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战国走一遭》 1.稀松平常真穿越 总之不管摸电门还是跳大楼,就是这么穿越了。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来到这个屋顶茅草,地板杂木,中间放火塘,纯天然野生民宅的时候本人并不惊讶。 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是投奔武田信玄还是织田信长的时候,写手我本人开始翻自己这个原主小平太的家产,脑海中也开始理清原主的记忆。小平太只是一个普通农民,今年十九岁,父亲死于四年前的一次战争,母亲也被乱捕而不知去向。 这个出身实在是,啧啧啧,太特么坑人了。这不是玩呢嘛,人家穿的再差好赖要么能文要么能武,甚至文武兼修。欧皇们直接穿一个足利一门众,桓武平氏嫡流什么的,再次也穿一个有块地的土豪。怎么到了我这就是个这种出身。 小平太本身还不是自耕农,租佃这个暂且称为村的村长家的地。(根本就是一个往上数三代都是精穷的屁民啊)这个村子也没有名字,不过据说在远处的城堡里这个村被命名为河边村,全村有五十多畝水田还有一百多畝旱地。 一共只有区区十一户人家,其中还有两户是山脚下的烧炭人,剩下八户人都靠租这二百畝地过日子。你问我还有一户是谁,当然是村长。 村长或者说是这块河滩地的地主其实也不是武士,虽然是个有苗字的人,叫做河边左卫门。据说以前是京都的大官家的仆人,后来应仁文明大乱跑来这个小山谷里难得的平地上开了十几畝水田,三代人下来积聚了这么一点家业。 因为村长属于富农挂名在大名的军役账上,所以城里的军奉行每次点名时都呼喝他是河边村左卫门,于是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河边左卫门。 小平太翻了一个白眼。老子穿越来那是要弭平乱世做天下第一能吏的,怎么可以在这种山沟里混日子呢,拿着找到的所有财产几十斤稗子和荞麦,一卷青苎布,一顶阵笠以及一把价值超过五百文的二间枪。地板下的二百文钱也分开藏在备用草鞋和布卷里。 不要问为什么秋收了家里连米都没有,那玩意早就全部当年贡和地租交上去了,就算剩一点也换杂粮储备着过冬了。战国的农民嘛,一辈子基本上吃不了几次自己种的大米,至于天天吃大米饭那就更不敢想了,吃饱就算是老天爷开恩了。 小平太看看外面天光大亮还不方便跑路,于是心想着先出去踩踩点。毕竟战国时期对于农民逃佃脱离土地处罚也有点严厉的,还是稳一点好。 出了屋子,向四围望去,好一派田园风光,刚收割过的稻田里水已经被放尽了,准备地干以后处理水稻根茎并种植越冬小麦。 这时候河边一个野小子样的人跑进全村唯一一个带院墙的屋子里,手里还提着一条鱼。小平太知道那是村长家的女儿,村长今年三十五了也只有这一个十五岁的女儿,老婆和老婆的家人两个人都没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小平太居然内心还有一丝悸动,啧啧啧,果然原主这个长工还想着东家家里的小白菜妄图去拱了。小平太淡淡一笑,作为穿越众不娶织田市岂不是白来,就把这个念头抛去。 正准备瞎鸡儿晃晃探探路的时候,从目光所及的村口河边跑进来一个身背靠旗的步行武者。小平太一拍脑门不好要完,秋收以后必定要打烂仗了啊!难道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果然那个武者到村长门口就大声呼喝到“内田郡山内乡河边村,河边左卫门所领五十二贯三百文,今免当年栋别钱,免普请役,免年贡二分,三日内领骑马一人,长繾六人,弓二人,小旗持一人,荷驮一人,阵夫二人上番山内府中城奉公。” 步行武者在拿走村长两个饭团以后立刻向下一个村子跑去,而村长此时已经很平淡的开始出门叫人,他正好看到小平太站在田埂上。看到小平太那个十九岁就有点驼背的身材,区区一米四的身高更显矮了。满脸黝黑干燥,头发靠一根草绳系着,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长着那个满口烂牙的嘴在发呆。 村长摇摇头(我家的小白菜怎么和这样的货色青梅竹马呢),招呼小平太一起去叫人,同时让自己的家人背出一裱大米,开始做饭团。很快全村的从十五到六十的二十多个男人集合了起来,准备靠抽签决定出阵人选。 2.足轻岂是屁民当 村长看了看面前高矮胖瘦,不对,是矮矮瘦瘦的二十来个男人。反正精神面貌是很一般的,也看不出什么甲信强兵,天下精雄的样子。 被召来的男人们手插着袖口,也没人立正站定,互相走动,互相寒暄着。大多都是感叹于今年年贡可以少二分,冬天不用去给领主修城,也许过年那天可以吃得起一次年糕等等。全然是没有一点要出兵打烂仗的觉悟。 小平太这时侯还在给村长搬马扎,等村长坐定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里面有二十多个豆子,其中十二个红小豆,抽中的人就去奉公。 这时两户烧炭工主动站出来说反正弓足轻只有他们能干(毕竟他们进山砍树什么的,多少也带个猎弓防防身,偶尔还能射个野鸡兔子啥的打牙祭,因为日本是没有大型猎食性猫科动物的,最大也就野猪),不用抽了。其他人也默认这一决定,于是村长倒出三枚代表弓二人,阵夫一人的红小豆。那两户烧炭工也坦然以对。 结束这个小插曲,其他人也不讲什么秩序乱哄哄的就往村长手里那个袋子乱伸。好像早点抽能占什么便宜似的,小平太身量小也挤不过他们,就等了一会儿。 剩下的人自很快就抽出了结果,抽中的人都面露喜色,没抽中的还有一分怅然若失。小平太也抽中了,他还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嘀咕着“二间枪倒是有一柄,这就要做足轻了?” 村长仗着自己一米五的身高优势(一点没错,战国时代一米五多就算有身高优势了),拍拍小平太的肩膀“轮不上你做足轻。” 小平太这下子惊了!什么鬼,吃屎都轮不上热乎的?送死还要排队分先后? 这时候饭团做好了被放在木盆中送了出来,一种特有的稻米香味飘了出来,对于一辈子都没吃过几次大米的农民们来说,彷佛撩人的小妖精在招手,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咽了口水。(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这段的剧情描写很多小说都有,就是好不容易吃上了大米饭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什么的,写这种剧情的就是些连百度都懒得查的渣渣。至于为什么呢,就在于大米脱壳以后,如果只是粗粗的碾过,米饭不论煮粥还是煮饭都会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土腥味,穿越人士是绝对吃不惯的) 村长用箬叶拿出两个饭团交给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问他家里今年扎伞是否已经送去神社卖了。那汉子点头,说今年前后卖了一贯七百文。村长点点头,让他回家好好准备。 又问另一个比小平太小一些的人家里今年采的野漆烧制好了没有。那人父母立刻应是,于是村长点点头将饭团交给这人。 其余的人则没有多问都是两个饭团打发回家,让他们明早日出集合。小平太立刻收拾好村长家的东西,手提着送去村长家。 小平太作为穿越者还在纠结为什么自己送死都排不上前排。村长就立定对他说“你爹在的时候能采药去神社换钱,如今他死了,你自己孑然一人。家里一年的收入只有两贯文都不到负担不起一领具足,自然是当不了足轻的。” 自从小平太父亲死后已经从本领军役账上除名了。小平太心里腹诽不以,网文害死人,我一个穿越众因为穷居然连送死都比不上别人。 一夜无话,如今整个河谷都在调兵,肯定是跑不了了,只好安慰自己要是讨杀敌将也许功成名就呢。 日出时分,果然大家已经稀稀拉拉的站好在村长家门口。村长牵着马顶盔贯甲,还有个特别骚包的冲天前立,腰间系着一把太刀一把肋差,马上挂着一柄枪。 其他的人则差太多,昨天两个单独被问的人到确实头顶阵笠,身穿半新不旧的具足,腰间都有一把肋差,手拿二间枪,还有三个人则只有一柄枪,然后背着一个木匣,带着镰刀,打火石,草绳,草席等等杂物。还有一个勉强算足轻的则是村长家里的老仆人,看他那模样,烧火肯定比打烂仗强(没错,军役长繾六人,实际是长繾足轻三人,长繾小者三人)。 小平太则带着抹额,提着枪,身后背着一面靠旗,一面完全白色毫无装饰的白旗。他只想说被草绳系的太紧有点透不过气。 在村长的呼喝下,大家排成一个小队,也没有什么出征演讲,在各种记得靠后站,多抢点的叮嘱声中出发了。 3.嘈嘈杂杂佩弓刀 沿着并不难走的河川边的街道,兜兜转转大约四十里后一座环绕丘陵而建成的城堡渐渐显出他的样貌。 一座三层天守阁坐落在三四十米高的小山坡上,周围层层叠叠布置着楼橹。 越走近越看得清楚,山坡上本丸石灰壁在中午的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晃的人眨眼。约莫三米高的石壁也维护的一丝不苟。二之丸的弓狭间和铁炮枪眼各种角度刁钻,三之丸则包裹着众多的屋敷和马棚。 小平太预估着如果自己来攻打本城需要如何如何时,一名骑马武者便来到队伍边,众人纷纷低头,向这位武士致礼。那人明显认识村长,然后检阅了村长的队伍,露出相对满意的笑容,便引着队伍到城下营地。人声马嘶好不热闹。 俗话说人马过万无边无沿,这里估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小平太如此想到。而那位应该是马廻的武士则带着村长回往城里禀报。 小平太和众人一起堆砌一个火堆,给村长的马喂食大麦,扎下一个不大的帐篷,并打来清水,用自带的木柴升起火来,用一口铸锅烧开水。果然没过多久村长回到营地,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人扛着一裱大米,一人背着一个木桶。大家都露出渴望的眼神,果然很快一个手持文书的中年武士过来,核对了村里的人数以后将大米留了下来,然后从木桶中取出盐,味增块,成药,昆布,鱼干,以及两大条腌萝卜。村长送走那武士后便和大家一起煮味增汤,并吩咐众人制作饭团和炒米,同时打开自己的行李又取出一份盐,往汤里加了三回。 小平太吃完极咸的食物后,被吩咐出去砍伐竹子和臂粗的木材。与此同时仍旧有各种各样的小队伍赶到城下,一股一股的汇聚入营地,城下往来传达的马廻武士络绎不绝。城外不远处的神社门前町则不断有商人和町众向城内输送布匹药材以及缴纳临时征收的町费。 入夜后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小平太也打听清楚了各种事情。本家山内家乃先代公方之子御门下降,至今少主仍旧每隔一年去往京都奉公,本家总领二万三千贯文,军役账上能动员起六千人的大军,本次从征河川下游的白川家,那也是有力的大名主。不过为了打通出海口,获得食盐,本家必须一战。 一夜无话,第二日城上的旗帜纷繁的竖立起来。一阵一阵的太鼓声敲响,大军都聚合到大手门前,一名满头白发的老武士手持文书,站在台阶上大声按点。 先是御马廻众骑马五十,步士一百二。全部盔明甲亮,轰然应诺。次后是旗本十一众,约五百人的队伍也由家老细川春宫大夫统带。其他如八幡神社奉行众,伊南先方众,作手三家众等等等等各自安排将领汇聚成军。 这时台阶上传来连川十六众的呼声,村长立刻奔上前去。小平太当时就愣了,村长一个野生的山沟小富农,居然是什么连川十六众次席?那什么四天王八本枪,青神赤鬼,海道一之弓,凉了凉了,事实这么残酷的吗?难不成后世里我们这个一米五出头的村长也会被谣传成连川十六本枪次席,府中城外马踏敌营,一把太刀力敌三十人,长枪下两败名将,一生四十二战毫发无伤的鬼河边嘛! 怀着满脑子的感觉,这连川边的三百余人被编成一队,由旗本大将细川采女正统带,汇聚入六千人的大军中开赴连川下游。 4.此身一战陷险地 明眼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这个大军行军途中,其实充满了对统帅的考验。 六千余人的军队,说多不算多,说少也不少。先阵正是小平太这一队,将领细川采女正通政是个很年轻的武士,但是那个一米五多精壮的体格证明他肯定吃好喝好锻炼充足。 但他的经验肯定不足,据说这是他的初阵。真正指挥这三百多人的想必是他身边那个头发斑白的老武士,那个武士也确实在不断的发布指令,同时做这一小队的军奉行。 那个老武士看着就相当不好惹,平时也是一脸严肃。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刀疤一类的东西来吓唬士兵,但是那种气势就已经很唬人了。 每天天色尚且未亮时,那个老武士就已经起来指使众人烧开水煮茶,用炒米下汤下茶吃早饭。天一亮就收拾好一切开拔出发,沿路整备街道,修平整拓。每隔一段路程留下一名长足众作为传令,安排骑马的武士往来探查道路。走到正午后就选择大片平旷的地方立营,将之前砍伐的木材设置成马防栅,分划营地,标记水源,捡拾木柴。 幸好小平太这一队由于是先锋还得以配备车辆和驮马,不然那么多扎营的东西靠这三百多人来背,那能把人拖死。 所以古代行军做先锋既要求士兵勇武敢战,同时又要能吃苦耐劳。不为别的,因为先锋就有可能先打仗又要沿途劳役,苦差事一桩,除非能够先阵立下大功,否则很难受。 而且这些事情还极为琐碎,不是老于行伍,经年宿将很多事情你根本不懂。这种东西更多的是言传身教父子相传,以及尸山血海里滚过三滚还活下来的大概能学个全。 在先锋立营之后,后阵的各队士兵按照分画布置依次进入营地,等到下午四五点,太阳已经西斜,大名的本阵才到达,紧随其后的就是后诘队。其实不是他们走得慢,而是道路就那么宽,大名到中午才开始出发,所以实际上整只部队都只行军了半天。 这时候小平太才明白今川义元死时身边怎么只有二三千人。今川先阵松平元康在攻击鸣海城,其余各部按照顺序进攻各砦,大军是按次序沿着街道行军,前后首尾相接,只不过下大雨遭到奇袭,前后各队来不及救援而已。 总之看着老武士行军颇有章法,准备的也很充足,一看就是那种打了超过三十年烂仗的人才。小平太觉得自己的生命保障又多了一分。 三日以后全军到达国境边的白川方下山城,作为边境的支城早已听闻消息,号召起了附近的农民进城防守,不过似乎他们并不希望一开始就笼城。城将发来书信,约定第二日在城下合战。大军于是也不急着攻城,开始制作竹束,搭建望楼,就地派出军队征收各村的保命钱,同时煽动国人。 第二天一早,城内就法螺大响。城内鱼贯而出大约一千余人,在城下布阵。 山内方本阵也传来消息,细川采女为左翼,一色宫内为先手,小西原左卫门为右翼,大石三郎为后诘,共计一千六百余人对阵。 小平太一看自己处于左翼牵制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拿着的异型二引两马标,决定做一个安静的小旗持,呆在人群后边摸鱼。 对面的马印一面写着八幡大菩萨,一面纹着团扇,小平太由于身份所限并不清楚对面是哪位。而且对方明显只有中间是像模像样,两翼都是普通农民略略武装了起来,只有很少的足轻。 小平太感叹了一句不过如此嘛,就随着大队人马向前推进。 至于战斗过程吗,什么三段合击,枪衾连携,龙骑飞射等等全部没发生,不是说他们不存在,是双方都没这个装备训练和水平。 只有前排足轻拿个二间枪捅上几下,铁炮买不起的,连装模作样的啪啪几声都没有。只有弓箭时不时射几发,但是箭矢要花钱的好吗!根本就没几下子就试探接触完了。就这么毫无激情的打了大约十几分钟,小平太发现他好像跑的有点快,原本平行线的两军已经变成u字形,对方已经被压缩到u中间,还来了一个围三缺一。 但是小平太发现他举着二引两背着小白旗已经深处八幡大明神旗的近处,周围只有三三两两的本家足轻在摸鱼,而大明神旗下明显十几名武者正团团围住一个中年武士,并朝他看来。或者说在朝他手持的二引两以及源氏小白旗看来。 5.今有重将来通名 小平太估摸了一下敌我形势,感觉周围的咸鱼是不会过来保护自己的。于是开始悄摸摸的往后退,对面一个武者立刻指使两个人向他走来。小平太一股要糟糕的感觉,回头一看己方的大将细川采女正通政正在几十人的保护下缓步向前移动。 小平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恶向胆边生鼓足中气,大声呼喊到“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足利义康之后,细川管领末裔,细川春宫大夫之子,细川采女正通政前来讨教!” 呼声刚停,半个战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一骑打?铁炮一枪要人命的时代居然还有一骑打的愣子?所有听到的人都明显放慢了手上的动作,那些像拍戏更胜于打仗的足轻们更是连演都不演一下了,有人直接柱着长枪顺势就手搭凉棚朝这边望来。 于是全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被团团护卫的年轻武者细川采女,他身边的年老武士尚在寻找呼声的来源,但一打量四周发现本方的优势已经相当明显。 于是便护卫着细川采女打马上前,当他发现持旗的小平太正立在前头后恍然大悟。很是有些打量的看了小平太一眼,小平太还在逃过一劫的暗自庆幸中,也没察觉到。 这位老武士于是又再度大声通名,请求对战。白川方的中年武士一看半个战场都听到了。于是不再静坐观战,站起身来,大声应和“源氏一门御家人,武藏七郎党之雄,儿玉党首席,儿玉远江守赖英前来应战。”双方的护卫武士于是各自捉对厮杀起来,而两名大将也各使长枪,左右跳荡,或拍或刺。 老武士则护翼在细川采女身边防止对方的冷枪暗箭。 小平太悄摸摸的在战团周围摸鱼,反正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本着保命第一,立功第二的中心思想。继续往回一步两步的退着。 他看着己方主将细川采女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乒乒乓乓打得有声有色,颇有几分胜利在握的气势。 而对方的儿玉赖英也不是战斗力渣渣的弱鸟。眼看儿玉赖英一个屈身躲过细川采女的一刺尚未回身落正之时,小平太很是鸡贼的又是一嗓子“敌将儿玉远江守赖英已被我细川通政讨取,细川通政一番枪功名立!” 明明就没死的儿玉赖英明显一愣,老武士见状一刀就砍了上去,儿玉赖英凭借多年的战斗自然反应靠后一躲,一个踉跄身形有所歪倒。结果就在此时细川采女第二枪刺出,正中儿玉赖英下腹部。 于是儿玉远江守赖英壮志未酬,功业不成,当下扑街。 敌将一死,他身边护卫的武士旗本,大多放弃抵抗往地上一跪,口称败了败了。 也有两个武士剥开衣甲,也不防守了,舞着枪花舍命来攻,结果自然是双拳难敌四手,一条枪哪儿敌得过十条枪八条枪,各自浑身中枪,壮烈殉死。 战场上原本就劣势的白川军山崩海倒立刻崩溃,推金山倒玉柱似的。除了极个别跑回城内,大部分的农民和农兵丢盔弃甲沿着自己熟悉的山林道路跑回村里去了。 细川采女则兴奋的大声笑了出来,他身边一名武者上前将儿玉赖英的首级砍下,并将内贴儿玉赖英名号的头盔和所用的佩刀一并摘下。 老武士招来小平太,还是那样一脸肃容,不过略带战斗过后的喘息“你的功劳我记下了,现在将采女正所取得的首级快快呈送给主公去吧。” 小平太抱着死人头,另一人拿着头盔和太刀。边跑边喊“细川采女正通政讨取敌将功名立。细川采女正通政一番枪功名立!” 很快跑到本阵,警戒的旗本和马廻纷纷让开道路。小平太单膝跪地,呈上首级,也偷瞄了一眼马扎上的主公山内少将信浓守义治。是个英武气质外露的壮硕中年人。 山内义治看了首级和盔甲太刀,转头对下手坐着的那位当初在城下大检军伍的家老武士笑着说“春宫大夫生了一个好儿子啊!”细川春宫立刻低头致意口中称颂主公统帅有方,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其他的家臣武士也加入了商业互吹当中,山内义治顺势就派出一名旗本武士持旗进城劝降。 当夜下山开城,山内家旗开得胜,小平太被允许拿到儿玉的肋差,至于功劳奖赏要等战争结束吧。下山合战只是开胃菜而已,小平太的战国之旅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局。 6.但见敌城内外绝 下山合战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山内军的士气,自下山城至江尻府中城的一路,各种国人领主无伤开城。 反正你来投你,他来投他,投谁不是投,有奶就是娘,没好处的事不干呗。不管谁赢谁输,总还要打手卖命啊,墙头草国人人多势众不正好和韭菜一样,春风吹又生嘛。 沿途的村庄聚落往往都箪壶携浆,向山内军送上饭团,清酒,腌鱼。不是说山内军多么得民心,不过是乱世农民的生存智慧罢了。 小平太对此浑然不知,只知道不用吃炒米泡饭了,刚做的饭团加米糠腌鱼滋味比那玩意好的多了。 而白川方似乎也为了集合力量放弃了数座支城。沿途的山贼恶党,心怀不满的地侍国人则摆出带路党的嘴脸,最后也凑出了约六七百人的军势光荣的成为本家的江尻先方众。 各种不要钱的安堵状和郡司不入状滥发下去,有个野武士(说白了就是落草为寇,拉了一帮同伙过来挣富贵)靠着装备不错的步兵五十余人居然也获得三百贯某庄,只等山内家带着他衣锦还乡。 小平太自然是没有这种骑墙派的美事的,仍旧举着他的二引两旗随着大队摆开十一路走去江尻府中城。 三日后,在沿海的狭小平原上一座算得上繁荣的港城出现在眼前,维护的很好的海港倚靠在前,联通连川水的护城河环绕在后,原本人烟繁富的城町看不出有多少町民的存在,港口的船只也已经收拢进城内的海港之中。 小平太远远的观察了一番江尻城,你还别说,日本人修筑城堡确实是有点本事的,所以庆长之役的时候,倭城的名气都能传到北京去。 也就难怪山内家几次出兵都不能攻克,小平太也看出了白川家的最大倚靠,就是背海连河筑城。别的不说,海岸边的土地虽然部分盐碱化,但是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造就了一个小小的冲击平原,土壤肥沃,粮食充足。 再加上凭借水军众来去自如的大小船只,随时可以轻易的获得兵力和粮食的补给。如果不能切断他的水陆交通,这次也极有可能铩羽而归。 不过打烂仗的事自有头上那些武士操心,小平太只有筑土墙,树栅栏的苦力活要做而已。 通过和地方上征集而来的农民的交流,也得知城内有二千兵马笼城,还有四五百水军众操弄着数十条船只。 山内家只不过区区三倍的优势而已,也不知道信心从何而来。 立营前几日,所有人都在重复着体力劳动。掘断道路,树立成片的栅栏,在水田内大量放水,逐渐的将江尻城的陆路全部断绝,可是城内仍然有水路可通。 在第六日的下午,充满信心的答案终于出现,房总水军众扬着风帆划着大桨,当先开道一条安宅船,船帆上写着大大的八幡大菩萨字样。后面还有十来条关船左右巡弋,剩下上百条小早则羽翼前后。 大家都涌到岸边看着几条小早划来,数十人护卫着几名武士模样的人下船上岸,而山内家老细川春宫也在护卫下迎了上去,再交谈一番后,随从送上两个木箱。 小平太认得那是家中存放棋子黄金的木箱,一箱足有上千两。果然打开箱子后那种璨烂悦目的黄金光芒让水军众的武士眉开眼笑。 当夜就有一股数十人的白川军出城降服,其余零散的一个两个逃出城的更是不在少数。 转头第二日白川水军数十条船只在五六条关船的带领下向房总水军冲去。 山内军则布阵在海边看着这场中古世纪的海战。除小早外,关船和安宅都是桨帆两用船(当然也有纯粹的划桨船)。关船是流行于岛屿星罗棋布的濑户内海的一种中型船只。海贼们为了收取船标钱,将船在航线间的岛屿中一横,便成为一座海上关口,故此得名。安宅则如海上置宅,更是大船。 房总水军明显熟练且战力强劲,船上的抛竿不断投掷石块,小早分进合击包围白川关船。远处的弓箭和铁炮互相射击,安宅则在白川水军中横冲直撞,肆意浪沉白川小早。 至于大名鼎鼎的焙烙火矢,不好意思,那是三岛村上的不传之秘,小平太是见不着的。一共打了不到一小时,白川军的关船就全军覆没,不是被俘就是被击沉或烧沉,小早也大多星散。至此江尻城彻底内外交通断绝。 同样的,以打促和,残酷的攻城战应该就要开始了。 7.以身搏战争先登 首先战争进行到这个地步,白川已经彻底鱼腩化,虽然城内的粮食和水源尚可坚持,但是人心浮动已经成为现状。 而且在连川下游的某个平坦处,山内方治水名手北畠大学已经在修筑雁型堤,很快连川的水流将大大减少,城内必然会缺水。护城河也将变为空堀,城防体系进一步遭到破坏。 转到攻城上,首先我们不用否认日本战国时期存在投石机,攻城秤车,飞城云梯车,吕公车,鹅楼等等等等。但是这玩意除了成本问题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会造这些东西的某位公卿也许已经饿的在把自己的儿子卖去做男公关了,他家记载攻城武器的书籍指不定灰尘三寸厚了。 整个战国除了细川藤孝有使用大规模攻城武器的记录之外,其他的一个也没有。所以小平太现在面临的就是攻城的最暴力方式——蚁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首轮送命的是那六百余名带路党江尻先方众,这种时候就是交投名状的时候。 于是一连三日,这群带路党很是买命,在本阵支援的铁炮足轻和弓足轻的火力压制下,举着木楯和竹束层层推进,填平了一段壕沟。也拔除了栋门外的地刺和栅栏。同时把城内一之丸的兵力部署也基本探明。 在死伤接近二百人以后,他们的使命达成。毕竟卖命也有程度的,不能无休止的压榨,城破以后江尻就将成为自领,这些带路党都将成为地方的统治骨干。 于是送命第二梯队的外样国人众,也就是小平太所处的连川十六众,以及另一只需要被打压的八幡神社众开始进兵。 双方交替补发,很快就在神社众的所谓神军舍身之下攻破早就破烂不堪的外城。在两支部队尚未有大伤亡的情况下,于是继续攻城的命令下达。 小平太作为一个小旗持终于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虽然它不需要作为尖刀首先攻击,但是他必须被裹挟在战团之中努力将本方的旗帜插到敌方的城头。而城内呼啸而过的铅弹和箭矢对根本无甲的小平太来说基本粘着就死,碰着就亡。 可是小平太哪里敢不去,那些足轻不也一样攀附着石壁向上攀爬,攻城的手段就是这么低劣。 防守的虽然也未见多么高明,但是随便来个啥小平太的命就得报销在这。 作为一名穿越的主角,如此身不由己的,连续数日在死亡的边缘试探,估计也是第一份的。 就在攻城第十日时,小平太终于觉悟。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搏一搏,能活立功受赏,死了黄土埋身。 在继续被裹挟着冲城时,小平太舍身向三米多高的石壁攀爬,在即将爬上的时候,用手臂硬顶了一下管枪的拍击。顿时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仿佛半条手臂都粉碎了一般。差点疼的小平太连石壁都抠不住,直接摔下去。 另一只手的手指扒着石壁一角,不顾被划破四溢的鲜血,发了一声喊,用尽全身的力气掰松动石块一角,忍着剧痛将身背的二引两马标拔出来用力插上石壁。 终于那面代表着本方的马标牢牢的插入石壁的缝隙中,对方看到二引两马标,慌乱的用枪来捅,希望把他捅下去。 小平太怎么能让他如愿,忍着剧痛和滑手的鲜血,把马标插的更紧了。 发出高声的怒吼“细川采女正通政一番乘!细川采女正已经登上城头!”左右兵士看到二引两的旗帜已经插上石壁也一同怒吼出来,原本城内紧绷一线的白川军,突然泄了气一般。 各种二之丸破了,某某武士已被讨杀,大手门被夺之类的喊声四起。蜂拥着撤往天守阁和本丸,部分人则打开城门出来向白川军投降。 而名义上已经血战登城的细川采女呢,他观察了许久的战事,发现终于突破,这才摩拳擦掌一跃而出。 脱离木楯和护卫保护下的细川采女,高喊一声“冲啊!”带着有生力量也冲入城内。侧后的神社众也蜂拥而上。 小平太摸着自己的左手,瘫倒在石壁下,估摸着没有骨折骨裂,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把手上的血涂了一脸,装作重伤以后,安然坐在地上。 尽力了,起码没死也没重伤,不过这时代重伤和死了也差不多。估计自己这条手臂以后阴雨天肯定是要疼个半死了。 胡思乱想了一伙儿,看着大军蜂拥冲入城内,小平太十分庆幸。 8.战国残酷真日常 山内军的一鼓作气并没有突破白川家中死忠分子在本丸的坚守,日落前各军如潮水般从已经被战火摧破的城内退出。除了部分留守警戒之外,并不担心本丸数百残兵败将复夺外城。 当夜,本家第一次派出武士持旗入城交涉,具体结果不得而知。 但是小平太回营之后看到自己那些村人,乃至于根本不应该上阵的阵夫都在整理包裹。尤其是那个村长的老家人,明明看着人畜无害,烧饭比打仗强的那位,在折叠收拾一件看着就很贵的小袖(女装好嘛!),那种绢丝的光彩在篝火的照耀下颇为耀人。其他的几个,包袱里有书画,瓷器,甚至围棋盘和锅釜。 ,小平太一阵懊悔,二之丸内都是武士宅啊!那时候兵乱,抢到什么都是自己的啊,自己怎么这么傻了吧唧装死了呢。老子舍身忘死在城头拼命,你们这些摸鱼的都发了一笔财了。 再转头一看村长,这个人居然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还在哭的小女孩。等等!你女儿在家好好呆着呢,靠近一看,谁家的女儿都被你拐来了。你特么三十五六了,居然还去抓这样的小姑娘,禽兽啊! 老牛吃嫩草的事我就不说什么了,能不能不要大庭广众之下就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打仗呢,认真点好吗。 看着这票摸鱼的一个个美滋滋揣着包裹,抱着小女孩(那个词是禁词),呼噜声连天。小平太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小平太啊!小平太啊!你怎么这么蠢,这么好的发财机会就错过了!”含着懊悔的眼泪,半迷糊半醒的凑合了一夜。 第二日,城内抬出一顶轿子,几个侍女扶着一个也明显只有十三四的华服女孩进入幕府,这明显是白川方的公主(姬)。 “应该很快就会变成山内义治的小老婆吧?”小平太如此想到,不过除了嘀咕几句也羡慕不来,看看就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本丸大门打开,约百名老弱妇孺和几十名负伤的武士足轻也出城。既有接受治疗安置,也有作为人质的意味。 在正午时,城内走出两名穿白色里衣的武士,以及两名持刀武者。在城门外的大道上,两名武士安然坐在草席上,各自喝了一碟酒。 然后年纪大些的武士,用笔在纸上快速写着什么。年轻武士则应和着“人生五十年,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很快两人各自饮下几碟酒,也没有人催,毫不犹豫就切腹了,两名随从武者也很快为他们介错。首级很快呈送进入本阵幕府。果然是白川方大名与少主二人。 午后城内所有人排队出城投降,看到洇满了鲜血的草席,有的掩面而泣,有的叹息不已,有的默然无声,有的哀声大嚎。几名或老或少的武士也在午时白川切腹的地方自尽。 剩下的一些人则拥着一名五六岁的男孩,在离幕府有段距离的地方就全部跪倒在地。低头膝行着,以示向山内义治臣服和祈求。 而山内义治这时候就要表现他的宽容和仁慈。对这位白川幼子开恩,允许他前往山内领内的松历寺出家,并当场让人为他剃发。城内的武士或足轻基本全部降服,白川家彻底灭亡。 武士们就看山内义治愿不愿意登用,愿意登用的还能挣一点工资。不愿意登用的,那么对不起,请你去另谋高就或者回乡务农去吧,浪人这个行业也挺有前途的。 然后自然是论功行赏,细川采女因为下山一番枪以及江尻一番乘之功位列第一。得以加封江尻某郡五百贯,享受到了父子同禄的美名。 其他人则得赐太刀,骏马,黄金以及感状,没错,就是给你一封感谢信加一点慰问金。不然长尾景虎手下那么多猛将,有的人拿了二三十张染血的感状,这要是全部拿土地去赏赐,你怕是把全日本给长尾景虎也不够用。立点功劳就提拔做武士,张嘴就是几百石知行赐下来,那是无脑小说的脑残情节。 而细川采女的福将小平太呢?被细川召见,要他来做自己的足轻众,留在江尻警备。并赐给他五贯文,没错的,小平太为他两番首功,冒着枪林弹雨就值这五贯文。 小平太谢绝了足轻的征召,细川采女也无可无不可,又让人取来一表大米赠给小平太,就打发他走了。 残酷吗?不残酷,这就是日本战国的日常罢了。 9.要我种地不存在 回到山谷里的河边村,回到那个原生态纯天然茅草木板房,他这个陌生的家还是给小平太带来了几分安逸。 小平太并不后悔拒绝细川通政的征召。如果是山内义治的直属足轻那他还有可能答应,做一个臣下之臣则毫无兴趣。 不过一场烂仗打下来,米总有那么五六十斤,杂粮也有差不多数量,钱也有五六贯,短刀长枪也都有,至少一时半会是肯定饿不死的。 可是作为一个佃农,村长家的地过几天可就要去种小麦了,打烂仗已经延误了几天播种了,小平太可不想再去烂泥地里刨食。真的,此种地非彼种地,那些种田文哪有主角亲自下地插秧的,怕不是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吧。 可惜小平太没有穿越一个好身份,满脑子农业水利工程技术,手工业生产方式,各种数不清的好法子。 无脑小说里,路边就能碰上野生的织田信长或者武田信玄,再次也能碰上个十万八万石的大名,您一个贱民不跪下迎接他,还敢抬头站着和他说话,显得你一身风骨?怎么没一刀劈死您呢? 嘴皮碰碰随便说点什么马上就是拜为本家侍大将,五百石俸禄延揽。您昨晚上脑壳里进了豆浆啊还是果冻啊? 可醒醒吧,别做梦了,一个年收入低于五贯文的人,在领主眼里连屎都算不上,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性能见到领主提建议。别嫌我话说得难听,咱话糙理不糙。 一个武士的身份多精贵,侍大将?只要脑子不是坏掉的人都知道武田二十四将里都有一小半足轻大将。人家鬼美浓原虎胤打了三十年烂仗,浑身上下几十个窟窿眼,冬天疼的满地打滚死去活来。攻占夺取的城砦双手双脚加起来都不够数,最后临了到死混了一个足轻大将。被北条氏康称为一人胜过百人的武将才这点水平,您嘴皮子碰一碰就爬到他们头上,只能呵呵哒。 再去想想卖油郎斋藤道三,卖针的丰臣秀吉,白手起家的北条早云。 首先我们看卖油郎,油这在日本古代可不是什么便宜货,那可是座商专卖的奢侈品,斋藤道三能参与进油的买卖,要么上头有人,要么家底够厚,要么两者兼有。 战国时代身份等级的固化虽然不像江户幕府时期那般,但他最后能做美浓守护代斋藤氏的养子,这个可不是身内养子(景胜之如谦信,其母是谦信姐妹)。身外养子要么就是出身豪强或者名门要么就是兵败被迫收养,长井规秀属于哪种情况不辩自明。 丰臣秀吉父亲死后他拿着一贯钱分家出门卖针,明摆着就是老子死了几个儿子抢家产的恶俗剧情。其他人能让丰臣秀吉拿着一贯的现钱走,证明起码现钱是这个的几倍。不然就这么轻易就让丰臣秀吉浪出去了? 一个家里浮财好几贯文的人家,要知道那时候可不能贷款买地买房,以为和现在似的,花呗分期买爱疯啊。能分家拿这么多现钱,肯定家里有相当的家底。结合木下这个苗字,极有可能就和小平太的村长一样,是一个收入超过二十贯文的富农。 而且他一开始给织田信长做侍从,留下诸如暖草鞋的逸话,证明他起码家世清白。领导家能要来路不明的外乡人吗?何况还是天天在眼前晃的侍从,搁现在等于领导的司机,人家恨不得自己的外甥大侄子来做呢。一个不知道根底的人能做? 所以说起码从他父亲那代就做足轻和信秀到处打烂仗,在织田军役账上留着名的那种人。不然怎么轮的上他去做随从,战国时代可是穷鬼连送死都轮不上前排的时代。 北条早云更不要说了,伊势新九郎名乘,伊势可是幕府奉公众的苗字。 北条早云他本人也做过幕府申次众的好吗,又抱上了今川的大腿。靠着骏河的地盘打下伊豆,有了自己的存身之处。后来紧跟着幕府的脚步,在政治和军事斗争中逐步扩充实力,到最后给氏纲留下两国的家业。 你要是拿去和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比那是肯定比不上,和小平太比那简直就是高高在上的富二代加官二代。 所以说嘛,哪有什么人是真的能白手起家的,能起家的起码基础比小平太要强上十倍百倍。 于是小平太陷入了沉思。做农民是不可能做的,武艺又不会,只有另想办法才能维持得了生活。 10.青云之路未可知 一夜难眠,小平太始终没想出什么办法,抛开秀吉那难以复制的道路。 香坂弹正也是富农出身,靠着唇红齿白,美丽动人也能七万五千石。渡之鸟藤堂高虎还是富农出身,最后三十二万九千石,可是死的时候浑身都是洞眼,伤疤多的数不清,小平太怕死,不敢这么猛。 拍拍脑壳先不去想这些,考虑着怎么不用去烂泥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村长派他的老家人来找小平太。 小平太只好一骨碌滚起来去见村长。原来是村长新娶了小老婆,小姑娘还要人照顾,老家人年纪又大了,家里人手不够了,希望小平太到他家做长工。小平太一口就答应了,能不种地就好。 于是就这样帮忙劈柴烧水,打杂煮饭,忙活了一个多月,小平太也暂时熟悉了这样的生活。起码做长工村长一天两顿管饱,村长家吃的也没多好,也就是不用天天吃粗粮而已,偶尔见点鱼啥的。 秋末的一天下午,小平太一如既往的在舂米,然后碾米粉做团子。然后烧开水,煮汤,还要和村长老婆们一起做腌菜腌鱼。 这时候原本尚且还好的天,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小平太朝外望了望,估计下不了两场雨就要下雪了,天气越发寒冷了。这么一想还是厨房暖和,打杂也美滋滋。 村长老婆看到自己女儿又跑出还没回来,就指使小平太出去找女儿。 小平太只好打起伞,然后出门,发现村长的女儿躲在河边的一颗秃树下。根本遮不了多少雨,肯定要淋湿。于是走进了些叫她快些回去,她却回应了一下之后继续蹲在河边。 小平太正准备去把她拽回家,村口处一队骑马的武者冒雨慢跑进了村,看到小平太以后,赶紧叫唤了小平太几声。等小平太跑到近处时,便问小平太这个村的地头家在哪里。小平太连忙低头敬礼,然后说带他们去。 等进屋以后,才发现五名随从护翼着穿着狩衣,头顶竹帽的山内义治(一个野生的十六万石大名出现)。 村长见了立刻带着一家老小向山内义治行礼,山内义治看了村长一活儿,发出了疑问“河边左卫门?” 村长立刻答是,满脸原来老大认识我的喜色。他马上吩咐人将山内义治脱下的狩衣拿去烤干,并安排六匹马进入马棚,吩咐小平太喂精料。又让老婆们服侍山内义治换了一身干爽的里衣,其他侍从也请去烤火。 又让小平太打热水给山内义治洗手洗脚,把小平太指挥的团团转。 好容易山内义治和一名近侍安稳坐在中堂上,又奉上了热茶和刚做的年糕点心,其他人也安排妥当。村长小心翼翼地的跪坐在旁边,至于小平太能立在廊下等候吩咐不被淋雨就已经很好了。 山内义治则没有这么拘束,他随手打量着屋子,又询问今年的收成如何,小麦是否已经种好,村里有几户军役众,军役众的生活如何等等等等。村长极为详细的一一回答,甚至还显得有点啰嗦。 但是山内义治听的也很仔细,一点不觉得多余。 也是这山内义治出来打猎不巧碰上下雨,便来这里躲雨。近看之下,小平太也觉得此人有几分明主的气象,对待忠心于自己的武士和足轻他根本不计较对方地位的高低,和颜悦色(废话,但凡留名青史的大名,他们的仁慈和宽容都会给予忠诚于己的武士,其他的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应该啥也不算)。 然后是吃村长家的点心果子,吃得很快,并不在意味道,证明此人不是一个容易被美食美酒诱惑的人。 小平太在廊下偷偷观察着,山内义治和村长已经扯到十七年前的一宫山城合战,他们都是那年初阵。 原来还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村长也慢慢放开了,说自己和老爹在城下如何砍人。山内义治则恍然大悟说原来那个夺取敌军箭橹的是你和你老爹啊。 慢慢就这样讲到不久前的战事,村长于是提了一句小平太帮助细川采女通政一番枪和第一个持旗冲上江尻城二之丸的事。 山内义治有些考量的看了眼此时已经跪伏的小平太,吩咐他抬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沉吟了一下“你是不是呈送白川方大将下山城代儿玉赖英首级的那名使番?” “娘嘞,我发达的机会终于到了!”终于轮上小平太发言了,他立刻应是。 11.臣下之臣非所愿 山内义治很是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小平太以后“我本以为你是细川家的足轻,原来并非如此。”小平太则立刻回应“细川采女大人召我去做足轻,不过我拒绝了。”(这是为了行文方便,用古文写不好吧) 山内义治很是疑惑“能够脱离农民生活是很多人的梦想,你为何不愿意啊?难道有什么隐情吗?” 小平太非常大声且郑重的说了一句“臣下之臣,非我所愿!”山内义治听了之后,眼中的神采颇有些玩味,立刻下了一个有野心也有勇气的评价。(藤堂高虎的家臣挪用公款去赌钱,他却认为这是有野心有胜利欲的表现,并没有处死家臣,只是减少俸禄,让他继续奉公) 山内义治称赞了一句“年轻人很不错!很不错!我既然听闻了你的功绩,那便不能不赏赐为我忠勇作战的士兵。” 于是转头吩咐近侍去取来一袋棋子黄金,在手里略颠了颠,约莫有十几两的样子。然后直接连小袋一起赐给小平太,并鼓励他继续好好为本家奉公。 “诶!剧情不对啊!” 按无脑小说的情节,山内义治不是应该惊为天人,然后把小平太封为武士,迎娶白富美,当上ceo,走上人生巅峰嘛!怎么是十动然拒,你这么夸奖小平太,给点钱就完事了?没后续了? 小平太连将军得我如高祖得子房,昭烈得卧龙这种剧情都过了一遍。这不等于当着太监的面聊丁丁嘛,太糟心了呀。 场面有点安静,这时村长看天色越发暗了,便吩咐小平太去做饭,并要他去热些酒来,拿来招待山内义治。 趁着晚饭前的小酒,山内义治便吟诵起了古今和歌集的句子,没想到村长居然也应和起了什么苔啊雨啊的句子。 这真是让山内义治喜出望外,出身于将军家庶流,年轻时在京都奉公成长的山内义治没想到在这种山沟里也能有人应和他。一问之下才知道村长家以前是公卿左近卫权中将秭小路家的仆从,因为战乱才来山内定居。 山内义治不由得感叹今天真是因雨得福,本来因为无法打猎而带来的不快已经消失。既认识了一个老伙伴,还发现老伙伴水平不差,可以陪自己吹牛逼(颇有某位李代总统回国后感叹,协商大会里都是人才老朋友,说好又好听,吹牛逼都格外畅快一般)。 正当时,从门外撒丫子跑进来一个人,手里提了个草绳样的东西。等穿过雨幕,才发现村长女儿。 她高兴地朝坐在中堂的村长喊“父亲快看,看我捉到了什么。”小平太顺着喊声看过去,可吓了一跳,居然是一条准备冬眠吃的又肥又大的花蛇。 村长低声怒喝她,仿佛她冲撞了山内义治一般。村长老婆赶紧从烧厨房跑出来把女儿拽走。村长女儿俏皮的吐吐舌头,提着裙摆一溜烟和她妈就跑了。 村长赶紧向山内义治致歉,山内义治则明显楞了一下,缓缓地说“左卫门你家真是生了一个奇妙的好女儿啊。”村长赶紧低头说“冲撞了屋形殿,是我管教无方。”山内义治摆摆手,示意无事。 这段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很快菜蔬就端了上来,并不是什么丰盛的豪华料理,不过三菜一汁罢了,就这样山内义治还称赞相当不错了,并且他还不吃纯白米饭,还吃的小平太这些仆人吃的麦饭(有兴趣的人可以尝试一下二分不脱壳的麦加八分粗碾的米煮饭,吃到你怀疑人生)。 小平太站在廊下飞快的扒饭,囫囵个的就吞下去。一来防止传唤他,二来确实比较难嚼,只能小口快频率的凑合吃。 小平太时不时探头看一看屋里吃饭的两人,发现山内义治的样子总有那么几分神思不属。老是假装不经意的看院子里的某个地方,每回看完那嘴角好像还在上扬。 吃完以后山内义治没头脑的向近侍问了一句松之殿是不是空着,又没头脑的问村长可曾有人来递送过香囊(寄君做香囊,长得系肘腋)。 