我们稍回来些。”另个一个稍成熟的童音伴随着咀嚼声,含糊不清地说道,比起先前那声细弱蚊吟,显得中气十足。 “馍馍是我娘留给我的......”小童轻声的辩解道,雪娘竖起耳朵才捕捉到一点点,似乎带着浓浓鼻音。 “你娘早病死了!”尖细女声恶狠狠的打断他。 晚风习习,除了若有若无的抽泣声,再没了声音。 雪娘连忙回头看向一旁的赵扶疆。 他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显然他也听到那对话了。 “是逃难流民。”俊目深沉,似有怒气流转。 这几年,苍山妖邪增多,逃难流民自然也增多了。 雪娘瞪着一双碧绿大眼,满目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听到人类谈话,从前跟着烈阳也都是在苍山腹地和妖兽打交道,从来不知道,山下人类世界的日子已如此艰难。 那个细弱的童音,除了虚弱些,和花喃喃家的花哼哼一样奶甜奶甜的,雪娘都能想象出一张粉白的小脸和一只粉嫩的小猪鼻。 “叮铃咣啷!”一阵竹筒撞击的声音由远及近。 雪娘大惊,跳起来,伏在赵扶疆身侧,她可没和山外人类这么近距离接触过。 一个小小瘦弱的身影进入二人视线,慢慢蹲在雪娘方才呆过的草垛旁,那里有一个小水潭。 两个硕大的竹筒随着小身板一弯腰,从背上掉了下来,那小身影也随之跪倒在地。一双小手抱着一个快比他腰粗的竹筒朝水潭里舀去。 不一会儿,小手颤颤抖抖举起满水的竹筒,随即,那小身影发出“哎呀!”一声,竹筒“噗通”一声又掉入水中,小手赶紧伸进去重复先前的动作。 “哗啦啦!”“噗通通!”小水潭被他翻搅的浪花重重,泥水汽都弥漫到到雪娘鼻尖,那双小手还是无力举起盛满水的竹筒。 “呜呜呜......”那小身板委顿在地,无助的哭起来。 “要命的!打个水都这么费劲!”许久没有响起的女声此刻怒气冲冲的逼近。 一个粗壮妇人站在小身板身后,抬脚就朝那单薄的脊背踢去。 雪娘看到那孩子小小的衣角和凌乱的头发瞬间飞起,他像个笨拙的小鸭子般弹起两尺高,“啪!”的一声趴在水潭中。 “呜呜呜.....”细弱的声音竭力克制着。 “嗷!” 突然一声巨吼,超高分贝的响起。 “啊!”那妇人同身后的竹筒一样,登时被虎啸掀翻在地,骨碌碌滚了一圈才爬起来。 “哎呀!有老虎!”远处刚才掰馍馍的男声响起,一个稍大的童声紧跟着“哇!”的哭起来。 地上的妇人连滚带爬的向男声跑去“快跑快跑!有老虎啊!”一只雪白的巨虎突然出现在眼前。 巨虎步步紧逼,很快与瘫软的妇人鼻对鼻! “啊!那有肉那有肉!”那妇人慌乱地指着水潭边脸朝下屁股朝上的瘦弱孩子,大声冲猛虎叫道。 雪娘疑惑的回头,看到她说的肉竟然是那个哭泣的孩子,气的虎须颤抖。 “啊啊啊啊啊啊啊!” 趁老虎分神,那妇人早已一路嚎叫,连滚带爬的加入男人孩子的队伍没命的逃进暗黑浓密的苍山深处。 “站住!”老虎发出少女声,怒斥道。 几声欢快的兽吼后,黑林中一片寂静。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雪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本体有多吓人,连忙变回女身,向水潭跑去。 一个修长的身影已经把那孩子扶起,两条脏脏的小腿坐在赵扶疆洁白的裤腿上。 “那不是你的父母吧。”赵扶疆抬手,放在小身板心口处,输入温和的武神真气。 “娘亲病死了,那是我婶婶。”小孩压根没看到大老虎,眨巴着泪水模糊的眼睛乖乖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雪娘在一双沾满泥水的小脏脚边坐下。 “娘叫我宝贝。”小孩窘迫的拧着小手,生怕漂亮的仙女姐姐嫌自己脏。 “好可爱的小猪仔。” 过了许久,雪娘温柔的笑道。 赵扶疆忍俊不禁,却没有纠正她,俊秀的眉眼弯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第十五章 书生惊魂 “叩叩!”夜深人静,两声轻浅的敲门声突兀响起。 “谁呀?”书生王某刚脱下长靴,披着长衫站在床旁惊讶问道。 “读书郎莫惊,我是店家,想给你们送盏灯。” “是那店家老伯?”已经躺下的书生张某惊讶。 这间长宽不足两丈的小屋里,满满当当摆着3张床,中间一个单薄的小方桌上堆满了书生们的书架包裹。 此刻一轮幽幽白月正通过东边墙上半人高的窗户向内张望,照亮窗下酣睡书生朱三那张满面油光的肥头大脸。 这房间床铺窄紧,窗户却又大又空,现下正是冬天,简直就是个漏风的大洞。书生王某为了抢得离窗户最远的床位,在那破床上坐了一天,甚至都没有下楼吃饭,还自觉得意的省了顿饭前。此刻他还没睡,主要是饿的难受。 “年轻人呐,汝等将来都是栋梁,老朽愿献上烛火,助汝等秉烛夜学,早日考取功名好报效国家!”热心的老伯语重心长道。 “没想到,这偏远山区,还有这等知书达理的老伯。”热血青年张某大为感动。 “怕是明日计入你的住店帐!”王某小声谨慎提醒。 “我怎会是这等小气之人!书生莫要枉了老朽一片好心”当然除了这次外,猴伯平日里常故意做些善事积功德,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狭隘的书生!感觉被大大冤枉! “哎呀,快开门吧!”张某替王某羞红了脸,赶忙催促站在地上的王某开门。 “咦?不对。”王某心里咯噔一声,心中莫名警觉。 “哎呀呀!”张某从床上跳下来,光脚就跑去拉开门,送上一张年轻热情的面庞,大声感谢道:“谢谢您了!老伯!” “哎哎!好好读书吧!”猴伯脸上挤出褶皱笑容,递了灯过去,不忘叮嘱道:“不要熄了啊!当心啊!” “哪里哪里!我用用便吹了,不能浪费。” “千万别千万别!点着就对了!” “哪里哪里,您如此乐善好施,我怎能浪费恩人灯油钱。” “哎呀!少年啊!”猴伯急了,双手一把拢住对方小心捧灯的手,四手相叠,那小火苗不堪重负的闪了闪,眼看就要熄灭。 “呼!”猴伯连忙对着它吹了一口气,那烛火瞬间窜起一倍高,精神饱满的跳跃着,差点燎了张某那粗短的眉毛。 瞬间大亮的烛火照亮了门后书生王某偷偷探出的脑袋,那张脸上惊恐万状,这店家有鬼!他当时怕裤脚上的泥水沾了自己的床铺,是站在张某床尾的。而那床紧靠着门对面的墙,离站在门外的店家还隔着一张桌子,自己与张某几乎头对头耳语,他是怎能听到的!尤其是此刻!他吹出一口气,那危危烛火不灭,反倒突然亮了! “少年啊,不瞒你说,这山中多有精怪,你常亮着灯,也能防身不是!其他商,我都不提醒的。”生怕那少年好心的熄了灯,猴伯心生一计,干脆真话反说,附耳对那少年低声嘱咐道:“我呀,心里金贵你们这些读书郎,你莫要张扬,彻夜点着这灯便是了!” “啊!老伯!多谢!多谢老伯提醒”神经大条的张某顿时大悟,吓的惨白了脸颊,接了灯匆匆返回,关门前还不忘对着满面真诚笑容的猴伯连连鞠躬。 这下酒肆彻底一片漆黑了,只有书生们的门缝里漏出一丝微弱光亮。 站在那书生门口停了停,感觉没什么动静,再眯眼瞅瞅那孤灯得了自己的一口妖气后,稳稳的亮着,猴伯才满意的转身隐入黑暗中。 紧盯着门缝,看着那老伯在一片漆黑中从容离去,竟然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坐在床沿的王某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他不是人!他不是人!他是什么?是妖怪还是鬼怪? 顾不得了顾不得了! 王某看了眼小心捧着灯傻呆呆坐在床沿的张某,他正喃喃自语:“完了,这里居然真的有妖怪!你说,会不会是下午那狐狸精?” “哪里的狐狸精?”王某神色慌张,他当时霸占着床铺睡着了,根本没注意到奇怪狐音,此刻当然不信张某的话,他连那不像人的店家都看不出来,还能辨别狐狸精? “他深夜送灯不妙。”王某淡淡开口,他是个谨慎的人,他来自苍山脚下的村镇,出入抱月山前在前曾仔细打听过,有个半吊子猎妖师说过,抱月山只有一家歇脚酒肆,而那店内小二曾抱怨,近年常有狐狸精出没,伤人没有不知道,但是总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比如谁家的男人歇了一晚就丢了魂不下地干活了,谁家的少年见了狐仙就不思茶饭,最终出家等等。 从前的他,以为这是闲话不过是“妖窝”抱月山众多传说中的一个罢了,万万没想到,今日眼前人居然真的提起什么狐狸精! “他怎么跟你说的?”王某紧盯着张某。 “他说,他说叫咱们点着这灯,不然,不然怕有狐狸......狐狸精来!啊呀呀......呜呜呜......”张某语无伦次,竟然害怕的呜咽起来。 “不妙!”王某绷紧的脑中各种疑虑胡乱飞舞:那老伯都不像是个人,干嘛好心送灯避那狐狸精?到底是什么意思?劫财?劫命?传说中,狐狸精是靠采补男子阳气修炼的,那么!最保险的,就是谁都不信!躲起来再说! “呜呜,我娘常说,狐狸精吸人阳气,不留活口......便是下了地狱也不能投胎......呜呜呜”张某像捧着自己的命一样小心捧着灯,哭的泪眼模糊:“要不是为了省那几个赶考钱,我也不会闯这抱月山......呜呜呜.....太后悔了呀!悔不当初呀!”王某纵横交错的泪脸上,一片悲切恐慌。 待他求助般的看向王某时,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竟然打包好了书架包裹,果断利落的背起来,朝窗户走去,他向下望了望,二层小楼并不高,底下是一捆捆草垛,左手边便是马棚,那达官贵人的骏马们正凑着月光无奈的盯着半丈远的草垛干流口水。马并未受惊,应该是安全的。 王某如此分析道,便果断推开窗跳了下去! “啊!”张某慌慌张张朝窗外看去,王某早已不知去向!他小心捧着灯,对着虚空劝道:“那老伯好心救咱们,你怎么跑了!哎!哎!” 压低嗓子呼唤了片刻,四周一片死寂,漆黑夜色下摇摆不定的婆娑树影,仿佛一群黑影人在沉默中看着他,张某吓到赶紧关窗,心下替王某遗憾! 这么一番折腾,那酣睡的朱三只是翻了个身,张某小心捧灯凑近那脸,一张坦白无邪的痴肥睡脸映入灯影中,嘴角边丝丝发亮,口水洇湿了枕头。看着这张生机勃勃的睡脸,张某莫名的安下心来,坐在他脚边床尾,不言不语。 自己的床铺上依稀可见王某脱鞋时踩在上面的黑脚印和泥巴印,只一盏灯的功夫,同行的书生变不见了。真是物是人非!胆小多情的张某又泪水涟涟的哭了起来。 这届书生,如此胆小,猴伯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狐狸还没来,已经跑走一个! 此刻,猴伯刚在房顶上坐下,慢慢吸取月华,闭目调息,开始一个正派向上好妖怪的日常修行。 马棚那里似乎传来什么声音,马儿们嘶鸣了一番便又安静下来。 他妈的!莫不是那马王发现了母马吧!真恶心! 猴伯想起往日某个不堪回首的一幕,伴晚时刚对马王生起的同情心立马驱散!这冥顽不灵的蠢货!待我猴伯再修炼几年,成功入世!便再也不用和这些下贱妖物为伍了!人类的世界道德礼法重重,那才是修炼的正道,通仙的正道! 第十六章 朗朗书声 夜越来越深,风反而静了下来。 残存的几只秋蝉“咿咿呀呀”的唱着单调的曲子,没了夏虫的应和,只能徒增萧瑟。 那孩子安静的窝在赵扶疆的怀中沉沉睡去,周身裹着层层锦缎,那是他的外衫,暗纹金饰中露出一张黑红的小脸。 雪娘看着这小脏人实在忍不住,取了随身棉帕在那小水潭里沾湿,小心细致的为他擦洗面颊。就是山里妖怪生的小孩子,也个个养的溜光白嫩,穿的干干净净,人类的孩子,反而这样脏破。 赵扶疆看着少女毫不避嫌的坐在他脚边,扬起的小脸上眉头轻皱,她不似人间少女般矜持羞涩,也不似普通妖兽般鲁莽愚钝。她细细的为那孩子擦了脸,又猫下腰,去擦那沾满泥巴的双脚,勤快的往返于小水潭和他脚边。 “这只老虎,还是性善的。”赵扶疆心下感叹道。 雪娘忙来忙去,全程没有抬头看那太子一眼,仿佛他和他身下的石头是一体的。 忙乎了一阵,雪娘满意地盯着孩子擦干净的小脸看,虽然还是红扑扑的,但已然露出了嫩白底色,那过分的红晕想来是从前冻的,长长的睫毛像两只乖巧的小蝴蝶,栖在他小巧的鼻子两侧,嘟起的小嘴边上还沾着糕点屑。 想起他刚才蒲扇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小口小口吃糕的情景,雪娘不禁莞尔:他那苦命的娘应该是漂亮的,留给他这样一张精致可爱的脸。就像那花哼哼一样,随了花喃喃的粉白可爱,但比他娘又多了一双纯真浪漫的大眼睛,头顶还可爱地长着一簇金亮的蓝毛,浑然不似他那肥头小眼的野猪爹。 “生的好看的娃都像娘。”雪娘望着小孩,满眼慈爱,喃喃自语。 “你有过孩子?”赵扶疆好奇道。毕竟妖兽修炼光开智就动辄百年,期间以兽身生产哺育后代也是常有的。 “你这山野莽夫,妄自揣度!”雪娘登时大怒,却苦于从没骂过人,愣了半晌,脑中突然蹦出当日玉璇的骂人话! “哈哈!”赵扶疆再次被逗笑了!如果说妖兽都愚钝的话,他的妖兽倒是愚钝的刚刚好可爱。 随后,面容如玉的“山野莽夫”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夜空默默沉思,似乎在思念谁。 雪娘懒得管他,一手握着小孩儿的脚丫,一手揉了揉眼睛,竟以人形做出猫儿状,趴在他脚边睡着了。 许久,只听一声轻浅叹息,一件雪白披风将脚边少女和怀中孩子满满覆盖。 身上只余一件薄绵衫的赵扶疆勉强坐直身体,运转斗气御寒,从苍山遇雪开始,他便不得不进入了有生以来修炼最“勤奋”的时光,情势所迫,他需要御寒啊。 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飘来,赵扶疆皱了皱眉,斗神之光应急亮起,淡淡橘色环绕着两人一虎。 斗神之体的高深精妙在茫茫草海中渐渐显现——斗神比妖和仙对杀气和魔气更为敏感。 抱月山果然不愧是妖邪源头,千年妖气沉淀,竟有成魔之势。 赵扶疆未在多想,默默运转斗气。 ......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躲在马棚里的书生王某耳边突然隐约传来读书声。 他微微起身,拨开脸前的粗糙马尾,朝上看去,那大窗户下,映出一张弓背,手中依旧捧着烛火,昏暗剪影上依稀可看到一张嘴巴在翼动,这莽撞无脑的张某竟然真的开始“秉烛夜读”。 “切!”王某心下慨叹朽木不可救也,便又靠着身后土墙躺下,舒适的眯起眼,还别说,这马棚里居然比那破屋里暖和!还真是捡个大便宜呦! “嘶~”一声低沉的怪音响起,如蛇爬入人的耳朵。 “谁?!”王某大惊,压低嗓子叫道。 “嘶哼哼!”与他臀贴脸的枣红大马被他一惊,甩了甩尾巴,瞪着湿漉漉的大眼委屈的看着他。 原来是马嘶,他还是不放心,谨慎的抬眼扫视群马。 他眼前是三匹修长健壮的高头戎马,一看便是那富贵官人的。左后方是两匹矮壮的驽马,再远点,贴墙站着一匹委委屈屈的黑骡子,这三个应该是镖师商的。 那声马嘶阴沉尖细,听之脊背生寒,一看就不是威武的戎马发出的,王某狠狠地瞥了眼驽马和驴子便又闭眼休息。 “嘶!” “嗯哼哼!”一盏茶的功夫,又发出两声怪叫,王某睁眼看向骡子的角落,难道那俩驽马还和自己人骡子不对头?吵了两嘴,骡子居然消失在更黑暗的角落里,只留两匹驽马扯着缰绳不安的来回喷鼻转圈。 王某正要寻骡子,却眼尖地发现骡子待过的墙角露出一个圆头圆脑的青灰物件,在冷冷月光下,似乎还能辨出似眉似眼的四道缝。 王某伸长脖子,眯起眼继续研究,那石头上应该是鼻子的地方,只潦草雕了两个几不可见的小孔了事,下面一道细缝粗暴地直拉耳根,就像一张诡异的大嘴紧抿着。当然,耳朵是没有的。 王某壮着胆子往前探了探身,又看清那个古怪的青灰圆石上似乎还雕有鱼鳞一般,莹莹反光。 切,这石头雕的真是粗制滥造!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美感! 王某毫不怀疑这是块石头,因为它灰暗的真是一丝生气都不带。王某懒得再理会,退回自己枣红马脚边,拢紧了袖子。 阴暗里的石头突然微微皱了下眉。 眉下细缝张开一点,青白的眼仁里竖着一道青光,无声地盯着闭目的书生。 “哈......”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两个鼻孔下的细缝中溢出,随着流出的还有一缕浓稠的鲜血,无声没入黄土中。 两匹驽马呆呆的看着那石头,吓得一声不响。 ...... 一股泥土腥气扑鼻而来,许是要下雨! 房顶上的猴伯忽然睁开眼睛,眼中绿光闪烁,极目远眺,林中一如往日,不见异动。 “吱呀——”风将酒肆大门吹开了一条缝隙。 猴伯不敢大意,双眼暗暗盯着大门。酒肆的房顶是个平行四方,上面还摆着各种空罐酒坛,端坐的猴伯便稳稳隐在其中。 等了许久,大门处空旷无人,不见动静。 “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那不高不低的单调读书声还在继续,猴伯按兵不动。 ...... 又有一股冷风自那破窗中灌入,吹起书生张某的耳边鬓发,他连忙低头护住手中烛火,嘴中吐字加快两拍。 那酣睡的朱三在熟悉的读书声中,于梦中长叹了两声,只是翻了个身,便继续鼾声大作。 小小烛火,只照亮了张某自己惊恐疲惫的脸颊。他却看不到暗处多出一道阴影。 “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 他枯燥的念着,脑z文章渐渐淡漠,心中恐惧却渐渐平复。他不会念辟邪咒,但朗朗书声也能让人平静。 微微烛火甚至为他暖了手,伴随着身后朱三规律的打鼾声,他终于忍不住疲惫,轻轻合了眼皮。 第十七章 狐妖现身 ...... 马棚里的王某也即将进入梦乡。 “嘶嘶!”一阵清晰的怪音再次进入他耳中!这次他未睁眼便可肯定,那不是马嘶!那声音比马嘶细长,比马嘶低沉,阴恻恻爬进耳朵,只能是蛇嘶! 王某惊得立马坐起,朝声音来处看去,马棚门口,一直青翠小蛇正抬起如弓的细瘦蛇身对着他,惨白月光下,甚至能看到绿豆小眼中的凶光闪烁! “呵!”王某喉中刚来不及发出声响,那小蛇立马“嘶嘶!”不已,对着他张嘴吐信!似是怕他惊叫出声般。 那匹枣红大马挡在他身前,此刻也有些受惊却未惊叫。 王某这才注意到这些戎马周身不知何时竟然泛点黄光,那小蛇似乎颇为忌惮,不敢靠近。 原来,这些达官贵人给马都舍得用辟邪仙器,仔细看去,黄光尽然是从马蹄铁上发出! 王某心中一片绝望,眼中愤恨不甘,万没想到,自己选的避身所居然会有蛇出没,都怪自己大意! 王某与小蛇四眼相对,双双陷入沉默。那小蛇似乎并不急着进攻,紧守着马棚门口不动。 有了!天助我也!王某突然心生一计,他缓缓起身,在小蛇平静的注视下,慢慢将三匹大马赶至马棚门口,与那小蛇对峙。 三匹大马没有拒绝,似乎知道自己身怀灵器般,顺从地帮助着这个人类“舍友”。 小蛇也不为所动,只是紧紧盯着王某,若有所思。 见王某站在枣红马后略有迟疑,那小蛇似乎不耐烦了,冲着他“嘶嘶”催促,猩红的芯子似乎比它蛇身都长,太诡异了! 这是什么蛇!王某吓得冷汗津津,此刻也顾不得细想,急忙向马棚深处躲去,直到退到骡子待过的墙角方才腿软的坐下。 两匹驽马呆呆的看着他,大眼恐惧无光。 王某警惕的盯着小蛇,那小蛇似乎看不到他了,大概以为他跑了,竟然头也不回的伏下身体,一阵青草抖动,它离去了。 “呼——”王某终于松了口气,垂下紧握着胸口衣领的手。 手边碰到一清凉物件,原来是那个古怪丑陋的石头。 刚逃离毒口,王某颇感亲切的抚摸了下它鱼鳞光滑的头顶,喃喃自语道:“刚才好险啊,亏得我机——” “智”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惊讶的吞了回去。 那诡异的石头此刻睁开如缝的双眼,细长瞳仁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在他惊恐的眼神中,嘴缝慢慢张开。 王某只见一股股黑红血液破口而出,一个漆黑硬物“噗通!”掉出,定睛一看,居然是只带血的骡蹄! 那嘴还在疯狂张开,只一眨眼,已有他半身高。 “啊!”这惊悚的一幕彻底让王某大脑瘫痪!半个啊字刚出口便没了下音。 夜晚寂静入昔,夜风带起一股浓浓血腥味四处散去,融入浓浓的泥土腥气中。 “吱呀呀!”酒肆大门像个孱弱老人,一点小风又让它拖拖拉拉地叫起来。 猴伯双眼如炬紧盯着大门,双耳竖起紧听着郎朗书声,两边皆不敢大意,那声短促的“啊”早已混入他耳中的“吱呀”声中,并未引起他的警觉。 ......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耷拉着眼皮摇头晃脑的张某嘴中,还在喋喋不休念叨着,全靠平日刻苦到位,即便此番情景,他背书的内容依然一字不差。 那声短促的“啊”刚在他窗下响起,便顺着破窗漏风,呼的吹进他耳中。 “啊!”张某一个激灵,也跟着叫了声,慌忙睁开眼! 谁知! 一张少女玉容近在眼前! “啊!”张某紧接着又叫了一声,可只蹦出个短促的“啊”字,他的惊叫便被一只葱白玉指点在唇上。 “嘘!”少女吐气如兰,精巧琼鼻凑到他眼前。 一缕青丝随着她弯腰垂头的动作,拂过他鼻尖。 “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婉转女音飘进张某耳朵,她竟然接上了他最后一句未说出口的书词! “所以,书生你莫慌!”少女轻笑,她似乎还知道点那句书词的意思,借此柔声安抚他。 张某大张的双眼中,惊惧慢慢褪去。 “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少女的手指终于离开了他的唇,纤腰一转,轻轻落在他执灯的右手边,朱三的床沿上瞬间并排坐上了两人。 书生张某的脸刷的红了,他后知后觉到,自己还没有跟女孩子离这么近过。 “呃呃......我.....我......”他半天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不要停,继续念。”少女眨了眨眼,对他微微一笑。 忽如寒冬乍暖,三月桃花初绽。少女的眼睛圆润明媚,眼尾上翘,只淡淡一笑,便清纯妩媚至极。 “窗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张某呆呆的看着她,魂不守舍地念出一句某位著名词人的《菩萨蛮》来。 “嗤!”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一对儿小小酒窝晃荡在她雪白的脸颊上。 张某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一脸燥热。 “我让你念书,方才的《中庸》便挺好的。” “哦哦!素隐......行......行怪,后世......有......有述......焉,焉焉......”刻在脑中的书,竟然一瞬空白! “嘻嘻!”少女又乐了。 张某彻底默不作声,只低垂了头盯着自己的破洞鞋面,又是一阵难堪,他又慌忙收起脚,只好故作沉静地盯着少女的裙摆。 她穿着一件大红纱裙,层层红纱上身紧束,下身披散,月光如水,如梦似幻。 红裙铺满她坐着的床沿,更显那红绸紧束的纤腰一掌可握。 “你若再不念书,怕是有人要来了。”少女语气认真。 “啊?”张某抬头,对上那双美眸,又瞬间失神,对少女的问话浑然不觉。 “罢了!”少女轻声一叹。 “呼!”的一声,她竟然吹灭了灯。 然而此刻失魂落魄的张某已然忘记惊慌,他痴痴的借着月光傻笑道:“姑娘,你吹我灯干什么?” “保护你呀。”少女起身,红裙妙曼间,她已站在门后:“一会儿打起来,你可不要出来,装作睡熟就好了。” “啊?”张某迟钝的大脑仍在停机。 少女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踢破!力道之大震的书生身畔破窗大开,冷风瞬间如野兽呼号,冲进房间,和一脚踢开大门的壮汉撞个满怀! “妖孽现身!”那大汉手中甩出一个圆形飞轮,呼呼金光瞬间照亮漆黑的房间,在四角飞速旋转后,金轮立马锁定少女,夹裹着尖锐的风声,向其扑去! “叮!”一道青色光影自少女袖间一闪,堪堪碰到那飞至的圆环,在张某担心的大呼小叫声中,那圆环咣当掉在地上。 “起!”壮汉此刻已站在少女对面,连忙驱起那圆环继续旋转伏杀! 第十八章 捆妖绳来 少女袖中青光巧妙挑拨两下,那圆环瞬间又被打落在地。那过程,就像驱赶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你是谁?”张某看到少女妙目中大大的惊诧。 “呼!”不待她话音坠地,门侧的土墙竟然被一物破空而入! 少女惊喝一声,连忙向后飘去,袖中青光向来处档起。一把二头叉堪堪被挡在光下。 这样一顿,张某才看清,那红袖中的青光竟然是一柄食指粗细,两尺长短的小剑。那二头叉正被剑锋挡住嗡嗡作响! “好你个狐狸精,有两下子!”破墙上又出现一个壮汉。 这二人皆穿着墨绿长衫,腰间裹一条虎纹兽皮,踢门的满脸黑髯,穿墙的黑长脸颊! “是猎妖师?”少女依然不解:“老猴子故意让这书生夜读,难道是专程叫你二人来收我?” “少废话!”黑髯大汉大叫道,握着金轮摆出攻击姿态,然后默契的看向身旁的黑脸大汉。却见对方阴沉着脸表情怪异的盯着狐狸精一动不动。 “老楚!你不是被摄了魂吧!” “滚犊子!”黑长脸瞬间红了,他使劲甩了甩头,咬破舌尖血,将二头叉再次掷出! 少女扬起小剑轻轻一点,再侧头一避,那去势凶猛的二头叉直接飞出窗外不知去向。 “啊!”长脸汉还未反应过来,黑髯汉便替他心疼的大叫! “若不想死,赶快滚吧!”少女轻叱! “妖怪休要嚣张!”忽然窗外又传出一个粗狂男音。 一个肥胖大汉,稳稳自窗口飞入,落在地上,二头叉扑面而来,少女举剑挡开,却震的手腕发麻,这个力道可比什么老楚强多了。 不待少女看清来人,一条软绳紧随二头叉之后,朝她扑来。 “捆妖绳?”少女惊奇一声,随后又不按常理出牌,既没有跳起来躲避,也没有举剑去挡,而是身形一动,将身侧的书生拽了一把。 “啪!”那绳子粗暴的绕在书生脖子上,软软的倒是不疼,书生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对自己下狠手的少女,竟然难过的瞬间下泪。 “不好意思呀!捆妖绳不会伤你的!”那少女对她狡黠一笑,趁那胖大汉慌手慌脚解绳子的空档,一剑刺向黑脸汉面门,在对方惊慌倒退的步伐中,钻过他留出的空隙轻飘飘飘飞下楼去了。 “啊!”书生和三名猎妖师立马追出门,趴在扶手上朝下看。 张某正对上猴伯阴沉着脸,此刻,张某终于从那张毫无温和可言的长脸上读出了“阴谋”二字! 可他顾不上这些,急急忙忙跳下楼梯。待他站定,楼下又打成了一团,那三个猎妖师直接从二楼飞下,将少女团团围住,金轮、二头叉、捆妖绳齐齐用上,轮番攻击。 “猴伯!我何时伤过你!你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吗?”少女清澈的声音焦急的响起,带着浓浓的质问,引人反省。 “少来这套!早点除了你,也是为民除害!”猴伯早有准备,深明大义的台词破口而出! “你卑鄙!”少女只好无奈大叫。 “啊啊啊!”紧接着,少女似乎防守不利,一会儿扶着肩膀,一会儿抬抬小腿,似乎多处受伤,青峰小剑慌乱舞动着。 张某心痛的干着急,甚至远远看到她尖尖的下巴上有泪水坠落。 “不!”张某痛苦的大叫一声,就要扑进战团去。 “哎哎!”一直在廊下观战的店小二,连忙上前拖住他:“少年人惜命吧!” “放开她放开她!”张某双臂乱舞,大声为少女求饶。 “这么快就被勾魂了!”若不是马王多事,猴伯真想让这蠢书生快快冲进去自我了断,免得污了他心中对读书人的崇拜之情。 “啊!”少女又是一声凄惨的呼叫,扑倒在地,小剑挡在她头上,争鸣不已。 “莫要上当!”猴伯一看这架势,心下大叫不好,连忙开口。 可还不待他说完,那金轮、二头叉立马收手,只听那胖猎妖师口中得意的大喝一声“收!”便向地上少女甩出捆妖绳。 那绳子还在半空,地下的红衣少女突然爬起来,趁众人不备,速度飞快的冲出包围圈,向书生猴伯这边冲来。 “莫要上当!她速度很快!”这一串话还没说完的猴伯,就见那狐狸冲自己飞来!心下大骂不已:到底中了奸计! 也顾不得对凡人隐藏多年的妖精面目要暴露了,他抬手就要对抗。 却见那胖猎妖师反应甚是敏捷,一根长长的捆妖绳紧追红衣少女身后袭来。 只不过,他又好死不死的叫到:“看招!”,仿佛不这样叫嚷,不能显示他的优秀高明一样。 一晚上,这胖子都在表演似的为自己的每一招喊一句,将另两个本就不优秀的人比的更是暗月无光。 听了这句提醒,已经扑到书生面前的少女小嘴惊讶的一张,猛然低头俯身。 早就看到那捆妖绳扑面而来的书生有了前车之鉴,立马跟着俯身低头。 “啪!”这次捆妖绳缠在了马王脖子上! “啊”猴伯和马王双双叫道! 捆妖绳可是猎妖师和仙人们伏妖的不二法宝,一旦被缠上就如荆棘刺肉,妖力锁死,半分不能动弹。 少女拽着书生双双朝一侧滚开。 金轮和二头叉马上追至! 胖猎妖师只得急急忙忙帮马王解开脖子上的绳,不忘道歉道:“小二哥得罪了啊!莫怕哈!凡人碰这东西无妨的!” 然后马上投入战斗中。 马王猴伯呆立现场!许久,马王才缓缓摸着脖子,忧伤的问道:“猴伯,难道我妖力太低,捆妖绳不稀罕我?” “就是个蚂蚱怪,捆妖绳也会有反应的。”猴伯神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对马王叹息:“这肯定是个假的,莫要被骗。” 猴伯抬眼看向二层,那个官人果然悠闲的站在廊上观赏着自己猎妖师们的战斗,一副胜算在握的样子。 人类真是尔虞我诈,攀比贪婪。猴伯对着马王开始总结人性:“瞧那大喊大叫的胖猎妖师,想要显摆本事,抢功劳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哦!搞笑的是,他还用个假的捆妖绳给自己装门面,恐怕最后那金轮和二头叉降服了狐狸精,他只要上去捆个扎实,就能骗了这个傻官人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吧。” 再看那打斗的四人。哦不!是五人。 那狡猾狐狸竟然拖着书生对抗三人,猎妖师也是有修为的,虽然不似神仙们正统,但也忌讳伤人,伤人是要破功的啊! 那书生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实力,热情的张开双臂,如母鸡护小鸡一般,将红衣少女挡在身后。 三个猎妖师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看!仙人!”忽然,胖猎妖师指着天大叫一声! 黑脸汉和黑髯汉,再加呆书生均忍不住抬头。 只有小狐狸心中大叫不好。眼前一花,书生已经被胖猎妖师一脚踢出了战局。一头撞在桌角上,昏死了过去! 第十九章 长绳束美 “妖孽!看你往哪里逃!”胖猎妖师雄风大震,掐着点字正腔圆地又念出一句台词,随即还招呼另二人加紧攻击! 避无可避,逃不能逃。 狐狸只能找准时机,单个击破,方才那没用的捆妖绳她注意到了,马王可是个货真价实的200岁妖怪,感谢他替自己鉴别了这劣质品。 狐狸没有犹豫,突然回身向攻击最猛的胖猎妖师刺出小剑! “啪!”捆妖绳一如所料,扣在她执剑的手腕上。 “啊!”一声凄厉的女声响起。 只是万般没想到,捆妖绳是居然又变成真的了!自己白白送上去,正中计! 胖猎妖师呼呼转动捆妖绳,不一会儿,刚才还上下翻飞的红衣少女被捆了个扎实,坐在地上! 只见先前还暗淡无光的麻绳突然泛出一轮轮金光!那是捆妖绳的金光!还是个不弱的捆妖绳! 猴伯和马王再次呆立现场。马王后怕的摸摸自己的脖子,就这纯金的捆妖绳,连这狐狸精都瞬间被制服,刚才若是捆在自己脖子上发作,恐怕脑袋立时就没了吧!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官人的猎妖师居然可以控制捆妖绳何时发作?真是闻所未闻!猴伯心中惊叹不已。 “哈哈哈!好好好!” 一片寂静中,楼上的传来悠闲的拍手声,那官人忍不住嘴角上扬,方才那妙曼的身影上下翻飞,雪肤花貌隐隐若现!就连那狡猾的逃避和娇滴滴的叱骂都如此传神! 尤物无疑! 只是隔得这么远,不能好好看清美人容颜。 “王张扬!你果然真本事,带着老楚和老荆下去领赏吧,今后带着他们多历练些!” “是!主人尽管放心!”那胖猎妖师站直身体,声如洪钟的领命道。 三人一同在避月峡拜入官人门下,只此一战,已然高下立分。 黑髯汉和黑脸汉皆心下失落。却又愤愤难平!谁又差谁一点?不就是他有个捆妖绳吗?说起来,那还是他们刚进抱月山捡的呢!他王张扬,就是好运而已! 三人悻悻离去。马王扶起书生向他的房间走去,二楼还有三间房至始至终没有开门出来,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醒。 马王一一扫去,果然看到趴在门缝里的眼睛们一一散去,这些镖师和商们见混乱结束,都回身睡觉去了。 这一夜,对于匆匆过们不过是增添了一个抱月山的新传说而已:“某年某月,我住在抱月山酒肆,半夜竟然遇到一个高官带着三个猎妖师活捉了一个狐狸精!那狐狸精真是媚的啊!美的啊!有个书生还为了她撞死了呢!哎呦呦,若不是那三个法力高强的猎妖师,我们说不定都跟那书生一样,给狐狸精摄了魂魄,惨死他乡啊!这都要感谢那良善的店家,感谢那清明的高官啊!” 最后末了,传播故事的人再诚恳告诫其他相邻百姓:“抱月山狐狸精坏啊!心狠手辣!人人得而杀之!” ...... 此刻,猴伯独自一人站在店门敞开的大厅内,地上一片狼藉,阵阵晚风徐徐盘旋进来,将地上破碎的茶碗、掉落的木屑吹的“叮叮”“嘎嘎”作响。 风又带来一股浓重的泥土腥气!比先前更加浓烈,更加血腥!猴伯再不能忽视这味道了,到底是什么东西? 远处几声悠长的狼嚎远远传来,过了一会儿,一阵沉闷的野兽嚎叫也随之此起彼伏,如闷雷滚滚! 抱月山的其他妖怪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整个抱月山都默契地进入紧急戒备状态! 猴伯又远远的眺望了一眼暗夜低沉的远方,明月高悬下,幽蓝山头上依稀可见数只巨大的野兽忽隐忽没。 他甩甩衣袖,缓缓向楼上官人的贵房走去。 行至东南角贵门前,他伏了伏身,挂上笑容,推门而入,对那官人作揖恭喜道:“恭喜官人捕获狐妖!” “哈哈!”那官人心情大好,高抬着下巴瞟了眼恭顺的猴伯,戏谑道:“你这猴子倒是有两下子,本王便饶恕你先前的不敬,如今,你只管守好这店门就好。退下吧!” 得!捕了小狐狸,这“老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兴奋的将自己的身份都脱口而出,猴伯倒是没猜错,果然是个皇家贵,自称王爷呢。 “哎哎!您说的是!”猴伯满脸赔笑,识趣地转身出门。 忽然想起什么,猴伯复又转身小心翼翼的提醒他:“这狐狸能拜在官人脚下也是福气,只是如此捆着难以尽兴,王爷不若用件锁魂器收了她即可。” 那王爷忽然停了嘴,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猴伯心下暗暗叫苦,却见那官人猥琐的看着他:“你这老猴子原来是假正经啊,还知道捆着绳子不好玩,说!你他妈是不是碰过本王的美人!” !!! “天地良心啊!冤枉冤枉啊!”猴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想,人脑之淫邪果然难以猜测!这种问话简直是对他的侮辱!碰狐狸精?哪个正派修士会干这种声名扫地,修为尽散的蠢事! 猴伯气急,抬眼瞥到那床上那五花大绑的狐狸听了这问话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猴伯狐狸对看一眼,两人眼中均一扫往日的彼此厌恶。 猴伯满面愁绪,忧心忡忡:今夜过后,这官人要么杀了狐狸,要么收了她,最怕他自以为与狐狸精不过是风流一夜,玩玩而已,明日他走了,那狐狸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狐狸也是满面凄楚的看着猴伯,盈盈大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惜她嘴巴里塞着一个鹅黄绢帕,猴伯只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这官人伴晚同他聊天时,随身擦手的帕子。 狐狸努力通过唯一能动的眼神向猴伯求饶:“大家一座山上修炼百年,为邻20年,不至于见死不救吧?你明明清楚,我从没吸过你店里人的阳气啊!我不过是在寻人罢了!你至于下此毒手,帮着外人对付我吗?” 猴伯显然看出了那双泪眼中的乞求,但他不为所动,只感觉多年憋在胸口的一口恶气一朝尽吐,心中暗爽:真没想到,这傲娇狐狸还有这一天!这货就像个打洞老鼠,在他店里来去自由,近几年更是妖力大增,自己隐隐不是对手。想他一个正派修士,被下贱的狐狸欺辱至此,传出去让别的仙友如何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猴伯拍拍衣袖,再次快意恩仇的瞅了眼那委顿的狐狸,他将身子弯的更低,对贵人躬身作揖,朗声解释道:“一来小人不是这狐狸的对手,二来,她常来叨扰我的店,毁我生意,我与她水火难容,您莫要多虑!只是这狐狸狡猾难防,如她今夜伺候不周,您不若就地绞杀,为民除害!” 这番话说完,狐狸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凄楚绝望,嘴中呜呜叫唤:“什么仇什么怨?你猴伯竟然这样恨我?” 那王爷心下却被这话熨帖的妥妥当当,当下不在多虑,对着猴伯轻轻挥手道:“你的心意我领了,放心吧,本王断然不会给你留下这祸根!退下吧!” 后半句他没有说出口:如此佳人,只有你这蠢顿猴子会想着杀来杀去,本王可是要带在身侧好生享受的。 猴伯疑心尽除,神清气爽地退下了。 第二十章 一见钟情 四下一片清净,那猎妖师们都守在店外,至于吴顶登霄的那小子嘛,显然不会屈尊来观摩他。 王爷这才感到耳根清净,嘴角忍不住淫笑连连,缓缓走向床沿,那五花大绑的红衣女子愈加激烈的扭动起来。 ...... “天奕,你真的感到魔气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一颗高冠树顶响起。 “嗯,怕是那蛇王苏醒了。”少女声音下方,一个黑衣少年曲腿躺在一枝如他腰粗般的树枝上,忧心忡忡。 “你们为什么要和这大魔王合作?”少女不解。 “......我也不知道。”许久,少年颓然道。 “我看,那蛇王睡了20年,可想不到有仙家会与他合作。”少女语带担忧。 “哎,胡高仙只说蛇王即将近日苏醒,我与吴王赶来时,只见到一张巨大蛇皮,周边不见一丝妖气。”少年更加气馁。 “那是他蜕皮了,看来那胡高仙,算的也不准嘛!”少女抬起尖尖的小下巴撇撇嘴。 “他会去哪儿呢?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呢?”少年愁的皱起漂亮的眉头。 这少年便是白日里站在吴王身后的黑衣蒙面,此刻他拽了阻挡呼吸的面巾,露出一张生嫩俊秀的脸来。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凤眼长睫,漂亮的像个小姑娘,但那一双细眉笔直修长,已然英气初现。 在他头上的树顶枝丫处,晃荡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一身藕荷色衣裙在腥湿夜风中轻轻起伏。一张小脸也如这衣裙般粉嫩可爱,大大的眼睛细长妩媚,俏鼻下一张樱桃小嘴粉嘟嘟的撅着,整个人娇俏的似一朵盛开的荷花,在树顶随风摇曳。冲淡了今夜抱月山的凶煞之气。 “天奕,不如我们扔了那丑王爷跑吧。”少女忽然聪明的建议道。 “开什么玩笑,是师傅命我跟着他的!”少年不满。 “你今夜为什么离他这么远,前两日,你即便不想同他一道住店,也是宿在店外树顶上的呀。今夜,你不怕他遇险吗?”少女戏谑。 “得了吧!他刚进山的时候,就在避月峡收了猎妖皇榜上前十甲的三个猎妖师,我还以为他不信任我呢,今晚才知道,他是有大用场,真是个阴险的家伙!” “什么用场?” “猎妖呗,他可是京城出了名的‘色王爷’。尤其喜好收集美艳妖怪。”少年满脸不屑。 “那他今晚捉的什么妖怪?” “.....呀!你别管了!”少年俊脸一红,自知失言。 “是狐狸精吧。”少女一看他那语带隐藏的样,就猜到了七八分。许久,她淡淡说道:“我们去救她吧。” “别瞎想了,她和你不一样,她们只是修炼歪门邪道的山间野狐,你是青丘灵狐,不要一说狐狸,你就紧张嘛!根本不一样的!”少年急急辩解。 “哼!”少女瞪了他一眼,甩给他一个背影,不再说话。 “沫儿?你生气啦?” “废话。” “那回去睡觉吧!” “啊!”少女惊呼一声,来不及反抗就忽然如一道光嗖的被收进少年腰间的玉佩上。 “嘻嘻。”少年摸摸温热的玉佩,安抚它因气愤不平而不断闪烁的光芒,温柔道:“这里最安全,乖乖睡觉吧。” 那玉佩显然是一个纳物仙器,同时也被炼成了锁魂器。 ...... 美人被结结实实的捆成了一只弯腰的虾米状,斜斜的靠在床梆上。一双大眼低垂着,长长弯弯的睫毛被泪水沾成一簇簇,遮住满目娇怯。 王爷刚抬手,那被帕子塞满的嘴巴便发出一连串期期艾艾的“呜呜”声。羞红的小脸一个劲的摇着,虾米状的腰身也跟着扭来扭去。 王爷只感到一股热火直冲头顶!灼的他口干舌燥,眼前一黑,半晌没敢伸手。 定了定神,王爷又抬起眼贪婪地看去,那一身红衣已经沾满灰尘,多处破损,露出的一截截雪白的皮肤被金黄的绳子勒出道道淤痕。而那破衣雪肤勾勒出的妙曼身姿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一头如瀑乌发散乱的披在胸前背后,堪堪遮住大片春光。 “......啊!”看了半晌,王爷抿了抿干燥的唇,只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叹,心中狂跳不已:我就知道,那狐音定然是个不可多得魅物! 想他东赵国皇叔吴王周厚是何人!京城顶级美妖美怪都要在他这过一遭,他钦点了,才算入得了美人册,就连皇上身边的两个青丘狐也是吴王验过货才送去的。然而今日这只,显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美人,可不是修行越久,或者天资越好就越美,真正的美人是钟天地之灵秀蕴山水之精华,浑然天成的。真正的美人,不是一面便可见的眉眼之美,而是一眼便可叫人丢魂的逼人灵气,浑然天成的媚态娇容。 眼前这位,已然便是这抱月山的天地林秀所在了!吴王看着自己的战利品,美滋滋的回味:若在自己广阔的后宫中,选一个美人可以与其相比,那只有南赵国败将赵杰的独生女儿赵玉棠了,那位十二三岁时便生的雪肤月貌,如海棠初绽,眉目流转间似水柔情温柔缱绻,美的不见凡俗,赛过神仙。不过可惜,她长到十七八岁时,竟然如他那粗狂的爹一般开始舞刀弄枪,全然不顾他的怜爱之情,愣生生将那美颜娇态弄得伤痕累累,把自己养出一身粗糙杀气!一怒之下,既然她想从军,不缺美人的傲娇吴王干脆将她送去劳军了! 如今,苍天待他不薄,前脚刚走了个海棠花,后脚就送来个美狐娘。让他忍不住慨叹:我吴王一生爱美,美人果然不负我! 豪情万丈的感慨后,吴王已然找回被狐狸勾走的魂魄,定身抬手,一把扯掉那红唇中的黄帕子。 “你......” “王爷生的好生英俊。” !!! 不待吴王霸气的宣告主权,美人居然娇滴滴的开口陈赞他,那不胜娇羞的媚态,瞬间又将王爷那刚进门的魂勾走了。 “是......是吗?......哈哈......本王......本王自是.......容貌......俊美些!”吴王厚着脸皮,磕磕巴巴收下赞美。 有谁称赞过吴王美吗?除了他早逝的亲娘列贵妃,这位贵妃是蛮族和亲来的,长得长脸小眼,粗腰黑肤,自然对和自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儿子欣赏不已,可惜她不得先皇宠爱,害的优秀的儿子最终只是个边城亲王。 好在吴王生有颗七窍玲珑心,喜爱访仙寻美,得了亲侄子新皇的喜爱,这才得以重回皇城,一夜权势冲天。京城人人都说:“做人要学吴王啊,面丑心乖,媚上欺下好本事,白手挣来万贯家财!” 第一次没有逼迫的情况下,有人主动称赞自己美貌,还是个绝色尤物,吴王刚强的心脏忽然一软。 “小女久居山中,身旁男子无不是粗人妖怪,都如那猴伯一般丑陋难看,如今得见贵人,方知人外有人,冒昧看了王爷一眼,我便知玉人如仙是何意了。” 狐狸婉转动人的赞美道,一边说,一边伤感的垂下泪来。 原来如此!这位美人生在这抱月山,往来人类皆下等,左右邻居皆妖邪,可不是么见过个如我吴王这般的贵人! 如此说来,这美人简直天生为我吴王定制! 既然美人如此倾慕自己,当然不能像往常对待其他妖怪一样粗暴,待他好好调教一番,滋味定然更胜从前。 第二十一章 美人如计 “美人!哦!不!敢问,姑娘芳名?”吴王一本正经,瞪起小眼,摆出一副谦谦君子样。 “食猴儿!” “啥?姑娘再说一遍?” “嘤嘤嘤......贵人只听那猴子说我常叨扰他,他却未曾跟您提起,他杀了我全家,父亲死前便为我改了名,叫这诨名实是为了让我记着仇恨!嘤嘤嘤......” 狐狸泪眼朦胧的看了眼王爷,见对方果然着道儿,正关切的瞪着她。 她便又扭了扭身子,小嘴一张,继续哀切道:“我今日一见王爷,便觉得亲切至极,原是您与我那父亲,呜呜呜,竟然如此神似......” ! 吴王心下一叹,美人身世何其可怜!那猴子果然该杀! “美人莫怕,此仇,本王为你报。”王爷沉声认真承诺。 “真......真不知如何报答恩人,如不嫌弃,我......小女子......小女子身无长物,愿......愿......小女愿为公子当牛做马。” 羞答答的说完最后一句,美人已然羞的低垂了头,偏过脸以散发掩面。 尖巧的下巴,抵在雪白的胸前。随着急促的呼吸,破碎红衣下玉峰起伏,观之一眼,便仿若身处炎炎夏日。 吴王的头顶又燃起一把火,此刻他已经浑身大汗淋漓。 “美人!美人既然以身相许!本王定然好好珍惜!”阅女无数,第一次遇到绝色女子的真情告白,勾的吴王只得暂时收起残暴本性,说出了这辈子都没说过的动人情话。 “啊!小女,不胜感激!”狐狸激动的配合着对方的情绪,终于松了一口气:管他是什么人类!都喜欢伏低谄媚者,这就很好骗呦~~~~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个花间饿狼的急不可耐。 还不待狐狸继续转移话题,哄他给自己松绑。这丑陋色王爷竟然直接将爪子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脚。 “快过来吧!等的本王心焦!”浑浊的嗓音黏腻的飘来。 狐狸登时气恼!她猛地一抽脚,身子向后仰去,面色一变:“你干嘛!” “美人都以身相许了,还矜持什么?你这小狐狸,果然狡猾呦!”那方才还一脸痴像的王爷,此刻阴邪一笑:“本王这就来验验,你是真性情,还是真狡猾!” 吴王可不会像谦谦君子一样怜香惜玉,无论你是自愿还是被迫,对色魔来说,只不过是调教方法的区别而已,小小狐狸精,还妄自以为可以哄得了他。纵然是天下至美,落入我吴王手里,也得乖乖听话! “啊,王爷讨厌~”狐狸赶忙收起脾气,忽然娇媚一笑,眼中爱意浓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狐狸可以在抱月山众多恶妖饿鬼中横行百年,向来艺高人胆大,怕是何物?便是20年前的浩劫,也未曾让她心下惶恐,小小一个色王爷,还想与她过招! 既然受制于人,骗术被识破,暂时未见生机,那就继续装下去喽,失了什么也比失了命强。 狐狸嘴角浅浅一笑,心下暗道:着什么急,真是不会玩!小嘴一张一合: “王爷,我疼,王爷若不放心,不若先松松我胸前的绳子,我都快!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妙目一转,水汪汪地看着他,脸色绯红,竟然比他还性急。 看来她没少吸人阳气,尽然如此不知羞!吴王依言连忙伸手,早有心去把那束住大好春光的碍眼绳子松松。 那狐狸知趣的一转身,堪堪避过他探向胸前的手,背对着他,殷切地抖着两只束在背后的小手。 “嘿嘿,美人想多了,本王可不会解绳子。”吴王看透她的小心思,淫笑着拒绝。 不过这该死的王张扬!捆猪呢绕这么多圈!确实妨碍本王办事!王爷口中一啐!大手一揽,直接将惺惺作态的美人抱在腿上,一边伸手直接拽那玉胸前碍眼的绳子,一边万分猥琐的耳语道:“美人啊,本王只能给你松松,够办事即可,就委屈你将就一晚吧。” “好啊好啊!”狐狸美眸斜睨,贝齿轻咬红唇,毫不惊慌地接话。 满怀雪腻,美人随便一个眉眼辗转,便像一根火棍在吴王胸口辗过一般,带来一阵心炙火烤,吴王的耐心已然是强弩之末,他抖抖袖子,冲着那雪峰细腰颤颤巍巍下手。 “啊!”谁知道,他刚一动手,狐狸竟然大声惨叫起来。 吴王登时沉下脸来:“玩什么花招!” “啊啊啊!王爷救我啊!”狐狸脸色煞白,瞬间疼的热泪满面。 低头一看,那绳子竟然入肉三分! 一道道蜿蜒血迹,自那雪白胸口滑下! “啊啊啊!王爷,小妖无能,刚修成人,方才抵抗这捆妖绳上的凌厉仙器已然耗尽修为,再不解开绳子,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一边说,狐狸一边害怕的将头靠在吴王墨蓝色的华纹衣领上。 “胡说!”吴王见识过了她的狡猾:“那便这么捆着吧,反正本王无所谓。” 早猜到你无所谓了,狐狸没有惊讶,只是哀怨的看了眼吴王,泪水涟涟,咬牙难耐道:“王爷,那我再忍忍。” 话还没说完,她身上的绳子骤然又是一紧,这次,雪肤上数道血痕同时顿现,一下子将那玲珑娇躯衬的恐怖异常!看来她完全不似伪装。 “王张扬!你给本王滚上来。”吴王怒喊。 ...... “王爷有何吩咐?”字正腔圆的声音立马侯在门外。 “你他妈使得什么破绳子,倒快把这狐狸勒死了!” “啊?”我哪里知道是什么破绳子,灵力这么强,我也是捡的啊! 王张扬当然不能这么说,他沉吟片刻,稳妥回道: “王爷,不若我前去为它解了,顺便再上个锁魂器。” “来吧来吧,真他么扫兴!” 又是锁魂器,本想凑乎一夜,回去再细细琢磨往哪儿上,现在就得乱上一个,真是扫兴。想他吴爷的美姬个个都有一个美艳的锁魂器钉在身上。有的挂在耳上,有的钉在肚脐上,有的扣在脚踝上,本想给这嘴甜狡猾的狐狸舌头上钉一个,现在胡乱上了这些粗人的锁魂器,回去还得一番折腾! “吱呀!”门开了。王张扬推门进来,那娇狐狸躺在色王爷怀中,浑身血色淋漓,面色惨白,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他不敢多看,饶是如此,还是怕中了勾魂术,惹王爷不快,忙低头仔细探查。 那狐狸果然不胜捆妖绳的仙气奄奄一息。他小心的找到绳头,慢慢绕开,最后只留一双手上拴着一个死结,显然,他对这狐狸的狡猾很是诫防。 狐狸全程没有反抗,只是偏过头,似乎疼痛难忍,红唇一抖,咬住自己长长的白玉耳坠。 王张扬麻利地拿出一个黄玉镯子,给那手带上,紧接着开始念咒:“神锁伏魔.....” “不要,要王爷念。”狐狸哀求。 “自然是本王念。”吴王瞪了一眼自作主张的王张扬,熟练的念起来:“神锁伏魔,妖魂祭献......” “啪!”王爷脸上一热。 那狐狸趁着王张扬被这一骂低头避嫌的空档,忽然迅猛地抬起捆绑的双手,给了王爷一巴掌。 “喝!”王张扬连忙抬头,本能的手中一紧拽住绳子,他从狐狸打断自己念咒起就觉得不妙,幸亏自己还拴着她的手。 “王爷快念咒!”王张扬一边牵绳一边大叫。却见那红影一闪,向他扑面而来,快如瞬光。紧接着,那狐狸双手在他头顶一绕,多余的绳子瞬间缠在他脖子间。 “妖孽!”王爷大怒,连忙继续念锁魂咒:“为我所用!” “呜!”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踩在王爷嘴上,打断了他的念咒! 原来是那狐狸拽着勒住脖子的王张扬,朝身后床上的王爷飞起一脚。 “王爷真是心急!”狐狸娇笑一声,大力一拽,王张扬扑在王爷怀中,肥胖的身体压的瘦王爷呼吸一窒。 “咚!”狐狸直接变回原身,还没念咒起效的黄玉手镯,立马从细小的狐狸爪子上滑了下去,掉在地上。 只一眨眼功夫,那只红毛小狐狸又不见了,盈盈少女站在地上,这一番折腾她双手仍然被紧束着,她忍不住烦躁叫道:“这是什么破绳子!你这奸猾猎妖师!” 在王爷恼羞成怒的注视下,狐狸突然跃出窗外,飞逃而去,怀里的王张扬只来及发出一声“呜”,便被一股大力,拽着脖子一同消失在窗外。 那狐狸精神十足!力大无穷!根本没有被捆妖绳所伤! 王爷此刻才恍然大悟,只要那绳子不束住她的身体,她就可自由变换,怪不得猎妖师们要不直接劈死,要么五花大绑妖物。 只是,不知她用了何法散去修为,自愿捆妖绳瞬间入肉,哄的自己给她解开。而那狐狸迟迟不肯让王张扬念咒,则是因为收兵下锁是猎妖师们收妖的惯常动作,讲究的是一气呵成,稍有停顿,对妖物来说,便是片刻生机,她在拖延变身的时间! 恨只恨,自己从来只吃现成的,破坏了内行规矩!可怜那王张扬被他坑惨了。 第二十二章 血色信羽 窗外夜风徐徐,红木桌角上的长明烛闪烁不定,映的吴王那张瘦长阴沉的脸明暗交错。 手下猎妖师和护卫都派出去,全力搜索那逃跑的狐妖。此刻,那圆滑世故的猴妖店主正双手拢袖站在这间贵房的雕花木架后,他似乎很是喜欢藏在阴影处,时不时用那双精明瘦长的眼暗暗窥伺。恼怒的吴王此刻倒是好奇,他这般谨小慎微,多疑多虑的样子,到底能看透啥? “老妖猴?那狐狸逃了,你可有法子追回来?”吴王小眼一迷,冷冷盯住垂手敛目的猴伯。 “恕老朽无能,王爷何不寻那黑衣仙人相助?”猴伯恭敬答道。 “喝!你倒是精滑!”王爷冷声一笑:“那狐狸若不死,定然会回来找你,据她说,你与她有杀父之仇。” “纯属胡诌!”稳如一段沉木的猴伯终于面色一慌:“怕是她为了脱身,想出来的骗词。” “哪里,她还求本王,替她杀了你呢。”王爷轻蔑一笑。 “王爷!那狐狸之歹毒狡猾,您也亲见了,老奴办事不利,铸成大错,不敢求王爷饶恕,但王爷也万不能轻饶了那大逆不道的狐妖,老奴真心恳求王爷能邀那黑衣仙人来捉妖。那狐狸不除,以她歹毒的性子,定会杀个回马枪!” 猴伯心中自知,今夜一过,下次怕是要与那狐狸生死相见了。心下慌张,果断双膝跪地,对着吴王真诚哀求道。 “呵呵!”王爷将佝偻的背抻直,惬意的靠在藤条椅背上,心中恶气稍有舒畅。 “你且说说,那狐狸还有何弱点?”吴王切入正题。让他去邀那黑衣仙人?哼,一路至此,那赤霄仙尊的首席弟子何曾跟自己多说过一句话,如今猎狐失败,岂能让那黄毛小儿看笑话! “老奴还真没良计了,不过......”猴伯苦苦思索片刻,狠声道:“方才那傻书生多次护她,想来有些交情。不如杀了那书生,人肉血腥,千里飘香。我猜那狐狸识得其味,定然会回来!” “哦?她还会再中你的书生圈套?” “呵呵,王爷不知,那狐狸对书生可是情深的很,老朽有八成把握,她会折回!” “那你便去吧......”吴王疲惫的舒了口气。 “呃,王爷......”地上的猴伯身子伏的更低了,神态扭捏:“老妖我修的是正道,万万不能犯那杀生大忌!” “哈哈哈!猴妖啊猴妖!你还真是个蛇蝎小人,你修的是哪家的正道?”吴王大笑。 “小妖曾在百岁前,得青霄仙尊点拨,按照吴顶登霄的天地纳灵法,勤修至今。”既然对方能和吴顶登霄这种遥不可及的仙派结伴而行,猴伯也毫不示弱的将自己的仙缘说出,这等仙缘高枝也不是谁都能冒领的,如此一说,不过是期盼那王爷能心慈手软些。 “王爷贵人少忧,不知我等修行之难,求生之苦,如今那狐狸再见定然会与我生死相向,我方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叫王爷见笑了。话说英雄不问来路,自古名士也不乏杀妻证道者,我猴伯修炼百年,一心向善,但求正道,今日之计实属下策,我愿为那书生祷告往生。再者,那书生今日为了伏妖而献身,到了阴间领取的是为民除害的功劳,便是往生,也是投胎贵地,与他,也是积德修善啊!” 猴伯久久不见头顶动静,连忙将心中所怕所思全盘托出,深入浅出一番诡辩,竟然将杀人之计说得冠冕堂皇。 打从这行人来,狠厉吴王步步紧逼,狡猾狐狸连连逃脱,双方都没有给过他一丝置身事外的机会,如今,自己已然没了后路,只好将身家性命靠在这王爷身上,真心求附。 “呵呵,你这番话,倒是略显忠诚。”吴王抬眉满意道:“那,便叫你那店小二去杀了那书生吧。” “这......”猴伯又面露难色。 “你这......”王爷立即竖起眉头,大怒不已,可还不待他说完,刚才狐狸逃走的窗边,忽然“扑愣愣”飞进来个小物件。 猴伯随着那王爷的目光抬头,定睛一看,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不知是什么鸟的,通体血红色,边际还泛着暗蓝色的光芒。 “快走吧。”不待猴伯仔细研究,窗外不远不近的传来一声催促。 “你的雪翎,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吴王神色不定,对着空窗问道。 “自然是血魔气息染的,我寻的一处灵佑地,你快随我前来。”那声音清冷孤傲,猴伯辨出,应该是吴顶登霄的黑衣仙人。 “那便走吧。”吴王似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连忙起身,匆匆站至窗前,回头对跪地的猴伯嘱咐道:“你我二人之事,稍后再议,那书生暂且不动,此时不宜见血。” 说音刚落,他便随着一道蓝光,消失不见了。 猴伯眨了眨眼,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奇怪的探头巡视:什么重要的事让这俩贵人匆匆离去?他们果然不是到抱月山游山玩水的,不过办差事便差事,偏还要惹是生非,将他陷入这不仁不义的境地! 猴伯愤愤然离去,刚一开门,便见马王站在一楼搓着手,伸着粗长的脖子,探头探脑的朝贵室看着,见他出来,连忙招手。 此刻已是夜深,周围房间再没有任何异动,方才狐狸逃跑时也动静不大,其他住们都已深深睡去。 “什么事?”猴伯没好气的问道。 “老......老板,我刚才去马棚,觉得不大对诶!” “你他妈半夜去那里干嘛!”猴伯声音忽然拔高,厌恶不已。 “能干嘛!大晚上打打杀杀的,你都没喂马!”马王委屈的叫道,声音嘶哑,急的就差给他来个马嘶了。 “再说了,我也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不放过我小时候的羞羞事!”马王大眼里蓄起泪水,溢满对猴伯的哀怨之情。 他刚来店里当差时刚修成人身,有次自然而然的跑去马棚以兽身幽会美女母马时,被猴伯逮个正着。当时猴伯在自己的马棚里突然发现多出了一批威风凛凛,俊美异常的公马正雄风大震,压着匹母马。猴伯兴奋不已,刚准备给他套上,就见那马热情的嘶鸣一声,用马脸蹭着他的头叫道:“老板,是我呀!”说完,马王连忙化成人身,着实把猴伯恶心了个半死,拿起马鞭狠狠教训了一个时辰:“你他么已经是人了!要是还是这样下作,马上给我滚,马上给我滚!” 自此,喂马的事,20年来,都是猴伯亲力亲为,马王再不敢靠近马棚。 只是每当入夜,马王都会落寞地路过那些曾经的朋友挚爱们,远远的望一眼,它们来自五湖四海,它们依旧单纯愚笨,它们不用为了修炼发愁,它们也不用躲着猎妖师和仙人。成不成人,落入哪种轮回道,它们连想都不用想,它们美好的生活都寄托在一根根青嫩的草叶上,一口一口慢慢品味,嚼碎了咽进肚子里,在劳累一天的路上,慢慢反刍,那样简单的快乐,他都模糊了。 它依稀记得,它似乎曾是一位强大武神的坐骑,在一场场战争中,沐浴着一道道斗神气,于某天开智觉醒。当然,具体哪天早不记得了,等他能像人一样思考为什么的时候,它已经溜达到这抱月山了,一化成人,他就熟门熟路的赖在这个酒肆里不走了,直到用勤奋劳动打动异常抠门的猴伯。 第二十三章 回马枪至 “我今日路过那马棚啊,发现不对呢!”马王大惊小怪的凑到猴伯耳边:“那几匹戎马,就是那官人的高头大马,您知道吧?” “知道知道啊!”猴伯不耐烦道。 “它们都泛着黄光,肯定是有妖物激起了它们的避妖仙器,而且呀,它们都满眼乞求的看着我!” “它们都是母的吧!” “哪里哪里!都是公的!”马王摇头避嫌。 “然后呢?”猴伯扶着额头,继续耐心听着。 “然后我就过去看了下......” “行了!不要说了!” “啊呀呀!您想哪儿去啦!”马王急了,像普通马儿甩头交流一样,习惯性对着猴伯甩头,把正头疼的猴伯撞的眼冒金星。 “我顺便帮你抱了一捆草去喂,结果放下的时候,发现地上有血迹诶!” “哦,有个马妖不仅好色,还吃了同类?”猴伯不禁想笑。 “不是啊!重点来了!您可听好了!”马王突然正色道,它平日里最喜欢看人间打仗的戏本,从前手头宽裕的时候,为了热闹,猴伯也请过外来的说书人讲什么《赵国战史》,但打从发现说书人拐的马王这得力伙计整天魂不守舍不好好干活后,就遣散了。 没想到那马王还在痴迷这一套,将那说书人的口气学了个十成像:“说时迟那时快!我大步上前,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真的是坨黑红血迹!呀呀呀呀呀呀呀!是何等恶人犯下这等凶事?待我细细说来!” “那是谁?” “不知道哇!最惊奇的是!那雪堆里还有个手腕子!” 好家伙,还有如此血腥的剧情,猴伯好奇地皱眉。 “我捡起来看了看,那绿布袖套子,虎纹护手,指头又短又胖,吓!竟然是那方才使捆妖绳的猎妖师!” 看猴伯表情惊讶,马王故意把最后一句拔高音,制造气势。语毕,在猴伯目瞪口呆的空档,一把从背后将那只绿布袖套子,虎纹护手的断臂“呼”的送到猴伯眼前! “啊哈!”猴伯被马王吓了个够呛!眼前的断臂兀自耷拉着残血,胖胖的指尖黑红交叉,触目惊心。 “你!你是不是蠢?你这东西......你怎么发现的?”猴伯开始后怕,那个猎妖师是何等本事,他是见识过得! “就是在马棚发下的啊,他拿那假绳子捆了我一遭,我当然认得这手了!只是没想到,他虽做人不厚道,上苍竟然会这样惩罚!”马王对猴伯当时那一通人性批判很是认可,此时万分同情这个“弄虚作假”人类的下场。 猴伯老脸红了红,凝神细看那手,心下不安,联想到那仙人和王爷的突然消失,他更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凄惶夜风再次席卷猴伯四周,还是那股愈发浓重的血腥泥土气,他连忙看向大门,大门好好的关着。 不好! 猴伯心口一紧,忽感到背后一凉,杀气破衣而来! 不及回头细看,猴伯抽手拔刀朝背后斜斜一挡! “噔!”一道霸道的青光撞上刀面,猴伯顿感手腕剧痛! 他朝剑气来处猛抬头,只见那因先前打斗破败不已的二楼扶手上,堪堪站着一个红衣少女。昏暗的灯光下,她仰着头,只露出一个圆翘的小鼻头和一个莹白小巧的下巴,那架势仿佛正用鼻孔看着他! 喝!狐狸精的回马枪这么快就到了! 猴伯朝左右快速扫了眼,手腕的剧痛阵阵钻心,可见她那一剑力道之大! “狐狸?你果然狡诈!”猴伯一边恨恨道,一边紧张的戒备着。 “哼!总比你这阴险猥琐的猴子强!”少女清灵的说道,语气间满是不屑和愤怒。 猴伯强按下心中惶恐,义正言辞道:“你在这抱月山到处打家劫舍,不顾修道之义,还胆敢到我店里捣乱,今日有此劫,也是你自讨的。” “哼哼!我还以为咱们同为一座山上的妖,多少是一致对外的,先前与你交手,我也当是邻里相争,没有较真,没成想,你竟如此阴险,对我下此狠手!你说这话,老脸不红吗?”少女的下巴愈加抬高,花瓣般的嘴唇向下一撇,像个清高的仙女般训斥他,蔑视之态更盛: “你在这驻店,大家都说你心善道正,看来.....都是骗人的!你就是个欺软怕硬,阴险狡诈的泼猴!我捣乱?倒不是你为了哄那王爷开心,故意陷害我罢了!” 少女盛气凌人的训斥道!飘飘红衣,翩翩若仙。 猴伯被她呛得如鲠在喉,却又听得她话中所指,从前交手居然没有下全力! 手腕的剧痛愈发攻心,他思躇片刻便决定绝不能与这狡诈的狐狸彻底撕破脸拼命,于是讪讪岔开话题:“你倒是有些本事,罢了,我今日不同你计较,你赶快逃吧,免得那王爷追来。” “没借着那王爷的手把我除了,你好气恼吧?”少女悠悠问道,不依不饶。 “.....我好心饶你,你还不速速离去!”猴伯眼见自己的自作聪明被识破,做出一副气恼状,强自嘴硬道。 “那你杀来啊,你都这般对我了,难道还准备收手?”少女嘴角一扬,如红叶翻飞,轻轻然飘落猴伯面前,眯起眼直面其眼中金色妖光,清灵的声音带着戏谑和狡黠:“呵呵,我看......你是想逃吧!” 猴伯眼中金光大盛,欺人太甚! 说罢,猴伯扔下方才已有裂缝的大刀,抖手甩出一道金光,直刺少女腹部,却见那袭红衣如柔软的花瓣般,轻盈地向旁边堪堪一飘,躲过这迅猛一击后顺势腾空翻舞,再次跃上残破的二楼围栏。 猴伯虚空向上踏两步,飞身追去,却见那少女足间一点,又飘到他刚站过的大厅中央,脸上戏谑之态更盛,小嘴里叫道:“就你那点蠢钝样,还与我斗?” 猴伯心里又惊又怒,方才她的腾跃辗转轻盈迅捷,只留残影,他万万追不上! 这妖女向来卑鄙狡猾,说的要拼命,确一边躲来躲去,一边说一些尖酸刻薄之话乱他阵脚,真是无耻之极! “妖狐!有种别躲!看招!”猴伯大袖一挥,又是一击金光袭来。 “谁说我躲了?你习得是轮大锤的粗活,我习的是仙女飞天,就是这么打的,我还没亮剑呢,你就如此不济!”少女一边如蝴蝶翻飞躲来躲去,一边嘴里振振有词。 “站住!看招!”猴伯紧追那道飘舞的红影,看准时机,抖手亮出看家兵器,一根拇指粗细,黄金闪耀的短杖,道道金光由此劈出! 那红影不急不缓,在廊下楼上自由翻飞,道道凌厉的金光如影随形,却像大弓射蝴蝶般,轻飘飘的不着力道。猴伯气急,看来她先前不仅隐藏了修为,还藏着招数,奔袭速度比他曾见过的更快了三分。如果此刻,她想要逃跑或突袭再容易不过! 刚思及此,就见眼前一花,一只玉手忽然扑面而来,不待他举杖来挡,就听“啪!”的一声,左脸又麻又痛! 一个闪亮的耳光印在猴伯的老脸上,很快浮起五条细细的红痕! 第二十四章 狐妖无耻 猴伯大惊,待他持剑站定,细细体察四肢,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外,身上并无大碍,不由背后一身冷汗。 以她刚才的速度,本可给他致命一击的,猴伯抬眼定定的看着廊上的少女,再也难以掩饰面上惊惧。 只见她一身红衣不染纤尘,甚至连露出的雪白脚背都不见灰尘,一番追逐,她居然轻松以对。 “你什么意思?”猴伯听到自己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哼!给你个教训算了!”狐狸清冷冷的说道,高抬下巴愈显高傲,“你虽然看我不顺眼,我却比你心胸宽广的多,我才不和你计较。” 她居然高尚的宽恕了他! 猴伯心中忽然如火山爆发!屈辱愤恨喷涌上心口,那女子淡漠的眼神又似乎是一口大石,将他的情绪堵在胸口,憋闷不已,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平,他勤勤恳恳修炼百年,居然敌不过一个吸人阳气的下贱妖物!他不甘!他一心向善,崇尚正道,到如今却还被弱肉强食的动物法则所困,忍受屈辱! 天道轮回,为何她没有报应,没有一夜成魔怪?为何,那王爷仙人没有收了她为民除害? 此刻的猴伯,已然被妒忌和仇恨懵蒙蔽了心智,他只恨苍天无眼,辜负了他诚心求取的正道。 “那王爷呢?你怎么逃脱的?”猴伯闭了闭眼,再开口,却飘出这样一句。原来,正派如他,也怕死啊! 不过狐狸可不知道猴伯刚才的心路历程,看不到他心底的惊涛骇浪,听他这么一问,满面骄傲的说道: “哼!老匹夫!你懂什么?” 少女嘴角一扬,颇是得意,抬起下巴戏谑道: “你当这天下仇人都是打打杀杀?就没个别的办法降他?我想逃,可不能像你,只懂轮大锤。” 她边说边飘下回廊,歪头指着自己的额角,对着猴伯嘲讽道:“要用脑子!傻猴!你有脑子吗?” 看着她漆黑的双眸间睥睨嘲讽之态更盛,猴伯感觉自己的忍耐就要燃尽,只好闭目不看,尽量沉声顺应道: “你,倒是说说看!” “哎呦,你也想知道啊,要不你先猜猜?”狐狸已经开始得意忘形起来。 “哼,还不是你那些招数,出卖色相,哄的那色鬼松懈,乘机夹起尾巴逃跑?”猴伯眼中阴晴不定,既然不能贸然出手,趁她如此张狂得意之时,反讽她一句,也心下大快。 他继续不屑的说道:“寻常女子视为珍宝的贞操,你这妖狐不过恬不知耻的用来杀人罢了,你靠此修行,还望图成仙,以此杀人还乐不知耻,你便是真的入了世,也不过是个不知羞耻的妖物,遇到高人杀你,那也是为民除害。” 猴伯慷慨陈词,大感痛快! 他修行百年,也曾入世历练,特别认可人间最为珍贵的道义二字,也熟知那些情理伦常、廉耻荣辱。 他非常笃定,万物修炼只为做人,恰是因为这些人情道义的可贵之处,有时甚至超越生死,可化敌为友,因此,没有妖力仙力傍身的平凡人才可因此有力抗神,比天撼地。 当然!这些高深的人情事理不是这些刚修炼的走兽可懂,这种低贱的狐狸也就配给那种只懂吃喝玩乐的王爷当宠物而已。看她在自己面前不知廉耻的炫耀那靠男女之事偷生的本事,真是侮辱至极! 思及此,猴伯心中的慨然正气终于打败了苟且偷生的小心思,引导他向人间君子靠拢,为了人间正道“勇敢就义”。 只见他忽然站直身体,眼中不著一物,对着被自己一番批判后呆立不语的狐狸淡淡说道:“你若还要打,便动手吧,我定凭尽全力为天地除害!” 狐狸这一刻彻底懵了。 她呆呆的站着,羞红了双颊,双眸羞愤惊惧,盈盈欲泣。 她不会举剑杀了猴伯,她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她只是忌惮他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总是当她是个不入流的祸害,总是语带轻蔑,羞辱自己。狐狸完全不理解这种蔑视,更无法对抗这种蔑视。 但这中蔑视是让人窒息的,似乎是她以一只狐狸的样子降世修行开始,全世界对她的鄙视便自然启动了。 修仙的说:狐狸是下贱妖物,不能收做妖兽,怕中了淫邪之道。 猎妖师说:抓妖就要抓狐狸,到时候上个锁魂咒,能卖大价钱,反正是个陪人乐呵的小玩意。 书生说:狐狸精会吸人阳气,我不能离你太近。 从小到大,除了身边的亲人和妖怪朋友,没有人说过狐狸精的好,无论她小时候多么冰雪可爱,长大了多么热血仗义,恋爱了多么贤惠温柔,都抵不过,她是个狐狸精这一下贱出身。 这真是一个残忍的判词!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狐狸低低的抗议着,形容委顿。 到此时,猴伯才松一口气,这一招果然奏效,屡试不爽,对方果然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趁她伤怀之际,猴伯赶紧趁势而上,逼她离去。 “你若今日不举剑,便速速离去,那王爷多有高人相助, 他若回来寻你,我替你圆场。”猴伯大义凛然的说道。 狐狸听出他口中的罢战之意,也猜到他是在拿人间修行的高手要挟她,不由得嘴角一撇,牵出个寡淡的笑容:“原来你还得好好活着,为我遮掩呢?” 猴伯大囧,双眉倒立,振振有词道:“是那王爷要你,我何曾害过你性命,左右你都是要吸人阳气的,吸他与别人有何不同,若他喜爱你,能带你闯荡修行,不再祸害我这栈,你我都得利,有何陷害之说?” 狐狸终于被深深的羞耻感击败,手足无措的呆立现场。抱月山是她出生的地方,爹娘都是当地妖术高明的“狐仙”,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却防不住这种来自别人的羞辱。 她实在想不通,那刚才还对自己义正言辞指责的的猴子,此刻如何又说出这番冠冕堂皇的敷衍话。 世间的人情道理那么多,条条道道都是骂她的。就连书生陈御前一开始也曾对她退避三舍。她还是回去抱月山深处,继续修行吧,也许来世,她能重新堕入六界轮回,修来一世为人的机会。 丢了魂的狐狸低垂着头,猴伯谨慎的盯着她,他可不敢这个空档上去来个伏击,狐狸的疲态说不定是装的呢。 两人尴尬的站在满目狼藉,空荡荡的大厅,静静听着晚风呼啸。 马王在狐狸出现的一刹那,已然熟门熟路的躲起来了,这两人的对仗已然上百回合,他马王只管在厨房里喝酒吃肉就好了,等打完了出来,劝劝气的吹胡子瞪眼的猴伯就好了。 反正那狐狸不会下死手,马王很笃定,这么多年,这种安全感,即使愚钝如他也还是感觉的到的。 第二十五章 蛇王复苏 几片落叶从“吱吱呀呀”的木门缝隙悠然盘旋至狐狸脚下,带起红纱裙角,露出少女细白的脚腕,而后悠然自得地盘旋至猴伯的黑布鞋处,被他粗布宽腿的马裤挡住去路,恹恹地服帖在脚面。 狐狸望着那几片落叶,疑惑的皱皱鼻子,突然收起发呆的双目,猛抬头,和一脸惊愕的猴伯四目相对! 是血腥气! 那几片轻薄枯叶忽然不胜高压般在猴伯脚面粉身碎骨! 狐狸猴伯齐齐向门口看去。 辽阔的抱月山天际一瞬间繁星倾墨,明月无光,浓烈的血腥味随着猛然大涨的夜风,呼啸冲入店中! 一道修长的暗影在翻飞的落叶中若隐若现,两道青白的窄细瞳仁冷冷的盯着烛火摇曳中猴伯和狐狸的两张惊惶惨白面孔。 “呃......”猴伯喉间发出一声颤抖,双膝一软,上身前倾,趴服在地上。 狐狸也如被雷击般,软软跪倒在地,斜斜坐在自己的红裙上,低低垂下头颅。 “呵呵!”许久,那阵狂风渐渐平息,二人头顶传来一声阴笑,如生锈利器在刮蹭刀面,尖锐刺耳,划拉在猴伯和狐狸的突跳不至的心脏上,万分难受。 “恭喜蛇王归山!”还是猴伯反应快,率先大着胆子认主,颤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高亢。 “呵呵......”许久,头顶又传来一阵阴笑,浓重的血腥味也淡淡散去。那盏注了猴伯妖气的烛火感到压力消退后,又挣扎着跳动起来,照的店内微微转亮,重回生机。 “小女,恭贺蛇王归山。”狐狸深吸口气,婉转开口。 又是一阵淡定的沉默,烛火有恃无恐地跳动起来。 狐狸竖起耳朵,伏低身子,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斑驳地面,惶恐地看着一角青灰长衫缓缓迈入眼帘,头顶顿感一阵可怕的威压,眼前一暗,已是被那道黑影覆盖。 “你是谁?”尖利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吐出,生疏的不见声调变换,如死物般。 “我是胡燕儿的妹妹苏儿,山野狐狸一只,不配蛇王相问。”少女将头垂的更低了,几乎快趴在自己的裙子上,乌黑长发垂落,露出一截雪白柔颈,细腻如羊脂。 “我记得。”头顶的人仿佛在字斟句酌,重新适应开口说话般,又是一阵难耐的等待后才传来短短三个字,不过这次,那字有了音调,仿佛死人复苏般。 青灰衣角缓缓踱去,狐狸头顶一亮,威压顿消,她长长舒了口气。随后,她听到身后猴伯处传来一句阴森的问话: “红猴,你掌店?” “是是!老朽不才,掌店二十年余六月,日日期盼您回归。”猴伯心下颤抖,尽量平稳声调答道。 “物是人非。”许久,那阴森声音叹道。 猴伯狐狸乖乖跪趴着,自古弱肉强食就是妖怪野兽的生存法则,抱月山作为大名鼎鼎的妖窝,恃强凌弱便是日常,作为这里的妖怪修行从来都是竞争激烈,杀伐果断。 人传“西苍山盘巨蛇,东苍山夜九城,中间一道逍遥地,人妖不分乐土国。”蛇王青雾便是那传说中的西苍山巨蛇。没人知道他到底修行了多少年,凡有抱月山传说的话本,都有蛇王青雾统治的言语。 从狐狸还是小狐狸的时候,她已然知道蛇王青雾便是抱月山的天。当她的姐姐胡燕儿忽然嫁给蛇王时,全家的惊喜惶恐不亚于人类女子入选宫妃。 当然,胡燕儿也如人间嫔妃般,不过是蛇王巨大后宫中的普通一员而已,况且蛇王较之人类君王,多出了漫长千年的寿命,万千宠妃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季鲜花,更替频繁,期盼蛇王能记得最近几年的某个名字已然算是恩典了。 胡燕儿从入了蛇王后宫到死在里面,也不过短短20年,在胡苏儿的记忆中,姐姐走时,她搂着姐姐,头抵在姐姐腰眼上哭,姐姐死时,她伏在那具血痕遍布的玉体上咬牙数着伤痕数,也还是只到她腰眼高,对于狐妖的一生,20年归西绝对是早逝的。 此刻,胡苏儿跪趴在自己裙子上,谦卑地快把自己折成了两半。她依旧不敢随意揣测这位暴君的意图,不敢生出一丝询问姐姐死因的念头。蛇王喜欢人间帝王的一套,称呼也是皇帝陛下朕长朕短的,他还喜欢赏赐宠妃给自己的忠臣,谁能记得一个柔弱狐姬是死在哪张床上的? 她那可怜姐姐的消殁对于蛇王来说,如小石子打了水漂,没溅起一朵水花,对于胡苏儿一家却是改头换面的巨变,父亲胡郎嫁女后,得以接手这抱月山唯一的酒肆栈,这可是蛇王充分信任的关卡要地,也是妖怪们都羡慕的入世修行良机,这是地位权利的象征。 没多久,妖力了得,头脑机灵的胡郎很快便获得了蛇王的信任。再后来,那蛇王抢了那东迟城主的夫人蕊姬,胡郎也连忙照着主子的喜好,娶了蕊姬的宠婢秋芍,一心一意娶人妻,学人处事,获得蛇王的赞赏:“胡狼乃我抱月山难得的入世妖仙,尔等蠢物修炼便要学胡妖仙,今后我抱月山接洽外也好多涨些脸面!” 一山妖精接待什么外宾?见了人啊仙啊的躲都躲不及,难道还要聊两句?看来蛇王野心不小,他这是要拥山自立啊,还准备和别国建交。