村长毕竟不是文盲,脑子转了一伙儿,突然喜上眉梢,喜不自胜的说“愿荐枕席。”山内义治则略带一丝尴尬“惊鸿一瞥,我见犹怜。” 小平太在廊下也不是傻子一个,到这里也听懂了。 村长把自己十五岁的小白猪送给比自己还大一两岁的山内义治做小老婆了。 小平太仿佛感受到身体原主那颗少男心的破碎。 12.我以裙带为武士 这个晚上的雨都变得凄风苦雨起来,仿佛四面八方都在传来讥讽的嘲笑和高傲的鄙视。 小平太想着山内义治上个月娶了十四岁的白川公主,今天他这个老白菜帮子又把十五岁的村长女儿给说定了。 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小平太又对自己地位的低下感到无力。 第二天早上,山内义治看雨停以后就匆忙吃了早饭回城去了。而一向很野的村长女儿则静静的呆在家里没有出门,但是村长一家可都开心了,这也许算是这个时代女儿最好的归宿了。 在本身连武家之女都不是的情况下,从农人变成大名的侧室,而且大名本人三十七八虽然大了二十多岁吧,但好歹还算年富力强,不是七老八十(比如五十多的秀吉娶十来岁的甲斐姬,没过几年就让可怜的成田甲斐守了活寡)。 反正村长一家挺开心的,至于他女儿的思想工作自然有他老婆去做。又不是什么现代社会婚姻自由,能嫁这么一个大款,小姑娘就算不愿意也会认命的。 又过一日,城里果然来了人。首先是村长正式升格,从外样国人众的一个小土豪升格为山内家的足轻众大将。正式得到了武士的身份,本贯的家产全部赐封以外,再加封百贯知行,一跃成为连川众旗头代官。并且从在地的土豪得赐府中城内的宅邸成为山内家的直属旗本(以旗本的身份成为指挥三百连川众的足轻大将)。 而战场上奋勇拼杀,面试时应答如流都无法寸进一步的小平太直接被村长指认为河边家的旗持武士。 没错,成为武士的村长有资格举自己的马标家纹上阵了,在战场上能护持领主的旗帜的人必然是他最亲近的武士。而村长最亲近的自然是自己的佃户和仆人,小平太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而且似乎也有点水平。 于是放弃了成为细川氏足轻的小平太,又成了河边家的旗持武士(还是臣下之臣)。得到了一十五贯文的俸禄,并和鸡犬升天由佃农转为年俸五贯文足轻的村民们打起包袱陪同着要做山内义治侧室夫人的村长女儿进城去了。 所以生活给了你一棒槌以后指不定哪天就给你一甜枣。原本做一个大名直属低级足轻都不得的小平太就这么突然成了一名低级武士,而成功的原因居然是山内义治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吃惯了大家闺秀,猛然发现乡下野丫头才是真爱! 前后忙碌了好几天,终于都安置了下来,小平太也在村长家得到了一间屋子,而且他家也没那么大的规矩。不用什么内外分隔,男女相避,大家反正都是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想着自己以后也许就要和村长一个苗字要被叫做河边小平太的时候,村长悄摸摸的和他说“过几天各地的奉公众和本家的主公山内义治都要向京都的公方足利义藤公呈送冬节的礼物,另外还要给京都的少主送去吃穿用度。” “我被选中做此次的警备众要一起去送东西,毕竟这次有上千贯文巨款的黄金现钱和方物特产,那是一定要人护送着上京的。” 小平太嗯了一声,怎么着,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要继续在这咸鱼。 村长看小平太兴趣缺缺,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我和你说话呢,你往下听啊。” 小平太哎呦一声,拿手捂着自己的脑壳“你说就是了,我不正在听吗。” 村长一脸神秘“你这次和我一起去京都,我有一桩好处许给你。” 小平太心里一阵呵呵,就你一个刚刚发达的乡下土豪还能给我发个几百万的财嘛。我信了你的邪哦。 但是脸上反而假装笑嘻嘻的样子“都靠你提携了,全凭你的吩咐,要我干啥都行,绝对没二话。” 村长这才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放心吧,咱们一个村里出来的,我能坑你吗?赶紧洗洗睡吧。” 然后背着手踱着步,一摇三晃的出了屋子。 小平太看他走远,没了脚步声,也一个骨碌爬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脑壳。 心想着你这人就不靠谱,《1942》里东家说好要把女儿许给长工的,最后还不是没有。 现在村长女儿这个小白猪已经便宜了山内义治这个老白菜帮子,小平太是没着落了。 而且指不定又想着坑小平太干点什么破事,呵呵哒。睡觉睡觉,咱们混呗,混一天是一天。反正开工资的是村长,吃你家的用你家的,小平太又没损失。 13.四方贡物向京都 果然在村长说完没几天以后,府中城内就忙碌了起来。地方上的特产包括柑橘、纸、米、骏马、漆器、绢布等等好几十驮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 汇集了东国很多分国分郡的名产,尤其是甲斐的柑橘,在古代这玩意一直都是贡品。 君不见二十四孝里陆绩怀橘遗母亲,袁术这种顶级大贵族都拿蜜橘来招待宾客。可见这东西既有时效性,又有贵重性。(例外如荔枝,当年岛津氏栽培荔枝成功以后,等荔枝将熟之时,整枝折下,密封,飞马送京都和江户,天皇和将军那是赞不绝口) 所以想想古代人也挺可怜的,吃个橘子吃个荔枝也当宝一样。甩甩头把脑子里那些瞎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我们继续回到山内家的上洛队伍里。 除了特产之外,另外还有就是一千五百两的棋子黄金,这个由一名健壮的武者背着(不是我吹牛,日本两只有中国两的四分之一,背的住)。队伍由十几匹马和二十名荷驮来运送,剩下的就是小平太这些警备众约莫有三十人。 小平太想着穷家富路,又想着也许一路走走,倒买倒卖,兴许挣几个钱,就带着三十贯文的家产一起上路。 先沿着连川南下去往江尻,这段路不久前还走过,并无什么风险,并且沿路的山贼恶党都在上一战当中改头换面,现在都是高高在上的武士了。 整个江尻现在太平的不得了,就算有几个不安分的也肯定想着去庙里救那个几岁的白川少主,所以说不要太风平浪静啊。 等到了江尻城,城代一色宫内又往队伍里插了几个人,驮着蜡烛,海产,瓷器和盐,表示这些都是他送给少主的年节礼物,一点小小的心意。 果然混到高位的了,不放过一切机会巴结下任大老板啊。很快船只就安排好了,是一条相当不错的千石船(就是伊势船型的那种运输货物的廻船)。坐船去往伊势国的津凑,然后上路通过大和国就能到达京都。伊势国司北畠氏掌控力尚可,南伊势局势还行。 小平太则沿路观察地方市町的产出和需求,发现寺社等旧势力所掌握的坐商行会往往控制地方上的大宗货物贸易,各地大名设立的关所番站层层抽税。 试图仰赖于倒买倒卖大宗货物来致富相当的困难。难怪即使到江户时代,米泽藩主上杉治宪(就是上杉鹰山)也是靠振兴产业来挣钱,那还是在全国名义上统一之后,地方上关锁撤离又有完备的一里塚和关宿街道的情况下。 总之就这样一路安稳的到达了京都,曾经的国都如今破败不堪但又相当庞大。自应仁文明大乱以来,先后有各地大名以武力上洛,来了就是一阵烧杀抢掠,如今的京都只有那种风雨飘摇的气象了。 不过这与小平太无关,他只是一名小小的警备武士。安然到达京都的山内邸,也见到了少主山内义胜,今年十七岁而已,但是已经担任着从五位的左马助。 武家出身的他身材出奇的高大将近一米七,身体强壮走路带风,但是又透露着京都的风雅,接见他们这些藩士时让人如沐春风,估计那种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事没少做,特别的熟练。 很快他就检点着家中送来的各项土产,然后看到一色宫内的礼物时也微微向一色的那名武士致意表示感谢。 不过那名武士还向山内义胜献上了二百两黄金,这让山内义胜颇为惊喜,并向那名武士说一色宫内的敬意他感受到了。在检点完后,又命人取出钱,去买鲜鱼、茶、和果子、馒头、清酒等等等等。 接着又命各武士都沐浴洗澡,命仆人去买新草鞋给大家换上。小平太这下蒙了,他穷啊,一直是个小农民,连一件像样的吴服都没有啊! 山内义胜看到小平太一脸惊慌,又看小平太一副穷酸的打扮就知道这是刚提拔的武士,转头就吩咐随从。而小平太则向宅邸的仆人打听有没有二手衣服倒卖店,好在自己带了一点钱还来得及补救。 在众人解散后,一名仆人悄悄找到小平太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吴服送给小平太,并口称少主赐予你的。 小平太试了一下略大一些,应该是山内义胜穿剩下的,不过比没有好啊。又想到山内义治父子两,果然都是人精,对自己手下武士和足轻那都是真爱,这种人果然是乱世里坐江山的料子。 明天就要面见幕府将军足利公方殿下,所谓的天下人又是什么气象呢? 14.山内公方一家亲 按照生物钟在早上六点多就醒了(其实四五点醒比较正常吧,又没老婆夜里用功,晚上八九点就睡下了)的小平太以为自己起晚了,却发现众人要么还躺着不起,要么起了在聊天打屁。 回忆了一下辫子戏里半夜两点起来上早朝,才想起来幕府早就开始早上九点以后才上班了(江户幕府将军就肯定是九点以后才办公,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陪将军正室吃早餐前,夫人要洗澡沐浴换新衣,然后化妆,这个不是一个三分钟五分钟结束的活)。 于是小平太慢吞吞的洗漱,肯定是有牙刷的,当然那个毛比较硬,但总比没有好,再用一点盐漱口,然后用一块木棉布洗脸擦手。 洗漱完毕神清气爽,正准备溜达去蹭个早饭,却在庭院内看到山内义胜居然已经着在擦身子了(秋末冬初了啊,身体真特么好),身侧几名武者有两个还在乒乒乓乓的对练。 小平太立刻跑去向山内义胜拜谢“少主的恩惠,小人必不敢忘。” 山内义胜义胜则不失威严的端坐在马扎上“你以后务必要用心奉公。” 然后一众人等就着刚煮的茶水吃了一点茶泡饭当做早饭,七点多出发,八点略过一些就到了御所。 小平太只能说,和破败的京都比,御所也就只能说是还不错,凑合看的过去,和村长的院子比也高不到哪里去。 进入御所后,因为将军并未办公呢,山内义胜和村长以及两三名武士在大广间廊下跪坐等候,至于小平太一众人等只能在院子里蹲坐了。 说是御所,其实并不是什么广大的城堡或者深宅高院。就是很普通的日式庭园形建筑,主要的面积都在那个很大的池塘,然后植松柳,筑回廊小亭。外面看着大,实际建筑没那么多,也没什么八进九进的重重院落。 小平太蹲着还没多久,甚至腿都没有一丝发麻的感觉。还在悄咪咪的打量这个金玉在外,难掩败絮的御所。 因为没有听到公方方面传来召见的命令,所以各人都很放松。说句难听的,大部分武士都是东国的乡下人,第一次进京肯定好奇的很。 百无聊赖之际却见到一个穿吴服带折乌帽子的年轻男子匆匆从后殿跑来前院。一声公方殿下驾到,所有人一愣都连忙跪伏下来。而那位明显是公方的男子立刻去搀扶山内义胜,口称“左马助家真是幕府忠臣,来的何其早也!” 公方牵着山内义胜的手让众人起来,小平太在人群中观察着这位公方。 据闻其名为足利义藤,今年十九,性格强毅,恢弘有气量,能听谏言,同时先后调解中国毛利尼子的争端,北九州少贰的哄乱。又依靠细川管领家和畠山金吾家的势力给自己拉起了一只二三千人的队伍,勉强掌控住了京都的情势。如今正在联络四方的有力大名,企图再兴幕府。 理论上这位公方和山内义胜算从兄弟,不过嘛明显山内家混的更好。小平太则在不远处看着这位公方,样貌还算不错,身量还不如山内义胜高。至于体格嘛,从他穿着那么多衣服还能跑的飞快,脚步轻盈,看来是身体倍棒。不过穷是肯定的,那件吴服即使罩着纱也看得出挺旧的了,还好没补丁。 至于为什么公方大人会这么激动呢,原来是因为山内家是今年唯一的一个在冬节前向幕府上贡的地方大名,原本几个亲近幕府的大名今年都没有来,如果山内家也不来,这个幕府就直接要停摆了。天下共主混的这么惨,估计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了。 足利义藤眼巴巴的看着山内义胜,山内义胜也不废话,先是米面鱼酒,纸张蜡烛等等生活用品若干。看着这些东西被仆从带往后殿,足利义藤喜不自胜,除了东西真不少这种浮于表面的神采之外,那种今天可以开荤了的心理活动肯定也是涌动着呢。 当最后那一个木匣打开,五百两黄金的闪耀光芒更是让公方大人连连称颂“好极好极!好极好极!”,以至于前面的骏马宝刀都添了几分金灿灿的光芒。 公方看完这些贡物就喜滋滋的牵着山内义胜的手去大广间正式召见,这就和小平太没关系了。 大佬们去愉快的玩耍了,小平太等一干闲杂人等就被安排到一件简陋的屋子里。好赖有个座,角落还有一个水缸和瓢,估计是哪儿打来的井水。 等了一个多小时,山内义胜才算结束和公方的会面,也不知道有啥话,说这么久。说好的公方日理万机,忙的飞起呢。还好没有耽误小平太回去吃午饭,不然小平太肯定是要腹诽一下的。 下午山内义胜又去了皇居,也是三百两黄金加一堆生活用品,尤其是很多绢布,据说让天皇和殿上的公卿立马要给他升官(毛利元就就是八十贯买的左马助,三百两简直巨款了)。 至于其他的公卿多少给了三瓜两枣,全京都仿佛都活了起来。都知道山内家又来京里送钱了,二千多家穷的一狗的高家和幕臣都发了年终奖了。 15.改头换面继名门 整个京都此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街道上都是采购各种冬节用品和食物的人群。原本阔大但有些荒芜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恢复了京都的气象。 小平太和村长一起告了一个假,他们要去办村长口中的那桩好事,闲庭信步的往京都三条走去。 小平太沿途观察着京都的风貌,大内义兴来则投大内,细川晴元来则投细川,三好长庆来则投三好。一波又一波的军头打进了京都,京都人好像谁都可以来骑一下,但似乎又有一种底子里的傲气并没有真心的臣服。也许需要一位真的英豪才可以彻底征服这里,进而掌握住天下的命运。 两人到了一座破败的宅邸前,虚掩的门也没有人看守。吱呀吱呀的在风中发出落寞的晃动声,和这座落寞的宅邸很是相配。小平太往那个几乎能塞过人的门缝往里看庭院一片凄凉,于是转头问村长“确定是这个地方吗?” 村长左右看看,回忆了一下,说“我上次来也是十五年前了,难不成记错了?”于是上前去敲门,过了一伙儿一个老仆人摇摇晃晃的来开门。 村长于是上前说请求拜见,那老仆人看两人武家打扮,疑惑地问了一句家名本贯。村长则颇为骄傲的说出山内家旗本的名头,那老仆人仿佛年轻十岁立刻转头就一步三跳的回去禀报。 没两分钟一个穿着洗的掉色的纱袍的中年人飞奔过来开门,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山内左马助有何驱策,无有不从。” 好的吧,这人穷疯了,以为山内义胜这个财神爷找他撒钱了。村长笑着问这人“金吾少将?” 那人明显没反应过来,一种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和老仆人将小平太和村长带进屋子。 坐定以后,村长也不废话,直接问“金吾中纳言是否还健在啊。”那个中年人才有点映像的疑问一句“左卫门?” 村长大笑出来,连声称是。这样双方才算彻底认识,十五年前村长以足轻的身份曾经上京都警备过一次,他和自己的父亲当年已经是小土豪了。也算发达了就回京都找到了时任金吾中纳言的姊小路家,并且献上了二十贯文,算是有过那么一段交情。 这位金吾少将名叫姊小路纲利,他父亲金吾中纳言则叫姊小路纲兼,父亲已经退隐,如今自己当家,不过这副穷酸相,家当得也不怎么样。 村长也不废话,直说到“先父与金吾中纳言志趣相投,不为伯仲,愿为代请,同谱联宗,永结恩义。” 说白了就是让你爹认我爹做弟弟,行不行。姊小路纲利听完就反应过来了,你家发达了想要傍一个名门。于是以扇掩面,笑而不语。 村长也不废话,掏出一个小布袋,直接往榻榻米上一倒,五十两黄金。小平太瞬间感受到四面八方有无数道目光汇聚到了那一小堆棋子黄金上。 村长于是一脸我有钱快来求我的表情“但有薄礼以作联好之费。”秭小路纲利马上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固所愿也。”于是谈拢了,很快那位没死的金吾中纳言纲兼取过家谱名系,从外间稳步走了进来。 先是一通你爸当年就和我关系如何如何好,当时就想搞在一起之类的。如今你家发达了,正好能符合这个家门就给你爸取名叫姊小路纲光。 至于村长就和纲利份同从兄弟,改名姊小路纲良。村长说我爸不能没名没分,又一个小布袋,说道“这里面有三十两黄金,但求一职,只需从五位即可。至于我嘛一个六位的大尉即可。” 那秭小路纲兼有点疑惑“姊小路家官途起家就当是五位。” 村长则说“少主只(五位)左马助尔。”“喔~~”大家心领神会,纲利大包大揽,明天就表奏村长为从六位左卫门大尉,至于他已经去世的父亲一个五位左卫门佐也没问题。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村长却问了一句“不知昆弟为何不来相见。”刚刚到手了八十两黄金的父子两不经意的说“幼弟早于前年感染时疫,先去一步了。” 村长转头就一拍小平太的脑壳“这个年轻人是我侄子愿意出继给幼弟,以继香火。” 姊小路父子看看小平太,一副你怎么说的表情。小平太终于反应过来村长说的好事在这,也把自己不久前得到了的那袋黄金掏出来,约莫二十两不到。 姊小路父子一副你这个穷鬼原来这么有钱,真是人不可貌相的样子。 立刻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就问“爱侄可愿入继?” 小平太自然万分愿意。毕竟姊小路再烂也是藤原北家闲院流三条公宣分支,摄政左大臣忠平之后。 这个藤原氏的家门还是很高贵的,二十贯不到就能买一个真的不贵。于是小平太顺利改名姊小路纲家,华丽的从一个屁民转身成为藤原氏的高门。 16.百般规划挣钱财 从京都顺利达成各项工作,也顺利改头换面的秭小路小平太纲家在最后滞留的两三天继续晃荡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毕竟穿越来不少时间了,可是小平太还是穷的一匹,总要弄点钱发个家,才能娶老婆生孩子,买保命的铠甲是吧。 做肥皂?不好意思我也不会。什么煮煮牛羊油,草木灰做碱,日本哪儿来的大牲口天天杀了给你取油脂。再者胰子这东西市面上也广的很,不做评价吧。 做镜子?做玻璃?不好意思,阿拉伯威尼斯的商人整船整船的往东亚拉。然后葡萄牙西班牙的二道贩子早把这玩意卖的四处都是了。居然还有愣子做平板玻璃当窗户卖,年轻人,我劝你去百度一下蚌纸。你玻璃那么贵,当普通老百姓是傻子哦。 还有酿酒卖烈酒的,且不说海昏侯墓出土成套青铜蒸馏酒设备,人家汉代就普及了,你一个十六世纪的人装个屁屁球。汉代以后卖烈酒装13发财的,请各位务必上去吐口痰。更何况人都吃不饱,大名还在四菜一汤,你还酿酒呀。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做糖炒栗子?做泡菜?还有某位卖冰糖的?你们心真的不痛吗?创意挺好,但这玩意挣几个钱,你们几位张口就是几百贯(某位一粒七百贯的,我只能笑笑)。藤堂高虎打了十几年烂仗得到的赏赐(三百贯)比不过你们卖点小玩意?都醒醒好嘛! 连伞、纸、榻榻米甚至昆布都已经实施专卖的年代。各大名都丧心病狂的想尽一切办法聚敛财富用于恩养武士和足轻,靠做生意(除非出海)挣钱,我只想用关爱的眼神看着你。 小平太也不例外,市场考察的很仔细,而京都的市场也不小,京町众的座商团体实力也非常强大(他们往往仰赖于有强大经济和军事实力的旧寺院宗教势力),而且行业体系相当完备。 他们已经自行发行纸币(我没瞎编,不仅是京町众,很多大町镇都发行纸币)开设两替屋(还能当银行甚至当铺),丝布茶瓷无所不包。全部都是专卖品,除非小平太能开发出特产品,而且特产品还最好更便宜一点,不然肯定竞争不过已经占有市场的原有物产,指不定忙活一场到最后全部都白瞎了。 小平太突然充满挫败感,人家穿越的时候钱从天上往下掉(某本外星人从天上送五百万两黄金的,老子羡慕死了),一个点子就是和捡一样的挣成千上万(某本大的小地方领主一个月卖盐挣两千多贯)。 自己好不容易穿一回,当武士这种低级目标用了两万多字,差点死路上才靠着裙带关系当上。一年只有十五贯年俸,穷的连吴服都买不起,穿的是少主穿剩下的。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渺小,根本啥也干不了。 但是常年b站看鬼畜视频的小平太不是一点发现都没有,毕竟那些野外生存视频也看了那么多,b站“历史学家”也那么多。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很多东西,破站里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对吧。 这个发现就是一百斤(这个斤是一斤590克)条铜只值五贯五百文,五贯五百文铜钱才三十六斤多一些而已,却能买一百斤铜,敢相信吗?小平太也不敢相信。(这个数据是享保年的数据,有更接近战国时代的希望告诉我) 那么这意味着什么呢?如果会铸币那岂不是坐收三倍以上的重利? 于是小平太回忆了一下,宽永通宝铸造的相当精良,这不可能一蹴而就,证明日本早就有熟练的铸币工匠。而且铸造手法肯定也已经成熟。 那为什么自己铸币就都是恶钱呢?正常一枚永乐钱4克含铜3克略多,其他是铅锡铁等杂质,颜色紫红,字纹清晰,是如今几乎整个东亚的硬通货。而恶钱则往往只有原版四分之三大小(更甚者只有一半大小),同时更薄,含铜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甚至只有五分之一,既脆且薄。 但凡有铜矿的大名哪个不去私铸恶钱,每枚只需半克左右的铜就能按永乐钱的四分之一使用,这种暴利让他们根本不想铸良币,本着劣币驱除良币的市场经济原则,恶钱自然大行其事。 当然这其中的主因就在于日本的铜价太贱,自己采铜铸币本钱更低(日本的矿除了大名直接管理雇佣百姓开采的之外,另有地方豪强团体占据和投入囚犯战俘奴隶开采等方式),实在好处多多。 小平太可不这么想,如果能设法仿铸永乐钱,并设法保证其币值(含铜量和铸造精美),只会更加获利。而且省铜的办法小平太也略知一二的嘛! 17.生活每日一棒槌 确定了挣钱方向后,其他的一切都简单许多。首先是条铜,一百斤而已,先用木板胡乱钉个木箱子再用麻布一包,一百来斤只花了五贯一百文,买的多店家还优惠了点。 然后还在那位座商店里设法买了近百斤倭铅(既非日本生产,也非金属铅,实际是锌,化妆品香粉里会用到),那位店家还好心劝他说香粉也是专卖商品,这么多用不完的。小平太只是笑笑又付了一贯五百文,然后还饶了店家小十斤铅锭。 这活儿小平太脑壳里突然想起太阁立志传里商人那句就算你还想买也装不下了,嘿嘿一笑。小平太早有准备,提前用竹子削了一根扁担了。一百斤一挑,趁着年轻力壮根本没问题,路也不甚远,来回两趟就挑回去了。 其他人也在京都带了不少东西回家,毕竟京都的风物,各种竹细工,鳖甲细工,叠(就是高级榻榻米)都是好东西。还有衣带、发饰、香粉甚至如今根本不值钱的猫眼石之类的珠宝,马上过年回家哄老婆开心也可以的呀,送人也很好啊。 村长,也就是升级为小平太从叔父的秭小路左卫门大尉纲良看到小平太挑了两大包东西回来。他自然是不免要多问几句,小平太也没有隐瞒,说想自己试着铸钱看看,村长听着说完以后,一问本钱只要七贯文不到。二话不说拽着小平太又去买了两挑子,为了这些方便运走还向山内邸借了一辆平板车。 第二日所有人向少主辞行,原路返回山内。少主也派回武者传递京都的大小舆情以及西国各大名的消息。毕竟古代消息的传播速度那简直令人发指,慢的狗都不信,只能靠人工这样每月一汇报。这样处于东国信浓群山环绕中的山内家才能了解西国和京都的动向。 当大家轻快的赶着路回家过年时,唯有小平太最惨,原本就自己那二百斤东西,结果村长也来了一份,全靠他自己拉车,感觉自己就是个牲口,又被利用了一下。 好在有一半的路程可以搭船,不然小平太怀疑自己要累死在半路上,毕竟路况时好时坏,也没人和自己换着拉(别问村长为什么不来拉车,他是领导,领导不要面子的啊!)。 回到府中城,小平太下定决心要赶紧弄个驮马牲口,平时自己骑着代代步,打仗或者有事还能驮点东西。但是如今自己没啥钱了,揉着自己的肩膀,想想作罢。 在入城复命以后,小平太急不可耐的要找个合伙人,毕竟自己知道翻砂法,也知道小平钱永乐通宝的材料比例。但是熔炼金属,不仅要工具也要经验,这个需要专业人士。身处于产出黄金的南信州,熟悉灰吹法的工匠很多。他们肯定有熔炉、坩锅、风箱等等这些工具的。需要去接洽一下。 这些人和挖矿的刑徒战俘以及乱捕来等着被发卖的百姓不同,他们中的佼佼者往往有苗字,属于平民中的顶级手工业者,类似于八板金兵卫、芝十兵卫、国友善兵卫等名匠甚至有大名去延请。平时采矿冶炼,战时凭借矿业的财富更是被坚执锐,不比武士差一星半点。 靠着纲良叔父(村长打怪攒经验升级了,以后就不叫村长了)的名头,小平太一阵瞎找乱问,十多名能开炉的工匠居然没有一个会铸币。 这些人炼黄金那都是高手,练白银也基本个个都会,甚至能兼职打铁的都有不少。唯有这个造假币,居然一个人都没干过。这伙人都是代代侍奉山内家的工匠家族。但是山内家不产铜也没有人让他们实验过造假币,哪有人个个全能。 这可让小平太一阵茫然,我只有理论知识啊,动手实际操作一点也不会,怕不是连怎么生炉子都不会的呀。村长当值回来以后听到小平太描述了情况以后也一阵头疼,两个人当时想的太美了。一点风险意识都没有,项目说上马就上马,纯粹是拍脑门就做决定的愣子。 这玩意又不是写小说,主角想要啥就有啥的,既能装逼又能打脸,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瞌睡都能有人送枕头。 纲良叔父于是安慰小平太说不用太过于着急,可以去八幡门前町打听一下那些工匠。但是生活的棒槌又给了小平太一个重击,这么大一个町镇,町内的会众居然也没有会铸币的铜匠。 这下真的泄气了,小平太终于体会到了旧社会的行业技术垄断的可恨。 18.肇始弄钱多般误 其实小平太的想法很简单,铜钱在明前期往往含铜八成左右甚至更多,所以在缺铜的中国是一种亏本的买卖。 当然啦,云南大规模的开发以后,铸造铜钱也开始有利可图了。不过这都是清代中期以后的事了。 最夸张时按这个水平铸钱铸一千钱需要花费二千四百七十钱。 即使到了万历年间,国家先后平定内外叛乱,借由张居正改革而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国内承平,物价回落,铜的价格竟然也和铜钱几乎相等。这意味了铸造铜钱如果还按照铜的含量八成以上,不仅要贴人工工食钱,还要贴薪炭钱,还有火耗部分,能亏的你吐血。 虽然因为含铜量高币值过硬铸造精美,使得永乐钱成为整个东亚东南亚的硬通货。但是巨大的铸钱亏损,也使得铸钱的政府痛苦不堪。 不过铜的高含量使这一时期的铜钱字纹清晰,颜色紫红泛光。只要能改变含铜量,降低含铜量,但又能保证铸造精美,什么法子都会有人去尝试。 于是到了嘉靖以后,除了政府财政入不敷出的直接原因之外,另一个就是倭铅的大规模开采生产成为现实,在《天工开物》的记载中已经极为便捷。 于是铜与倭铅合金铸钱成为必然,铜钱也转变为含铜六成略少,倭铅三成五,最后半成多些为铅(辫子朝进一步将铜的含量降低到五成,如果不是低于五成铜钱就易碎,指不定还要低)。 这使得铸钱不再成为亏本生意,而新的黄铜铸钱颜色金黄,更加光灿照人,铸造的也很好。 金黄的色泽反而更加使人喜爱,毕竟有哪个人不喜欢金灿灿的东西呢,这可能是一种本能吧。同时,在日本的明钱已经出现大量的黄铜钱。铸造黄铜钱投入市场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 在此情况下,日本本就铸币可以获利,如今含铜更少,利益更大。 但是这一切都成为空中楼阁,因为没有熟练的铜匠,而小平太他们两个动手能力肯定不行。你看穿越小说里,那些大神可牛逼了,化学反应台,酸碱制备设备一人手工搭建,和玩似的。小平太只想说“佩服!佩服哇!” 纲良叔父毕竟比小平太多吃十几年盐和饭,见的也多,就告诉小平太。总州足利地方产铜,势州也产铜,距离本领都不算太远,实在不行可以去那附近找人。 小平太不置可否,那两个地方一个是北畠国司家的,一个是足利长尾家的。两者牵扯都不小,一个是三国司之一,一个是管领家的家宰。他没有信心从他们经营的铜矿中挖到人。 其实让那些铸一分金的炉头来也并不是不可以,他们有冶炼铸造金币的经验,应当能够融会贯通。 因为金与铜的熔点大致都在一千度多一些,倭铅则只要四百多度,这玩意说给别人听,肯定没人懂,但是小平太自己知道就得了。 他准备自己试试,反正挖公家的墙角也没什么负担。毕竟不是天天都有黄金需要炉头他们开炉铸金的。 不过小平太还是没有病急乱投医,这钱就算铸不起来,那个铜照样可以挑去卖了,起码保本是有的。 小平太准备继续暗中调查一番,武士对于这些工匠其实不太在意,从他们那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这玩意任何时代都一样,小道消息都要从底层来,虽然消息既庞杂又斑驳。但是消息的数量会很大,只要有一双辨别的眼睛,很容易就能从中发现你所需要的消息。 虽然别的武士可能根本不在乎町民的生活,但小平太是个异类,八幡门前町的町众小平太已经混个半熟,酒馆宿场,澡堂(不是泡澡,是蒸汽那种,再加上烧开水擦身子,有些还是女技师帮忙擦身子哦)带有赌博性质的替屋,各种底层服务员都悄悄打听一遍。有的没的听到了一大堆。 果然不论哪个时代,八卦都是人的本性。只不过这时代人更纯朴一点,没人打听也不会大嘴巴去说。不像现在如果你觉得你过的很惨,就请找一个老小区,找一堆中老年妇女聊天,不出十分钟,你就会觉得世界这么美好,比你混得惨的人太多了。 总之小平太靠着一包砂糖,左右逢源,比现在散香烟还要便利。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各位炉头的平时为人,甚至连谁屁股上有比心心的胎记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下一步就是套近乎,从广撒网到定向垂钓,去糊弄某位炉头。 19.钱财如水滚滚来 虽然事情的过程很曲折,但是结果还算圆满。 小平太顺利找到了一个叫金兵卫的炉头一番交流之下,既然有人愿意给材料去浪费(试验),这位金兵卫很是乐意锻炼自己的手艺(至于翻砂法就不抄上来了,毕竟咱们不是靠水吃饭的小说章节写手)。 至于做雕母这就简单了,用一分金请金匠雕一个比正常永乐钱略大的金钱。至于永乐通宝四个字,咱们不是有汉文化水平相对比较高的纲良叔父嘛。小平太那几笔狗爬毛笔字,咱们不提也罢。 这玩意快得很,不过几天五十枚金雕永乐钱就送到了小平太面前。(不用质疑哪儿来的金子,纲良叔父可是一百五十多贯表高的中高级武士,这点金子能没有嘛!) 而后小平太和纲良叔父又背了不少木炭(村里白拿的)去金山的冶炉,毕竟如果薪炭都用公家的说不过去。 小平太大约解释了一下铜金的熔点差不多的概念,让金兵卫按着自己的法子来。除了加入倭铅(锌)特别在意了一下,加铅根本不算事,灰吹法冶炼本来就要用大量的铅,金兵卫用的很熟练。(不过想想这些工匠大部分最后慢性铅中毒死去,想想也挺可怜的) 果然熔炼合金在内行人来操作是极简单的一件事,将铜合金溶液浇入事先准备好的模子,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待浇铸的铜液冷确,小平太叔侄俩迫不及待的拿起树形的铜钱毛胚,光亮灿烂,熠熠生辉,在炉火下闪烁着金黄色(理想化一下)。 一个一个的将铸钱从钱模上掰下来,二十框共计一千枚制钱全部质量非常好,贯在铁棍上细细打磨边缘之后,一贯毫无瑕疵的仿铸永乐钱就这样完整呈现在叔侄两的面前。 此后的十余日直到新年小平太一直和金兵卫蹲点在熔炉边根本没回家,而纲良也一有空就往金山这边跑。弄的纲良的三个老婆都在怀疑这对便宜叔侄是不是搞上了,不过想想小平太那副令人不敢恭维的尊容,这事也就过去了。 到了新年,这两个人从金山足足挑回了七十四贯多的铜钱(想想七万多枚的壮观情况),这次一波三折的铸钱才算彻底告一段落。 除了付了两贯文给金兵卫,又花费了一些杂耗事项添购了木炭和一些铁器。两个人十四贯不到的材料钱加上四贯的人工和加工费,可获得三倍的利润(想想日本那个低廉的铜价),之前所有的焦虑和不快全部烟消云散。 又加上新年所发的十五贯文的俸禄,于是小平太一下子成了有五十贯的小土豪,按照行情都特么可以买一个更加高贵的干爹了都。 当然也没必要这么去做了,小平太只是先去定做了一身用上等甲州丝织造的吴服。这时候身高一米四的好处显露出来了,不费料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然后他还想弄一件骚包的南蛮胴,最好是那种米兰式的带遮面盔的。倒也不是小平太那么怕死,毕竟战场上刀枪无眼的,能把自己裹严实点,安全系数不也更高嘛。 可是南信州的工匠没这个技能,其实给一块铁板让他们按小平太自己的身材敲一个应该也行,不过肯定不如钢的好。想想还是正版南蛮胴好了。又问了问町内的大商家,有没有人从九州或者堺带来售卖(别以为多贵,二百石俸禄的古田织部就有一身南蛮胴),结果也没有。于是只得作罢,等有机会在寻摸一套了。 小平太在留足下次干更大一票的本钱以后,找到纲良,和他长谈了一下。即使他们两个人小打小闹这种规模一年所获利润也有将近六百贯,这个水平和笔头细川春宫的俸禄都完全相当了,足足可以恩养动员起三十余名骑马武士(武田信玄以信浓上野五千贯安置小幡宪重赤备四百余)。 这笔钱他们两个守不住,不如用作进身之阶,用他那位已经在山内府中城坐稳位置号称松之殿的妹子的枕边风吹给山内义治。既可以让她在山内义治的后宫内固宠,也能够让他们叔侄两个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财帛动人心。这个道理谁都懂,纲良只一思量就决定如此,何况如果傍着山内义治的大腿,他们两个所获可能更加多。 于是答应第二日就入城见自己的女儿,和她说说这件事。 20.小小准备见主公 纲良很快就以新年祝贺的名义入城与他女儿通气,他们怎么计划怎么商量,怎么把消息卖给山内义治。这些东西小平太一时半伙儿也管不着,也不能管。 因为小平头已经前往江尻坐船,所幸的是第一次造假币就大获成功,买了一匹肩高一米二稍差一些的木曾马。肯定有人就要说了,你这和骑头驴。啊!不对!骑头大点的狗差不多啊。 可别嫌弃了,日本九州的马没改良以前一米甚至零点九米的马大有人在(大有马在),一米一多的马被天皇称为神骏了。到了中部木曾马信浓马差不多一米二均高,再往北南部马倒是有一米四了。 可你们考虑考虑男主角小平太的感受好吗?小平太身高一米四,还有一点驼背,说句难听的也就只能骑个像驴一样的木曾马。就这身高给匹一米五的马上得去吗? 所以啊!小平太也就只能安安心心骑这匹相当温顺的木曾马了,还能咋滴。 按穿越的俗套剧情,弄了马就一定要搞骑兵,还要发明点东西让自己的骑兵世界无敌是吧。 可惜小平头想了一阵,把自己心里那些什么马蹄铁,高桥马鞍,阿拉伯马配东亚蒙古种的念头全部扔掉,那些玩意全都不符合日本的国情。 蒙古人打来那活儿蹄铁、高桥马鞍一并就传进来了,也没见日本人用啊。如今南蛮人来了一波又一波,阿拉伯骏马早就带了好几匹来了,你见有人杂交吗?日本这么善于学习的民族都不去弄,真把古代人个个当傻子哦。 就自己这匹马的马蹄上穿个草鞋就行了,再多的什么就不要去瞎想了。反正再慢悠悠也比小平太两条腿快。 晃荡到江尻之后,搭上了去往势州的廻船,在经过伊势湾的时候,小平太不由得想了想,未来的水贼大名九鬼嘉隆不知道是不是还守着几条小船在潜伏当中。可惜自己啥玩意都不是,这样的名将肯定是拉拢不来了。 总之,本家也会设法弄点水军出来,要不要给纲良叔父出几个点子让他出出风头?反正名将是没有了,主意到能出几个。胡思乱想一阵,廻船也就靠岸了。 上岸以后,小平太并不着急,伊势街道上有很多有名的宿场,尤其是这些地方有的会后世极为闻名的伊势大海老。 不是说只想吃龙虾,是这个时代吃的东西太少了,啥好吃的都没有。所以龙虾这东西馋了好久了,而且时人以鲷鱼为最为名贵的海产,其他的牡蛎贝类也很受欢迎。龙虾反而次一等。 找到一家丸子店,先吃了一串红豆的和一串豆沙的(没错,红豆是有豆壳的,豆沙是纯豆沙的,这是两种不同的口味)。而且价钱是真便宜,一个钱一串三个,花五个钱吃十五个就不用吃饭了。 小平太垫吧了肚子,觉得开胃甜点蛮不错的,拍了拍屁股起身。在店家那里打听到了龙虾的店的地址,就去追寻思念许久的龙虾了。 沿着凑町的街道很快找到店铺,连煮带烤吃了四只龙虾之后才感到满足,淡定的掏出自己造的假币付账。店家收钱时毫无疑惑和不满,果然造的假币很成功。然后找了个宿屋,用开水烫了烫脚就安稳的睡觉去了。 第二天小平太睡到了自然醒,其实也就七点多,吃饱喝足以后出门。找到了经营矿产的座商,伊势不仅出产铜,也出产水银,铅,锡等等。 在一阵砍价之下,只用区区十贯就买到了二百斤铜,再加上倭铅和铅不过两贯多。店家在开出了羽扎(提货卡)后,还热情地告诉他町内的奉行所在哪里,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官营事业,东西要去官仓取。 想着这次不用自己拼死拼活拉板车了,小平太一阵轻松,想着还能在町内逛逛。而且调查地方特产品都成了习惯了,总之多听多看亲身实践总归没错。 伊势国理论上算在东海道的地理范畴内,但实际上距离京都也不甚远,近畿地方已经形成了连带系统的产业链。伊势虽然不怎么产丝,但是染料是有的。 于是打听了伊势的染料红花价格,又对比了一下盐的价格以后。小平太没有发现什么重大利好消息。 总不能白来一趟吧(中国人三大借口他还是个孩子,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买点什么再回去咯。就在町内买了一把势州村正(不值钱,几百钱到一贯文多),当然是大陆货色的那种,然后又挑了几颗浑圆的大真珠(野生珍珠想要浑圆很难,我就随便写写)。权当旅行纪念品这样,就雇着力夫把东西搬回了岸边的廻船。 慢悠悠的荡回江尻,向城代一色宫内禀见之后,得以借了一辆板车,套着马,继续慢悠悠的荡回山内府中城去。 先是给纲良叔父的三个老婆一人送了一颗真珠,然后又把结余的钱给了他。 看着他三个老婆左拥右抱,最大的老婆过年刚三十,最小的老婆十五,真的是万恶的旧社会啊。 不过想想那三位缠着他给金子去打真珠首饰,小平太内心里就嘿嘿嘿笑出声来,想着看你怎么摆平三个女人。就冲这一点,就极大的降低了宅男小平太立刻找老婆的欲望。 摆脱了三个老婆纠缠的纲良很快就和小平太合计起来,城内的山内义治估计也就这几天就能听到枕边风的消息,他们要随时准备露一手给山内义治看看。 21.主公心头播财种 果然没有过几天,纲良叔父就被单独召见。山内义治略有几分散漫的向他问询了一些情况,而纲良也有所保留,并不说的太满。 山内义治一来不了解铜价,二来以为和铸黄金似得,开采周期长,铸造工本高。就看在自己小老婆的份上允诺几日后会去视察指导一下,纲良也不着急,就此告退。 奉公结束以后回来的纲良和小平太在等晚饭的间隙又合计了一下。 “总之你先去买足量的的木炭杂耗,先把炉子开起来,金兵卫也一道叫上。”纲良叔父吩咐着。 “今天和主公说这事,主公态度不甚积极,问的也不甚详细,也就只是答应来看一趟罢了。” “这不是什么急事,越是不经意越是不重视,最后看了结果才会越震撼嘛。是不是?嘿嘿~~。” “是这个道理,反正你随时准备好就行,要是主公来的消息我提前知道,一定会过来通知你的。” “好嘞。” 两叔侄鸡贼的相视一笑,各自去忙活了。 小平太自然又一头扎进金山边的冶锻屋,开始继续造假币的行当。 直到某一天下午,两炉钱都已经铸好,小平太正美滋滋的在挫铜钱,两个人站他面前他都没发现。 等到坐隔壁的金兵卫挫的铜钱哗啦啦掉地上他才抬头看了一眼金兵卫,发现金兵卫已经屁股撅着,整个人前倨后恭,头都要埋进土里去了。 然后小平太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穿着草鞋的脚,也不用抬头了,小平太马上抛下钱跪伏在地上。口称“屋形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山内义治这时才招手让外面的几人都进来“说啥俏皮话呢,你俩挫了许久,也不见你俩分神,可真专注。” 外面进来三四个人,纲良也一并进来,朝着小平太挤眉弄眼。 山内义治弯腰捡起地上的钱,前后翻看了一下,又递给后面的细川春宫。 “确实铸的极好,颜色金黄发亮,与恶钱彷佛云泥之别,一看之下毫无瑕疵。”细川春宫双手接过。 “分量也绝对足够,完全看不出私铸的影子。”细川春宫在手里掂了一下。 两人都发觉这钱极好,根本看不出恶钱的薄劣。便面露喜色的让小平太起来“你且再铸一炉看看。”小平太自无不可,反正又没什么猫腻见不得人。 这个过程其实并不难熬,自己铸币的快乐是无可比拟的。再者这次不用融太多,只是演示,猛拉风箱,大火快融。加快速度,领导时间也宝贵啊。 山内义治则一声不吭的就站在那里看,几位随从差相彷佛,都很认真。 待铜液全部浇铸完毕,山内义治才开始发声询问过程中的疑问,以及各种金属的价格。 他面面俱到,都是点子上的关键,观察力不容小觑。然后山内义治突然抬头问了一句“市面上恶钱钱小且薄,用铜极少,为何不铸恶钱?” 小平太则回了一句“虽得重利,然甲州一分金尚且含金八成,以彰信用,铸钱当如是也。” 山内义治则抚掌大笑“是极是极!着相了!着相了!” 大家说着话,铜液很快也就冷却了,随后小平太取出一根树状钱胚呈送给山内义治。 目睹了全过程的山内义治口中不住的呢喃“若年许千贯,则年收四千贯。若许万贯,则年收四万贯。生聚三年,可得雄兵二万,半年粮秣,再尽起本贯全领一万众。三万义勇骁锐,便可上洛勤王(勤的日本国王足利将军,不是什么天皇),再兴我河内源氏。” 周围的人安静的听着他画大饼,有激动,有迷茫,有疑惑,有平淡。 小平太觉得不应该去泼山内义治冷水,不过想想还是开口说道“信浓偏僻,本家并不产铜。” 这句话一说出口,山内义治听完就反应了过来。肯定没错啊,这玩意无根之萍,根本在于铜矿啊。 山内义治讪笑了一下,又一次开口称赞小平太“你很好,我记住你了。”便转身招呼自己的随侍们回城去了。 小平太也出了锻屋,发现天都快要黑了,自己肚子也适时的叫了起来。扯着还在目送自己女婿的纲良叔父赶紧回家开饭,人家都进了城了,还看啥。 家里的女人们赶紧端出还热乎的汤饭,叔侄两边吃边说。 “今日看主公的神情像是极为赞许的,应该错不了。”纲良叔父扒拉着汤饭。 “我看也是,家老细川大人似乎也很是动心。”小平太夹起一块腌萝卜。 “这事基本算是成了,不知道家内会把摊子铺多大,咱们还能落下几个?”纲良叔父虎口夺腌萝卜。 “随便剩三瓜两枣,一年也能几百贯,不得了的一笔款子了。”小平太把腌萝卜正反面各舔一遍。 “又不是不给你吃,瞧你这幅穷样!”纲良叔父愤愤的放下碗,“再拿碟小菜进来。”“诶。”屋外应和了一声。 小平太赶紧把最后几口扒完“我吃好了,谢谢招待。”一溜烟就跑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发财的种子已经给山内义治种下了,他估计要万分难熬的考虑几天,具体结果怎样,还要看他自己的决断了。 22.总是财帛动人心 与此同时,山内义治和笔头家老细川春宫以及旗本笔头小西原左卫门加上一门众首席山内主计头四人在室内屏退侍从,召开心腹会议。 细川春宫作为全程陪同参观了解的开始向剩下两位介绍情况,将三倍以上的厚利着重描述。又分析了不产铜的棘手。 另两位重臣听完一言不发,都细细沉思起来。过了一伙儿山内义治主动开口问询,两人互相一视。 山内主计头作为一门众率先开口“臣下认为只要能确定挣钱就要排除万难去弄,储备足够的军资金如此困难,不管什么机会都不能放过。” 几人都一头,战国乱世,群雄并立,首重粮食,第二就是积累军资金以维持供应大军。盔甲,铁炮,刀枪哪个不花钱。筑城,普请,笼络,收买,拉拢都是吞金怪兽。打起仗来根本不能心疼钱,心疼钱的话迟早要气死。 山内主计头继续说道“臣下当年在足利学校游历时也认识几位熟人,如今在管领家奉公者不少,可以由臣下前去联系,设法稳定一个供铜渠道。” 小西原也认为应该先弄起来“主计头说的有道理,应该尽快凭现有的条件操弄起来,先把摊子铺开,让炉头和矿师都熟练整个过程,为以后扩张作准备。” 至此山内义治的三位心腹重臣达成统一,都认为可以干这一票。 于是只到第二日城内就传来对小平太叔侄两的召见命令。小平太心想着终于又到我表现的时候了,立马换上新买的描绘着日光月光家纹的吴服一身正装和纲良叔父一起入城。 山内义治在几位重臣面前好好夸奖了小平太铸钱的想法,“小平太你是否还有降低成本的方法呢?” 小平太心想五贯一百斤你还不满足啊,但是领导开金口,属下跑断腿也要去办啊。主从关系在这摆着呢。 于是小平太直起身来,条分缕析,给在座诸位分析起来。 “少主殿下久在京都通晓东西国事(就是晓畅地理,洞悉地方势力分布),可以设法联络西国内产铜的尚且亲近幕府的势力先行结交,为将来准备。” “另外可以打一个价格差,西国产银东国产金,西国金价相对东国略高一丝,让人不带铜钱而用黄金去购买,如果量大也能节省许多。” “还有国内产骏马可以分批次、小规模的一次十匹二十匹带过去,以西国的马价而言,可以获得一定利润,减少成本。” “想必本家在京都和堺也有熟识的大商人,可以靠他们打通濑户内海贼的关系方便贩运,甚至夹带一点私货。” “同时走船运更加便宜还可以设法安插几个本家的武者学习船术,而西国的濑户内海食盐一贯可得三石二斗六升比本国江尻产的盐价还便宜不少(笑看某小说东国产盐一个月赚几千贯的那位,怕不是全日本的老百姓吃你的盐你才能挣这么多,也不怕被全日本的大名一起砍死),可以带回本领作为救荒盐储存一些。” 小平太侃侃而谈,毕竟咱是现代人穿越过去,上万人的大会战都经历过了。怎么可能还显得卑怯呢。除了相貌平平之外,还是有点气场的。 那个臣下之臣非我所愿的样子再度浮现于山内义治的脑海里,小平太的表现确实能让人心生爱才之心。他立马决定施恩于小平太,让右笔细细记下小平太所述各条。 然后山内义治以扇击手,也不犹豫,大声宣布到“现命姊小路纲家(小平太)为金山奉行同心众,加给十五贯文俸禄,同时再加三人份扶持。” 至于纲良叔父也加禄五十贯前往京都充作联络使和少主山内义胜布局西国。尽快打通西国的渠道,以扩大山内家的产业规模,增加收入。 小平太自无不可,他虽然没有成为山内义治的直臣,但已经开始担任家内的奉公人(如果不是以武士纲良的侄子身份,那么普通人即使担任了奉公人也还是屁民,不是武士)。只要办事卖力,指不定二十年后我也是一条好丰臣秀吉呢。 当天下午就有人送来七表大米还有十五两黄金,果然领导重视的事情就行动的特别快。 小平太收下以后,想着以后不能天天到处浪,要按时去奉公反而有点不开心。毕竟天天自然醒有人做饭有人洗衣服,自己在家躺着都能发工资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23.小民卷入大波澜 说实话,按时上班上学总是那么痛苦,还没上几天班,小平太就腻了。如果不用腻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倦了。总而言之一句话,小平太不想按时上班。 再说这个工作,几乎没有技术性。以前是为了自己做,感觉不一样,天天傻啦吧唧美滋滋的。现在给老板打工,那种心情上的变化不用太多描述,相信各位大哥都能懂的是吧。 而工匠们看的那么紧的灰吹法小平太又不是不会,遮遮掩掩的,生怕被人看了去。(作为一个不水的扑街,那种百度百科的东西我就不复制黏贴来占字数了) 他们堆库房里那么多铅锭小平太又不是瞎的,一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不是灰吹法就有鬼了。 这时候春耕也基本结束了,小平太估摸着又要到打烂仗的季节了。表面上厌倦工作,实际上是尿遁避战。小平太暗戳戳的准备跑路。而且如今数炉同铸,熟练工匠人数和产量都稳步提升,根本不需要他再继续盯着了。 于是小平太入城向山内义治求见,一阵忽悠就讹了五百贯的巨款。然后以出门考察的名义又讹了两匹驮马,挖公家的墙角就是爽。 回到家里,全都是女人,还都不是自己的,莺莺燕燕的,偌大的家里只有三个男人。 纲良叔父去了京都,小平太马上就要出差去了,只剩下一个老家人干一点粗活,其他七八口子都是女人。 这估计才是战国武家的真实写照吧,青壮男子左右转战,前后奉公。男子从十五到六十面对无穷无尽的普请和军役,战事绵延之时半年甚至一年都不着家。而女人们要在家耕种纺织,照顾老小,维持家庭,只能说何其苦也。 小平太又想着自己哪天再找一个老婆生两孩子,这个家里估计更加热闹了,全都是老弱妇幼。活脱脱的一个社区主妇活动中心的画面。 三位叔母看小平太回家都招呼他吃饭,主座自然空着,他们四个人则依次坐在下首,吃了个肚圆以后。小平太就和三位叔母告知他马上要去关东的事情,这三位毫无波动习以为常,只是吩咐准备新草鞋,准备一点干粮给他带上。 第二天小平太牵着两匹驮马又开始了他的关东奇妙历险记。 小平太还特意沿途带着一些盐,砂糖,海产和蜡烛,毕竟去的上野国属于内陆地区,这些货物都要靠外面输入。多少也能把差旅费给挣回来。 头顶旧斗笠,穿着短衣犊裤,粗布绑着腿,扮作行商人的样子穿过小县郡掐着路程跃过锥冰垰,进入上野国境内。 不长的几天的路程,小平太从视觉和其他感官上都感受到了管领家在河越夜战之后日益崩溃的国势。 原本由于管领坐镇而安稳如山的上野也相当的不太平起来,地方上的关卡层层抽税,又不整修街道。穷尽民力民财,四处征发百姓,修建层层叠叠的城砦,以此来安慰领主们贪生怕死的内心。 另外由于频繁的军役或者山贼侵扰而荒废的村庄比比皆是,有些村子的惨状不忍直视,难以形容。也无人前来处置或者收埋,任由这一大片地区荒芜破败下去。 至于领主们各自割据着山头,完全无视城外的情形,彷佛那些在小平太看来破烂一般的城砦能护住他们的周全似的。真真是痴人说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哦。 西上野在箕轮长野氏的保境安民之下尚且这副模样,东上野平井地方更不知什么态势了。 小平太一路随着大队行商或者昼伏夜行来到廊桥地方,只是一个千把人的小町镇,好在当地的廊桥长野氏有箕轮长野氏为奥援尚且维持着统治。 在宿屋安置了下来,安静的听形形色色的人闲聊,小平太也拉着老板打听。上野原本就丘陵众多,不太适合水稻的种植,管领又连年战败,地方上的豪族国众城头变幻大王旗,各自厮杀,局势混乱,连这座廊桥町都经历过烧讨,到处都是落寞的样子。 原本地方上种植的小麦梅子蒟蒻萝卜等各种农产品都很好,甚至腌菜还相当有名。但是如今的时局之下,很多农民背井离乡被迫逃亡,田地就这样大片大片的荒芜下来,连年的饥荒又导致更多百姓逃走,整个上野国都处于一种“饥饿”的状态。 宿屋老板边说边摇头,小平太听了也心里一阵哀叹,乱世里人命不值钱。高高在上的武士怎么会在乎小小百姓的感受。领民只是纳粮册子和军役帐上的一个个数字,领民的死活只关乎于账本上几个细微数字的变化而已。也许某个武士随意的一笔一划就决定了整村整庄人的命运,那也只不过是一滴不值钱的墨水罢了。 摇摇头,换了思绪,小平太也了解到上野现在唯有很少的一些木雕艺人还在做些手工,小平太知道那估计是后代著名的群马县木偶,不过现在嘛,再见了您内!迟早要饿死! 眼看着天色要黑,突然宿屋的大门被敲的砰砰砰砰响。老板急忙去开门,一名并未披甲的武者带着几个足轻进来,大声呼喝着众人“所有人等不问情由全部集合!” 24.路上偶遇尾张人 土间(就是旅馆大堂还兼做餐厅会客室)里的众人大多惊慌起来,一个配着刀的有些身份的武者模样的人站起来询问这些人有何公干。 这伙人原来是町奉行的同心众,要求所有人不问情由都交一笔町费支援管领家的战事。 小平太听完就放心了下来,他以为是临时抓壮丁送上战场呢。原来是收点保命钱啊,这对财大气粗的小平太根本不算啥,十个钱八个钱算个屁啊。 毕竟也可以理解嘛,这种乱世,哪个大名不苛捐杂税,收的少了人家还把你当异类呢。而且小平太一向奉行能用钱说话就不要谈感情,钱能解决的事最方便。 但是那名同心众报出的数字让人吃惊,单独的行人一人三十钱,而小平太这样的行商一驮就要三百钱,抢钱啊。一驮盐不过价值五百钱,这个临时费太高了,等于明抢啊。 有两个进城打工模样的农民更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几人面前苦苦哀求,他们根本没有这个钱交。那名同心众冷笑着就命人把那两个农民用草绳索了做阵夫。 其他人见状敢怒而不敢言,即使刚刚那名有些身份的武者也不再多问乖乖交钱,甚至有些本钱微薄的行商人将货物都全部抵押给他们。 那人呲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即使走远了也听得到那种不屑的笑声。原本还算欢快的众人一下子都唉声叹气起来。 小平太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是六百钱也让他小小的肉痛起来,果然干什么都不如明抢来的赚。管领家这样竭泽而渔地方上的百姓必然更加离心离德,国势的崩溃也许就在眼前。 小平太看到角落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很沮丧的坐在那里,小平太知道那个人背着些针头线脑还有一点海苔和两卷青苎布,刚刚那三百钱估计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小平太没有什么怜悯不怜悯的,哪个老百姓过的不惨啊。除了感叹几声,啥也做不了,自身的力量太薄弱了。 小平太只是想着想要继续穿城过镇装货郎的话把他的那些东西买来,装的更像。于是小平太上前和他搭话,和他商量着用五百钱买下他的货物。那人也似乎很泄气,想着没亏本就把这些都给了小平太。 一来二去,做成了交易,夜还很长,两人便闲谈起来,这人自称小一郎,没有苗字,来自尾州。 小平太沉吟一下,就问他“如今尾张的局势如何?” 小一郎则挠了挠头,略带一丝伤感“自先代备中守(织田信秀)死后,现当主上总介(织田信长)与三弟武藏守(织田信胜行)对立,家臣们也分做两派,兄弟内纷愈演愈烈。” “这么说他们兄弟间必有一战?”小平太看向小一郎。 “许是如此吧,上总介与武藏守已经多次爆发冲突,家父就在战事中战死了。所以和兄长分家一个人出来游商。”小一郎也认同小平太的看法。 “节哀顺变,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小平太拍了拍小一郎。 小平太假装不经意的问小一郎“你既然尾张出身,老家在哪儿啊?” 小一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尾州下四郡爱知胜幡城外木下村。” 毕竟这个天下以后会有无数尾张的武士出人头地,提前打听结交一番总没什么坏处,也许哪天就成了一条好退路。 小平太脑壳转了一下,前田利家是尾张爱知郡荒子城,柴田胜家是爱知郡上社村,丰臣秀吉是尾张爱知郡清须城中村乡,村井贞胜是尾张下四郡末森地方。好吧没什么好想的,怎么可能路遇什么大佬呢。 于是就和小一郎找个靠火塘近的地方睡下。第二日,小一郎准备买些上州的特产就回乡去,但是一阵又一阵的军队从町外向南方开去。 小平太知道上州地方除了突前的馆林地方以外,大部分领地都是自越后山地绵延下来的丘陵地带。几乎没有什么险峻的关口可以防守,所以阻挡南面而来的军队的险要之处就在松井田城与神流川。 便拉住小一郎让他再等几日,如今南面就在交战,以大多数合战的尿性来看,胜负极有可能几日就分出来。 如果这两日出发极有可能碰上乱兵,那么性命不保都有可能,还是在町内再等几天。 同时还对他说,战事一起成药,木材,米粮都是可以渔利的生意,只要胆子大有钱就能大赚一笔。 不过说完小平太自己都后悔了,这个小一郎一看就是个穷鬼,能有几个钱。 “嘿嘿嘿嘿,是我失言,是我失言。”小平太讪笑几声。 小一郎也像看傻子一样看小平太,小平太有点尴尬,让小一郎留下来,算是雇他做几天短工,小一郎也知道走不了,于是点头答应下来。 25.神流乱局谋渔利 小平太拽着小一郎了解町内的米价,果然原本一贯四石的价格已经扬溢到了一贯两石,本就是春荒的时候,如今民众去年储存的米粮也基本耗尽了。 越后的米估计一时半会是不会输入上野的,信浓的米更难。村上义清正在席卷北信,打了好几年仗了,如今隐隐有一统北信的趋势,正在极力搜刮米粮,整兵备战,肯定不容许输出他国。倒是南面武藏国虽然敌对,但是打仗间隙还交流不断,多少流进来一点粮食。 小平太估计米价极有可能再涨,但是更多的还是受战乱影响,如果管领家兵败,败兵以及北条军的士兵都会乱捕起来。町民肯定要购置米粮躲入山中。管领方的将领也会征购米粮笼城死守,这时候就不是买了,极有可能就是直接抢了。总之米价这几天涨的厉害。 至于成药这个在江户时代兴盛于越中国,也就是现在的富山县。但是现在嘛大多是越前敦贺、若狭小滨以及京都的商座在经营。 主要是止血生肌,还有止腹泻等成药。止血生肌这个不需要什么解释,就是专治外伤嘛。止腹泻药这个是个好东西,大军汇集人马混杂,饮食用水一个不小心,用上不干净的,轻则拉三天,重则全营大瘟疫,扁鹊再世也难救。可惜就是没有大量的货源,所以这玩意暂时不必去涉及。 还有木材,战时木材用以构建工事,搭建营地,制作防护用具,甚至道路难行时还要沿途铺设木板。战后,不论输赢,经历过乱捕烧讨的村庄町镇需要木材重建,城砦也需要木材修补。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的木材不比米粮的重要性差太多。 但这个生意也需要货源和大堆场,小平太一时也做不了。和小一郎把町内的有力商家拜访过后,发现大家对管领的大军并不看好,都有明哲保身的意思。 小平太于是稳坐钓鱼台,他并不急于一时,只等前方战报。 但是当晚传来的战报令人惊异,原本百战百败的管领军这次集合了三万二千人的大军势在神流川与北条军二万五千众激烈冲突,许是知道这里就是神流川,身后就是平井城,管领家的军队一波又一波奋勇向北条军冲击而去。 本来也算是菜鸡互啄,打完仗(演完戏)就收工的足轻被打到家门口了。眼看自己一亩三分地要被北条弄翻了,这些一打出上野国就菜鸡的烂兵居然都爆发出百分之几百的战斗力。 北条军竟被打了鸡血的管领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三军大乱,名将难波田隼人和钵形城主藤田康邦先后战死,北条军一溃千里,败回武藏忍城去了。 这不按剧情出牌啊,剧情不应该是管领被北条活活打爆,然后跑路嘛。 但是转念一想,以夜战和奇袭战出名的北条军必然不会这么轻易退去,更多的应该是像一击不成的饿狼回到老巢舔舐伤口,同时蓄养精力准备再来一搏。 而如今在神流川岸边置酒高歌的的管领军一副创造了奇迹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破绽,这不就是临死之前回光返照嘛。 小平太如此而笃定,于是暗中吩咐小一郎继续打听米价。第二日果然米价和其他物价都大幅回落了,毕竟管领军胜利以后,士兵拿着赏赐就会回乡,领主也不必要征集物资,北条的乱捕也不会有了。 原本准备打包袱跑路的町民也都安定了下来,最先略有观望的地方豪族国众也纷纷进兵神流川。据说这次管领要趁胜攻入武藏国夺取松山城河越城,原本当地的管领家臣也都向管领暗通款曲。 小平太只有别看现在闹得欢,哪怕将来拉清单的想法。他暗中拿出黄金开始分散从各店家收购大米,麦,味磳,食盐,腌菜等等并吩咐小一郎暗中开始转移这些物资去往平井地方,同时在各村以及附近的小町镇用救荒盐换取富农手中的粮食。 在将物资都转移隐藏到平井附近(请允许我开一次弱智光环,不要问我怎么转移的),小平太和小一郎就前往神流川假装兜售药酒和浊酒的小商人。 到了神流川立刻就发现管领军营地混乱,各色人等汇聚在这里,管领也没有好好约束士兵。各不统属的士兵交相混杂在一起,营地里都是嬉闹的作乐声。 甚至还有游女在附近做起皮肉生意,而此时管领的大军已经汇集起四万人的庞大而臃肿的部队。简直就是一个外表强壮至极的相扑手内里却都是空气一般,一推就倒。 小平太和小一郎立刻转身就走,他知道迎接这只庞大军队的未来必定非常可怕。 26.武士坑蒙又拐骗 立刻从神流川前线退往前桥地方的小平太看着四方汇集的管领军如同闹剧般的分散越过神流川,又如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的进入武藏国。 按理说管领和诸家臣也是打了几十年败仗的老油条了,起码的行军布伍应该都弄得明白啊。可是却仍旧这样毫无章法的扑向敌军,总不至于真的是被多年来难得一见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结果不出小平头所料,是夜,混入管领军的北条方奸细大肆纵火(也就是部分里通北条氏的上野豪族)。同时营中谣言四起,如果是武藏或者相模口音的喊声可能还没什么效果,偏偏上野的内鬼用上野的口音大喊管领上杉宪当已经逃亡,管领上杉宪当已被讨杀。 上野的士兵听了,又不能辩明真像,混乱和黑夜中也看不到管领的上杉竹雀纹马标大旗,于是自相践踏混乱崩溃。管领军就在触不及防的情况下遭到内部的反乱和外部的攻袭。 当是时如果有才智之士大敲太鼓,高燃篝火,把管领的大旗马标照亮,齐声高呼管领就在营中。(当然这也会使上杉宪当本人的位置直接暴露)许是就能天然的聚集起习惯于服从管领的足轻与武士。四万人的大军不需要太多,哪怕三分之一的人能团营自保,那北条军在暗夜之中也不可能快速击破。 可北条氏康何许人也,早就料定管领手下一帮“人才”(这时候长野业正还没出名呢,而且也没参战),遇到夜袭的第一反应不是聚集大军结营自保而是瞅个空子风紧扯乎。那么失去了头脑中枢的庞大军队,也就只能任人宰割罢了。 在北条氏康北条氏政父子的指挥下北条军各自挺枪持刀,地黄八幡北条纲成统玉绳众一马当先自南面直当管领军,猛烈的冲击管领大军的正面。 北条氏照和北条氏邦统帅武藏钵形众和江户众从西面直刺上野的附属人马,很快就反驱着败兵冲击管领的马廻旗本中军。 伊豆众在北条长纲,松田康乡的马标下摆成阵列逼迫试图逃亡的管领军,从东面压迫管领军的空间。各队齐声呐喊,层层推进。 士兵们举起的火光即使远在前桥的小平太也看的清楚。厮杀声更是响彻黑夜,整个大地都被这将近七万人的大军所震撼。隆隆的回响惊的四围群山的鸟兽嘶鸣不已。 小平太不敢耽搁和小一郎连夜跑回廊桥,带着马匹和随身物品趁天亮就又急匆匆的往平井跑去,沿途谎称是管领家御商人,以二十钱一天的价格,把沿途所有的青壮男子全部骗往平井。谎称是为前线的大军输送米粮,很快就骗了超过三百人。裹挟着这些人,小平太回到存米粮物资栈房,还好心给这些人发了一顿饭团。 果然当天下午,几十名骑马武士簇拥着一名盔歪甲斜的武者到达平井。所有人都一副惊慌未定的样子,后面陆陆续续有武士或者足轻三三两两地跑回来。 小平太不用猜也知道那名三十来岁被人保护回来的武士应该就是关东的大山,幕府的关东管领,幕府高门中的高门,在旧体制全面崩溃的情况下仍旧掌握着权势的大名上杉宪当。 小平太知道马上神流川大败的消息就会传来,这座管领的居城仿佛大海中的孤舟,随时会破碎沉没。 于是他吩咐小一郎看好骗来的青壮以及物资,然后在小一郎惊讶的目光下,取出包裹中仔细收着的那件上等甲州丝织造的日光月光纹吴服。(日光月光纹是公卿和武家秭小路氏的家纹,后来三木氏篡逆,家纹才被改变) 命宿屋的侍者服侍自己穿上华丽的吴服,梳笼好新剃不久的发辫,将势州村正以及名物肋差插在腰间。洗脸洗脚,换上木棉所织的细布袜子,蹬着鹿皮武弁靴,骑着马举着足利一门二引两背旗,端容肃颜,意气昂昂的入城禀见。 在平井城门口大声通名,口称藤原北家闲院流,三条公宣分支,摄政左大臣忠平之后,秭小路宰相末裔,秭小路金吾中纳言之孙,秭小路金吾少将从子,秭小路纲家前来拜见。 这名头相当大,这样貌虽然平平可是气势却不小,守城的足轻不敢怠慢很快就去禀报,于是小平太几乎没怎么等待就得到允许进入平井城。 进入居馆之后,里面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什么退往箕轮向四方发令来救,什么佐竹名门兵强马壮前往依靠,什么公方城坚梁田晴助勇猛敢战,总之各种吵闹声。 小平太进入评议间,坐在下席。各位原本还在争执不休的管领家臣已经都闭口不谈,转而打量起人模狗样的小平太。小平太一边郑重的向首座的上杉宪当行礼,一边也悄悄打量这位管领。 三十出头的年纪,什么因为局势困难早生华发不存在的,皮肤白皙,不像是连年征战的武士,更像京都风雅的公卿。此时他脸上的恐惧已经基本褪去,但是焦虑之色漫溢。头发散乱的扎着,身上穿的还是一件不太合身的大铠,那个肩甲明显就不是一套的,可见跑路的时候真的非常匆忙。 小平太看不出这位管领宪当公的品行如何,只能慨然而言“在下已经为殿下招募青壮三百余,另外还有大米九百表,杂粮一千一百石,盐三十石,其他杂余物资二十驮。” 原本只是打量的管领家臣们都满脸又喜又惊的神色望向小平太,而上杉宪当更是喜色难掩。 这时管领家宰长尾当景便开口道“你这出身我并未在左近的各家中听过,飞驒国司到是秭小路氏,可与你有旧?你家贯何在?受谁遣派赠来如此众多的物资?” 小平太平淡一笑,正容说“我乃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足利将军一门众山内少将信浓守家臣。” 众人一听,耸然动容,难道将军殿下要来支援本家了?想想又不对,将军自身难保了都。于是继续看向小平太,小平太自然不会说我看你们迟早药丸,提前来发你们的国难财。 而是说“主公听闻北条逆贼猖獗,以下凌上,攻逼管领,如此恶贼恨不能手刃之,但是路途遥远,无法亲统大兵前来相助,如今些许钱粮聊表心意。” 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人心生敬佩,上杉宪当犹自激动不已。口中连声感谢山内义治的恩情,并说以后一定设法报偿。 小平太心想,就等你这句话了。 27.乱中冒险搏一次 小平太连称不敢不敢“物资交割之后就请管领殿下速修答书一封,臣下还要回去复命。” 上杉宪当点点头“这是应有之义,少辅可速作答书一封。” 旁边的家宰长尾当景立刻文四骈六一篇好文,上杉宪当取来读完,果然引经据典,朗朗上口。于是也不废话,就立刻签名和花押。 然后小平太不动声色的随口说道“如今家内缺乏铜料,希望管领开恩发售些许给本家吧。” 上杉宪当自无不可,家臣们也毫无意见。于是给了小平太一个羽扎,刷刷刷刷写下自己的大名“先赠你一千斤(真的是有点抠的),剩下的你们派人来买就是,要多少有多少,必然都交给你们现货。” 从平井城出来,小平太才觉得自己后背一层白毛汗,毕竟第一次行骗,骗的还是一群大佬。还好没有穿帮,连连感叹着实在侥幸,回去找到了小一郎。 让他把骗来的壮丁都带去城内,然后引导管领家的武士前来接收各项物资。小平太自己则赶紧换下衣服洗个热水澡缓解一下心情。 小平太知道马上北条就要追击而来,事不宜迟,待所有物资交割给管领家以后,两人焦躁不安的躺下。 小一郎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平井地方马上就要变成战区,两个人只能是相顾无言,急又急不得,就这么睁着眼互相看了一晚上,大概辗转难眠说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吧。 第二日两个人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早饭都没吃,急急忙忙的就又去了平井城内,先向城内借了几匹马和板车,然后用最后的一百两黄金做定金,连哄带骗,好话说尽,拉走了管领家将近二万斤条铜。 一时半伙儿他两也带不走,就一点一点的全部拉去了廊桥,然后在一片风声鹤唳的廊桥雇佣了本就要逃难的町民手提肩挑,人拉马拽往箕轮方向逃去。 与此同时,箕轮城内的长野业正也是一阵惶然。他来来回回在屋内走着,四下的几名家臣也一脸苦涩。除了老臣上泉伊势守秀纲还算镇定之外,其他人小动作几乎不停。主臣几人眼神里都是焦急和烦闷,还有一丝彷惶。女婿和田业繁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神流川一战,管领家家老(总社)长尾景英以及五位侍大将,十一名足轻大将旗本大将战死,有名姓的武士战死五十余人,杂兵讨死四千余人。被管领带上阵的家臣武士几乎团灭,管领家已经在实际上崩灭了。面对着城外惊慌逃难的百姓,似乎连保境安民都难以为继了。 小平太等人随着逃难的人群跑到箕轮地方时,发现道路壅塞,东上野难逃的人群溢满四野。妇女儿童的哭泣哀嚎,老人的沉重喘息,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混杂着,让人无法直视。 可能是看到这里人群聚集,毕竟人是一种群居动物,看到很多同类在一起,多少就能获得一种不可言喻的安全感。原本崩着一根紧绳的逃难人群都停了下来。一口气松了就很难再提起,人一坐下就会发现实际自己早就跑的脱力了,已经没法再跑了。 小平太也无法鼓舞雇来的百姓继续往北面吾妻地方跑去,这些人已经四仰八叉的瘫倒在地上,喝着水,脖子伸着,眼睛瞪的老大,嘴也长的老大,有点恐怖的模样。真怕他们突然就这么死在地上。 于是小平太心一横,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准备入城拜见长野业正。 来到箕轮城前,也不做什么打扮了,直接报上藤原北家闲院流,三条公宣分支,摄政左大臣忠平之后,秭小路宰相末裔,秭小路中纳言之孙,秭小路金吾少将从子,秭小路纲家前来拜见。 这一串很唬人的名头也让长野业正有些疑惑,不过这个名头的来头不小,到让小平头得以被长野业正接见。于是小平太申明自己的身份,继续骗长野业正说自己是南信州名门山内家的使臣,以支援管领家的名义和管领亲手的花押得到了长野业正的信任。 然后大义凛然的和长野业正说明“想必马上无论支援屋形殿(管领)还是笼城都需要大量的物资,信浓守(长野业正也是信浓守,朝廷一官多卖而已)必然有心于此。虽然兵员的问题只要立刻拘留城下逃难的百姓中的青壮即可,但是武器已经无法快速准备了吧。” 长野业正脸上的急色还没有完全褪去“支援御屋形殿(就是管领)那是必然的,可是兵马军备确实缺少许多,之前大部分都随着屋形殿丢在神流川了,如今捉襟见肘,实在难办。” 小平太说这么多,扯了谎装了比等的就是长野业正说难办。 他赶紧换上一副忧心忡忡带着同情的表情“在下愿意伪装为山内家御商人,南下收购北条军缴获的武器,只需信浓守些钱财即可。” 毫无疑问的,长野业正愿意冒险一试,于是他给了小平太五百贯文。“一切全部拜托你了!”长野业正很真挚也很郑重。 小平太便将条铜安置于箕轮城下町内,然后和小一郎带着驮马飞也似的南下。 一路上的混乱根本无法描述,几乎所有的村庄町镇都在烈火的焚烧下轰然崩溃化为废墟。那些火,那些光,都好像混杂着各种可怕的哀嚎声。人间地狱这个词也许就是当下最直接的描绘,其他的话都显得多余。道路上躺倒着各种死状的百姓和士兵,乱兵沿路搜掠,北条军的士兵则四处抓捕百姓卖为奴隶。 如果不是开着主角光环,小平太也几乎不能幸免。等小平太和小一郎到达神流川南岸时,部分北条军已经北上清剿管领家的败兵,还有部分人留在当地收敛死者,毕竟四五千具尸体一个不好就容易发生大疫。(这里说一句题外话,除了交战双方本身的收殓行为以外,当地的寺庙神社有的也会参与进死者的处理中。还有一种更加专业的团队,叫做黑锹者,这些黑锹者会甄别死伤者的状况,快速处理尸体,也能简易的包扎伤者,是一种各大名都会雇佣的团体) 而亮明了自己山内御商人的身份后,北条军很多足轻一改沿途所见的那种凶神恶煞。纷纷笑脸相迎,将自己缴获的武器铠甲都送来给他。 没过多久,听到风声的的更多足轻甚至部分低级武士也带着自己的队伍把缴获的武器铠甲送来给他。 由于小平太的信浓口音,北条士兵根本就没有任何怀疑,马上就相信小平太是山内家御商人的说法。毕竟在古代乡音方言这个东西最难改了。有名句为证,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一口方言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根本不用去多思量。 双方虽然各带口音,交流到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假装查看刀具的品质和盔甲的完整情况,小平太随便一个试探就知道了还没有大商人入场的消息,于是毫不犹豫的就给他来了一个压价,很快四匹驮马就装的满满当当的,两人背上的背篓也吃力起来。 不得已,小平太只能收手,表示自己已经没有更多的空间来摆放武器盔甲了。他拱手向北条军士兵抱歉。 看到小平太已经不在收购,这些北条士兵才恋恋不舍的准备离开,临走还问小平太有没有同伙过来继续收购。小平太肯定张嘴就来,最近天天在说谎,早就脸不发红心不快了。直接瞎扯还有别的商人,马上就会到的,让这票军爷赶紧散了。 照目前的状况小平太觉得直接北上脱身不大现实,但是他估计用不了多久相模伊豆等地的北条氏商人也会像闻着血腥味的苍蝇一样扑过来。所以先稳定了一下情绪,游走在神流川岸边,等待混入北条氏商人们的机会。 果不其然,老天爷没有让主角小平太等待太久,只隔了一日,受北条氏康北条氏政父子的命令滚滚而来的小田原商人们也终于入场。小平太暗戳戳的又去倒卖了一下消息,告知他们武器盔甲的价钱已经被自己压了下来,让他们不要出高价去收购。 那帮小田原商人都是一幅小哥年纪轻轻,人倒是蛮贱,不过我很欣赏你的表情。然后他们也一起出手,果然价钱很低的收购了许多。小平太也靠这个消息和这票北条商人打成一片。 就这样和相模伊豆而来售卖粮食草药的商人混合在一起,随着北条大军处理完战场的种种,转头很快就到达平井。 又一次来到平井,时间不过间隔了几天而已,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除了城外连绵的北条军营地以外。管领这一方也早就对平井下手了。 果然年年打败仗的管领家诸将守城很是有些章法,就这几日之间,城外的町镇已经烧为一片白地,青壮或自愿或强迫入城协守,老弱妇孺赶入山中自求多福。木栅和木刺布满城外的空地,城壁上全部糊着泥巴,城外的水井也全部堵死,不过外无援军内里惶惶的情况下不知能守几天。 28.安然满载归山内 小平太只得在平井城下暂时停留住,准备观察一下情势再做下一步打算。在东上野游击的北条士兵也陆陆续续汇集到了平井城下。 除了两万五千众北条本队,上野的二五仔们也拉了二三千人来,好一幅狗腿的模样。北条的大腿可真好抱,这种杂鱼收了也是浪费粮食。 小平太反正冷眼旁观这场决定管领生死的大会战,理论上前后双方参战总兵力已经达到十万这个数量级了,也算名垂青史的大会战了,小平太能亲身经历也算没白来冒险一回。 总归你们打吧,靠着主角光环你们也打不到小平太头上。小平太只想看看还能弄点什么便宜占占,或者有什么战争财可发。 乱捕归营的北条军各个都身家丰厚,大包小包的,牵着生口(人)拉着驮兽,胜利欢快的气氛弥漫在整个营地中。而在小平太看来这都是移动的小猪扑满。 小平太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低俗思想,又从前期追击的士兵那里购得了两匹驮马,继续低价收买武器。士兵们也乐意把战利品折现,毕竟钱既不占太多地方,又方便携带。有现钱带回家给老婆孩子扯布做一身新衣,给自己买酒喝都好。 一时有些忘形,小平太发现自己东西收多了,再想买牲口来驮已经晚了,只好以男子六十钱,女子三十钱的价格,又买了五十余名百姓。让他们做劳力,替自己背运收来的各种物资。 至于小平太和小一郎两个人能看的过来五六十个生口嘛。其实很简单,根本不怕他们跑,现在半个上野布满了北条的大军,跑了也会被抓回来继续拿去卖,何况小平太这里一天两顿稀的不至于饿死。他还特意挑了拖家带口的,有大有小方便监管。 于是小平太等待了两天,挑了一个空子,带着一大票人施施然离开北条的营地。想象中的阻拦根本没有,毕竟北条如今困顿于平井城下,还没有什么攻城的妙法。北条军似乎准备集中兵力四面攻打,争取不计牺牲快速克城打杀管领。 小平太将部分最好的刀枪和弓矢暗自留下,(长野业正我和你也不算很熟,黑你一下别见怪)将数十领铠甲和一千余件各类兵器送入箕轮城中。 此时的箕轮地方已经略略安定下来,足轻不时的在城下巡弋,原本骚乱的人群也被安抚下来,大部分男子都已经被强征为兵,妇孺则分散到各村去了。道路上也不在狼藉一片,只有来回奔波联络的长足众的身影不时出现。 长野业正的能力展现无疑,小平太在进入箕轮地方时就遇上了警戒盘查的足轻,前后好几波,想必不论什么急切的情况也能很快汇报反应。 和小一郎交流着这几日的见闻,小一郎到颇有点见识,比小平太还小上两岁的年纪,分析起北条与管领的优劣来头头是道。分析起民情民意来也很能说个一二三四。这几天算是帮了小平太的大忙了。 这让小平太也坚定了草莽里有英雄的想法,不必要穿来就想着收集八百张太阁立志传人物卡,很多没有青史留名的人只是缺少表现的机会罢了。 闲话不提,这次小平太进入箕轮城就不用再通名报姓,很是轻车熟路的就在这座丘陵之城里找到了长野业正的居馆。 长野业正一看到小平太就很热情的招呼着“小平太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快来坐,快来坐。” “没有,没有,些许小事。信浓守谬赞了。”小平太赶紧表示。 小平太的这批兵器铠甲来的太是时候了,长野业正心里已经对小平太下了一个仗义助人热心忠信的评价。 为了表示对小平太的感谢,他将一领自己用过的黑漆涂侧桶五枚胴赠给了小平太。虽然只是一身大路货普通款式的盔甲,但毕竟也是心意,何况小平太自己想买的南蛮胴还没有路子。于是很开心的接受,并一再拜谢后出城去了。 再加上因为战场上的压价收购,小平太还剩下一百多贯文的现款。小平太于是和小一郎四面出击,把因为货物太多而滞留的小商人的货物尽数抄底。靠着借来的骗来的买来的各种车马足足装了三车,那些小商人含泪甩卖以后,也带着微不足道的钱各自跑路。 小平太和小一郎牵着马驾着车,还带着一票买来的百姓。虽然按照猜测此次北条军不会攻击到西上野来,但是兵凶战危,不敢拿命去赌。赶紧动身回南信去了,而且为了不遇上危险向北绕道沼田吾妻郡。 十几天后好不容易走回山内时,出门只带了两匹马五百贯的小平太已经大变样了。驮马十一匹,满载货物的车六辆,全都手提肩挑着货物的男女五十余人。庞大的队伍让人以为是哪家的大商队。 尚未来得及回家,小平太便将所有人货都带到城下。入城禀见山内义治,山内义治早就听说了他这一队人的到来。也没什么废话,很直白的询问此行的收获。小平太则禀报了所获的的各种材料货物,还将北条与管领的大战一并汇报。因为绕路的原因,管领家战败的消息也随着逃难的人群比小平太早一步到达南信。 果然守城二三日后,就有人内应北条军打开大门,平井城很快陷落,上杉宪当行方不明,他三个尚未成年的儿子,长子次子先后被发现捕杀,幼子也下落不明。 关东第二的名门管领上杉家就此崩灭,家臣大部战死沙场,余者星散,不能不令人唏嘘。不过嘛,小平太知道这位管领可没有死,用不了多久他就将依靠着另一座大山带着十一万二千人的大军把北条家打个半死,按在地上摩擦的生活不能自理。 不过这事就不用对山内义治讲了,反正讲了也没人信。至于欠管领家的帐,借管领家的车马,哈哈哈哈哈,你咬我! 29.一时不甚失良臣 说实话小平太是知道日本战国时代打仗的三大季节的,都是有规律有模式的。春耕结束后,青黄不接一般要出门抢一次。夏收结束后要出去抢一把麦子,秋收结束后抢大米则是天下所有大名的共识。 这玩意不是说大名你不想打就不打的,你不想打底下的家臣和足轻农民也要逼着你去打,生产力不够高,你不去抢别人自己就要饿死。我自己先管着我自己能吃饱再说,死道友不死贫道是所有人最朴素的生存法则了。反正不抢要饿死,抢了虽然有可能死,但是参考日本合战的伤亡率,更多的是抢了今年就能温饱。 所以你看那些合战,只要不是旷日持久的对峙,普通的合战不是五月就是九月,绝对没有例外的,一个夏收完,一个秋收完,百分百没毛病。 而且可笑的是八成以上的合战往往实际上是几十年围绕着一条水沟,一口水井,一块还算肥沃的滩涂地在打烂仗。甚至可能一个人战死了,你看他爹也死在一样的日子死在同一条河边,再看他爷爷居然也一样死在差不多的日子差不多的地方。 所以老有睿智说日本战国时代都是村战呢,没错啊。确实很多所谓合战双方加起来也就千把人,短兵相接的可能不超过二百。这种普遍存在的现实情况可让天朝上国的睿智们美的。我们啥啥之战两军雄兵八十三万,啥啥之战两军精锐四十五万。可是中国古代更多的战斗也就是一万人几千人的规模,和日本战国也就是一路货色。 君不见兵圣孙武说得好,供应十万大军,要七十万户百姓日以继夜不事生产。不是我瞎吹,你汉武帝几万骑兵出塞能打的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真当几万人几十万人的大会战是常态啊!放眼整个地球在古代能双方动员到十万人以上水平的大会战都是青史留名的了。 这时候就有我最喜欢的较真同学来说了,从明末开始到清末,南方土客大械斗,一卷几个县,双方能几万人打的你来我往,日本有这水平吗?大哥,你自己都说了土客大械斗几个县好几万人打,那有几个日本的分国(等于中国的县)的织田某,武田某,岛津某,上杉某哪位没有几万人开出来干仗。 所以啊,阿大不要笑阿二,大家水平都差不了多少。矬子笑矮子,一米四八笑一米四二,两边一般高,有啥意思。 闲话到此为此,日本自应仁文明大乱开始,绵延不绝的战事席卷全国。抛开最开始山名氏和细川氏各自呼朋引伴,聚集十几万人马在京都你来我往之外。如上所述,很多早期的战事确实挺小的,更多的就是群殴的规模。 但现在又有所不同,经过了数十年剧烈或者不剧烈的兼并战争以后,各领国基本都出现了强力的大名。即使号称小战国的伊势国和越中国也渐渐从豪强并立转化为二虎相争或者三足鼎立的局面。 强大如尼子氏更是担任了阴阳十一国太守(比六分之一殿山名宗全是不遑多让),如大友氏在不久后也会平定北九州担任九州探题,如武田氏也将担任甲信两国守护,如岛津氏更是三代父子雄才,肩挑萨摩大隅日向三国守护职。 几乎所有大名都开始了从幕府守护大名向战国大名的转化,开始直接控制自己的领地的一切。消除旧有的松散的封建依附体制,取代以更加集权的新模式。 这一点山内义治也紧随着潮流。山内家臣基本都开始聚集到府中城一同奉公(这就是兵农分离中最重要的一环,也既家臣集住令),这也使得府中城常年有上千人的常备足轻和武士,即使遭到突袭也可以立刻成军反击。 另一方面,山内家依靠着足利将军一门众(是一门众,不是一门)的身份,如此高贵的家格,强力打压领内寺社的实力,将土豪们全部被官化。进一步的将底层农民控制到大名手中。 整个领地变成了一部低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所有人都必须对山内义治的命令恭从。即使是当年一同入国的谱代家老细川氏的细川春宫也只有建议权和知情权,大名的威望和权势前所未有的提高。 与此同时,山内义治除了娶了好多个小老婆之外并无其他不良嗜好。那些奢侈的爱好几乎都没有,他搜刮领民和商人后所得的钱财都拿来武装自己的军队。茶道,和歌,俳句,绘画,这些东西山内义治在京都都学的门清,可是从来不沉迷于这些举办起来要花钱的业余活动。 连他儿子山内义胜都会为了二百贯而动容,穿的都褪色的旧衣服也不舍得扔,一家人都是甘于勤俭的人。颇有那么几分,别人的家宝是茶器名刀,我的家宝是五百忠勇无双的武士的气象。(别说我抄袭老乌龟德川家康,那些对自己抠抠索索不舍得花钱的大名,哪个最后不是蹦跶的美滋滋,连岛津氏都留下不修建华丽壮观的城门,而把钱财留下来恩养武士的逸话。也就是后来茶道活动兴起,搞得好像大家热衷这种花钱的活动,实际上不还是借着这个由头,弄点小团体聚会,结识人物,商议事情。) 不过作为家俸十五贯,职禄十五贯的最低级武士,小平太觉得能每天做一条好咸鱼就很完美了。这些天下大事与小平太有啥关系,那些穿越过来三天五天就能搅风搅雨的大佬怎么比得上。 有些人连四亿五千万大军都是弹指间灰飞烟灭(这个人数估计是某作者的笔误,但这个用心程度实在是不值一提了),还有些穿越大佬弄几个小土豪随便逼迫一下就能五万贯出来(我说的就是你,男主角是明智某某的那位),造一座坂本城才只要一万贯啊,你几个几千石的土豪能拿出五万贯?你把他们全家拉去红灯区卖,卖三辈子也卖不出这些钱来。 小平太腹诽着各种“大佬”就和小一郎一起回到了府中城内的秭小路宅。小平太还略带装比的说这栋大房子是当年主公赏赐给我们秭小路家的,又大又结实。 虽然不是小平太自己的,但是男人嘛,多少有点虚荣心的是吧,难得带一个朋友回家,自己起码表面风光要的。 恰好纲良叔父也回来了,他便招待小一郎一起吃饭。至于买来的五十余名百姓,那对不起了,我也养不活,除了一个带着一双子女的男人之外全部发往金山做工。等时节安定下来以后允许他们写信回去找家属来赎他们就不错了。 那三个留下的则是一个三十刚出头的父亲带着十三岁的儿子和八岁的女儿,至于老婆在逃难的时候被北条军分开了也不知道卖给谁了。 男人叫甚六被小平太指派回了河边村,那边的房屋需要有人打扫看护。屋前屋后也有一些田地,多少还能种点东西,不仅够甚六自己吃,还能送点到城里来。(也方便他定期看看自己的孩子啊)小男孩叫阿吉年纪正好给小平太作随从,小女孩叫小乃,直接送去给叔父的老婆们做小侍女,毕竟最小的老婆是抢来的没有带女仆。 小平太暗想,我也是个有牵马提草鞋随从的人啦。阿吉你好好干,指不定三十年后你也是一本好丰臣秀吉呢,嘿嘿嘿。 反正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三十贯文的俸禄养一个家臣不可能,养个把不用发工钱的随从那不和玩似的。把阿吉带回家安置在仆人们住的长屋里,也算给了他一个好去处。 至于小一郎和小平太与纲良叔父一道吃了晚饭后,又在小平太家停了两天。然后准备告辞,小平太虽然觉得小一郎办事其实也挺牢靠的,但是自己肯定没办法养一个家臣,本想引荐给纲良。但是几天下来,纲良也没那个意思。 三人其实也坐下来聊过,小一郎在描述神流川一役时条理清晰,说得极为妥帖。和小平太一唱一和说生财之道时,也有几分独到的见解。 即使是纲良叔父也觉得小一郎说的很好,甚至不时击节拍案。不过纲良叔父始终是没有开口提及挽留小一郎的话,小平太又不好替他做主。 于是小平太最后送给了小一郎二十贯文做本钱,开玩笑的对他说“小一郎你将来要是发达了我可就要去投靠你的啊。” 小一郎也笑着说“等你以后在山内家出人头地,我就立刻赶来侍奉你,你可不能食言啊。” “一言为定!”两人相视一笑,互道珍重之后,小平太塞给小一郎一封信就再会了。 小一郎上路走了几天后才想起把信件拆开,里面是小平太的穿越之心爆发后所写的让他去投靠爱知郡中村乡木下藤吉郎(此时他估计只是一个下级步兵)。 小一郎挠挠自己的脑袋,有点不明觉厉。心里想着木下藤吉郎不就是我那个分家的哥哥嘛,投靠他干什么? (很水,我跪下道歉!) 30.转任奉行同心众 某个智障一样失去了将来的大和大纳言还美滋滋的内定男主角小平太毫不自知,他此刻正安稳的坐在走廊上等着山内义治的召见。 今年得益于江尻的扩张(说白了就是抢了人家白川家的积蓄钱粮)和每月一千余贯的假币收入,山内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并没有再出去打烂仗。 说实话小平太作为一个怂包,能不去打烂仗就不去打是小平太的行为准则。虽然很多情况下那合战和玩似的,大家演完戏回家吃饭的水平。可是就怕个万一啊,遇上哪个愣头青,或者铁炮啪一声,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还是稳妥为上,屎尿屁遁法不用也得用。再者南蛮胴还没有买到,穿桶川胴或者足轻具足上战场?不好意思,小平太虽然心大,但事关小命,不要试图说服怕死的人好吗! 山内义治对于可以把五百贯一个多月变成二千贯钱货的小平太可是好一通夸奖,旁边的背景们也附和着频频点头,反正喷点口水又不要钱。 那说话的水平,不是我说,绝对是十八年专业老司机的水平。全程说完一点都不指名道姓的,却能把你夸的花团似锦,受用非常。 