这等张狂作死,悖逆天道,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引来仙派联手诛魔吧,他娶个人类贵女就该自求多福了,还要搞这一套全乎的帝王礼仪,离死不远了。——这是当时抱月山500年以上老妖怪们的私下评价。 当时,100来岁的猴伯少年老成,刚化成人形就是个老态龙钟的学伯面貌,他惯喜欢混在其中,听取长辈们“传业解惑”,听这些老妖怪交谈入世经验,评判人间道义伦常。 而蛇王闹出那强娶东迟城城主夫人的大事后,果然没多久就迎来了第一波尊贵的“外宾”——吴顶登霄派。 那日,狐狸胡苏儿和往常一样,和老虎雪娘坐在屋外树上,认真钻研着人间话本,看她们最喜欢的宫斗抢夫类狗血故事。两姑娘前后研究了100年,终于从个只到腰眼的小女孩儿长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 当时,胡苏儿的娘在树下激动的叫她们,说她许久未露面的爹爹回来了,她赶忙拉着雪娘兴致勃勃的跑去看,想求爹爹许一个入世历练机会。 一推门,却看到店中上下两层坐满了白衣青纱的仙人,个个修长俊美,长发高冠,全然不似山间精怪般粗俗丑陋。让两个山野少女着实开了眼界,呆愣在原地,乖乖的接受着一众俊美仙人们的探究注视。角落里的胡狼神色大变,直接将二人喝了出去! 最后,那蛇王果然被收服,有人说已经诛灭了,有人说哪里那么容易,千年妖精成魔只能镇压,也许那蛇王就在抱月山脚下某处睡着,也有人说,蛇王只是出门避祸去了,不日将回归。 第二十六章 蛇王旧事 胡苏儿却顾不得关心那些流言的真假,因为从蛇王消失的那天,她的父亲也一同消失了。而当她赶回酒肆时,只剩下一身白衣的母亲静静的躺在血泊中。 她不知道仇人是谁,甚至可能没有仇人,因为她娘在她怀里咽气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疲惫和落寞,她只淡淡的嘱咐胡苏儿:“你爹爹拜入仙门了。莫寻他,我们不过是他前世为兽时的余孽,不要......不要给他添乱丢人。” “他若不认我,我便打到他退回原身,叫他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胡苏儿撑大眼睛,并无落泪,语气冰冷。 “咳咳!苏儿,娘此去已是解脱,早知活上数百年,会熬到情淡人去,当初我也不会期盼长长久久。”胡苏儿的娘叫胡莺娘,这名字还是她那夫君在它们一同修成人的大喜日子取的。 他说:“似水流年等闲过,如花美貌何处寻。没想到,我的娘子化成人竟似从话本里走出来的般,这样美貌。从今往后,你便是莺娘,我便是胡郎,从此执手相伴,共赴红尘。” 此刻,莺娘默不作声的任由泪水爬满如玉面盘,她生的异常美艳动人,若肯出现在人间城市,必然是要引起轰动的美人,可惜她一生守在这抱月山十步见方的栈,日复一日的守候着夫君,养育女儿,操持家务,临了,只盼得个情散人去,此刻的死亡倒像是宿命的终结,不过是油尽灯灭罢了。 “你好好修炼,不行就投靠你二姐,她,她多少是真心关心你的。”丽娘说完这句,便舒展眉头,了无牵挂的去了,一脸纵横交错的热泪,随着她美目轻阖,被一阵风过,便凉成道道干涸泪痕,再无生气。 下一世,她会堕入兽道轮回,与他那拜入仙门的夫君从此人兽殊途,再不必相见。尽管他们一同修炼312年化人,尽管他们如人间夫妻般相伴156年,育有两个女儿,尽管他们曾在数万个深夜交颈而眠,相互依偎着皮毛取暖,尽管他们曾同寝一张棉被耳鬓厮磨,享尽人间长情,最终,他依然至此绝离。 不知人间夫妻能相伴多久,才配的上那句“山无棱天地和,乃敢与君绝”。 胡苏儿剪下母亲一缕秀发,将她葬在青山秀水旁。 从那时起,她便很想入世,很想看看世间众人究竟怎么相爱,人间女子还要如何贤良,才能赛过她那痴情百年的娘。 ...... 一只枯瘦青白的手从背后伸到趴伏的胡苏儿腋下,惊得她浑身一抖,她不敢抬头却浑身僵硬,那只手如鹰爪般尖锐有利,轻轻一抬,红衣少女便如一只轻盈盈的蝴蝶被拈起,与一张青白面孔面对面。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胡苏儿怯怯地望着那张修长苍白的脸,淡淡的长眉斜飞入鬓,细长的凤眼间夹着一个高耸的鹰钩鼻,薄薄的唇线发着诡异的青灰色,一如他身上沾满泥灰的青衣。 蛇王的眼珠也是诡异的青绿色,眼白很多,只是静静看着人便生出一股阴森恐怖之态。 此刻那一双狭长的眼正紧盯着自己。 “蛇.....蛇王。”胡苏儿心下大乱,百年来,她也从未与可怕的蛇王如此近距离过,更遑论脱身。 “苏儿啊......”蛇王幽幽开口,诡异青目中辨不出喜怒。 胡苏儿连忙谦卑的垂下眼听训,一只胳膊还在那只铁掌中不能动弹。 “你倒是......给本王送了道开口菜。”蛇王单薄的嘴角满意的上扬,如一道缝隙裂开。 “啊?不......不是的!”胡苏儿的心猛然一沉,难道他要吃了自己?难道他刚才已然看到自己和猴伯的打斗,知道自己修为大进,要食妖进补? “哈哈哈!”看到少女瞬间颜色尽失的面孔,蛇王忽然仰头大笑,许久,缓缓凝视她,赞赏道: “本王转醒后,先是食了一个书生,得以醒智。”蛇王眼白一转,慢慢遣词造句:“之后便见你从窗中跃出,拖着个肥胖壮汉,那汉子身上妖戾很重,” 蛇王转眼冷冷盯着少女,继续慢慢说道:“他被人勒着脖子,到朕面前,方才摆脱,不过不待他喘气,我便将他食用了。” 胡苏儿瞪大眼睛,原来,那猎妖师竟然倒霉的掉在了蛇王眼前,那当时蛇王在哪里? 当然在马棚!胳膊还是那里捡到的呢。猴伯心中大叫! 听完蛇王的叙述,猴伯心下了然,暗暗叫苦,蛇王怎么会在自己的马棚里觉醒?难道当时仙人们收服了他,顺手将他镇在了仙人们的宿脚地?这也太草率了!太偷懒了!太没有道德了!这等祸害怎么不深埋? “苏儿?”蛇王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少女,嘴角一撇,阴沉笑道:“你绑那胖子的绳子,哪里来的?” “啊?”胡苏儿又惊又怕,脑中早已一片混乱。 “朕问你,那绳子呢?”蛇王手中一紧,胡苏儿顿感手臂一阵针扎剧痛,连忙咬牙忍住,她强自稳住心神,脑中计策飞速旋转,原来,他的重点是那绳子。 “那绳子,那绳子......我扔了!”胡苏儿美眸一转,方才颤抖着声音,怯怯开口。 “哦?”另一只手忽地抓住她的另一个胳膊,两只铁臂一抻,将她双臂打开,尖细的鹰钩鼻探至少女颈间,蛇王眯起眼,仔细探查。现在的他刚恢复神志,澎湃妖力还未彻底觉醒,只能这样靠着六感仔细探寻。 胡苏儿屏住呼吸,小心躲避着蛇王的恐怖气息,美眸却微微眯起:看来,他也还没有恢复从前的通天本事嘛。再厉害的妖魔镇压了几十年,初醒时也是最脆弱,不然,他干嘛躲在马棚里?不然,他干嘛非得着急的吃人醒智? 思及此,胡苏儿心下已稍微安定,压制住了天生对蛇王的恐惧感,她开始冷静思考脱身之策,毕竟,蛇王的残暴好虐抱月山的众山民们多年不敢忘怀,唯有逃跑是上上计。 “苏儿,你果然扔了?”蛇王探究一番,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仙气,不甘地再次探试她。 “真的,我当时被一个色王爷逼迫,随手抓了那胖猎妖师的绳子反击,逃出窗后,我便将它顺手扔了。毕竟,那是猎妖师的器物,他炼器时定然下了认主咒的。”狐狸头脑清晰的辩解道。 “哦?”蛇王终于放开少女,那少女立即谦恭乖顺的跪在他脚下,不似作伪。 “哼,一个普通凡人,如何能让捆仙绳认主!” 蛇王站了半晌,终于疲惫不堪,拖过一把木椅,面对跪伏的狐狸坐下,口中轻蔑叹道。 捆仙绳?狐狸和猴伯心中大惊! 第二十七章 仙绳往事 一字之差,确是云泥之别! 这捆妖绳一般是普通仙人和猎妖师炼出的锁妖器,取材无所谓,可是麻绳,可是兽毛,还可以是丝纱绸缎之类的。 仙人只要将其注入锁妖仙术即成。猎妖师炼取此物却稍微复杂些,需要用厉害妖兽的血为引,着阳火炼器,最后下咒锁魂固器。 因此捆妖绳虽然比锁魂器难炼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伏妖仙器,只是威力大小会因炼器猎妖师水平的高低而差别巨大而已。 而捆仙绳,顾名思义,是要锁仙的,自然只有神炼得。中州大陆千年历史中,也曾听闻有过天神降世,但相关传说历经千年,早已千变万化,不足为信。 可以确信的是,每隔千百年便会有斗神降世。斗神都是上古神兽一族,原是开天辟地时上古神驯服的坐骑,百万年来,上古神早已陨落神隐,上古斗神们便自成神脉,与现世天神们同气连枝,共享九重天庭。 斗神降世是上天诸神对人间界的怜悯,每当乱世降临,斗神也会随之降生,百战醒神,守护人间秩序。 除此外,人间再想见到神,便只能靠自己了,这途径也只有一条,那便是仙尊羽化,一步登天,受封成神。 狐狸以为,那个粗麻绳样子的捆妖绳不过是因为胖猎妖师有些本事,炼的厉害了些而已,万万想不到,竟然是传说中羽化仙人的圣物! “难道,难道是玄英山圣物?”猴伯惊诧不已,忍不住抬头看向蛇王,颤声问道。 百年前,玄英山曾出过羽化仙人,仙号天音仙子,传说她天资聪颖,仙根清奇,修行不过百年便已炼就玄英顶级仙术妙化回春,紧接着开始闭关百年。 修炼到此步,也还都算是仙派修行的常规套路,毕竟,各派千百年来也都陆续出过达到顶级境界的仙尊。到此境界的高人们要么打破派别限制,彼此过招互求突破,要么继续探索本派仙宗,闭关参悟,以求更进一步。 当时世人不过是以为天音仙子也进入了羽化瓶颈,不得不闭关修行,并未多想。谁知,不过十年而已,玄英山碧清洞上空便一夜惊变,明月星辰流转,万道霞光贯顶,一声轻喝娇呼,碧清洞瞬间如万千繁星碎裂,一道白衣仙影傲然凌空出世。 不待众人看清那仙姿玉容,八十一道神雷劫便滚滚而下,仙女迎雷光而上,周身金黄仙气旋绕,手中青光剑影飞舞,道道玄英绝学展现,招式似是平常却变化万千,如行云流水,毫不费力地渡过天劫。天雷过后,明月相让,天宫乍现,神乐妙曼,凤鸣龙啸,通天神迹瞬间照的长夜如昼,天音仙子便在世人的惊诧羡慕中踏破虚空,一步封神! 后世传起来,仍然慨叹神女的傲然仙姿和绝世仙术,八十一道天雷便是降世斗神神醒时历劫都要被劈的血溅白骨,仙女应对却如平常,不愧人间神女。自此,天下也开始认为玄英派才是仙派正宗,再加上玄英山本就有万派起源的传说,玄英山自此便成为天下仙派之首。 但千百年来,除了那玄英山的天音仙子,还从未再有一人打破禁锢,踏出羽化登仙的一步,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那些无限接近羽化境界就是不能突破的仙尊们,也有一个体面的称呼,叫“极致羽化”,此等称呼已然是对绝世高手的称呼,如果一个时代出了“极致羽化”的仙人,妖魔鬼怪都要消停很多,谁也不想成为出头鸟陪这急等着羽化的仙人练手,白白牺牲。 当初蛇王敢嚣张地干出抢夺东迟城城主夫人的事,显然也是了解到近百年来,天下还没有出现过“极致羽化”仙尊。 仔细论起来,近百年来,整个中州大陆不仅没有出现“极致羽化”仙尊,甚至连到达本派顶级境界的仙尊也寥寥无几。 这种萧索的修仙状况,确切的说是从200年前的三国动乱开始的,似乎自从赵国分崩离析,横插进一个中周国开始,各仙派就因护国不力,开始“自暴自弃”了,修仙劲头也不再热切。 从前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的时候,人类伏妖降魔非常主动,妖邪大多躲躲藏藏,不敢现世,不足为患。赵皇室大力扶持各仙派壮大国体,上至皇帝,下至权臣贵胄重点研究修仙延寿,平民百姓也大都喜欢送孩子去选仙。 现在三国并立,政治斗争反而成了皇室要事,抗妖除魔这种天高黄帝远的边塞小事反而没那么要命了,皇室对仙派的倚重也不再是开发更高更好的长寿仙术,而是应对其他国家政权仙派的挑衅,顺便,再多派些仙徒应对猛然增多的各路妖邪,为皇家守好边界。 皇家说的轻松,仙派们们却任务陡增,自然也无暇顾及往高处修炼,但凡拿的出手的年幼仙徒,大都急匆匆的派去前线,应付抗妖,这些孩子修为不精是其次,要紧的是,好不容易精挑细选出的仙根们还没开发完,就在战场牺牲了。 仙娃不再是绝对的香饽饽,百姓自然也不再热衷于把孩子送去选仙。与其送去选仙还有战死沙场的风险还不如送去科考,在朝堂里高谈阔论,反而更安全尊贵。 这之后,不止蛇王嚣张,各路妖邪都开始争霸山头,频频侵犯各国边境。20年前蛇王被镇压后,苍山也开始慢慢动乱,妖邪越来越多,魔怪与日俱增。 各国苦不堪言,又不得不加大兵力守护苍山边境,三国边城关系达到空前和谐,实在是受限于政治压力,不然,守边将士们都恨不得连城一片共同抗妖。毕竟妖邪,是人类共同的天敌嘛。 说道这些国家大事对边陲之地抱月山的影响,最大的便是20年来,猴伯的栈流民和学生猛增,这便引来了烦人的狐狸。这是猴伯讨厌流民书生的缘故,他甚至因此有点憎恨这三国鼎立的混乱局面,虽说乱世出枭雄,可好歹等他猴伯入世成功,大展雄图再说啊。 “红猴守店有功。”蛇王缓缓从陈旧的青衣大袖中伸出枯木般的手,扶起猴伯:“起身说话罢。” “蛇王英明!”猴伯松了口气,连忙谢恩。 蛇王将猴伯扶起后,又缓缓瞥向一边跪地不语的狐狸。 她一言不发的弯折身体,趴伏在自己的裙子上,那段嫩藕似的脖颈桀骜不驯的抻着。 “你丢了那绳子,想如何弥补?”蛇王冷漠开口。 “愿......愿听蛇王发落。”红衣少女埋头细声说到,那段脖子却纹丝不动。 “呵!比你姐姐硬气。”阴冷的声音仿佛自地狱爬出。 胡苏儿猛然睁大眼睛,狠狠盯着自己的裙面,咬紧牙齿却不接话。 第二十八章 陈年旧事 “你们这些小狐狸。”突然,胡苏儿感到后脖颈被一只冰凉的铁钳夹住! “呃呃!”脖颈间猛然传来的疼痛窒息,让她忍不住惊恐出声。 蛇王就这样硬生生的用手将那段嫩脖向后掰来,将那张美艳玉容面向自己。 “不是你生的美些,死一百次也不够还的。”蛇王细窄的瞳仁里氤氲着冰冷的怒气。 一旁的猴伯脊背发凉,万万想不到,狐狸最后竟然要死在蛇王手里,他显然没听懂前一句,只逮住最后一句雀跃不已。 “嗯呵!”惊惶濒死的狐狸听懂了前一句,立马扯着嘴角,献上一个谄媚的笑容。 “狐媚胚子!”铁掌一松,少女如无骨锦缎软软趴下,还是方才那样跪趴在自己的红裙上,却再不是抻着脖子的硬气模样,此刻她头发散乱,双肩抖动,团团鲜血喷在红裙上,不见踪迹。 “你内丹几成?”蛇王无情的问道。 “六......六成。”狐狸不敢隐瞒,方才一掌,普通妖女早已头颈分离,可见蛇王下手毫不留情。狐狸驱起全身妖气抵挡那铁爪的收缩,才得以重新呼吸。 六成?这狐狸已然历过天劫了?猴伯心下大骇,继而大醋!自己修炼了百年,终于快突破第五成,为了一道天雷劫真是谨小慎微,只求正道,做尽善事,没想到这狐狸靠着魅惑之术居然能活着渡过第一道天雷,虽说就一道,为何没把她劈死! 妖精修炼,兽魂凝聚为内丹时方可化人,而这化人才算第一成,彼时内丹如豌豆大小,之后内丹每涨一层,妖兽妖力大进一步,算一成。到第五成,便会引来第一道天雷劫,渡过后,方可称为妖仙,意思妖力可战仙人,内丹也将如樱桃大小,之后每涨一层,历相应数目的天雷劫,最后修炼至第十层,引来八十一道渡神劫,方可退化妖身,一步成神。 当然喽,没见过到第十层的,一般天雷劫下到第三十六层,全世界仙人都会注意到有个大魔头在觉醒,都会巴巴着赶来,齐心协力诛魔。 据说蛇王曾历到四十九层,还是挑了个三国大战的300年前,急急忙忙跑去苍山西侧的连荒不夜城渡劫,为的就是天雷劈下来荒山野岭的也不引人注意。渡劫后他又乖乖回到抱月山,小心躲避仙人们后知后觉的探查,始终没敢出来再做妖,当然了,除了后来他干的那件抢了东迟城城主夫人的大事,千百年来他也算低调。 “嗯,不错,你倒是勤勉,比你那父亲有天赋。”蛇王忽然嘴角一撇,露出一个满意笑容,眼白一番,回忆道:“你那父亲,为了渡天雷劫,专门娶了人类女子,呵呵,一样没渡成嘛。” “为何?”狐狸猛然抬头,顾不得嘴边血迹,她太想知道父亲的下落了。 “天雷不来找他,他便去投靠了仙人。”沉默片刻,蛇王阴沉说到,青白眼瞳燃起怒意。 “蛇王息怒,我早已没了这个父亲!”狐狸连忙垂头求饶,再不敢惹怒他。 “呵呵,不怪你,你同你姐姐一般,都是好狐娘。”蛇王语气忽然带上一丝人情味。 “妖兽嘛,百年开智算起,前期为兽,后期成人,你不过是他兽身余债,成人后他自然不会认你为后人。”蛇王悠然慨叹,为魔千年,他自己早已没有兽身时候的回忆,谁知道自己初为蛇的时候,下过多少蛇蛋?难道个个认为后人?岂不可笑可耻? 狐狸低垂着头,眼中一缕哀伤稍纵即逝,娘临终时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我们是他为兽时的余孽,不要给他添乱丢人。”余孽?若是如此,妖族全该是天地余孽! 见美貌狐娘只是低头不语,柔弱脖颈微微颤抖着,蛇王满意的眯起眼,悠然开口:“你今后,便跟着我吧,我赐你双修恩福,许你个......”蛇王抬头思考一番,斟酌道:“许你个贵妃位。” 狐狸听完,心中猛跳不止! “姐姐,姐姐也曾有这福分吗?”她顾不得自己,忽然大胆开口询问。 “呵呵,她没你的天分,不过三成妖力,便想自荐枕席,我的真修阳气岂是她能受的住,为了她好,我将她荐给了灰熊煞将。它彼时刚渡过一道天雷,同你如今这般。” 灰熊煞将!那个靠着吃过往行人和流民快速修到五成的魔鬼!那个凶残无比,喜好虐杀同类,吞噬其他妖精妖力的恶煞!蛇王收他为手下,不过是替自己杀人震山罢了!蛇王消失后,它十年前便成了魔怪,丢了神智,跑进了苍山深处!蛇王居然将姐姐丢个这样的魔鬼!如今还毫无愧色! “然后呢?”胡苏儿眨眨眼睛,湿漉漉的大眼娇艳欲滴,不见一丝情绪外露。 蛇王看着心情大好,沉声补充道:“灰熊煞很是喜欢你姐姐,同我讨要了去,我成全了这对爱侣。明日,我便招他们重回我帐下效力。” 胡苏儿连忙垂下了头,一串泪珠悄无声息地落下,混在她自己方才吐出的鲜血中,洇入鲜红衣裙,藏起踪迹。 蛇王还在盯着她的脖颈看,欣赏着美人的恐惧臣服,拖长音:“还不谢恩?” “谢......谢蛇王恩宠。”少女的声音寡淡无情,听不出喜怒。 蛇王长眉一皱:“此乃大喜!为何不笑!” “小......小女喜不自禁,失态了!”狐狸连忙垂头叩首,婉转求饶。 配合着她微微颤抖的双肩,一缕秀发从那藕段雪颈上滑落,抚在羞红的玉容耳侧。 从蛇王的角度,刚好看到她微垂的面容下,一双因惶恐不安而瑟瑟扑扇的长睫,一排贝齿紧张的轻咬红唇。 蛇王忍不住伸手,青白手指探到少女下巴,微微一抬指,一张娇花带雨的泪容便清晰展现在眼前,红唇轻颤,美眸含泪,那微微上翘的眼尾沾着清泪晕染出万种风情。 “呵!好容色!”蛇王了无生气的眼中忽然溢满蓬勃**,妖力急需恢复,双修更待何时! “红猴退下!”一声怒喝,吓的猴伯脑中一白,刚要抬头询问,却见青衣阔袖朝着自己这边一挥,如巨石袭胸,猴伯整个人朝后斜飞,撞开窗棂,消失在密林中,只留一条血迹从蛇王脚下蜿蜒至尤自晃荡的窗板。 胡苏儿定定看着漆黑窗外,心中一沉,方才蛇王神色她已尽收眼底,她自然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来不及细想,那青白手指在她下巴上一紧,扳回她的面孔,对上蛇王殷切的目光。 狐狸妙目一转,冲着蛇王眨巴眨巴眼,纯情的问道:“猴伯怎突然走了?” “哈哈!”蛇王心情大好,哄道:“自是怕误你我好事!” “可是.......”美人嘟起红唇,娇嗔道:“我丢的绳子,他捡走了。” “什么?!”蛇王窄细眼仁一紧,连忙顺着狐狸的眼神向窗外瞥去。 要的,就是这一瞬分神! 一阵剧痛传来!蛇王连忙抬手,腕上金光璀璨,是那条恐怖麻绳! 第二十九章 舍命出逃 “喝!”蛇王惊怒出声,抬掌一挥,一阵阴冷怪风从他被束手掌的宽袍大袖中大力膨出! “啊!”狐狸虽早有防备,仍然被这无可抗拒的力量重击胸腔,忍不住尖叫出声。 来不及起身,她只能顺势抬头仰身卸力,与此同时,一道道红色妖光飞快地从她手中飞出,斩向蛇王! 蛇王已然回神,急退两步,金光缠绕的右手高高举起,一道青色长鞭呼啸而出,宛若蛟龙昂首! 随即,一声震耳欲聋的“啪”,震彻房梁! 狐狸先前跪过的地方赫然出现一道三尺多深的宽阔鞭痕 金绳并未缠紧,从蛇王手腕脱落。 紧挨鞭痕的一张酒桌上,狐狸惊险的避过一劫,被霸道鞭气震到嘴角挂血。 她披头散发地踉踉跄跄起身,猛然抬头看向那长鞭。 那鞭子粗如儿臂,浑身青亮,抽出一记后,鞭身兀自在空中呼啸吟荡,橙红烛光下隐隐可见斑斑蛇鳞! 收割了无数妖仙冤魂的浓重的血腥戾气瞬间冲满这方寸天地! 这正是那让世人闻风丧胆的青蛇蟒鞭! 两道窄细青光,如地狱焰火向她看来! 蛇王震怒不已,她手中金光闪烁的果然是那捆仙绳!这狐狸何曾丢过那仙绳!不过是狐妖狡诈罢! “嗷——”蛇王细眉倒立!张开如缝般的薄唇突然怒吼,阔袖翻飞,朝着红衣少女再次扬鞭,宛若虎啸龙吟! “喝!”狐狸鼓足勇气,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飞至的鞭影,待那闪着幽厉青光的鞭头马上就要落到她头顶时。少女浑身卸力,快速探出左足,一蹬桌角,借无穷鞭力,向右侧身! 电光火石间,红衣少女瞬间长发倒飞,红裙膨胀,宛若翩翩蝴蝶,被巨力震飞! 蛇王的神鞭,硬挨一下,她恐怕瞬间魂飞魄散,若躲得早了,那神鞭可瞬间转向,追至眼前。狐狸只能赌那一瞬间的借力,好在,她够快! 饶是如此一躲,她也被震得气息紊乱,不受控制的重重跌落在二楼残败的围栏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她连忙手脚并用站起,朝下一看,那蛇王却原地不见了! “啊!”少女顿感不妙,猛然回头,一张青白面孔瞬间逼至,蛇王腾挪转移之快,惊的狐狸心肝剧颤! 她毫不犹豫,将手中金绳再次狠狠朝着那张面孔甩出! 她是狐妖,修习的妖术除了媚术便以奔袭见长,速度极快。此刻她精神聚力,只能不断提速,苦苦寻找一线生机! 金绳一出,那凶残蛇王神色瞬变!本能地抬手去挡。 柔软金绳被一只青白手腕挡住去路,顺势缠了两圈。 蛇王顿感右手剧痛,仿若有千万蚂蚁在噬咬自己的手腕,这种感觉他一辈子忘不了!正是20年前将它抽打的险些魂魄飞散的捆仙绳! “吼!”蛇王裂开巨口愤怒的咆哮,那嘴瞬间张至人头大小!将双眼长鼻挤的只剩三道窄长缝隙! 虽然都是妖精,狐狸还是被近在眼前一幕吓的魂飞魄散,瞬间明白那胖猎妖师是如何悄无声息的被吃掉的,蟒蛇果然可吞象! 那被金绳缠绕的青灰铁爪朝狐狸头顶探来,耳边呼啸怒吼的鞭声急速靠近! “啊!”狐狸咬破舌尖血,来不及回头,只能竖起耳朵,顺着鞭声再次斜斜一躲。 “啪!”鞭声坠地!二楼扶梯瞬间化为齑粉!一段红衣破碎如蝶,飘飘洒落。 狐狸被剧痛袭击的脑袋一懵,跌落在一楼的一张四方桌上,一条臂膀已不见衣袖,潺潺鲜血瞬间覆盖暴露的雪肤。 蛇王再次挥鞭,手腕痛感却愈发强烈,痛入骨髓! 不得已,他只能伸出左手去解那金绳。 谁知,一阵剧痛再次袭来,蛇王怒目圆睁,却是那在桌上刚刚站稳的狐狸,犹自握着金绳另一头,狠狠的向后猛拽,妄图掀翻他! 蛇王狭长的双眼中戾气暴涨,他窄细的瞳仁中反射出一个异常凶狠的红衣少女,那前一秒还娇媚的玉容,此刻满是凌冽的杀气,前一刻还秋水盈盈的双眸,此刻仿若两把利剑般毫不畏惧地盯紧他。 勉强逃了两鞭,还是全靠那捆仙绳护着,她居然还敢以死相对!当真以为自己怕了那绳子了!狂妄蠢徒! 蛇王反倒不再着急解开那捆仙绳,转而盯着那紧握绳子的狐狸轻蔑一笑,大手一挥,反力一拽,只听“啊!”的一声娇呼,那道红影被拽的猛力飞起,向蛇王飞来! 蛇王忍着剧痛,立马对着红衣伸手,准备将这凶狠美人拽到身边。 那翻飞的身影果然无法抵抗,乖乖的向着他的指尖靠拢,可刚触到他的指尖,却见纤腰一转,红裙顺势缠裹在玲珑娇躯上,堪堪避过他的铁爪! 继而肩头被一只纤足一点,那抹红裙轻飘飘的越过他头顶,在他身后乍然绽放,如花开一瞬,眨眼翻出他背后的窗外,消失不见了! 她竟借着自己这一鞭,全力将自己甩出了窗外!那大胆的狐狸居然就这样从他眼前逃了! 后知后觉的蛇王惊怒交加:原来那红衣少女娇媚臣服的模样是装的!方才一副要同归于尽的狠厉模样也是装的!从始至终,她全部的心思和妖力都倾注在一双勾魂眉眼和那飞毛腿上,只想着逃跑! ...... 猴伯从一顶树冠上醒来,胸口犹自剧痛难忍,他眨了眨双眼,血色弥漫的视野里隐隐约约出现一点如豆烛光,那是他的酒肆。他抬起粗布袖子,想揉揉眼,却从眼中擦出两条血泪。顾不得伤痛,他再次凝目望去。 不待他看清什么,就远远的听到一声悠远呼啸!粗狂如猛虎,高昂如龙吟,那是!独属青蛇蟒鞭的鞭声! 这一声,似乎把他甩回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惊天动地的鞭声怒吼,如雷交织的仙术碰撞,满山生灵的怒吼哀求,满眼满鼻的血腥焦臭,都仿佛就在耳边眼下! 蛇王出手了!为什么? 不待他细想,又是一鞭传来,那凶狂的鞭声早已压过打斗的人声。 呼呼两鞭,将今夜躁动不安的抱月山抽的瞬间寂静。 漆黑夜幕,随着蛇王的觉醒已然不见了星月,此刻又万物禁声,诡异的仿如世界末日。 猴伯心中又惊又怕,他完全揣测不出蛇王的意图,前一刻还夸他有功将他扶起,下一刻便爆喝一声将他捶出,如果不是他尚且有些修为,这一捶,已然去了半条命。 他一边顺着树冠慢慢坐起,想要勉力调息,一边又忍不住谨慎的观察着远处酒肆的动静。 刚顺了一口气,便似乎看到一道红影从后门的窄窗飘出来,难道是打飞的血肉残衣? 不待他细探,就见远处树影晃动。 他坐在树冠上,得以纵观如海丛林。谁知,那树阴晃动竟如游蛇入海,快速的由远及近,想他袭来! 他瞪大眼,呆呆的看着那浓密树冠渐次细细簌簌地成行抖动起来,真的宛如蛇形,很快逼至他树下! “啊!”猴伯惊怕的再次吐了口血出来,气息大乱!不会是蛇王吧!然而他别无他法,只能颤抖着就近趴在树枝上,屏住呼吸,尽量隐藏身形,从眼缝里朝下看去。 蛇形树影抖动瞬间抵达他树下。 “嗖!”一道红影擦着他的树干飞速滑过!一串树叶被劲风待过,一阵轻微抖动,便恢复宁静。 如果不是他对那狐狸的速度有所了解,还真以为是眼前一花而已。 那蛇形树影抖动,竟然是那狐狸奔逃激起的!她从蛇王手下逃了! 猴伯万分确定。 这么说,方才,也应该是那狐狸引来的两道鞭声。 所以确切的说,是那狐狸从蛇王的两道鞭下逃了。 抱月山超此战绩的,不出十人,其中六人为仙,一人为灵兽。 虚惊一场,猴伯艰难翻身,横躺在树顶,对着暗不透光的空空夜色,他的心跳慢慢平复。 他终于明白,往日,那狐狸对自己真的是毫无杀意,足够留情。 他呆呆的望着无月无星的夜幕,放入浓墨压顶,胸口沉闷不已,他皱纹横生的老脸突然颓然落泪,瞬间老了十岁。 “嗷!”蛇王疯狂的怒吼从遥远的烛光处传来,激荡的林间树海起伏,猴伯却置若罔闻。 蛇王的怒吼深沉恐怖,如万千青灰恶鬼出世,瞬间抵达抱月山的各个角落,向这片他统治千年的土地昭告着这位古老妖王的回归。 红衣少女已然不知去向,不过不要紧,抱月山的一草一木都是蛇王的眼线奴仆。 蛇王完全不用亲自去追,相信明日太阳初升时,定然有雄兵悍将把她捉至他眼前,邀功求生。 第三十章 一朵红芙 漫漫长夜终于要过去了。 仙女草海迎来第一道曙光,宽阔的天地尽头浓墨转淡,露出青灰色的晨雾,地平线上恹恹地爬出一点旭日光辉。 雪娘从纤长的睫毛间,懒懒的眯眼瞅着地平线,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上半身趴在赵扶疆昨夜坐着的石头上,身下枕着的一捆枯草,此刻已被她的体温暖热,保暖透气。 只是她的下半身还蜷在冰冷的地上,冷热对比明显,她不适的扭动身子,想换个睡姿。 “嗯哼......”怀中传来闷沉沉一声嘟囔。 雪娘一个激灵坐起,低头向自己怀中看去,一团华丽锦缎包裹成的球安然地躺在她的水绿色的长衫上。 她迟钝的想了想,昨夜一幕终于重现脑海。抬起手轻轻摸摸这个圆团,那锦缎上传来暖暖热度,那是她怀里的温度。 那个太子,把孩子放在她怀中,人去哪儿了? 雪娘抬眼四望,此刻天色已大亮,青绿色草海波涛荡漾,耳边细风如语,触目皆是广阔天地,偶有鸟雀低咕,雪娘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嗯,鼻尖有一股淡淡泥土腥气,今日旭日怎地如此苍白,似乎带着青灰色,雪娘好不容易早起一次,对眼前的清晨景色心下不满。 再次转眼望去,还是不见那修长身影,雪娘心下猜测:他莫不会是看自己捡了个孩子,就一言不发消失了吧。人间话本上说,人间男子惯不喜欢孩子拖累,女人往往一说有孕,就能把有情郎吓跑大半。可见这人间太子也一样,不喜拖儿带女。 雪娘心下鄙视道:这和我们妖精就不一样了,山里的大小妖精都生育平凡,家庭庞大,一窝孩子有的是兽身,有的是人形,有的是怪,这跟爹娘怀孕时的妖力稳定有关,不过无论哪种样貌,能否修炼,都是爹娘的宝,都是手足兄弟,一家人亲密无间,家族庞大,才好在抱月山扎根自保。 “姐姐?”雪娘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怀里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锦缎球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怯怯地瞧着她。 “你醒啦?宝贝?”雪娘很快记起了孩子的名字,开心的叫道。 “嗯。”这孩子见她展颜一笑,眼中不安的神色褪去,乌黑瞳仁上下一转,冷静沉稳地打量起她来。 雪娘着迷的看着那对儿溜圆漂亮的大眼睛,感觉它们就像昨夜的星子坠在他脸上一般,亮晶晶水灵灵的。 “谢谢姐姐救了我。”小孩子吐字清晰,陈恳道谢。只是那故作沉稳的语调还带着奶音。 果然和山里孩子不一样呦,这人类的孩子知书达理,如那玉面太子般,透出一股书卷贵气。 “不用谢的。”雪娘像个乡下小丫头一般局促的红了脸。 “对了,你饿不饿?”她伸着双臂,喜爱的搂着这个锦缎团子,想起他昨夜吃花蜜糕的可爱模样。 “不了。”小孩端正的坐在锦缎袍子里,听了此话却慌忙垂下眼,小眉头一皱,小手偷偷在锦缎里揉着鼓胀的肚子,矜持的谢道:“谢姐姐关心。” “你是人间的小公子吧,这样守礼懂事。”雪娘歪着头,捏细嗓子宠溺的问道。 “不是的。”雪白的小脸刷的红了。 “你擦干净了,真是个雪白可爱的小人,比花哼哼还可爱呀!”雪娘又注意到了他粉白柔嫩的小脸蛋。 “姐姐才漂亮”小孩乖巧的接话,陈赞起救命恩人。 “嘻嘻!”雪娘不是头一次被赞漂亮,确是头一次这样开心,忍不住紧了双臂,“啪!”的亲了一口那粉嘟嘟的小脸。 “呃!”小小一声惊呼。除了从前的娘常这样亲他楼他,半年来,这是头一次有人喜爱他。小孩的大眼突然红了,他像个冷静的小大人,连忙撇开脸,望向别处,掩盖局促羞赧。 雪娘毫不尴尬,兀自沉静在逗孩子的喜悦中,她惯常干这种事,山里的小妖娃们大多都被这大老虎抱过亲过。那可不是雪娘现在的人身样子,而是被一头九尺猛虎用巨爪拨来拨去,用巨嘴含起放下,逗弄的哇哇大哭。 当然,妖怪父母们只敢提心吊胆的远远照看着,不敢拂逆了热情老虎的好意,这不过是弱肉强食世界的生存一景。好在老虎雪娘也没什么可怕,就是爱好逗孩子而已。山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至此以后,自家孩子丢了,有危险了还会千里迢迢去找她求救。 这也成了她为了花哼哼,认识了烈阳的一道起缘。 不过一切,都已是过往。此刻的雪娘并没有回想到那么远。 “咦?大哥哥!”被雪娘逗的局促羞涩的小男孩终于找到了救星! 雪娘闻声抬头,远处的青白烈日终于有气无力的爬上了树梢,轻薄晨雾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朝这里阔步走来。 他的怀中,似乎捧着一只巨大红牡丹。周身草海荡漾,怀中红叶翻飞。 他步履轻快,不过转瞬,便已到她们眼前。 “这是谁?”怀中“红叶”随着男子步伐的停驻,如残花坠落,露出玲珑身段,原来是一个红裙女子。 雪娘惊讶的问话,目光看向那女子的脸,粘稠黑发粘住大半脸颊,嘴角血迹弥漫,很多喷溅在脸上,一派血色弥漫,那脸上根本看不清眉眼。 “啊!”一直矜持端坐的宝贝一秒破功,被吓的大叫一声,眼泪直下。 “别怕!”雪娘连忙将他抱起,伸手把孩子的脸护在颈后,不让他看这血腥一幕,自己却忍不住探头朝男子怀中看去。 “是个重伤的女子。”赵扶疆寻到昨夜打坐的石头,小心翼翼将怀中女子放在雪娘睡过的干燥草垛上。 那女子一动不动,一直血色小手却紧紧握着他雪白绵衫的袖子不肯松手。 “御......前......”女子沙哑呢喃。 雪娘顿感五雷轰顶! 她忽的蹲下来,把小宝贝“噗通”放一边,匆匆伸手去拨那女子脸上的粘稠黑发。 “姐姐.....”宝贝可怜的伸手撰住水绿少女的衣袖,背对着红衣少女蜷在草地上瑟瑟发抖。 “苏儿!苏儿!”雪娘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她抻着袖子使劲擦着那苍白脸上的斑斑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有些还很粘稠,瞬间将水绿衣袖染成赤红,袖口的暗纹金饰也转瞬变成血色纹路。 “你认识她?”男子屈膝坐下,继而补充道:“莫怕,我已喂了她添香丹。” “那她那她!”雪娘已经急的语无伦次。 “她气息已稳,性命保住了。”男子沉稳的音色,如有安抚魔力,抚平雪娘的焦躁不安。 果然他们人间贵胄办法多,故而遇事沉稳淡定。幸亏他还有添香丹,服了那神丹,定然无忧了。 雪娘强自按下突突乱跳的心脏,自我安慰道。 随后,她紧紧握住那只血色玉手,输送起自己的精气来。 “别!”忽然一只修长大手伸来,握住她的手腕,解释道:“添香丹是仙气,此时仙气已然开始运转,怕与你的气息有冲撞。” “哦哦!”雪娘连忙抽回手,慌乱无措的看向男子。 这才发现,那一双长眉上点点晶亮,原是汗滴。 “你输过武神气了?”雪娘恍然大悟。 “嗯,注了一道续命。”男子淡然一笑,疏朗的眉目如明月倾照,使人心安。 “嗯,谢谢!”雪娘垂下眼,真诚的道谢。 男子只是嘴角一扬,不再言语。 看着自己收服的妖兽,终于露了个好脸色给他,赵扶疆心下只能苦涩一声。 第三十一章 胡氏姐妹 雪娘又不放心的将手掌覆盖在红衣少女苍白的额头上,此刻她呼吸平稳,额头温热。 虽然没人教过她,但雪娘能敏感的探到那些珍贵的仙气在这具重伤垂死的身体里霸道的游走着,如她当初那般,所过之处,快速愈合。 那种精气的恢复,神奇而美妙,不愧是天下仙派正宗的玄英圣丹! 雪娘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抬眼感激地看了眼赵扶疆,对方正悠闲地低头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迹,不为所动。 雪娘复又低头痴痴的看着那张苍白的少女脸,两年不见,苏儿,似乎更瘦了些,也不知道是谁打伤了她,等她醒了,她们便可一同去寻那贼人报仇了,就像以前那样。 ....... “呕!”一声痛苦的呜咽打破雪娘思绪,原来是那被忽略的锦缎团突然背影一抖,吐了出来。 两人同时看向那个孤零零的小背影,雪娘连忙伸臂将他转过来。 那张粉白小脸红的像要滴血,大眼紧紧闭着,睫毛遮不住痛苦微微颤抖着。雪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六神无主。 “可是不舒服?”赵扶疆眉头一皱。 “嗯。”那小身板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紧紧闭着嘴巴。 “为什么?受伤了?”雪娘大惊! “可是吃的不舒服?”赵扶疆被雪娘蠢笨问话戳中,噗嗤一笑。 “嗯。肚子疼”刚说完,“哇!”的一声,小脑袋一偏,又是一通秽物倾到。 “哎呀!”雪娘这下清楚了,她屏住呼吸瞟了一眼呕吐物,粉粉白白的,可不是那花蜜糕! “原是我大意了,你这孩子应是饿久了,身子虚不受补,这些花蜜糕,也算是补物。” 赵扶疆无奈,当时他身上并无其他可食用的物品,雪娘又焦急的催促那孩子多吃些。看来他的担心并不多余,这孩子果然消化不良了。 “需得些紫朴树叶来。”赵扶疆当机立断。 “不如食些补气仙丹吧!”雪娘出了个好主意。 “他只是个虚弱的孩子,连花蜜糕都消化不了,即便吃了紫朴叶,此后,暂时也只能进补小米粥,待好好调养几日才能自恢复饮食。”赵扶疆无奈道,抬眼望了望目瞪口呆的少女,吩咐道:“你去林中寻些紫朴叶子来。” “你为何不去?”少女大眼一眨,反问。 “我不识路。” ...... 斑斓白虎肆意奔跑在苍山草海边境的密林中,她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树顶,从前从没细看过那些遮阳避日的叶子,此刻细细看来,哪有那太子说的什么五掌叶片,紫黑纹路,大家都长得一样嘛! 雪娘趴下身体,狠狠伸了一个懒腰,舒适的长吁短叹了一番,为了那孩子,以人身睡在草地上一夜,早就四肢酸麻了。此刻恢复虎身,她忍不住又在松软厚实的落叶中打个滚。 雪娘懒懒起身,抖抖耳朵,闭目凝神,搜寻山林间的一切灵气声响。 不一会儿,它悠然睁眼,向东北方快速跳跃,随后一个后蹄急刹,猛虎甩尾,“唰!”的将正前方磨盘粗的巨树横腰折断,接着一个利落前扑。 “叽叽喳喳!”一阵急促的鸟鸣声在巨大虎爪下挣扎响起。 “说人话!”老虎娇斥一声! “唉呀妈呀!女老虎啊!”一只花斑山雀连连惊叫! 仔细看去,鸟儿的豆黑的小眼里滚滚落下泪来,被雪娘按住的鸟肚上柔软绒毛凌乱不堪,两只乳黄色小爪子抖个不停。 “小鸟怪,不要慌嘛。”老虎歪着脑袋,贪玩心大起,突然伸出粉红巨舌,对着肉嘟嘟的鸟身贪婪的舔了一圈,她记着这种鸟儿和野山鸡最是好吃了! 当然了,她是绝不吃开了智的妖怪的,多少有点残忍。 “大王饶命!”山雀猛地抻直了脖子,拼命发出一叠声尖细刺耳的求饶。 “我现在不饿呦。”雪娘用掌中肉垫又按了按那肥嘟嘟的小肚子,方才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口水,戏谑道。 “大王!大王!饶命啊.....饶命啊!我家娘子,刚生了一窝小的啊!孩子还叫着爹爹回家呢!”山雀终于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雪娘嘿嘿一笑,不再逗它。方才闭目探查时,她便嗅出东北方百米内有一只鸟怪。没有修炼到化人的一步,只是个没有法术的怪而已。 这是雪娘的“特异功能”,她只要方圆百里看一眼,嗅一嗅,便能准确的分辨出附近的妖怪类别,强弱,甚至能探到元丹大小,无一遗漏,这项技能抱月山无人能及,惹的胡苏儿羡慕不已。 当然,眼前这个小怪物,只有人智而已,根本没炼出内丹。