小平太心里却想,要是我去玩《太阁立志传5》,五百贯两个月我能给你变成两万贯,真是图样。要是搁《大航海时代》里,五百贯一年我给你变成五百万贯,就和捡钱似的。那什么西班牙塞维利亚(葡萄牙里斯本?)的拉菲特鲁,荷兰阿姆斯特丹的阿歌特你知道吗?我和他们谈笑风生,一张桌子上吃过酒的。 但是表面上还是要称颂领导您统帅有方,这点小小的成就都是在您光辉伟大的英明领导下取得的。 其实小平太也知道,山内义治看他回来歇了几天,又想打发他出门挣钱(骗钱弄钱)了呗。可是他也不想想,这里面很大一部分是挖了管领家的墙角来的,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便宜给他去捡。 表面笑嘻嘻,心里的小平太恭维完山内义治以后一时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出门筹(坑)措(蒙)资(拐)金(骗)。什么炒米大法只能游戏里玩玩,现实里玩贸易玩行商(大规模成千上万贯的),能让你亏的你妈妈都不认识你哦。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拧得过那些背后站着大名主大寺院的座商们?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封建主义贸易壁垒的铁拳,尝尝被贵族地主阶级蹂躏的美妙滋味。 山内义治也知道既要马儿跑,又要给马儿喂青草的道理。于是大手一挥,小平太从金山奉行麾下同心众转任府中城下町以及八幡神社门前町的奉行所同心众。同时不用小平太去天天上工,随他跑,不用打卡工资照发,只要能想到弄钱的办法可以立刻入城禀报。 小平太心想着这也算古代那种直入南省,升殿面君,不传不报,禁司不问的特权了吧。好像有什么不对啊,这种特权都是要篡位的狗腿们才有的啊。算了算了,一天天的瞎鸡儿想什么呐。 出了居馆,看着站在天守阁外曲轮值班的纲良叔父,小平太美滋滋的和他打了一个招呼,有点装比的和他说自己下班回家啦,晒着略微炎热的太阳都毫不在意。感受着背后那四面八方射来的几十道刺人的目光,背后一凉什么不存在的,嘴上哼着小曲荡悠悠的往城门口走去。 城门口等待的阿吉抱着小平太的势州村正正在一个屋檐下的阴凉地方发呆,附近也有几个别的武士的随从,阿吉只能偶尔插两句话,看来是还没有完全融入他们随从的小圈子里。小平太暗想,你这个人,本大爷出城了也不麻利地跑来伺候,还傻杵在哪儿发呆,活该做一个杂役。 没办法,只能自己主动走去阿吉哪里,几名随从和阿吉这时候发现小平太了。都赶紧过来低头行礼,小平太朝大家摆摆手,大家意思意思就得了。毕竟小平太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没这么在意礼节的事情。 招呼上阿吉,两个人边走边聊。阿吉出身更不行,大字不识一个。和小平太讲话时还带一点上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口音,有时候两个人只能慢点讲,生怕快了就你也不懂我也不懂。 而且小平太虽然也出身穷屌丝,但是原本的老爹会采药也会炮制,有两个闲钱,所以送他认过几天字。能读会写是起码的,在这时代算半个知识分子了都。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儿就到家了,山内府中城加城下町拢共二里见方。和小田原那种城下町就长五里多,跑马都要好一会儿的大町镇根本没法比的。 阿吉先跑上去给小平太开门,然后等小平太坐到廊下地板上又给他脱草鞋,再然后打水给小平太冲洗脚上的灰尘泥土,又用粗布擦干。毕竟穷苦人家出身,干活很麻利,除了眼色差点,基本没啥缺点。 小平太进屋看到三叔母(说是叔母只有十四岁)正在带着阿吉的妹妹小乃织麻鞋,两个人好像处的还行。便打了声招呼,坐下等饭吃,其实家里吃的也很一般,不过胜在两个男人挣钱养家,不管好但肯定管饱。没看见阿吉这个半大小子早就钻厨房了嘛,那个小子肯定是能多蹭一口是一口。小平太突然觉得自己那三人份的扶持米有一半喂了这个臭小子。 很快就开饭了,主座依然空着,纲良还在城里啃冷饭团,而小平太美滋滋的在喝热汤。剩下就是一块烧鱼,明显加了一点砂糖,味道凑合,然后是一碟腌萝卜,一碟盐煮蚕豆。 小平太吃完以后就回屋躺倒,想着快夏收了,丰水期的时候连川会泛滥吧。不过本家有治水名手北畠大学,自己可以和他去交流一下,也许脑壳里什么分水堤,深淘滩低做堰,束水冲沙,次级水闸可以派上用处呢?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去见识一下当代的治水名手呢。 31.水中巨石难一除 转过头第二天,小平太仍旧睡到自然醒,生活的很惬意。 果然人努力了可能会成功,但是不努力一定很舒服。不过昨天决定好了要去找北畠大学的,也不知道人家忙不忙,所以早点去比较好。 何况这位就是自己的直属上司,人家是正儿八紧的山内氏侍大将町奉行。算是山内家的高级武士了,小平太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同心众。虽然是那种可以直面天颜的高级同心众,可不还是同心众嘛。 何况第一次见领导,总得比领导早到吧,哪有让领导等下属的说法。这点面子肯定要给领导的是吧。 结果小平太刚穿好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伸了个懒腰,看着远处初升的太阳,金色的光辉洒落在门前,洒落在地板,洒落在小平太的脸上身上。是那么美好的一个画面,让人不禁感叹今天天气真好,心情很美丽。 可是还没感叹出点什么诗情画意的句子,就听到一阵细微但清晰的咀嚼声。小平太心想大早上的幻听了?自己也没饿的发昏啊。咋就觉得有人在吃东西呢。 四下观察了一下,透过那根挺粗的廊柱,单薄的身子若影若现,看到一个在廊下蹲着猛啃饭团的阿吉,小平太心想真是饿死鬼投胎,半大小子吃垮我这个老子。果然古代要想养一个正在发育的男孩子可不是要粮食管饱吗,不然就和阿吉现在似的,瘦竹竿一样,也就在小平太这吃了几天饱饭,脸上起码看起来有点肉了。 阿吉看见小平太起床了要出门赶紧把最后几口都塞进嘴里,一下子就噎住了。抓着自己的脖子,另一手捶胸口。可把小平太吓着了,太赶紧从水桶里接了一瓢水给他喝下去,和他说没人和你抢你急什么。 阿吉喝完水就缓过来了,傻笑了几声赶紧把草鞋拿给小平太。小平太于是去烧厨房先洗漱了一下,又从灶台上的水壶里倒了一大碗热茶,就着点米饭泡着,呼噜噜的喝了下去,最后夹了片腌萝卜垫巴一下就算吃过早饭了。(咱们现在看日剧,那早饭的水平可是不错,可是古代嘛,哈哈哈哈) 趁着朝阳,两人一道去町内的奉行所。结果北畠大学早就到了,他正在筹划夏麦的收割和晾晒,几名同心众环绕在他周围和他商量着什么。 小平太并没有打扰他们,听着他们的讨论。例如何处没有足够的晾晒场,需要人手转移到何处晾晒。又例如打鼓的连枷需要打制一批赶紧发售给农民。再例如某乡坡地较多,收割不易,为了快速收割,最好调一队人去帮忙。 等他们说完,小平太才上前拜见这位奉行大人。自报了姓名以后看向北畠大学,这位北畠大学叫做北畠显长,大学的意思是大学头(这可不是一个芝麻官,大化改兴的时候算高级中央官僚了,主管大学寮和日本的科举考试),名义上是国立大学校长,但是嘛大家听听就好。 北畠大学看了看小平太,略想了一下,突然开玩笑的说“老夫的俸禄还是你铸的钱发的呢。” 小平太一听,知道这位好相处,赶紧应承“大学过誉了,不过是些许寸功而已。不值得夸赞。” 自己最近走了一段时间,山内家私铸的假币现在都够本家武士发职俸了。看来这个假币产业发展的很好嘛,嘿嘿,那自己能分的肯定也更多了些。 撇开刚入职的闲聊,小平太是来办正事的,他很自然的就开始询问夏收后丰水期连川的情况。 北畠大学也不奇怪,就很平易的向小平太介绍了情况。连川从北信的大山中发源,流入南信的平野内,并最终汇入大海。在山中的那段水流湍急,河道也窄,如果连绵大雨就会产生泥石流。但是影响一般不大,毕竟整个河谷只有十六个村庄,小二千口人。 但是出山以后,河道放宽,山间冲刷下来的石头泥沙就产生淤积,使得雨季泛滥严重。但是有他这位治水名手在是吧,霞堤玩的溜,一般没啥问题。 唯有一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在河道下游某处有块巨石。小平太心想哪条河里没石头,我们去看看不就得了。北畠大学也无不可,两个人骑着马小跑着就去了。 到了河边小平太才发现真的厉害,怕不是有几万斤乃至十几万斤那么重的一块巨石。靠人力去搬去挪基本上不可能了,水流到此处还形成很多卷涌,这一处的河道明显也比他处更宽。 北畠大学的办法也很棒,拓宽此处的堤坝,同时设置分水堰,当洪水来临无法快速泄洪的时候就分流进周围的泄洪区。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由于水流冲刷到巨石时无法推动巨石,便会形成一股回流将巨石身下的细沙碎石卷走,等于是掏空了巨石所在地方的地基。于是巨石每年都向上游移动,那么每年都要重新修建堤坝,以至于被迫设置三百水股众专门管理和维护这一片堤坝。 这不仅耗费巨大,也使得周围很大一片平地无法开发成为水田,白白损失数千石乃止数万石的收入。 小平太就问没有办法去把他破坏掉吗?北畠大学到不嫌小平太多嘴,就说曾经耗费很多钱去购置火药,然后在巨石上打孔,准备爆破,但是效果很差。小平太估计就是如今的火药质量不行,他们的用量也不足。 北畠大学看小平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来的兴趣,转头就问小平太“你有什么想法?” 小平太则说“现在我们换个思路,如果能让石头沉下去不就好了。” 北畠大学不愧治水名手,立刻就有一个方案出来,枯水期在连川上筑坝,将巨石周围的河岸完全排水,然后在巨石一侧挖深坑,最后将巨石移入坑内。 北畠大学一想就激动起来,连称小平太脑子转得快。小平太摆摆手说,不用那么麻烦,那个工程太大了,需要的征发的劳役也多,他有一个更加简便的办法。 32.奇策治水显身手 小平太有一个想法,但是可行性还有待确定。也没有和北畠大学细讲,就说自己有个办法,于是和北畠大学入城禀见山内义治希望调用有力的掘金众二十人,山内义治也没问原因,直接应允。(希望这位老板不要以为是发现什么大金矿或者什么提高产量的事,这可不好交代啊) 随即一名矿师和真志野金山掘金众二十人被调集到小平太麾下。小平太知道这些掘金众并不是普通的矿工,一般也是富裕的手工业者,通常和先前的纲良叔父一样响应大名的军役,虽然不是武士,但也在中高收入人群中(当然那种直接据有金矿的豪强团体就不同了,他们的首领家长往往都是名武士,毕竟有钱,矿工还有组织有装备,很是强力)。他们还有掘断敌城水脉,土龙攻的经验。(有件事很残念,日本人管这种攻城方法也叫做洞攻。估计是取打洞攻城的意思,但如果看书的有吴语区的大哥就会发现,洞攻两个字用吴语读出来是一个有点恶心的人体部位。鉴于本人是江苏常州人,所以以后一旦讲到洞攻这种地道攻城的方法,我们统一采取土龙攻的说法,以上。) 小平太把他们带到巨石处,让他们尝试深挖一条地道到对岸,不需要坚固结实,只要能撑到地道贯通即可。 对,小平太的办法就是通过开挖一条地道,在地下形成相对较大的空间,然后设法摧毁地道,在上层河水和巨石本身的巨大压力下,他们会自动落入开挖的地道中,最终巨石就会深陷下去,从而不再形成隐患,河道也就归于平静。 掘金众们先是在河边向下深挖一个超过五米的的深坑,果然渗水相当的严重,施工的环境很不友好,但还勉强可以操作。土质也比较松软,支撑的问题需要慎重考虑和规划。几名掘金众和矿师反复讨论,最终觉得可以干。 经过了可行性认证以后,掘金众觉得可以如何如何施工,于是在北畠大学的协调帮助下,调集大量的木板和圆木,然后征调一百水股众一并动工。 在两岸同时向下斜向深挖五米左右,然后共同掘进,连川也就将将十米的宽度,虽然此处由于巨石的存在导致河道变宽,但是不会超过十五米。总的地道长度约在三十米不到,小平太也先后几次下去,确实由于河床下泥土松软,需要大量的支撑,不然极易塌陷。 看着那个滴答滴答在滴水的地道,小平太不由得有点担心地下作业的掘金众和水股众。不过一名掘金众用力拍着一个粗大的圆木,让小平太放心。万年牢这种瞎吹的话不敢说(可我们就有人敢说万年不遇大洪水),但是等闲个十天半个月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小平太想想人家挖坑道头顶上顶着一座山,可能几亿斤,几十亿斤呢。现在头顶一块石头也就十几万斤,应该没什么问题。咱们不是领导,不用外行指挥内行,只要听专业人士的话就得了。人家说没问题,小平太也就不担心了。 不到十天,整个地道就贯通了。小平太先大概预估了巨石的位置,然后让他们加宽加深预估方位的地道。以保证巨石能够深深陷入地下,不要卡在半空。 小平太向掘金众咨询使地道快速塌陷的办法。办法也很简单,一般在攻城时,对于高大的城墙,攻方往往损失惨重。但是通过地道掘进至城墙下方,然后停止掘进,设法挖松动城墙的墙基(如果遇上像南京明城墙那种,那这工程可大的发指,南京明城墙地基是几米厚的条石砌的,真佩服),然后用质量较好的硬木做暂时性的支撑。最后堆一半空间的柴草,在地道上方开几个通气孔通气,然后一把火进去,管你什么城墙都给你烧塌。 所以穴地攻城古往今来用的多呢,除了破坏城墙还能直接进入城内,这种土工作业很多将领都会的,属于没多大隐秘性的一般攻城技术手段。 而现在原本的劣势在当下又成了优势,原本地道就怕渗水塌陷,那样几十条人命都给你一下子交代了。毕竟在地下,你想跑都没法跑。 可是河床的泥土松软易塌陷极大的便利了本就要破坏地道的小平太。现在地道两侧又是完全贯通的,通风问题根本不存在。只要考虑赶紧破坏就好了。 第一步就是人员撤离,撤离以前堆放大量的稻草和柴火。然后添加一定数量的助燃物,就是撒点油什么的。主要的燃烧点就在巨石的下方,希冀于快速烧塌地道。 火很快点了起来,本来如今的天气就很干燥了,地道内的大火通过两侧不断灌进去的风,卷起燎人的火焰,噼里啪啦烧的十分骇人。 只不过十几二十分钟就看到河面上开始翻出大量的泡沫,原本平静的河面也出现细微的波澜。那涟漪越变越大,水流不断左右激荡着堤岸。 突然的一阵阵沉闷的声响传来,河水整个翻滚起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声巨响。 原本牢牢占据河流中央的巨石随着巨响突然沉陷,河水发出振雷般的巨响。而整个地面也仿佛发生地震似的,狠狠的震动个不停,仿佛是巨石发出的怒吼一般。 即使身处于府中城内的山内义治也急忙躲避,但是随着一阵扑棱棱的灰掉落,整个大地又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连川也平静了下来,原本激荡的河面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从容的向下游流去。 而旁观这一切的北畠大学静静站立在堤坝上沉默不语,一股人定胜天的气势蓬勃而发。他跑来紧紧握住小平太的手,激动的不能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握紧小平太的手。 听闻了消息的山内义治也在安抚城内以后快马加鞭赶到河边,看着那块数十年来一直竖立在连川中央的巨石突然消失,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惊讶。 33.治水之功升与力 河岸边不是说话的地方,众人又策马回城,由于巨石陷落而造成的慌乱已经平息。山内义治的诸位心腹重臣和头面人物都已经入城查探他的情况,于是便被山内义治一同留在城中。 借着这个机会,人到的倒比平时要齐整不少,毕竟武士们来回奉公,不一定都能有空入城评定。这回以为大地震了是吧,要是山内义治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就要赶紧定策拥立,以防家中发生内乱。 更比如一些已经退隐的老臣还有神社的大祝,寺院的主持,先代主公出家的夫人,山内义治出家的叔父,和地位有些尴尬的外姓一门众。这些人平时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评定的,如今也一股脑都赶了过来,反正不管什么目的吧,总之人很全。 大家排定了座位,毕竟来了一些地位很高的人,大家有些调整的需要。小平太仍旧是跪坐在下首最末位,大概就是比被挤出门好那么一丁点吧。 待各位大佬坐定,北畠大学首先发言“恭祝主公又得到万石上等水田,不胜欣喜。” 山内义治便让他赶紧说明原因“大学你速速将前后情由细细说来与大家知道,尤其是地动的原因。” 而北畠大学则口称“此事从筹谋规划到具体施行都由小平太一个人担当,他本人最为熟悉,由小平太来讲才是最好。”说着朝小平太招招手,让他从门口角落上到山内义治的近前来。 小平太连忙向他低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赶紧从评定间的门口快速而又小步子的(为了不发出大声音)走到山内义治面前,然后向他行礼再坐下。在得到允许后,中气十足,侃侃而谈。 先是环境水文调查,了解巨石的存在,了解曾经的处理方法,预估巨石重量。排除其他什么船载铁锥敲击猛砸或者冷热交替,人工剖石的死办法。最终确定地道深挖塌陷法。 从调动掘金众进行施工环境测评,然后现场施工,到最后烧塌地道成功使巨石沉陷,娓娓道来,毫不拖泥带水。 听的堂上的一票重臣大佬们和山内义治一愣一愣的,好在小平太也没拽文的,大家基本都听懂了。 山内义治则又一次的口称“小平太你很好,非常好。”小平太则平淡得很,其实这办法也就那样,只不过你们脑子转不过来而已,掘金众挖了那么多地道和水脉也没看你们发散思维一下。 很多小说里往往都有一个定式,就是古代人的见识眼界肯定没有穿越过去的现代人高。小平太是不这么认为的,他觉得人的见识眼界是依赖他所获得的消息的多寡和真实性来决定的。如果地位足够高的古人他能接触和分析到庞大的资料消息,他还是能够碾压一个现代穿越的智障写手的。不是说二十一世纪的人就一定比古人见识广,如今都市穿越装比打脸爽文的情节其实在清代就有人写过了,大部分都是古人玩剩下的东西,某些人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装比文很厉害,简直图样。(清代《野叟曝言》,都市装比打脸无脑后宫种马金手指爽文开山鼻祖,比现在的某些大神作家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不说闲话,虽然只是说起来简单的穴地塌陷破坏,但是这确实是一桩大功劳了,对于一个十六万石的大名来说,增加一万石的领地虽说不是难事,但是那是要上战场打烂仗拼命搏来的。而小平太几乎没花什么钱,(稻草花啥钱?木头山上砍的,都是山内义治的林子,谁敢来收钱?掘金众和水股众管饭就行)也没驱动大规模的普请役,就如此轻易的使本家能开发出万石的水田。小平太当得上一句当世名奉行的美称了。 凭借这份功劳,小平太得以晋升为北畠大学的与力(理论上这个职位在江户时代才固定为一种武家奉公职,在组长之下同心之上,但是我不想学无脑智障小白小说一样,今天足轻大将明天侍大将,小平太至今只是普通武士),提升职禄为三十贯文加四人份扶持米,并且得到三十贯文和绢布五反的赏赐。 至于之后水田的实际分割,新村庄的建立,水渠闸门的设置,今年先种豆还是种麦等等问题就靠北畠大学来办了。 虽然小平太不是那种分不清麦苗和韭菜的人,但是理论知识再好也要结合实践,这种具体的农务还是不插话的好。 山内义治和一众重臣明显心情大好,在欢笑声中结束了这次会议。小平太则见了纲良叔父,让他告假,和自己去城内的仓库领取赏赐,毕竟一百二十斤铜钱小平太一个人是搬不动的,又把阿吉也领进城让他去抱绢布。 回家以后,三位叔母是又惊又喜,今年才五个月,因为造假币得了一次封赏,纲良联络京都回来又得了一次封赏,小平太今天治水又升官又加薪还得到赏赐。秭小路家几乎无月不受赏,在左近的武士家门里首屈一指了。 钱的话小平太并没有留着,归在家里支用,三位叔母也口称小平太这样的才俊她们一定会帮他从左近的武士家中找一个良配,毕竟这么能挣钱的武士可不多。 至于绢布则全家做新衣,这更让叔母们喜笑颜开,不过年不过节的又能做新衣服,还不高兴吗? 等到晚饭结束,纲良坐定在屋内,女人们知道要和小平太议事。于是都自觉退下,她们也需要合计她们新衣服的款式。 而纲良则对小平太说夏收结束之后极有可能需要面对骏州今川氏的侵攻,那可是领地四十余万石的有力大名,山内义治已经遣人上京去求取将军的调解了。 不过希望比较渺茫,要随时做好出阵的准备。 未完待续。(战国的战争是主流,但是我这里一般不会大量的正面描写战争,一来我水平很次,二来我觉得一个现代班长都做不好的人,就算穿越也当不了大将。) 34.夏收节里话武士 今川氏的攻击尚且还没发生,小平太也不想去想打烂仗的事,但是夏收就在眼前,这才是当务之急。 好在今年南信平野和远州没有发生什么灾荒,也就没有影响夏收。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很多人以为日本战国时代都是征收大米和铜钱作为赋税。这其实是很偏颇的认知。 最为闻名的战国内政家武田信玄就实行的大小切三分制度,除了不再逼迫农民一次性缴纳贡赋,允许一年内分开征收以外。由于甲斐盆地的天然地形使得就一小块平野可以种植水稻,不可能所有人都交的上大米。于是他就改为就地生产就地征收,你种的小麦就收小麦,种的萝卜就收萝卜,一律按六公四民的比例征收。不再逼迫农民一定要缴纳大米。 这就使得原本不活跃的农业得以大大的发展起来,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得以调动。武田信玄由此储蓄的足够的兵粮连年征讨信浓地方。 与此同时对于栋别钱等货币实物的征收也不拘泥于传统的只收铜钱。武田信玄积极鼓励领内的农民开展手工业生产,对于竹木,石料,水果等等物产的加工持推广的态度。 这样根本手里没有几个钱,甚至一年都去不了一次町镇的农民也可以用各种手工产品充做赋税。然后武田信玄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从农民手中得到手工产品,再拿出去发售。不仅是农民免于兑换货币的痛苦,也使武田信玄的收入反而增加不少。 也就是说随便比方一下,武田信玄本来有十五万缴纳丁钱的人口,一人三钱是四十五万钱。但是不收现钱,收到了各种货物,然后发卖,最终也许可得六十万钱。是不是很机智。 另一方面,在推广大规模检地之前,很多时候领地的实际产出收入是完全与估算不符的。在丰臣秀吉和江户幕府的大规模检地之前,很多地方以每年所产出的总和价值多少贯钱来体现。后来石高制逐步推广以后,才开始规范化。但仍旧避免不了像米泽藩表高三十万石,实高五十一万石。萨摩藩表高七十万石,实高三十余万石,但是外加七万琉球砂糖和对华朝贡贸易收入。 还有毛利氏在关原之战之后大规模减封到周防长门两国,从一百二十余万的大大名减封为三十六万九千石,但是只通过检地就很快增加三万石以上的领地。然后把造纸的树枝树皮,晒盐的盐田,甚至各家各户自己手工制作的小工艺品都计算石高,最后成功养活了原本一百二十多万石的养活的武士。 如果要细说,那真的是太多太多了,但总结一下就是不要看表面的贯高或者石高来评价一个大名的收入。战国时代这些大名比我们现在的职业经理人不差半分,基本留名青史的都是各种巧心妙思数不尽的办法一点一滴的增加自己的收入。 还有,既然讲到了收钱,也可以讲一下拼命收钱用以恩养的武士。很多影视作品和小白低智文给人以误导,谁谁谁一出仕就是五百石俸禄注意了这只是职禄。也就是你奉公就给你这些,你哪天干不动了,那么对不起你们全家饿死关我屁事。 这也是前田利家做信长二百贯年俸的近侍的时候说我要是战死了,阿松只能回去荒子城靠荒子城的收入生活了。这里分的很清楚,前田利家有两份收入,信长的二百贯旗本职俸,以及荒子城三千贯世禄知行,即使前田利家战死,荒子城的这份钱还是他们家的,除非前田家死绝,不然代代相传,绝不改变。 又比如《风林火山》中有一幕,勘助讨取了武田家的侍大将,但是他的养父偷走首级,拿去给自己亲身儿子出仕用。很明显的体现出了他养父也没有可以代代相传的领地,只有一份出仕奉公的职俸,如果亲儿子不能出仕,那么就会沦落为浪士。空有武士出身,却无收入。 还有一个原虎胤,被称为鬼美浓的这位。曾经因为宗教问题被武田信玄追放,这样的名武士肯定有的是下家的老板要接收对吧。结果他很自然的去了北条氏康处,仍旧做一个足轻大将,仍旧没有得到代代相传的世禄知行地。 这也是为什么战国一个屁民想要成为武士几乎不可能的缘故,毕竟他武士内部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还没有办法全部消化,这个既得利益团体肯定是极其排斥有新人进来抢饭碗的。这也是小平太为什么成了武士到现在也没有知行封地的原因。纲良给他十五贯作为持旗武士的年俸,山内义治又给他三十贯作为与力的年俸。 理论上小平太也是一百八十石的武士了,但是这都是他一个人挣的工资而已,说到底他还是一个社畜,干到没利用价值就会被赶走。而前文的细川采女通过一番枪和一番乘得到了五百贯的知行领地,这就成了公司的股东,就算公司被兼并,他还是有股份,只要领地安堵,他们家代代都有一份钱,就算不出仕也能温饱。 而更多的所谓武士就和小平太一样,挣得是卖命钱,那种一上来就给你一个村的肯定是低智小白文,大名领主登庸一个低级武士肯定只会给你发职俸,一丝一毫的世袭领地都不会给你的(那种石田三成一半领地十万石登庸岛左近的事就别说了,人家是给公司招职业总经理,能一样吗?)。 古田织部因为参与平定武田氏的作战,参与高远城血腥的肉搏,又劝降了武田的一座支城最后获得信长赐给他一个二百余石的村子,把他高兴地四处宣扬。而这时他已经将近四十岁,前后奉公超过二十年,来回奋斗也不过总俸禄三百贯,其中只有五十余贯的俸禄是代代相传允许世袭的。 所以小平太也不着急,慢慢来吧,那些谱代重臣都只有少量的世袭领地。 35.今川提兵犯疆界 夏收将将结束,一骑飞骑驰入府中城,带来了骏州今川氏所属的远江国人开始集结的消息,骏河水军冈部氏,间宫氏等船只也开始出现在江尻洋面。 一色宫内的使番一日三报,今川氏的侵攻显然已经无法避免。于是府中城内马廻四出,各个持着源氏一门总领大家长足利家一门所用的白旗,沿着河川沿着街道沿着山林,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动员起来。 呼喊着,传报着。举着枪的,佩着弓的,父亲带着儿子,爷爷带着孙子,牵着马的,背着筐的,每个人都像小水滴,滚动着前进着。 水田里河滩边山林间,此起彼伏着动员的号令。老人送儿子,妻子送丈夫,孩童送父亲。一个两个三个,在一面面白旗下,聚集起来。水滴便汇聚成了细流,细流又慢慢流向山内府中城。 第二日,府中城下便喧嚣起来,一队队马步士兵举着旗拿着刀。壮者浑身披挂,佩刀擎枪,弱者步履蹒跚,背负杂物。细川春宫按着名册,呼喊一个又一个名字,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队多则上百少则十余人的队伍汇聚到山内氏的大河中。彷佛集市一般的城下,人头攒动。 小平太也向北畠大学告假,身为秭小路纲良所配下的旗持武士,履行封建军事义务的时候到了。 在阿吉的服侍下,穿上长野业正所赠的黑漆涂侧桶五枚胴,在兜内贴上写有秭小路纲家的纸条(防止被人讨杀后无法确认身份,保证武士的尊严),举起纲良叔父的日光月光马标旗指,在城下等待连川十六众三百余人的集合。 身为山内氏旗本,足轻大将,连川十六众旗头代官,纲良叔父意气风发,年近四十终于得以出头。统帅一只独立的备队,享有这只备队所立下的功勋,整个人既有战争来临的紧张又有渴望功勋的激动。 纲良叔父因为是第一次统带三百人的大部队,即使打了十八年烂仗的他也有一些手忙脚乱。小平太能读会写这时候派上大用场,先给阿吉弄了一件简易的胴丸,让他背着一个藤框里面装着表册文书,和纲良一起核对军役数量,确认骑马武者和足轻的数量,还好没出乱子。 又从城内仓库提取食物分发给各村的小队伍生火做饭,安排营地和厕所的位置分画以及柴火的分配。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小平太不由得感叹,终究跑不了打烂仗。 但是很快由于本次动员了九千余近乎一万众的庞大军势,本家的奉行就难以为继了,必须抽调识文断字的武士充实进去,以保证大军的各项所需。 这个壮丁毫无疑问就抓到小平太头上了,和纲良叔父商量了一下,纲良叔父让他以主家为重,只是无法去前线可能就没有功劳了。小平太却无可无不可,他可不想打烂仗。(如今有句话,话糙理不糙,硬着才能约|炮,活着就有可能)只要一条命在,凭小平太的本事,有的是功劳和前途。想要风险度低,不上前线是最好的选择。 再次回到奉行所,北畠大学急的团团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眼睛都熬得通红,另外十几名与力和同心也是一刻不停。抱着文书跑前跑后传递消息的同心络绎不绝。北畠大学则不断在木板上签字花押,调派物资。 即使这样一刻不停的处理,各处传来需要粮食,需要箭矢,需要木材等等等等的文书还是积压如山。那边又是马廻的战马需要精麦和大豆二十石,这边又是旗本的背旗不足,要十反白布。 北畠大学和小平太打了一声招呼“小平太你来得正好,你也看到了,我这边抽不开手,你去调派人手准备往江尻和前营为大军转运军粮吧。” 原来是让小平太组织小荷驮队准备向江尻转运粮食啊。小平太得了命令,持着文书将大军各队的七百人小荷驮队以及大约一千二百人的阵夫截流下来。就这样四千多山内领的部队在鸡飞狗跳中南下汇合江尻的三千余人。 借用了几名同心众,北畠大学让小平太延后大军出发一日就让所有的后勤赶紧驮着大米食盐出发,小平太则对他说“能否全权交给由我一身负责?”(至于为什么可以延后出发,前文有提过由于道路规模的限制,大军实际上只有半天在前进,后方转运的阵夫则没有这个限制,只要一拥而上即可,可以一整天都在前进,所以追得上大军) 北畠大学安静的看了小平太一会儿,看不出小平太脸上有什么变化。于是慢慢开口说“贻误军粮,即使切腹也不能弥补过错啊!” 小平太则说“尽力一试,如有差池,尽在我身。” 北畠大学想了一活儿,问小平太需要什么,小平太立刻狮子大开口,要求派人去往南信平野和越后购买大米,去往上野购买腌菜麦豆,去往飞驒购买杂豆。组织起全领的驮马,发动暂时农闲的壮妇,以六钱一天的犒赏雇佣她们参与转运。并发令江尻筹集购买海产,主要是昆布海苔,将食盐也停止发售,储备起来,最后是再借给他长足众二十人(联络消息)同心十人(识字的),以及有所武装的水股众一百五十人(装备投石和短刀)。 北畠大学一一同意,于是当着北畠大学的面,所有的大米就全部被小平太从新放回仓库,而换上粗粝的大麦小麦荞麦和豆子,食盐也减半。其余的食物一概不带。 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按照小平太的要求,这些阵夫又把好不容易捆扎安置好的大米麦豆解下来,搬回城内的粮仓,全部换上小平太要求的杂粮粗粮,精细的大米一概都留在府中城。 一天瞎忙活这两回,可把他们累的够呛,总以为马上能出发了吧。却看到北畠大学和小平太的气氛十分微妙。 把这一幕从头看到尾的北畠大学,从不可思议到出离的愤怒,他指着小平太“你这是嫌我一把年纪死的不够快啊!” 36.筹谋转运为主驱 看着北畠大学一副误托良人的样子,小平太笑着对他说“一切由我负责,不会让您切腹的。“ 北畠大学则是一副罢了罢了,你开心就好的死样。“老夫是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咯。”说完就气呼呼的带着手下的小弟们走了,连回头都不带的。 至于北畠大学为什么愤怒呢,因为大米在日本战国时代有一种特殊的意思,除了缴纳年贡,收取地租必然需要大米以外(大部分情况是这样),大米更是一种某种意义上胜于金银的一般等价物。 换言之,一条人命一个脑袋是可以用多少大米来衡量的。那小兵们把自己的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出来卖命,换的就是顿顿吃你家的大米饭。 所以一般来说刚开战时都要给士兵大米饭以作为领民出阵的奖励,如果吃不到大米饭,他们卖命的动力就会大大降低,虽然不至于引起哗变,但是如果战败肯定要背锅。确实提着脑袋卖命不给吃顿好的很过分,不过现在是战国时代,我小平太能保证你们天天吃饱就不错了。 于是第二天小平太带着浩浩荡荡的两千多杂乱无章的人群南下而去,只留下二百人和几十匹驮马以及一点护卫由一名同心带着,约定再过一日带着多少多少数量的盐麦南下。 小平太按着去年的记忆,只走了三十里不到在第一个路边的村子便停下,借了村里地头家的大院,并在外面树起栅栏,安排好篝火,把较为重要的食盐堆在地头家的仓库,其他的粮食安置在放了木板的地上,盖好雨布,设置下第一处兵站。 没错呀,就是无偿征用了地头家的场院和仓库。你连人都奉献给主公去打仗了,占用一下你家的地也不算啥大事是吧。 如果还敢有意见?现在是战时你懂吗?战时!就是打仗的时候!一切都要服从于战争,不服从的就要人道毁灭。现在可懂了吧。我们是仁义之师,不做不仁义的事情的,嘿嘿嘿。 就这样沿途尽量利用现有的建筑和仓库,本来一般的村子就沿着河流或者道路分布的,沿线的地头家尽可以利用起来。实在没有的,就用竹竿草席,现搭长棚。然后一样树栅栏立营火,设置守卫的士兵,安排转运的阵夫。保证兵站的连续性。 随后沿途减短兵站设置的距离,每站留下人手和管理的同心,让所有人二三十人一队,一站一站不停向下一站转运。将原本松散的阵夫搬运模式,改变为小队轮替转运模式。越往后的兵站设置更多的人手,以提高转运的频次。 就这样赶了五天的路来到了远州丰田郡天龙川,一色宫内带着江尻先方众三千多已经先期抵达,山内军的两只主力军团汇合了起来。(不是我说,就这一百多公里,愣走了五天多六天,拢共四千号人,比龟速好不了多少,参考了山县昌景别动队的行军速度,当然山县昌景是五千人。哪有我兔一日夜强行军一百多公里的神速,我兔真是世上的强军啊。) 今川方动员了一万六千众的军势,与山内方八千众对峙(如果加上沿路转运的阵夫和荷驮,山内家也是妥妥的一万人,按比例算算就知道对面今川什么货色了)。小平太遥看了一下对岸的今川军,心想你们把六七千阵夫杂役也一并带着,这些人打仗又不行,也不怕吃垮你自己,实际作战的兵力能有八千挂零就不错了。(当然山内实际参与作战的兵力也就五千挂零,咱们阿大不笑阿二) 小平太看着吃着不仅粗粝而且还很淡的麦豆饭的士兵们一个个在骂人,不过好在小平太在数量上绝对没有克扣,所有人都敞开肚皮管饱,也没有怎么样。 倒是纲良叔父问他,怎么家内没有运大米过来,难道去年的大米已经消耗殆尽了?小平太则说不日就到。 面见了幕府中的山内义治,他也询问为什么大米和其他食物都不运来,士兵们虽然吃饱了,但是没吃上大米不开心啊。小平太则说随后就到,保证供应,还花钱去别的地方买了这才让山内义治满意。 小平太心想,马上仗打起来,你们还有心思管我的大米到没到?如今是没干仗你们还有闲情雅致想着大米饭来没来。等打起来,呵!保命第一,吃饱第二,还管吃的是啥? 小平太把阿吉暂时留给纲良照顾,吩咐他没事就好好蹲在角落或者猥琐在阵线后方。举马标的时候混在其他举马标的人后面,能怂就怂。还有粮食是公家的,不用替他省,可劲吃。 然后小平太一个人骑着马沿着街道,来回巡视整条运输线,看到同心们很认真的按他的安排转运,沿途的荷驮队毫无间隙的不停转运。水股众也时时巡视道路。整个运输线运转的很好。 赶回了府中城,小平太允许增加一点数量的米和盐,并开始制作炒米。并约定府中城的仓库这边隔三日后开始发运味增,再隔三日开始发运腌菜,再隔三日发运少量的酒,之后再发运干果砂糖等等。等十五日以后外购的大米也差不多开始慢慢运到,就将杂粮全部换成大米发运。 吩咐完以后小平太又策马回返江尻,开始将江尻地方的数百名荷驮和阵夫动员起来,将盐和海产干货往前线分次发运。鲍鱼干贝什么就不要想了,主要就是海苔昆布这种,还有虾米晒干了,这些都有一种天然的咸味,加进味增汤里,也算给大头兵们加餐了。在别的大名哪里哪有这么好的待遇。 同时将滨名地方的渔民组织起来在近海捞补鱼产,日本靠海就这个好,沿海的鱼类很多,虽然这里不是名列世界级渔场的北海道渔场。但是仍旧可以捕捞到不少鱼虾,用于供应大军。反正自古以来当兵的就都是大肚汉,这点鱼虾蟹还不够填他们的肚皮呢。 与此同时又扛住了今川氏进攻的山内义治头疼万分的开始了一天的晚饭。 37.米面麦豆系军心 山内义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自己八千人不到,对面一万六,压力真的很大。虽然暂时依靠着天龙川的阻挡,今川军没有讨着什么好。 可是今川军是有水军协助的,只要能打击山内军,浮桥造起来,那山内军的败势可就要止不住了。 而且打了二十年烂仗的山内义治多少有了一点感觉,尽管连续几天的冲突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伤亡,但是山内军士气确实在降低。士兵的战斗意志在瓦解。 一筹莫展之际,底下的重臣也大多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建言。这时候你就是让小平太来也没辙,两倍的陆军优势,别人还有水军相助,拳头大就是王道,根本不和你讲道理。 一直到山内义治肚子咕噜噜响起来,近侍将饭菜端来他也没有在意,抛开脑子里杂乱的思绪。耳中传来一阵一阵吸律律喝汤的声音,看着下手边各位家臣都在心无旁骛的喝汤。 山内义治心想不就是一碗味增汤嘛,前两天不就从后方运来了味增了吗,搞得你们没吃过一样。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脑袋里都是我怎么养了你们这样一群没用的饭桶(对!领导说的对!) 于是他胡乱用筷子拨了拨自己的汤,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段鱼肉,一点蔬菜,几块昆布,还有几小块豆腐。然后他转头看还比较慢条斯理喝汤的细川春宫,伸了伸脖子假装在放松,发现他碗里也差不多。 于是他一边喝汤一遍问近侍“怎么今天的味增汤内容这么丰富?小平太还就地征购了蔬菜啊。” 那名侍从也没多想“是的,今日江尻送来了不少干货和蔬菜,秭小路大人还组织了滨名地方的渔民捕鱼送到前线,又组织江尻的妇女做了一些豆腐送来,所以今天的味增汤比较好。” 若有所思的山内义治端着碗走出幕府,看到营内的士兵几人一群,热热闹闹的都在锅边端着鱼肉味增汤泡饭吃。 所有人都表现的很欢快,山内义治把碗交给跟他一起出了幕府的近侍,走到一队士兵中,用士兵的碗,接了一碗他们的汤。发现虽然没有豆腐,但是比自己喝的汤更咸一点。又取了木勺亲自在几堆士兵的锅里取汤查看,大同小异,材料丰足。 于是山内义治把勺还给士兵,摆摆手招呼诚惶诚恐的士兵继续吃饭,并安抚了他们几句之后,荡悠悠的拍着手回了幕府。 转头又是一天的对峙冲突结束,双方收兵回营。山内义治和重臣们在幕府内讨论了一下军情,很快天色将晚,打了一天仗午饭都没吃的众人都觉得饿了。山内义治吩咐近侍弄些吃的来,很快近侍们端来了饭菜,今天除了汤饭又增加了盐烤鱼和腌萝卜。 下手第一席的细川春宫微笑着说“战事没什么起色,饭菜倒是越来越好了,颇见起色啊。” 其他几位大将也附和起来“这盐烤鱼滋味不错,主公尝尝吧。” 山内义治点点头,端起饭碗看了一眼,连起先全是麦豆的饭里也开始约莫有三成的米了。 于是连着几日,营内每晚(说是每晚,其实是三四点,毕竟中午在对峙,都没吃上饭)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士兵们捧着碗,带着锅,等着武士们分吃食。 所有的士兵都期待着后方转运而来的食物,即使不能乱捕,也未击败敌人。士气却在肉眼不可见的点滴中维持住了。 往后的十余日,后方转运来的食物越来越好,连各位将军们都开始期待起来。互相讨论着昨天的红豆馒头相当不错,前天的面片汤也很好吃。(面片汤不是啥值钱玩意,就是做起来略微麻烦,不过供应大军吃一点问题都没有,武田信玄的军队就吃过面片汤。倒是馒头又要灶又要蒸笼,也不能久放,还有日本的馒头和大家想像的也许不同,大多数馒头很小,和鸡蛋的大小基本差不多。美食剧《孤独的美食家》中五郎叔好像就曾经拿二十个馒头做饭前点心。) 而山内义治则玩味着面前的一碟年糕和一碟柿饼(柿饼通常只有六到八个月保质期,这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东西,本来想写金平糖,后来想想算了,我就这么写写表现一下,大哥们就权且看看),这东西在平时,他想吃随时都有,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人。但是听着营内的士兵欢呼着领取年糕的笑声,他似乎体会到了什么。(主要是需要打年糕,蒸熟糯米不是什么大事,上了锅没多久就能蒸好,打年糕大家可以上网搜视频。不过年糕这个东西普通士兵一年吃不上一次,如果说有年糕吃,让他们打一天年糕估计都能开心一天) 至于他下首的各位重臣则是年糕一小碟,柿饼却没有,于是他将柿饼大致分了一下,每人一小块,尝个甜味,高兴高兴罢了。众人都感激他的赐予,齐齐向他行礼,山内义治摆摆手,吃着年糕越想越多。 第二天山内军士兵士气高昂的迎击今川军的进攻,今川军即使两倍优势最后也败下阵来没有突破天龙川。 山内义治看着原本颓丧的士兵都振奋起来,好像明白过来一点东西,这和小平太似乎有所关系。不对,应该全都是小平太的关系。 从一开始只有少盐的粗粝麦豆饭,到如今管够的蔬菜食物,甚至士兵平时吃不到的年糕海鱼。士兵们从厌战的情绪中完全走了出来,不再考虑着战争快些结束吧,而是希望战争久一些,他们能吃到更多在家里根本吃不上的好东西。 山内义治暗自记下,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初步想法,准备等之后小平太归营了就细细的询问清楚。 而小平太暗中观察了几次对岸的今川军,双方已经对峙了快一个月了,再过最多十天,即使财大气粗不差粮食的今川义元也要放士兵回家秋收。但是小平太发现今川军今晚的炊烟居然多了起来。 38.缕缕炊烟现战机 今川军一万六千势,人吃马嚼每日的食物一般不会有大的波动,就算是战事激烈士兵消耗大也不可能多做点给士兵当夜宵的,总不可能说突然谁谁谁变成大胃王,一顿吃一千个人的饭。 毕竟今川家执政太原禅师是天下闻名的智将,筹谋规划从无一失,今川义元这么大的江山有一半多的功劳都是靠这位大和尚,他所在的军队怎么可能出现军粮供应错误的事。 那么无非两种可能,一个是今川家将发动奇袭,提前准备饭团。另一个则是今川军粮食即将耗尽,把最后一点做好给士兵带上然后一路撤回骏府去了。 至于其他可能,小平太一时想不到。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可能了。总不会真的说今川义元觉得士兵今天被压着打,很辛苦,给他们发夜宵是吧。 小兵和低级武士没有人发觉这点,他们仍旧乐呵呵的等着今天的泡饭吃。小平太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于是去找纲良叔父,发现他比自己还厉害。 他跑到岸边以目测数,居然得出这样的炊烟起码是三万大军一日所用。不愧是十八年烂仗达人,小平太腹诽着你这个人和我还藏着掖着,这种东西也不教我。 于是小平太赶紧拽住纲良叔父“咱两自己人啊,教教我,别抠抠索索的不舍得。” 纲良叔父摆摆手“打完就教,打完就教,先把这事弄清楚。” 看到纲良叔父打马虎眼,小平太还想再问,结果他拽着小平太就往幕府去,说是赶紧汇报。 因为点完数量的纲良叔父也觉得今川军的动向很可疑,于是两人一道去禀见山内义治。路上小平太百般旁敲侧击,这人就是顾左右而言他,气死个人。 得到允许,进入幕府,两个人把各自所见的情况仔细禀报了一番。山内义治和旗本众笔头小西原左卫门听完都登上望楼,各自凭经验观察。此时今川军炊烟数量已经减少,但是两人所得数据也远远超出一万六千人。 小西原左卫门大约估摸着数量,转头就问山内义治“主公所见也不止二万众所用吧。” 山内义治掐着手机,眼睛闭了一会儿“超过二万众,确实多了不少,很是可疑啊。” 此时的山内义治又想到此次小平太负责荷驮队的事情,彻底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几分本事。 于是开口问小平太的看法“小平太啊,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一听到问自己,小平太赶忙正容回答“众所周知,由于天龙川水流很大将远江国一分为二,想要上万大军快速渡过还不被发现是绝对不可能的。那么今川军制作那么多食物就不可能只供应很少的几百人或者一二千人的奇袭队。除了今夜发动大规模上万人的夜战这种情况之外,只有可能是要撤退了。” “我刚刚从河边过来,今川方那一侧的河滩地上,芦苇丛根本没有被砍伐收割。放着这么易得的火炬不用,而从后方调运,这显然是不智的行为。” “那么不准备火炬,就不可能是大规模的调动军队夜战。唯有提前准备撤退时的兵粮这一种可能了。”小平太把自己的所见所闻结合分析都说了出来。 一旁的纲良叔父和小西原两人也开口说道“今川军斗志越来越低迷,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再加上马上就要秋收,士兵都惦记着家里的稻米,说是军心涣散也不为过。” 小平太也颇为认同,毕竟今川军也是动员农兵为作战主力,士兵思归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能来打仗一时为了响应今川义元的封建军事义务,另一个就纯粹是为了吃今川义元的粮食。 见几人都倾向于今川军士气不振有可能趁夜撤退的情况,山内义治又遣人将家老细川春宫请来。细川春宫四十年烂仗达人,这里所有人都比不上他身经百战,他仔细听取了各种意见,并表示赞同,一番讨论认为有机可乘。 于是一事不烦二主,纲良领本队在明天清晨之前三四点发动奇袭,小西原领旗本从另一侧扩大战果。人数不必太多,各自动用一百来个精锐敢战的兵士即可。 毕竟能抽调二百多没有夜盲的士兵也是临时起意下的极限了。剩下的小者,阵夫以及各种用人都持五个火把在后方伪装大军全军出击。 这里肯定会有人疑问了,深更半夜的,这些从山里来的士兵如何渡过水势较大的天龙川呢? 这一点对于出身南信和甲州的士兵零考验。原因在于笛吹川和釜无川连年泛滥,整个南信和甲州水性不好不会划船或者游泳潜水的人已经全部淹死在洪水里了。虽然说起来开玩笑一般,但也是个悲伤的事实,身处内陆群山间的士兵个个都是游泳健将。 而且能够不夜盲的士兵身体都相对强壮,半夜游泳渡河都是小意思,一点问题都没有。 再加上六月间的河水也不那么冷了,精选一百余名武士足轻奉公人,每人给木棉布一块,辣椒几个(这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揉碎了擦身子的,可以刺激皮肤,最后使人感觉身体发烫,记载于《杂兵物语》)。 然后给这些士兵全部饱餐一顿,每人都喝上几口酒,从后半夜开始,个人一批,头顶着盔甲和武器踩水泅渡过天龙川。到对岸以后用棉布擦干身子然后穿好盔甲,木棉步还正好可以作为源氏的小白旗,让士兵们都系在肩膀上或者肩甲上。 小平太其实有点夜盲的,但是跟着人听着声音勉强可以看得见,也一起参与进来。渡过河以后和本队的士兵潜伏在岸边的芦苇丛中,在突击前他命令士兵们各自吃下最后一个饭团。一晚上可劲折腾肯定也饿了,马上还要奇袭,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是肯定需要的。 等待着,等待着。 河边的薄雾已经弥漫,小平太估计马上就要四点了,再过个把小时就会天亮。 时机已到。 39.寅夜举火战今川 纲良叔父先带最精锐的三十名武者奉公人和资深足轻,都持管枪和太刀,一人背举五个火把。并携带绳索,剩下的七十余人辅助他们,一并将今川营外的栅栏和木楯拔除。 至于什么壕沟、什么土垒,营前安木刺撒铁蒺藜什么的都没有的。这防御水平确实很次,不过也方便小平太他们打进去。 所有人高声呼喊起来,小平太指挥后阵的弓足轻稀稀拉拉的连放三次火箭。射完以后各自挺枪擎刀也一并杀进今川营地。 纲良叔父也让手下士兵不管敌人只是一味纵火制造混乱。小平太把士兵分散开,以每人肩上的源氏白旗为标识,绕着今川营地纵火呼喊。 反正就这一百人根本没办法追求杀伤,更多的就是制造混乱,通过混乱让今川大军自相践踏才是好办法。 对岸的若者们也大张旗帜火把,并吹响法螺猛击太鼓,不断驱使驮马来回踩水过河。虽然指望他们过河来挟击是不可能了,但是全军渡河攻击的气势要造出来。不管今川义元信不信,我们这边准备一点不能少的。战场上任何细微的小节都有可能对战局起到巨大的作用。 另一边小西原的旗本更是厉害,居然借了山内义治的马标白旗以及二引两大纛,还有三十挺铁炮,在炒豆子一般的枪声中鼓动着向天龙川岸边过来。 今川军不愧是太原禅师所训练的军队,除了外围的远江国众以及杂役阵夫们。主营幕府内的方形二引两以及赤鸟旗都被篝火照亮,太鼓也隆隆敲响,许多今川武士都开始向幕府聚集。 小平太此时带着十多人也找到了纲良,看他一脸亢奋,还不自知。于是让他观察今川主营的情况,纲良这才发现今川已经开始集结。不过这种时代,士兵的素质感人,打起仗来第一个想法是保全自己,第二个想法才是荣立战功为主奉公。 人家当兵是为了吃粮食的,不是为国为民,为了什么阶级斗争。遇到奇袭,除非刀砍在自己身上,不然反抗个蛋蛋锤。跑路要紧,保命第一。 此时已经大火绵延,混乱的人群奔走不已的今川军营地,今川能聚集多少人很难说。到底是见好就收还是雷霆一击,两人无法决断。 小平太本意是算了,今晚已经一场大胜了。没必要再去搏什么了,反正功劳已经在手,回家吃饭睡觉抱老婆岂不是美滋滋。 小平太这样想,纲良叔父却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以趁机搜捕外围的武士,足轻杂兵没必要管,杀一个武士可就是一份功劳啊。两个人最终决定在外围游斗捕杀落单的今川武士。 谁知道这时小西原所带的旗本百骑(就是一百个步兵,骑在这里不代表骑兵,只代表数量),则到处杀散妄图聚集的今川军,并且专杀盔甲亮丽的武者。而源氏的白旗和足利二引两也在三十名铁炮旗本的护卫下来到今川营外。 他比小平太叔侄两胆子大得多,毕竟人马精强。小平太和纲良叔父还只敢在外围打击今川军,他竟然驱使着败兵向今川幕府冲去,铁炮劈里啪啦的响着。同时营内四起今川治部大辅已被讨杀,朝比奈骏河已被讨杀,关口少辅已被讨杀,濑名远江已被讨杀等等的呼喝声。 小平太心想你要是能把这一帮人都杀了,那今川氏的重臣基本也不剩什么了,坐等灭亡就可以了。但是想归想,有人带头那最好不过,也驱使着士兵一道向今川幕府冲去。 此时今川营内完全如阿鼻地狱一般的境况,今川军自相踩踏崩溃。哀嚎遍野,火光中天色渐亮。红色的火焰红色的血交相辉映中,山内军二百人终于冲到了今川幕府前。山内军略略整顿队伍,看向此战最大的敌人所在。 今川败兵本能的冲击着幕府前的今川马廻,今川的马廻也持着藤弓点射击杀冲击幕府的败兵。但是无奈人数只有几十,很快就被败兵冲散,混乱中也撕烂了障幕。 小平太终于尾随着败兵进入今川幕府,数十名武者团团围着一名武士以及方形二引两和赤鸟马标。 那名穿着大铠的武者拨开护卫,看到源氏的白旗进入营内,便高声呼喊到“山内少将信浓守?山内兵卫左马助?可否前来一晤?” 嗯?找总大将?总大将怎么会亲自奇袭,这不可能的啊。对面的那位是什么想法啊。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山内义治也不在这啊。 一看这个人就知道地位很高啊,也许就是今川义元或者太原禅师,他发声询问不回答又不好。于是小平太和纲良叔父向小西原左卫门拱拱手,你是旗本众笔头,山内氏侍大将,地位最高,肯定是你先上去搭话了哇,我们这些小角色靠边看戏就好。 小西原左卫门一想也是,自己是山内军在场身份最高的。还举着山内义治的源氏白旗和二引两马标,被人误认为山内方的大将很正常。 于是拍拍手,小西原走出来应答,还未开口,今川阵中一名武者突然自人群中露出,拉弓放箭一下就射中小西原左卫门的鬼面,小西原左卫门当时就惨叫着倒下,旗本们怒极。 几名武士赶紧上去把不知生死的小西原左卫门拖了过来,一名旗本组长毫不犹豫下令向今川军攻击。 三十挺铁炮一齐射击,全部击中对面的今川军,那名大铠武士在大笑中倒地而死。残余的几个今川武士也被如狼似虎扑上来的山内旗本武士乱刀砍死。很快幕府内就没有了任何一个还站立的今川军,就算是还带喘气的也都被补刀了。 小平太和纲良赶紧去查看小西原左卫门的状况,发现他还能哇哇叫唤,原来箭矢被鬼面挡了一下,只是从他面颊射了进去,估计半口牙肯定没了。 未完待续。(把今川军写的烂了一点,毕竟是被天下第一的尾张烂兵正面击败的军队) 40.首实检定也不实 此时天光大亮,接到了前线取得大规模的快胜的消息,山内义治兴奋不已,马上驱动着士兵开始渡河。 小平太让人用两只长枪赶制了一个担架,招呼两个旗本众的士兵把小西原左卫门送回山内方的大营去,小西原却哇哇乱叫不肯走。 你别看他脸都被射穿了,满口牙少了一半,可是人到还挺精神。他用手指着那名死掉的大铠武士,又指指自己。然后拽着小平太的手不肯走啊,因为不能说话急的眼泪汪汪的。 小平太看他咕噜了一伙儿,又看到死透了的那名大铠武士,略一想,马上就恍然大悟,让人抬着小西原左卫门,和纲良叔父一起去检看那名大铠武士。小西原左卫门这才不再叫喊,安静的看着小平太翻检这具浑身上下都是铁炮铅弹窟窿眼的的尸体。 先把扑在这人身上的几具尸体挪开,然后把他翻过身来,等到脱下鬼面和头盔才发现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年武士了,不可能啊,今川义元也就三十多啊,倒是太原禅师五十多奔六了,可太原禅师是光头啊,人家一个大和尚不会有头发的。 于是大家上去一阵翻找,先是把佩刀解下来,有刀铭,但是不是义元的名刀义元左文字(宗三左文字)。又看身上的配饰,也不能有所分辨,最后翻找头盔,才发现头盔内夹着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庵原少辅亲政。 拉倒,不是今川义元也不是太原禅师。忙活了一夜加半天,杀了一个什么玩意。纲良叔父却比小平太有见识,看他一脸不屑。便和他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位,这是今川家的次席家老,御谱代家老众,庵原大藏少辅亲政呢。” “哦嚯,还算条大鱼啊!”小平太也就这么一说,纲良叔父也就你知道就得了。反正功劳是小西原左卫门的。 于是拿起他的头盔给小西原左卫门抱着送往山内营地去了,小西原知道没讨取今川义元也就不叫唤了,只是时不时的呜呜一声,那估计不是疼的,是难过没立下泼天大功。 剩下的首级估计也没什么大鱼了,不是说现场今川军旗本马廻有几十个人就有几十名武士的。旗本只是一种武士的身份,有的人是二百贯旗本武士,有的人是一百贯旗本武士,有的人就只是五十贯旗本武士。 这些旗本武士有义务拿出自己的一半俸禄去养一定数量的常备足轻,所以你看山内氏旗本武士只有四五十人,但是旗本众却有四五百人,因此别看杀了这么多人,武士也就其中的十分之一左右。 聊胜于无吧,大家一齐上前割取首级,有苗字的武士奉公人十余人,剩下都不过是杂鱼,但是纲良叔父也不嫌弃,十几个首级也是大功一件。(纲良叔父一刀没砍,一仗就给他杀了十几个有苗字的武者,大家看看就好) 连川众的足轻和旗本们还意犹未尽,趁大军还没到,又往幕府外的营地跑去。看看能不能弄个把首级或者捡点值钱的刀枪盔甲之类的东西,很快就有一个连川众的足轻献宝似的送来一个头盔和一个看着很年轻但死的面目也很狰狞的首级,头盔内部的纸条上写的是冈部长纲。 小平太反正不认识这号人,太阁立志传和信长之野望都没上过的杂鱼,小平太都不屑去多看。又问了纲良叔父他也不认识,但是纲良叔父也说冈部亲纲是今川义元的心腹重臣,这人也许和他有点关系。 小平太也就不客气的把这个首级占下,然后让那个足轻战后来问他要五贯文。那个足轻喜不自胜,连声称赞秭小路大人真是大气,什么恭维的话都往小平太这儿送。小平太听的可美了,对这个足轻很满意。又答应他再加大米一表,弄的这个足轻就差赌咒发誓认爸爸了。 之后还送来几个首级,没什么有名姓的大将,都是些杂鱼,只有一个叫朝比奈秀铨的,大约和朝比奈泰能一族,也被纲良叔父占上了。 山内义治这时候姗姗来迟,在也许是今川义元曾经坐过的小马扎上坐下。一边指派士兵四处搜捕今川的败兵,一面开始首实检。首先自然是庵原亲政,已经被洗净并梳好头发,由一名旗本呈送上来,口称被小西原左卫门讨取,并用头盔和太刀以做证明。 山内家左右武士都看了看,连家老细川春宫都上去假模假样的瞅了一眼,其实根本没有人认识这位,不过这人能冒充义元同时担任殿军估计应该是没有错的。 毕竟殿军不是谁都有资格担任的,织田氏早年的殿军是号称撤退佐久间的家老佐久间信盛,长筱时武田氏殿军是家老马场信春,三方原时松平氏殿军是侍大将城代夏目吉信,人取桥时伊达氏殿军是家老鬼庭左月斋老爷子,冲田畷时隆造寺氏殿军是军奉行成松信盛。没有一个是无名之将,都是家内的重臣名将。 重头戏也就只有这一位庵原大藏少辅亲政了,首实检也主要是为了检这位的首级。其他的大家兴趣缺缺,由旗本武士逐个呈送了上来。 剩下就是几个苗字蒲原,由比等算是有点名的足轻大将,再就是纲良叔侄两个的首级,小平太的所得的冈部长纲名列旗本都算是大鱼了。反正没什么大将,不过如此。 细川春宫都详细记下了这些首级的名姓苗字和立功的本方武士。小平太其实很想说自己打了一夜除了放火一个人都没杀,首级是花五贯加一表大米从一个根本不认识的足轻手里买来的,而且指不定那个叫冈部长纲的死鬼身上几十个铁炮铅弹的洞眼。 但是外面那些都是吃了枪子一身窟窿眼的尸体山内义治也看到了,照样认定是被讨取。 所以说嘛,打一仗杀几个人可能水分还比较小,如果和高达似的一场仗十几个几十个,大家看看就好嘛。那些名将讨取首级的水分那是真不小。 41.三军鼓舞赴二俣 到了正午,天龙川上浮桥也搭建了起来。之所以这么快并不是因为山内家船很多,在天龙川这种不是非常深可以踩水过的河流上面。如果拘索民船拉铁链钉长桩,再然后下重锚,铺木板。这步骤太繁琐了,又不是追求万年牢。 事实上对于最浅处一米都不到的天龙川只要把长枪十只一捆钉入水中,用皮绳和草绳反复系紧,中间你捆几条小船马上就能做成简易浮桥。这就是山内军为啥半天不到就搭了好几条浮桥出来的缘故。 此时对于败亡的今川军的搜捕也大致结束。小西原左卫门治长凭借讨杀庵原亲政的功劳,名列第一。纲良叔父凭借讨取蒲原和由比两名足轻大将以及旗本十二人的功劳(这大约就是一战讨杀十几名武士的真相了),名列第二。 至于小平太,靠着参与夜战奇袭以及得到旗本冈部长纲的首级名列第三。其他各军都没想到这一战打得这么容易,简直是追悔莫及。但小平太确明白过来一件事,以前说尾张烂兵天下第一,现在看来,没有三河众的今川骏河兵才是天下第一烂兵。 不由得想起之后大阪兵的御身大切梗,果然如今的士兵就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我不用比你强,只要你比我烂就行了。 近侍们从新树立起幕府,将缴获的今川马标旗帜太刀鼓吹都妥善的收储起来,所有大将都列席会议。天龙川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山内军,几乎所有人都鼓动着山内义治全取远江。 山内义治不置可否,用军扇指着最末尾的小平太(代表町奉行侍大将北畠大学列席)。很是郑重的询问“小平太,还可以转运多少粮食来前线?” 小平太心里盘算了一下,大约半个月是没问题的。于是开口说“回禀主公,十二日内可保大军无虞,还能阔绰安排回军山内的粮食。” 山内义治拍打着大腿,口中反复念叨着“十二天,十二天,十二天啊。”然后突然站起来,大声宣布“全军移阵二俣城,不可延误,务必克期下城!” 小平太心头一凛,“老大又开金口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指不定又要人肉扑城了,老子还是赶紧闪人好了。”心里面想着尿遁还是屎遁好,表面上却随着众人齐声应答,轰然承诺。 收拾好天龙川边的战场,将尸体草草挖坑掩埋掉,武士的首级则找了一间寺庙暂且安置。先用石灰全部腌了,等胜利回师以后做个法事安葬掉。(腌人头,怎么说呢,总有点恶心) 还有缴获的无数盔甲武器,旗帜鼓吹,大名一般不会让士兵交出来,谁抢到算谁的。大家留点意思意思交给山内义治装门面就可以了。可把江尻的商人高兴坏了,他们本以为今年的生意要大受影响,结果今川军上万人丢盔卸甲败得凄惨。山内军士兵各个缴获丰富,全部折价卖给了这些商人,可让他们大赚了一笔,双方皆大欢喜。 于是腰里装着钱,肚皮吃得饱的士兵一个个意气昂昂的出发,全军上下都是一幅得胜之师的容貌。果然打了胜仗发了财的军队就是不一样。 没多久全军七千众就在二俣城扎下大营,这座占据天龙川北岸高地,联通江尻与北远江第一重镇高天神城的重要支城果然已经聚拢起城兵,撄城死守。 遥望着山坡上的二俣城,沿着小山,曲曲折折的城垣,各种角度刁钻的狭间和射击口,上城还只有一条勉强称的上大路的山路,充分解释了恶心这个词的含义。简直就是一个铁桶乌龟壳,虽然没有刺,但是连一块可以下嘴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这恶心的小山城,山内义治不想硬打,想都没想先派一名旗本持旗进城劝降。原本口号喊的震天响的山内氏诸将也不说话了。 正如这个残酷的世界一般,如果哪天世界给了你一记重锤,那么请记住过两天还有更重的一锤。 没多久就传来城内的消息,城将青木兵部贞次口称身受今川氏三代提携重恩,如今今川义元的大军虽败但是四乡的忠勇之士很快就会聚集起来抗击山内军的侵攻。他会死守城池以报君恩。 大家一看二俣城没法劝了,于是只能假装个个踊跃都要打先阵的样子。谁叫当初牛皮已经吹出去了,保证也喊的震天响。如今只能自己的苦果自己咽,把戏演下去。 山内义治于是命令细川采女领着二百江尻众先头试探,山内主计头则威胁侧翼。 细川采女冲了一个多小时,被城上几十挺铁炮射的找不着北。上坡就那么一段平路,根本施展不开大军。没有办法,集合全军几十挺铁炮,举着竹束和木楯在城下和城上对射。希冀于消耗城内的火药,降低攻城的死伤。 对射了三天毫无起色,原本气势高昂的山内军不由得为之气沮。几位上去试探的大佬都败下阵来,小平太则安稳的继续调度军粮,毕竟能被派去攻城的大佬太多,就没轮上他,连纲良叔父都没轮上。 又过了一天,眼看着破城没什么希望了。山内义治准备扎下一个付城以做监视然后让士兵乱捕三天就撤退回山内去。 小平太也绕着二俣城转了一圈,这种小山城确实恶心,根本打不得,硬打就是送人头。只要城里有几百人,加上粮食水源准备充足基本就是稳得。 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回到营地。许多武士都认识小平太了,知道这是他们的运输大队长,都和他打招呼。想得美的人还和小平太询问哪天能再吃年糕啊,清酒能不能再发点。 小平太嘻嘻哈哈糊弄完他们,在营门口指挥阵夫们搬运军粮,调度各备队的用度。 不远处一名身穿当世具足一人独骑的武者,走到大营前,口中大喊“今川氏侍大将,远江高天神城代冈部元信前来求见。” 42.真之武士来议和 小平太抬头看了一眼,这人我认识啊。冈部亲纲之子,名传历史,被织田信长称赞为真的武士,留下鸣海重镇换义元首级的事迹,最后劝谏武田胜赖,壮烈牺牲于高天神城,刚勇忠义的名将啊。 于是小平太赶紧派人入营禀报,并亲自过来引导冈部元信下马。很快山内义治允许他入内,作为战败方的使者,冈部元信毫不卑怯的昂首入营。一点也看不出恭维求和的样子,充满了身为武家名门的那种昂然气势,令人仰视。 小平太悄咪咪的也一起尾随进入了幕府,这时山内义治已经召集诸将层层列坐,马廻和旗本的武士刀出鞘枪如林,各个抬头挺胸作威武状。摆明了要给冈部元信一个下马威。 数十名旗本武士们齐声哄喊“来者可是今川氏议和使者!来者可是今川氏议和使者!”见冈部元信大步流星眨眼就进入幕府,旗本武士们又齐声高喊“参见山内少将信浓守还不快快行礼!” 冈部元信面不改色,声如洪钟大声自报家门“吾乃清和源氏足利一门同纹众,骏河守护今川氏侍大将,远州高天神城代,冈部五郎兵卫元信。” 山内义治则摆明了明知故问“贵使前来有何贵干?可是请降?” 冈部元信则面不改色,配合山内义治把戏演足“今奉今川治部大辅之命前来议和。” 山内义治本来以为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佯借他父亲今川氏重臣冈部亲纲的英名,然后才登上侍大将的高位。如今又准备靠议和蹭点功劳。 不过山内义治也是人精,一看下马威不成,也就收了轻视之心。原本他以为不过是一个靠父亲威名上位的渣渣,现在看来是真的很有胆色。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感叹于今川氏不愧是名门,英杰辈出。 山内义治让他报出条件,冈部元信则说“我主治部大辅小却一阵,愿双方以天龙川为界,半分远州,订立一个两年的不战协定,并且愿意割让天方城,使贵家在天龙川的岸边有一个支城。” 营内众将都以目注视山内义治,山内义治则和左右手的山内主计头以及细川春宫低声商议。三个人轻声耳语,眉头时皱时舒,言语时快时慢,应该是在进行激烈的利益换算。 以小平太的了解,天方城也是一座天龙川边的小支城,但是只是平野上的一座小城,或者更直接说是砦,规模不大,防御也差,小平太沿着河岸一路考察过,知道那不是一个好的据点。甚至说据点都不算,这座城在历史上被武田信玄十分钟破城,简直只能称是一个地主大院,区别在于篱笆换了木头墙这样。 但是以山内家的角度来说,毕竟有了天方城就在天龙川对岸有了支点,只要发动普请役就能扩建,总比顿兵二俣城下好。大约五分钟后,山内义治三人讨论完,又询问了一下诸将“汝等可有建言,是否妥当?” 山内诸将都没有什么异议,毕竟粮食只有几天了,想要十天内攻克二俣城又几乎不可能了,如今退而求其次,得到一个其他的支城也勉强可以接受。 小平太猫在角落里,本来看着和议马上就要结束准备再悄咪咪退出去。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猛然从角落里蹦了出来,大声喊道“主公且慢,主公且慢。” 小平太本来身型就矮小,一开始猫着进幕府也确实没人发现。大家当时注意力都在冈部元信身上,谁会注意到他。如今突然窜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仿佛一条大老鼠从角落里窜了出来。 山内义治低声一喝“无礼至极,快快退下,也不看看什么场合!” 纲良叔父也急忙向小平太使眼色。小平太却不急,慢条斯理的向山内义治告罪“主公恕罪,小的有事要请教今川使者。” “嗯???”在座的诸将头顶三个问号,啥?这不都已经商量好了吗,还有啥事啊?就凭你? 小平太朗声向冈部元信询问“请问贵使,二俣城内是不是并没有水井?” 这个问题一出,山内诸将都若有所思起来。冈部元信脸色微变,但一闪而逝。大笑出来“好教你知道,二俣城虽然由于建筑在小山上而没有水井,但是倚靠着天龙川可以使用水车用吊瓶从河中取水,绝对不会有缺水之虞。” 细川春宫这时候发言说“本家治水名手北畠大学只要在天龙川上筑堤,截断河流几天,那二俣城只要断水三天就不攻自破了。” 冈部元信继续笑着回答“想必各位也知道,马上就要秋收了,何来人力修筑堤坝?纵使发动了普请役,想必山内家粮食也不足了吧。” 这一下戳中了山内家的软肋,所有人又沉默了下来,冈部元信似乎取得了一场大胜一般。 幕府内的山内诸将又沉默了起来,这时候他们到又看向了小平太,有期待的眼神,有疑惑的眼神,还有那种你问的你倒是来摆平的眼神。 冈部元信认真看着小平太,眼神里透露出一种迷之自信。大概就是那种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上藐视敌人的样子。小平太也和他对视了起来,这时候输人不输阵,气势上不能输给冈部元信,不然回答起来都低人一等。看着沉默的山内诸将,小平太突然笑出声来。 先不慌,学电视剧里大笑三声,笑声最好能震动屋顶,不然气势就不够了。要把自己的那种高人风范笑出来,告诉大家老子装比的时候到了。 小平太看自己笑的效果不错,幕府里从上到下从老到少都看着自己。自己已经成功成为了人群的中心,小平太又朝着冈部元信笑了几声。 向他一致礼,然后朗朗而谈“二俣城在你之眼中固若金汤,在我眼中不过是蓬门草屋,以我一人一力,想要攻破二俣城简直易如反掌。” 43.一人一力取一城 小平太面带微笑,老神在在,一副智珠在握,天下尽在我鼓掌之间的样子。 “以在下所知二俣城虽然城内有接雨水的水池和木桶,但这并不济大用。城内仍旧依靠从山坡顶上设置的长排水车,通过吊瓶取用天龙川的河水。” 首先陈述了一个事实,大家都知道,没有人反对,开宗明义,现状就摆在这里,糊弄不了人。 “在下这几日观察了天龙川的情况,依照天龙川的水流量,二俣城绝对不会有缺水的危险。冈部大人,不知在下说的可有错误?”小平太面对着冈部元信。 冈部元信听着小平太的话,并不时点头。“自然如此,确实可用水瓶吊取天龙川的河水,只要河水不断,城内就绝不会缺水。”其他人也认可小平太说的没错。 冈部元信于是颇为玩味的表情看着小平太,并略带逼问小平太“不知阁下一个人如何破城?” 小平太则不急,继续慢条斯理。“想必在座的诸位都知道,一座城砦想要守住涉及到非常多的方面,但兵力和食水是其中最重要的。” “二俣城城兵将近三百,城小而坚,刚刚夏收兵粮充足。那么他唯一的漏洞就是水源,这也是唯一破城的办法。”小平太抓住中心点。 “那么可以说二俣城,成也水车,败也水车。依靠水车他可以坚守一年以上,但是没有水车不出三天就会破城。那么只要破坏水车,二俣城必然不攻自破。”小平太用手一敲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说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完全进入小平太的节奏里。小平太继续平缓道“只凭我一人,只需要在上游扎木排几十个,布满河面,从上游依次不断的投放下来。那么木排就会不断冲击脆弱的水车,只要有一个木排成功撞上水车,凭借水势,水车立刻就会被撞毁。水车一旦毁坏,二俣城就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了。是否是只需我一人一力就可以攻破二俣城呢?”(历史上武田信玄依靠二万九千人进攻一千二百人防守的二俣城,强攻多日不克,最终便是依赖破坏水车劝降二俣城) 冈部元信听完,安静的跪坐了一下。然后突然膝行到小平太面前,大礼全身跪伏拜向小平太。郑重其事的说“卿之才能百倍于我,真乃举国无类的智将啊!”(日本的举国并不是全日本的意思,是某分国。日本的天下也不是全日本的意思,仍旧是分国。某些德川吹的清康公不死,三十岁必取天下的意思就是松平清康三十岁不死就可能统一三河国,仅此而已。) 小平太赶紧侧身避开冈部元信的大礼,口称“不敢不敢,冈部大人实在是客气了。”连忙起身将冈部元信扶起。 山内诸将也充满喜色,问题只要说破了,那么难也不难了。 典型的做高数嘛,光看题除了解啥也写不出来,但是对着答案写就不同了。肯定是文思泉涌,机智百倍,不过是这么解而已嘛,我也会,好简单,高数真容易。然后上考场就发现自己是一个智障。 山内义治于是笑着问冈部元信如何。冈部元信则问到小平太姓甚名谁,家贯何处。小平太也不羞,直接又是一套藤原北家闲院流,三条公宣分支,摄政左大臣忠平之后,秭小路宰相末裔,秭小路中纳言之孙,秭小路金吾少将从子,把自己那二十贯买来的便宜爸爸的名头一报。 冈部元信一听果然是名门之后,盛名之下无虚士。连声称赞小平太才智兼优,然后转头面向山内义治。 “信浓守殿下莫急,不必再破坏二俣的水车了,在下将亲自出面劝降二俣。请信浓守稍候。”冈部元信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不情愿。 和谈于是订立,冈部元信立刻单骑持旗进城,只不到半个时辰,城将青木贞次以下共计三百余人全部赤手退城。除了个人的财物和必要的口粮外一概都留在了城内。包括珍贵的铁炮和积蓄的大量粮食。 而山内家派出的二百人也很快入城,山内义治写下文书花押,交给冈部元信。并允诺两年内不增修二俣城(鬼信你哦),冈部元信代表今川义元感谢山内义治保证了二俣城三百余人的安全。 至此所有的公事结束,冈部元信才向山内义治提出归还所有今川方的首级。和议既然订立这就是应有之意了,山内义治这点规矩肯定懂。再者人家死都死了,死的透透的,把首级还给他们的家人也算行善积德了吧。 山内义治立刻吩咐数名马廻赶紧策马去之前的寺庙取安置在哪儿的首级,务必不要让冈部元信等太久。你痛快,我也不好意思拖拖拉拉。 看山内义治很快吩咐处理首级的事情,冈部元信还是挺满意的,他这时候才提到自己弟弟冈部长纲应该也在其中,希望也能一并找到。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一时动容。先公后私,为主尽忠,即使亲近绝命也不忘记主君的任务。 小平太则更加不好意思,连忙向他致歉。这个世界太小了,发生的事情也实在是巧合,冈部元信他弟弟的首级就记名在小平太头上。 冈部元信一听,居然就是小平太讨杀了自己的弟弟,一种哀伤但是还有一丝欣慰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弟弟是被这样才略兼长的武士杀死的,确实不冤。 略微悲伤了一会儿,冈部元信感叹了一下武家子弟死于战场就是最好的归宿。他并没有怪罪或者迁怒于小平太,反而称赞小平太奋勇杀敌,为主奉公,真是好样的。 冈部元信珍而重之的握紧小平太的手,说如果下次今川氏与山内氏敌对,还能在战场上相逢,希望双方都能尽力而为。即使失败身死也毫不懊悔。 然后冈部元信头也不回的就背着弟弟的首级绝尘而去,小平太不由得击节赞叹了一句“真之武士啊!” 山内氏由来的恶俗小故事 日本战国时代,但凡璀璨熠光的人物总会有一个很普遍的头衔——战国大名。 部分人往往很直白的就解释为高贵的名门或者强大的武士家族,但具体细究大名一词却往往解释的很不通俗易懂,甚至牵强附会。那么我就用个非常老套且恶俗的故事会文章来解释一下。 故事的开头就很扯,总之一个叫小明的人穿越了。不管他怎么穿越吧,他穿越到了室町幕府中期某位公方的儿子身上。我们来介绍一下他的家庭吧,他的父亲征夷大将军,源氏一门总领足利义某,平时和一票阴流,显流,舍流的老大爷天天练大宝剑,身体倍棒,晚上的床上摔跤运动也非常成功。先后和你妈以及几位小妈生了你大哥,你大姐,你二哥,你自己,你小妹以及一个在肚里的妹妹或弟弟。 那么这时候你爸也四十多了,在那种时代也开始考虑后事了。首先是你哥,毫无疑问,又嫡又长,天下共主的地位稳稳的,而且二十多了也天天练大宝剑,身体倍棒肯定不会提前领便当了。然后是你大姐,在你刚穿越过来那活儿你大姐才十四就嫁给了一个十三岁的斯波某某小男孩,据说生活挺美满,总之已经去了尾张国了,这辈子估计见不了几次面了。再次是你二哥,这让你爸很犯愁,你二哥平时脑袋很好,背书一流,可是背书好又不能当饭吃,出路不好找啊。巧的是这时候五山五寺的某位主持大和尚死了,你爸立刻把你哥剃了一个大光头,然后进宫给天皇背了几段经文,直接穿紫衣封僧都,美滋滋的去做大和尚去了(至于为什么美滋滋我们之后再说)。 于是终于轮到你这个儿子了,你爸抓耳挠腮想办法,第一个想法就是派人在京都摄关家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条的各位殿上公卿家里打听。“你家缺儿子吗?我这个儿子很可爱的,送给你咋样?” 结果大失所望,那帮弱鸡公卿居然每个都有儿子了,用不上过继你了。兜兜转转一圈,你爸很无奈最后想想算了,委屈你一下吧,在幕府御料所里挑一块地给你让你吃穿不愁做米虫就好。于是他开始翻账册,可惜将军家也没有余粮啊,终于在信浓国内田郡看到有三千贯的一块地,于是他开始给你安排了起来。 首先先帮你元服,小明这个名字自然不适合了,起个正式点的叫足利义明(真有其人,小弓公方足利义明)。然后花了十贯金判给你买了一个从五位上信浓守的官职,让您能名正言顺去就国。这时候你全名就变成源(氏)朝臣(姓)足利(苗字)信浓守(官称)义明(名字)。这样十四岁的你,在某位出身细川或者京极或者斯波的大叔的陪同下来到了信浓,到地方后你知道了你这个庄子叫做山沟庄(开玩笑,其实是山内庄)。 讲到这里(大雾)正文开始。小明就这样被便宜老子扔到了信浓国山沟庄,那么由于这块地叫山沟,所以为了体现你现在是这块地的老大了,你承包了这块地了,你也就把苗字顺势改为山沟,从此你就叫山沟小明了(好吧,开玩笑,是山内义明)。大家看到这里有没有体会过来什么,因田而名,乃称为名田制,占有名田的人也就称为名田主。由于小明地位很高(我爸是公方足利义某),地盘也不小(三千贯换大米也一万好几千石),大家于是公开称呼你是信浓国内田郡大名田主,然后大家逐渐省略了后两个字,开始称呼你为大名。 就这样穿越人小明就达成了他的大名之路,至于以后如何,管他洪水滔天。 44.论功颁奖当是时 又过了一日,处理完所有的事务。清点了二俣城内的物资,尤其是预留了足够的粮食之后,留下足轻驻守二俣城,并吩咐扩建储水池以及增加储水木桶之后,山内军回撤天龙川。 原本临时搭建浮桥的地方受到了山内方的一致重视,江尻城代一色宫内少辅被命令正式修建牢固的木石桥梁。毕竟天龙川东岸如今有了领地有了支城,必须建立起稳固的交通,整备街道。 有些无知短视的人还不重视完备的道路网的重要性,但是三天下人以及武田信玄,今川义元等有天下眼光的大名都极力的完善领内的道路桥梁。道路所及的地方就是他们威权所笼罩的地方,大到城砦町镇,小到村庄土堡,他们都设法连接起来。在十六世纪就几乎实现了村村通的目标。即使这个村村通的道路只是平整的泥巴路,最窄的只有三四米宽。 总之战争结束之后要处理的事情不在少数,好在此次合战没有损失多少士兵,缴获也非常的丰富,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等到了江尻城外,江尻地方征召的百姓全部发放饭团和一点赏钱之后就地解散,他们已经达成了他们本年度的封建军事义务,如果领主再有征召就要大规模的免许年贡、栋别钱和普请役。这是很多贫穷领主大名所不能承受的负担,所以今年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山内氏是不会再打烂仗了。 而山内领的足轻武士们就随着小平太设置的兵站,一路饱餐的回到山内领拿着赏钱回家收割大米去了。今年想必整个山内都会十分的欢乐,大规模动员全领的战事使每家每户都在此次合战中获利。今年的光景又非常好,没有地震台风也没有洪水干旱,山内义治又可以储存不少金钱米粮应付明年还没发生的战事了。 回城之后,山内义治照例要大宴诸将,并论功行赏,小西原左卫门治长凭借一番枪大功得以加赠山内某村百贯知行,纲良叔父晋升旗本大将,加职禄五十贯文。(52本领+100嫁女儿+50入京联络各大名+50今川合战立功252贯文旗本众大将,记录一下以防忘记) 前面两个主要立功的大佬都结束了,马上就要轮到小平太,小平太说不激动那是假的,自己身份已经变换为武士,武士的功劳就不会在被忽视和侵吞。有进一步向上爬的机会。 安静的跪坐在下首,小平太美滋滋的心想“我替你将近一万人忙前忙后军粮转运不匮,起码给我一个村吧。就算没有一个村,半个村也行,我也不贪,半个村也是块肉,能接受了。” 结果上头细川春宫居然说小平太保证军粮尽心尽力赏赐二十贯文。但是参与奇袭,杀死今川旗本武士一员(冈部长纲),转隶旗本众,配属于纲良叔父,获得旗本旗持武士的军职。但仍然在奉行北畠大学手下奉公。(等于从臣下之臣正式变为直臣,直接向山内义治负责,自然也就失去纲良叔父旗持武士的身份和那份职禄) 满脸通红的小平太原本的期待全部化为泡影,什么鬼,小平太实在没反应过来,他就一夜没睡觉到处放放火,就从公司外包派遣工变成了正式合同工。但是管着全军小一万人的后勤居然就赏了二十贯钱? 行吧,懂了,军功最贵,有什么军功受什么赏。 这和这一时期战争距离短(一般二百公里范围内),战争时间短(前文讲过的三个时间段,每次都只有个把月),战争规模不大(基本都是几千人,了不起二三万,但是不用多久,十几万人的大会战就要出现了)有所关系。 这和军队的组成也有关系,一只一万人的大军。其中最精锐的旗本和马廻武士大约一二百人,隶属于旗本的足轻四五百人。然后低级普通武士和装备不输于武士的富农奉公人最多七八百人,这样最精锐敢战的人数为一千五百人,然后还有二千五百人左右的足轻,除了少量常备足轻外,大部分是年收入五贯以上的农民武装起来。还有一千五百名预备的足轻小者,这是财力较差一些的无足众,可以补充足轻的部队损失。然后这支军队剩下的四千五百人基本就都用不上了,都是马夫,荷驮,阵夫,用人,小者,旗持甚至祈祷僧,药师等等等等。 整支军队的四成以上都可以拿来做后勤人员,军队开拔出发时一拥而上,全部背负物资军粮,日本人吃的又不多,就算没有后勤也能管一万大军吃一个月了,何况去别人领地还能抢。 于是一直到近代日本的后勤和工兵也是军队里成绩最差的最不得意的最不讨喜的烂人聚集地。例外也有,据小平太所知只有一例,海军有一届当时最后一名叫山本五十六,第一名叫南云忠一。结果嘛咱们不多说,怕和谐。 整个战国时代,只有信长之后到元和偃武这段时间,由于经常动员超过十万人乃至三十万人的大规模军队。而且发动征九州,征小田原,征奥州等长途长时间的大战,这样善于后勤的人才才得到重视,才得以靠军粮转运名列军功簿册,并最终受赏世代传袭的知行。 而在当下这个时间段一个人在战场上最大的功劳就是一番枪,一番乘和一番首。分别是作战最勇猛功劳最大,第一个登上城头打破城防,以及第一个取得敌方有名姓武者首级。 而小平太名列军功簿册上的就是讨取冈部长纲的首级这一功劳。冈部长纲是有身份的武士,他名列今川氏旗本,家世也很显赫,那么由于小平太本身的苦劳,录前后功,得以跻身入山内直属旗本武士队伍里,这在时人看来确实是了不得的荣誉了。也很配得上他奋勇杀敌的功劳了。 至于在交涉劝降二俣城中所立下的功劳则另外补充了。 45.微功反却受重赏 遭到了生活重锤的小平太仿佛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整个人都想瘫倒在地板上。感觉都失去了人生奋斗的意义,只想天天在家混吃等死。 正当小平太准备就拍拍屁股告退的时候,细川春宫示意他还没说完,不要急。小平太一脑子问号,这不是已经把我转成正式编制了嘛,还要干嘛啊? “你在与今川氏交涉之时出力不少啊,这可是大功一件呢。”细川春宫笑意盈盈,看着小平太不住地点头。 小平太这才反应过来,和冈部元信议和的时候小平太确是喷了不少口水。“难不成现在喷点口水也能算功劳了?”小平太如此想着。 说句实在的他只不过是出了个主意,并非真的血战夺城或者孤身冒险入城劝降。小平太本以为大约也就是几十贯钱的赏赐,或者给把刀啊给几表米之类的。如果细川春宫不提,小平太都要忘了。 毕竟这种随口说说的事怎么比得上认识了一个耀眼无比的真之武士来的重要,冈部元信一个人就占据了记忆的极大部分。 但是日本在对于夺城(不管怎么夺的)这种功劳往往使用一种和中国唐代比较类似的奖励方法。 这一方法主要是在唐中后期实行,称之为身官回授。也即某个藩镇军阀统兵击败了另一个藩镇军阀,在结束了狗咬狗一嘴毛的撕比大战之后,唐中央政府不做任何奖励赏赐。而允许成功的那位夺得他所击败的那位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官爵,财产,土地,妻子,割据范围,甚至于养的干儿子和晚上用的夜壶。 这一政策到日本又有一定的变化,比如真田幸隆设计调略帮助武田信玄以计谋夺取了村上义清方的重镇户石城。一雪武田家户石崩的战败耻辱,为武田信玄的北信侵攻立下里程碑式的功劳。于是得以恢复信浓小县郡真田乡的本领,被赏赐了一千余贯的领地,衣锦还乡。 又比如竹中重门写的他爹号称今诸葛的竹中半兵卫重治的战国奇妙大冒险记(《丰鉴》),其中写到他爹竹中重治和弟弟打了一个小配合,用十八人夺取美浓重镇稻叶山城,织田信长听到消息后愿意以美浓三十万石半国之赏换取。 在日本夺取对主家有大用的城池是会得到与这座城相匹配的赏赐的。即使是普通的支城,比如前文提过的古田织部劝降高远支城也能得到二百石的世禄。 但是等细川春宫说出劝降二俣有功,晋升为侍大将内田郡代,加赐三百贯文的赏格时。全场的文武都惊讶的说不出话。 小平太的武士身份并不是山内家给的,是纲良叔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靠着裙带关系捡来的。虽然小平太是做了山内家的奉行配下与力,但是同心与力这些职位只要识字的武家次子或者富农家的子嗣都可以担任,在当下这个时代和武士身份完全不挂钩,只能说是一份工作。 武士去做同心,他就是武家职。屁民去做同心,他还是屁民。不因为你出来奉公就能自动做山内家的武士。 所以小平太说句难听的,在山内家还是屁民的身份。顶多算高级的屁民,嗯,很高级的那种。 当然小平太在十分钟以前已经因为功劳转正了,正式成为山内义治的直属旗本武士了,这个基础已经存在了。 普通旗本按理说一般的就是带上自己招募的足轻做主公的护卫,但是如果主公有意提拔你,那你就应该先充任足轻众的大将,去率领大名直属领地上征召来的足轻。打了几仗以后积累了功勋,就可以在旗本里做组长,管上几个普通旗本。等资历熬够了,功劳苦劳都有了,基本上一个侍大将就跑不了了。可以外放到地方上做一任父母官或者分管一下寺社,城町,普请的奉行。 那么这个内田郡代是一个什么概念呢,比曹操做的洛阳北部尉级别高,比董宣做的洛阳令也高些,比包拯的权知开封府差不了多少。 也许有人还记得,纲良叔父最初是南信州内田郡山内乡河边村地头。这个内田郡就类似于山内家的首都直辖区,内田郡代也就是首都最高行政和司法长官。 这个职位几乎一下子就将小平太从最低级的武士擢升为大名家中数得上的高级武士,而且是凭战功而来的,与谱代重臣们代代担任世职大有不同。 与春日虎纲被超擢为武田氏部将海津城代,入继信浓名门香阪家九万五千石,最终被誉为武田四名臣、武田三弹正的的香阪昌信有得一拼。 但是在场的文武却基本没有多大的反驳意见,军功是不容置疑的,二俣城就安安静静地掌握在山内家手中。 细川春宫还说了一句公道话,没有赏赐世禄,这个赏赐还略低。而被人射了半张脸的旗本笔头小西原左卫门也列席了会议,他暂时不能说话,却连连点头鼓掌附和细川春宫的意见。 小平太还待推辞一下,首座的山内义治摆摆手让他别推辞了。 并说道小平太在转运军粮时尽心尽力,他都看在眼里,希望小平太能更加忠勇奉公。 所有人都退场,山内义治留下了小平太,很真诚的感谢他为了维持军队的士气所做的一切。 小平太回味过来,其他人可能由于常年经历的都是几千人短时间的战争,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好的后勤的重要意义。而山内义治则是立志要率三万雄兵,兵指京都,上洛勤王的英主。他已经看出小平太的价值了,他发现小平太一次又一次突破自己的认知。也许那句臣下之臣非我所愿,不是野心,而是充满才华的怒发。 一时间场内两人产生一丝炙热。颇有良禽择木,得遇良木,良臣择主,得遇良主的气氛。 这一刻小平太仿佛真的融入了这个时代。 未完待续。(小平太终于进入了高级武士的行列,之后更加波澜壮阔的时代也要开始了) 1.走马上任新代官 小平太从三十贯文的奉行配下与力晋升至一百二十贯文内田郡总代官,虽然仍旧名义上低家中的总奉行北畠大学一头,但是实际上也就一步之遥了。 那么就赴任去吧,不存在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整个江户幕府二百余年,因为贪污腐败而被惩处的代官只有几十人。可能真的是有历史传承,社会风气的缘故。几乎所有的代官们都是清正廉洁,两袖清风。 这个清正廉洁,廉洁是真的,清正嘛看你怎么看,他们只对人这个层次以上的清正,人这个层次以下的嘛,不做解释,统治阶级都一个尿性。 