妖怪修炼时只有十中有一的能在开智后成功修到化人,大部分都成了怪,只不过有些怪安于天命,了此一生,有些则始终不能看破,怨恨自弃,比如那耿耿叔。 “我就是问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自然能回去继续当爹。”雪娘优哉游哉的问道:“你可知道紫朴树长啥样?” “啥?”惊魂未定的山雀只听到前半句。 “紫朴树!”雪娘不耐烦的大声补充。 “啊啊啊啊!紫朴啊!我家窝就在那树上!”山雀一激动,抖搂了家底。 “带我去,我要那叶子。” “您等着,我给您摘来。” “快去,我在你身上留了气息,别想逃哦!” “是是是!” 山雀死里逃生,唰的直上云霄,飞走了。作为一个有高智商的鸟,它倒是练就了一身非凡的飞翔本事来保命。 不过雪娘可不急,她才舍不得浪费精力去留气息。因为她确信,她作为绝对的强者,弱如山雀怪,根本不敢拂逆她任何指令,去挑战妖怪们残酷生存的法则。 果然不出片刻,山雀怪双爪上提着一个灰扑扑的藤条篮子回来了,满满的叶子溢出来,它谦卑的说:“女大王,这便是紫朴叶子了,我娘子听说您驾到,连忙给您编了一个羽毛刷,都是我家小儿身上的嫩毛,柔嫩坚韧,用来理您的毛发正好!” 这山雀倒是会借机攀附强者,雪娘却虎脸一红,没想到自己这一张嘴,居然让十来只奶娃娃拔了毛,想来窝里已然哭唧唧一片。 她愧疚的垂了眼,不忍去看那个谦卑弱小却精明市侩的父亲。 她慷慨的抖抖耳朵,落下一撮虎毛,吹了口气,为它们渡上自己的妖气,再吹一口气,送到山雀喜不自禁的黑豆小眼前:“拿回去垫窝里,镇宅吧!” “是是!谢谢女大王!谢谢女大王!”山雀激动的震翅感谢!连忙衔起那几根黑黑白白的珍贵虎毛,跌跌撞撞的飞走了,那丑陋的飞翔姿势是被雪娘虎毛上霸道的妖气拖累的。 这便是山间妖怪的生存一景,慷慨的雪娘,已然是强者中的善者,因此当初在抱月山,左邻右舍都喜和她结交。 雪娘低头瞟了眼篮子里的叶子,满意的笑弯了虎眼:那些叶子果然壮如五掌,上面遍布紫黑色纹路,不过嘛,什么紫黑色,瞧着就是黑色嘛,许是为了起个好听名字吧,不然,叫黑朴树多难听!人类就爱咬文嚼字,矫情造作。 欢快的向来路奔回,说不定,苏儿已醒了呢 ....... 第三十二章 失魂镖队 “这是黑朴叶。”平淡的男音无惊无喜。 “这就是紫朴......”平淡的女音高开低走,底气不足。 “谁跟你说的?”男子长眉一扬,淡然问道。赵扶疆对着眼前这一篮子漆黑脉络的叶子一点也不意外。 “一只......一个老山民说的!”雪娘美眸一转,肯定道。 “这只老山民看来见识不多。”男子悠然点评,雪娘瞥到他嘴角不易察觉的上翘。 “有何不同?”雪娘也学着他,一挑眉毛,淡定问道。 “紫朴主消化,黑朴乃一味调味品,辛酸苦辣。”男子无奈答完,隐隐叹息一声。 “我.....再去找便是了。”雪娘梗着脖子,轻松对答。 “罢了。我去。”赵扶疆起身,将满脸涨红,双眼紧闭的锦缎团子塞到她怀中。 “你不是不识路吗?”雪娘轻蔑道。 “你忘了?你是我的妖兽,我去哪儿你有感应的。”找扶疆佯装惊讶地看着她,眼中却有盈盈笑意。 他又戏耍她!雪娘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只能恨恨低头,咬牙不语。 “你蜷着睡了一夜,也该舒展下筋骨。”赵扶疆悠然补充一句。 但他方一起身,居然感到一丝腰酸背痛,想来是一夜打坐运气,晨起又救了人累的?那他可该好好修炼了,若三皇叔看到他现在的勤奋劲儿定然欣慰。 雪娘看着那修长身影兀自原地转了转腰,这才向前走去,不是去林间,却是去草海! “你走错向了!”一抬腿就迷路!这样的人居然是人间太子,他母国堪危。 “那边有人马,出行必常备此类应急药材,我去求取。”平稳男音不容置疑。 雪娘顺着他走去的方向瞭望,茫茫草海中,果然有一对儿十人左右人马在向这边缓缓靠近,如海上小舟,随着草海荡漾,忽隐忽现,不易察觉。 “我已渡了斗气帮孩子降温,你守在此便好。”赵扶疆不忘叮嘱傲娇的雪娘。 “嗯。”雪娘还在眯着眼眺望那队人马,仓促应了一声。来人背后便是丛山密林的抱月山,他们难道从山中来? 穷苦流民?或者,做好了万全准备要入世的妖怪? 不待雪娘尽情猜测,那队人马已逐渐靠近放大,两人骑马在前,四辆货车在后,三五人坐在车侧,还有两人随车步行。 是镖队,雪娘识得。 赵扶疆向着镖队走去,走近前却发现这路人马神色有异,为首的两个骑着高大戎马的壮汉见陌生人靠近,面上却呆滞无波,视若无物。 直至赵扶疆站至他马前开口:“镖师一路辛苦,在下行路遇阻,望得壮士相助。” 右侧为首的壮汉闻言缓缓侧头,许久才接话道:“这里.......缘何多是草啊?这么多草......” “壮士?”赵扶疆心下一凛,难道他们遇到了妖邪攻击?神色如此怪异,怕不是遇到了摄魄的妖怪? “你是谁?有何干?”领头的另一个壮汉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怒斥来者。 “只是相求一味安和丸,壮士莫惊。”赵扶疆沉沉看了眼那怒目圆睁的呆滞壮士,不由的皱起眉头,他凝起斗神气探去,却并未有任何妖气周缠这二位。 “哦~三仔,去拿一盒安和丸来。” 那怒斥人的壮汉此刻面上又一派呆滞,语调游离的对身后吩咐道。 “哦~”身后传来一声语调一致的刻板回答。 赵扶疆表面查不出异样,便不再言语,随着那声古怪的应答,向车队后面走去,那二人果然没有阻止他的探越,而是左顾右盼,兀自发呆。 那应声的是个瘦弱少年,也是一身行镖打扮,此刻伸了手在第一架车的包裹侧边一阵摸索,准确的递给陌生人一袋鼓鼓囊囊的物件。 赵扶疆低头查看,倒是没拿错。他只取出三颗置于袖中,剩下的交还少年:“三颗便够了,多谢。” 少年不应答,只呆呆的握着袋子,目光游离。 定有蹊跷!赵扶疆心下感叹,这是何等妖术,如此诡异。 他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绕车一圈继续探查。车尾坐着两个书生,一胖一瘦,两人脸上均有泪痕,此刻还在痴呆的望天抽噎。赵扶疆无声绕过他们,转向车另一侧。这侧坐着一个商人打扮的胖子和一位花衣夫人,想来是家眷出行,旁侧还呆呆坐着一个老仆,主仆无界,并排坐在一起,想来三人也都失了神志。 待赵扶疆探至车马另一侧尽头时,他终于发觉异样,一个老人同其他人一样坐在车侧,做出一副惟妙惟肖的抬头望天状,不过,他的身子却不自然的朝着车内侧,有意无意的避开赵扶疆的探测。 随着赵扶疆的一步步靠近,老者的额头上开始微微出汗。 此刻已是初冬,一路探查的赵扶疆周身裹着淡淡橙色斗气,不急不缓,沉默无声的停在老者面前。 “何方妖物?”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猴伯身后淡淡响起。猴伯不敢回头,对方身上橙色的气息,不是仙气,而是罕见的斗气!斗神是比仙更狠戾的修行者,不像仙人偶尔会点化妖物,他们在无数战斗中炼神,对妖物向来杀伐果断! 猴伯心中此刻无限悲情绝望,万万想不到刚逃出蛇王手掌,仓促入世,竟然就如此命运不济地遇到斗神!放眼整个中州大陆,斗神不出百人,他刚才跨出抱月山的地盘,便遇上这千载难逢的妖物煞星,难道是天要灭我?我猴伯何曾悖逆过天意!天意待我为何如此不公! 赵扶疆神色古怪的注视那个背对自己的老者,他依旧一副望天长叹相,只不过被他一问,这老者不再故意放空目光,老脸上忽然上热泪纵横,神色慷慨,仿佛马上就要为国就义般神情恳切真诚。 这神情还真不像个妖怪....... 赵扶疆却不敢大意,他手放在腰间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少年英侠,你可识得此物?”那老者颤颤巍巍转过身来,不再装模作样,从颈间取出一段绿绳,让赵扶疆看上面坠着的一个小玉珠。 赵扶疆只一眼,便看出那是皇室或者仙尊们腰间坠饰上的穗子锁扣,眼前的小玉珠通体白玉,内里间或翠绿仙气流转,是个仙饰无疑。 猴伯见眼前的“玉面神将”神色一滞,连忙抻着脖子,焦急的凑上前去让他看清楚。人间武神多是贵胄,肯定识得仙尊灵物。 “吴顶登霄派的,青霄御物气。”赵扶疆嘴角一弯,一个仙尊锁扣而已,在此被当作保命仙器,不知吴顶登霄派的仙尊是否有知。不过这老妖怪倒是狡猾有趣,他便随口问道:“你如何得到这小珠子的?” “我曾得青霄仙尊点化。”猴伯故作淡定,气气地朝着这个年轻的英武神将行了个仙家礼。 20年前,针对天下妖邪与日俱增的危险状况,仙派之首玄音悟道曾发出一种论述,认为妖物乃天地魔气催化,一味绞杀只能增加戾气,加重魔气,催化更多妖物,形成恶性循环,因此,对待妖物,要降伏点化为主,只要不作恶,便不赶尽杀绝。 此后,虽然妖邪仍在增多,很多仙派却都开始遵从这一章法行事。 既然,他有仙物护体,且带在脖子上,与自身妖气并不排斥,可见他平日修行也是正派功法,赵扶疆当然不会杀他。 “那这些镖师商为何如此?”赵扶疆继续盘问。 第三十三章 一场噩梦 “实不相瞒,抱月山蛇王昨夜归山了,一鞭震山,这些住店的人类受不住那霸道妖气,一时魂魄震颤,神智懵懂而已。用不了一日,远离那抱月山,自然会恢复的。” 猴伯这话倒是实话,从那蛇王甩出那霸道凌厉的青蛇蟒鞭起,他店内人类便全体魂颤,进入深度昏迷,沉睡不醒。 那种强度的妖气猛然释放,根本不是人类魂魄可以近距离承受的。好在蛇王对他们并无杀意,那鞭气也只是顺带路过而已,不然一店人怕是要魂飞魄散,无缘轮回。 可是即便如此,这些镖师、商和书生昨夜不仅陷入深睡,还在暴虐的妖力的影响下,陷入噩梦中。 黎明时刻,藏在店外树林中的猴伯慢慢听到店内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原是那些沉睡一夜的人类终于伴随着阳气的上升慢慢回魂,挣扎出无边噩梦。 猴伯趴在离自家店门半里地外的树上凝神细听,依旧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进去。而他身边的树林里却隐隐绰绰,动静渐大。 陆续有妖怪感应蛇王到神威,向酒肆行来,靠近他身侧后,也如他一般小心隐匿起来,静待蛇王的动静。 “属我部下,速速入内觐见!” 众妖迟疑忐忑间,集体收到蛇王嘶哑的腹语,那幽幽妖音甫一入脑,顿时如雷炸裂,在众妖脑中巨声回荡! 顿时一片哀嚎四起,众妖纷纷伏倒领命。 一些修为不济的小妖甚至被这一句震的顾不得害怕,捂耳惨叫起来。 猴伯胸腹旧伤也被震的再次隐隐作痛,他咬牙咽了口血,昨夜的经历历历在目,猴伯对蛇王这一举动毫不意外,不像其他妖怪已然给这一声吓得六神无主,他依旧一动不动,谨慎的看着四周。 一阵窸窸窣窣,第一批妖相继从林间缓步走出,这一批都是百年大妖,他们外表与人类无二,有男有女,年龄有大有小,容貌有美有丑,仔细观察,化的人形也多少跟他们的兽身相似,胖的是野猪,瘦的是黄猴,长脖子的是鹿精。 随后,又走出一批人兽混杂的队伍,有近几年开智的黑熊,有初化为人还长着胡须的豹精,更有双眼金光灿灿的雕精,当然也有妖娆妩媚的红尾狐狸精,和那惶恐不安的眨着一对儿琉璃大眼的野猫精。 而其他一些弱小的妖怪,诸如兔子小鸟等,则跟随猛兽身后,瑟瑟缩缩地向前走着。 至于退化为怪的物种,则完全不在蛇王召唤的行列,它们可以算是野兽,也可以算是玩物,更可以成为食物,但独独不算蛇王的部下。 怪在妖的眼里,和在人的眼里一样都是异类。因此活的“两面不是人”的怪们,大多会选择乖乖回到本族的队伍中,安心的做一个人心野兽。 没人在乎它们已然开智,有了人的思维,也没人在乎它们口吐人言后,如何再与懵懂无知的同类结合生子,度过一生。 雪娘曾在无聊时对着山间数量庞大的怪们思考过一个哲学问题:她觉得这世界是个狭隘的世界,万物奉人类是智慧的始祖,上至神仙天魔,下至妖怪鬼魅,一旦开智修炼,便开始自觉向人靠拢,以人的思维看待世界,以人的道德约束己身。 从这种角度说,怪其实是人类世界最可悲可怖的存在,已有人心却是兽身,它们既不能像人一样生存,也不允许自己像野兽一样活着。 每每想到此,雪娘就会好奇,有妖才有怪,那这个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妖的?似乎,妖怪的存在才是这个世界混乱的根源,根本不存在世人期盼的和谐相处,只有消灭妖产生的根源才是救世的唯一法则。 这个想法很是固执,有时候,它会像一个既定的宿命隐喻般,突然出现在雪娘的脑海,让她一时痴迷惘然。 不过,也就是走神一刻,她从未就此细想过。从她是个小姑娘起,就和狐狸精胡苏儿在一起看着人间话本长大,憧憬着红尘浪漫,盼望着有情郎的出现,从此安度一生。 而且,她对这种生活相当有自信。 毕竟她生来就是强大的白虎精,从百兽之王开智修炼,不用特别勤奋,就可以傲视其他妖怪。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是否会一不小心退化成怪,从她有记忆起,她就有稳定人身,她的兽身似乎只是她的某个状态,她从来没有单独为虎兽的记忆。 因此说,作为一只妖而言,她是一帆风顺的,未尝苦难的。 因此,思考众生疾苦,也只能算是她吃饱喝足玩够后,无聊时候的一道消遣而已。 ...... 此刻猴伯还在焦灼的等待观望着,他在等最先进去的妖怪,有何下场。昨夜看来,蛇王喜怒无常的脾气,根本无法预测。 店内一派沉默,偶有耳语,但饶是猴伯听力了得,也不能捕捉到清晰的只言片语,想来是有妖怪设了屏音障。 “放人行,兽面妖规避。”许久,蛇王的腹语再次传来。 一阵窸窸窣窣,嗡嗡细语后,除了最先一批进去的百年妖怪们,其他人形不全的妖都四散逃回密林中,转眼不见踪迹。 猴伯甚至听到远去的队伍中偶有欢呼雀跃的妖兽鸣叫远远响起。 显然,蛇王叫大家散去已是最好的恩赐。 这样一来,大家也算是拜见过这位恐怖妖王了,既然大王顾不上要它们效命,那日子该咋过还咋过呗。 ...... 直等到青白旭日越过枝头后,趴的四肢酸麻的猴伯才看到他店内陆续走出一列人来,有镖师,有商,还有那两个命大的书生。 猴伯远远的望见,大家机械的套马,背包,麻木的上路,似乎丝毫没有受抱月山一夜惊变的影响。 原本不相熟的人们,默契一致的组成一队,马儿嘶鸣,车轮唧唧,很快他们便神情呆滞,默不作声的走入密林,向着抱月山的边境走去。 蛇王肯放走人类,猴伯并不奇怪,毕竟吃人是一条自我毁灭的修炼路,强大如蛇王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会干的。 加之昨夜,他已经交代自己连吃了两人,此刻断然不会继续破戒。 不过猴伯不了解的是,蛇王被镇压20年,如此着急的醒智,不只是为了尽快重回王座,更是因为他感应到了危险,这种危险,恰恰来自当年镇压他的仙派气息。 这山里已经潜入了吴顶登霄的仙力,蛇王无比确定。 不过,他无法确认,对方在哪里! ...... “朱兄,昨夜我梦到落榜了。”落寞的张生机械的张嘴。饶是他失了神智,昨夜落榜的噩梦依然不放过他,让他反复喃喃自语。 “.......我娘呢?”呆滞的朱三只是傻傻的左顾右盼。 猴伯眼瞅着这队人马不断靠近,两人言语清晰的传到他耳中。 猴伯仔细眯眼瞧了瞧那瘦书生,他额上顶着好大一块黑青,自然是昨夜那个被狐狸摄了魂的书生无疑,他旁边那个胖子倒是没印象。 “你娘是谁?”张某迟钝的接话,反问朱三。 第三十四章 无奈入世 “嘿嘿,我刚见着我娘了……”朱三傻笑起来,口水流了出来。 “你娘?在哪里啊?”张某甩甩头,努力清醒片刻,又马上重回呆滞。能迟钝对答一两句已然算一众失魂者中的清醒者了,至少他还能分得清梦境现实。 “娘......”朱三傻傻笑着。 “少年!店里啥情况啊?”“啪啪!” 看清楚后,猴伯再无所顾忌,跳下树来,抡起袖子对着还稍显清醒的张某啪啪两掌,而后笑眯眯的和蔼问道。 “啊啊啊!”张某被扇的大声三连叹,双眼慢慢聚焦,双颊迅速浮起斑驳五指印。 “我......我......我这是在哪儿?”张某神色大惊,红肿的脸颊又转瞬惨白,他恢复的记忆只有到为了美貌少女撞晕的那段。 “快说,店里是何情形?”猴伯焦急道,老脸上的虚伪笑容快挂不住了。 “什么?什么情况?”张某只是呆滞的反问了一句,他伸手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索起来,此刻,满脸满头的疼痛蔓延开来。 当他摸到额角的大包,一阵尖锐的痛觉传来:“那......那姑娘呢?”他忧伤盯着猴伯,焦急的问道。 “若不是老朽救了你,你还有命在这里问我?”猴伯双眉倒立,耐心快被耗完! “啊?啊?老伯,老伯你救了我?”少年眼中诚实的泛起感激的光芒。 “嗯,所以你快点将店内情况如实道来!”猴伯豪无愧色的收下感谢,再次耐心引导。 “哦~容我想想!我咋记不大清了呢!”少年皱起眉头,详细捋起脑中记忆来:“我记得昨晚做了一个噩梦!” 在猴伯焦虑的目光中,少年眯眼皱眉继续回忆道:“醒来......醒来后,我就记得朱三在哭,门外......门外一阵哭诉哀嚎,我吓了一跳。然后......然后!我就去开门,再然后,我就看见,楼下坐满了人,不知道在谈什么,人多嘴杂的,貌似......貌似都不是熟人啊!” 说到此,张某对自己的记忆更加疑惑:“我就和朱三下楼了,老板娘让我们赶紧上路吧,说怕误了赶考。然后......然后我们就出门了,一路坐着马车,到了......到了这里!对!怎么就到了这里!” 张某边回忆,边被自己的回忆进一步惊醒,自己居然毫无头绪的,行了这么远! 他说完,顾不得看老伯的脸,连忙回头看自己的书架背包,慌慌张张清点起自己的衣物来,还好还好,没有要紧东西落下! “你说,老板娘?”这次轮到猴伯呆立不动了,哪里来的老板娘?自己百年来孑然一身,哪里来的老板娘?! “你可识得我是谁!”猴伯忽然大声质问少年郎。 “啊?”张某猛的一惊,闻言定定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老伯:“你是店家啊!” “算你识相!那老板娘是何人?”猴伯心下却更加不安,看来张某没有胡编,他还认得自己。 “当然上是老板娘了啊,胖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孩子,白嫩嫩的。”张某一脸无所谓,怕这老者继续质疑,还补充道:“店里其他人都一口一个的叫着她老板娘,还逗那孩子,我怎么会认错!” “喝”猴伯彻底失语,老脸上一阵青白交错,心下入山崩海裂:看来,蛇王已然舍弃了他,一拳将他捶出了窗外,根本没留他回来的打算。 猴伯心下凄凉:是啊,连那历过雷劫的狐狸,他都不当做个干将,自己这样的修为,恐怕也够不上为蛇王效力吧。 猴伯呆呆的站在张某面前,愣了片刻,才抬起浑浊的老眼,看向书生:“店里......店里人多吗?气氛还融洽?” “嗯,大家都像是一夜冒出来的,搞不好还真是半夜来投店的,不然我们也不会看着面生,不过,大家虽然素不相识,却并无芥蒂,相谈甚欢,我朝世风良善,百姓自无需多忧。”思及早晨所见所闻,无不是文雅热情人士,一肚子圣贤书,忧国忧民的书生张某自豪感油然而生。 猴伯一言不发,继续发呆:带着个孩子的胖妇人,八成是那东山头的野猪一家,那男主人从前便是蛇王宫中的后勤大臣,此刻回归再自然不过。 至于那一屋子“相谈甚欢”的半夜投店人士,不用问,自然是头一批进去的大妖们。看来,蛇王对他们很是亲切宽和。 “还有啊,最西边坐着的青衫书生更是气质不凡,周边围着几位耄耋老者,相谈甚欢,想来是个学识过人的赶考生啊。” 书生张某在自己的记忆中找到这么多被遗漏的信息,越想自己越惊喜,继续感慨。 不过他这一句,并未引起深思飘远的店家的注意,店家全身心都投入了自己20年经营的老店一夜被野猪精一家取代的伤感不平中,顾不得什么学识过人的赶考生。 许久,猴伯忽然猛的跳起,对着兀自沉静在自己回忆中漫游的书生张某狠狠打了一巴掌! “啪!”书生张某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如此暴烈的发泄了一番,猴伯胸中拥堵的憋闷感才稍有缓解! 他神情痛快阴暗地瞥了眼昏迷的书生,现在,他的头上,不止一个青紫大包了,受了自己的四巴掌,那尚算俊俏的脸已然红肿不堪,眼逢都肿了。 呸!愚蠢的人类,还读书郎,就这样胆小好色,不辨好坏,胡乱认老板娘的货色还配读圣贤书!难道他已然忘了昨晚自己的送烛之恩? 可怜的张某,哪里料想的到这么多,谁说开店的不能是老爹儿女齐上阵?哪能料到这老伯如此怪癖! ...... 赵扶疆看着这一车魂魄散淡的人,想来也真如那老妖怪所言,是被突然回山的蛇王震慑了。 没想到,抱月山的蛇王竟然在此刻觉醒,早年听闻,是吴顶登霄派的青霄仙尊封印了他,那青霄仙尊是吴顶登霄的掌派仙尊,也是因此一战,尊位迅速上涨,成为个大仙派几十位仙尊中的佼佼者,毕竟抱月山蛇王已然算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妖魔,能凭借一己之力镇压,真是超乎所有人的意料。 而低调沉稳的青霄仙尊也并未因此骄傲,他从未在人前提起过这桩伟事,便是吴顶登霄派内,也从未过分张扬这件丰功伟绩。倒是有些抱月山周边的小村寨,偷偷为其树过些仙位祭拜供奉。 此后,天下妖魔继续增多,大家的视线和精力很快被转移,出了抱月山民,蛇王也就被快速遗忘了。 “既然是蛇王出世,无论是妖还是人,能活着逃出来,已然是大幸,好自珍惜吧。”赵扶疆不再做停留,更无意为难他们,便对着老伯微微颔首,道别离去。 “唉唉!您慢走,您一路顺风!”猴伯差点喜极而泣,没想到这传说中善斗严厉的武神居然如此好说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准备好的一肚子求生说辞都省了! 那英俊的武神阔步向前,未再回头,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猴伯终于长嘘了一口气 淡淡说道:“开路。” 领头的镖师机械的抽动缰绳,驱逐马儿迈步,向着草海尽头走去。 出了草海,便是人间界! 第三十五章 媚眼如丝 微波荡漾的草海如梦丝幻,一个绿衣纤腰的背影端坐在草海中忽隐忽现,赵扶疆向其走去。 “你回来了?”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纤细背影扭捏回头,不情愿的瞟了他一眼,匆匆别过头去。 “怎么了?”赵扶疆察觉到异样。 “没什么。”雪娘果断打断他的疑虑,背对着他抬高下巴。 “哦?”赵扶疆瞟了眼她裙边的那一篮黑朴叶,眼尖的发现半片残叶粘在水绿色的裙角边,缺口处清晰的看的到一排整齐牙印。 赵扶疆忍住笑意,挑挑眉毛,话锋一转:“孩子怎么样?” “嗯,还好,不吐了,睡着了,脸蛋也不那么红了。” “来,让我看看。”他淡淡开口。 果然转个话头一哄,她就回头。 雪娘殷切地将怀中孩子凑到他眼前,邀功道:“我刚才稍微渡了一点点真气给他,你看,果然不烧了,眉头也展了。” 赵扶疆看清眼前的一幕后,顿时哑然失笑,也顾不得纠正她妖气最好不要渡给人,会损阳气。 随着雪娘猛回头,他眼中突兀地出现一张鼻青脸肿的小脸,少女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一片红绿交错,挺翘的小鼻头肿成两倍,像个新剥皮的蒜头,那本就圆润饱满的嘴唇此刻乌黑肿胀,活像一条咬钩了的撅嘴鲢鱼。 配合着少女骄傲眨眼的表情,真是丑的活色生香! “哈!”实在忍不住,赵扶疆克制的笑出了声。 雪娘看着那张俊脸上突然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他一贯浅笑,这次居然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真是放肆无礼! “你笑什么!”纵使雪娘很是羞愤,也还是忍不住多瞟了眼那张无耻的笑脸。只因那一笑,英气逼人,如烈日当头洒下,另她心头一颤,像......那年夏天...... 丑姑娘忽然满面落寞的低垂了头一言不发,赵扶疆自知自己失礼了,柔声开导道:“黑朴叶,是天下调味圣品,数得上名的各国名菜大都有它,只不过,单独尝之,味道古怪不说,还略有轻毒,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一日内便可消肿的。” “哦,我就是怕你弄错了,说不定这就是紫朴叶呢。”雪娘不甘心的辩解道。 “那你以后,还是都听我的吧,我多少比你懂些。”赵扶疆趁势规劝道,面上恢复平静,一派稳重可靠样。 “嗯。”雪娘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复又开始左顾右盼。 最终,她满面忍耐的看了眼依旧沉睡的红衣少女,见她脸上血色正在慢慢恢复,呼吸也平稳顺畅起来。终于忍不住对赵扶疆道:“我......我舌头方才苦的很,现在又突然辣起来,我要去林间......散散步!” 语毕,将孩子往赵扶疆怀里一放,扭头便扎进密林中。 一阵沉重密实的枯叶踩压声,不用问,赵扶疆也知道,她忍不住变回虎身了。 他轻手轻脚地解开包裹严实的锦缎团子,探手一摸,果然那孩子先前滚烫的额头降下温来,再看那小脸,眉目舒展,还有淡淡呼噜声此起彼伏,已然无大碍。 没想到,那老虎还真有两下子,说它没生养过还真难以相信,大概是妖兽们都忌讳说起自己曾经的野兽生涯吧。 赵扶疆一面戏虐地想着,一面捏碎了安和丸塞进那打呼噜的小嘴中,还是吃了药更稳妥些。 小身板拧了拧,皱了皱眉,继续睡了。 然而,另一双眼无声的睁开,静静的望了他一眼。 赵扶疆立即察觉,猛然抬头,盯住草垛上的红衣少女。 那女孩儿神色安定,睫毛阖紧,并无异样。 风吹起她的红纱裙角和漆黑发丝,阳光在密草间闪闪烁烁,映在她精致的脸上,光影流转。 她仿若一朵睡莲,兀自摇荡在梦中。 “你醒了?”赵扶疆神色淡然,出言探测。 少女默不作声,淡定装睡。 “你的白老虎朋友刚走了。”温和男音继续悠悠说道。 少女不为所动,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救了你,此刻中了毒。”闭眼的少女看不到男子长眉一扬,却听到他继续用那淡漠无情的语气如是说到。 他认识雪娘?莫不是在骗我吧?胡苏儿心下大乱,却又无从判断,只能咬牙起身,一探究竟。 “武神饶命!” 红衣如莲瓣儿翻舞,少女纤腰一转,玉臂一抬,撑起上半身,仰卧改为伏趴,恭敬的伏在赵扶疆脚边,祈求到。 “你何时醒的?”赵扶疆不为所动,冷声问道。在他看来,此女较之莽撞雪娘要聪慧狡猾的多。 “方才您捏碎了安和丸,我恰闻着味道醒了。”少女从容不迫的答道,虽然她形容谦卑,语气却不像当初洞中的雪娘句句透露着压抑的惊恐害怕,赵扶疆并未心软。 “既如此,你为何装睡?”他继续冷声问道,周身橘色斗气隐隐戒备亮起。 “既然恩公肯救了我,小女自然不敢隐瞒,只是您是武神,我实在不敢贸然试探。”那斗神气亮起,胡苏儿心底才稍微有点慌,这个恩公,似乎并不和善。 赵扶疆确实更加戒备,她先是点名了救命之恩,看似谦卑其实心里并不慌张,同为妖精,两厢对比,雪娘属于蠢的。 但他并不接话,闲适地看着趴伏的红衣少女,若有所思:既然她成竹在胸,不如让她多“敬畏”一会儿,待雪娘回来,再做定夺。 胡苏儿心底不大安稳了,这是什么套路,武神向来杀伐决断,对妖物更是毫不留情,他提到什么雪娘,如果不是确定对方救了自己,她断然不会一开始便如此淡定,搞不好,雪娘真的有危险! 看来要出招了,狐狸心底叫苦,只得慢慢抬头。 赵扶疆平静的看着脚边的红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 一瞬间,如百花骤绽,少女的容貌娇艳迷离,细长的双眼,眼头圆润,眼尾斜飞上翘,漆黑瞳仁在盈盈泪水中如星光眨动,万千风情流转开来。 让这青灰的天地间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生气,有了颜色。 如春之新嫩,夏之奔放,秋之含蓄,冬之清绝,花之妖艳,雨之缱绻,万般风情皆在这一双如丝媚眼中。 向着赵扶疆,幽幽望来。 饶是赵扶疆见过人间皇室倾城绝色的女子无数,此刻也被这一望,摄了魂魄! 那不是单纯的人类美貌,而是天地之灵秀,化为女子,摄魄夺魂! 他甚至听到自己胸膛中传来咚咚如击鼓的慌乱心跳! 胡苏儿继续美目流转,看着眼前的武神: 这是个容貌俊美的年轻武神,长眉如剑,星目深邃,身形宽阔挺拔,正弯起一条长腿屈坐在石头上,双臂间还护着一个幼童。 不过,此刻,他微红的俊脸和细密的额间汗,无疑向胡苏儿传达着胜利的信息:他为她着迷了。 这便好办多了,胡苏儿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原是个狐狸精!”男子突然双眼一闭,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气,平静的说到,语气冷若冰霜! 糟了!他居然主动闭眼了!好定力! 胡苏儿再不敢多做尝试,趁着他闭眼之际,此武神定力非凡,不是自己能对抗的,快快逃离才是! ...... “苏儿!”红衣少女猛地站起,刚要运气飞奔,忽然背后一句惊叫,胡苏儿顿时惊的岔了气。 “啊!谁?”她满脸怒色,惊惧回头! 第三十六章 相伴一生 “谁?”胡苏儿猛然回头却看到一个面目丑陋的绿衫少女,冲着她一脸惊喜的笑着。 “苏儿!是我呀!”面目浮肿的少女嘟嘴瞪眼,摆出一副夸张的委屈相。 “你到底是谁?”胡苏儿面色古怪道,听声音倒是熟悉的很。 “你这臭狐狸!是我啊!雪娘啊!”雪娘急了,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那双纤白细手实在和那丑陋面目不配,胡苏儿却并未甩开,忍住心底厌恶,好奇的问道:“你认识雪娘?” “我就是雪娘!”丑姑娘急的满面赤红,撅起大嘴唇,怪叫道。 “你还是变回虎身吧。”一旁的赵扶疆好心提醒道。 “对!”雪娘顿时大悟,忽的一声,一头斑斓白虎猛然出现。 巨大虎脸亲昵的紧贴着红衣少女的面容,鼻尖对鼻尖,碧绿大眼惊喜亲切的瞪着那对儿刚才对赵扶疆放过电的妩媚凤眼。 红衣少女呆了呆,忽然伸出双臂狠狠地搂住巨虎的脖子,将脸埋入那黑白相间的虎毛中,泪水夺眶而出,呢喃道:“雪娘!雪娘!” 大老虎开心的唔咿一声,忽然将娇弱少女扑倒在地,赵扶疆差点惊叫出声。 却见一抹红毛从雪白虎腹下钻出,一只皮光水滑的红狐狸与那老虎扭滚在一起。 “咿唔咿唔”两种小兽低吟交相呼应,好不快乐。 赵扶疆终于知道,他那凶猛的老虎坐骑为何会撒娇求饶,咿唔呢喃了,原来是跟这狐狸学的! 两个“野兽少女”尽情翻滚打闹了半天,压平大片草坪后,这才化回女儿身,气喘吁吁的坐起来。 胡苏儿恹恹地看了眼抱着孩子的英俊武神,又眯起眼睛瞥了眼丑陋的雪娘,神色暧昧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雪娘,你过来下。”赵扶疆无奈叹了口气,她似乎丝毫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蠢多丑。 胡苏儿睁大眼,看着那英武的男人温柔抬起双手,说了句:“莫怕,稍有灼热感。”便用两只修长大掌捧起了雪娘肿大的脸颊,继而闭眼运气。 淡淡橘光笼罩双掌,男子的侧脸眉头微皱,鼻峰挺拔,看起来很是“深情”。 不一会儿,那男子放下双手,一张粉白小脸露了出来。 雪娘眨眨圆溜溜的眼睛,脸颊微微泛红,急忙忙避开赵扶疆探测的目光。 “斗神气,可以抵御百毒和巫术。”男子坦然说道。 “你中毒啦?”胡苏儿继续眯着一双八卦的媚眼,瞅瞅这个,瞅瞅那个。 “过敏而已!”雪娘嘴硬,继而凶巴巴地质问赵扶疆:“那你干嘛不早给我解毒?” “我还以为,你的跑进山里,运转一下你万能的精气就好了呢。”男子无所谓的笑道。 “你!我给孩子注入精气也是万不得已,你方才刚走,他就吐出白沫了!”雪娘敏感的捕捉到他语气中的戏虐,连忙反驳道。 “你的妖气有可能冲撞了他,小孩子本就阳气弱,下次万万不可了,你可懂?”赵扶疆正色道。 “嗯。”雪娘不情不愿的应着。 “呀?你怎么能都听郎君的?”一旁的胡苏儿不满的戳戳雪娘。继而冲她眨眼密语道:“那么多话本都白看了?要欲情故纵,欲拒还迎啊!” 雪娘无语!半晌,她也对着胡苏儿摇头晃脑,转着眼珠密语道:“你再说什么,他是为孩子好!” 站在一旁的赵扶疆看着两个挤眉弄眼的少女彻底惊呆了,原来妖兽少女居然是这样沟通聊天的? 还真是哟!山中岁月百年不变,两个少女平日无聊,又没有人间礼教束缚,除了漫山遍野撒泼打滚,便是学着话本插图里的美女肖像挤眉弄眼,练习所谓的“眉目传情”、“欲语还羞”。 百年亲密玩耍,两人居然真的练出了只有彼此才懂得“挤眉弄眼语”,也算自创神功。 后来这俩混世魔王还将此“神功”传授给一只想要加入姐妹团的名叫“小白毛”的白狼小妹,弄的对方眼斜嘴歪后,被她那濒临成魔的野狼爹追了半月有余。 不过,这是那可怜的白狼小妹的爹最后为女儿做的一件事,在半月的追逐后,它慢慢堕成魔怪,毫无心智,再也认不的自己最心爱的“小白毛”,在女儿的呼唤中,用残存的理智冲进仙女草海,不见踪影。 妖怪们的生活是枯燥的,修炼是惊险的,感情是奢侈的。所以,妖力都不俗的胡苏儿和胡雪娘算是妖族中难得的百年成“亲”,彼此亲密无间,互相守护。 ”嗯嗯“锦缎团子皱眉哼了两声,赵扶疆连忙低头向怀中看去,小心探手抚他额头。 孩子触手温热,脸色粉白,睡梦中嘟了嘟嘴,赵扶疆连忙低头凑上去闻了闻,没了积食的嗖味。难道一颗安和丸便哟如此神效? 雪娘担忧的看着赵扶疆皱起眉头,小心问道:”又烧起来了吗?“ ”倒是没有,好多了。“赵扶疆答。 胡苏儿也凑上前去看那孩子:呦,小脸粉白像雪娘,大眼长睫毛,像这武神。啧啧,真可爱呀。 胡苏儿不自觉的探出手想去抱抱,却被雪娘激动的拽住袖子,只听她语气骄傲的冲着那武神说道:”你看,我就说我的精气很管用吧。“ 听她这么一说,赵扶疆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伸手握住少女的手腕,仔细探查起来。 纤细的手腕下,突跳的脉动稳健有力,倒是符合她老虎的兽身体质。 赵扶疆指尖轻按,小心翼翼向指下的白嫩肌肤输入一小点儿斗神气,一丝橘黄的神气如小金鱼入水,一闪而没,沿着柔嫩肌肤欢快的摇摆游走,没有任何冲突! 赵扶疆心下巨颤!斗神是最为阳刚的修炼体系,不惧毒物巫术,更是妖气的天然克星,如水火不相容!天生互冲! 更何况,他是青龙之后的赵氏斗神,体内含有青龙神魂,天下不会有妖气敢与之相容! 而小小老虎妖雪娘却没有一丝抵抗的全盘接受。 除非,她的精气与斗神一致! 赵扶疆缓缓抬头,深深望向身旁的少女,一日相处,她虽然不情愿做他的坐骑,却对他已不再排斥。 此刻,那双乌黑明亮的水眸,正信任的望着他,纯净不见一丝杂质。 赵扶疆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纤细手腕,缓缓开口,沉声问道:”你是何时降生的?“ 他甚至能听得到自己话里的颤音。 ”嗯?哪年来着?“雪娘被他握得手腕温热,抬头努力回忆,似乎是个下雪天...... ”天狼纪1073年冬天,还是一个下雪天呢,我堆雪人发现的她,当时小小一只,像个小猫仔,可爱极了。“红衣少女突然插嘴,暧昧的看了眼武神和雪娘。 胡苏儿心底乐开了花:哇塞,都要问生辰八字了,果然是正儿八经的人间夫妻呦。 短短一句。 赵扶疆脑中如雷炸裂!双耳嗡鸣不断! 百年前,整个中州大陆一夜大雪!玄英悟道派归隐百年的极致羽化仙尊虚境忽然出现在南赵国皇宫内,带来一个惊天的测算:”天选斗神降世了!天地一夜白雪,应是白虎斗神!天下即将大乱,请诸位赵氏王族,承天命,遵古训,尽快寻找到降世斗神!“ 第三十七章 白虎斗神 上次斗神降世,是千年前的神魔大战,降世斗神青龙以战为生,迎败而上,战至白骨,引来八十一道神雷降世,浴血醒神,以无边神威荡平乱世山河,诛神伐魔,还天地以太平。 随后,青龙斗神娶了人皇之女,建立赵氏王朝,赵氏王族延续八00年后,天下三分,便是如今这样。 千年过去,斗神的传说已逐渐模糊,人们只记得斗神是上天对苍生的怜悯,是救世神,会留下神魂后人,继续守护人间安定。 而就连赵氏王族也未曾料到,千年后还会有斗神降世的一天。 当虚镜仙尊飘然出现在南赵皇城宣布他的惊天神测时,赵扶疆仍记得父皇臣工们恐惧呆滞的表情。 许久才听三皇叔武神赵擎语气不善地在他身边说道:“这虚镜莫不是想成神想的走火入魔了吧,闭关三百年,出来就说斗神降世,不是诓咱们吧。” 武神向来看不起修仙派,认为他们招式虚浮,功力薄弱。而仙派们对于修炼没有章法,全凭实战炼气聚魂的武神们也敬而远之,认为他们杀气太重,心源难净。 “斗神降世,继续传承神魂,难道不是好事?”赵扶疆是个从未出过皇城的金贵太子,他没亲见现世疾苦,自然不知其中厉害。 他只知道近百年间,随着不可避免的与外族通婚,赵氏王族的神魂血脉正在一代代淡去,甚至有些皇族已经无法聚魂,或者勉强聚出,却是残缺不全的青龙。 甚至有传言,正是因为赵氏神魂的突然衰败,才给了中周国可乘之机,造成如今的三国鼎立局面。 赵扶疆作为一位迟迟无法聚起青龙神魂的当朝太子,自然对神魂没落一说,心下认同。 但他并无所惧所憾,大男儿要独立于世难道时刻要靠祖宗庇佑?远至300年前三国混战时的顶级武神赵蛮,近至10年前一战败北,陪上性命的东赵国最强武神赵杰,都是在与人类军团的战斗中陨落的。 赵扶疆认为,当今的世间乱象,皆是三国混战引起的,斗神显而易见是千年前用来抗击妖魔的修行神法,人与人的战斗,还需明君能臣来解决。 他这般想的,还有龙椅上的南赵皇和满城达官显贵,近千年太平盛世,古老的贵族们早已远离人间疾苦,以为天下妖魔都是后宫罗帐里的美妖媚怪,他们已然不再敬畏武神,更喜欢朝堂争论。 ...... “斗神,是为救世而生,只有天下将覆,人间将灭的乱世才会惊动天庭降下斗神。”赵擎面色凝重。 虽然口中逞强,但他依旧不敢不重视一位极致羽化仙人的测算,那种级别的掐指一算堪比天机密语,意义非凡! 目前的三国鼎立,说到底是人间内讧而已,三国王都愿意关起门来自己打架,何来的天下大乱?真是枉费上天多操心! 不过无论如何,最好谨慎对待,把这上天的“好意”妥善保管,若是任由斗神被别有用心的妖魔人类害死陨落了,苍天恐怕要把忘恩负义的人类灭绝了才安心。 ...... 此后,赵扶疆逃离皇宫,藏身于世井间,一路颠沛流离抵达苍山脚下,终于见识了寻常百姓生存之苦。 当那些武神仙尊们口中轻描淡写的“妖邪横行,霍乱百姓。”真实暴露在他眼前时,他才身临其境那种悲情绝望。 逃难的流民自皇都望京不足二百里外便依稀可见,在临近边境的贯云城更是成行结队,当街而卧,一夜便可填满大半个城市。