这个两袖清风那是真的清风,到江户幕府中期,武士的收入跟不上经济的发展和物价的提高,很多代官穷的顿顿吃烤红薯,但是还要保持地方父母官的威仪,只能把俸禄拿去雇养仪仗警卫,还要买昂贵的吴服做办公时的公服,真的是表面风光。 但是即使这样了,这些人还保持了极高的职业操守,不贪不占,不以权谋私,甚至家境略好的代官还自己掏钱来补贴公家的同心与力们贫困的生活。 号称天领四百万,旗本八万众的德川宗家,实际有旗本五千余家。他们很多人被派往日本各地担任代官,二百年的历史里,因为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而被处罚改易得家族不超过双手加双脚的指头数量。 小平太也说不清到底是世袭贵族诗书道德传家,有荣誉感的人当官好,还是科举考试,选拔一些千里做官只为钱的的人当官好了。 反正以小平太这几年在山内家的了解看,整个武士官僚阶层的风气非常好,根本和电视剧《水户黄门》里惩处恶代官的剧情完全不同。大部分人既有杀人不眨眼的狠戾,也有爱民(年收入五贯以上的军役众)如子,勤俭节约的美德。 大部分的奉公人和武士都是像《武士的家计簿》里那样奉公忠勤,忠于职守。这个战乱的时代,其实也是一个蓬勃有朝气的时代。 真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而且小平太现在哪有闲心思忙其他的事啊,此时最大的大事是收割水稻,今年四境都没有遭灾,所以也不用防备会有敌军来抢收。可以正常的安排领民秋收。 这事你说多忙吧也未必,按理是要装模作样上田间地头督促领民的。不过一来小平太很懒,二来也不乐意伪装自己做这些虚头巴脑的事。 何况这可是大米诶,精贵的不得了的大米,可以做一般等价物的大米!不用催,任何一个领民也会很认真的收,毕竟山内家五公五民的政策还能给农民留点,生产积极性还是有的。 至于自己代官所的属下们,大部分也就是识文断字的刀笔小吏。一个名门大姓都没见着,多是地方上富农家庭的次子,武士家的小儿子这类的出身。那种什么身怀珠算绝技,有建筑施工天赋的人才,不存在的。至于随便奉个公,就发现了村井贞胜这种小说剧情,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呀,大哥。 还有公务,主要就是处理户籍和诉讼。部分人会觉得领民都是领主的奴隶,虽然领主确实掌握着生杀大权,但是长期的土一揆和领民暴动之后。大家都学会了坐下来谈的好习惯,基本确定了领民属于自耕农自由民的身份,而且合法占有土地可以正常交易。(江户中期由于武士收入的减少,开销的增加,开始残酷压迫农民,破产逃亡的自耕农与日俱增,最后曾在某些时间内下达了禁止土地交易的命令,强迫农民与土地捆绑在一起,承担沉重的赋税和徭役) 领主在领地上只存在经济优势和封建军事义务,领民的被剥夺和人身依附关系虽然很强力,但是仍旧是自耕农,并非奴隶。 这是一个相对比较成熟的封建农业社会,那种予取予求的情况基本很少。大部分的领主都有和领民直接对话的渠道,经常有什么浅井长政亲自处理领民水井的纠纷,毛利元就指导领民种瓜等逸闻的记载。 而小平太只要保证军役众也就是年收入五贯文以上的自耕农的户籍不出错漏,保证全郡二千余名军役众的总数量,保证每一份土地地产在征召时能有一个全身披挂的足轻出战就行了。 所以在古代生男孩很必要呢,你男人战死了,家里有个十岁八岁的儿子,那么这块土地就谁也夺不走。小平太这种清正廉明的代官会到你家丈量清楚你家的地有多少,年产值是不是大于五贯,是不是真的有个儿子。只要真有儿子,小平太就会以牢固的封建军事义务体系登记这个小屁孩为军役众,任何侵犯他人身安全和财产数量的人都将遭受到小平太残酷的惩罚。而这个小男孩在十五岁以前就要每年缴纳代役金,等十五岁就要披挂起他老子的具足响应山内氏的军役。除非你家男人死绝,不然就有分国的的法律严密保护每一位军事地产阶级。 封建社会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如果你对统治阶级有利用价值,你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都会得到法律和官员的双层保护。有点严肃,也有点可悲。 剩下的也就是处理一下争水源啊,遗产分割这种诉讼基本就可以了。什么凶残歹徒一夜灭门杀死全家六口的事件,这种残酷的凶案,那基本能登上全国的新闻榜首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开玩笑,但是那种大凶案,需要什么缜密排查,逻辑推理的事件十年八年不见的能有这么一桩。 不用把做一个奉行想的太过艰难,国小而事简。何况在顽固的封建等级制度下,确实很多事情就自我消化了,往往不付诸于官方的诉讼。 上一任郡代已经统计好了郡内可动员的军役众二千挂零,小平太实际上是掐了一个最完美的日子来接任,政简刑轻,无为大治。 等到秋收结束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恶霸豪强大地主跳出来给小平太打脸,也没有什么凌霄飞车密室杀人案件(大雾)来露一手装比。 在隆冬之前,征发普请役的文书就下来了,没有在之前一同出阵远州的领民就要自备几天的干粮,聚集起来整修城池和街道,完成他们的封建义务。 领民也都比较自觉,知道跑不了,到了日子也基本往府中城集合了起来。 不知道今年的普请役是具体干啥。 2.贫乏难为普请役 今年山内家由于打了一仗大的,大部分的军役众和部分阵夫被免除了普请役。按小平太的估计,原本能来个一万多人,如今要少一多半。大规模的整修水利或者修筑新城都不现实,可能有点束手束脚了。 等到入城禀见了山内义治之后,大概的了解了往年的普请役的工作强度和实施规模。小平太做到心中有数,盘算了一下今年河道堤坝不大需要拓宽或者加固。府中城也没有什么需要扩建的。今年的普请役还算轻松,没有急需动工的。 想着自己刚接任郡代没多久,回回都是摊上的好事。整理户籍的活前任郡代大石三郎治秀做得妥妥帖帖。水利的活北畠大学也全部代劳了。如今都剩点零碎的活,轻轻松松,又混了一年。 出了城,搓手哈气的小平太看着郡内那三四千穿着并不算厚实的麻衣或者木棉衣,在将近冬天的室外抱团取暖的人群。默默的可怜了一下他们,然后替他们庆幸今年不用干很久苦工了。 小平太来之前是想着靠这些人也是干不成什么大役了,何况拢共就几天时间的普请役,趁水枯掏掏河泥肥田,然后挑点土想办法弄两块梯田试验一下,让小平太施展一下脑子里的农业生产技术就结束了。 不过询问了山内义治的想法之后,一切都凭领导吩咐,就只能改变为整备街道。毕竟今年又走了一次大军,那个路况已经很差很差。 一般此时的街道窄的一间半(25米左右)宽的三间多(大约5米左右)。正经的各国街道两边是植松柳,开沟渠。然后应当下铺路基,上层夯土。然而现实嘛,呵呵! 山内家领内大部分的道路就是普通泥巴地,每年弄点土或者小石子把路修修平,路上的泥水坑填一下,路两侧的塌陷补一下就算拉倒。 第二年走完人,你看好了,那车轱辘的沟最深的能有半米。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大约也就比山林里动物踩出来的兽径好一些。 这种路根本不能有什么期待,春夏季雨水丰富的时候,走路上不小心踩个泥水泡直接把你淹死在那个一两米深的水泡里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在这个时期日本正规的大军开拔出发,先手前锋部队是要带大量铲子铁锹,以及很多的木板的。就是为了保证经历了春季雨水的泥巴路能安全过人。不然极有可能走着走着,一看,诶?十个兵咋就变九个啦?还有一个淹死在路上的泥水泡里了呗。 不过这情况又不是山内一家如此,基本整个日本各个领国的街道状况也就这个鸟样了。除了大名的心思没有彻底花在这上面之外,主要的原因就是穷,没有这个财力来整备高质量的道路。 于是一代代的奉行代官们就这么几十年糊弄下来了,随便搞一下,赶紧弄完,只要不比以前差也就行了,还能指望玩出花来吗?得过且过这个词不就是专门为了形容这种情况而出现的嘛。 当然啦,按照穿越小说的剧情,智障写手应该放个大招,分次普请,分段施工,悬金设赏。完全不用考虑工具数量,材料消耗,前期规划,后期施工。反正十天八天修了一条通天大道宽又阔,织田信长一看主角你真是牛匹,直接给你个十万八万石,还把阿市许配给你。丹羽长秀要拜你为师,丰臣秀吉要认你爸爸。呵呵哒! 一直到江户幕府时期,道路、水利、寺社以及城町的普请都是幕府用来消耗外样的第二手段(第一是参勤交代),除了自备粮食以外。耗费的金钱,工具,物资都由普请役的承担者自己承担。 岛津家因为被幕府勒令整备信浓某地的河道(工期紧,岛津氏负担一切人力劳役和材料费用),最后逼的先后数人在工地直接切腹自杀。来监督的幕府亲藩和谱代们都看不下去了,流着泪和德川将军说,这做的真特么不是人事啊,饶他们一条命吧。 小平太可不敢指望这些被相当沉重的赋税和频繁的军役压得透不过一丝气来,穷的心酸,面带菜色的普通领民能自备得了多少工具,能再无偿拿出几个钱来支持大名的事业。 小平太只能说尽自己所能的安排这些起码表面很穷苦的领民这几天赶紧干完回家,不让他们多遭罪而已。 另外又忽悠了一下山内义治,路太烂了,允许动用一点储备资金和征收的石方加强路基。这点东西肯定修不了整条山内往江尻的街道,主要弄一个山内町的表面工程就行。 派遣手下的同心们带着征发来的领民沿路修修补补,凑合休整一下,只留下几百个有筑城经验的。 这些挑出来的人,就配合小平太的规划,整备山内府中町的主街道。什么煮黄土细筛,椎铁纤不破,夯土一丈余,这些都不敢想。 只能是先把土路用长的圆石条来回滚上一天,把坑坑洼洼的地方填平补好。大概的稳固了一下地基,然后再用石板把町内的主街道铺了一条宽四间(65米左右)长一百三十间(200米)的干道出来,以替代以前的泥巴路。 怎么说呢,还是很不错的。以前踩着泥巴往城内跑,现在踩石板路那真是好的太多了。起码不会遇上穿着草鞋走在泥地上,走着走着,人跨出去了,草鞋还留在后面泥坑里的糗事了。 心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又顺便在路两侧开挖了明渠,接通连川之后,既能起到储水防火的作用,又能方便町内几千口子人生活污水的处理,一下子让町内看着气象一新。 至于出了府中町外,剩下的四野的道路只能对不起了,没钱没本事去弄你们了。 还有人说什么起码沿路支起大锅给领民烧姜茶开水暖身子(穿越小说里经典的智障收民心桥段),那我也只能说想太多。生姜极其不便宜,铸铁锅也没那么大做不到上百人共用的量,木柴也要花钱买的。 日本战国时代就这么无情,也这么贫穷。 3.无为萧曹吾自随 遣散了前来服普请役的领民,小平太也差不多可以开始放飞自己了。今年一年都在跑前跑后,奉公也算尽力了,对得起自己的工资了。 有时候一个人躺着,想到要是穿越到中国,按唐名他这个官也能称为内田令,挂一个朝衔,起码一个赤县令跑不了,估摸着六品官啦。好像这进步的速度和那些金手指男主们也不差多少哈。 想想到现在不过穿越一年多,新米才吃上两回,居然也做上了旗本,当上了代官,虽然没有挣下一份世禄,但是一年一百二十贯文的俸禄也能傲视百分之七八十的武士阶级了。 准备给自己放年假的小平太入城去禀见山内义治,山内义治兴致颇高的问他府中城和城下町的石板道花了多少钱。毕竟这东西看在眼里那是和以前大不相同,硬是漂亮,有面子。 小平太想了一下,原本的泥巴路平整和夯筑了一下都是不要钱不花粮食的领民免费干的。石板都是领内的百姓交过来抵扣各种税钱的,大概值个百十贯,然后两侧联通的沟渠稍微花费了一点钱来修建水门,联通河川,也就二三十贯。总共不超过一百五十贯文。 山内义治听完小平太说的价钱,眼睛一闭,手指掐了一掐,盘算了一下,觉得全町整备还是太贵不合算。小平太心想当然不合算啦,江户时代大规模的整备江户城下町花费不知凡几,还勒索了各地外样大名贡献劳力和金钱。即使这样大部分还是夯土路面,照样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不过人家在水渠上花了心思,用水渠联通了整个江户,既方便了船运又便于城内的排水。而且由于人口稠密建筑拥挤,江户城可是大火三六九,小火年年有。没有四通八达的沟渠,一年能把江户烧完十遍。 不过山内町没这个必要了,它是一个内陆的町镇,做不得大规模的水运。毕竟日本的天然河流水流量都不足以大到支持广泛的水运。 山内义治也就不再多问下去,后面还有人排队禀见呢,小平太就很识趣的告退。在小橹边看到了纲良叔父,他现在也不用站岗了,算是旗本里有头面的人了,平时做警备组长,战时以旗本大将的身份出去做足轻大将指挥士兵。 其实一个月前小平太就发现纲良叔父多少有点平等对待自己的意思,以前算是预备岳父的长辈身份还教训小平太。如今虽然身份还是高于小平太(职务上略差一些,但是他是山内义治的岳父),但是也不在像以前那样吆喝他了。 两个人在橹内站着讲了一会儿话,小平太就准备给自己放寒假。他辞别了在警备室内喝茶的纲良叔父,端起杯子把最后一口热茶仰脖子喝了,拍拍屁股就出城去了。 出了城,走到町内的代官所。所内人不多,都安排各乡的领民回家去了。小平太一看今年基本没啥事了,就让代官所的同心每日留两人当值,其他的人也一律放假(实际上江户时期的代官们可不敢这么浪)。 同心们从来没遇到这么浪的敢于十二月初就放假的郡代,大惊失色谈不上,可是惊讶写在脸上那是真的。有个老成些的中年与力就开口提问。 “郡代,如今才十二月初,现在就休假怕是不好吧。”那人还说的比较含蓄,低着头玩着腰小声地说。 小平太心想终于轮到我装一回比了,立刻就是“汉高祖刘邦你们知道吗?” 这些同心与力都是读过汉书认识汉字的知识分子,虽然中国历史不一定精通,但是大略的几个有名历史人物还是知道的。于是几个在场的与力同心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汉高祖刘邦是谁。 “知道就好,那你们知道汉高祖得天下最重要的功臣是谁吗?”小平太继续问道。 有人就说“大将军韩信。”又有人说“张良。”还有人说“丞相萧何。” 小平太一听到萧何的名字立刻站起身来鼓鼓掌“说对咯,汉高祖认为丞相萧何,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为汉初功臣之首。” 大家一副受教的样子,可是还没懂这和休假有什么关系。 小平太一看这票人还挺听话,也没有什么刺头敢回嘴和自己大战三百回合,于是继续慢条斯理。 “汉初,天下战乱刚平,百废待兴,天子车架尚且凑不出四匹纯白无暇的骏马,汉高祖于是任用萧何为相,采用黄老之术,无为而治与民修养。惠帝时丞相曹参萧规曹随继续无为而治,息兵罢战,简政宽刑,到文景时,天下承平,府库充盈,人民安乐。” “而如今山内的领民也是连年征战,地方上民力穷尽,官私府库一时俱空,是也不是?” “去年又兴大役整备连川河道堤坝,死于劳役的领民就有十余人是也不是?” “尔等各位,家中父兄具是披挂齐整的壮勇,可曾有谁家能日日饱餐大米饭,可称得上困顿不堪,是也不是?” 灵魂三问! 虽然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山内家的穷困境况有点不好,有点妄议主家的嫌疑。但是这些又都是现实,大家心知肚明。更不要说这些一直和算盘账簿打交道的同心与力,他们每年都在勉力应付主家无穷无尽的催逼,又被同乡的领民在背后指指点点,个中心酸他们深有体会。 小平太问完话,同心与力们都默然无语了。小平太看效果已经达到了,就不在多言。 反正他这一套话说的同心们一愣一愣的,小平太在装比的无限快感中宣布散会,让他们自己排班,有事再报,无事莫烦。地址就在城下秭小路宅,十分好找。 把村正扔给阿吉,披上披风就回家放寒假去也。心想着要不得三天五天,大雪下起来,管你天大的事,全部明年再议。 只留下代官所内的同心与力们面面相觑,有人下意识的说了一句“真是异数啊!” 4.一纸御书起波澜 果然,没过几天山内地方就下起了雪。原本还兢兢业业每天过来汇报今日无事的同心们算是彻底死心了,按着排班表,每天留两个人值班,剩下的也都回家放假去了。 信浓地区由于四周的群山,温度略微比关东平原要低些,所以每年的大雪来的也比较准时,但是和越后据说可以把人活埋的两米厚的大雪比肯定小巫见大巫。 而且下雪了好啊,除了可以为地里的麦苗保温,化了的雪水也有利于麦苗的生长。还有就是下了雪,谁也甭想打仗了,只能家里蹲,猫着过冬。 小平太不由得感叹“冬天真是一个好季节啊!”反正像他这样的有产阶级,家里的火坑烧的热热的,全都是无烟少烟的细木炭,整个屋子都热乎乎的。 原本穷的时候根本不敢想的塞满木棉的衾被一盖就是两床,而且地下本来稻草加麻布的铺垫也换成了暖和的厚棉被。 空调虽然没有,但是汤婆子可是有的,睡前烧两个汤婆子。一个暖脚,一个暖手。谁叫咱有钱呢,根本冻不着。 舒心闲适的日子尚且没有几天,吃过午饭的晴朗午后,难得的不再飘雪。小平太还在火炉边安静的烤咸鱼,城内的钟声突然敲响,那一声一声急促而催人的钟声,敲的小平太心头一紧。 不同于平时作战的太鼓声或者出征的法螺声,钟声更加浑厚有力,可以传的更远,可以更有效的通知到数千人的山内町的每一个角落。 而一旦敲响大钟,就意味着有事关本家的大事发生,是召集所有中高级武士立刻入城,不得延误的的意思,十二月的大雪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能发生什么大事?真是让人不解。 小平太赶紧从葛优躺的咸鱼状态里复活,一个骨碌就爬起来。然后打开障门扯开嗓子“阿吉,抄家伙,出门啦。” 阿吉行动也迅速,一个眨眼就从厨房的灶台旁窜到了走廊下。胳肢窝里还夹着一顶全新的斗笠。 家里的女人们也被钟声惊动了,大叔母赶紧拿了一件披风递给小平太。又吩咐家人们不要乱走,静待城内的命令。 小平太先穿好了袜子,接过阿吉递来的斗笠,披上披风,裹紧厚棉衣,在阿吉的服侍下穿上皮靴,快步向城内赶去。 附近武士的屋敷和宅邸也三三两两的走出人来。甚至有人披挂着简易的胴丸,持着弓矢,带着随从跑向城内。大家都有点意外,钟声敲响的日子太奇怪了,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町内也突然热闹或者说嘈杂起来,许多町民都从屋里出来看着一名名平时仰视的武士惶急纷乱的带着家人和随从入城。但是四下并没有打仗的消息和警讯,町民们尚且还算镇静。只是各自站在屋外互相交流,窃窃私语,时不时指指点点而已。 小平太入得城来,吩咐阿吉找个避雪的屋子躲着。急忙去找在城内执勤的纲良叔父,先去了他常在的警备室,发现已经人去楼空,问了一名旗本众的士兵,才知道当值的组长都已经被召唤进城了。 小平太只好一个人孤身进入大广间,络绎不绝的有武士气喘吁吁的赶来。山内义治高坐在首席,左右文武将吏都按着座次先后落座。 这时小平太才发现中间跪坐着两名风尘仆仆的武者,赶紧找准位置,拍拍自己身上粘的积雪,端坐在北畠大学的身后,悄悄向他打听这两人姓甚名谁,来山内家所为何事,北畠大学也说不知。 区区十几分钟吧,即使在町外的武士也已经策马飞奔聚集到城内,小平太大略数了一数,约有五六十人,这应该就是整个山内家臣团的精华所在了。 山内义治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跪伏行礼。就听他说“这两位是管领上杉兵卫公的使臣,大家听一下他们的来意。” 那两人中有一人便开口,呈上上杉宪当的御书,口称兵部大辅并没有被北条逆贼杀害,现在已经在越后守护代长尾景虎的庇护下从新立定。安顿于下越府中城,原越后守护上杉定实的居馆中。现在向东国所有的武士发下御书围攻北条逆贼,务必彻底消灭北条氏康等一众大逆不道的恶贼。 听完那人的叙述后,山内家臣们互相交头接耳起来,小平太侧身用眼神示意纲良叔父,问他什么意思。纲良叔父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是看戏的。 于是小平太只能心里默默的念叨“不要点我的名,不要点我的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啥也不知道。”这种大事谁先发言谁中彩,肯定有人要反对。指不定还会得罪什么大佬。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山内义治抬手制止家臣的小声讨论,让管领使臣继续说下去。那使者便说白井长尾氏和总社长尾氏还在上野苦苦支持,吾妻齐藤氏和箕轮长野氏虽然暂时降服了北条,但是仍旧心系管领。希望山内家通过佐久郡和小县郡向上野出兵,桐生由良,横濑和足利长尾家都将呼应山内的大军。 小平太心想佐久小县的海野、笠原、大井、室贺、仓贺野都不是什么强大的势力,就算他们蜂起加上山内援军,进入上州的也不会超过万人。除非长野业正立刻反正,那么还有可能与北条一战。 而且现在年末大雪,起码要开春二月底才能出兵,亲管领的势力能不能再撑四个月很不好说。 于是堂内的家臣们争执不休,各抒己见。有的要救,有的不救。眼看是肯定讨论不出什么花样的情况下,山内义治吩咐人把使者接下去好生安置。 然后只留下心腹三人组(御谱代家老众笔头细川春宫大夫、旗本众笔头小西原左卫门治长、一门亲族众笔头山内主计头)和旗本十一将以及町奉行北畠大学和内田郡代小平太等十六人进入第二轮讨论。 小平太就这样再度牵扯入天下的波澜之中。 5.沉声一句定锤音 从扩大会议到常委内部闭门会议,小平太还是第一次得以列席这种会议。也不装比也不显摆,安静的坐到了最后一个。当然啦,论职位小平太起码是倒数五六,论资历嘛就倒数第一了,所以还是不争不抢。这种会议也不那么正式,更多是为了给山内义治做咨询。 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大概就是唐代皇帝召见翰林学士,宋代皇帝召见馆阁学士,明代皇帝召见内阁学士,清代皇帝召见八旗贝勒。比较亲近一点的人,讨论重要的国家大政方针。听与不听全部取决于领导的意思,小弟只负责给建议。 等大家都排排坐好,首先是考虑军事计划的可行性,毕竟北条氏可是一个庞然大物,伊豆、相模、武藏三国全领,下总、上总、安房、下野、上野、骏河,常陆各占一部分。不下三十万贯的豪强大名,压着关东流氓众在地上打。如果他豁开命去,七八万人也是一声号令,马上可以拉起来的,完全的打不过啊,打不过。 而山内家不可能为了管领上杉宪当把家底全带上吧,也就动员南信浓山内所领的五千余众,然后是佐久小县的国人约可一千余人,两扑街长尾可以千把人。如果地方豪族国人还能煽动起来一部分,总兵力不会超过九千。 小平太心想夸张一点就是九千打九万啊,这不是开玩笑吗,上杉宪当好大的自信啊。当年他八万三千人去捶人家万把人,结果把自己裤底都赔完了,如今招呼这九千人就敢又去捶人。 我们素质三联一下,不送!告辞!再见! 按照使者的话说就是,下野芳贺氏和宇都宫氏也会起来拖住北条的部分兵力,关宿梁田氏也会撄城死守举起古河公方的大旗。而且北条还要防备常陆小田氏,江户氏,大椽氏,佐竹氏。再加上安总里见氏,骏河今川氏,甲斐武田氏也都不是善茬,都需要北条氏派人防备。北条实际在上野的兵力并不强盛,凭山内氏的军队就可以应付。 只要能击败沼田的北条康元那么上州的桐生由良,赤井,足利长尾等兵力就能汇合。以沼田康元(以北条纲成儿子的身份强行入继给沼田显泰)的身份和号召力,上野那些暂时臣服北条氏的国众豪族不会真的出死力帮他的,这一点完全不用担心。 这样进入与武藏交界的松井田城时起码可以聚集一万五千人的大军,那样勉强可以抗拒北条的军势了。但是箕轮长野氏的一万人情况不明,无法安然置于后方啊。 这时候长野业正还只是管领上杉家的众多家臣之一,名声远远无法和家宰足利长尾的长尾景英这种大家都没听过已经领了便当死求的咸鱼比。 小平太是知道长野业正绝对忠心耿耿的,但是其他人不能确定。这个战国时代,今天你卖我,明天我卖你。只要家名能存续,自己的菊花都能卖,丹羽长重的菊花卖了好几年,感动上苍,直接都能给他家门再兴,凭着战功和菊花足足十万七千石,牛匹。反正大家的信任也就停留在染血的誓书这种水平了,忠诚都是有限度。 不过常年在关东有所联络的山内主计头明显见多识广,他介绍道,长野业正的长子次子都先后为管领家奉献牺牲,前些年河越夜战的时候都给上杉宪当垫背死了,所以长野业正的忠诚应该还算牢靠。 小平太历史知识也不算扎实,听了山内主计头的话才反应过来。难怪长野业正七十多死的时候,儿子长野业盛才二十出头。感情前面的儿子都给上杉宪当坑死了啊。不过老爷子可以啊,五十多了不仅能上马打仗,床上运动也成功丰硕嘛。 确认了长野业正真的如使者说的只是暂时屈从于北条家,听调不听宣,随时可能反正。大家也都放心了。 然后下一步就是周围势力的动向,北信的村上义清正在彻底弭平北信的反乱势力,在川中岛大开杀戒,甚至好几个北信的名门都被他杀绝了(香阪弹正赶紧出来感谢一下),此前还夺取了越后的两个郡,安稳地方可能还来不及呢。 骏河远江的今川氏刚刚订立不战协定,而且骏东郡还在北条氏手里,肯定乐于见到北条被捅一刀,他可以趁势收复失地,也许还能去伊豆分一杯羹。 甲州的武田正在消化诹访和佐久的部分领地,还处于刚吃饱,而且吃撑了的阶段,但是指不定他有可能想把喉咙都塞满,这个需要有所防备。 至于美浓的齐藤父子据说已经开始对立,甚至有谣言说齐藤义龙实际上是守护土岐赖芸的儿子,反正父子已经不对付了。三河的吉良由于分家内讧,国人抬头,则已经式微,飞驒不提也罢。 只要稳住长野氏那么出兵是具有可行性的,然后是出兵的花费,这就轮到北畠大学了。就看北畠大学,翻了几次眼皮,就报出一个数字。大家一听,大概一万人打半个月没问题。 这似乎有点少,山内义治沉吟片刻,又问小平太如果算四个月的五千多贯假币够不够从其他地方收买粮食。 小平太考虑了一下,估计了一下今年的产量,也就是风调雨顺没有减产罢了,到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可能确实不大能够收到足够的粮食。 北畠大学则认为,既然管领靠上了越后守护代枥尾长尾氏的大腿,为什么不让长尾家供应部分。这是个办法,山内义治点头应允。 最后是出兵有什么好处,上野在半年前已经被北条一阵烂抢过了,如今国穷民贫。管领家能多大的利益这个很不好说。 就这样商量来商量去,总是没有一个结果,主要是出兵不一定能够得到足够的回报。 山内家也不是办慈善事业的,打烂仗不能挣钱就不能赏赐安抚武士足轻,多来几次就没人给你卖命了。别把大家想的太天真,无利不起早。想要手下起早又贪黑,就要舍得跑车和拉菲。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走遍天下也说得通。 弄的山内义治也在两可之间,这时候小平太沉声一句“本家可是清和源氏嫡流,公方足利一门众!” 一句话振聋发聩,是啊,山内家可是将军的一门,如果不维护旧有的封建等级秩序,怎么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呢? 于是出阵关东就此确定。 6.东西管领算东西 在应允了出兵以后,管领家的使臣也欣慰的回越后复命去了。 想想上杉宪当一个已经败亡的关东管领,只凭一纸御书,就可以煽动起北关东近乎所有的势力。大义名分这个东西真的是捉摸不透,那种数百年传承下来的威光,即使已经黯淡的不及往昔的百一,也能够搅动天下的局势。 不过以小平太所知,关东管领的名号在关东的赫赫威风其实也早就被人捶过好几遍了,前任关东管领直接被越后守护代长尾为景攻杀。现任的上杉宪当先是兵败于河越,又是兵败于小田原井,被侵入佐久的武田晴信讨杀三千余众。如今更是被打的平井都坐不住了,只能去投奔与管领上杉家有血海深仇的越后守护代长尾家,何等的憋屈,何等的可笑。 可是封建时代牢固的封建等级秩序又真的是深入人心,整个战国都是一个认爹的时代。一个高贵的家门自然而然能让人降服于你,掌握无可比拟的大义。如果能再配上足够强大的武力,那真是哪儿都去得。 所以说,破船也有三斤铁。只要上杉宪当头上还顶着关东管领这个所有坂东武士的第二把交椅,他就是奇货可居的好东西。是千人抢,万人争的香饽饽。 抛开这位已经半凉的管领公,同样的,山内家的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虽然不是室町幕府下最顶级的家格,却也是二流顶端的名门了。身处于旧秩序的高层,天然就拥有维护这个旧秩序的必要性。这也是少主山内义胜已经洞悉京都的朝廷和幕府式微的情况下,仍旧安然奉公的原因。 不管你多么清楚的明白这条破船已经烂的扶不起了,可是你在这条船上还是二副,换了别的船你就只能从水兵做起。所以不管这船有多烂,也要强行给他续命,让他开下去。 只要这个朽烂的大船不翻,我山内家就还是天下的名门。哪天船翻了,这山内家也就不值钱了。 这些道理说透了,整个山内领就又慢慢滚动起他的战争机器。而且每年照例前往京都向幕府贡献的人马也回来了,少主山内义胜结束一年的奉公也一并回到山内。 从山内义胜的口中也得知,京都方面,管领细川氏先前在与家臣阿波三好氏的斗争中处于下风,如今傍着六角家的势力重整旗鼓,聚集起二万雄兵与三好长庆大战一场结果很不幸兵败丧亡。细川晴元兵败身死,不过四十岁而已。(实际上是过几年以后死于拘禁中) 与此同时天下的名门,如今室町幕府三管四职之首的管领细川氏也彻底崩灭(还有细川氏纲之后会继任管领但很快死了,细川昭元则根本没当上管领),将军家和三好氏的最后一块缓冲区也消失了。 想当初细川晴元何等的威风,拉着三好元长(三好长庆他爸爸)、柳本贤治、波多野禃通三个金牌打手,一手精妙的微操,把阿波众、摄津众、丹波众纠合在一起,一路把管领细川高国压在地上打。直接把人给打跑到越前国去投靠朝仓孝景去了,连将军足利义晴都给他打跑了。 自己还立了一个足利义维做公方,这行为在中国那基本也算遗臭万年留名于世了。这还不算完,后来细川高国拉上近江守护六角定赖和备前国主浦上村宗两个大腿从东西两面夹击细川晴元。细川晴元和开了挂似的一路捶爆他们,细川高国和浦上村宗直接被捶死。 大胜的细川晴元领了将军足利义晴的晴字美滋滋的就当上了管领,制霸整个近畿十多年,谁不服就干谁。连三好元长最后都被他设计干翻了。 当然这也是管领细川氏最后的回光返照了,没蹦哒滋润多少年,就被年仅十九岁的三好长庆成功复仇干趴下了。然后再也没有站起来,四处拉救兵,也挽救不了兵败丧亡的命运。 这位仁兄的壮烈也彻底撕破了三好长庆这位管领代,公方相伴众脸上最后的一点伪装,他已经完全不再顾及京都里公方的脸面了。(足利义辉先后几次被三好长庆打跑出京都) 甚至丹波守护代内藤氏也被三好击败,被迫收养内藤宗胜(松永久秀的弟弟松永长赖)继承家业。整个京都已经在三面包夹之下,将军家真的已经风雨飘摇了。 山内众臣听到这个消息各自唏嘘不已,天然拥护着公方的他们痛斥着四方的逆贼作乱,导致天下不宁。 不过山内义胜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公方殿下向河内畠山家(也是三管领之一)大开空头支票,甚至许诺管领补任。畠山高政一听,这还得了。“老子畠山家已经几十年没干上管领了,如今细川晴元个浪货已经死求了,这个管领舍我其谁。” 那模样绝对是信心比天高,敢教日月换新颜。熊熊的野心之火能把人都给热化了。废话都没有一句,直接就招呼各路的同伙过来一同发财。 如今畠山家已经在纪伊汤河氏的支援下聚集河内,和泉,纪伊,山城,摄津,大和等国的势力,据说兵力达到辉煌的四万二千人,向三好家攻打过去。 连原本完全不对付的安见氏,木泽氏,游佐氏也大联合,发誓要跟着畠山氏的大腿从三好长庆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估摸着京里的将军又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时间,山内诸臣放心不少。也和少主通传了打击北条氏的情况,这回当仁不让就由山内义胜担当总大将兵进关东。 毕竟山内义治马上要四十了,在这种时代是吧,有今天没明天的了。过两年要么去见清和源氏的各位仙人,要么就表面隐居,慢慢放权给山内义胜。总之也到了给山内义胜树立权威,招徕亲信的时候了。 而山内义胜看到小平太列席重臣合议,颇有几分惊讶,在听闻小平太一计破城的功勋之后也起了拉拢之心,很是温和的拉着小平太的手叙述了一番许久不见甚是思念的客套话。但人家客套话说得好,说的小平太差点以为真爱了。 于是随着冰雪消融,打马关东也就近切于眼前了。 7.一面初见越后兵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大雪,南信平野逐渐焕发出勃勃生机,冰雪消融,山林间点点的绿色汇聚成悦人的春意。 幸得去年大雪,相必夏天能有一个好收成,领民们也从冬日的蛰伏中活动起来。开沟引渠,培土升垄。 小平太终于忙了一回了,打烂仗是生活的常用品,可种地才是生活的必需品。被他放了小两个月寒假的同心与力们全部二十四小时待机,尽快安排全郡各乡百姓春耕。 同心与力们也知道这个事一点都不能耽误,今天随便偷懒一下子,将来可能就要饿肚子。粮食这东西骗不了人,误了农时导致歉收谁都活不了。 在安排了春耕之后,武者奉行笔头细川春宫点发动员了领内将近五千众的军势。三月中,山内义胜在团团簇拥下随着大军滚滚向上野赶去。 他的叔父,一门亲族众笔头山内主计头义守作为他的军奉行替他出谋划策。小平太以内田郡代的身份负责大军的后勤。还有负责调派跟随的信浓上野国人土豪的补给物资,保证转运不匮。 山内义治也怕儿子出意外,旗本众十一名旗本大将,派了九个过来,马廻也一箩筐的都给山内义胜带上。可怜天下父母心,毕竟亲生的,指望接班呢。 山内义胜也不是白来的,这么多年的武家熏陶,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把那帮小土豪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心甘情愿的带着自己家的大部分人马去打烂仗,就这样极为顺利的沿路汇聚起北信支援管领家的国人们,进入西上野。 果然箕轮长野氏按兵不动,全部固守城砦。甚至还暗中赠送了一些粮草给山内军,按长野氏的说法就是为了保境安民,暂时向北条低头,如果管领能引越后兵大发关东必定立刻反正。 得到密使的汇报,山内诸将放心不少,果然当初分析的没错。长野业正虽然现在举着北条氏的大旗,其实心里还是念着那位坑死他三个儿子的管领的。 山内义胜多少也能明白他们的苦衷,于是不做强求,快速通过长野领内,折而北向,与总社和白井两长尾氏呼应,会攻沼田城。 等到沼田,安置下大军七千人,汇合了两长尾的残兵七八百,安抚住两位都快意志崩溃的长尾老大爷。山内义胜一面大发管领的御书,号召四野的国众豪族会攻北条康元,一面吩咐小平太安排人手征购或者说是明抢地方上跟从北条的势力的粮食。 小平太本人对上野的势力分布状况已经完全看不透了,去年来的时候好赖除了几个二五仔,剩下的还都聚集在上杉宪当的大旗下。如今上杉宪当跑路了,这些人城头变幻大王旗,谁知道这人是谁家的。 这可有点难坏了小平太了,要是不小心抢了长野业正属下的,或者忠心于管领家的人家的。那岂不是有伤忠义者的心,这样风评也不好啊。 结果接进营地里的那些两长尾的残兵败将引起了小平太的注意,他们都在这附近游击半年多了。肯定对附近门清啊,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 在被北条按在地上摩擦了快一年后,两长尾的残兵败将可扬眉吐气了,愉快的带着山内的大军,挨家挨户,指着某某人说这个人三个月前拿枪捅过我,这人五个月前捶了我一拳之类的。 完全不见一点刚入营时候的凄惨苦痛,那一个个神气活现的,甚至有个瞎了一只眼的两长尾兵带着十几名山内军凶神恶煞的武士足轻愣跑了好几里路。指着一个地头大骂,“老子等今天很久了,你以前打我打的很爽啊。”山内军的士兵马上就帮着这位上去一顿乱拳。可出了一口恶气。 搞的整个沼田盆地都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抄家气象,只要被人指认出来,不由分说先拉粮食,然后一顿拳脚,愿意从征的饶一条命捆走,不从的直接扒房拆屋,分老婆仆人家产。 果然干这种活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积极的令人难以相信,只不过两天,这帮人就把整个沼田给席卷了一遍。那祸祸的速度,不论是谁都要赞叹一句牛匹。小平太反正袖手旁观,只要粮食到位,其他财物一概不管。不给这帮大头兵一点油水,以后谁和你出来干仗。 同时山内义胜也等来了越后长尾氏(主要是枥尾府中长尾,就是长尾景虎;古志长尾,就是长尾景信;上田长尾,就是长尾政景)的援兵,来者打着一文字三星毛利氏马标,人数有点让人失望,区区一千余众,由扬北北条高广统帅。就是那个传说中主修内讧乱斗,辅修叛乱造反的扬北众。 除了中条藤资还算靠谱忠诚,其他的包括本庄氏、新发田氏在内都有久经考验的叛乱传统。想想也可怜,为景晴景景虎祖孙三代(血缘是兄弟,但是家系上景虎是晴景的儿子),都没彻底把这帮人家臣化。 小平太反正懒得管越后的烂事,他只关心北条高广(好好的毛利不姓)有没有带来一定数量的粮食,现在七八千张嘴要自己管,愁死个人。 北条高广安排好了军兵,带上随从,还有小平太的熟人足利长尾的长尾当景前来拜见山内义胜。双方在亲切友好的的气氛下商业互吹了一阵。 全然没有人去翻长尾氏攻杀守护,逼杀管领的旧账,反正其乐融融的吹了一会儿。北条高广看差不多了,就把长尾景虎送的纪州铁炮三十枝,骏马十匹,黄金一千两摆明了。 山内义胜一听这个价码,已经可以满足了,又询问了粮草问题,北条高广也说了一个数字。小平太眉头一皱,十天都不够啊。 看到小平太皱眉苦思,北条高广颇为豪气地大笑“我们虽然没有粮食,但是沼田城里粮储丰富,我为山内左马助殿下打下来便是。” 小平太突然想到一句话“骚还是大哥你骚啊!” 8.百十骑如同一骑 听完北条高广这句话,小平太是很想相信啦,如果长尾景虎来,他就一个人小平太也能信,可是你北条高广来这么千把人就很不能让人信服了。 再者大兄弟你自己什么货色应该有点数啊,被上杉谦信来回暴捶,捶服了派到这个关东来,转头就投了北条氏康。然后又被上杉谦信捶,最后上杉景胜的时候和儿子搏一搏,捧景虎。结果很不幸,连命都一起搏进去了。 所以说你这话的可信度,怎么就那么低呢。小平太除了看出北条高广够浪之外,还真没看出能让人信任的地方啊。 不过现在青黄不接,空手变不出粮食,只能相信北条高广了。用句俗一点的话就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想了想,这一万号人,起码一个月的粮食还是稳得。小平太只能说先静观其变,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考虑其他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再看北条方面的应对,见到呼啦啦来了近万人的敌军。北条康元一边征召军兵入城死守,一边扯着北条氏康的虎皮勒令上野下野左近的国人豪族率兵来救他。 伴随着山内军四处抢掠,北条军的马廻和传令也一股股的穿梭在上野下野,尽全力拉救兵去救他们的老大北条康元。 此时伴随着越后援兵赶到,北条军和山内军的冲突也就要展开。北条康元怕敌军越来越多,最终下定决心,出城决一死战。 北条康元的本钱实际上并不差,他有二千相模武藏支援而来的在地众,这些可不是杂兵,都是他爹地黄八幡北条纲成带出来的玉绳黄备精锐,清一色的常备足轻,不带一点水分。忠诚度很高,战斗力也强。 稍次一些还有他所入继的沼田氏本部征召兵八百,下野佐野氏六百,共计三千四百众可以自己得心应手掌控的军兵。另外吾妻齐藤氏五百众和箕轮长野氏二千五百众聚做一团在城外山野上扎营,摆明了除非一定打胜仗,能摧枯拉朽抢胜利果实,不然就要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但是这三千人的军势也足以为北条军打气了,这表明了起码在表面上大部分上野的国众还是站在北条方的。出不出力另说,态度起码可以接受。 这样大约北条方实际有六千余众,山内方主力山内众三千一百加江尻众一千二百(实际作战兵力二千出头),信浓佐久小县众一千一百(都是弱鸡杂兵不管用),上野众四百(捆来的,更没有用),两长尾残兵七百五,越后杨北众援兵一千一百。 看着山内家花团锦簇的将近八千大军,实际也就四千来号人能冲上去搏一搏,和北条方面三千大几百能见仗的一比也差不了多少。 部队一拉出来,由名将北条纲成调教出来的北条康元只大略的看了几眼,就估算出山内军加援兵实际的作战力量也不过尔尔。完全有一搏之力。 北条康元洞悉这一切之后,也就不废话了。很快摆开了阵势,稳住了上野两个地头蛇的援兵。做一个犄角之势,背城列阵,沼田兵和佐野兵做第一层消耗,一千北条本部兵分列两翼,最后几十名旗本和马廻驱策一千北条兵做总预备队在第二线,做最后决胜一击。 山内方略占地利背靠越后群山,有以上凌下的些微优势,山内众占住一翼,倒是北条高广抢住了正面突击主位,看来是试图用一千来人冲垮北条军三千多人。 就列阵而言,北条军实际上虽然有城池依靠,反而只能在四平八阔的小平原上列阵。原因也很简单,沼田地方实际上是一个盆地。而日本人筑城的尿性大家也都知道,沼田氏这种小势力是不会选择修筑大规模的平城的,只会设法在山坡上造山城。 这也就导致了背倚城池的北条康元只能把大军放在平地上,毕竟隔壁仅有的一个山坡提前被长野业正占了,也不知有心还是无心。 而山内军虽然是攻方,但是坐北朝南,身处于越后连绵群山与关东平原的交接处。高耸的山势到这里逐渐平缓,但是仍旧是有一定的倾斜角度。正好适合大军向北条方冲击而去。 双方列阵已毕,山内方的阵型摆的一边极薄(一千多人)一边极厚(七千多人),让北条康元看的都迷茫了,还以为山内军内部起了什么争执呢。 不过明显北条康元想多了,山内义胜虽然年轻也气盛,但是他又不是无脑智障小说里给主角打脸的白痴,不意气用事是为将者最低级的要求。他乐得有人第一线去冲锋陷阵,自己山内家的武士和足轻可是立足战国时代的本钱,死一个都心疼。 北条高广遣了一名马廻过来让山内左马助殿下观阵,就一溜烟跑了回去。 那么山内义胜也乐得清闲,随便指了一名旗本众的足轻大将带着三四百人对北条侧翼牵制,剩下的全军都看戏。 小平太则比较好奇越后兵的战斗力,毕竟后世的各种信息都把上杉谦信的越后兵夸得无与伦比。号称是与武田甲斐四如精兵不分伯仲,几千人压着北条几万人打的天下强兵。 能正面观察越后军的战斗力的机会不容错过,小平太赶紧骑着自己那匹一米二不到的木曾马,让阿吉牵着站在高处手搭凉棚以目远观。 看着二百米开外的北条高广手持藤弓,大声鼓舞越后兵,不过随着风声飘来的断断续续的好像是一个首级二升白米,摧破全军再赏二升白米。挺朴实的,小平太如此想到。 然后就看北条高广在诶!诶!喔!的呼声中亲率六七十骑骑马武者人披铁甲马挂面帘手持藤弓以个为一小团,各自聚合,汇成大团。冲向面前的北条军,蹄声隆隆而不绝。 大约驰到北条军前二三十米外纷纷松弦放矢,又毫不犹豫的向两侧回旋,回到越后军阵中再次汇聚成团。 就看见北条军第一线的炮灰不断有人扑倒,而北条的弓足轻大多是就地征召来的,丸木弓力道既软,箭矢也不利。再加上骑兵冲锋时那种骇人的气势,这些足轻还能放箭就已经很对得起北条康元了。 如果遇上意志不坚人心动摇的军队,可能北条高广这么一个邀击,就能三军大哗立刻崩溃。反正小平太如果是第一线的足轻,看到这样的骑兵冲过来,肯定转身就跑,小命要紧。 等北条高广让处道路后,越后军第二阵北条景广也带着数十骑絏弓放矢,数十骑如同一骑,百十人如同一人。两父子往复如此至三回,竟不折损一人,而扰动了北条的大阵。 胜败之机已经初露微光。 9.车轮而进勇锐兵 弓马娴熟的越后骑兵动摇了北条军的阵线,相信整个战场上的各方势力都看的清清楚楚。即使小平太这样不怎么通晓军事的也多少看出点影子。 这不是说北条军太烂,其实北条军也还可以的,打得像模像样,他的侧翼被山内义胜所派遣的士兵攻击。虽然山内义胜只要求牵制,不要士兵们太拼命,免得山内氏的军队死伤太大。 可是上了战场还想保存实力就根本做不到了,北条军的本来的目标就是防守反击把山内军给干翻。如今山内义胜只派三四百人来还不是和玩一样嘛。正好趁此机会,先把你这只小部队吃掉。 很快山内军就被北条军粘住了,双方你来我往,打的热火朝天的,根本就脱离不了接触了。和那种拍电影一样互相喊两个小时散伙回家吃饭的合战不同,小平太已经看到山内军这边出现伤亡。 小平太下意识就和阿吉说道“你看,地黄八幡所训练的士兵真是厉害,战斗力如此强悍啊。”阿吉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小平太。小平太一拍脑门才反应过来,去年就是这票人把阿吉捆了卖给自己的。他没破口大骂已经很好了,是小平太自讨没趣了。还刺激了一下阿吉幼小的心灵,罪过大了。 继续看向战场,与侧翼焦灼甚至略有一丝胜势的状况相比,中央用来消耗山内和越后精锐冲击的炮灰佐野兵和沼田兵越来越被动了。 虽然还没有人如同小平太所想的那样丢下武器反身逃跑,但是原本还算平直的战线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的缺口。很多足轻畏缩着不肯上前补充到第一排去。越后骑兵的骑射太厉害,距离也近,几乎是箭无虚发,还都是要害。这让看着前排人扑倒的士兵们怎么敢替补上去,即使第一排还竖着几个木楯。 就凭他们头上的铁皮阵笠和身上的便宜具足想要防御二三十米外射来的强弓重箭基本不可能。而且现在的医疗水平,哪怕没射中要害也有可能伤口发炎感染得败血症最后扑街。 如果射中什么脖子,眼睛,胸口这种要害,连治都没人会帮你治。你如果没有当场毙命,还有一口气的话。别人会静静地看着你在不断的哀嚎中逐渐虚弱,最后失血过多直至死亡。 这么大的风险,但凡不是一个傻子就不会想着真给北条家卖命了。何况北条康元都继承了沼田家了,居然连沼田兵都不当做自己人,驱赶着他们做炮灰。这种行为太让这些沼田兵心寒了。 以小平太的判断,第一线的炮灰们还不崩溃更多是因为后面叠为三阵人数一千余的北条本部武士和足轻那明晃晃闪人眼的枪尖罢了。 至于铁炮嘛,山内方也就几十支,算上刚刚长尾景虎送的也不超过一百支。除了数量太少,形不成密集的火力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火药可不便宜。小平太买阿吉和他爹他妹一共花了一百钱,而铁炮开一枪的火药钱就够买三分之一个阿吉了。 你拿那么贵还不一定能一枪就打中人的铁炮去用,算算账,心疼,以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两父子那节俭甚至有点抠门的性子。别说了别说了,老子不舍得,反正杀这些杂兵是绝对不值得用铁炮的。要是能射武士,那倒不是亏本生意了。可明显场内北条武士不超过一百个,用不上用不上。 再者没看人家主力是越后北条高广嘛,人家打的风生水起的,山内家捧个人场就可以了。配合一下北条高广的表演就算是尽职尽责了,打烂仗嘛。 小平太在瞎鸡儿乱想,另一边的北条康元也在瞎鸡儿乱想。眼看着越后那不足二百骑武士就要把正面的炮灰吓跑了,自己手边骑马的武士加奉公人拢共才五六十,要不要去对撞一下? 想了一会儿,北条康元还是算了,永正七年,越后守护代长尾为景带着越后精骑冲垮前任管领上杉显定的大军。上杉显定在越后骑兵的铁蹄下连自己的命都交代了。 越后守护代长尾氏的这只人马可是连续攻杀守护上杉房能和管领上杉显定的狠角色。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干的贼溜,杀起人来根本不管你是谁。 北条康元是没有莎士比亚名著《约翰王》里那种全世界尽管三面来攻,我会在这里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的豪气的。 他自己几斤几两也算看的比较轻,还是不敢把自己精锐的旗本和马廻派出去打击越后骑兵。 最终思来想去没什么好招,只得把一千北条预备队向前补充阵线。 因为生力军的加入,北条军的正面终于开始慢慢回到起初的平直阵线。似乎又能继续打上一轮的样子,士气也稍稍提振了一些。这让北条康元放心不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是北条康元这口气还没舒完,战场上的形势就起了变化。越后长尾军方面,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父子俩已经放弃了继续用骑兵骚扰袭击北条军的策略。 只看见越后军齐齐的发了一声喊,原本持弓的骑兵全部换上长薙刀,马枪或者大太刀。聚拢成一个以北条高广父子为首的锋锐。 所有骑兵毫无错漏,只是几个呼吸就全部来到了出发位置,马上的骑士都在调整呼吸。有部分人还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麦豆喂给胯下的战马,这些麦豆都是盐水泡过的,能够补充战马的体力。毕竟这些战马刚刚已经来回驮着武士跑了好几百米,马力消耗不少。 也就是越后平野冰天雪地里长大的越后战马有这个水平,搁小平太胯下这批驮马,如果全速驮着浑身披挂的小平太跑上五百米,这马也就废了,直接吐白沫倒毙都有可能。毕竟牲口不是机器啊,他和人一样精力也有上限的。精疲力尽的人肯定跑不动,精疲力尽的马肯定也一样啊。 似乎是为了让战马和已经放箭好几轮的骑兵略作休息,之前一站列阵不动的越后步兵开始开始在步行武者的前进声中缓步向前推进。 这些步兵不论是只有一顶阵笠加枪的杂役阵夫,还是头顶阵笠身穿具足的足轻,或者浑身披挂意气昂昂的武士都紧握住武器,分为三段。 从骑兵身后移动到阵前,步兵们略停了一停,又整了一下队列。平放长枪,聚成枪林,“嘿嚯,嘿嚯。”吆喝着做出战斗动作。 第一段看旗帜应该是由一位苗字小岛的武士统帅的。越后苗字小岛的武士非常多,估计应该不是那位人称鬼小岛弥次郎贞兴的勇将。人家是长尾景虎的近卫,不会甘于被扬北众的北条高广所驱策。 总之这个小岛部正在向北条方移动,起初只是快走,在最后的五十米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紧握武器快速冲锋。就如热汤沃白雪,快刀切黄油。整个北条军被拍的立刻就凹了进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说的一点都不错,双方都不是那种只能拍击的三间长枪。大家都携带的便于近身搏战的一间半或者二间抢,随便什么人被捅到就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眼,绝无幸理。 北条军的士兵混杂着炮灰和常备,看到一排枪林刺过来,佐野兵和沼田兵原本就不坚定的心立刻慌乱。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退,他们自己退不要紧,可是他们一退,旁边的北条足轻也慌神了。人都是群体动物,都会随大流。 结果有人退,有人不退。勇怯不同的士兵排在一条线上又没有直接的军法约束,小岛队只一个冲锋就捅死十好几人。偏偏这些人还是整条线上最勇敢,不后退的勇士。 这下可倒好,最勇敢的人率先战死。剩下的看他们那副凄惨的死状更加惊恐,更加往后缩,就这样被小岛队活活的拍出了一个凹陷。 但是小岛队毫不恋战,只不过几分钟就向左右两翼散开撤出战斗。 这让北条军的士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到敌人撤退,这些士兵在武士的吆喝和逼迫下又慢慢把凹陷填平。勉强的又重新组成一条可以阻敌的兵线。 正当北条士兵战战兢兢的握住抢,试图继续作战时,越后长尾兵的嘿嚯声又传了过来。眼见着越后兵又只距离北条军区区五十米了。 越后第二阵的安田队同样三百余人,以小平太提前做的功课来看,安田景元或者安田长秀都有可能。这两位到有小小的名声,安田氏在御馆之乱中支持景胜,后来安田氏还随着上杉景胜转封会津,也算谱代重臣。 安田队在一名身背马标的武士率领下如怒浪拍基岸,猛烈的冲击到北条军阵线上。也不过接触几分钟,就井然有序地向两翼散开。 这一次的冲击让北条军更加动摇,小平太看到有北条督战的武士在抽刀砍杀试图逃跑的己方士兵,人心惶惶可见一斑。 到第三阵千阪(也是后来上杉氏米泽藩的家老)队,越后兵的冲锋更是猛烈,交错的锋线上都是手持长枪的精锐武士和资深足轻,几乎一个冲锋的刺击就打薄了北条的第一线。肉眼可见的就有二三十人被千阪队刺倒,身体都不带晃动的就扑倒在地。 在小平太以为他们就要停下扩充战果的时候,越后军却不作停留,再度向两翼散开。小岛、安田,千阪三队人马也就喘几口气,很快又整队叠成三列。靠旗迎风猎猎,士兵呼声不绝。 步兵的这一轮冲击为骑兵争取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甚至都换了一匹马,其他骑兵和战马也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又体力充沛的跨上战马,怒吼求战。 伴随着千阪队的后撤整队,士气与体力都充沛不已的越后骑兵百余骑已经冲到北条军阵面前,毫不犹豫的突击了北条本部兵和上野炮灰兵的杂乱处。 已经被越后步兵冲击的精疲力尽士气低迷的北条军早就阵线散乱,士兵寻不见武士,武士聚不起士兵。轻易的就被北条高广父子突了进去。 尤其是北条高广一柄朱枪,左刺右拍,在马上轮转如飞。北条景广一把三尺三寸长的太刀亦是杀的人头滚滚。看的小平太都为北条军默哀,这两个人形杀戮机那简直就是粘着就死,碰着就亡。完美诠释了杀人也可以简洁明快,成为一门艺术。 以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两人为刀尖,几乎只差一丝就彻底撕破北条的军阵了。而眼看不能马上破阵,两人也没有任何犹豫,打马回转就撤出战斗。对于战机的把握极为精妙,配合也没有一丝迟滞。 撤回本阵从新列队的小岛队鼓噪而前,足轻和武士大声的的呼喊着,放平挺直了手中的长枪,猛烈的又一次撞击在北条军阵上。 安田与千阪两队也早就紧锣密鼓的快速聚合起来了,三队人马不过相隔几分钟都撞击向北条军。 终于,本就是裹挟来的佐野兵率先支撑不住,各自哭爹喊娘的抛下武器旗帜溃走。北条康元派来的督战队接二连三的砍杀了好几名溃败的佐野兵也根本阻挡不住他们的溃败。 北条康元急红了眼,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忙挥动旗帜,要求长野业正赶紧下山,挽救已经岌岌可危的北条军阵线。不仅如此还一再派遣传令和马廻去催促长野业正。 可长野业正本来就是没有选择,被迫屈身于北条氏康的。如果北条氏康在这,他可能会考虑一下,起码装模作样的和敌军接触一下。然后再伪装成力战不敌的样子,被自己的“败兵”裹挟着败退。 你北条康元算什么东西,你老子地黄八幡北条纲成亲自来都不一定指使得动长野业正。就凭你北条康元?长野业正理都没理已经死到临头的北条康元派来传令的士兵的哀求。 直接命令三千名箕轮众撤退,刹时间,本就看戏看过瘾,准备回家抱孩子吃晚饭的士兵们推金山倒玉柱,直接来了个卷堂大散。三千人如风般撤退而去。山内军和越后军很是配合的直接放箕轮众撤出战场,完全不做追击。 于是北条侧翼彻底暴露,山内义胜以及左右侧近也都看出胜机已至,立刻将最为精锐的三百旗本队斜向插入北条军。这三百人步骑兼杂,是山内义胜手上的王牌,仅从盔甲上就能判断出这队旗本众的厉害。 小平太也赶紧回到山内义胜身边,做全军最后一齐扑上去的准备。士兵们对于战场的灵敏度完全不输将领,他们也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而北条高广父子也极为敏锐,再度率领骑兵迅雷烈风般突入呈现溃败之势的佐野兵阵中。 一个人的转身后退就会带动两个人转身后退,二三四百人的溃散,直接就冲击了北条全军的士气。本来也不过勉强支持的沼田兵完全没有一星半点护主的概念,尤其是足轻们,直接就倒拖长枪转头向箕轮方向跑去,投靠长野业正去了。反正给谁卖命不是卖,但是起码先有命卖不是! 至此北条军所有的希望都惨然破灭,等于被区区越后众一千一百人打垮了三千余众。 此时只有部分旗本和马廻组织了一小队士兵苦苦支撑,他们只是在为他们的大将北条纲成献出自己最后的忠诚。谁叫北条康元是他的儿子呢,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北条康元换取最后的逃生机会。 10.上州道路底定平 这些剩下的武士们团团守护着北条康元的马标,北条康元被两个健壮的武士一拽。然后一脚踹翻马扎,和各位同僚告辞。扶着北条康元赶紧上马,左右两人并排催着战马,借着惯性一路向南奔去。 如今北条康元惶惶如丧家之犬,也就身后的沼田城还能给他些许的安慰。有道城墙起码能让人安定不少,溃败的士兵也有相当一部分往沼田城退去。 好在北条康元身边还有人才,接连几名马廻朝东南西南方向飞奔而去。按照战前的了解,东南平井城方向还有北条长纲(幻庵)的三千多人马。这支部队是南武藏攻略担当的精锐部队,如今在威慑下野和下总浮动的国人。离沼田最近,只要两三天就能驰援过来。 只要北条康元拉上几百人,在沼田城死守,就算八千人人肉扑城,对于这种小而坚的山城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拿下来。北条康元等来他叔爷爷的援军就能活命。 至于其他几骑,应该是去求松山城的上田朝直的松山众,江户城的远山纲景的江户众,钵形城的北条氏邦,八王子的北条氏照,甚至玉绳的亲爸爸北条纲成。这些人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就是心理安慰了。 面对八千多人汹涌扑上来的大军,北条最后那一二百人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就彻底淹没在人海里了。基本个个身上都扎满了窟窿眼,死的透透的。 眼看着八幡大菩萨和北条三阶菱两面马标先后扑倒,小平太知道北条败了。彻底败了,在沼田的所有本钱都输完了,沼田已经不可能再属于北条了。 而那些根本没啥用处的杂兵们,这时候都神勇的让人惊讶。一点畏畏缩缩或者低声下气的样子都看不着了,追捕敌军砍倒大旗的时候一个个都活跃至极。 打顺风仗的美事真是爽,也就小平太怕脏了自己的手,还假装镇定宠辱不惊的站在山内义胜旁边观阵。 山内主计头看向山内义胜“恭喜少主一场快胜啊。”山内义胜虽然挺开心的,但是他也知道越后长尾兵才是这场合战的主力。 越后军的战斗力也让山内义胜惊讶,自诩是见识过近畿内各路霸主七八万人大会战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越后兵真是娴于战阵,不知道长尾景虎亲来会是一番什么样的盛景。 “叔父你如何看这些越后的军兵?” 山内主计头略带打量“是友非敌,真乃幸事。” “真是天下少见的强兵啊!”山内义胜一拍马颈,胯下的战马很通人性的动了起来。几人都策马向北条高广的一文字三星马标走去。 小平太看两位大佬都对越后兵评价颇高,果然名不虚传。心中惊叹于越后兵那种叠进攻击,策应配合。果然三越(是上中下越后,不是越前中后)雄兵天下精锐。 原本袭扰侧翼的两长尾兵和信浓众也全部加入到追击中,漫山遍野都是山内一方的士兵在追捕北条方的败兵,而北条景广也毫不犹豫向被护卫着的北条康元追去。 于是山内义胜也不拿大,和小平太一众人等前去恭贺北条高广。毕竟强者总是值得尊敬抑或是拉拢的。 小平太还分神看着战场,沼田城始终没有打开城门,许多溃败的士兵泣声哭喊也没用。城门就是不开,估计北条康元是进不去了。 而后沼田城内如预料般的发生了骚乱,呼喝声、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沼田氏的族人群起消灭了城内北条方的势力。在沼田显泰的内外配合下重新夺回了沼田城,然后马不停蹄的也来山内阵中拜见。 此时的幕府内,山内义胜谦让之下,北条高广与他一同坐在主坐上。不过北条高广也不是傻的,略略侧身,显示他低山内义胜一等。是作为援军,作为副手的存在。 两人很愉快的接受了沼田显泰的降伏,毕竟人家这么自觉来献城,还把北条氏储存的物资都完好封存。两人一听果然北条氏存了不少东西在城里,立刻派人去接收城内北条氏的军粮物资。 小平太一面恭贺北条高广旗开得胜,一面也打听长尾景虎的去向。果然长尾景虎已经带人上洛去了,上杉宪当祭出了大杀器,他将收养长尾景虎,待北条氏康被长尾景虎消灭以后就让出关东管领的名分。长尾景虎此去上洛就是为了获得公方和朝廷的认可,能顺利执掌关东。 果然如此,小平太到不意外。还默默替北条氏哀痛了一下,你们即将被按在地上摩擦,被捶的生活不能自理。曾经压着关东管领打,马上就要被管领骑到脸上去咯。 总之沼田现在被夺取了,沼田氏也很知趣,北条高广派了二三百人名义上协防,实际控制城防,而沼田景义也作为人质被送去了越后。 这下子长尾景虎,拥有了进入关东的钥匙。 而双方的目标也就转换成了调略上野,稳定道路,是否进一步前往武藏夺取一个据点。 这一点上双方其实还算意见统一,只要得到馆林或者廊桥或者松井田某个据点即可,多了也守不过来。为将来长尾景虎进入武藏留一个前进基地即可。 其实小平太觉得不必要,反正长尾景虎大旗一到,武藏忍城成田氏马上就会反水过来。不仅如此连岩付太田氏,以及江户,川越,甚至玉绳都会全部倒戈过来。 不过领导永远英明神武的,不给领导提意见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在讨论还没出结果的时候,已经跑路回箕轮的长野业正又递来了橄榄枝。他将之前破败的廊桥长野氏的廊桥城渡让给了长尾家,给北条高广做基地。 得!就说扛着管领大旗好办事是吧。打都不用打,就有人上门给你送城。 于是合兵一处,赶赴了廊桥。北条高广刚进城又得到一个好消息,北条康元被落伍者狩了,被北条景广拿了大米十表给换了回来。也不知道哪个村的二傻子,卖的真便宜。 11.长尾景虎缘一面 在趟平了一条进攻北条的通道之后,山内军和诸国人自然而然都准备退走。剩下动摇的上野国人肯定要靠北条高广自己去收拾。 也不看看北条高广手下的都是什么样的猛人,名气虽然不多大,但借着长野业正的嘴早就传遍上野国了。甚至附近的信浓,下野,武藏都听说一千多人两小时不到干翻六千多人(长野业正自己卖自己啊),北条军的不败神话被一下子撕破了,哪还有什么不开眼的傻子跳出来蹦跶。 是觉得自己家里有矿啊,还是觉得家里有油田啊。这附近谁家能呼啦啦拉出来六千多比北条军还精锐的部队啊,剩下的杂鱼,在北条高广面前都不算一盘菜。顶多算热热身的饭前开胃点心。 何况管领上杉宪当在当地还有几分面子,几个长尾的分家,还有赤井,横濑,由良,大胡,白川等一票小弟都没向北条彻底低头。 如今越后一个打三个的大腿来给他们撑腰了,可把他们都牛匹坏了,四处攻击扫荡北条氏的驻军和亲北条的势力。连本来驻扎在平井附近的北条长纲(幻庵)都很明智的退往武藏保存实力了,人家人老成精,一看四面皆敌,早就脚底抹油跑路了。至于自己那位侄孙北条康元,默哀一下,反正他老子北条纲成能生,前前后后七八个儿子,今年床上再努力一下就补回来了。 小平太和北条高广支用了一万大军一个月的粮食,反正都不是自己的,抢的北条氏康的粮食又不心疼。一个乐意给,一个随便要。倒把跟来的信浓国人高兴坏了,一个劲的夸各位大腿真仁义。一场硬仗都没打,全须全尾的回信浓,人没死一个,还得了不少粮食。一个个把大拇指竖的老高“硬是要得,要得。下次有这好事再来招呼我们,我们随叫随到。” 至于山内军的士兵们在沼田两郡内都发了财了,只想着回家收麦子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局限,广大的农兵足轻和阵夫杂役完全围绕着自己的田地来应付领主的军役,什么家国大义他们是不懂的。 于是四千多人欢天喜地地回家,他们的关注点只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山内义胜和小平太他们则警醒于越后军那强大的战斗力,还好长尾家属于亲幕府势力,甚至还要继承管领的名分来维护这条幕府的破船。 小平太回到山内以后,把多的粮食全部归仓,弄的北畠大学都奇怪了。这世道都是没粮食吃出去打烂仗吃别人家的,结果这回打烂仗不仅没死几个人,吃了人家的,还拿着回来,粮食还越打越多了。 这笔生意做的硬是划算,以后可以多打几次。北畠大学拍拍小平头的肩膀,一副年轻人你很棒哦,我今天又对你刮目相看咯的样子。搞的小平太都不好意思了“侥幸,都是侥幸。”然后赶紧闪人。 把粮食归了仓赶紧过来给山内义治交差,山内义胜和山内主计头早就在和山内义治汇报了。山内义治也从自己那票旗本众的嘴里听到了越后军的各种形容。包括从军将到阵夫各个奋勇,勇于野外浪战(古今中外,勇于主动野外浪战肉搏的都是精锐),节制有度,上下一心,赏罚分明,因粮于敌等等等等。 越后军的种种让山内义治父子俩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颇有但求一面之缘的仰慕意味。老子是想着这人可以拉拢一下成为自家的强援,儿子想的是如此英雄人物我要去会会他。但是让他们离开领地前往越后春日山长尾的大本营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还没有彻底明确同盟关系,就算是同盟也不能不防。何况就是去了能咋样,人家长尾景虎也不在家啊。 山内义胜索性提出,既然长尾景虎在洛中广交幕府与朝廷。自己可以以五月节的名义去洛中向公方和朝廷进献节礼,然后假装顺路见一见这位长尾景虎。 几位山内重臣和山内义治也认为这个可行,去京都那轻车熟路了,山内父子来回走了几十年了,又在第三方领地,安全系数大大提升。 小平太立刻跳出来,说可以护卫山内义胜去洛中。不用麻烦别人做警备众了,他很乐意效劳。这倒让在场的其他人很奇怪,毕竟他这个内田郡代已经是出了名的懒政不作为了(美其名曰无为而治),除了杀人放火抢劫收税其他公事一概不管,全部放任自流,有些同心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长啥样。而且小平太上任半年多了也没有一桩杀人案,也就是说小平太等于根本没上过班。 至于劝农课桑,奖励耕织,弭平匪盗,兴修水利。这些活不用小平太其实也能干,小农社会有顽强的稳固性和生命力,只要没有大规模人祸和天灾,安稳的不行。剩下的偷鸡摸狗,搞破鞋这些事,山内义治养你们这些同心干什么吃的!这点破事也要烦到本郡代秭小路纲家嘛! 于是在场的诸位,除了不明所以的山内义胜之外,其他各位都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样子,头一回啊!这个懒出天际的懒鬼居然主动揽活干。 小平太讪讪的坐下,挠了挠自己的脑壳。山内义治心想你难得主动开口抢活干,那肯定安排你去了。小平太当然乐意,可以见一见越后之龙,有啥不乐意的。 当下山内义治就吩咐,新麦的面粉可以带上一些,大米还早就不用了,甲州的干果也可以带点。黄金就不带了,多备两匹马驮几百贯假币去就可以了,酒的话到京都再购买一些就好。 倒是便宜了京里的公方,又能白捡东西,山内义胜自无不可。反正崽卖爷田不心疼,都是自己老子的家当,送几个给人自己也没负担。 小平太则忽悠着阿吉,你老爷我要带你上洛去啦,跟我去见见大世面吧。 12.身未上路锅先到 当天回到家,吩咐阿吉打包裹然后带上斗笠蓑衣,小平太自己也带了三百贯的巨款(足足一千二百斤,要专门用一辆小板车拉着),准备进京走走门路。换个说法就是跑官,明码标价的那种。毕竟不知道这两年的行情,多带一点准没错。 小平太自己大小也算一个名武士了,需要买个官(当然啦,有些不要脸的就直接自称了),理论上山内义治是可以替他表奏的,不过大家都知道小平太认了一个死鬼干爹,朝廷里有门路,可以买美官,这事也就不提了。 只要买了官,以后碰上下属碰上领民,就可以被人尊称了。如今碰上人,熟人还好,可以直接叫小平太。身份低的,不熟的,直呼秭小路大人,一点都显示不出小平太的身份。所以买官也是一件比较必要的事了。 一夜无话,小平太第二天仍旧六点多醒了,虽然不用急着去奉公,但是上洛进京的队伍不会推迟的。总不能让别人等自己,何况山内义胜还一起去呢,那可是未来大老板,早点去留个好印象。 可紧了城才发现进京的队伍还没有整配完成,可能是礼物没有筹集好吧,其实果子,酒水都去京里买就是了,虽然贵一点。只要带足了钱就得了,不过每次上京还是大包小包的带。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吧。 小平太心想“嘿,得嘞,又放一天假。”乐得清闲,顺路去代官所和自己的属下们打打招呼,什么督促一下他们。装作自己也很努力干活的样子。 结果人家以为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起码四个月没在代官所见过这位内田郡代官了,大家都要忘了这号人了。 小平太反正不尴尬,大马金刀往主座上一坐。然后招呼一个组长过来和他汇报一下最近的工作,那人也没啥好说的,就把夏收成功结束之类的废话说了一通。小平太听得直犯困,心想着自己果然不是坐班当值的料。摆摆手让人家继续干活,自己赶紧带着阿吉回家补一个回笼觉,睡两小时正好赶上午饭。 回到家里却发现气氛很不一样,今天特别的叽叽喳喳,各路大佬的大老婆小老婆都到了纲良叔父他的老婆那里。林林总总站着的坐着的,门口等吩咐的总有那么四五十个女人。小平太心想你们平时就这么大规模的后宫茶话会的吗?你们就没点其他的业余活动吗?孩子不用奶了? 结果小平太还没回屋,刚在院子里冲脚洗手,就被小乃叫到了堂前廊下。按理说他一个武士,怎么能被女人呼来喝去,可是架不住女人堆里有大佬的老婆啊。指不定他男人或者他儿子是谁呢,乖乖听传,赶紧去见上一见才是正理。 等小平太和她们隔开一段距离,安稳的坐下以后。大叔母先吩咐人给小平太上茶,又让阿吉端了两碟点心果子一起。小平太才发现不对劲啊,这架势不是三句话五句话啊,这是哪位大佬要和我促膝长谈啊。 到没让小平头等多久,一个明显地位最高的四五十岁样子的妇女先开口了。小平太一听她自我介绍,果然大佬,是笔头细川春宫的夫人。惹不起,惹不起,赶紧换上一副笑脸。 这位细川夫人说话慢条斯理的,她说京里的珍珠,鳖甲细工,香粉,衣带,头饰等等汇集四方名物,可不可以带上一些给她。小平太心想阿姨你五十岁了,老归老心不小哇。 想着都是不占地方的东西,小平太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可是那位阿姨让小侍女递上来的钱可就不对,足足黄金一百两,这不是去买阿玛尼纪梵希啊,这钱太多了。换到现在买阿斯顿马丁都嫌多啊,这是啥意思啊?总不至于是贿赂吧?怎么可能。 小平太满脸疑色的看着她,那位阿姨用扇子遮住嘴说这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存下来的的脂粉钱,如果小平太能帮她想办法再多一点就好了。 这话一出口,小平太就明白过来了,早说嘛。搞的一开始拜托小平太一个男人去买化妆品和首饰,这不就和现在女朋友来大姨妈叫男朋友去超市买卫生棉一样嘛。多尴尬!多不好意思! 现在把实话说出来大家就都明白了嘛,不就是觉得小平太生财有道,希望能弄两个钱使呗。 可以啊,这年头就知道风险管理,天使投资啦。看着这些女性眼神里的期待,小平太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呼啦啦的小侍女们,你五十我八十的顷刻之间就又拿来黄金五百两。 又是那个明显地位最高的细川夫人先开口,只要帮她们保证保本能挣点就可以了,当然挣得越多越好。小平太只能答应他们尽力而为了。 等把他们送走,三位叔母叫小平太留下,也拿出了二百贯,和他说纲良叔父就会土里刨食,一年到头存不下几个钱,想想办法替他存点养老钱吧。 小平太立刻头顶三个问号,如今造假币,纲良叔父每月抽抽水,搭点料子做私活,一年少说能弄三四百贯。你们还给他哭穷,过分了啊。 可是毕竟是纲良叔父的老婆,又不能当面揭穿她们,只好一脸傻白甜天真无邪一无所知的样子应承下来。 这玩意可好,把小平太弄的抓耳挠腮的,在地板上从左滚到右,从右滚到左。这特么路还没上呢,先弄了这么一大笔一定要高回报的理财产品。 老子又不是弱势群体开银行放高利贷的,也不是路上做没本钱的买卖请人家吃刀板面馄饨面的,哪儿给他们去弄高回报低风险的理财产品。 总不能在战国时代就给人玩庞氏骗局吧,那估计只要一玩崩,第二天就能有人提着刀上门。大卸八块算轻的,剁成肉酱也不是不可能。以小平太的了解来说,这帮人绝对做得出来。可不敢就这么玩火啊,换一个换一个。 思来想去一点头绪都没有,以前就曾考虑过挣钱的事,可是路子很窄,基本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就不能光飘飘的上路了,立刻打发阿吉拿着自己的名号,命令町内的绢丝商家都到自己家里集合。 看着这群不知所措,略带惊慌的商人们,小平太摆开八字官步,打起熟练的官腔。 “本郡守今日叫你们来,不是政府采购招标,不是私人团购。” “为了干嘛呀?是为了给山内家御谱代家老众笔头细川春宫大夫的夫人挣脂粉钱。脂粉钱懂不懂?就是笔头家老他老婆的私房钱!小金库!” “这就是本郡现在最重要的政治任务,你们这票人能明白?不能明白的就装作明白!老子这不是明摆着压价,是为了给你们一个机会讨好家老细川春宫大人!” 好一番威逼利诱,就用批发价拿了一批甲州丝和绢帛。这东西挣不了什么大钱,但是丝绸价高量轻方便上路,而且甲州丝天下闻名,先带到京里卖给大坐商,起码可以挣一个跑腿钱,把各位太太的首饰香粉都买上。 然后嘛,进京路上还要在想想办法,能弄几个是几个。小平太可打听清楚了,那些老阿姨小姐姐正儿八紧都是山内家各名门的夫人们,谁知道她们是真的为了买点头面香粉存点脂粉钱,还是他们的男人们叫她们来探探路,先做个小投机,能发财再跟进。 13.越后之龙踏云来 说实话铜钱被取代不是没道理的,一贯四斤多,抛开黄金,小平太五百贯钱能有二千斤,等于一吨多。这么想来,难怪到了唐代仍旧是用布帛彩缯做一般等价物。就是回鹘突厥勒索唐政府也不要铜钱金银,就要各种绢布。 有人认为这是钱少不敷使用的缘故,但是实际上在开天年间开元通宝的年铸造量已经达到惊人了百万贯之巨。即使安史之乱大规模的破坏了北方的钱监,到了代宗刘晏执掌财计时也已经恢复到超过三十六万贯。 参考到唐政府不论是早期的租庸调制还是德宗时的两税制,实物税中的粮米和绢布仍旧占据大头。经常看见史书上说发大盈库绢五万飨军,发户部钱(这个钱指的是财物)彩绢十万助军。 症结即在于铜钱的价值不够大,不足以应付市场交换的大额支付需求。当然他辅币的地位即使到二十一世纪也没有动摇。 毕竟随着商品经济的日益活跃,数百贯上千贯的钱款交易已经日见不鲜。虽然升斗小民仍然汲汲于每日几十个钱甚至十几个钱的收入。但是仍旧阻挡不了贵重金属逐渐成为市场主流货币的趋势。 反正把大部分的钱和黄金都买了绢丝,捆吧捆吧套个两辆小板车就完事了。和纲良叔父还有家里的婆婆妈妈们告辞,就带上阿吉护卫着山内义胜上洛去也。 靠着五十名英武勇锐的武者护卫毫无阻碍的到达了江尻,换上廻船,去往南伊势津凑。 如今伊势国司北畠氏威势更盛了,居然彻底打趴下了神户氏,塞了一个儿子过去,几乎臣从化神户氏了,南伊势的环境大为好转。甚至北伊势的长野氏也开始慢慢低北畠氏一头,随着长野大外记植藤的去世,势力愈发衰退。 其他人可能感觉没有那么灵敏,战国时代哪天没有大名家被干趴下。可小平太知道,号称日本小战国的伊势国都已经出现统一的曙光,剧烈的兼并战争已经开始了,天下的统一就要在这一两代人内达成。 就这样无惊无险一路平顺的到达了京都,山内义胜立刻遣人去御所汇报(我又来送钱啦!大哥快安排我插队见面),顺便打听长尾景虎的去向。 剩下的人大家都各自安置,小平太也要处理绢丝。先是让阿吉联络上京中的大商座,对方派了两个老练的使用人(番头,手代,见习这些我不确定称呼是否普及,但称呼为使用人是绝对没错的)来查看甲州丝和绢布的质量。 小平太心想,这都是我费了半天口水亲自半买半抢来的最好的货色,怎么会不好。那帮山内府中町的商人如今心头指不定还在滴血呢,小平太可是压到进货价拿的货,等于在割他们的肉。 果然那两个使用人是老于采办的熟手,一个人查看甲州丝的色泽,质量,重量。另一个人撸开自己的袖子,以半截手臂做标尺,一截一截的估量绢布的长度是否达标。再细看绢布的经纬编织,是几横几纵,判断丝线的密度。 没有多久,他们两人的手脚很快。商人嘛,时间就是金钱。两人表示对小平太的货很满意,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打出一个价,小平太看了看算盘上的数字,又拨了两个珠子,那两个使用人表示接受。小平太心里默算了一下,这样扣除车马运费一千贯的货能有二百多贯的利润,于是合作愉快。 很快就有伙计牵着两匹马跑过来把这些绢丝都给拉走了,送来了金银各自若干。并且现场给小平太称重,表示童叟无欺。 小平太颠了颠装钱的盒子,确实压手,人家开门做生意也不会在这种东西上少那么三两五两的。 打开盒子,看了看,西国的银子也被打成银判的样式,主要是山名氏的但马生野银和毛利氏的石见银,含银量很有保证,西国通用。都是标准的硬通货,一点问题都没有。小平太倒是想看看石间银上有没有毛利元就的花押,很可惜,并没有。 还没清点完钱款,就听到阿吉跑来说去御所的武士回来了。 小平太赶紧让阿吉在这把钱都收起来,然后看好,自己跑去听消息。果然长尾景虎还在京内,住在近卫家的别院内,还有随从大军二千余人,正在鼓动将军赶紧讨伐逆贼三好氏。 山内义胜立刻发帖子邀长尾景虎在御所一晤,那边也很快就同意约了日子。 过了两天心神不宁的日子,小平太在阿吉的服饰下穿好吴服,请人修理梳拢发辫,胡须也微微留了起来,村正也擦拭的一丝不苟。头戴折乌帽子,脚蹬鹿皮武弁靴,反正很是精神的和山内义胜去御所。 山内家的队伍还是很大的,五十余名既做护卫又做仪仗的武者,还有手提肩挑人拉马拽前后数十人马的仆从搬运着礼物,毕竟理由是恭贺将军家五月节,大量的贺礼土产和铜钱要送去。 小平太是第二次见将军,这次因为身份大大提高的缘故得以近距离观察一下。虽然公方现在局势不是很好,极有可能马上又要被三好长庆打出京都,但是公方殿下的眉宇却不见愁色。毕竟他先后调停毛利尼子的争斗,调停寺社势力的冲突,接受九州有力大大名大友氏的奉献。幕府的威信正在上升,如今越后守护代长尾氏也来朝拜,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估计按公方的想法,现在自己也是有几分薄面了。三好长庆也不至于直接来打他的脸,虽然这个幕府这个将军的威严早就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过很多回了,可是如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赌一把吧。 而小平太瞥过公方一眼之后也就不敢一直直视于他,还是在大广间外和山内义胜一起等长尾景虎的到来。 些许时间后,一阵铃铛清脆,希律律几声马嘶,一匹纯白无暇,浑身如雪的骏马跃入眼帘,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神采,犹如天上的神驹踏云下凡一般。 就听到,“越后守护代,长尾弹正少弼公已至。” 14.以手作画论天下 伴随着通传声,在几骑随扈的陪同下,越后守护代,平朝臣长尾弹正少弼景虎已经来到御所。 这时候你们以为有一个头裹僧巾,手持念珠,孔武有力,高大威猛的怒目金刚降下人世吗? 小平太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透过虚幻的晨影。原本流光溢彩的神话般人物走向众人,不过是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五多些,头戴折乌帽子,身穿吴服,面貌虽然有些威严但仍旧很普通的二十多奔三张的青年。 唯一与众不同的大约是那种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自信的气质,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质。这一点让他大大加分,果然气质高到一定程度上可以让人变帅。 反正按小平太的看法就是,长尾景虎一眼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青年人,不过胜在有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意思,第一眼观感相当不错。 长尾景虎来到大广间外,完全不是做戏那般的又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慢步郑重的走到公方面前,认真的大礼跪伏参拜,全程安静且肃穆。 等公方让他起身安坐之后,长尾景虎才正襟跪坐。然后公方向他介绍了山内义胜和小平太,长尾景虎面露喜色,口称似少将与左马助父子这样忠悃于幕府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然后感激山内家出兵上州一同打通进入关东的道路。 随后双方开始了愉快的会谈,地点也换到了外间廊下,侍从送来了酒和果子。这种形式大家就放开许多而且都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年龄差距不很大,没有什么倚老卖老的人存在。 席间长尾景虎再度以手画图,称幕府有三千奉公众(这个数字存疑),各家忠心于幕府的上洛留守众有五百,自己有二千二百,南近江的六角义贤起码可以援助一万,再动员寺社的兵力(松永炸弹人烧了大佛寺,有的是要砍死他把他大卸八块的和尚),这样起码可以聚集起二万人的军势。 然后配合河内畠山家的四万雄兵一起夹击,定可彻底消灭逆贼三好在近畿的所有实力,将三好氏逼退回四国。 然后公方整合山城国和寺社的力量,拉拢大和筒井氏、慈明寺氏,摄津伊丹氏、茨木氏,池田氏,以及丹波的波多野氏,荒木氏,赤井氏。将这一票流氓众召集起来,把和泉国彻底夺下来。 随后在岸和田地方设置军势防备淡路水军众的袭扰,稍等几个月就可以得到堺町数万贯的町费支援。然后煽动阿波守护细川氏,讚岐守护香川氏,守护代香西氏等人峰起。 这样失去近畿财源,四国本据又动乱的三好氏起码两三年内就不能再有任何大动作了。 小平太听完“可以啊,大兄弟的全局战略很强啊,画大饼的功夫不错。”就是有些地方理想化了。 以小平太的看法,近江的六角义贤如果真心要捶三好长庆,随随便便两三万人马上就拉出来了。他和三好长庆撕了这么多年不分胜负,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北近江的浅井氏去了。能不能派上万人来很难说,不过如果必胜的话,六角义贤肯定会很乐意的过来猛捶一下。 另外可惜了若狭守护武田氏,当年武田大膳大夫元光可是和三好长庆他爸爸三好元长在管领争夺战中猛烈的大撕一场过。如果他还在的话,起码能拉五六千人过来。不过如今武田元光死球了,若狭国遭到朝仓氏的侵攻,自己都朝不保夕了。 至于近畿的流氓众,很多都是谁来跟谁,如果三好长庆被干翻确实有可能就从了公方。 其中实力最强大的丹波国波多野氏的波多野晴通是一定会来助公方一臂之力的。因为当年波多野晴通的爸爸波多野植通和三好元长有过一段致命的矛盾。 波多野植通是正儿八紧的丹波守护,当年细川晴元和细川高国争夺管领大位的时候,波多野植通和三好元长都是细川晴元方的大将,几乎称得上左膀右臂吧。 后来细川晴元带着一票金牌打手干翻了细川高国和他的小弟,美滋滋的进京做管领,结果这两位在京里差点直接动手。原因也很简单,打了好两年仗大家都穷,三好元长提前动手在京都刮了一遍地皮,波多野植通来晚了,没刮上。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可把波多野植通气坏了,回头就给细川晴元打小报告去了。“这三好元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平时就倚着战功嚣张跋扈,如今未经您的允许就自作主张搂钱,指不定就是想弄够了钱再来把您弄死啊!” 细川晴元一听,这还了得。虽然三好元长以前也是自己的患难兄弟,可谁知道人心会不会变啊。再加上三好元长做了管领代确实有点飘飘然的意思,对细川晴元也不是那么恭敬了,有点你不是靠我怎么能当上这个管领的样子。 细川晴元近侧的三好宗三、细川尹贤也趁机说了不少三好元长的坏话。最后细川晴元心一横,布置了一下,没过几天就把三好元长弄死了。 于是这梁子就算结下了,结的还挺大。不付出点代价肯定解不了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后来三好长庆起来了,肯定要报父仇啊,主犯细川晴元已经被他干翻了,从犯细川尹贤死的早,从犯三好宗三一大把年纪在白川口也被三好长庆攻杀。 就剩下一个波多野植通啦,结果三好长庆兴冲冲的去丹波干仗,发现波多野植通挂了。本来人都死了就拉倒吧,可三好长庆心想着贼不走空,老子不能白来啊。 扶着丹波守护代内藤国贞和波多野植通的儿子波多野晴通大撕一场。有三好氏这个金大腿的帮助,内藤氏神勇无比,把波多野氏捶个半死。当然三好长庆不是免费帮忙的,很快就逼内藤国贞隐居,让松永长赖入继内藤氏,改名内藤宗胜。 如今丹波国守护和守护代各自拉了一帮小弟对峙,如果公方要打三好氏,波多野晴通卖了命也要过来帮场子的。他都被三好氏欺负到脸上来了,就差朝他脸上吐口痰了。他恨不得把三好长庆撕碎了。 这么一合计,公方在畿内其实还是有点势力的,就是前提是一定要能一下就捶爆三好长庆,不然这都是一帮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肯定靠不上。 长尾景虎这一大通画饼,大家心里肯定也都有各自的判断和考量。小平太对他的计划只能说五五开。山内义胜则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可是首座的将军足利义藤还是摇摇头,称今天只为了介绍长尾与山内两家结好,不谈其他,不谈其他。 长尾景虎却还没放弃,说只要现在暂时打击了三好逆贼,给他些许时间,他回领之后就会大起越后三军,以管领上杉宪当为旗帜,召集受到北条氏欺压的关东流氓众,一起讨伐逆贼北条氏。 他自信短则个月,长则一年,就能彻底荡平北条氏。如此他就可以正式继任关东管领的职位,得到统帅坂东八国所有武士的大义名分。 之后就可以捡选诸大名豪族的精锐,最后统帅坂东武士团起码五万人上洛勤王,再兴幕府的权威,为公方讨伐所有不服从的恶逆之徒。 说到这里,小平太突然想起了网上的一个段子。 真圣母,谭嗣同世界变法未尝不流血牺牲,今日中国变法尚未有流血牺牲者,若有,请自嗣同始。 假圣母,康有为世界变法未尝不流血牺牲,今日中国变法尚未有流血牺牲者,若有,请自嗣同始。 大约在理想化的世界里长尾景虎多少有点真圣母的意思吧,总之幕府的破船总要有人扶。但看公方的意思他更想利用各大名的矛盾自己积蓄力量,慢慢恢复,免得受他人掣肘。 也许按长尾景虎的设计不出几年就能恢复天下(历史证明失败了),按将军的方法可能需要十几年(结果也失败了),室町幕府这条大船不扶又不行(山内家足利一门众的屁股决定了脑袋),真是难做啊。 15.阿吉眼里看稀奇 长尾景虎再一次劝说将军失败,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室町幕府的耿耿忠心。大家还是很高兴的畅谈天下大事。 在还算宾主尽欢的情况下,酒也酣,食也尽,双方便向公方告辞了。马上就有扈从的武士牵来几人的马匹,给几人乘用。 出了御所,长尾景虎倒持马鞭,向山内义胜拱手,说着“今天一晤,不胜欣喜,过两日务必再聚。”然后和数骑随从策马而去,山内义胜和小平太也骑上马,慢悠悠的往回走。随从们也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给两个大佬留下交流的空间。 小平太落后山内义胜半个马身,很是规矩(主要是马不行)。山内义胜到不介意这种所谓的尊卑规矩,招呼着小平太和他并马而行。小平太看他招呼自己有话要问,立刻很狗腿的凑了上来。 果然山内义胜问小平太对长尾景虎的看法“小平太,你看长尾弹正少弼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平太如实的说“长尾弹正少弼公目光长远,眼界开阔,军法娴熟于胸,脑中盘桓着整个天下的大势。