并于次日清晨天不亮,再被城中戍卫赶出城继续流浪。 他亲眼所见年老妇人倒地而亡,无人问津;稚龄幼童父母双失,病饿街头;而那曝尸荒野的老少尸体无需掩埋,自有野兽豺狼抢食而去。 那垂死挣扎的队伍里众人满目迷茫,神色仓皇,对生死离别早已麻木无情。 一队队人马像一条条蹒跚年老的饿蟒,一边龃龉前行,一边抖落弱者残皮,只为在烂泥中苟且偷生。 活着,成了一项麻木的运动,一旦停下就是无尽的疲惫和黑暗。 赵扶疆深深被震撼,纵使他一路行侠仗义,乐善好施,也无法改变现状。 说到底!这妖邪敢屡屡扰边,满地流民乱窜与百年来的三国混战脱不了干系! 戍边战士们战事频繁,往往刚与领国相战,次日便要抗击妖魔。好些的双方将领在抗妖时愿意暗地里达成合作一致对外,而有些仇深的则会借着抗妖把妖怪直接打到对方边界,互增麻烦,受苦的当然是些个无辜的边陲老百信。 他的使命,是学会治世之道,将来发起三国同盟,如果可以,一统三国才是王道! 当务之急,是要先平定内乱,诛杀反贼。然后,救出陆韵儿,娶她为后,平定天下。 ...... 此刻,一腔远大抱负的南赵太子赵扶疆额间已有细汗氤氲,他沉沉的看着青衫少女,手中捏着她的细白手腕。 “快别看了,我都受不了了!”红衣少女细眼弯弯,掩嘴嗤笑道。 “就是!你这么看我干嘛?”雪娘完全没听出红衣少女的言下暧昧,也跟着傲娇的质问赵扶疆。 就这呆头鹅,居然是斗神?还要去救世?! 莫不要笑掉大牙! 如果真要天下大乱,降神救世好歹也是个健壮男神,毕竟千年前青龙斗神的故事还流传在民间:斗神以战激战,不死不败,百战浴血,白骨引雷,方能觉醒。 光听着就是一条血淋淋的救世路,青龙都九死一生,这么个娇滴滴的无知少女,要为世人踏上这血路? 即便真是神,这女孩儿也估计是不小心掉下界的贪玩笨蛋吧,开开心心的历一遭红尘人间梦,也便回去了罢。 “哧!”赵扶疆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雪娘抽了抽手,居然被他捏的老紧,在胡苏儿幸灾乐祸的注视下,又羞又怒,偏他还敢笑出声。 赵扶疆俊目弯弯,心下思量:既然让自己碰上了这个疑似斗神的小老虎,那就带在身边好好保护,按着三皇叔的话,不能让她受伤陨落。待她人间寿尽,自然回归天庭,也算圆满。 自己还是尽快赶去收拾那叛将陈冉吧! “没什么,你的精气果然纯净些,这是好事,若按此继续修行,你有机会拜入仙门!”赵扶疆一本正经地胡邹道,面无愧色地骗着他的妖兽,反正这丫头笨,不怕她不信。 “是吗!可以拜入仙门?!”你看,她果然信了,还兴奋地睁大了眼。漂亮的黑瞳仁中凝起赵扶疆从未见过的一瞬哀伤。 继而,转化为坚决的恨意:如果可以拜入仙门,她要第一个手刃玉繁! 第三十八章 去避月峡 青白旭日下,一男二女缓步穿行在茫茫草海,向着东北方向行去 已无大碍的小男孩依旧裹着那身锦袍,安静懂事的窝在赵扶疆怀中。 抱着一个孩子,赵扶疆依旧步履飞快,两个少女有说有笑的跟在他身后,很快便拉开百米距离。 “雪娘,我刚才对他使了媚术,你不会生气吧?”红衣少女惴惴不安的吐露道。 “为什么?”雪娘不解。 “他可是武神!只要轻轻一挥剑,就能重伤咱俩!”红衣少女后怕道。 “放心吧,他不会伤害咱们” “你怎么知道?说来你也胆大!你居然敢和一个斗神在一起!”胡苏儿不解。 “我是他的妖兽,我跑得了吗!”雪娘烦躁道! “为什么?!”胡苏儿傻眼,继而惊恐的睁大双眼:“他要拿你的白虎阳气双修?” 狐狸精当然不适合被采捕,老虎可不一样,有些狠人甚至连男虎妖也不放过,不能双修就干脆日日饮血或煮骨食之!老虎纯阳大补,仙人们如此采补也不会伤及内源。 “他敢!”雪娘瞪眼一怒,眼底全是骄傲不屑。 “真是倒霉!你一出山就被捕了?”胡苏儿松了口气,她看那武神孩子不离手,不像是个坏人。 “没有,别问了。”雪娘一脸落寞,她本来想要的红尘伴侣烈阳已然消亡,她不想再提。 “哦!”胡苏儿凝起美目,仔细观察雪娘的表情,心里大概有数了。想想她和陈御前,哪有妖和人顺顺当当的。 ...... 赵扶疆站在远处,无语地看着这俩无拘无束拖拖拉拉的少女,除了那两道如柳摆摇曳的红衫绿衫,已然看不清面目。 “啊”傲娇的雪娘忽然猛的仰起脖子惊叫一声,胡苏儿连忙抬头看去。 似乎有什么金色光芒在雪娘纤细的脖子上一闪而没。她凝目细查,却被雪娘一把推开。 “快走吧……”雪娘别过脸,轻声叹道。 胡苏儿看了看一脸心事重重的雪娘,一头雾水,毕竟她从没被锁魂过,根本不知道其中底细。 “对了!你使了媚术!你还能使吗!”雪娘忽然猛的回头,激动地抓住苏儿的手。 “他定力很好!”胡苏儿无奈。 “不怕,等你再修炼些,或者趁他不备,再摄他一次!”雪娘目光灼灼。 “好.....好吧!”苏儿低低应承了。 ...... “你卑鄙!念咒干嘛?!”雪娘急忙忙赶至赵扶疆脚下,抬头怒视他! “我有要事在身,也是迫不得已。”赵扶疆眉目淡定。 “那你不如解了咒,以防我碍事!”雪娘梗着脖子叫道。 “你还想听咒?”抬头傲视的雪娘刚到他下巴,只见他长眉皱起,目光不善。 “雪娘!”胡苏儿扯了扯好友的袖子,那武神淡淡一怒,却让她脊背声寒。 “你!”雪娘也是一愣,继而大眼瞬间聚起泪水,但她咬住唇瓣儿,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若听话,我自然善待你,若不听话,你便只能听咒。”一贯温和的太子冷声立下规矩。 “我,我......。”雪娘吱唔了半晌,大眼里泪水来了又回去,许久。她方才抿住唇,一甩头,恨恨地绕过赵扶疆,向前头去。 胡苏儿满面哀伤的跟在身后,好闺蜜如此遭遇,自己也心下悲凉。 赵扶疆也缓缓起步。 “哥哥,你不要跟老虎姐姐生气。”怀里突然传来细细一声辩解。 “什么?”赵扶疆一震,倒不是惊讶这孩子突然说话,而是他听出了那句“老虎姐姐”。 “姐姐是老虎,我看到了。”小孩子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乖乖地盯着自己绞起来的手指。 “你们都是妖怪,对吗?”稚嫩童音细弱蚊吟。 “别怕,我不是,她们都是好妖怪。”赵扶疆宛然一笑,柔声安慰。 “妈妈是被一只会说话的胡狼咬伤的。”幼小的孩子眼中已然有成熟的恨意。 “那是怪,无意识,妖精跟人一样有好有坏。”赵扶尽量去化解孩子的愤恨。 “终有一天,我要杀掉世间所有的妖怪!”稚嫩的童音语气坚定! “好,所以你要先长大。”赵扶疆笑答,成长很长,爱恨只多不少,可能他懂事后便不会执着于曾经的稚嫩誓言。 “好!”小孩明亮如星子的眼睛崇拜的看着眼前的大哥哥!听她们说,他是武神,应该很厉害,他愿意随他长大,做个武神! ....... “避月峡就在前方,公子若有贵人纹,可在天黑前入城,投宿旅店。”红衣少女恭敬的说道。 “我有。走罢。”赵扶疆加紧两步,向前走去。他宽肩上多了一道华纹绑带,雪娘好奇的朝后一看,一双乌黑的漂亮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黑沉沉的不见喜怒。 赵扶疆不知何时将孩子绑在了背后。大步流星,身姿飘逸,丝毫不见累赘。 “你醒啦!”雪娘板起的面孔瞬间绽放笑容,忍不住捏细嗓子逗他。 “嗯,老虎姐姐好!”漂亮眼睛一翻,不与她对视,飘向地面,一点都不领情。 “什么!”两个少女惊叫出声! “你们再不收敛兽身,一会儿怕要被月城守卫乱棍打出!”赵扶疆斜眼一瞥,出言恫吓道。 “不会的,我们知道轻重的。”红衣少女低眉敛首,将雪娘挡在身后,乖顺的答道。 “如此便好。”赵扶疆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率先走去。 “啧啧,他还有孩子啊?”胡苏儿看着那修长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那小背包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 “不是的,那是......那是.......”雪娘一时语塞,俏脸一红。说起来那也是自己救下的孩子,却怎么也说不出“那是我的孩子。”这样的话。 胡苏儿眨眨眼,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磨平面下隐藏的恐惧心疼。 极有可能,那是个双休的产物!雪娘傲娇百年,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在人间如此凄惨的遭遇了! 怎么说白虎妖也是天上白虎斗神的近亲,武神们也阳气旺盛,这么一结合,留个纯阳的后代,即便有妖身,也是世人承认的难得仙根。 毕竟百年前,各仙派为了落实什么渡化妖怪的政策,纷纷大开仙门,招收纯净妖怪灵兽和一些纯净的人妖混血后人。 “苏儿?你干嘛呢?想什么呢?”青衣少女大眼蒲扇,一派纯真,完全看不出经历过这些凄惨的境遇。 “哦!来了。”苏儿眼圈一红,红尘凶险,想当年自己和陈御前又是多么坎坷,回到抱月山的时候,雪娘不也是什么都看不来。 想来,人间情苦有成百万千,是她见识太少。 再抬眼看看那挺拔的身影。毫无疑问,那是个异常英俊的武神,天上神仙也不过如此容颜吧,虽然喜怒无常,看他主动背孩子的模样,也是个吃苦耐劳的农务好手,雪娘跟着他,也不算太惨哦。 “来者何人!出示纹牌!”夕阳斜下,远处昏暗的地平线上,一道漆黑高耸的城门镶嵌在两道笔直入云的险峰间。 随着三人的靠近,城门百里外的枯草黄土上,亮起淡淡金光,那是用来检测妖气的临川起云派化地阵。 第三十九章 一间客房 “呼!”一道银光向着胡苏儿颈间袭来。 “啊~!”只一眨眼,胡苏儿脖子上多了一条银色项链,尾端还坠着一个雕成小猪样的黄色小宝石,圆鼓鼓的肚子旁四肢短胖小蹄子直直的伸着,呆憨的碧绿小眼与她四目对视! “这是什么东西?”胡苏儿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心里万般后悔,都怪自己大意,对他不设防,才毫无准备的着了道。 从前都是自己算计别人,这倒好! “捆妖绳啊!”赵扶疆理所当然的说道:“不过这根中看不中用,你要是变回原身,自然就脱落了,带着这个,我们好进城。” “呵呵!”胡苏儿撇嘴一笑。这个捆妖绳还真是“别致”,正儿八经的捆妖绳都是要把妖物五花大绑防止变身的,这个小项链松松的套在脖子上,能“捆妖”才怪! “这链子,是雪银吧。”胡苏儿见多识广的笃定说道。 “你怎么知道?”赵扶疆这次倒有些惊讶。银子有三种,花银,纯银,雪银,只有雪银最为罕见稀有,因为它只有东迟国的天山这一个产地,除了纯度高以外,它最珍贵的是可以激发仙气,是罕见的炼器材料。 不过,不是专业炼器师很难分辨的出。 “为什么,不把这珍贵的雪银炼成锁魂器?”胡苏儿皱眉不解。 “咳,成为捆妖绳自有它的用处。”赵扶疆尴尬敷衍道。他将这珍惜雪银送给陆韵儿的时候,也不曾想过那个傻丫头会炼出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来,还隆重的送给自己,美其名曰防身。 今日遇到与这狐狸同行,才庆幸到,这东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快进城吧。”雪娘没好气的说道!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她没来由的一阵妒忌,给自己的就是黑漆漆的霸道锁魂器,给苏儿的却是这样漂亮的雪银项链,还能随时逃脱。 果然,美女待遇就好些。 赵扶疆向守成护卫出示了腰牌,获得对方的尊敬鞠躬。赵扶疆回头望望两个少女,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个妖兽。” 护卫看着两个少女脖子间先后亮起两道仙光,猥琐的一笑,便放行了。 待三人走远,两护卫忍不住揶揄: “现在的贵人们,真是会享受,出门还大摇大摆地带两个妖姬,也不怕人笑话。” “你懂啥,现下的世道败坏喽,从前谁家收个妖怪入房都要被左邻右舍唾骂嫌弃,现在,连皇家都喜欢收集美妖,有啥好奇怪的。” “人妖都能通婚喽,这天下迟早有一天变成妖怪的天下。” “那可不是!人和妖能生出个啥!” “唉唉!你还别说,二班的老王家那个山猫怪,给他生了个儿子呢!” “啥?!” “白胖胖的,就是,就是,多了条尾巴,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那他妈到底是个啥?” “会叫爹的猫怪呗!” “哈哈哈哈哈哈!” “他祖坟里不给气的冒烟啊!” “哈哈哈......” 二守卫聊的眉飞色舞,话题越扯越远。 ...... “店家,劳烦再通融通融,为我们腾两间房。”赵扶疆口气谦和。 “这位少爷!你这真是为难我,现在青荣那边又有战事,上房都被仙们包了,能腾出两间普通房已然不错了,你总不能让我得罪了那家,全给你吧。” 肥胖的店家约莫四十来岁,眯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熟练的辩解道。 “你这小哥也是,左右那俩妖姬都是你的,这时候你装什么装!”旁边等着一同住店的年轻人不满的抱怨。 那年轻人穿着金色缎袍,上面还印着不少仙咒做配饰,夸张低劣,一看便是一副行走南北的商人装扮。 “好吧!我们就一间。”赵扶疆面色不豫,立马不再做纠缠,踏步上楼。 雪娘和胡苏儿睁大好奇的眼睛,一面贪婪的观察着这间号称避月峡最华丽的酒店内部,一面迈着机械的步伐,跟着赵扶疆上楼。 刚走进一间朱漆门,“啪!”赵扶疆将门果断关上,隔断几十双探究暧昧的眼神。 “真漂亮啊!这么美的妖姬定然很贵。” “是啊!那贵公子看着仪表堂堂,想来身份不凡,现在的公子哥,都爱收集美貌妖怪啊!” “是啊,我三哥祖上是猎妖师,最近几十年买卖好得很!从前都是穷苦人家娶不起媳妇,才买个妖啊怪的瞎胡过,现在都是贵人们买妖怪,那卖家一个天一个地,怎么能比呦,我三哥一家现在住的都是我们村独有的二层木楼呢!” “行了,王五,你家是个地主,还用的着羡慕住二楼的人家,你爹那院子前后九层,你倒是说说,藏没藏个把美妖姬啊!” “那还真没有!”王五急的红了脸!他们家可是祖上出过秀才的门第人家,怎么能和妖怪有男女沾染,就算世道变了,山村里还是保守的。 “我爹倒是给我们买了十来只豹子野猪怪!用那妖骨煲汤,是大补圣物,可延年益寿!”王五傲娇补充道,即便有染,也得是这种关系,把妖怪炼成补汤,才是正经人家的做派。 “哇!王五你可是有福啊!这么补脑子也灵光了吧,这次科举,你定然上榜啊!” “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笑闹成一片,原来都是些赶考的富家子弟,他们自然不用冒险穿越抱月山,虽然避月峡因为连接内陆边关,物价是外面的三倍,他们绕走这里,自然是安全的多。 王五不再接话,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瞥了眼楼上的朱漆门,眼前浮现出方才的两道俏丽身影,和娇媚容颜。 那样的容色,真是绝美啊,寻常的人类女子断然比不得,果然贵人们享受的美妖根本不是他爹那个土寨子里得见的。 想到此,王五垂下头,心底一阵落寞,一开始,他爹也是正人君子,只买了妖怪给家人进补,谁知,慢慢的,也不受外界的蛊惑,买回了几个美艳妖姬。 那些妖怪女子仿佛毒品,极易上瘾,她们有着远强于人精气的妖气,人的精气只能被动被吸走。山野小村,那些猎妖师的水平有限,卖出去的妖怪都不知道有没有清理干净,安不安全。 如今,他出门赶考时,向来身体强健的爹爹不到三月已然形销骨立,说不了几句话便咳嗽哆嗦。 家里人都劝了,都没有用,王某算的上是个从小品学兼优的好儿郎,毕竟是秀才门第的子孙。 如果一朝入京,他定要再那考卷上写下那诛妖伏魔的辩证文章,只求黄天有眼,快快清理这乱象! “嘿!雪娘!你看那个白袍子书生,还在朝这里看呢!” “是啊是啊,远处二楼的暗廊里也有一双眼睛呢!” “嘻嘻嘻!” 两个少女还是难掩好奇,趴在门缝里,兴致勃勃的朝大厅里看去。 “雪娘,去要些水来,在叫后厨送些粥来。”赵扶疆扶额吩咐道。 “你自己去!”她果然不吃教训! “那好,要么你来带孩子!要么我念咒给你听,选一个!”赵扶疆总是好耐心,也要给自己的妖兽气跑了。 第四十章 结伴夜游 是夜,雪娘和胡苏儿面对面蜷在这间房唯一的一张雪白纱帐床里,二人曲起的双腿膝盖相对,腹部空隙处坐着一个小儿郎。 “哥哥,我怕......”纵使小男孩一只努力撑着面儿不哭出来,还是在僵坐了一刻钟后,透过纱帐缝隙望着角落里的赵扶疆可怜兮兮地求助。 大哥哥怎么忍心将他送到两个妖精姐姐怀中,多可怕啊! 漆黑的烛火下,委屈的大眼中默默蓄起泪水。 “怎么啦?小宝贝?跟姐姐们睡床上,我们保护你呀。”雪娘热情宠溺的看着那孤傲的小身板,又开始毛手毛脚! “不要!大哥哥!呜......”宝贝终于吓出了哭音。 “男子汉要直面恐惧,将来才能手刃仇敌,坚持住,哥哥在外面保护你。”赵扶疆累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干巴巴的开口哄两句。 “哧!”胡苏儿憋不住笑出声。转头看雪娘,那个没心没肺的还在热脸贴冷屁股试图搂住那拧巴的小身子。 “你这郎君,其实是个心里鬼大的,大人小孩儿都唬得住。”胡苏儿看了一路,心底有了评论,反而放心下来,想来他凶雪娘,八成也是累的,被逼无奈。 再看那孩子,被“爹”辛苦照看一路,根本不喜欢和雪娘亲近。 “孩子都小,你要顺着他嘛。”胡苏儿使劲扒拉开雪娘掐住小胳膊的手,柔声安慰道。 胡雪娘从小喜欢逗孩子,可她那大虎身,总是把孩子吓哭,十个孩子里顶多有一个承她情肯笑一笑。谁知时间久了,这呆憨居然真以为逗孩子,就是要逗哭的,哭的越厉害她越兴奋。 胡苏儿早知她这点怪癖,连忙温柔的将孩子抱离“虎口”,柔声哄道:“宝贝,姐姐抱着你吧,我是可爱的红狐狸,比狗狗还小,不怕的哦。” 胡苏儿果然是聪明的,一语点到宝贝儿的小心坎上。 宝贝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看了看这个细眼弯弯,满脸温暖笑意的姐姐,低头沉思片刻,便用小手紧紧抓住她红色的衣领口。至少狐狸姐姐顶多咬他几口,老虎姐姐能一口吞了人呢,嗯嗯,还是这个姐姐好。 雪娘不甘心的盯着这二人,胡苏儿才一两句就哄的那孩子乖乖的,自己给他擦了一夜身,都换不来一个笑脸,太不公平了。 胡雪娘翻了个白眼,一头栽到在枕头上,准备蒙头大睡。反正,苏儿从小事事比她优秀,她早习惯了。 ...... “雪娘,雪娘!” 夜更深了,窗外除了近处的夜隼嘀咕,远处的悠远长嚎外,只剩避月峡峡谷中日夜不停,穿梭来去的呼呼风声。 那是边关的风,沉稳悠长,如泣如诉。风从苍山来,夹裹着冬雪枯叶的清香,长途跋涉,透过窗棂,溜进纱帘,钻入雪娘的鼻尖,勾勒出烈阳的眉眼,亲切如昨。 “雪娘,雪娘!”一声声压低嗓子的呼唤又传来,终于随梦传进她耳朵。 “烈阳!”雪娘猛然坐起,呆滞的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女。 “烈阳是谁?”看着眼前一脸泪痕的雪娘,胡苏儿惊讶的问道。 “烈阳?你......你......你干吗叫我?”雪娘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却摸到一手泪痕,这才尴尬无措地反问了一句。 “烈阳是谁?”胡苏儿歪了头,更加好奇了。 “没什么,我做噩梦了而已。”雪娘低下头,避而不答。 “好吧,你都跟我藏私了,我只好去问问那个武神了。”胡苏儿抬高了下巴,故作无奈道。 “好好好!原来你半夜把我叫起来,是为了问这个?”雪娘纵使不如她聪明,也有拿捏她的惯招,屡试不爽。 “哪里!我是叫你去玩的。”提到正事,胡苏儿眼睛都亮了! 果然,如雪娘所料,她绝对不会放过夜晚溜出去玩的机会,可怜雪娘从小跟着她半夜爬窗出去不知被莺娘骂了多少回。 “好吧,我去就是了。”雪娘纵使有一百个不情愿,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两个少女轻手轻脚的绕过熟睡的宝贝,赤着脚下床。 路过角落里的赵扶疆,雪娘拧了眉仔细瞧去:白衣少年盘腿而坐,一副勉强打坐的模样,此刻正靠着墙柱仰着头睡着了,凑近了还能听到均匀深沉的呼噜声。 睡姿如此不雅,却得益于一副俊朗眉眼和欣长身板,反倒透出一份慵懒惬意。 胡苏儿透过这个身影,看到了陈御前的影子,他们长相不同,却身型相似,难怪自己昏迷前会看错。 想起那一晚的彻夜奔逃,胡苏儿依旧能回味起嘴里的腥甜味道,和鼻尖的腥甜不同,一个是蛇王翻搅土地散发的,一个自己的鲜血不断呕出的。 辛亏那晚蛇王的手下们都心事重重,追捕她不甚卖力,这才给了她一线生机。 饶是如此,她逃到抱月山边境的时候早已力竭,根本无力突破边界屏障。 那时候,蛇王从前坐下的野猪大将已然追至,胡苏儿心底绝望丛生。 “你是雪娘的姐姐吧。”弥留之际,她依稀听到一个绵软的女音。 “你是谁?”本能的知道,这是一线生机,胡苏儿努力睁大眼望过去,无奈眼中一片血色弥漫,竟然是自己竭力狂奔已七窍出血。 “我们就要去投靠蛇王了,我先前对不起她,此刻便当作没看到你,你快走吧。” 眼前一片银光闪烁。 抱月山的边境结界打开了,胡苏儿提起最后一口气,爬了出去。 银色边界又徐徐落下,胡苏儿竭力回头看看恩人,在血色视线里依稀辩得是一个妇人身影,只是略微有些肥胖。 不过,即便是在苏儿血泪模糊的视线中,也能清晰的看清楚那夸张的一扭一摆离去的姿态。 无奈胡苏儿搜遍脑海也不记得那是谁,她离开抱月山的时候,野猪将还没有娶亲。 “雪娘,走啦!”胡苏儿催促道,雪娘是个没心没肺的,从来也不懂问自己为何受重伤,顶多事后想起来,傲气的问她仇人是谁,要不要报仇。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他睡的跟猪一样!”雪娘仔细的将耳朵凑到男子微张的薄唇上,认真细听那呼噜声。 不料,几缕碎发掉落在赵扶疆鼻子上,惹的他皱眉哼了两声。 雪娘懊恼地抬起头,刚想骂自己笨。谁知,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噜声继续接了上来,赵扶疆酣睡的更沉了。 雪娘的心这下妥帖的放进肚子里。 她直起腰,不再压低嗓子,傲娇道:“走吧!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念咒了!” “你小声点!”胡苏儿气的直想打她。 “他睡成这猪样,才不会醒呢!” “我说的是孩子!你这蠢娘!” “哦哦哦!” 雪娘连忙捂住嘴巴,跟着胡苏儿从打开一条缝的窗口轻盈盈地跳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泛舟归水 暗夜无星,万里夜空甚至不透一丝月光,想来,是乌云遍布。 往北百里地,便是东赵与苍山接壤的边境城邦青荣,那里长年有战事,不是与人便是与妖,一年半载常有妖气血雾弥漫,再加上各种仙阵长年累月叠加加固,青荣城便常年不见日月,隐在浓雾中。 青荣城是苍山与避月峡谷中间的一块平原地,而现在的避月城则是由嵌在峡谷中的一条沿河小村落发展而来。 随着300年前的三国分立,青荣战事陡增,避月峡才一夜壮大。 此刻夜晚的避月峡烛火点点,彻夜点灯,如一条缀满星子蜿蜒俯卧的长蛇。 雪娘和苏儿迎着夜风,一路谈笑嬉闹,来到避月城的归水河边。 说是河,宽不过百尺,河这边是繁华热闹的城楼,那边便是暗影重重的峭壁密林。 “这里风景可真开阔,不像咱们抱月山,抬眼望去,都是圆形山脉,天都是圆的。”苏儿大口呼吸着清泠的夜风,一边极目远眺,高耸绵长的峡谷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巍峨耸立如雄兵百万。 “不也是山围着山嘛!”雪娘倒觉得淡淡然,待她心里最宽阔的美景是漓水边境,那种烟波浩渺,朦胧如镜的美景。 “坐船吗?”撑着竹竿戴着斗笠的船伯上下打量了一番,没好气的问道。 这两个少女容貌美艳,蹦蹦跳跳,左顾右盼,毫无教养。再加上大冬天晚上的居然只穿个长衫就跑出来,一看就不是人间女子,不只是哪家妖孽! “船家,坐船能走到哪儿啊?”雪娘眨眼好奇道。 “归水归水,从苍山起源,途径青荣,载上百万英魂,借道避月一路向南,到百叶城汇入丹江,魂归中州啊。”船家熟练的答道,他每日要对上百避月游解释一番,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哦!”雪娘连忙定睛向水里瞧去,暗波汹涌,涤荡来去,哪有什么幽魂鬼影的。 “你们到底游不游船?”船伯低头睨了眼傻乎乎看河水的女妖精,正常人谁会真的到水里看鬼影。 “游啊!”苏儿兴奋的叫道。 她话音刚落,水面上便悠荡来一艘二层大船,激起层层波浪,那方才挺直腰板的船伯连忙弯腰撑杆,稳住船身,直到那大船稳稳靠岸。 随之靠岸的还有热闹的人语嬉笑声。 “王五,你今日的诗对的好啊,对的妙啊,如此文采,我等望尘莫及啊!” “哪里哪里,刘郎谦虚了,你的时策论才精彩,如醍醐灌顶。” 一群青衣书生鱼贯走下船来,彼此恭维套,文邹邹气昂昂。 听的雪娘苏儿一头雾水,皱紧眉头。那船伯却满面恭敬,点头哈腰。 待那群书生走远了,又下来一些散游子,船伯皆远远堆笑。 “人家游没上你的船,你高兴个什么劲头。”雪娘不耻他那谄媚样。 “你知道什么,那都是国之栋梁,我们土家男儿在青荣打仗,书生才子们在皇上面前多提些两国的好话,仗都能少打两年。”船伯赏她一个大白眼。 果然边境民风彪悍,张嘴闭嘴都是战争,胡苏儿悻悻然拉了雪娘上船。 “这里的人大多打仗,不像咱们山里的人类,搞不好要杀妖的,低调些,少说些。”苏儿拉着雪娘的袖子,颇有远见的低声提醒道。 “你我还怕这个?”雪娘斗志昂扬。 “你还玩不玩了!”苏儿柳眉倒竖。 “坐在船上,玩什么?不如逗逗那讨厌老伯?”雪娘提出个好建议。 胡苏儿没有理她的浑话,这艘竹筏上放着一叠粗麻纸,因为水流湍急,船身不稳,想来是准备给呕吐的人用的。 苏儿拿起一张,素手翻叠,不一会儿一只麻纸小船躺在纤纤玉手上。 雪娘看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羡慕,刚想出口赞叹。 却见苏儿小心翼翼地将小船托到嘴边,红唇轻吹,一簇小火苗“嗖”的在纸船中亮起,橘红烛光将苍黄麻纸照的薄如蝉翼。 苏儿撩起红纱袖摆,将小纸船轻轻送入水中。 “归水归水,求你指引他,魂归我身边......”胡苏儿轻轻念到。 雪娘沉默不语地看着那一只只摇摇晃晃远去的小船,若有所悟,20年了,苏儿还记得那个白面书生,如果他还活着,怕是和着摇橹的老伯一般年纪了。 想到此,雪娘连忙把眼从那个撅着屁股大力摇橹的肥壮背影上挪开,望向河水洗洗眼睛,心底忍不住感慨:最美不过少年时,人间的白头到老想想还是有点惨不忍睹哦! 不过,如果是烈阳,即便他胡子花白,自己也愿意日夜跟随他。如此想着,雪娘忽又理解苏儿了。 那小船洋洋洒洒,眨眼飘出了几十只,排着队从船尾离开,不一会儿便被湍急的河水四散冲开,在漆黑的河面上如萤火闪烁。行至渐远,又远处的真实船影遥相呼应,仿佛真是一艘远航的孤帆,灯下站着一个望眼欲穿的归人。 ...... 风吹起一艘二层华画舫的棉帘,带进一股冷风,轻纱彩衣的舞女们齐齐娇呼一声,瞬间如蝶展翅,妖娆欲飞。 香腮雪肤,遇冷凝霜,惹得坐上贵宾们一阵亲昵的调笑。 “青生,你快过来,吃了这杯酒御寒。”一位白衣书生对着窗口的青衣背影热情笼络。 “无妨,不冷。”对方不紧不慢冷冷答道。 “呵呵!”白衣书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正是方才下了船的王五。 而那窗边的青衣背影正微微探出雕花窗棂,挽起袖子,伸出一只青白修长的手,从湍急的河水中捞起一只麻纸小船。 眯起窄细瞳仁,青衣书生将纸船凑近鼻尖,淡淡妖气随河水湿气从鼻下划过,小小烛火在渗透纸船的水渍中精神奕奕的跳动着。 “呵,好个矫情的妖怪。”书生一瞥薄唇,讥笑出声。 随手将纸船扔进水中,一个小浪扑来,瞬间吞噬了那一点妖火,纸船分崩离析。 “青生,你在看什么?”好奇的王五凑了过来。 “避月峡山水俊秀,灵韵充沛。”青衣书生答非所问,悠然远眺。 “是啊,此行与青生结伴,定然受益匪浅。”王五连忙顺竿子拍马屁。 “呵呵。”这一笑皮笑肉松,不见真情。 王五灰溜溜的低下头来。方才在一桌赶考书生们组成的局上,这位青衣书生一篇策论,夺得当晚“文魁”,获得众人注目。 想他王五虽学习刻苦,奈何并无大才,此次赶考恐怕也是榜上无名。而这青衣男子衣衫朴素,文采斐然,又难得的慷慨大方,是个人才。说不定熟了使些银子,借考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如此,王五才这般热情的招揽对方。 第四十二章 临川起云 夜风徐徐,两个少女趴在简陋的竹筏上,开心的望着远处的楼台亭阁,暗夜中人影闪烁,人言笑语声不时随着清冽河水飘进耳中。 雪娘忽然探出半身去,碎发顿时被湿漉漉的晚风撩起,她对着深不见底的河水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吹出。 继而得意的看着那一往无前的奔腾河流突然以小竹筏为原点,荡开一波波圆形涟漪,苏儿的纸船们如临大敌,飘摇不定。 “无聊,浪费妖气!”苏儿看出她的恶作剧,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嘻嘻嘻,你的小船得足够结实,才能载动相思啊。”雪娘自作聪明道。 “你还懂相思!这个自私狂妄的!”苏儿毫不留情的骂道。 “懂啊,我也其实心里也有个人。”雪娘神色落寞道。 “叫烈阳是吧?” “嗯。” “寿命到了?” “嗯,你怎么知道。” “瞧你那悲伤模样。不会是武神杀的吧?” “他救了我。” “嗯,那他......是个好人。” “嗯。” 夜风时不时的插入两人的聊天,及时吹散萧瑟悲伤的气氛。 “你说,两个人相守怎么这么难。”雪娘皱眉,用手指扒拉着河水。 “好故事都只在话本里。”苏儿也叹口气,将手里最后一只纸船放进了水里。 “咦?”雪娘顺着那最后一只飘荡的纸船远眺,却发现一个“外来”。 一朵金莲飘飘荡荡的插入小船队伍,层层莲瓣儿脉络清晰,中间一点金黄烛光缠绕着丝丝淡蓝仙气。 “哇,哪个多情的仙人,也在这里放灯思人。”雪娘眼巴巴的盼着金莲靠近。 胡苏儿也闻声坐直身体,朝水里看去。 “是临川云起派的。”胡苏儿识得那缭绕的蓝色仙气,运转出朵朵复杂云纹。 “也是,这里往西走百里地,便是临川境内了。”雪娘也是听说。她从没去过那里,临川地处中州大陆正中间,百川合抱,四季常春。 “看来,青荣的战事紧俏,临川最近几年并没有收仙徒,能出来的都是真正的大仙长,来这边境,怕也是助战。”胡苏儿眉头一皱,推测道。 “来了来了!”那金莲居然游荡过来,雪娘惊喜道。连忙探出更多身子,伸长胳膊去够那漂亮的金莲。 “愿天下仙妖一家亲,望归水留住佳人心。”莲心里放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字条。 许的愿朴实直白。 “多么善良的仙人呐。”苏儿打趣道。 “是啊,天下仙妖一家亲,怎么看也不是个得道仙人会许的愿。”雪娘点评道。 “就是,这仙人还有佳人要思念,感觉是个毛头小子呢。”苏儿补充道。 最后二人一致认为,临川起云派肯定背地里收了关门弟子,没有惊动寻常百姓。 雪娘捧着金莲,重又坐回竹筏小桌边,一面无聊道拨拉着金莲道叶子,一面嘟囔道:“我们回去吧,苏儿,我困了。” “嗯。”苏儿还在望着窗外,远远的河水中央还飘荡着一艘画廊,里面的青衣书生,还在推杯换盏,应酬往来。 这是王五和青生所在的船。 和第一波书生聚会不同,这艘船上大多是商贾富人的读书郎,他们只在开始的时候彼此吟诗作赋了几番,此刻,早已开始攀亲带故,拉起人脉生意来。 王五好不容易睁开朦胧醉眼,艰难的寻找着青生的身影。 原本想热络的拉拢对方入局,不料自己却被先灌醉了。他们家近二年做的最多的是药材买卖,推杯换盏间,还认识了国都安照的国字号药店福安堂的采买药师的三儿子,如若赶考不顺,顺便拉单买卖,想来也能让爹爹开心些。 “青生,青生!”王五在甲板上漫无目的的寻找着。 水里哗啦啦一阵翻腾,似乎有人自下向上望了他一眼。 王五慢腾腾的朝水里看了看,哧哧傻笑道:“青生,你到水里去干嘛?” 黑水迢迢,默不作声。 “扑通!”王生对着河水一阵摇头晃脑后一头栽了下去! ...... “师弟,你那相思灯放完没,能回去睡觉了不?”河边青石岸上,一个鹅黄色纱衣少年站在一个白衣少年身后不耐烦的催促道。 “催什么催!你孤家寡人一个,哪懂相思之苦!”白衣少年语气更冲! “你相思一个妖精,有脸了你!”鹅黄少年叉腰叫道。 “我也是个妖精,怎么滴,你还嫌弃我不成?”白衣少年拖长尾音挑衅道。 “你他妈是灵兽!拜托你愿意自甘堕落,我们起云派可不愿跟你受辱,麻烦你别老动不动站到妖精队伍里去!”鹅黄少年快嘴道。 “委屈你了,两脚兽,跟我称兄道弟。”白衣少年一拍长衫,傲然抬头,挤开师兄,朝岸上走去。 “嗨嗨!有人落水啦!” 二人刚踩上干土地,就听到岸上的人奔走呼喊。 白衣少年连忙举目远眺! 黑黑的河水上,果然飘着一个白衣背影,颜色对比显眼。 “真的有人落水了!”鹅黄少年焦急的踮脚观望。 “你快去救吧!师兄!你向来乐善好施!”白衣少年撺掇道。 “那是自然!”根本无需撺掇,在水边的水手们还在脱衣热身时,岸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寻声望去,一道金黄光芒绽放,一个黄纱仙人御剑凌空,向着河中间飞去。 “哇!好帅啊!”阁楼里传来一众少女惊呼。 白衣少年嘴角带笑,闲闲望着师兄。 不一会儿,那威风凌凌的仙剑杀回,带回一个湿答答的白衣书生。 “啪啪!”白衣少年大步上前,给了溺水者两个大嘴巴。 “走开!傻鸟!他喝水了打不醒!”师兄没好气的推开他,为溺水者按压胸部,果然见那白衣书生一口口吐出水来。 “啊.....咳咳!”那书生总算拣回一条命来,紧握的双掌一松,掉出几根头发来。 “青生!”王五惊叫到;“青生也坠水了!” 还有一个人! 白衣少年连忙拿起那几根头发,准备寻着上面的人类气息用仙气探测。 可他刚拿到头发的手却猛然顿住了,这是一个妖怪的人发! 而且是一个他熟悉的不敢忘却的妖怪,抱月山蛇王青雾! 当年,自己是刚现世百年的灵兽金雕,战无不胜,骄傲自满,曾被这蛇王打得鲜血淋漓,险些陨落! 那可怖的蛇王终年待在抱月山不出,怎么会突然在这避月峡现世! 见金雕少年久久不出声,鹅黄少年焦急道:“找到人了没?” “别怕,不是人。”金雕少年表情异常严肃,鹅黄少年瞬间了然。 虽然,鹅黄少年是师兄,却长的圆脸大眼,一副小少年模样。反观白衣少年,眉目如画,俊美俏丽,堪比女子。 王五急不可耐的爬起来向河边走去,大喊着:“青生!青生!” ...... 远远的黑水里,探出半张脸,细长眼睛,窄小瞳仁,正是蛇王无疑。 他静静的望了望岸上的王五,不为所动,而后环伺一周河面,又有些困惑: 继那妖灯小船后,他又感觉到一圈淡淡的妖气激起的水波涟漪。 与小船烛火的妖气不同,那是一道阳刚霸道的妖气,纯净泠冽如斗气! 如此特别的妖气,他有印象,自己被封印当天,曾在胡郎的酒肆里遇到过。当时他颇为震惊,如此奇怪的妖气竟引的他升起本能的惧意! 第四十三章 边城风云 胡苏儿和雪娘回到栈的时候已是夜深,大厅内早没了先前的书生和旅,只有各楼扶手四角留了通宵烛火。 小二恰巧在门口,让进两个姑娘后,他打着哈欠将大门“嘭”的锁了。 “果然阔气,咱们酒肆哪里有闲钱点通宵烛火。”苏儿一边踮着脚上楼,一边发表感言。 “你瞧,还有窗亮着灯呢。”雪娘好奇的左顾右盼。 “夜猫子还真不少,我想去看看那些书生,有没眼熟的。”苏儿忽然说道。 “这里可不是抱月山!你没看到还有仙人吗!”雪娘连忙制止她。 想到方才河面上突然出现的金光剑仙,胡苏儿吓得后背一凉,抚摸着胸口叹息道:“是啊是啊!我生怕他发现我的灯!” “这下你知道害怕了吧!还敢满河面留妖气!”雪娘翻白眼道。 “幸亏咱们船小,还好还好......”苏儿抚胸三连叹。 “吱呀.....”两个少女聊着聊着已到了门前,轻手轻脚地推门闪身而入。 “咦?”雪娘首先看向赵扶疆躺着的墙角,那里什么都没有! “人呢!”苏儿压低声叫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二人一同看向落着纱帘的大床上。 慢慢靠近,一只纤手默默撩起纱帘,朝里瞟了一眼。 一个修长的身影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惬意的打着呼噜,许是睡姿舒服了,呼噜声竟然小了很多。 雪娘也凑过头去,朝里看一眼,气的皱眉:“这家伙好无耻,抢我们的床!” “孩子还在,我怕孩子掉地上。”苏儿倒是放心下来。 赵扶疆既然知道他们不见了,怎么也不寻?二人同时想到这个问题,看到彼此眼中的困惑。 “他为什么不把咱们抓回来?”雪娘先低声问道。 “他其实挺好的,许是知道咱们去玩了。”苏儿对武神印象不错。 “那既然他占着床了,咱俩只能睡地上了。”雪娘悻悻然。 她话音一落就原地化为虎身,懒懒地趴到赵扶疆待过的墙角,舒展四肢,闭上眼睛。 胡苏儿也熟捻地凑过去,直接躺在巨虎肚子上,一层黑白渐次的绒毛密实地裹住她。 “啊......”苏儿眯起媚眼,舒适的叹了口气。疲惫睡意袭来,一秒便沉沉入梦。 ....... 第二日,赵扶疆一下地便看到这样惊悚的一幕:一只巨虎横卧墙角,肚底翘起一只雪白莲足,虎头下隐约可见半张粉白睡颜。丝丝红裙鲜艳如血从密实的虎毛下“渗”出。 他不动声色,站在这奇葩睡姿前,长眉挑起,长剑轰然出鞘! “唰!”一道泠冽橙黄剑气刷的照到胡苏儿脸上,比阳光也刺眼,她慌忙皱眉挤眼,清醒过来。 “公!公子!”胡苏儿第一次见武神出剑!还不清醒的脑中顿时一派混沌! 巨虎也睁开眼,不过碧绿大眼中没有惊慌,斜睨着那橙黄宝剑,无所畏惧。 “你嘴边怎么了,一圈黑黑的!”巨虎张嘴,又是一串妙曼女音飘来。 “胡子而已,大惊小怪!”绷着一脸严肃的赵扶疆差点破功笑出来。她每次一开口,都呆憨搞笑。 “胡子?!你一夜长出来的?”老虎躺着歪歪头,碧绿大眼瞪的圆圆的。 “昨天也没刮,不明显罢了。”赵扶疆只好继续解释起自己的胡子来。本来应该是他气势汹汹地问这俩妖怪昨夜干什么去了。 “我为公子借把刮胡刀吧。”红衣少女灵巧起身,就向门口跑去,她只想赶快远离那橙黄剑气照耀的范围。 “不用。”武神不紧不慢地说道,严厉地瞟了眼机灵的狐狸。 在二女惊讶的目光中,赵扶疆缓缓抬起剑身。 在二女恐惧的目光中,他将举至面前。 在二女惊叫出声前,他剑峰一转,忽然对准自己的脖子。 在二女不忍的目光中,他修长手指紧握剑柄,锋利剑峰轻轻划过脸颊,微微侧头,收紧薄唇。 武神熟练地拿着佩剑刮起了胡子。 “呜......大哥哥!”身后终于传来压抑的哭声。 原来是宝贝醒了,刚准备下床就瞧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比第一眼看到墙角的大老虎还吓人! “怎么了?”赵扶疆惊讶地回头,剑峰还躺在脖子上,嘴边留着半圈黑印。 “我以为......以为大哥哥........想不开。”眨着泪汪汪的双眼,宝贝语无伦次地解释起来,随后越说越低,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那快起床吧,准备吃早饭。”武神利索地把胡子继续刮完,吩咐道。 “雪娘和苏儿,去点两个菜上来。” “下去吃吧,省的伺候!”雪娘不应。 “你们两个不宜见人,快去。” “你!” “走了走了。”苏儿拉起雪娘开门逃了出去。 “苏儿,你的魅惑术要不再试试?我实在看他不顺眼。” “雪娘!那武神极不寻常,定力太好,我看还是直接杀了他简单。” “如何办?”雪娘两眼放光! “后天即可!” “如何?!” “待他刮胡子的时候,你站在后面,推他一把,简洁明了。” “对啊!好主意!” “你.......”苏儿还没笑完,就被气的撇了嘴角。 ...... “哥哥,你昨夜睡得好吗?”小宝贝满眼盛满崇拜关切的小星星,看着赵扶疆。 “好啊,谢谢你拉哥哥上床躺着,四肢舒展,太舒服了!”赵扶疆温暖一笑,嘴边光滑白净,俊逸非凡。 “哥哥,那两个妖怪姐姐以后就睡外边吧。”小孩儿热情地建议。 “不太礼貌吧。” “顺便还能看门呢!大老虎真威风!”一夜过后,这孩子思想发生了巨大转变。 赵扶疆一时语塞,只能干笑两声。 “饭菜来啦!”小二一边吆喝,一边推门而入,放下一桌三菜一汤四碗米饭,便甩甩搭巾,走了。 食物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几人顾不得其他,坐下来享受早餐,饶是赵扶疆吃惯了山珍海味,此刻也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宝贝。够不着的姐姐帮你啊!”雪娘又眯起眼睛,逗起孩子来。 看她那故作成熟温柔的样子,赵扶疆不忍心告诉她,她在孩子心中的真实地位。 “不用,谢谢老虎姐姐。”小孩儿礼貌的拒绝了。 “那姐姐帮呢?”胡苏儿连忙横插进来,做个比较。 “好吧,小狐狸姐姐。”一个“小”字还配带上一个可爱笑容。 雪娘心下不乐意了。还是自己的真身太过吓人,小孩子都喜欢胡苏儿。 她嘟着嘴吃完饭,恹恹地坐在床沿上,无聊的荡着双腿。 “快看快看!金黄仙人来啦!金黄仙人来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雪娘跳下床,好奇的走向窗棂。 第四十四章 金雕少年 白日的避月峡天高水长,一轮红日在险山俊水间傲然独立,颇有山水写意的疏朗大气。 清晨霞光洒满昨夜湍急的归水,如鎏金涌动,一柄金光闪闪的飞剑在金色波涛间御风逐浪,恣意潇洒。 而那剑上男子修长身影,鹅黄纱衣,漆黑长发被飘逸的黄金缎带紧束,微露的侧脸,肤白如玉,削脸挺鼻。 “黄金仙人!好帅啊!”一如昨夜的呐喊,顿时一片娇啼痴笑随着河面清风轻浮飘远。 “这帮不要脸的骚狐狸!”楼下的“正人君子”和“良家妇女”们立马斥责起隔壁楼上那帮不知羞耻的浓妆花衣姑娘们。 显然,那夸张的娇呼笑语从她们而来。 “真是晦气!那迷魂楼咋还不倒闭!”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一脸不高兴的店小二大步进来,对着桌边的赵扶疆马虎点点头,没好气的道:“官吃完了吧,我先把碗筷收拾去。” “干嘛这么急?”胡苏儿面色不豫,刚才外面的人叫骂“狐狸精”已然让她黑了脸。 “美女姐姐,你免费点的餐,难道还要吃到晌午吗?我不取走,等你送来吗?”店小二毫无惧色,气势汹汹地回嘴。 “你这是什么态度!”胡苏儿柳眉倒立! “你都会使媚术了,我还需对你尊敬!”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害你!” “你省的饭钱都得我垫!” “我若有钱,还需为你浪费妖气!” “好了!我知道了!”赵扶疆出言打断二人争执。 “小二消气!怪我疏忽了!这是饭钱,你且收好。”他匆忙从随身锦囊中摸出一定碎银子塞给气鼓鼓的店小二,面上一红。 “下次看好您的宠物!别让她再害人,小心给猎妖师逮了去!有去无回!”店小二一边嘴碎的讽刺着胡苏儿,一面端着盘子大步流星退出去。 “啊!”胡苏儿纵使机灵,吵架也是新手,根本不知道该回什么,又气又急,竟然哇的哭了出来。 在一大一小俩男人的注视下,她嗖的变回一只红毛黑爪的小狐狸,一头钻进宝贝待过的被窝里,呜呜咽咽哭起来。 “不用担心,她哭会儿就好了!”见怪不怪的雪娘抽空回头淡漠的看了眼大眼瞪小眼的男人们,转头又看向窗外! 咦?怎么一眨眼,那颇有些眼熟的黄金仙人就不见了! 雪娘急的探出大半个身子去,左右上下一顿猛看,依然不见踪影! 她悻悻然探回身,“啪”的关了窗户。怒气冲冲的走到露出一截尾巴的被团前。 抡起胳膊,对着疑似狐狸屁股的鼓包处就是一巴掌! “我就说不给钱不行!你偏逞能!出事了又哭哭啼啼!害我误了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赵扶疆顾不得耳边传来的狐狸闷闷的尖叫声,瞪着雪娘问道。 “你不是说,我妖气纯净吗?可以拜入仙门吗?好不容易有个仙门在此,我当然要去试试了!” “!!!”赵扶疆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如遭雷劈! 一个小孩儿,加两个智商跟小孩儿差不多的妖怪,他感觉自己无法如正常人般思考。 “武神你看,我妖气纯净不?”一只狐狸头猛的从被窝里探出来,漆黑大眼殷切的看着他,小尖嘴旁的狐狸毛被泪水洇湿成一簇簇。 它伸出黑色的小蹄子,对着赵扶疆晃啊晃。 “你成天使媚术,怎们能纯净!”赵扶疆烦躁扶额。 “我从没吸过一丝阳气,除了,除了和御前,雪儿知道的,我,我们是两情相悦!”狐狸时而焦急时而羞涩,饶着自己的尾巴急的团团转,努力辩解道。 “你们修仙要干什么?”赵扶疆左额的青筋随着长眉微跳。 “我找不到御前转世,可以跟着雪娘拜入仙门说不定有帮助。”狐狸一片赤诚。 “我要报仇!杀仙!”雪娘一脸决绝! “哦!好志气!好志气!”赵扶疆疲惫的坐下,看了眼小口啃包子的宝贝,许久,对一女一狐道:“那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呦?这么爽快?”狐狸站在被子上不可置信。 “那你不给我解咒语吗?”雪娘面露喜色。 “那是青龙角链,天涯海角都可互连,你放心去吧,我绝不念咒!”赵扶疆做了决定,放这俩自由,还耳根清净。 他万万没想到驯服妖兽这么难,果断不适合自己,但鉴于她是什么降世斗神,出于职责,自己还是要随时护她安全的。 “青龙角链欸!”狐狸尾巴兴奋的绷直了!一脸羡慕的看着好友。 “被说那么多了,那就此别过吧!”谁知雪娘居然好不停留,抱起狐狸就打算推门离去。 “哦?孩子不带走?”座上的男子长眉一挑,斜睨着她语气不善。 “什么?带走孩子?我怎么求仙?” “那你救他干什么?” “我也是第一次救人啊!那种情况你会见死不救吗?” “会啊,但我会负责啊!”俊目里隐隐升起怒火。 赵扶疆也不知道自己缘何发火,本来他也是烦她的,可是她如此急不可耐的离去,总让他感到自尊挫败。 堂堂南赵太子,认真救了、收了个妖兽,居然被对方鄙视至此,恨不得马上脱离关系!实在是有些......忘恩负义! “你莫不是舍不得?”怀里的小狐狸眼睛滴溜溜的转起来,小尖嘴幽幽问道。 “快去吧!莫回头!”赵扶疆连忙打断这荒唐的猜忌,下逐令。 青衫少女马上推门离去,回头时对他扬眉咧嘴,得意一笑,消失无踪了! 赵扶疆忽然感觉心跳加快,然后骤然跌落,不自觉的想起身,却又在最后一刻狠狠坐下。 许久,他告诉自己:可能,他被妖精摄魄了,当然不是那只狐狸,但女妖怪,总是和人不同,多少有些勾魂本事吧。 走了也好,他的情绪越界了! 他盘腿坐好,呼气凝神,稳定心绪。 “哥哥,我们终于安全了。”刚平静下来,吃完包子的宝贝乐观的插嘴。 猛的一张青白虎脸闯入赵扶疆脑中,与一张粉嫩大眼的少女脸重合。 森森獠牙粉嫩巨舌,碧绿大眼玲珑身姿。那曾是他的妖兽。 不自觉走到窗边,他有点发呆,似乎突然理解了玄英派的勿念仙尊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妖兽,还散了一身修为遁入妖道。妖精果然妖娆! “是谁!”窗外突然出现一人与发呆走神的赵扶疆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异常俊美的男子,更诡异的是,他生了一双金瞳!血红的唇瓣甚至比女子还要娇艳,一看,就不像人类! “灵兽仙童?”赵扶疆笃定。 “公子好眼力,请问方才窗边女子何在?”美男面带笑容咄咄逼问。 “走了。”赵扶疆淡然已对。 “哦?这么快就不见了?去哪儿了?”美男子眼眸一转,满目怀疑。 “找你去了。”赵扶疆无奈一笑。 “到底去哪儿了?”美男眼眸一眯,金色杀气扩散开来。 赵扶疆嘴角微弯,蓬勃斗气直达房顶。 “赵氏斗神!失礼了!”男子眼中惊讶不已,继而礼貌颔首。 “我真的在寻人,她是我儿时玩伴。”看到了正宗的青龙斗气,美男态度诚恳了多。 即便是再不济的赵氏斗神都是真魂斗神,武力不可小觑,何况他还斗气可贯顶。 “她说要拜入仙门,你只要在城中登个招徒榜便可了。”赵扶疆目光皎洁,不似说谎。 “拜仙门?”对方先是一脸惊讶,继而无奈掩笑,倒是雪儿的做派。 第四十五章 马王投靠 “一大清早,我们就离家出走不大好吧!”胡苏儿在雪娘怀里惴惴不安。 “谁是家?你还以为在抱月山呢?”雪娘没好气的说道,自己好不容易脱离被奴役的命运,这狐狸居然还感到惋惜。 “你可不要忘了,你要是成了无主散妖,人人得而诛之。”苏儿提醒她。 “怕什么,你我脖子上不还有链子嘛,只要没人问,就没事。”雪娘搂着怀里的小狐狸,对过往注视她的行人礼貌自然的笑着,丝毫不见慌张。 “可以啊,大虎妞,你长进了不少啊。”向来好演技的胡苏儿都要自愧不如了。 雪娘不语,这自信满满都笑容,都是跟着烈阳练就的。当时的烈阳是猎妖师中的弱者饱受同行欺辱,他得了雪娘这只大白虎后,便常趾高气昂的出入从前的猎妖师帮派给自己长脸面,雪娘也跟着练就一副骄傲自满的小模样。 “小娘子,这狐狸多少钱啊?”一个登徒子盯着雪娘的脸,猥琐的凑上来故意找话。 “公子说笑了,这狐狸不卖。”雪娘腼腆一笑,侧身避过。 “小娘子,居然不怕狐狸野兽,定是美妖姬,不知拜在何人门下?”那个刚走,又来了一个眼光独到的年轻人,礼貌强势的拦住雪娘的去路。 这青衫小美人一从避月峡最贵的栈出来,就像朵行走的玉棠花,瞬间吸引了街上行人的目光。 “这么美,肯定是妖姬喽,看这衣衫上的金纹是南赵皇室的蔓萝花。“与那年轻人同行的另一个少年轻佻笑道。 “蔓萝花?那不是玄英山的仙花吗?”雪娘好奇的抬起自己的袖口,狐狸的两条腿顿时悬在了半空中,她不满的吱吱叫道。 “小妖娘,我是东赵国辅宰大臣吴岚的六子吴江,我愿拜见你家主人,可否引路?”年轻人礼貌的颔首问道。 雪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慌乱,她心下抱怨:人类真实个喜欢八卦的种族,这才刚出门,就遇到盘问的陌生人,恐怕不等她找到那黄金仙人,自己就先暴露了。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苏儿,那狐狸惬意的眯着眼睛,紧紧用两只前爪趴着她的袖子,一副不开智的呆萌样。 如果自己的真身也是个小兽就好了!雪娘无奈的看看那淡笑不语的年轻人,那放肆打量她的双眼,早已暴露了对方的不怀好意。 实在是赵扶疆的袍子彰显出了高贵的皇室身份,不然,他极有可能当场逼她亮出锁魂器,召唤主人,谈买卖。 “不用了,我现在忙着替主人送一只狐狸精去,你若想见我主人,直接去那间栈找赵扶疆就可以了。”雪娘抬起头,整理出一副傲然不可一世的表情,对那男子说道,语毕,还遥手一指那华丽的栈。 “那,难道是南赵国的太子赵.......” “啊啊啊啊!”雪娘直接在狐狸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用苏儿尖叫的女声打断了那个又张嘴的讨厌年轻人。 ....... “你这无耻小人!”变回人形的胡苏儿双眼含泪,一瘸一拐的跟着雪娘的步伐。 “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仙人的,我要在这里等他。”雪娘走到河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撩起下摆坐了上去。 “带上这个。”苏儿艰难的撑着一条腿坐下去,拿出两个兜帽来,给雪娘一个。 “哪里来的?” “我的腿毛,你刚才掐掉了,浪费了可惜,我变成了帽子。”苏儿眼睛又红了。 “以后你要再敢置身事外,我就直接把你揪到秃毛!” 苏儿颤颤巍巍的捏着帽沿,委屈无言。 ...... “狐狸狐狸!”远处突然想起一阵压低声音的呼叫。 听那口气很是急切。 “谁?”二女同时惊叫出声,左顾右盼,帽兜上的红纱飘来飘去,四周并无动静。 “狐狸精狐狸精!”又来了! 帽兜再次被二女摇的左右晃荡,依然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拴在雪娘身后三尺处的一匹骏马在轻轻的交叉踩着蹄子。 “狐狸精!”这一声甚至都不再压抑,二女身旁路过的路人都闻声侧目。 “呵呵,没事的。”苏儿欲盖弥彰的对路人莞尔一笑,一阵媚眼瞟去,数个路人集体失魂,呆呆的走了。 “果然是你!狐狸精!”又来一声! “谁!”光天化日之下,不停的叫人家狐狸精,苏儿大怒,急的跳了起来。 “我呀我呀!我是抱月山的。”空无一人的四周,河水欢快的来去,似乎也在嘲笑慌张的二女。 “不会是那匹马吧!”雪娘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张一合的马嘴。 “什么?”苏儿猛然回头,定定的看着那匹骏马。仔细观察,它何止是俊,简直是难得一见的俊美,浑身枣红色,漆黑的鬃毛,修长的四肢,肌肉线条优美健壮,比上好的戎马还要高上一头。 这是匹神仙也不见得能拥有的骏马。此刻,那漆黑的马眼中,湿漉漉的委屈至极。 “你是个马怪?”苏儿神色古怪的问道。 “不是啊,我是酒肆里的马王啊。”骏马又急的四肢交叉踩地。 “不认识!”苏儿果断拒绝这匹骏马的套近乎。 “你每次来我们店里骚扰书生的时候,都是我善后啊!你魅惑完走了,那些书生要死要活的,都是我苦口婆心的劝好的啊。”骏马大眼一瞪,朝苏儿小幅摆头。 “什么,什么啊!胡......胡说!”苏儿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只是看看是否是御前的转世而已,哪里有摄魄! “想起来了吧!”骏马急的扭捏不以。 “嗯嗯,你说吧,你这点小道行就敢出山,是不想活了吧?”苏儿记得猴伯管理酒肆后,是有这么个呆憨的小二,是个百年马妖,还曾被胖捉妖师的捆妖绳束过。 “哎呀,快别说了,蛇王青雾回来了,你知道吧,听说他漫山遍野的找你呢。”马王急急忙忙说道。 “是啊,那又如何?”苏儿掩起慌乱的眼神,它不会是蛇王派出来寻自己的妖怪吧。 一边害怕,苏儿一边紧了紧左臂,那里盘着一条黄金捆仙绳。 “哎呀,他亲自出来了。” “什么!”二女大惊,雪娘呆呆的看看马王,又看看苏儿。终于恍然大悟,对苏儿大声质问:“你又闯了什么祸?” “没有!我只是不愿意当他的双修女妖罢了!”苏儿避重就轻。 “那你怎么出来了。”苏儿连忙把话头对准扭捏的马王。 “他扮成一个书生,骑着我出山的啊!”马王都快哭出来了。 “啊!”二女又是一阵惊呼,那岂不是说,蛇王就在这避月峡? “快救救我吧,他让我当坐骑,我还有变成人的一天吗?他万一哪天不开心,吃了我怎么办?”马王急的大眼里落下泪来。 “我可救不了你!”苏儿果断起身,一把拉起雪娘,撂下一句话后,飞奔离去。 第四十六章 斗神现世 “师弟,既然秦将军那里已然无事,我们赶紧返山吧,别在这耽误时间了。”娃娃脸的鹅黄山仙人不耐烦的在室内踱步。 “不急,我正好想收个徒弟。”金瞳仙人不急不缓地说道。 他们包下了赵扶疆所在栈的一间上房,真的按照赵扶疆的提议,贴出了临川起云招徒榜。 赵扶疆此刻就在这间上房的右下方位置,看着窗外熙熙攘攘前来报名的人群,百感交集。 本以为近两年百姓已经不热衷于求仙,谁知这选仙苗的榜刚贴出一个时辰,报名的人已然排起了长队,消息还在迅速扩散中。据那些排队者交流得知,明日,还会有峡谷外的村民前来报名。 赵扶疆皱起眉头,这金瞳仙人为何对他言听计从,难道就为了找到雪娘?那这只是儿时玩伴的关系?呵,这认真劲头,说是寻仇也不无可能。 不过,那老虎骄傲无知,早已离他而去,左右是瞎操心! 赵扶疆果断打起包裹,在自己的储物锦囊中装满了宝贝爱吃的,易带走的干粮,便背着孩子出发了。 他要去青荣城,拜会赵国戍边大将秦启元,对方是个难得一见的强大异姓武神。 ....... “苏儿,苏儿,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雪娘焦急的问着,扭着腰,扯着手臂,想拉住极速狂奔的狐狸精。 “别说了,先逃命吧。”红衣少女额间细汗密布,顾不得回头,一边脚下不停,一边敷衍应付道。 “你到底干了什么,那马王还在后面追呢!”雪娘是被动奔跑,有闲暇回头探望,谁知这一看,差点惊掉下巴。 那批神骏的马妖正四蹄飞腾,跟着二女紧追不舍。漆黑浓密的鬃毛猎猎飞扬。 “真是一匹千里宝马啊!它是战马开智化的啊!居然能以兽身追上你。”雪娘继续慨叹着。 “天杀的!他跟着我干什么!难道要引来蛇王吗?”苏儿不断提速,根本不敢回头分神,只能张开小嘴愤恨骂道。 “它更近了!”雪娘不断提供不利“军情”,语气里却是幸灾乐祸的调调。 “你还不给我打飞它!”苏儿怒极了。 “干什么,都是抱月山的妖怪,它也是被蛇王胁迫,你干嘛见死不救?”雪娘闲闲争辩,看着自己已然腾空的双脚,足下树影如光,极速退去,心底对苏儿的奔袭之术由衷佩服,这丫头看来这两年精进不少! “求你了,求你了!杀了它!”苏儿急的差点岔气,她能从蛇王眼皮地下飞奔逃走,奔袭之术自然属妖中翘楚。 但她万万想不到,抱月山还藏着这么个千里马!居然甩不掉! “狐狸精,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实在不想与妖魔为伍,我誓死也要跟着你!” 骏马忽然张嘴表起衷心!慷慨激昂的正义之词配上它神骏无匹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爱国神将在宣战。 这匹战马曾经的主人定然是个爱憎分明,正气凛然的神将,故而能深深影响到开智后坐骑的性格品行。 “你干嘛就追着狐狸精?”雪娘如一只白蝶被红衣少女牵着翩纤起舞,长发飞扬遮住面颊,独留一张红唇不紧不慢的张嘴和马王闲聊着。 “我谁也不认识啊!想我不跟着她也行,带我去找猴伯!”马王居然赖上了二女。 雪娘想想还真可气,亏自己刚才还觉得它有个正直的主人。 马王眼巴巴的看着飘飞的少女,期盼她继续同情自己,把那狐狸精劝停。 马王倒是还能追行,只是这速度一涨再涨,早已出乎他自己对自己的认知,它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如此神速,千里奔袭还气息绵长,啧啧,虽然自己神功了得,但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气绝而亡。 因此,马王眼里继续续起期盼的泪水,可怜巴巴的望着白衣少女。 谁知,那红唇小嘴向下一瞥,无情说道:“你居然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苏儿拿了你什么要紧的东西,我可不喜欢受人胁迫。” “啊?”马王还没意识到自己话语哪里“胁迫”了她们,就被迎头一道白光劈到鬃毛炸裂。 “嘶!”马王凄惨的一声哀嚎,真是如遭雷劈般痛苦,这次,它的眼里溢满了真诚的痛苦泪水。 “嘻嘻。”雪娘抽手拂开遮面的黑发,一双圆润美眸幸灾乐虎地笑弯了。 “你,你这捣蛋野猫!”苏儿终于舒了一口气,慢慢减速。 “苏儿,我们回去吧,马王都倒在这深山野林了,蛇王肯定想不到。”雪娘露出一副万事大吉地天真模样。 “这世上没有蛇王不知道的!既然马王说他已然来到了避月峡,我是万万不能回去了!”苏儿一脸严肃,狭长美目望着远处的高天长云,预知危险地眯起。 雪娘随着她的目光四处远眺起来,她们已经跑出了百里地,这里应该就是在避月峡归水边看到的那连天峭壁的背后。入目一片群山起伏,浓绿掩映,想来是到了四季如春的临川境内。 “既然逃都逃出来了,我们去起云派拜仙门吧。”雪娘看着满目绿色,顿时茅塞顿开,心情大好。 既然没有机会拜在避月峡的黄金仙人门下,误打误撞到起云派的地盘,不如就地拜入起云仙门! “开什么玩笑!你是白虎身,仙家喜欢,我是狐狸,你就不怕我被乱棍打出吗?”苏儿没好气的用力戳了雪娘的额头。 “哪里,那太子武神说我妖气难得的纯净,仙门最是喜欢,有我护着,他们断然也不会为难你。”雪娘瞪大眼真诚辩解道。 “你还敢提人家赵武神!你头都不回的走了,却还记得人家与你的好处,忘恩负义白眼狼!”苏儿揶揄道,一提拜仙门,她就生气! 雪娘明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与仙门无缘,此刻居然还敢提起来!百年前那只金雕要拜仙门时,雪娘闹着要去,自己就抬出断交绝情来教训过她。不过区区百年,她居然又提! “我是万不得已,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那杀了烈阳的玄英悟道仙人!那人仙号玉繁!”雪娘看着苏儿的眼睛认真说道,此刻她的语气里再也不见从前的一派浪漫天真,只有沧桑恨意弥漫开来。 “烈阳,是......是谁?” “是我的陈御前,你懂了吗?他死了,我才被那武神救了,如今我好了,便是要报仇的!”雪娘的眼中,露出了百兽之王的决绝不悔。 “哦,我知道了。”苏儿愣了愣,前后一联想,忽然懂了。敢情那武神也有乘虚而入的嫌疑,难怪傲娇的雪娘不肯诚心顺服。 “雪娘,你有想过吗?起云派和其他派不同,从未曾主动收妖,您要拜,不如拜别的仙门。如果你执意要去这里,我怕,我怕有凶险。”苏儿真诚的替她分析道。 “你说的也对。如今我自由身了,你就莫要在提那武神,我们一同寻机会报仇可好?”雪娘也软下来,她也算清醒,报仇不急于一时。 “当然好了。”苏儿莞尔一笑。她们是百年姐妹,除了20年前她先随陈御仙下山,她们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的。 “先去青荣,找我姐夫,待我们安全了,修整好,求我姐夫给道拜仙贴,你也好名正言顺的拜入仙门。”苏儿拿主意道。 “嗯。”雪娘点头,有了苏儿,她心里有谱多了。 第四十七章 满地毒物 “你听说了吗,这招仙苗的仙人,只喜欢女弟子欸。” “可不是!先前进去的人,都是带着女儿的,还都是十三四的大闺女,反倒是我们这种带娃娃的,迟迟不给进!” “这也太邪乎了,你说近几年各大仙派都扩招了三四拨了,临川起云还是三年一开仙门,今个好不容易额外招生,还尽挑女学生!这是个什么套路。” “诶诶诶!你们听说没,近几年呐,仙派里流行男女双修啊!”突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插入对话的人群。 先前聊天的二人猛然回头,一个小眼长脸,一个圆眼方脸,都是布衣裹巾,农夫打扮,此刻大小两双眼正不友善地打量着插话的人。 “嘿嘿,大兄弟何必这么惊讶嘛,我说的都是实话呐!”插话的人生着一双如豆小眼,滴溜乱转,腰间裹着兽皮,是个机灵的猎妖师。 “兄台!这话从何说起?”小眼农夫见对方是个猎妖师,立马带上三分恭敬附耳认真细问起来。 “如今妖邪作乱,为了加快修仙速度,各大派对仙徒们的各种激进的修炼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男女双修啊,最是安全见效更快!” “不是吧!早前听人说仙派们故意找小小苗往战场上送,如今还要找女娃娃来双修,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圆眼的农夫本来摆出一副清高模样不信这邪,谁知那猎妖师越说越像回事,忍不住瞪眼插嘴。他可是带着宝贝女儿来选仙的,要是这般不堪,还不如回家寻个老实人种地呢! “唉唉,听说了么,里面的仙人一个一个看人姑娘的脸呢,真是不成体统。”更多的人开始交头接耳,探讨里面的情景。 圆眼农夫努力踮脚朝着那紧闭的房门看着,果然见一队少女鱼贯而出,个个面色绯红,甚至羞涩带笑。 “三妞!三妞!李二毛家三妞!”圆眼农夫认出了自己村头的邻居,兴奋的冲那红脸低头的少女猛招手。 “林叔,啥事啊?”还没回魂的姑娘不情愿的挪过来。 “听说那仙人专挑姑娘,唉唉,不是他们瞎说的什么双修吧,你给叔说说仙人都说啥了?”圆眼农夫一面护着身后的女儿,一面急切的问着面前的姑娘。 “双修?”三妞平淡的三角眼里突然泛出满满星光,衬的她那张大圆脸愈发红光灿烂,连脸上粗糙的小麻子都红红的。 那仙人金瞳红唇,俊美的让人瞬间失神,如果是招女仙徒双修!天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啊!三妞原地做起白日梦来。 “三妞!三妞!”圆眼农夫见那姑娘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心里暗道,坏了!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仙人招徒! “林叔,你带胖姐来干嘛?不会是选仙吧?”三妞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圆眼农夫身后那个矮胖的黑妞来,立马敌意满满的问道,真是什么人都敢入仙人的眼,也不想那俊美的仙人能看上你家丑妞! “得得!我看这不是什么善地,我这就带我胖姐回去,叫你爹来接你!”圆眼大叔看着那三妞怒目圆睁,妒恨满满地眼神,立马放弃了这荒唐的选仙,拉起女儿就走。 “我才不要我爹来!谁也别想带走我!”沉浸在俊美仙颜中的三妞急了,又哭又喊,大叫起来,引起众人围观。 “我不走,爹!我要选仙!我要和仙人双修!”一直闷不作声的胖姐耳朵倒是灵敏,一句闲话也没拉下,此时屁股一撅就往地上坐去,胡乱哭喊着不肯走。 顿时众人哗然,圆眼农夫又惊又怒,扛着自家女儿就跑。 “爹啊!我要和仙人双修啊!”胖姐的哭喊渐行渐远,独留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站在门后的娃娃脸黄金仙人,脸色一变再变,说不出的难看。他猛的回头,对着桌前掩面偷笑的金瞳仙人怒斥道;“起云派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罢了罢了,这招真是个蠢招,就此停住吧,免得让那斗神看笑话!”金瞳仙人总算自我反省了,都怪自己实在是太想找到雪娘了。两年前,他刚闭关修行结束就去抱月山找她,谁知山里的妖民们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有的说她自行下山了,有的说她被猎妖师捉了,总之没句准话。 若不是自己奉命助战青荣,在这避月峡惊鸿一瞥看到她,还不知何时能再见。 也好,至少他知道她没事,她要去拜仙,而他现在已经是起云灵仙,各大仙派都有交集,那就好找了。 ...... “苏儿,我们快到青荣了吗?这魔怪怎么越来越多?”雪娘刚刚手刃了一头魔熊,脸颊上还留着两滴飞溅的熊血。 “没有呢,还有50里地,这里刚出了起云派地界而已,属于苍山和青荣交界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魔怪。”苏儿也是一脸疲惫,她的速度虽然快,体力却远不如雪娘,此刻气喘吁吁。 “魔怪是其次,要紧的是这毒虫蛇蝎!”雪娘一边跳脚,一边咬牙叫道。 “忽!”不待苏儿回答,雪娘已然忍不住变回虎身,“嗷嗷”一阵恼怒的咆哮,巨爪飞速踩踏,几只毒蛇蝎子顿时化为血水。 “忽!”苏儿也猛的变回狐狸身,直接跳到雪娘背上,急急催促道:“雪娘,我们就这样跑去青荣吧,实在顾不得臭美了!” “嗯嗯。”雪娘打从烈阳遇难后,对自己的虎身也介意起来,隐约意识到猛虎少女远不如狐狸少女惹人喜爱怜惜。 但是此刻,显然顾不得这些了,白虎扬起四爪,极速飞奔向前。 ...... “那是什么!”远处的山头上,一个秃顶窄头的少年猛的站起来,指着茫茫山林中若隐若现的黑白一物惊奇的问道。 “呦呵!大白虎!”另一个秃头爆眼的少年朝着同伴手指处眺望。 “邪南!难得一见啊!要不要捕回去!”先前发现白虎的少年热切的问道。 “咱是来引毒虫的,别节外生枝,回去报给老大知道就行了。”秃头爆眼少年叫邪南。 这二人长相诡异,一看就不是人类少年,不过一门心思奔跑的雪娘和苏儿并未注意到远处这两双发现她们的眼。 ...... “师傅,我们真的不管吗?” “我们此行要务已结束,不必节外生枝。” 与那两个秃头少年相对的某个山头处,隐藏着一老一少两个紫衣仙人。 紫色纱衣,向来是漓水飘渺派的着装。这二人千里迢迢来到这东赵过边境,行踪隐秘,显然并不想惊动当地仙派。 “师傅,他们可是妖邪啊,在此大批聚集毒物,肯定不是好事,说不定是附近妖军的手下。”少年仙人眉清目秀,正义热血, “呵呵,碧梧,你还是年轻了些,且不说它们是何凶险用意,你不要忘了,这里是东赵国,你刚从起云派的仙境出来,何苦来哉,管这闲事,招惹是非!”老仙人面容和善,含笑指正自己的弟子。 “哎,三国不齐心,妖邪倒是齐心,我们一路行来,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独善其身,唉唉唉~!”少年仙人老成的连叹三声,便不再多言。 “师傅,那里似乎有个老虎妖怪,背上,背上还有个狸猫?”少年人极目远眺,和那两个秃头妖同时发现了雪娘。 “碧梧,你想不想收个妖兽!”看到健壮奔跑的雪娘,先前低调避世的老仙人精神一振,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徒弟问道。 “好啊!”语毕,碧梧飞身而起,长剑出鞘,向着雪娘追去。 “慢些!记得用我给你的赤壁锁魂镯,白虎妖气正烈,要小心。”慈祥的师傅还在唠叨,年轻人早已不见踪迹! 第四十八章 碧梧伏虎 “天呐!要命啊!”突然一道紫光劈在奔跑的白虎眼前,一颗苍天大树呼啸着朝二女倒下! 胡苏儿惊的用细小的爪子狠狠抓着雪娘的虎毛,于是雪娘发出了那声痛苦的尖叫,背部的揪痛感让她眼冒金星! “快松开我!”雪娘一个腾跃,躲开倒下的大树,气急败坏地开口! “有仙人袭击我们啊!”苏儿望着天也是气急败坏地开口。 “你这狐狸精又惹了什么麻烦?”雪娘小声询问,她几个大步腾跃,已然躲在了更粗大的一颗树后,那粗壮的树干甚至能隐藏起它大半的兽身。 奈何,她是一只白虎,黑白虎纹显眼难藏,雪娘只能瞪大一双碧绿的眼睛,恐惧的看着那紫衣仙人降下飞剑慢慢朝这边走来。 “快逃啊,快逃啊!”苏儿的小爪子紧张的发抖起来,焦急的催促身下的雪娘。 可是雪娘已然惊惧的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虽然她曾虎虎生威的叫嚣着要报仇,可是那万剑印带来的疼痛记忆此生难忘!看着这飘渺而来的仙人,雪娘浑身的虎毛都忍不住倒立张开,被迫回忆着万箭穿心的痛苦! “这位虎兄莫怕,我是漓水飘渺派静心师尊坐下弟子碧梧,今日被虎兄矫健雄姿吸引,愿收你为专属坐骑,不知你可愿?” 那紫衣仙人渐行渐近,朗朗开口,声音温暖醇厚,毫无杀意。 雪娘一动不动,呆呆的微张着虎嘴。 待走进,碧梧终于得见这白虎全貌,方才见它林间腾跃,速度非凡,便知是开智虎妖,近距离一看,这虎妖更是凶猛威武。 瞧那巨大虎头,如磨盘一般!脸上黑白纹路狰狞霸道,那虎身虽被八尺宽的树墩挡着,却仍在末端露出一条粗壮后退和纤长的虎尾,可见起兽身巨大! 那微张的巨口中獠牙森森,睁大的绿眼中水水润润?水润润圆溜溜?这虎目倒是缺少一分凶悍,看着倒像......倒像受惊过度般。 “呵呵,虎兄莫怕。”这反差巨大的猛虎表情,让碧梧差点笑出声,想想也正常,老虎虽是百兽之王,如果开智迟修炼差,也难免不被其他妖怪欺负,除了仙人喜欢,妖怪们也喜欢虎妖啊,杀了吃大补啊! 那今日,也算它幸运,遇到自己,能拜入仙门当坐骑,也算是有了庇护。 “不......不去.......行么?”忽然一个玩转女声低低哀求到。 碧梧头皮发麻,定睛看去,呦呵,差点忘了那老虎背上还有只狐狸呢,想来是个能开口与人言的狐狸精吧。 狐狸眨巴眨巴眼,暗暗叫苦,方才明明是雪娘张嘴的,偏那仙人向她看来。 碧梧眉头一皱,犹豫要不要一掌劈死这吐人言的狐狸精,毕竟狐狸都是下贱妖物,祸害人性命,既然遇到了,权当为民除害! “这位仙人哥哥,求您放我们一马吧。”在碧梧鄙视的眼神中,红毛狐狸缓缓幻化,一眨眼,一个红衣少女端坐在白虎背上,莹润妙目,如秋水荡月,随着长睫徐徐抬起,慢慢与他对视。 碧梧的眼瞳不自觉的放大,眼中鄙夷如烟散去,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如潮水涌来。 “你......你这狐狸......狐狸精!”他机械的张嘴,坚守自己最初的心智指责出口。可惜那语调颤抖无力,早已失了威严,原本和那指责配套而出的一剑迟迟不能落下。 “我们从没有害人,请小哥哥明鉴。”红衣少女的纱裙层层叠叠堆在白虎背上,如娇艳红芙绽放,底下露出两条荥白如玉瓶的小腿,一双赤足曲线娇柔,惹人怜惜。 随着她委屈的话语,一条柔软玉臂缓缓抬起,向着碧梧递来,邀请他亲自探看她的妖气,是否纯洁无暇,不染血污。 碧梧愣了愣,眼睛始终无法从那青葱玉手上移开,那玉臂仿佛一段春日嫩笋邀请他采摘,他迈着机械的步伐,一步步向她走去。 终于,他颤抖的握住了那只小手。 苏儿眼中的妩媚神色悄然一暗,一丝厌恶一闪而没。 碧梧呆呆的看着那美艳少女低垂了粉红的脸颊,露出一排贝齿轻咬着红唇。 碧梧浑身一颤,手中微微用力,一股纯净如水的妖气瞬间流入他掌中,真的,不带一丝血腥,如山间清泉般沁人心脾! 这样的妖兽!是采补的圣品!碧梧的脑子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那是同门师兄弟们在一起闲聊时,揶揄的浑话,天资高修炼快的看不起双修的,双修的看不起采捕妖兽的,但大家私下里聚在一起,又忍不住分享各自的修行捷径。毕竟当今乱世,仙徒们一批批被赶上战场,没点真本事,就地陨落也是无可奈何的常事! 碧梧仍在痴痴的看着红衣少女,眼中渐渐升起一股柔情,如果是她,他愿意顶着骂名收为妖兽,虽然他天资卓越,完全用不着行此下策。 “尊敬的仙人,求求你放过我们吧。”少女身下的老虎突然颤巍巍的开口,也是一个女声! 碧梧头皮又是一麻,这次他把鄙夷古怪的眼神投给了威武的大白虎! 这货居然是个母的!还胆小怕死!真是浪费了这一身铮铮虎骨! 雪娘完全不知道对方心里已然翻了个个,看着他捏着苏儿的手不放,饶是害怕的要死,她还是想冒死求饶。 毕竟在她看来,自己大不了被捕,苏儿则可能被杀! “姑娘,可愿做我的妖兽?”碧梧尽量控制自己的抖音,双目如炬地盯着苏儿开口。 “这......这......”苏儿眨了眨眼,心底暗叹到,魅术过火了!这仙人也太不淡定了! 雪娘无语地乖乖站着,总算听懂了仙人的话,敢情他这一瞬间已然放弃了自己,转而要收苏儿了。 这要是遇到赵扶疆的时候苏儿在,恐怕自己就自由了!雪娘心底长叹一声,只能继续装无辜,看来苏儿的魅惑术十分了得,自己完全不用多担心了。 “嗯,那小哥哥先闭眼,我想化为原身再跟着你。”苏儿羞红了脸,扭捏作态到。 碧梧看着羞涩的美艳少女,她这一扭身,雪白颈子下居然隐约可见波澜起伏,他猛的闭了眼,想来这是个正经狐狸少女,不想魅惑他! 眼角瞟见那俊俏少年紧紧闭了眼,脸上坨红热情的荡漾开来。苏儿牵起嘴角,媚眼眯成一条缝,手下用力抓了一把白虎毛。 雪娘感到后颈毛被拽,立马知道苏儿的暗语,嗖的变回少女身。 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双目紧闭的紫衣仙人,便被苏儿拉着飞奔而去。 闭眼的碧梧,只觉得耳边一阵清风拂过,心跳渐渐平稳,心底暗暗松一口气,准备妥当,慢慢睁眼。 随之,他的心跳又猛然加速,这次他瞪大的双目中写满了不解和羞愤! 眼前一片树影婆娑,哪里还有白虎和少女的影子! 那一群群挂着枯枝败叶的老树残枝随着冷风莎莎作响,仿佛也在嘲笑他! “啊!”碧梧仰天长嚎!羞愤的恨不得现场举剑自尽! “碧梧我乖徒儿!你怎么了!”这一生长啸还未落地,爱徒心切的紫衣师傅立马极速赶来! “没什么,师傅,那虎妖有主了。”少年并不敢回头,偷偷抬起袖子,拭去眼中泛出的羞愤湿意,故作平淡傲然的回复师傅。 “哎呀,那有什么着急上火的,白虎妖本就稀缺,早被人收了也正常。”老者不觉有异,温和劝解到。 “嗯,走吧,师傅。”少年人头也不回,御剑离去。 谁也不知道,漓水飘渺派本届最有仙资的碧梧灵仙,差点被狐狸精迷惑了。 第四十九章 猎日金乌 “嘘......好险。”被苏儿拉着一口气奔出20里地的雪娘,尤自望着身后的茫茫山林惊魂未定。 “哈哈,你看到那小仙人的脸色没,我怕惹怒仙人,媚术都是一点点试探着释放的,可是你瞧他,第一眼就着道了。哈哈哈”苏儿顾不得顺气,弯下腰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苏儿,你这本事真好,不像我只能打打杀杀。现在,我可不敢再用真身上路了,在俩还是老老实实走着去吧。”雪娘皱着眉后怕道,望着苏儿的眼中透露着羡慕之情。 “嗯嗯,走吧,谁让你的真身太扎眼。”苏儿媚眼斜飞,甩给雪娘一个傲娇眼神,挽起雪娘的臂膀,昂首向前走去。 雪娘早已料到,翻翻白眼便任由她拉着,反正接下来的行程,要靠苏儿那无人能及的飞奔神速。 待力气恢复了,苏儿便拖着雪娘一路狂奔,中途累了,便手挽手慢慢散步。 走出临川交界处后,青葱绿色逐渐消退,枯黄色调衔接而上。 好在荒野茫茫的山林间再不见大量的毒虫聚集。 耳边鸟鸣莺啼婉转不息,脚下枯枝碎裂噼啪作响,一派祥和悠远的冬日山间景象。 “那仙人会不会追上我们呢?”雪娘反复担忧的问道。 “谁知道呢,他来了我们跑便是了,左右没有更好的办法。”苏儿无所谓的答道,面上一派悠闲自在,毫无惧色,显然她对自己的媚术和速度十分自信,根本不担心这种情况的发生。 ...... 碧梧在空旷长天中闷闷不乐的飞行着,身后是他那啰嗦的师傅,一路苦口婆心的念叨着,什么初次伏妖失败了很常见啊,什么即便你天资不凡,心性也还是单纯了些。 他并没有察觉到爱徒脸上的不耐烦,碧梧抿紧嘴巴,默不作声,师傅的劝解对于敏感自傲的碧梧而言,无异于二次伤害。 “碧梧,你快看,你脚下有匹骏马!”师傅故意夸张的惊叫,使尽浑身解数逗着闷闷不乐的徒弟。 “一匹马而已,师傅,您就别哄我开心了。”小徒弟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使着软糯的语气懒懒开口,与他先前意气奋发的少年模样判若两人。 “梧儿,为师捕了给你当坐骑吧,虽不如那白虎威猛,却也是匹神骏天马啊。”紫衣老者慈爱地笑弯了眼, “不要!”碧梧傲娇地甩了甩头:我哪里是要什么猛虎骏马,我要那该死的狐狸! “哎呀呀,你这孩子,从小顺遂惯了,如今这点小挫折,怎么就受不起了。”紫衣老者急了,他才不会生宝贝徒弟的气,他是怕他的宝贝徒弟继续生自己的气。 “红体黑鬃,奔袭如风,铁蹄踏燕,展翼升空,梧儿啊,这极有可是匹烈日金乌。”紫衣老者紧紧盯着足下骏马,皱眉沉思,缓缓念出久远记忆中的神马特征。就像十几年前,拿着木棍充宝剑哄三岁碧梧时,故意夸大其词,一脸严肃。 但是语毕,连他自己都一怔,眼下这马还真有点天马的神韵,除了双翼还为曾见,其余都能对上。 纵使剑上仙人全力御剑飞驰,这匹四蹄急驰的高大骏马,也能轻松追上,甚至趁对方分神至际,一步超越。 ...... 快乐奔跑的马王侧头瞅瞅天上的紫色“大鸟”,不满的喷了声鼻音,看什么,没见过马跑么?纵然自己神武非凡,犯得着跟后面猛追不舍嘛! 他专心致志,敞开心扉肆意奔驰,陶醉在自己的极速中,感觉四肢百骸都舒适无比,仿佛重温了久远记忆中的某个时刻,也许曾经为兽的自己就是这样轻松自在呢!自己一定是被迫开智的,不然放着这么自由的马儿不当,委屈巴巴的当什么店小二! 而且,打从肆意奔跑开始,马王似乎胆子也撒野了,也不像以前那样,生怕头上的仙人突然给他来个夺命剑劈。 “嘶!”高昂的马嘶声骤然响起!马王难以忍受胸腔的憋涨的快意,本能的一吼出声,顿时感觉浑身血液一瞬沸腾,四蹄聚力,斗志昂扬,脊背传来阵阵电流,万般舒适痛快! “嘶!嘶!”马王精气沸腾,情绪高涨,忍不住连呼数声!在心底大叫:我爱奔跑!我爱极速奔跑! ...... 于是,在一老一少紫衣仙人震惊的目光中,这批枣红骏马的双肩上忽然如雷光闪烁,一对儿银色双翼猛然张开,长足10尺以上,“呼呼!”掀起猎猎翼风! 然而,一闪而没,那银色双翼还为完全现行,就陡然不见踪影。若不是它掀起的枯枝败叶还在旋转升空,一老一少仙人甚至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哎呀妈!跑脱线了!差点摔飞喽!”突然脚下一虚,身子一歪,马王被自己吓到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自言自语,自我安慰! 跑的快了果然如风一样,但是也容易被风吹偏了,浑然不知自己差点展翅高飞的马王后怕的总结道。 “天呐!”半空里的碧梧被那一闪而没的银色双翅震的大脑空白! 他猛然回头看向师傅,满目惊喜渴望毫不掩饰。 “哈哈哈!小子!猎日金乌!百年不遇!还不快快猎取!”紫衣老者大笑三声,豪气冲天地鼓励道。 “得命!”碧梧长发飞扬,眉眼间斗志昂扬,一笑领命,朝那马上就要扎进密林中的骏马追去! “我的妈呀!”马王刚准备减速躲进密林里避避头上的仙人,就听耳边一阵厉风呼啸,一柄仙剑毫不留情地朝他袭来! “喝!”剑上碧梧一个踉跄差点掉下来,他听到那马说出一句人话! “嘶嘶嘶~”马王头也不回,一路嚎叫着冲进密林,减速后的他胆子也缩回原来大小。 身后剑声铮铮,不断迫近,马王四蹄颤抖起来,步伐混乱无章,脚下顿时响起一阵霹雳吧啦的枝叶碎裂声。 被马吐人声吓的稍有停顿的碧梧立马寻声而来,重新将那慌不择路的枣红大马纳入视线,紧追不放。 “爹爹啊!”马王急的又乱叫了起来,甩着脖子,努力前奔,可惜他选择的密林果然不愧一个“密”字,很快那粗细各异的光秃树干就靠的越来越紧,无法容身而过! 活脱脱的一个天然牢笼,将马王困在其中。 “天呐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马王沿着无法穿越的密林周边绕圈狂奔,几近崩溃! 前夜里,自己正在噩梦中挣扎,突然就被从天而降的蛇王抓出来,一鞭子抽成了原身,既而被骑着出山,好不容易遇到老乡狐狸,还被对方无情拒绝同行,此刻好不容易寻到那二女留下的气息,准备厚着脸皮投靠,又莫名其妙的被紫衣仙人逼迫至此! “我马王只是一届小妖!知道这世间险恶,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我无非就是想找个熟人,勉强偷生罢了!怎么就这么难!就这么难!你们仙人放着祸害人间的大妖不收拾,便要打杀我们这些小妖怪,何必呢?何必呢?呜呜呜,哇哇哇!”马王绝望的看着那紫衣仙人缓步踱近,终于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第五十章 天马坐骑 碧梧神色古怪的看着眼前跪趴在地的神骏天马,它正喷着鼻子,翻着唇皮,露出龅牙,哭的泣不成声!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啊! 碧梧没来由的感叹一句,先是一个骑着母老虎的狐狸少女摆了自己一道,现在又是一匹人间仙马在跪地哭泣,抱怨人生。 真是,好奇怪的妖怪啊!可怜碧梧入世历练不过两年,就见了这些个奇怪妖怪。 此刻,俊俏少年仙人歪着头,微张着嘴,一脸颓然不解:如果妖怪都是这智商,这性格?它们是如何组成妖军,扰的各国苦不堪言? “来吧!要杀妖剐你随便!20年后,小爷我又是一条好汉!”马王一甩鼻涕,昂首抬头,慷慨激昂道。 果然,说书先生的故事没白听,即便马上就要英勇赴死,马王也能给自己留个豪气冲天的遗言。 “你果然是什么猎日金乌?!”碧梧的脸色更加古怪,他扬着眉犹疑出口,满脸鄙夷不信。 “什么金屋银屋!老子是抱月山猴伯酒肆的店小二!你的仙兄仙弟们,搞不好还喝过我倒的茶呢!如今你这忘恩负义的贼人要杀便杀,何来那么多废话!”冗长马脸龅牙张合,唾沫横飞,阔气地骂道。 “怎么跟说书似的,要死要活的?”少年身后,隐隐走来一个紫衣老者问话。他一边抚须,一边皱眉打量眼前委地不起的神马。 “师傅,这都是些什么玩意?”碧梧再也忍不住了,哭丧着脸委屈出声。 “怎地?金乌不是已经跪服在地上了么?你受伤了?”紫衣老者顿时着急的上前查看,但见心爱的徒儿并未受伤,方才稍稍放下心来。 继而转向地上的骏马,刚要张嘴,却看清了那枣红马脸上的纵横泪水,和着两道抽噎的鼻涕,有种诡异的滑稽。 “咳咳!你是,你成精啦?”张嘴结舌半晌,老者心里也无法准确定位眼前这位奇怪马妖就是传说中的神马。 按理说猎日金乌这等世间难得一见的神马,只有苍山尽头的连荒不夜地有产,且神骏威武,即便开智也应该是个妖力强盛的妖怪,强大傲娇,天赋神力,断然不会是这副没骨气的模样。 紫衣老者顿了顿,缓缓伸出手来,配合上一个慈爱温和的笑容,在马王戒备恐惧的眼神中,撩开它乌黑油亮的鬃毛,抚上它的额头。 “嗯,咦?哦,嗯?”紫衣老者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皱,嘴里连番叹息着。 马王的心情随着那阴阳顿挫的叹词忽上忽下,如油煎火滚,不得安生。 “咋地?你不会以为我修炼出元丹了吧?实话告你,我虽然人形百年,可惜从没在自己体内找到过什么元丹,你别白费心思了,要杀就痛快点,不要磨磨蹭蹭。”马王又开始不安的喋喋不休。 可这要死要活的话说多了,没了最初的豪气,反倒透出贪生怕死的自暴自弃来。 “得了吧!我师父最是柔善慈悲,蚂蚁都不舍得杀一只,杀你着呆子作甚!”一旁的碧梧忍不住出声呛道。 “少年郎!你当我傻吗!你们既然是好人,干嘛追着我不放,你看我是长了獠牙能吃人,还是长了副漂亮脸能魅惑人?我马王四脚着地的时候乖乖吃草,两脚走道的时候勤奋干活,都不曾做过亏心事!你们,你们要杀了我!就是造孽!造孽你知道不!是要下地狱的!下地狱的!你们还妄图修仙!修仙就不能,不能滥杀无辜!”马王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眼泪鼻涕齐下! “切!”碧梧嘴角一撇,忍不住嗤笑出声:“拉倒吧,强撑什么英雄面,早看出你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你!你!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可知我们小妖怪修炼多不容易?呜呜呜!”马王被戳破皮面,再不能强行伪装,索性哭出声来。 听它那粗旷的叫骂,粗哑的哭声,也知道他是个公马!真是,太懦弱不济了! “这位马妖,敢问你可是从连荒不夜城来?”紫衣老者目露不忍地看着它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怕死做派,沉住气追问道。 “什么两恍三恍的,什么不夜城,老子百年前是斗神坐骑!”马王的脑海中残存着不少被橙色斗神气包围着驰骋沙场的画面。因此它能确定自己从前应该是个斗神的坐骑。 “哦?哪位斗神?!”紫衣老者闻言眼放金光。 “不记得了!”马王答的干脆。 “那你开智时,可获主人点拨?” “点拨?主人?没有......”马王努力回忆着,可惜它残存的记忆仿佛只是几片残叶,仅仅得以窥见庞大如山峦的记忆一角,却无法据此拼凑出更多。 是啊,它应该是有主人的啊,主人哪去了?它开智的时候,似乎周身一片断壁残垣,千里不见活物。 懵懂前行中,脑中偶尔会闪现一个面目模糊的身影,但随着脚下行程渐增,那身影最终淡去,彻底从马王的记忆中消失。 若不是今日有人提醒它应该有个主人,它甚至都回忆不起那道模糊的身影。 “你可知自己是猎日金乌?”紫衣老者继续探问。 “什么金乌?我是枣红色啊。”马王从纠缠的记忆中抽身出来,双目无神,呆滞回答。 “哎,算了,你连元神都是残缺的,何谈其他。”老者一声长叹,刚才的额间探测,已经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这马妖全身不见元丹踪迹,周身妖气纯净棉柔,隐隐染着斗神橘光,与它所言曾是斗神坐骑的说法相契合。 只是它不止没有元丹,连元神都微弱难测,可见它那纯净棉柔的妖气,也是由于元神孱弱而导致的。 总之,这是一个有着猎日金乌外表的孱弱妖精,虽然不知道它经历过什么,但至少有两点可以确定: 一、他是货真价实的猎日金乌,拥有着银光双翼,不过,显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二、它元神受损严重,精气和妖力都严重不足,毫无金乌战力。显然,他贪生怕死的性格也由此而来。 分析完毕,老者转头向爱徒看去。脸上笑容温馨和煦:“碧梧,让它做你的妖兽吧,他现在虚弱得很,追随你修行,也可早日恢复猎日金乌的风采。” “啊?” “啊?” 俊俏少年和颓废马妖同时惊呼出声! “我才不要个胆小鬼做坐骑!” “......” “这马也就是个大皮厚了些,我看完全没有什么神异处,我不要!” “......”马王继续低头不语。 “行啦,为师还会看走眼不成?若有一日它恢复元神,神骏威武,可踏月逐日,本事绝不在你之下,到时候,便是仙尊也会羡慕你!”紫衣老者面色一凛,对任性徒弟严肃责备道。 “哦,我听师傅的。”碧梧难得见师傅动怒,自知他是为自己好,便不再推却。 第五十一章 仙妖一家 “谢谢仙长收留!我定好好伺候这位少爷,认真学本事!”这头碧梧话音刚落,那头沉默良久的马妖立马腾跃而起,绕着老者轻跳绕圈,感激涕零的答谢着,点头哈腰,鬃毛乱摆。 “你!”碧梧心底顿时又生起一股火气,敢情这马妖不仅贪生怕死,还是个软骨头,方才还将自己和师傅骂成残害良民的暴徒,一听说师傅要收他,立马躬身谄媚起来! “呵呵,你得叫他主人,我们是漓水飘渺派的仙者,拜在静心师尊坐下,我乃云仙境妙阐,这位乃我的徒弟碧梧,今后你便是他的坐骑妖兽,你,可有名字?”紫衣老者慈眉善目,抚摸着马王激动摆舞的鬃毛,柔声介绍道。 “妖徒拜见师傅!”马王还不等对方说王,便立马变成人身,双手举顶,胸腹贴地,虔诚的拜倒在老者足下。 他这么殷切地叫一声师傅到也合礼数。 妖兽入仙门,要么是坐骑,要么是仙徒,仙徒妖兽大多是灵兽或者虎豹鹤猴等纯净妖精,普通妖精能成为仙人坐骑已然是难得的机缘福分。 不过一旦入了仙门,它们也是要跟着主人修炼的,因此,跟着主人叫直管仙师一声师傅也不为过。有些妖兽修炼得道,甚至能超越主人,届时,所属仙门也可能认他为真门弟子,卸去锁魂器,不再为人坐骑。 此刻,马王虔诚的拜在漓水飘渺派,心底比开智的时候还要兴奋激动,没想到自己已然濒临绝境,还能有此际遇!真是天地垂怜。 至于他们好像是因为什么猎日金乌而高看自己一眼,现在也顾不得细问了,免得露出马脚。 至此,马王还是老实自卑的认为,自己怎么可能是什么天马神马的。他只是觉得舔着脸皮装下去的好,毕竟想他一个平凡马妖能拜入仙门,传出去抱月山八成妖怪能嫉妒而亡,哈哈哈! 激动自恋的马妖,被老者徐徐扶起。他眨着一双满含感激热泪的肿泡眼,满目柔情的看向老者身后的俊俏少年。 “呃!我不!”碧梧看清了马王的人脸后,厌恶感爆棚!简直是又蠢又丑的长相!比那青蛙妖化的人还要蠢丑! “咳咳!”紫衣老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尴尬的场面,还别说,饶是自己见多识广,品行温和,也被马王这别具一格的人类长相,恶心个够呛! 偏生,他此刻还摆出一副感激热情的嘴脸,那粗长的脖子上,顶着一张硕长的马脸,随着龅牙突嘴摆出的嘴角下撇的委屈姿势,下巴被拉的更长。 最奇葩的,要属它那一双大如灯泡的双眼,不仅暴突出眉骨,两眼相距还颇远,都快长在耳根子上方了。再加上两条几不可见的杂乱淡眉。 马王的人脸说是变异不完全的马脸也不为过,一看他的人脸,就猜得出他不是个马妖就是个驴怪。 “太丑了!师傅,我不行!”碧梧被恶心的语无伦次,疯狂摆手拒绝。 想自己刚还差一点收了个美貌绝伦的狐狸精做妖兽,此刻居然被硬塞给一个丑陋难忍的马妖做坐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别如此之大,从小被师傅视若掌上明珠,从未受的半点委屈的他真的无法接受! “主人主人!你莫要嫌弃我,我肯吃苦的,洗衣做饭,擦桌铺床,我样样可以!哦哦!我跑的也快,绝对不会耽误事!”马王眼见自己未来的主人如此嫌弃自己,拜入仙门的好机会将要断送在对方手里,立马绕过老者,飞奔到少年面前,一双粗糙大手猛的扯住对方的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先前还一副坚贞不屈的假模样,这会儿又如此不知廉耻的求我们收留!你这样的软骨头,跟着我,岂不害惨我?我不能收你,断断不能收你!” 碧梧手忙脚乱的拽扯着自己的纱衣,想与他保持距离。 “呲啦!”一声尖锐的破绵声,终止了二人的拉扯,一段淡紫纱衣脱离碧梧的袖口,软软的攥在马王的手里。 “啊啊啊!主人!”马王哭的如丧考妣,颤抖着手,索性将手中断纱整个捂在脸上。 声声粗旷悲惨的哭泣从纱衣下溢出,一团团水汽很快洇湿了薄薄的纱面。 “够了够了!碧梧,你莫要闹了,听师傅的,这绝对是世间奇兽,百年来猎日金乌只有可数的几只,个个都神武异常,向来是仙尊斗神的坐骑,你如今捡个现成的,虽然残破些,已然是走了大运,回去带他好好修炼,日后行走仙界,你也是鲜少对手的!” “师傅......”少年人腆着脸,使出了小时候的撒娇音调,拒绝着。 “乖徒儿,你且让为师省心些吧,你小小年纪已踏入灵仙境界,固然难得,但你可知其他仙派又有多少比你天资高的少年,先你一步踏入此境界?” “别的不说,就你我刚走出的临川起云派,短短二十年,已然出了一个灵兽灵仙,还是只浑身金黄,战力无边的赤爪金雕,玄英山的掌派仙尊,也是个不出百年的黑羽孔雀,如今仙妖已然交融一家,真正对峙的是各国仙派,你可知,你今后要面临多少险境?如今,你有猎日金乌护体,便是它战力不济,只此一项名号传出去,也能震慑敌手!” “待你主仆二人齐心修炼,猎日金乌战力复原,你便可傲视同龄仙者了。” “猎日金乌,一旦出世,灵兽也需规避,据说它们可是上古神兽的一脉,你莫要任性妄为了,如今当着你妖兽的面,我也敢直言,如若不是它元神虚弱,你我,跟本不可能靠近它,更遑论收服它!” “嘶!”碧梧的脸上还是一派惊讶囫囵样,一旁的马王已听的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他骄傲啊!原来我们马妖里也有如此了不得的人物,还是上古神兽遗脉!虽然我马妖平凡无奇,但是,借着这猎日金乌的名头,跟着这些要打肿脸充胖子的仙人混个平安度日也行啊! “我.......我知道了。”听完师傅的深度分析,碧梧屈从了。就向任何一个叛逆的孩子都会屈从于一心为子女考虑的父母一样。 碧梧脸上一派漠然,抬头望天。 “公子开心点啊,我本事大着呢,我以前的主子说我一个顶三!包你不后悔!”马王笑眯眯地凑过来,拿肩膀亲昵的顶了一下碧梧的肩膀。 顶的碧梧一个蹶趔。只见俊俏仙人怒目而视:“孽畜!”一道剑光自他指尖抽出,狠狠抽打到马王的腰上! “嗷!”马王龇牙怪叫一声,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紫衣老伯。 “莫怕莫怕,他就是脾气差了些。”紫衣老伯连忙劝道,他怕这金乌日后神功得复对碧梧有不满。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五十二章 青荣战事 碧梧御剑升空,傲娇离去前对着忍痛含泪的马王长袖一甩。 一道火影冲着马王迎面袭来。 “啊呀!”在马王的惊叫声中,碧梧自云端朗声念出锁魂咒,那红影带着熊熊火焰在马王脸前旋转不息。 马王伸手去挡,但那火影却似在受惊般猛然躲避,绕着慌张的马王巡视一圈,却迟迟不落锁! 云端的碧梧气不打一出来,地上的老者却惊疑不定。赤壁锁魂镯居然锁不住他! 任凭马王双臂乱挥,那镯子就是犹疑不决,小心躲避着。 “嗖!”就在碧梧即将发作,手已按在剑柄上时,锁魂镯终于动了。 “啪”火影骤然熄灭!一道红光如箭射向马王,不待他尖叫出声,已然没入马王宽阔的额头! “呦呵!不疼嘛!”周遭瞬间寂静,马王眨眨眼,额头传来暖融融的热流,他小心翼翼伸出大掌摸去,咦,似乎有个凸起。 云上的碧梧惊呆了,他亲眼看到那锁魂镯在碰到马妖额头的一刹那碎裂飞扬! 紫衣老者也心下惊惶不定,那些赤碧锁魂镯的碎片甚至飞溅到他脸上,留下炽热的触感。 “呦呵!你这锁魂器还挺温柔嘛,我还以为你要给我钉个鼻钉呢!”如蒙大赦的马王扶着胸口,感激的看着云端少年,眼中一片赤诚! 毕竟在抱月山,他可是眼看着好朋友牛怪被一个猎妖师扎了鼻环锁魂器带走的,走时还涕泪涟涟的直喊疼! 碧梧眼中精光闪烁,他盯着马王额头上忽然多出的一点红豆心下骇然。 赤碧镯是火派仙术中的千年圣品,因其内含来自吴顶山赤霞渊炼取的赤火真元。百年前由漓水飘渺派的静心仙尊奖赏给突破到云仙境界的徒弟妙阐。2年前,又由妙阐奖赏给突破灵仙境界的碧梧。 “这是爱的传承啊!”当紫衣老者神情严肃的将这过往将给一脸懵懂的马王听时,马王如是感慨道。 “那现在还不是被你弄碎了!”急忙忙从云上落下来的碧梧心疼不已,咬牙指责道。 “我也不是故意的,兴许是它太老旧了,碰不得呢,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不摔碎才怪呢!”马王小声辩解道。 “你!”“噗!” 紫衣师徒二人被马王别具一格的辩解的气的哑口无言。 “师傅,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瞧,它还把我额头灼了个红豆子出来!”马王惶恐的趴在紫衣老者脚下,生怕他一个震怒,反悔了,不让他入仙门。 “无妨无妨。”紫衣老者只能无奈劝道,他看着马王额头的红点,红色精光流转不息,哪是什么灼伤,分明是镯内的赤火真元嵌在了他眉心正中。 “赤火真元已然锁在了你额头,锁魂咒也算落成了,以后,你便叫碧梧主人,一切听他吩咐。”紫衣老者沉默半晌,目光深沉的吩咐道。 “好的好的!请主人受小妖一拜!”马王立马调转身子,对着碧梧行了一个深深的跪拜礼。 “起来吧,我收了你了。”碧梧这次没有任何不快,语气清朗。 他盯着趴在脚下的马妖目光复杂,那道赤火真元在他额头幽光闪烁,根本感应不到妖仆魂魄的归属,哪有什么锁魂咒成!师傅不过是在唬那马妖罢了。 为了自己,师傅也是煞费苦心。既然根本锁不住,那自己以后只能打感情牌,对这马妖好些,不要枉负了师傅的苦心。 马王激动的抬起头,与那双清俊的眸子对视,对方眼里没了嫌弃,含着淡淡笑意,就像抱月山春天里的第一抹阳光,温暖的照在他最爱的马棚上,映出道道光辉,让人仰望! 马王又忍不住撇了嘴角,丑丑的哭了,打从他化成人以来,即便是猴伯也没给过一个好脸色,如今,自己不仅拜入仙门,还成为了这样俊俏的天资少年的坐骑,能与他一起修炼,真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好了好了,走吧。”碧梧“霍”的起身,实在不愿直面马王那丑陋哭泣的脸庞。 “喏!带上这个手链,算我送你的见面礼。不许摘了,不然我抽你哦!”碧梧又从袖子里甩给马王一条银色链子。 “谢谢!谢谢你!主人!”马王啜泣着收下,妥帖的绕在自己手腕上,泪眼朦胧中,只瞧见那链子银光闪烁,仙气弥漫,一看就金贵不凡。马王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主人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碧梧的连心锁,造的这么漂亮,本是想着有一天要给了心爱的女孩,如今不得已给了马王,无非是为了假装锁魂镯的妖仆契约,制造主仆感应罢了。 随后,紫衣老者,取出自己的一袭备用紫纱给马王穿上,这三位漓水飘渺派仙徒仙兽便御剑启程了。 ...... “苏儿,天上又有仙人了!”雪娘拉着苏儿急忙躲在密林中,小心谨慎的抬头眺望。 “还好还好,我们早早躲起来了。” “咦,怎么有股熟悉的妖气?” “你感应到了?” “是啊!好像......是,那个马妖。”雪娘可以近距离准确分辨妖怪属性,认出八成是那马妖的气息随着那紫光剑影从天上划过,她眼中升起满满的同情。 “不是吧,它被捕了?”苏儿后怕道。 “是啊,你看是紫衣,搞不好是我们碰到的那伙儿仙人!”雪娘补充。 “我们也自身难保,只怪他倒霉吧。” “那些仙人也够残忍,一个小马妖,捕杀了又能如何!”雪娘愤愤不平。 在二女眼中,马妖已然死亡了,苏儿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蛇王的线索终于断了,她现在安全了。 “我们晚上进城吧。” “嗯,前头的蛇蝎毒气太浓了!” 二女早于半日前,到达了青荣城郊,奈何前方恰好有战事,漫天淡绿色的毒物随风飘来。 好在城内有避毒阵法,此刻毒瘴漫天,城门紧闭,估计等到晚上毒气散尽才会再开城门。 城郊外等着进城的商旅流民们见怪不怪的沿着城墙坐下,那里是阵法边缘的安全地带,不仅防毒,还防妖怪,好多流民甚至沿着城墙搭起破败的帐篷为家。正值乱世,城里的守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撵人。 雪娘和苏儿就不同了,贸然出现在城墙下避难,必然会引来官兵查问,倒不如等着城门开了,混入人群进城。 二女此刻躲在城外密林里,毒瘴散到此处也淡了很多。饶是如此,雪娘依然能闻到毒气中浓重的血腥味,甚至还有铁器锈腥,看来前方战事惨烈。 苏儿的面上也是一片萧索落寞,显然她也闻的到。 许久,苏儿自我安慰道:“还好,我那姐夫是东赵国的第一斗神,战力非凡,不会有问题的。” “嗯!”雪娘淡淡答应着。 她想起了苏儿的二姐,只可惜,当时她还是个刚从雪地里捡回来的老虎娃,只知道狐狸爹当时绑了那二姐去深山里闭关除怪。眼角里只撇到过一抹淡橘色纱衣,耳边一阵细弱啜泣,那二姐便被爹领着走了。 再听说,已是十年前的旧事,大家传言她跟人跑了,如今看来,是被人类武神救走了,做了将军夫人。 第五十三章 神武之城 “城门开啦!城门开啦!”远远的,雪娘听到人群在兴奋的叫嚷。 此时已是黎明,雪娘躺在树枝上,揉了揉怀里的苏儿,挣扎着起身。 方一动身,腰酸背痛全面袭来,雪娘咦呀的叹息道,手下用力,捏的狐狸吱吱乱叫! “你倒好,躲在我怀里,我都快累散架了!” “谁让你是老虎!自己没胆子变身,少来拿我出气!”狐狸气的胡须都在颤抖。 “我就掐你了,掐了你心情才能好一点,有本事,下次你不要睡我怀里啊!”雪娘一脸阴险无赖。 “快滚下去进城!”苏儿讪讪地岔开话题。谁让这老虎无论是原身还是人形都温暖如阳光,窝在她怀里如睡在暖阳云端里一般舒适惬意。 ...... 混乱推搡的人群中,有人看到两个青衫红衫少女戴着兜帽向这里优雅走来。 “瞧那女子俏地呦。”排在队伍后的货郎吹着口哨调戏道。 “小娘子快来呀,哥哥这里给你们腾位子呀。”几个男人也跟着调笑起来。 这下好了,成功地引起了守成护卫的注意;“嘿!那两个女的,可是只身前来?” 完了完了,二女代惊慌地呆呆站立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谁家妖姬!主人何在!”守卫见她们踟蹰退缩的样子,立马凶狠问道。 如果说避月峡守城对妖精已经不算友好,那么常年与妖邪殊死对战的青荣战卫则是对其恨之入骨! “完了完了!”雪娘慌张的叫道。 “这位守城壮士,我们是奉了秦将军夫人的指令前来寻将军,请放行。”苏儿则故作淡定,拉着雪娘小步向前,娇声说到。 结果,还不等她们抵达城门,一道金色光墙便在儿女面前冲天立起。霸道的仙气“唰”的把兜帽直接掀飞了,露出了两张惊慌失措的娇美面孔。 “无耻妖精!看我劈了你嘴!”方才问话的守城护卫大喝一声,旋即长枪铮鸣,呼啸着向二女冲来! “啊啊啊!”饶是强装淡定的苏儿也被这一幕吓的够呛,那是一柄长约六尺,粗如手腕的黑铁枪,寒光森森,杀气盎然,冲杀间搅动着沉闷阴森妖血气息,可见枪下冤魂无数啊! “我是你家将军的家眷!你且看腰牌!”苏儿硬着头皮大叫道。柔美声线都破了音,握着雪娘的手满是冷汗。 雪娘也在咬牙坚持,死死盯着那飞速靠近的长枪,如果对方还不减速,她就只能变身一战了! “嗖!”长枪在苏儿3尺处猛的刹住,“砰!”地扎在黄土中,扬起飞沙无数。 过了一会儿,苏儿和雪娘才缓缓睁开眼,惶恐地看着那柄长枪。 乌黑枪神身笔直挺拔,枪头上系着一段红绸,凄惨妖风便随着那悠闲飘荡地红绸缠绕散开,那是全靠妖血冤魂凝聚地神枪,能让普通妖怪魂魄战怵。 此刻那枪的主人,一个浑身黑衣的虬髯大汉正皱眉盯着苏儿高举的一个青绿玉牌。 雪娘被那枪近距离逼迫,只感到胸中血气沸腾,战意盎然。 可是,苏儿握着她的手却在瑟瑟发抖,她颤抖开口;“你可识得了?” “你这妖物,怎会有我家将军的行令牌!”那虬髯大汉粗声问道。 “自然是家眷才有的!你还不带我去见你家将军!”见他认可了腰牌的身份,苏儿立马柳眉倒竖,色厉内荏道。 “哼!我家将军如何于你这妖物有瓜葛,且看将军如何斩杀了你!”大汉根本不惧威胁,一把夺过那青绿小腰牌,长枪一收,别在身侧,便大步向前去。 苏儿连忙拉着雪娘跟上去。那握着自己的冷汗津津的小手,还在轻微的颤抖。雪娘便知道,苏儿刚才一嚷也不过是强撑气势罢了。 穿过熙攘静默的人群,在大家或厌恶,或同情的目光中匆匆穿过,雪娘一路好奇的睁大眼打量着这个戍边要地。 穿过了那道灰黑厚重的城门,脚下踏上一条木质吊桥,桥下潺潺流水宽不过百尺,走过吊桥,便又是一道青灰城门,较之第一道矮些窄些,青砖上却影影绰绰,遍布咒纹。 雪娘和苏儿经过时,那些咒文如水波荡漾,泛起阵阵金光,城上戍卫齐齐向下看来,但见黑衣大汉在前,便又自城墙上收回目光。 高高的城墙虽然看不清那些戍卫的脸,雪娘却依然可以感觉到道道凌厉的目光如箭射来,杀意满满。 这让她胸腔又是一阵翻腾,没来由的斗志昂扬。 苏儿抽空回头看了眼雪娘,却见她鹅蛋脸上泛着奇异的潮红,目光炯炯有神。 “你是吓傻了吗?别怕,他真的是我姐夫。”苏儿好心安慰道,尽管她也被这满城的杀气逼迫的瑟瑟发抖。 “没有,我敬佩这些勇猛的将士。”雪娘脆生生的答道。 这一次不止苏儿,连前头疾步前行的大汉都忍不住回头,投来一个轻蔑不屑的眼神。 穿过二道城门,眼前忽然开阔起来,耳边人声吵杂,青荣百姓们正在晨曦中开启新一天的生活,头顶的天空还泛着淡淡的绿光,淡金色的避毒阵护罩若隐若现。 金色的阳光毫无顾忌地穿透那淡金色的护罩,生机勃勃的洒在马路青石上。 一排排车马循序穿过宽阔的主街道,那是一早启程的商游者,他们有的刚进城,有的刚要出城,形色匆匆,不多言语。 而那刚开门的店面内,偶有店小二晃荡进出,泼水洒扫,准备迎。 街边枯树下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小商贩组成热闹的早市,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奏响青荣城清早的主旋律。 而最醒目的是那沿着街巷,一排排秩序井然的巡城士兵。雪娘刚见一队从她左侧穿过,没走两步,又见一队从她面前穿过,领头的队长无不对那虬髯大汉礼貌颔首,叫一声“云校尉!” “他不是个守城的吗?”雪娘连忙凑到苏儿耳边,兴致勃勃的八卦道。 “咱们倒霉,居然遇到校尉守城。”苏儿翻了个白眼。幸亏自己带着这翠绿腰牌,不然两人都得命丧那黑铁长枪下。 “那腰牌,你姐姐什么时候给你的,你居然还存着。”雪娘终于问到了那腰牌。 “我看着好看,当配饰带在身上,哪曾想真有用上的一天。”苏儿诚实的答道。 “辛亏你爱臭美!要是我,早丢了!”雪娘也诚实的夸赞道。 苏儿又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砰!”“啊!”有行人撞在了木桩上,引来众人的哈哈大笑。更多眼睛贪婪的向二女射来。 “此乃妖物!众人规避!”虬髯大汉突然出声断喝! “切!”“呸!”效果立竿见影,先前色眯眯的人们,突然换了面孔,对二女怒目而视,鄙夷不已。 雪娘这次跟着苏儿对着那黑衣背影齐齐翻了一个大白眼。 二女走过不远,那些人便不再维持怒目而视的正直模样,又恋恋不舍地看着二女的背影。 他们不过是青荣城的普通百姓,虽然日日都能听到战场的厮杀怒吼,听到英雄的最新出炉战绩传说,到底没亲自感受过妖邪的残忍,没有刻骨的恨意。 出于对历代戍边将士的尊敬,他们也会对妖邪坚决抵制,可是这美貌女子嘛,管他是妖是人呢。 第五十四章 姐夫很帅 “握枪,突击!” “喝喝!哈!” 高亢整齐的训练口号猛然传入二女耳中,跟着虬髯大汉穿过六道街区后,她们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阔的平原地带。 方圆十里被层层木围栏严密圈住。空旷的黄土地上远远可见数十栋木楼整齐排列,近处的士兵正在有序练习搏杀。远处黑压压一片千人士兵,似乎在练习排兵布阵。 低沉密集的脚步踩踏声振的雪娘耳膜发胀,而那嘹亮宏大的千人喊号声,又震的她头皮一紧。 胸腔中翻搅起澎湃战意,雪娘此刻居然感觉脊背一阵热流淌过,恨不得加入那战斗的人群,恨不得现在就去战场厮杀! 真是奇怪!雪娘在心底暗暗叫道,忙不迭地的跟紧苏儿的步伐,一步步靠近那最中间的高大木楼。 越是靠近那木楼,越是能感觉到愈加强烈的雄伟斗气,雪娘拼命压制着内心波涛汹涌的奇怪战意,深吸一口气,跟着虬髯大汉撩开那秀着白底青龙纹的棉帘,跨入室内。 十来个身着青蓝色东赵国战袍的将士齐齐向门口看来。 他们团坐在主位两侧,身后燃着八只流火巨烛,火红的烛光下,武将们个个神色狰狞。 待看清云校尉带进来的是两个女人后,众人面色稍霁,略有不解。 “禀将军!城外发现二女妖,自称是将军家眷,携带有青龙行令,末将不敢私自处置,带来听候将军发落。” 至此,雪娘才缓缓抬头看向那昏暗的主位:沉木红椅上,屈腿坐着一个高挑宽阔的身影,青蓝色的战袍与其他人一般无二,只在宽肩上多了两个银色肩甲,上面隐约可见狰狞龙纹,透出磅礴威压。 雪娘咽了咽干涸的喉咙,顶着迫人威压向那人脸部看去。 一双狭长凤目正森然冰冷的看着自己和苏儿,上挑的眼尾随着剑眉斜飞入鬓,漆黑瞳孔微微一转,灵动如画上凤鸟点睛成真,展翅而出。 这个凤眼红唇的男子,下巴如刀削般利落干净,面部轮廓刚毅俊朗,眉眼如边疆山河般简洁壮阔。 “你们是何人?”当他开口说话,薄唇微启,凤眼斜睨,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冷峻霸气。 “我,我是胡苏儿,她是胡雪娘,我们......我们是。”胡苏儿看着那双冷峻的凤眼,话音越来越低,竟然有些不自信。 “哦?我们认识?”他的眉毛不似赵扶疆那般如浓墨书写,笔直俊逸,恰似狼毫一挑,高飞入鬓。 他轻瞟着胡苏儿二女,面上透出凌厉杀气,毫不怜惜。 “我们是胡千遇的妹妹。”雪娘在这迫人的氛围中却越来越感觉激情澎湃,斗志昂扬,毫不怯场,脆生答道,圆润脸蛋上甚至还浮起笑意,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众将领顿觉眼前一亮,似和煦阳光迎面照来。 唯有坐上主将面不改色,目光依旧冷峻:“我夫人还有胡家姊妹?” “当然了,她没跟你说过吗?”雪娘亮声质问道。 对方一阵沉默,似乎被她问住了。 周边十余将领齐刷刷的看向二女,目光凌冽森寒,苏儿顿觉如临冰渊。 “她可是苏千遇一母同胞的三妹!”雪娘皱起眉头,愤然出口,对着那坐上主帅怒目而视。 “嘶......”这个挤满十余人的小阁楼里,顿时响起几声惊讶压抑的感叹。云校尉刚才可说了,这二女是妖精,难道将军夫人也是妖精不成? 看来,京城的传说,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哦?你就是胡三妹?”红唇微扬,长眉一挑,面容冷峻的主帅,居然松了表情,露出温柔浅笑。 “是,是的。”苏儿只敢匆匆瞟一眼那柔和凤目,便连忙拘谨的垂了头。 “我因爹爹是妖怪才有了妖身,二姐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低垂的红颜下,飘飘然吐出这样一句。 雪娘立即赞赏佩服的看向苏儿,果然还是这狐狸狡诈,巧妙的圆了姐夫的面子。 那胡千遇与她同母同父,怎可能是人。幸亏自己用的是“一母同胞”这个词,要是说成“同父同母”,二人岂不是捅了大篓子。好险好险。 雪娘先是恍然顿悟的看着好友,继而又双手抚胸长吁一声,这么明显的伪装矫饰,让秦启元再次目露凶光。 “原来如此,既然同母,千遇也算你姐姐。”秦启元淡淡开口,顺着苏儿的说法,认可了她们的身份。 他的声音清朗浓醇,柔声说话时,颇是抚慰人心。那些将领不再歧视二女,目光皆看回主帅。 “你二人且先退下,随后在做安排。”秦启元看向云校尉,目光如箭,唇角隐笑。 云校尉被这意味深长的森然一眼惊的虎躯一震,带着二女悻悻然退下。 “云校尉,不如带我们去逛逛这营地?”雪娘昂起下巴,歪头看着耷拉着脑袋的虬髯大汉,傲娇的问道。 “昨夜,我将士与蝎军血战天明,折损三十,你若愿意,可自行参观,但人身安全,恕我无法保障!”云校尉猛然抬头,学着他家将军,森然一笑,讥讽道。 “你!”雪娘白牙一咬,气的叉起腰:“你若待我们和善些,将军也会多看你一眼。” “你们这等妖女亲戚,只会玷污了夫人名声,连累了将军,亏还敢在殿上说出来。若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坐上任一将士皆可就地斩杀了你!”云校尉大声斥责道。 被这一声爆喝惊到,路过的一列士兵脚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却都齐齐转头朝他看来,目光各异,表情丰富。 “云礼,你待女子怎地这么不温柔,难怪没人看上你。”领队的将领矮胖圆脸,快嘴的调侃一句便立马加紧步伐远去。 “她们!她们......刘花花!你他妈有种别跑!”云礼还算有点脑子,吱唔了半晌,愣是刹住,没再广泛传播二妖女的身份。 “你看,制造矛盾的就是你,还算你识相哦。”雪娘快嘴的补刀一记。 “你!”这次轮到云礼有口难言。 ...... “嘿嘿,干嘛干嘛。”云礼气冲冲地把二女带到了将军休憩的主楼,闷头就往里闯,一柄银抢嗖的刺出,挡住他去路。 “这是将军的家眷,赶紧给送进去吧。”他粗声粗气的叫嚷道。 “去去去!又是那吴王送来的?赶紧送回去!这都第几次了,你没长脑啊,还敢往过领。”银枪的主人是个守门的小将士,高高瘦瘦,光滑白嫩的下巴上刚冒出青葱的胡子渣,此刻故作老成的驱赶起高壮的云礼,生猛凶悍的像个小牛犊。 “切切切!这俩是夫人的姊妹,你个毛头小子赶紧地让开!”讨了一脸没趣的云礼,不再虚张声势,低了头堆上笑脸,讨好着守门的少年。 “啥?夫人来啦?”少年大大的眼睛中瞬间亮起小星星。 “你个小毛犊子想什么呢!是她山里的姐妹!你快点子让开,让这俩进去,咱也好练兵去!”云礼是个急性子。 “哎呦,练兵啊,带上我吧。”少年立马站直身体,斜睨了静默半晌的二女一眼,高傲的一撇头,意思:赶紧进去吧。 第五十五章 绝世美人 “谢谢这位小军士。”苏儿嘴甜的叫了声,眯了眼拉着雪娘蹦跳进去。 “切,乡间野丫头,真不稳重!可怜夫人身世坎坷,居然有这样的亲戚。”小少年对着放下的棉布卷帘,不屑一顾。 他可是跟随将军,在府邸见过夫人的,那惊世美貌,只一眼便被震慑,直如天星坠落,月河流转,光华璀璨地令人不敢直视。岂是这两个山野丫头可比的。 “呦呵!还是你这小子眼神好,看出那俩不是啥好东西!”云礼真诚地肯定道。 “啥不是好东西?”少年连忙机灵地凑过来。 “哎呀哎呀!跟你有毛关系,问个屁,赶紧练兵去!”云礼一把掐在少年白嫩的后颈上,推搡着他快速向练兵场走去。 “苏儿,我看着你这姐夫,比那蛇王派头大,气势狠!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么投靠你姐夫,看来是对了!”雪娘皱着眉回忆着那张冷峻的容颜,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你懂什么,他可不是善茬。当年险些把我爹爹伤了!”苏儿拉着雪娘,认真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惊惧。 “不是吧,能伤了胡郎爹爹,有够厉害啊!”雪娘却眸光闪烁,一脸崇拜道。 “那里是伤,他当年可是下了杀手的,不然,我爹爹怎么能不认我二姐呢!”苏儿压低嗓子的补充道。仿佛说高了,就能传到那凶狠姐夫耳朵里,换来致命一枪。 “那,那你娘干嘛还让你来找二姐啊,她不怕你这姐夫下杀手啊!”雪娘这才品味出苏儿话里的危险意味。 “我娘啊......”苏儿抬起身子,眼神柔和下来,沉默片刻,才轻飘飘的答道:“她大概是猜到我今后在抱月山的日子不好过,也是逼不得已吧。” “嗯,我们会为莺娘报仇。”雪娘也垂下眼,半晌,落寞回道。 苏儿当年捡她回家后,莺娘笑脸相迎,从此视如己出,将她带大,如今想起莺娘的惨死来,雪娘依旧能感到隐隐心痛,那仇恨深埋心底,待她和苏儿找到凶手,定然会全力为莺娘报仇! “苏儿,要是你二姐姐不认我们,可怎么办?”许久,雪娘又愁眉苦脸的抬头,将自己的隐忧说出口,便想起了那一屋子的冷面将士,他们眼中杀气汹涌,身后的兵器血影重重,二女如何逃的过。 “不会的,二姐姐生性善良,待我很好,她见了我,只会开心落泪,哪里会不认。只是......”苏儿脸上漾起一抹浅笑,却欲言又止,神色落寞。 “只是什么?”雪娘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她从未听胡家人提起过这个二姐。 “只是,我从没去看过她罢了。”苏儿说道最后,语气中透出内疚。 “你还要看她?那姐夫多危险?”雪娘更加不解。 “是啊,那么危险的男人,就把她掳走了,我们都没去看过她。”苏儿一咬牙,说出了真相。 “啊!”雪娘惊的叫出了声。 “你低点啊!”满面愧疚的苏儿,又被吓白了脸,惊疑不定的看看门口。 那厚实的绵帘一动不动,房间里寂静无声,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苏儿这才松了口气。 回头看雪娘,却对上她一双鄙夷探究的眸子。 “干嘛这么看着我。”苏儿心虚的别过眼睛。 “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狐狸精。”雪娘语气沧桑的摇头说道。 “我那时还没有遇雷劫,见到武神之光,直接吓晕了过去,只听到二姐求我救命,醒来,醒来,她就不见了。”苏儿结结巴巴的辩解道。 “武神之光?有那么吓人嘛。”雪娘目光更加鄙夷了,想起那空有一张漂亮脸的赵扶疆,斗神之气不过是一层淡淡橘光,不疼不痒的,习惯了还真没什么好怕的。 “20年前,秦启元已然是真魂斗神了。”苏儿神往的说道。 “他是异性的赵氏青龙?!”雪娘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 “哪里!不止东赵国王室,中周国和南赵国皇室,均有派人探查过他。最终确定他修的真魂不是赵氏青龙斗神。”苏儿凝眉小声说道。 “你,你如何得知?”雪娘也被她感染的神色肃穆,好奇问道。 “我曾和御前上京赶考,那时同考的王侯子弟惯爱议论他。”苏儿神色一暗。 “哦!考生不都爱聊什么国家大事吗?议论他干嘛?”雪娘直愣愣的问道。 “哎,还不是因为当时他风头正盛,神武英俊,多少王公贵胄眼红,想把女儿嫁给他,甚至当朝公主赵新赞也倾心于他,而他,却从边疆带回个夫人来。”苏儿的话越说越低,更显伤情落寞。 “那夫人,就是二姐对吧?”雪娘聪明的猜到。 “嗯。”苏儿并未再往下说。 二女无言静坐,开始环视这简洁干练的卧房。 一张宽阔木床在最里处三面环墙,床上铺着干净清爽的亚麻布床单,叠着一方同色薄被。床上方钉着两个粗木隔台,雪娘可以想见夜间那柄配在那神武将军腰侧的玄青铁剑将横卧其上。 沿床边向外走五步,左右墙面各开一扇红木方窗,半人高大小,胡着麻纸纱窗,此刻打开着,可见一轮红日正临窗瞭望。 除此外,仅剩一张四方长桌立在左窗边,上面凌乱摆放着几本书册。 雪娘和苏儿此刻坐在靠门的两个小方凳上。这卧房着实简单的有些空旷,连多把椅子都没有。苏儿挪挪臀胯,撇撇嘴,搞不好这小方凳是那凶狠姐夫蹬靴的脚踏呢! “咦?美怪奇谈?”雪娘此刻走到那凌乱的书桌前,随手翻起一本书来,竟然是野史,还是那种艳史! 苏儿看着雪娘面上古怪的神色,也徐徐走来,凑上前一看,还真是《美怪奇谈》。 随手翻翻其他书目,不是什么《同邪秘史》就是《神魂如何破界》,很多地方被翻的破页卷边。唯一的一本《武神布阵图》乖巧的躺在桌沿,书皮整洁内页板直,一看就鲜少翻动。 “真是奇怪!堂堂戍边大将看的是这等野史密传,难道,对战妖邪靠的是这个?”雪娘扬了扬眉,不可置信道。 “呦呵!靠这个,我看是死的更快些!”苏儿一边随手乱翻着这些破书,一边无情的嘲笑到。 “快看,这一页叫什么《暴屠夫错杀美娇娘》。”雪娘也随手乱翻着那本最破烂的《美怪奇谈》。苏儿被果然被这劲爆的题目吸引。 原来是讲一个贫苦的屠夫娶不到老婆,便从猎妖师手里买了一个山猫怪作娘子,两人情深意笃,可那乡亲们总耻笑欺辱那山猫娘子拖在身后的黑黄花尾,惹的娘子常躲在房中暗自垂泪。那屠夫便和娘子商量,不如狠心偷偷斩去那一尾,堵了悠悠众口。于是,入夜,那山猫娘子嘴中咬着巾帕,屠夫举起屠刀,对着那案板上蠕动的尾巴斩了下去,刀落血溅!耳边只闻一声凄惨哀鸣,地上多了一只黄底黑纹的大山猫瞪着一双琥珀大眼,已然气绝身亡!“娘子!娘子!”任那屠夫如何寻找呼唤,山猫娘子似乎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不见踪迹。深夜,熟睡的村民被一声凄惨呼号惊醒,闻之毛骨悚然。第二日,村里便多了个血污腥臭的疯子,平日里傻笑痴呆,只是一见到猫,变会嘶声尖叫,抽出一把烂刀胡乱砍人。 第五十六章 暗夜无眠 这故事实在惊悚黑暗,二女看完面面相觑,心中惊骇不已,原来妖怪的兽身部分便是它们的魂根所在,去不得伤不得。而且它们死后都会回复原兽身,落入畜生道轮回。 “妖精也一样吧。反正只要不是完全的人,死后都是一样的轮回道。”许久苏儿叹息一声,心中泛起阵阵抽痛。如果她致死修不成人,过了黄泉,便和御前人畜有别,再别想相见。 “看来这本书对咱们还是很有用的,不如好好看看!”雪娘心大的很,从来不在妖人区别上多费心思,此刻猎奇心起,对着苏儿扬书一笑。 苏儿也强自挤出一个苦涩笑容,便眯着眼和雪娘认真看起这本香艳诡异的书。 在抱月山的时候,她们可没少看人间,不过即便这俩是百年八卦少女,出于颜面的考虑,俩人也鲜少主动看这等香艳野史。 想当年,偷出莺娘枕头底私藏的《西厢记》还被胡郎吊起来打了个半死,骂二女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自觉。 苏儿当时尖声顶嘴问:“哪来的大家?哪来的闺秀!”结果换来了加了胡父加了灵力的一鞭,把她直接抽回原型。 此刻暖阳铺满整个桌面,二女挤坐在书桌配套的藤椅上,头挨着头,认真研读着秦启元翻烂的话本。不时传出嘻嘻呀呀的呢喃笑声。 “《黄鹂妖之子展翅逃生》”雪娘又翻到了一页,这页被人折了一角。雪娘一边用指尖挑开折页,一边仔细研读起来。 这次,故事的开端要自由的多,黄鹂妖是修行百年化人后开开心心自主下山的,只是她到底为人处事经验浅了些,刚一下山就为了替一个穷老太和贵妇人吵架暴露了身份,很快便被猎妖师捕获。 谁知那黄鹂鸟嘴快声甜,活泼娇俏,竟然因为吵架被贵妇人的儿子看上,转头偷偷买进府。 少年家是当地首富,家里养个美妾妖姬也不为怪。 难得的是,少年对黄鹂妖用情至真,而黄鹂妖经此一劫,也分外珍惜这难得的红尘真情,一心一意与少年相伴。 奈何,几年后,这如胶似漆的两人竟然还不满足现有的太平日子,还想着孕育子嗣。 当然,人和妖是能生子的,与妖怪们互相结合生子的结果也差不多,无外乎就那么几种可能,要么是妖的原兽幼崽,父母不嫌弃的话,就慢慢培养祝其修炼人形状,要么就是人形妖崽,这种已然是最好的情况,虽然还是个小妖怪,至少生来就是人形,领先其他妖怪几百年,最不济,就是怕生出个怪,带着某些兽的特点却还有人的模样,丑陋不堪不说,要紧的是根本不能修炼,即便是妖怪父母,有可能也会狠心放弃这样的孩子,更遑论人类父母了。 黄鹂妖夫妇也有这样的忧愁,他们不仅想要孩子,还想要一个万里挑一的孩子,关起门来好思量,这二人竟然要要一个人类孩子!这就要说道另一种极其稀有的境况了,说是神迹也不为过。 那就是,妖人结合生出货真价实的人类小孩!这样的小孩魂魄中留有妖怪父母的妖兽神魂,却是个真实的人类,说白了,就是个天生具有兽魂的人类。说是天生的战神也不为过。毕竟战神修炼也是以修出神魂为力量届点的。 近千年来,中州大陆便是偶有听闻这等神迹也大都传的离奇诡异,难以全信。唯有确凿证据的就是百年前的赵国出国这样的兽魂武神,叫山不离,听名字也知道这背后父母的感情的真挚难舍,据传山不离的父亲是只山豹精,母亲是个凡人女子。山不离可是位不输赵氏武神的存在,曾帮赵国收复了百年前的东迟国,也就是如今的东迟城,最后常年驻守赵国西北边境的九连城,讲妖王挡在不夜城外,是为铁骨铮铮的人类武神。 关于山不离的传说有很多,其余兽魂孩子的传说则多见于仙派行迹,传说各大派都偷偷招揽过兽魂孩子,当然是因为他们在修仙上天赋异禀,但私招这样的仙苗显然是在跟皇室抢武神,没有仙派愿大肆宣扬,等他们修到仙尊境界冲击天雷的时候,皇室也哑口无言,百姓更无从得知,因此这样的仙尊向来都是传说对于真迹,难辨真伪。 再说回这对儿黄鹂夫妇,他们自觉情比金坚,显然是想效仿山不离的父母孕育一个兽魂孩子作爱情的见证。 这位父亲是个做事稳重的,他花了几年时间,利用从商之便,访遍那大江南北寻求孕育兽魂孩子的办法。 最终得出个法子:妖精这方要在备孕前吃够七七四十九天守元丸(这是仙派们的珍贵修复丹药,在真元受损时服下可守真元不散,而妖精服下,则是到枷锁,能压迫元丹,大幅降低妖力。) 而人类这方则要复杂的多,要连服三天神彻汤(仙尊们为成神,进入闭关状态前喝的涤荡神魂的汤,传闻由九九八十一道天地灵物炼化而成,稀有至极。),而后得仙尊护法,在受孕最后后七日,补下通天灭妖阵(大部分用来对付七成功力以上的妖王妖将),防止兽道轮回送来投胎的兽魂。而那妖精方则因为提前服了守元丹妖力大减,能在阵中勉强求生。 “想想也知道这得多痛苦,双方还能在这样的心境下孕育得子,还非得是真爱不可。”看到这一大段的求子描述,雪娘笑的停不下来,这对儿黄鹂怪还真是下苦心。 “既然真爱,何苦要受这折磨?”苏儿喃喃自语道,顺着雪娘的手指向书上自习看去。 一行行晦涩难懂的阵法术语中,有一道道浅墨色的笔记认真标注圈点着,雪娘大大咧咧的没看到,苏儿却被眼前细密的标注震惊了,她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些残破的记录一字字看下去,心跳越来越快。 故事结局是好的,那黄鹂怪夫妇果然富贵通天,一五一十的按照这偏方备孕,果然在第二年春天,剩下了一个白胖小子,完全不见妖邪的身影,按照普通人类孩子的步伐茁壮成长着。 这样的神迹,高兴坏了黄鹂夫妇俩,他们认真教养着儿子,为他请最好的老师,在他十八岁时,派车马护送上京赶考。 谁知,正值乱世流年,少年郎竟然在官道上遭了土匪! 眼看周围仆从竟死,对方不留活口,少年逃向深山,歹徒猛追不放,不多时,眼前寒光一亮,刀已架在脖上,一声尖利鸟鸣,少年背上金光霹雳,一双巨大黄色羽翅呼呼张开!少年人双脚离地,瞬间腾上高空,逃生远去。 至此,兽魂少年终于变成一只黄鹂怪,仕途就此断绝。 好在,黄鹂夫妇并未责怪其他,只感谢天地神明保佑他的孩子性命无忧。至此少年便子承父业,做了个成功的商,一家人也其乐融融。 “真可惜,还是失败了。”雪娘讪讪说道。 苏儿没有答话,她颤抖着手指,划过那冰冷的墨迹,那细密的标注,隔着暗黄粗糙的纸页,她似乎看到了那双冷峻的凤眼也是这样细细看过每一个字,反复钻研每一个法符,深色专著。 天下有情人难尽数,由爱生出贪念者年年有之,如飞蛾扑火,情烛不灭,自古不绝。 第五十七章 武神之痴 “苏儿,你说这本野史还挺讲究,讲个故事,还配这么复杂的阵图,连夫妻房的方向位置都有讲究,啧啧啧。”雪娘调笑完,信手翻翻那书,终于发现了点不同。 “算了,我们别看了,放回去吧。”苏儿从雪娘手中一把抢过,妥帖的放在那书桌上,力求恢复原样。 “我还没看完呢。”雪娘嘟着嘴不满道。 “我的小祖宗,你都发现那书的不寻常处了,还这么乱翻,是想找死嘛!”苏儿看来是怕极了自己的姐夫。 “好吧好吧。”雪娘爽快的答应了。跟随苏儿乖乖的坐回那个疑似脚踏的小板凳上。 不知不觉,已快到午时,外面的练兵声渐渐消止,转而飘来阵阵饭香,雪娘伸长脖子,朝另一扇窗看去,宽阔的练兵场上黑衣篮衫的兵丁们穿梭来去,好不热闹。场子边缘,架起七口大锅,远远望去,黑锅大如圆床,三四个光膀子的伙夫正在周围卖力添火,熊熊火光时不时窜过锅边,炙烤着锅里锅外的人畜。 没错,雪娘眼看着一口大锅旁的师傅们,拎起五只去毛的肥鸡扔了进去。另一口锅的师傅则拎着一头剥皮了的不知是鹿还是羊的花白动物扔了进去,另一口锅边,师傅将剁好的猪肉依此扔了进去。另几口锅也相继扔进去几样肉食,只有最后一口锅,扔的都是蔬菜。 雪娘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大锅看着,饶是距离遥远,她那晶亮的虎目依然可以看清每一个细节。 不一会儿,雪娘看到三人提着一个大木桶徐徐向一口大锅靠近。 靠近炙热的火源,那些兵丁小心打开桶上蒙的黑布,雪娘才看清里面是一条绯红鲤鱼。伙夫们顿时笑意满满。 那鲤鱼扭摆着尾巴,一双漂亮的金黄眼睛楚楚可怜的盯着那些满意大笑的兵丁,小嘴巴一张一合,看起来灵气十足。 ...... 发呆的苏儿眼角忽然撇到雪娘突然从窗口飘飞出去。 “你干嘛!”苏儿连忙扑上前,撑着窗棂对着那道白影叫道:“不要给我惹麻烦!” 那道如箭一般射出的白影随着苏儿的话落,轻飘飘掩在一栋木楼后,素手一扬,变出一顶白纱帽罩在头上,疾步向着远处的大锅走去。 越来越近了,雪娘看到了那半人高的红鲤鱼从大桶里探出头,奋力的跟兵丁们说着什么。 “哥哥哥哥!饶命饶命,我会修成人的,我会给哥哥洗衣做饭,做个好奴婢,做个好仆人,求哥哥饶命啊!” 百米近了,不出雪娘意料,那果然是个能开口吐人言的鱼精。 “哈哈哈!”雪娘听到男人们的笑声,她连忙加快了步伐,又有几人投来探寻的目光,她又放慢了两步。 “噗嗤!”一声闷响,雪娘猛的驻足。 一堆红黄流物从那粉红色的鱼皮上倾泻而出,一道巨大的血口,像一张无声的大嘴,赫然开在红鲤鱼的肚子上,一柄粗长的菜刀缓缓抽出,血色淋漓,从容不迫。 “还是个鱼样子,有个毛用!你也别惦记着做爷的奴婢了,今个爷先将你做成菜饱肚吧,哈哈哈!”一群男人粗鲁的笑声,刺耳的响起。 雪娘再也迈不开步伐,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这是她第一次见人类杀兽做饭的细节,本来那些去皮的血肉已然够恶心,她还是想不到,他们居然这样杀一只开口说人话的小妖怪!做菜!那不是痛快的捕杀取精气,而是常火慢炖,做菜吃。 不是说,妖精们苦苦修炼,就是为了变成人吗,为什么人能一边跟他们说话,一边毫不犹豫的下手屠杀,做菜吃? 雪娘呆呆的看着那条红鲤鱼金黄的眼睛慢慢失去光彩,透明的小嘴艰难的张合了两下,普通一声,扑进了热气沸腾的锅里。 一阵鲜香几乎是瞬间扑鼻而至,饶是还有百步远,她都能闻到它的香味。那不止是鱼肉的香味,还有百年精气的香味。 “哇!好香啊~!”雪娘耳边传来一阵阵激动的赞叹:“老谢!今个有鱼啊!” “是啊!给你们解馋!” “昨日,那个哭哭啼啼的鹿怪都没这个香!” “那是个不成气候的怪,这可是个快化形的妖精哪!” “多亏了盘武士!” “给盘武士鱼背肉!” “你懂个屁!丹才是好东西!” “没化成人,哪来的丹!哈哈哈哈!” “太好了,终于吃到水里的了,地上跑的都吃腻了!” “张文!李群!快点的!今个霸这个锅!”兴奋的兵丁们已经开始呼朋唤友。 没人关心那个如柱子般呆立路中央的白衣白帽背影,这类装备,搞不好是个仙,见怪不怪,懒得伺侯。 “雪娘!雪娘!”苏儿探出身子,却始终不敢在踏出屋子,她压低嗓子徒劳的呼唤着。 “你在看什么?” 一声清冷的声音,忽然在苏儿背后响起。直如一道冷箭,险些让她岔了气。 “咳咳,咳咳!”苏儿猛然回头,匆匆瞥了一眼那冷峻的高大身影,便慌张的匆匆低头,小步挪到那脚踏前。 而那冷峻的目光不紧不慢的追随着她仓皇挪动的脚步,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怕我?”许久,温和的男音打破尴尬,淡淡问道。 “嗯,是,也不是,我......我姐......还好吗?”苏儿硬着头皮问道。 “挺好的。”男生简短答道,透出一丝冷漠。 “那个,我,我娘说.......让我来找姐姐。”苏儿抬出画本里女婿们都敬重的丈母娘来给自己壮胆。 “呵,然后呢?”那声音更冷漠了。 “我,我.......想见我姐姐。”苏儿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提出更大胆的要求,再怎么着,姐姐也不会不念旧情。 “我记得当初你爹爹说过,再不管你这姐姐,全当没这个女儿的。”那男生悠然说道,语气笃定自傲,声势凌人。 “可是,是你强抢走了我姐姐,还差点杀了我和爹爹。”苏儿鼓起勇气辩白。 “哦?嗯......但你爹爹看起来,也并无担心不舍,反而对你很在意,你......原来便是那个红狐狸?”秦启元低头沉思片刻,终于将眼前这个畏缩胆小的红衣少女和当年那个龇牙咧嘴的小狐狸对上号。 既如此,也难怪她会怕自己,想当年为了带走千遇,他可是一剑劈走老岳父,一拳打断小姨子的腿。 何况,看着这老妖怪岳父居然只知道心疼小女儿,不管不顾自己腋下夹着的大女儿,年轻气盛的他居然还生出不满情绪,当场给老岳父补了一剑,差点将那父女二人直接送到阎王殿。 然后,他就夹着腋下哭叫嘶喊的大女儿火速撤离了。 他从没见过,那样奇怪的女孩子,虽然只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个人类,可是他还是被深深的吸引着。 虽然,知道她只是随手帮忙,根本对他无意,他还是在那短短的五个夜晚,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为她着迷。 此生,不需要别的女子了,有她,当是风情万种,喜爱无限。 第五十八章 是个将才 “你跟我走吧。” “嗯?” “没什么好犹豫的,跟了我,你好我也好。” “你干嘛喘气这么急?满头大汗?” “你跟我走,我便告诉你。”他嘴角一撇,似阴谋,似浅笑。 “算了,我在这山里挺好的,跟你有什么好。”她傲然撇头,便要离去。 “万般好。”他直愣愣的答道。 “算了。”她没来由的一阵惶恐,不敢对视他火热的眼神,只想逃开。 “春来藤下坐,夏来同湖游,秋来共赏叶,冬来寝同裘。”他对着她的背影,徐徐开口。 “算了算了!不用了!”她听到了“寝同裘”,顿时怒了。 当她傻吗!居然敢用这样的淫词艳语羞辱她,三妹每月给她搜集人间画本,她闲来无事,怎么也看了十来年,难道还听不出这登徒子的打算! 本来想爆喝他一顿,再打出去!却看到他熠熠生辉的凤眼,随着那红唇一张一合的吐字,居然泛起热情的橙红橘光。 是那该死的斗神之光!这个登徒子是个该死的斗神! 帮谁不好,帮这么个煞星!现下她后悔了!算她时运不济,荒山隐居也能遇到歹人,还惹不起! 于是她匆匆摆手,边拒绝边预谋逃跑。 少女细腰一扭,身姿摇曳。 男子凤目一眯,怎能眼瞅着心上人就此隐入那陡峰背后逃之夭夭。 “小狐狸,你逃不掉的。”一柄修长利剑“嗖”的插在她面前的陡峰边沿,诤鸣不休,离少女挺翘的小鼻头不足一尺远。 再迈一步,她就能攀着岩后陡峰逃个干净了!这该死的斗神! “我带你走,给你家。”耳边传来低沉蛊惑,吹起酥麻耳风。 千遇慌乱的心骤然一紧,再也掩不住眼底惊慌失措:“我不要,我不要!我一个人在山里挺好的!” “傻瓜,这里孤立你,我却愿意追随你一生,以后我们两个人更好。”他长臂一揽,耳边风声呼和,眼内山峰倒转。 摇头拒绝的少女惊叫一声,已然被他抱着腾跃下那庇护她的陡峰。 “苏儿!苏儿!”魂魄都快给吓飞的少女千遇,颤抖着撕破里衣的小折纸鹤,向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呼救。 …… “她在安照府邸。”秦启元思起了和妻子初遇的画面,缱绻柔情在心尖淡淡绕开。 让他的声音也带了些许难得的温柔。 “嗯。”眼前的红衣少女与妻子有六分相似,正眨着同样斜长的美目怯怯的看着他。半晌,才手足无措的应了一声。 “你也无需怕我,我们夫妻20年,她也常提起你,只可惜我们走时仓促,未留联系方式,如今知你来,她定然欢喜。” 秦启元从门口迈了三步便走至书桌前,长腿一曲,修长宽阔的身影便矮下来,他坐在二女刚挤过的藤椅上,身后阳光擦着他的头顶射向矮凳上的苏儿,衬的那俊朗利落的轮廓仿若一尊严肃神明,在审视她。 苏儿听了他方才一番话,心底稍安,此刻眼眸流转,偷偷思量:此人已然认可了她的家眷身份,那便好办了,不仅不会打杀她,还会罩着她。 她看不清逆光的他,他却将她阳光下眼珠一转的狡黠尽收眼底。 果然是一窝狐狸,都狡黠机灵的很。 千遇随他下山后,先开始也是这样处处躲避,伺机逃跑的小模样。秦启元温柔一笑,安抚到:“晚间吃饱肚子睡一觉,我明日送你们去安照寻你姐姐。” “我,我……”谁知,红衣少女竟似有异议,话在嘴边吞吐半天,又被他骤然变冷的脸色吓的不敢反驳。 “我,我去。谢……谢姐夫安排。”红衣少女整整红裙,颔首感激一笑,媚眼弯弯。 这就对了。秦启元很是熟悉这套屈意奉承的表情。想千遇当年刚跟自己下山,千依百顺,柔媚动人,就是这副欲言又止,却又灵巧媚笑的模样。 也是过了许久,他才知道当年她是极怕他的。常对他使些狐狸精们惯常用的屈意奉承,媚术暗放的招数。 虽然他曾为此懊恼愤怒,觉得自己被心爱之人欺骗许久颇是丢人,却又心底暗暗心疼她的柔若无依。 好在此后,他依旧一腔热情不减的捂着那颗胆小脆弱的心,一连几年,最终敲开了她稚嫩柔软的心扉,获得了真情回应。 求得了一段一生一世一人心的好姻缘。 ...... “苏儿......”窗口白影一闪,雪娘回来了。 兜帽掀开,秦启元和胡苏儿得以清晰地见到雪娘那一脸的木然惨白。 “你胆敢私自跑出去!”秦启元森然问道,语淡却声凉。 “你的将士,杀了鲤鱼妖。”雪娘冰凉的胸口忽然如岩浆喷发,怒不可遏! “那又如何,便是化作人形,打回原形一样下锅。”武神残忍冷笑。 “你们可有人性?”雪娘怒问。 “妖怪本是天地失衡的产物,打破六道轮回的祸根,生无人魂,死无兽身,且多数为害世人,如何不能杀之食之?” “只要开了智,懂人言便是懂情同类,何况弱小鱼妖,何来为祸世人?你怎能肆意杀伐?” “哦?那这山间野兽能人语者十中便有一,若都算人,岂不饿死猎户?” “苏儿!我们联手杀了这歹夫!想来你姐姐也不过是他囚禁的玩物罢了。”雪娘厉声喝道。 “啊?”雪娘话锋转的太快,苏儿的心跟着七上八下乱跳一气。 但反应过来后,她就更气了:好不容易人身安全有着落,这莽撞雪娘出去遛一遭回来,怎就变成这幅模样,她先前不是还觉得这姐夫神武英俊吗? “不行,雪娘,他是我姐夫。”苏儿果断背叛莽撞老虎,战队秦启元。 “你!他对妖如此轻蔑残忍,你是要投敌吗?”雪娘气的声音颤抖。 偏那狐狸还无辜的眨眨眼,不置可否。 “人类与妖怪不能同存,已是事实,你年少气盛,敢于质问我,倒是比你这姐妹强些。” 谁知,方才还冷言冷语的武神,居然眸光一闪,对着怒气勃发的少女露出些许赞赏。反倒是乖巧投敌的苏儿里外不是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苏儿又气又羞,瞪着眼看了那冷面俊颜半晌,却也只敢委屈巴巴的质问一句。 “所以,妖精也分好坏强弱,我也是明辨是非的,天地虽有遗错,妖人也是受害者,我并不是通盘绞杀。只是我那手下悍将们,多年与妖邪血战,伤亡常有,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妖精落入他们手中,自然有去无回。战场无情,也怪它运气不济。”秦启元柔和的与斗志昂扬的雪娘认真解释道。 自古天上斗神,皆有兽魂,武神修炼也都会炼就自己的神魂,他对妖魂其实并不反感。据他多年斗战分析,千年前,虽然有青龙斗神降世,平息神魔之战,还天地清明,自此天地却似乎失衡,六道混乱,越来越多野兽忽然开智成妖,且大半性恶,此类怎能与兽魂斗神相提并论。 当然以上结论,多有冒犯皇室仙派的嫌疑。他也从未与其他人提及。 因此,对妖精,他是理智的按性善性恶区别对待的。 比如眼前这位敢于为弱小妖怪出头,直接质问挑战他这位戍边大将的妖精,他就很是赞赏,此等少年英才,无论人妖,皆可守护弱小,慈爱苍生,是个将才! “你这妖精,不如就留在我军营,做我阵前妖将。”秦启元忽然建议。 第五十九章 佩服将军 “什么!姐夫你说什么?”一旁的苏儿彻底傻眼了。她一会儿看看“正义少女”胡雪娘,一会儿看看“冷血武神”秦启元,震惊不已,这俩人怎么忽然看顺眼? “呸!让我杀妖?你想得美!”苏儿多虑了,只是秦启元单方面看顺眼而已。“正义少女”岂能为敌所用? “若那妖凶残嗜血,无论人妖一路残杀,此等孽障,你不拔刀?”秦启元挑眉。 “此等败类,无论人妖,皆可诛杀!”雪娘朗声道。 “如此甚好!你自己也知道妖魔是何等祸害,这便是我们除妖的本质。你莫在一条鲤鱼身上求和平,好比枯河求水罢了。你若能维护心中柔善,杀得一两个大妖魔,莫说从我手下兵将中救一条鱼精,就是带它修行,大伙也敬你。” “如此说来,你也算个好将军。”雪娘不吝夸奖道。 这二人聊得豪气万丈,左右不受待见的苏儿却忍不住插嘴打破这种“假象”。 “说的好听,你这里都是恨不得把妖怪扒皮抽经的。我俩差点在城门口被你的校尉绞杀。”苏儿在一旁讪讪说道,顺便冲着雪娘讨好的眨眼,提醒她别忘了先前的遭遇, 用的是她俩的“挤眉弄眼暗语”:咱俩还是一道的,别被好话哄了去。 “得了,你不是认了姐夫,有了靠山,还理我做什么。”谁知那老虎少女闲闲地瞥了她一眼,小嘴一张,就脆声讽刺起来,毫不留情面。 “我明日便将她送到她姐姐那里,陪她解闷聊天。看她这么机灵嘴甜,是个哄人的好把式。”秦启元也毫不留情的揶揄她。 “你们!”苏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彻底哑口无言。 “我......我和雪娘是一体的,我们不能......不能分开。”苏儿眨着无辜媚眼,水汽朦胧的说道。 “她是个难得的老虎精,猛虎妖怪太过显眼,去了安照我恐怕难护其周旋,再贸然出入我府邸,徒增闲言碎语。”秦启元正色道。 “你怎么看出我是老虎!” “你怎么看出她是老虎!” 二女齐声尖叫道。 在两双瞪大的美目中,秦启元凤眼一转,悠然说道:“我的神魂,恰能感应到妖魂罢了。” “什么?”苏儿大惊。什么感应,说白了就是能一眼窥见妖怪妖魂!仙尊级别也不过如此! 这么说,他不仅修炼出了神魂,神魂能力还十分强大,可以直视人妖灵魂内丹,既如此,定然也能大致看透她们妖力的深浅,纯净与否。 难怪他对雪娘颇有好感,那个赵扶疆也曾探测过雪娘,说她妖气纯正刚烈,肖似武神之气,甚至得仙派喜欢。 思及此,苏儿略有些失落的低下头。许久不甘心的问道:“姐夫,我和雪娘鲜少分离,她压制些妖气也可不可以吗?” 雪娘也卖力的点点头,期盼的看向秦启元。 虽然嘴上和苏儿你来我往的斗个不停,到底,她是从没想过和她真的分开的。 “不行,京城不比别处,高人众多,你这等纯正妖气,是进补修行的绝佳材料,如今国都内各方势力混在,暗流涌动,远不是你想象中的福地。再说了,我戍边多年,拥兵百万,却有猛兽妖邪出入府邸,岂不惹人非议?”秦启元又深入浅出的分析了一番。 “那好吧,既如此,我也就不去那安照了。”这厢秦启元长篇话语刚落,那厢小狐狸便柔声接话。 只是她说的这话,直接换来秦启元的冷面。 “不去了?不去看你姐姐,难道你是专程来投靠我的?”他长眉一扬,神色凌冽。 “我,我,我......我也是妖精,就不给姐夫......姐夫添乱了。”苏儿没想到自己的小算盘还没打响就被对方看穿,面上实在挂不住。 “你只是个京城常见的狐狸精,便是大摇大摆的展露原身从正门进入,大家也不过是觉得是我的私人喜好罢了,何来添乱一说?”秦启元的语调透出森森冷意。 进而那凤眼一眯,狭长狡黠,竟毫不逊色苏儿的狐狸媚眼,只见他红唇一弯,清醇嗓音冰凉凉起:“何况,这样的流言蜚语无关战事,颇显风流,不仅不会给我添乱,反而是件好事,我何乐不为?” “我,我,我......”苏儿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连说三个我,却越发觉得羞耻气氛,红着脸梗着脖子干瞪眼。 “京城狐狸精很多吗?高明正大的来去,凭什么啊?”傻大姐胡雪娘又发现了新的好奇点,妖怪下山向来低调谨慎,京城里怎么允许狐狸精大摇大摆来去?! “当朝大将都敢去狐狸精了,你说为什么?”苏儿终于找到了反驳点,接了话头,快嘴回道。 “你说的对,不止我,连赵氏皇族也都喜好收集狐狸精,你去了不显突兀。”谁知秦启元并未动怒,反而斜睨了她一眼,毫无愧色的承认道。 “你看!难道你就不怕我也被别家抢去吗?所以,我还是不要去京城了。”苏儿拧了眉,垂了头,做出一副担惊受怕的小模样。 她这是在苦口婆心为自己脱身,她真不想去安照,她只要有人护着,躲着蛇王,一边寻找陈御前的转世一边争取修炼成人就好了。 “你?你不过是个普通狐狸精,有什么好抢的?”秦启元故作惊讶地无情揶揄道,凤目冰冷地盯着她。 这可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精,比之她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她压根不是良心发现,要去认姐姐,而是不知有何打算,竟然想倚靠他这颗大树,求庇护。 呵!可惜他不是个心善好哄的“好亲戚”,连自己的叔伯堂弟都能说不认就不认,何况爱妻家的冷血姊妹?当年她们一家狠心将千遇锁在山上百年,此刻稍稍打一副感情牌,连正主都不想见,就想求庇护,天方夜谭! “我,我,你......”苏儿明显察觉到了气氛降到了冰点,吱唔半天,她还是没缕清是哪儿出了错? 自己小心谨慎地挑词捡句,难道还说错话了不成?这姐夫也太难伺候了吧,说翻脸就翻脸,不敢想象,她那可怜的二姐日子是怎么过的? “苏儿可是最美的狐狸精,你怕是眼光不济吧。”此刻,雪娘眨着纯情的大眼睛,干巴巴的插进这么一句。 “嗤!”饶是秦启元心头有气,却被这幼稚莽撞的一句,激出了一个大笑。 “你这小老虎,倒是心思纯净,是个好妖怪。”他不吝夸奖道,身为武将,他对威风凛凛的老虎妖当然心下喜欢。这和烈阳、赵扶疆初见雪娘时的喜欢一样,无关她是个妙龄美少女,只是出于男人们本能崇拜纯阳正气的喜欢,喜欢着妖气纯正刚烈的百兽之王。 不同于前两者,想把她收为坐骑。秦启元已然是雄霸一方的真魂武神,战场上舞动长戟,激发斗气,瞬间可形成强大的武神战阵!根本无需妖兽傍身,他倒是挺愿意提拔她作为自己的先锋小将,临阵杀敌,百兽之王阵前一吼,天然雄风定能带动士兵士气大涨! 此刻的粉嫩少女雪娘,正不满的看着秦启元那张冷峻的脸,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第六十章 母虎心动 她还想不到,这位独独对自己和蔼可亲的冷酷武神,对自己有着这番粗鲁的打算。 她盯着他线条锋利的侧脸有些晃神,他眉眼狭长,薄唇略有些红,确并不显得妖媚,只更添凌厉。 他和烈阳有些像,都是宽高大壮实的身板,飞扬跋扈的长相。 雪娘慌忙低了头,她似乎就喜欢这样的。 虽然不像那赵扶疆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般英俊儒雅。却似那晌午烈日,神舞飞扬,阳光帅气! 那是常年驰骋在宽阔的大山原野上才有的野性和阳光,足以压迫百兽之王的辉光。 或许只有这样的至刚至野的男子,才能唤起“至阳母虎”雪娘的心动。 ...... 这夜夜深,雪娘又站到了窗前,朗朗星空,星海闪烁,淡淡银河涤荡不息。 雪娘极目远眺,星空边沿,有一颗星子站在初升的弯月前,最为明亮。 此刻,她便觉得那便是烈阳。他活着的时候,向烈日当空,死了之后,也如繁星璀璨。雪娘本是个无忧无虑的。 因了烈阳,她变得有所虑有所想有所思。然而也仅此而已。 因为只要想起一点,她就可以稍微解脱,那就是,烈阳生前,钟情的是那玄英山的小仙女,不是她,轮回亦不需她守着。 思念亦不需她蚀骨灼心。如今一路行来,她似乎更明白了烈阳最初对她的感情。 那不过是,猎妖师对稀有虎妖的喜爱征服罢了。 “哎......”雪娘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叹息什么,我明日就要去京城了。”苏儿在一旁哀怨的说道。 中午与秦启元“愉快”的共进午餐后,二女便被“热心”的姐夫送去房休息。 苏儿怀着一肚子怨恨依依不舍的离开那主将楼。一路甩开“背信弃义”的雪娘。 “哎,谁让他下午有访,我不是陪你守着了吗,人家真的忙。”雪娘结束伤感的思念,慵懒的回答道。 “我总觉得那个紫衣仙人,像是袭击我们的那个。”苏儿想起下午和雪娘躲在主将楼后面的所见所闻,心底冒出莫名担忧。 “哎......仙气都不一样。”雪娘无语,虽然有两位紫衣仙者曾入主楼拜见秦启元,但她们清楚的看到那是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仙者。袭击她们的是个稚嫩仙人,远处的另一个似乎是个老者,怎么可能是一拨人。 再说了,雪娘百尺内精感应何其灵敏,从前以为只是辨别妖气的能力超绝,一路走来,她心里逐渐晴朗,她对仙气也很敏感,虽然她不知道各派的修习阶别,但雪娘能准确的知道,每个仙人的仙气氛围都有区别。 此刻看着狐狸那犹豫不决的小心模样,她又叹了口气。 心底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妖力升起自豪感,秦启元和赵扶疆都对自己的妖力和兽身给予了高度评价,也许她去确实是独特的,强大的。 “明日你去安照有什么不好?既能见着你姐姐,还能避开蛇王,越早去越安全。也适合你历练修行啊。”雪娘真诚的分析道。 “哎......你不懂的。”坐在床脚处,守着一盏烛火道苏儿,翘着腿,斜依在桌边,纤细道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挑拨着那奄奄一息道烛火。 每当那小火苗暗淡低垂的时候,那纤细指尖便催出一道蓝色妖力轻轻注入,烛火便骤然一亮,跳跃起来。 “不懂什么?”雪娘也依着窗边,盯着星空月河,头也不回的闲闲问道。 “陈御前会转世到抱月山附近的。”许久,苏儿的声音才随着一道又暗转明的烛光幽幽飘来。 “你怎么知道?” “他死时说的。” “即便是真的,他一届凡人,怎能主宰生死投胎的大事。” “万一他能选呢?谁又知黄泉是何模样……” “……”雪娘被反问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雪娘悠悠开口:“可这都20年了,你还没有找到。” “正是因为20年了,才愈加重要!”苏儿忽然加重了语气,认真说道:“恰好到了赶考的年纪,那年,他就是20岁,在抱月山住了店去赶考。” “所以,我这两年才格外勤快了些,那老猴子都嫌烦了。”苏儿苦涩一笑。 “嗯,侯伯是个精明的,肯定不喜欢你。”雪娘这点倒是很清楚。 “所以,我不能离开抱月山太远。便是不能进山等他,我至少也可以守在他出山赶考的路上。”苏儿又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既然他要上京,你在京城考场等着也挺好啊!”雪娘冒出一个聪明的建议。 “哎!你!”苏儿无奈的媚眼一撇。 “你可知,这一路赶考,有多艰险,那年若不是我陪着他,他便有可能被劫匪杀了去。” 许久,苏儿淡淡解释到。 “没准儿,他今生能投胎成个会武术的壮硕男子呢!”雪娘终于从窗边挪步,走到苏儿对面坐下,睁着闪亮的眼睛,乐观安慰道。 “那样,他就不大会遇险,你只要在京守着就可以了。没准儿!他习了武!都不去赶考了,改为,改为猎妖呢!” 既然打开了幻想的边界,雪娘兴致勃勃的发散思维说下去,好心的开解着狐狸精。 “好了,别说了。”狐狸眯起长眼,冰冷的眼神从那修长的睫毛间隙射向雪娘。 这番好意的“畅想”不仅没有安抚到苏儿,反而让她更加焦躁不安。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她只是刻意规避那种可能成为现实。 她不要不像陈御前的转世,样貌要一样,爱好要一样,性格要一样,灵魂要一样,样样都是她思念的模样,那,才是陈御前。 如果他不读书了,不儒雅了,不温柔了,不执着了,他还会爱她吗? 恐怕连相遇都不可能。 可她没有变,她会一直爱从前的陈御前,执着钟情,绝对不会爱上别的什么人。 与其说,她要等转世,不如说她再等重生,而重生不可能。 当她终于醒悟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只是在等一个执念。 还是在抱月山,还是那个窗户,还是那个秉烛夜读的书生,他推开了窗,对着抱月山群山环绕,星河倒坠的奇异星空慨然赞美。 然后,他吸一口初春的夜风,再抬头,看到了树上独自垂泪的她。 然后,他没有惊叫,没有害怕。只卷了书页置于嘴上,轻声呼唤,问她:“姑娘可有伤心事?” “好久没吃人了,饿的心慌流泪。”她沉溺在父母双失的痛苦中,狠戾乖张的答道。 那傻气书生呆呆的放下嘴边的书卷,木木的看着她。 没了书页的遮挡,他露出了一个削瘦的下巴,两片略有些苍白的薄唇。 配上他呆滞无措的双眼,这个小伙子看起来像刚从妖怪手底下被吸走精气般苍白赢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