而且还很年轻(二十多马上三十),将来大有可为。” 山内义胜点点头,示意小平太继续说下去,有什么净可以都说出来。小平太略带郑重“若能结好,不失为一大强援。如果要兵戎相见,那就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才能保障万全。” 山内义胜听完连连颌首,表示英雄所见略同。但是他在京都见的人多了去了,也指出长尾景虎有些理想化的样子“长尾弹正少弼公似乎有些天真?人心如水,一眼看得透,一眼也看不透,他似乎事事俱往好处想,虽然其周身正气能吸引人投靠,却不像是能控制操御他们的人。” 哎哟,小平太对山内义胜的评价立刻上了一个台阶,这才见过一面啊。从区区不过两个小时的交流就能得出这么多结论,看人简直不要太准啊,连以后长尾景虎会遭遇某些二五仔十三连环叛都能看出个苗头啊。你们这些封建时代的大名都是魔鬼吗?这么厉害的哦。 不过如今现在山内氏和长尾氏两家和睦,关系算是不错。山内义胜准备过两天再去拜访长尾景虎,继续深入了解长尾景虎的品行如何。而小平太已经达成了面见长尾景虎的小目标,所以这事算告一段落。 小平太盘算着山内义胜自己带来的以及山内邸的留守人员,护卫起码有武士足轻七八十个,如果把杂役和随从全部武装起来,又能再弄七八十个足轻。这种防卫力量在京都里肯定不会有不开眼的傻子来挑事吧。 自己名义上是警备组长,但是自己的武力值顶天十个点八个点的,上了战场连资深足轻都不一定打得过。多自己一个护卫不多,少自己一个护卫却也没啥大事。所以毫不犹豫的就和山内义胜告假,吩咐一个旗本武士好好护着山内义胜就准备干点自己的事了。 反正之后两家的走向那是本家那几位头头脑脑们决定的事,他的身份还不到能够改变山内家走向的地步。 至于小平太自己剩下的事主要有两个,一个是走自己便宜死鬼老子的路子给自己买个官,一个是帮太太团大采购以及设法滚点利息钱。 看山内义胜的样子肯定还要在洛中呆上好一段时间,他还要和长尾景虎互相试探,互相接触,最后达成合作关系。 而小平太就不用跟着了,可以开始着手处理自己的事了。先去找找自己那门穷的掉渣的便宜亲戚,再接济一下他们的生活。 至于阿吉那可是见了大世面了,以前几乎没出过村子,十三年的时光都在上野山沟里来回不超过五里的地方打转,后来去了山内町觉得世上最宏伟最壮阔的就是府中城那座建在石壁上的三层天守阁。还有就是有近万人的大规模城下町,那种热闹与喧嚣,一开始让他都手足无措。 现在第一次坐了船,尽管吐的死去活来,这还是小平太第一次见识到阿吉比自己吃的还少的时候。但是阿吉还是超级兴奋的到处看其实啥玩意也看不到的大海。甚至一度让小平太起了带他去四国土佐地方的浦户然后看室户冲的大鲸鱼的心思。 毕竟每年从纪伊到萨摩有专门的黑潮,这是大海的潮流,不论是船只还是海洋生物随着洋流走都能省大力气。 所以每年浦户地方的洋面上都是一群群喷着水的大鲸鱼,估计那三四十米的鲸鱼能把阿吉吓个半死。 等从伊势上了岸,伊势神宫此前经历战火已经有些破败,但是他碰上了一个土大款。尾张下四郡大名主织田备中守信秀拿出了巨款四千贯文,发下宏愿重修伊势神宫。当然如今还没修好,起码还要再过十年才能全部完工。由于修的很好很壮观,甚至还有一本《伊势神宫陆海参拜纪》流传了下来。 反正阿吉是没有机会看了,不过近畿毕竟是寺院汇聚的地方,后世里很多著名的世界级文化遗传都聚集在这块地方。尤其是以奈良和京都为圆心扩大的两个区域。留下了数不清的华丽壮观的建筑。 进了京几乎能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金阁寺银阁寺等建筑,在阳光下绚烂夺目,光彩非凡。宏伟的五山五寺,数万人的大町镇,喧哗热闹的市集,浓妆艳抹的公家女子,所有的所有都让他几乎晃花了眼。 每天就想着上街看稀奇,连吃饭都不是那么积极了。这倒反而让小平太稀奇了,这个饿死鬼投胎的居然也有忘记吃饭的时候。 至于今天去御所见将军,那更是把阿吉弄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彷佛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在阿吉眼里像是自带光环的天神一样,公方根本就没正眼看他,他也根本没有仔细看到公方。听到通报声就早早跪在地上了,估计只看到了穿着袜子的一双脚吧。 什么东西在阿吉眼里,都算是稀奇而又稀奇的。 16.二十贯文弹正公 小平太看阿吉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很有必要让他继续开开眼,免得天天在京都瞎跑哪天被人骗了卖了都不知道。 不过暂时小平太还是想先去把买官的事活动一下,带上阿吉,然后让他背着两反绢布自己又装了一点棋子黄金骑着马慢慢荡去秭小路邸。 沿路上阿吉那个小眼睛四处乱瞄,看到什么没见过就指着问,小平太敲了他一个脑瓜蹦他还叽叽喳喳个不停,重点是他说话还带上野的口音,一说的快就让人听不懂,让小平太不胜其烦。 好不容易到了秭小路邸,这宅院看着是好像又破了一点。不过更多是心里感觉吧,毕竟在破败的京都里,什么建筑都被戴上了一种老旧沉闷的颜色。 让阿吉上去叫门,还是那个老仆人来开的门,他看到阿吉又矮又小的野孩子样,刚准备呵斥。结果看到阿吉身后已经人模狗样,穿着得体大方,胯下高头大马的小平太,那个三字经已经到嘴边的脸立刻转了八百度,赶紧大开门户,把小平太迎了进来。态度转换之快,不拿奥斯卡影帝都对不起他的那张脸。 在老仆人的指引下,先把马交给其他仆役,再用水冲洗了一下脚。才带着阿吉登堂入室,进入宅邸。 也不过是早上十点的光景,两位秭小路大人很咸鱼的在廊下下棋。上朝?那不存在的,想太多了。办公当值?指望中纳言大人和少将大人上奏啥。 理论上这两位一位算小平太的爷爷,一位算伯父。不过听到老仆人汇报,并顺着老仆人的手指方向看到小平太以后,哪管的上下棋的事,棋盘一抹,两个人提着纱袍一溜烟的就跑来迎接小平太了。 小平太和他们低头致意了一下,就拽着还在瞎瞄的阿吉一起进屋。几人在庭院的廊下坐下,老仆人端来了茶,天气已经很热了,所以没去室内,在外面趁着庭院里有点风,说说事。 两位便宜长辈看到小平太一副发达的样子也不拿着捏着,主动开口问小平太现在混的如何。“贤侄如今高就?” 小平太也很平淡的说“不过是拔入了旗本,被委了一任内田郡代而已。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那两位一听,一副果然当初让你傍上我们家没错的表情。然后就客套了一番京都最近的风物人情,小平太看差不多了,就主动开口提出要买个官干干。 “伯父,小侄现下虽薄有威名,尚需一个官职以助声势,不知伯父可愿代为向圣天子呈请,赐一美职?”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早知爱侄英姿勃发,有天下堂堂之姿,世上亭亭之貌,人所共知,世所咸闻。” 我滴个老天爷,小平太自己一幅什么尊荣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吗。这两位为了弄几个钱也算是动足了脑筋了啊,简直是老母猪带胸罩,那话说的是一套又一套啊。 就冲这种恬不知耻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你们二位也不至于混成这惨样啊。还在京都做什么公卿,去去朝仓氏的一乘谷、一条氏的中村,今川氏的骏府,那起码吃饱穿暖没问题啊。 当然大内氏的山口是去不得了,大内义隆前些年在大宁寺被西国无双侍大将陶晴贤给攻杀了。曾经被欧洲传教士称颂的人口富庶繁荣,街道整洁有序,东方的大都市,人口超过五万人的山口町已经烧成白地了。 两位便宜长辈脸不发红心不快的夸完小平太就问小平太的目标是什么。“爱侄可心有所属?秭小路氏乃是藤原氏名门,起家官途即可五位,按资循例,一个三位是必然有的,甚至二位也并非不可能。” 小平太倒是很无所谓,纲良叔父是六位的左卫门大尉。自己也弄一个六位也可以,但是不想和纲良叔父一样。“也不需太高,只需一个六位即可,至于何职,不知伯父可有推荐?” 于是那两位就出谋划策起来,“以外官而言,下国守或者中国介(若狭守,上野介)都可任选,以京内而言,可以少记少史或者诸寮助允。” 只要金子铜钱给的足理论上五位也可以第一次叙任官职就买到,比如将来的两任将军足利义荣和足利义昭,两位仁兄的起家官途都是五位的马头。区别只在于一个是左马头,一个是右马头罢了。 小平太摆摆手,他用不了那么高,再说叙位高了,价钱也要增加,不必要瞎花钱,“只需一任清流美职即可,即使冰厅冷曹亦可。”(说明一下,清流职就是地位高,没具体实务干的职务。冰厅冷曹就是那种管教学的,管礼仪的的无人问津的职位,但是礼仪之大谓之华,所以也是美职) “爱侄即然有所要求,那么弹正职可否?抑或是大学职?东宫职?” “弹正职吧(大学职正好是顶头上司北畠大学头,东宫职正好是家老细川春宫大夫的儿子细川采女正通政所任。采女就是负责挑选宫中女官进宫的,是属于东宫职),其他两职略有不便。” 那最后就决定弹正少忠了,规矩小平太都懂。很自然地问他们活动经费要多少“不知所需几何?竟可直言无妨。” 那两位眼神一个交流,纲利伯父就开口“说二十贯即可。”小平太听到这个价钱,可真是便宜,两手搓搓。 那两位看小平太搓手以为小平太嫌贵,连连称道“还可商量,还可商量。”这可是难得的可以弄几个钱的机会,少挣点就少挣点,不能放过。 弄的小平太到不好意思了。连说不用不用,然后先让阿吉把两反上等甲州丝织的绢布拿出来,那光滑的材质,绚丽的色彩,让那两位挪不开眼睛。 小平太还没开口说些什么,他们两个人就说“虽然绢布昂贵,但还差些,不过也可以了。” 小平太则笑出了声,“这是送给二位做拜访和通融之礼的。” 另外又从怀中取出黄金二十两交给他们,“断断是不会短少了二位的所需的,怎可让伯父为小侄多花费则个呢。” 弄的这两位高兴的脸都快笑的聚到一起了,拍着小平太的手说包在他们身上,以后常来玩。 于是小平太就这样荣膺弹正职,也能被人尊称一声弹正公了。 17.高利理财了解下 很快朝廷的公文就下来了,文四骈六,好一篇锦绣的文章,而且还不是写在纸上的,写在一块木傍子上。 这玩意就是传说中的告身,写了几句小平太身高一米四,面色黝黑,微须这种体貌特征,然后讲明小平太已经做了六位弹正少忠了。靠这块木牌就是名正言顺的朝廷认证官员了。 晃了晃这块长条的木傍子,二十贯文,还行吧,就这笔字估计放到后代也比二十贯值钱。就是没写在绢也没写在纸上,估计也不好保存到以后了。 看着把木傍子送过来的老仆人,小平太就叫阿吉拿一百钱给这个老仆人。可把老仆人喜的老脸都缩一起了,笑的和朵菊花似的。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阿吉把钱递给他,他千恩万谢的说“谢弹正殿赏,谢弹正殿赏。”小平太挥挥手“回去为我向祖父和伯父问好。” 等老仆人一走,其他的旗本武士都过来看个新鲜。把那块木傍子传来递去,都啧啧称赞这就是告身啊。 他们虽然也不乏五十贯一百贯年俸的旗本武士,但是有些就是继承家里的通称叫个某某守或者某兵卫的官,其实根本不受人承认,只不过大家都不去戳穿而已。还有一些是战场上立了功,主家批量和朝廷表奏一下,一次性几十人的滥发,也不值钱。 只有小平太这个是正儿八紧花了钱走了门路,有注册备案的的朝廷正式官员。 山内义胜从外间进来,看到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在嬉闹,就问大家在干嘛。小平太于是把木傍子递给他看,山内义胜看了,他自己也有一块,四五年前他爸经由幕府的门路替他买的。 于是他吩咐随从把自己那块木傍子取出来,果然一模一样,不过他上面写的是从五位的左马助。果然有大腿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十四五岁元服就能当官,大家都表示自己的欣羡。 山内义胜怎么会放过这种拉拢人的机会,立刻承诺,谁以后奉公立功了,他也帮他们表奏一个官当当。 大家当然要配合他演出一下,赶紧跪下,大表忠心,口称必定忠勇奉公,不忘山内氏的恩德。 然后时间慢慢流逝,大家无所事事了许久,已经进入六月,山内义胜和长尾景虎前后接触数次,最终敲定了一个双方同意的盟约。在将来出入关东时守望相助。 相较于和山内氏的合作愉快,宾主尽欢。在幕府方面,长尾景虎始终无法鼓动起公方向三好正面开战,有几分惋惜的最终回国去了。 山内义胜商谈了盟约又见了长尾景虎,也不准备继续留京了,但是小平太的高额回报理财还没有着落。便带着阿吉继续上街瞎逛,期冀发现商机。 一般而言,挣钱主要从衣食住行入手。因为这些东西永远不淘汰,也不怕卖不出去亏本。衣的话除了布匹成品,有三大原料,分别是生丝、青苎和木棉。 生丝还处于小户经营生产,质量参差不齐的阶段,而且大部分受领主的控制,山内家也做这门生意。小平太以后也有打算在郡内空余的地上推广一下种桑,毕竟生丝利润不小。扩大财源,总没坏处。 然后是青苎,就是青麻,主要产地和控制者就是越后的长尾景虎,借由北回船的贸易航线大规模的输入越前敦贺和若狭小滨,然后在转运入京都,通过公卿和寺社控制的商座直接纺织或者售卖。这一块的利润也不小,敢于插手的,估计长尾景虎能一刀劈了你。 最后的木棉则价格很低,几乎四处可见,利润很少。除非能降低纺织成本,并且低价大规模行销。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才有可能挣钱。 食的话,恕我直言,饭都吃不饱,后世里很多日本闻名的点心和小吃如今大多没有形成,或者只有雏形。引申到器具的话则包含金银器,木质品和漆器,都是操纵在大座商的手里的。 住的话,房地产就不要想了。行的话则是马匹和车辆,马匹是军事物资,传马役的制度也是为了应对马匹的管控,不是大豪强或者大商团不要想插手。 其他的武器装备制造,学习制作铁炮是个法子,而且利润不小。重点是可以加强本家的武力,但是工匠不好挖。刀剑铠甲也挺好,不过既无好铁也无名工,回报周期也不短。 剩下就是高档手工艺品了,各种竹木细工,这个材料也不是随处都有的。然后是制瓷业,江尻地方已经有了,也不考虑。鳖甲细工,这个要乌龟壳(玳瑁),再议吧。至于叠(榻榻米)是美作津山的名产,不必要去争二流。 思来想去,真的没什么可以获得重利的产业。 又想了山内家四周的领国物产,最为暴利的自然是金矿,不论是伊豆、骏河、越后、佐渡、相模、武藏、飞驒,还是信浓本国,全部都有大规模的金矿。只要能开完,挖出来的金子马上就能见到钱,但是想想占据金矿的那些大佬,这个可不敢去想咯。那么最终飞驒连片不绝的生漆产业映入眼帘。 漆这可是好东西,易培植,一亩育苗可以最多二万株,移植后一亩可以种植一百棵左右漆树。五到八年可以采漆,每年六到九月割取,初始大约一棵漆树可得半斤,等漆树十余年树龄进入胜产期,每棵树一年可割一斤生漆。可以连续生产三十年左右,生漆每斤价值百钱多。 所得利润是种地的十倍不止,很是诱惑人。而且产地也近,小平太于是决定回国后去飞驒看一圈。 然后就先把太太团需要的各种绢花,香粉,头面,首饰,衣带,珠宝一波乱买,真的是扫货一般,几百贯数量级的购买,再一次让山内家人傻钱多的风传谣言坐实。 小平太只能摊摊手,怪我咯。我也是被太太团逼来买的,又不是自己要用,连个老婆都没有,怎么可能瞎买。 18.初入飞驒详细看 除了小平太大采购了一圈,其他参与警备和留守被替换回国的武士足轻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都,都精挑细选的买了不少东西。 大包小包收拾好,山内家一行人大多带上些京都的风物回乡去了。 走上三两天去伊势湾搭上船,顺风顺水,很快就回了江尻,这样感觉上洛的路其实很方便。想想武田某走了三十年中道崩殂,想想今川某当路丧亡,想想上杉某才准备走就血崩而亡,这条路又那么不容易。 回到山内,小平太难得去了一趟代官所,假模假样的关心了一下民生疾苦,让人筹备起秋收的事,又慰问了一下基层的同心们,鼓励他们继续努力奉公。 又把太太团聚到了秭小路宅,把整车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供他们分配。由于是没有实际收钱,是用赚取的绢丝利润采购的,很多东西不能具体到个人。 虽然不算是公平公正吧,但是基本上小平太每个都买了不少,人手都能分到一些。连他们的小侍女多少也能分到三瓜两枣,莺莺燕燕的可快活了。 大略在分这些女性用品的时候,女人是不会关注其他东西的。这一点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的所有女性应该差不多。她们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与喜欢,她们可以称得上是超脱了,除了自身,外界的任何都影响不到他们,女人真是一种令人惊奇的存在。 等她们都开开心心的选到了自己喜欢的心仪的东西以后,叽叽喳喳的热闹景象才慢慢趋于平静。 小平太观察了一下,这些女性的丈夫或者儿子兄弟的地位大多不低,低了也进不了这个太太团。她们里面年轻的更在意化妆品,总是希望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以侍奉自己的男人,也压一压其他夫人。 至于年纪大一些的,则会选择素雅的首饰,像珍珠这种能显示自己素雅大方得体的珠宝就很受欢迎。就和《甄嬛传》一样,皇后不用碧绿喜人的翡翠,而用东珠,华妃却喜欢招摇的首饰头面。很说明不同女性不同年龄段的喜好,实际是在变化的。 又是细川夫人先开口,她这种见惯了武家风云,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比这些年轻妇女不知道早多少就从购物的喜悦里跳脱出来。她说话是滴水不漏的,先是要代表太太团感谢小平太替他们买东西。还夸了一下小平太本事挺大,会挣钱之类的套话。小平太和她虚头巴脑的应付了几句,正准备要水来喝。 细川夫人就让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端茶给小平太喝。那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看了眼小平太,没看出脸上有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样子。 主要是小平太确实长的不咋样,除了这两年不用下地干活所以人富态了一些之外,背到是不驼了。毕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下地干一年了。至于皮肤还是没有变白,略显黑,今年冬天养了一个冬天还是没白起来。一笑起来牙口也很不齐,毕竟早些年吃的很差的稗子杂粮,磨损的厉害。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威严,和人嘻嘻哈哈的。 那小姑娘看完,就又退回细川夫人的身后。细川夫人和她说了些什么,小姑娘到看着挺不好意思的,轻声地笑了出来。她赶紧把嘴掩住,细川夫人看她这样也点点头,不再说些什么。 等小平太喝完了茶水,细川夫人就顺势提起了脂粉钱的事,小平太和她们说已经有所眉目,很快就能有好消息。细川夫人也就不再问了。毕竟一两个月能把钱保住本,还能弄回来这么多礼物,已经是很厉害了。 小平太在山内逡巡了小半个月,净瞎忙了点破事,等歇够了,就又带上阿吉,去城内和山内义治告假,说要出去考察风土人情。 山内义治不假思索就问又去哪里发财?小平太只好说有点想法,没有确定,先去探探路。还没说完,就看到山内义治飞快的写了一张书札,那个书法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然后风骚的花押,拿起那张纸,轻轻吹干墨迹,递给了小平太。 小平太一看,好家伙!一千贯文!山内义治也不废话,很轻飘飘的说翻倍就行,不求太多,毕竟贪心不足蛇吞象。翻倍?翻倍现在这么简单的吗?大佬动动嘴,小弟跑断腿哇。 小平太腹诽不已,可是又不敢和自己这位还算挺不错的上司啵嘴。只能挠着头,更加发愁了。退城出来的时候和纲良叔父也提了一句,他的二百贯私房钱被他老婆拿来投资了。纲良叔父到很淡定,让小平太自己看着办。 于是小平太回家换回短打布衣,让阿吉打了一个小包裹,带着斗笠拄着竹杖就悄悄出发了。 飞驒国离山内其实并不算远,小平太和阿吉越过木曾地方,几乎就算进入飞驒国境内了。实际上两个人走了两天也就到了。飞驒国内在当下最为闻名的是木工,地方上有非常好的木工艺品和木匠,国家经常从这里调用工匠修筑各种大型建筑。从数百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仍旧吃的这碗饭,一直到江户时代也没有衰弱。 后世里最为闻名的春庆涂漆器还只有雏形,并没有完全发展起后世的鼎鼎大名。小平太也不在意于漆器的制作,只沿山路观察漆林。 七月份正是割取生漆的季节,果然能看到有人用蚌壳或者大树叶在接取生漆,然后用竹筒封存收集。 小平太也不认生,四处去和人攀谈,别人看他来问也没藏着掖着,毕竟种植漆树没什么秘密,很多地方都有种植,所以和他说说也没事。 不过这些漆不属于这些农民,他们要按漆树的数量上交超额的生漆给在地的广濑氏,自己只能留下一点,虽然生漆价格不菲,但也就够勉强糊口而已。 说着说着,在旁边上窜下跳的阿吉一个骨碌,摔了一跤猛的。 19.漆树何止生漆利 小平太赶紧去拉阿吉,可阿吉真的是皮实,拍拍屁股就爬起来了,还傻笑。就是草鞋摔断了,还好带了备用的,给他换上。 小平太一边查看他胳膊腿有没有什么外伤,一边笑着骂他,“你再瞎跑,哪天就掉沟里去了,看你咋办。”然后帮他拍拍衣服上的泥土。 小平太看他没事也就放心了,原来阿吉是踩了一小串果子(漆树的落果期没有这么早,提前一个月),然后滑了一跤。那果子到结实也没被踩烂,小平太就指指那果子问漆农。那个漆农看阿吉没啥事,就很随意的说就是漆树的果实。 小平太就疑惑了,“你们难道不把果实收好嘛?这可都是种子啊。” 漆农听这话反而笑了,“这个漆树产漆的时间长达三十年,也不是处处可以种漆,漆果也不能吃又不需要收集来种,自然就由着他落地上了。” 随后那名漆农从地上捡起几个漆果,反正他的手早就被生漆和漆树染黑了,不以为意的用手指碾住这几枚漆果。稍稍用力碾了一下才把果子碾破。 小平太这一看就懂了,这果子外皮近乎是蜡质的,本来果子就一点点大,再抠掉皮,也基本没啥能吃的了。何况还略有一丝刺激性,如果连皮吃不就等于在吃辣嗓子的蜡嘛,肯定没人想吃啊。 不过也正是由于漆果外皮富含蜡质,一般难以快速腐烂,里面的种子也就接触不到水,落地也不会发芽。那么这种东西自然也就没有谁想着要处理了,自然由他落在地里,根本就没人在意。 小平太这时候脑壳里灵光一闪,是啊,蜡果里富含油脂表皮富含蜡质。 那还弄什么漆树啊,收这些没人要的果子,然后做蜡烛啊,上杉鹰山的例子可明摆着呢。(以下内容全部为结合历史史实所写,上杉治宪一年就获利白银六千四百两,还是仅用漆果的缘故) 于是转头笑着问那个漆农,除了漆果,这山上所有的栌树,桦树,枫树,槭树等等等等。只要果子外皮蜡质,内里含油,愿意用二十钱一百斤的价格收购,如果愿意送到山内府中城,再加五十钱脚钱。 那个漆农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平太,很直白的问有没有开玩笑。小平太肯定不是开玩笑啊,于是小平太先给这个漆农一百钱,让他告诉附近各村各庄的农民这个消息。只要送一百斤果实来山内府中城就给七十钱,这活肯定可以干啊。 小平太先让阿吉(十四岁,小平太当他是一个孩子,但是当时已经基本算大人了,所以带他去打仗的时候,没有人认为不妥,战国时代十五到六十都是算丁壮的)跑回去和纲良叔父如何如何说,然后自己走遍各村,给各村的宗长付了些许定金,让他们收集山上的各种树木的果子,全部送往山内府中城。 然后小平太临时雇了两个农民带路,花费了将近十天,跑遍了飞驒各条山沟和盆地。鼓动着各村各庄的领民去山里拾果子,告诉他们能换钱。然后小平太带着第一批收集完果子的领民,把东西送去山内府中城,仅仅第一批就超过四千斤。 而府中城这边,纲良叔父得到了阿吉的消息,早就预备开来了,先是买下了几间靠河的屋敷,又临时平整了附近的土地。还提前准备好了工人,买来了几十名男女。做好了准备工作,什么灶台,大锅,柴火之类的东西,还雇了一名会做蜜蜡的工匠。 小平太按照数量给第一批来送果实的农民结账,而且告诉他们有多少要多少,送来了立马给钱。他们让他们回去继续宣传。而果实就随意堆积在屋外平整的土地上。 然后小平太又假公济私用内田郡代的身份,广发郡司书册,号召领内的百姓用农闲时间上山收集果实,也是送到府中城来,同样二十钱一百斤的果实钱,还加给二十钱的脚力钱。山内的农民送来的则少些,毕竟马上山内的百姓要忙秋收的事,不过秋收结束后会多不少吧。 这些果实随意摊晾个天,然后用那种圆条形的石碾子一碾,很容易的皮肉就和种子分离。 然后把碾过的果实收集一下,过一过水,种子和皮肉马上就分层了,果皮和果肉直接下锅加水去煮,然后过滤杂质,再煮一遍,就可得到微黄色的原蜡,只要在木模子里浇筑蜡液,然后加上一根根本不值钱的木棉芯子,再将另一半蜡烛合上,两厢结合。就能做成一根最普通的蜡烛。 小平太虽然可以肯定这蜡烛质量不错,但是那毕竟都是以前从书上看来的。如果自己不是亲眼所见,确实不那么确定。 如今做好了成品,他马上各批次,都抽检了几根,发现燃烧无烟,也没有那种石蜡的略带刺鼻的气味。至于什么果香啊,草木的清香啊也都不存在。就是一种普通的木蜡,制作很成功。 然后嘛,既然是做生意的,实在对不住,小平太也想多弄几个钱的,于是又实验了几批。在原蜡里加水多少,能不影响蜡烛燃烧,又能减少原料的比例。 实验了各种比例的情况,把最佳的比例确定下来,就让工人们开足了马力,紧着每天能供应上来的物料制作。而且这些工人都是纲良叔父买来的,不用工钱,小平太只用一句产量最高的那个人可以晚饭无限量吃大米饭到饱就彻底把人给摆平了。 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北信战乱被乱捕卖来的百姓,也算半个老乡。我虽然一天让你们工作十小时,可我管你们饱饭啊。你们做农民还不一定能天天吃饱呢。 伴随着热火朝天的秋收结束,从八月底开始,各地的农民大量的送来果实,数目多至二十余万斤。买来的男女们已经熟练的工作了,驮马拉着十个碾子日夜不停的碾果子。种子都收集起来,等雇人定做的榨油机送来,一并榨油。 而这样一个多月,足足做了十六万根约半斤重的蜡烛。 20.小小蜡烛譬千金 十六万根蜡烛,咋看之下数量极为巨大,但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一根蜡烛也就烧两小时。根本没有多长时间。一百根一捆,都占不了两个库房。 其实照明用具在古代也算是奢侈品了,不然也不会有凿壁借光的成语产生对不对。但是时代在发展的嘛,蜡烛的产量日益增加,价格也日趋平民化。私以为蜡烛的便宜也间接促进了知识的传播和推广,也算薄有寸功啊。 抛开这些闲话,需要考虑销量问题,会津芦名盛氏曾向京都里的将军进献蜜蜡千根,这种高档奢侈品都产量庞大,而且以各路诸侯打发将军和打发叫花子一样的状态来看,这高等级的蜜蜡蜡烛也不会多贵。再看看咱们这种低端货色的木蜡,那根本不愁销路。 毕竟经历了早期剧烈或者不剧烈的兼并,日本从应仁文明大乱的七八百万人口打到如今居然已经超过一千二百万人口了。这也算是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了,连续近百年内战,人口几乎翻番。 如今日本已经形成了二三百个大大小小的町镇,五万人口的町镇那都只能说等闲了,双手双脚加起来都不够数的。起码超过二百万以上的人口是生活在城镇的,还怕卖不出去吗? 而且城镇里都是住的武士,商人,手工业者,最次也是年收入超过五贯文的常备足轻,根本不差钱。 所以考虑定价的问题时不必要那么复杂,西国蜡烛八钱一根,因为白蜡树可以在当地种植也能通过向中国或者朝鲜进口获取。大约在宋朝时,中国就开始广泛使用白蜡来制造蜡烛。白蜡都取自白蜡树上蜡虫的分泌物。 南宋人周密《癸辛杂识》有对蜡虫养殖业的介绍“江浙之地旧无白蜡,十余年间有道人自淮间带白蜡虫子来求售,状如小芡实,价以升计。其法以盆桎树,树叶类茱萸叶,生水傍,可扦而活,三年成大树。每以芒种前以黄草布作小囊,贮虫子十余枚,遍挂之树间,至五月,则每一子中出虫数百,细若蚁蠓,遗白粪于枝梗间,此即白蜡,则不复见矣。至八月中,始录而取之,用沸汤煎之即成蜡矣。又遗子于树枝间,初甚细,至来春则渐大,二三月仍收其子如前法,散育之,或闻细叶冬青树亦可用。其利甚博,与育蚕之利相上下,白蜡之价比黄蜡常高数倍也。” 当然这已经是宋代的价格了,到了明代,白蜡树不仅在中国南北种植,甚至东南亚印度也有很多种植。而朝鲜和日本由于宋元时期的贸易也逐步传入,在明代已经有出现白蜡树的种植,日本在江户幕府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时已经有很多的种植。 所以蜡烛价格已经低到一种适合大众消费的程度了,加上市民文化的兴起,夜生活的丰富,蜡烛的需求只增不减。 至于东国这边的土质和气候不适宜栽种白蜡树,又不直接连通朝鲜和中国的港口,所以蜡烛一根十钱。 到了小平太这里,咱们更是开通,我不卖十钱也不卖八钱,老子一根只要七钱。没有听错,砸锅卖铁,全日本最低价,一根只要七个钱。不说是白送吧,也已经可以称得上价廉物美了吧。 虽然这个价格有点低价倾销的意思,但是既可以快速打开市场,又可以让利于民,何乐而不为呢。只要名声出去了,那这个挣钱的路子就算稳了。 果然蜡烛一根七钱这个消息放出来,首先闻着肉味像苍蝇一样扑上来的就是山内町和八幡神社门前町的座商,各自毫不犹豫吃下三万根,小平太只肯钱货两清,方便快速收回成本利润。 而江尻的商人略晚两天,口气却更大,直接五万根,而且还要订约,每个月五万根,小平太自然乐意至极。 其余的四周的小行商也你五百我一千的来提货,毕竟出货量又大,出货价格还不贵的蜡烛可难得。他们既能免去到西国进货的遥远路途,又能零散兜售到乡下时多挣一两个钱。都高高兴兴的交钱取货,还打听以后能不能持续供货。 到九月里从越后定做的榨油机也到了,各种种子一股脑都倒进去,油脂产量更是飞增,就有人向小平太建议提高生产量。小平太却没有盲目扩张,而是储存起来,细水长流,保证每个月十五万根的产量。 同时把蜡烛向太太团的各位股东家里送了一些,又给山内义治送了不少,山内义治一听这玩意是自己投资造的,以后不用外购了,那节俭的性子再度发作,连本来城里存着的蜜蜡也拿去卖了,就等着全用不花钱白拿的。 而计点整个八月的收益足足达到九百六十余贯文,本钱的二千贯根本没用几个钱,还可以持续经营下去。于是按照各自的投资比例,府中城大佬们的宅邸内都收到了数量不等的钱款。 尤其是山内义治,才投资一个多月,就回了四百五十贯的利润,把他美的。以小平太暗戳戳里的猜测,他指不定就把钱一串一串的存在天守内的仓库里,然后每天去摸一摸,和宝贝自己儿子一样宝贝他们。腹诽了一句山内葛朗台,小平太自己也回家数钱去了。 至于高端的什么加入香料香精弄点什么安神烛助眠烛之类的暂时小平太还不考虑,毕竟如今挣快钱来的更重要。 而原料的收集一直到十一月初才彻底停止,郡内的领民都因此而挣上几个零钱,加上年成也好,今年的稻米收获不错,领民都盛赞山内义治的仁政。 等到十月的时候各人的本钱也都回来了,一想到之后都是赚的,各人对小平太的评价又上升了一层。 按叔母的意思,已然有几个名门有动向在了解小平太的情况,指不定就有人会来暗示他。 反正这事小平太是不急的,以他的身份,政治婚姻的成分肯定更大。只求不要是丑八怪就行了,还能指望找个天仙啊。 而且此时小平太的思绪早就飘到了越后的群山峻岭去了。 21.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时光流逝,只不过正月之后,长尾景虎就大发御书,整个不破关以东,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接到了一份。甚至庄内的武藤氏,会津的芦名氏,越中的椎名氏等等都一概被召唤。 一名又一名长尾氏的旗本与马廻将钤印着关东管领上杉宪当与越后守护代长尾景虎印信的书信递送到关东的每一名有力名主手中。 他们穿越过连绵的越后群山,沿着日本海激怒的风浪,顺着信浓川滚滚的河水,从山地到丘陵,从丘陵到平原。从人烟繁富的庞大町镇,到苦寒僻陋的乡野小城。 沿途高声呼喝着“越后守护代长尾弹正公奉关东管领上杉左金吾公之名,走马关东啦。” 神骏的战马和威武的骑士四处宣告着长尾景虎将来到的消息。 从早到晚,从晨间的寒霜到夜晚的暮雪,一个又一个身影划破冬日的宁静,长尾景虎的旗帜四处飞扬。 一句“到关东去,到长尾弹正公麾下去。”成为了整个东国最激荡的口号。 山林间牧养的马匹被套上马鞍,四野里耕作的农夫也披上盔甲。武士们擦拭着锋利的战刀,足轻们摩挲着尖锐的长枪。 名主们恭顺的接过长尾景虎的书信,召集三军的钟声鼓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原本敌对的两人握手言和,原本交好的朋友更是砥砺同行。 即使闹腾不已的越中众国人和扬北众国人也收起枪刀,听从长尾景虎的命令。会津的芦名盛氏甚至激动的拍案而起,不顾冰寒的大雪和遥远的路途,召集领内的将士铲开阻路的大雪,迎着刺骨的寒风向春日山城出发。 这个天下的人心太败坏了,败坏的无以复加。父杀子,子弑父,兄弟阋于墙。臣下攻杀主上,臣下的臣下前赴后继。 所有人都盼望着一位英雄的出现,一位能结和因贪婪名主的强取豪夺和反逆恶贼的侵凌逼迫而无法存续的人民,能够导正这个国家,恢复长幼尊卑的秩序的英雄。 而长尾景虎,不过一米五的身躯里蕴含着匡扶天下的雄心。他代表所有渴望结束逆乱的人民喊出了他们心中的所想,做出了他们不能为之为。 四方的势力几乎都先后响应长尾景虎的征召,到了二月底,长尾景虎本部八千,以及奥羽众芦名盛氏三千人终于从春日山城滚滚而前。 只不过几天就到达沼田,听闻这一消息,原本就不稳定的北条氏上州众,立刻在箕轮长野氏长野业正的带领下,包括金山由良氏,桐生赤井氏,大胡上泉氏,吾妻齐藤氏蜂起大兵一万二千余人。全部都汇聚到长尾景虎的麾下,打起为关东管领复仇雪恨的旗号。 所有人都呼喊着“到关东去,到长尾弹正公麾下去”,从信浓到下野,都是络绎不绝投奔长尾景虎的队伍。即使英武如武田晴信与村上义清都不敢在这时阻挡这些队伍,他们也深深畏惧于长尾景虎的气魄。 伴随着长尾景虎进军到廊桥城,山内家在山内义胜的带领下,也征召起三千五百人前去汇合。 到了廊桥,长尾景虎再度以上杉宪当的名义发下御书,克定期限,果然下野宇都宫氏,下野佐野氏,足利长尾氏,下野那须氏也迅速带兵汇合。此时长尾景虎麾下已经有超过四万五千人的大军。 人心的向背显而易见,强大的武力压迫也无法阻止人们对反逆恶贼的痛恨。这一刻,即使刀剑加身也无法恐吓住发誓要打倒强权的公理与正义。 小平太再度调集着米粮草豆,驮运着刀枪弓箭,鼓舞着民夫杂役,跟随着大军来到关东上州廊桥城。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晨雾点点消散,小平太看到长尾景虎立在山颠,一身极为合身的南蛮胴,披风迎着风猎猎鼓动,手中柱着朱枪,几名骁锐的武士环立在侧,乱龙旗在风口鼓动。晨间的光辉似乎特别宠爱于他,成片成片的挥洒在长尾景虎的身上,配上他坚毅威严的面容,虽然只是缄默不语的目视着远方,也让人肃然起敬。 而远处的士兵,看着在一片一片尚未完全消散的晨雾中笔直站立的长尾景虎。南蛮胴的胸甲反射着并不刺目的日光,长尾景虎整个人都似乎被包裹在漫天神佛的神光庇佑中。 突然几名越后的士兵跪倒在地,口中念叨着“毘沙门天护佑我军百战百胜。”原本已经被如此神异的景象所感动的士兵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连片连片的从山的这头跪倒山的那头。 这一刻长尾景虎已经不再是化身为毘沙门天王,而是真正的毘沙门天王降临在了人世间。他没有阻止任何一个人的跪拜,他坦然的接受着所有人的信仰。他身周所散发的气势远远超过寺庙中泥塑木胎的佛像,他已经成神了,成为数万名士兵眼中的军神。 被军神所鼓舞感染的士兵挥动着双手,如波浪般,全部高呼着“胜了胜了,胜了胜了。”那怒吼声直冲云霄,震动了天地。 各地的将领想必也在观察着山坡上的长尾景虎,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的精神所感染,同心协力的压制住北条军。 毕竟小平太是知道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的结果的,取得了辉煌但脆弱至极的胜利。虽然继承了关东管领的职位,但也深陷关东的战争泥潭,失去了进军京都,匡正天下的最佳时机。 不过此时此刻身处于长尾景虎的身周,又能感受到那种几乎必胜的气势和雄心,那种心灵的震撼太过与强烈。让原本以为不可能的小平太都产生了动摇,难道历史的进程会被改变?真正的天下人会变成如今统帅群雄的长尾景虎? 进入营地,长尾景虎不断调派着军伍,各军勇怯不齐,强弱不一也被他安排的井然有序。同时还召集诸将前来合议,小平太也跟随山内义胜一同去往廊桥城内。北条高广已经把城内的居馆完全让给长尾景虎了,他自己和手下全部去了城外的营地安置。 等山内义胜和小平太进入城内,鼓声敲响,很快所有人都到了评定间内。数十名武士各自坐定,等待着长尾景虎。 他们老的已经六七十,满头白发,身形衰弱,年幼的如同宇都宫广纲,不过几岁,被家老芳贺高继牵着,幼稚的脸上都是伪装出来的严肃。 其他的或老或少,北关东几乎所有有力名主都已经坐在这里。在这里等候着他们名义上的共主。 随着几声坚定而有力的脚步声,长尾景虎走了进来,就看着他左手持一把长剑,右手端一只瓷杯。身后又走出一人,被两名随从引导着,小平太一眼就看出那就是如今的关东管领上杉宪当。 长尾景虎手持御剑天杯,站在人群中心。威严而有力地说道“自北条倡乱,关东失序,以下凌上,父子相弑。先有公方被拘于古河,后有管领失陷于平井。忠贞不渝之臣惨遭刀剑,左右逢缘小人玉带加身。尊长罹难,奸卑篡贰。丑陋之行,罄竹难书。罪恶之状,擢发难数。今我来此,钧奉天宪,有圣天子之命,特赐御剑,拜尔弹正,纠核百僚,讨伐不臣。聚饕餮十万,貔貅千群,会此一役,底定关东。但愿诸将,同心共义,以摒成见,以弃旧怨。扫清贼氛,光化皇土。” 遭受北条压制和欺凌的各位大名听完热血沸腾,挥拳怒吼,各自击掌,相约必然克诚同心,一同听奉长尾景虎的命令。 然后长尾景虎让大家安静下来,恭敬的请上杉宪当训话。上杉宪当面带微笑,先是紧紧握住冲上来行礼的长野业正的手,轻声安慰着这位六旬的老将。说的长野业正泪流满面,感叹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管领回国。 然后又指着某某人说,某年某月我与你父亲一道鹰狩,如今他已经先我一步而去了。那人痛骂北条氏康不宣而战,攻击他父亲,并将其父杀害的恶行。 接着上杉宪当又指着一人,河越夜战的时候你儿子把马让给我,他自己确反身向北条军杀去,是自己害死了他的儿子。那人眼角含泪,说平次郎能为屋形殿殿军乃是最大的荣幸,都是北条逆贼的恶行。 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所有人与北条氏都有几乎不共戴天的仇恨,现场的气氛被渲染的极为悲愤。 原本这些武将也大多曾经聚集在管领的旗下作战过,如今管领出面镇抚他们,他们也一面大表忠心,一面哭诉被北条的欺凌。 上杉宪当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调动了全场的气氛之后,让大家都听从长尾景虎的命令,诸将轰然应诺。纷纷表示不会辜负管领殿下的期望。小平太心想这副父慈子孝,君臣和睦的画面不知道能多久。 大军就此进入武藏国,不断的有军势前来汇合,终于到达忍城。而此时全军已经有五万余众了。 22.无血无伤下忍城 现在挡在长尾景虎五万雄兵面前的忍城,是修筑在利根川与荒川交汇之处沼泽上的坚固城堡。由成田氏先代家主成田亲泰于延德二年(1478年)筑成,是北武藏最重要的支城之一。 忍城被人称为龟城,又被人称为浮城,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忍城和水脱不了关系。城堡周围都是成片的水田和低洼湿地沼泽,即使拥有百万大军,也只能沿着道路用极少的兵力进攻。 加上整座城堡并不处于一块平地上,而是将沼泽中十余块平地人工加固,然后在所有平地上修筑城砦,环环相扣。每一个小砦子都依靠沼泽间的小路联通。打一座忍城等于是在打十几座互相联系聚为一团的大规模堡垒群。 在城堡筑成之后,先后遭受了管领上杉氏与北条氏的进攻。如大家所预料的,这两个巨无霸都没有能够把只有数百人坚守的忍城给攻克。理论上这座城堡自它建成以来是没有被武力攻克的,就是这么现实。 “这真是一座难攻不落的坚城!”诸将环立在长尾景虎身旁,除了这句感叹几乎没什么建设性意见。大家立在丸墓古坟山上观察着城堡四围的情况。很快的长尾景虎分布任务,各自划定战区。准备十面攻打忍城,克期下城。 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长尾景虎人多啊,五万多人,就算人肉扑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正面强攻就正面强攻,反正大家打城也用过,最普遍的法子。 长野业正等长尾景虎分派完任务,看着人肉扑城实在恶心的紧。于是长野业正主动建议,可以由他劝降一试。“弹正殿,鄙人在城内略有几分薄面,可否由在下派人入城交涉一番?” 嗯~~~?有熟人啊,果然面子广啊,关东地头蛇,你们关系网就是大。 小平太往后退几步,看到长尾当景微笑不语,就假装无意间问他“信浓守(长野业正)和下总守(成田长泰)有什么姻戚?还是家臣有所联系?” 长尾当景就随口介绍到,信浓守的姐姐是长尾景英正室,长尾景英女儿是下总守的正室,信浓守女儿又是下总守之子成田长忠正室,反正这个亲戚关系小平太没看懂。不过好像挺近的,难怪长野业正说可以试试去劝降。 长尾景虎也不乐意打这种恶心仗,有人去试试最好。 立刻口称“既然信浓守愿意一试,一切就拜托信浓守了。”然后长尾景虎转身招呼诸将军议。 小平太默默观察了一下关东诸将,长尾景虎分派攻城任务的时候一个个都答应的震天响,但是心底里怎么想的小平太没有从他们脸上看出来一星半点。 等长野业正主动揽活要进城去劝降之后,小平太看有几个沉不住气的明显悄悄松了一口气。表面还是风轻云淡,心里肯定还是希望长野业正成功的。 迎着许多人期许的眼神,长野业正也不二话,派人持旗进城交涉。投降其实也分战败投降和不战而降,还有打了一仗显示肌肉以后投降。所享受的待遇肯定也不同,看成田长泰父子如何抉择了。 不过长尾景虎本人显然准备以打促和,毕竟五万多人的富裕仗他自己也是生平第一次。不显摆一下自己兵多将广多可惜啊! 转头第二天,大军各自进入出发位置,还没开打。城内就有人持旗出来,高呼暂且停战。 来人果然是成田氏一门亲族笔头成田泰季(就是傀儡之城里那位中风的老大爷,男主角成田氏亲的爸爸),口称成田家本来就是上杉管领家臣,只是因为北条的凌迫才被迫从属于北条氏,如今愿意反正,肯求收留。 长尾景虎很是玩味的看着他,成田泰季絮絮叨叨,长尾景虎也一直不表态。还是长野业正眼色足,毕竟算自己亲戚,就出来说如今成田氏以礼来降,算是给武藏国人一个表率,方便以后其他人反正啊。 有人带头就好办了,足利长尾的长尾当景也立刻出列来劝解,说成田氏一开始也抵抗了北条氏的进攻。确实是后来扇谷家灭亡,管领在武藏国已经完全站不住脚了,之后才投降北条氏的。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一些,就当卖一个面子个成田家。风水轮流转,谁家指不定有个落难的时候,留个香火情。 等大家说完,长尾景虎用马鞭敲了敲手背,站起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成田泰季,说“下总守的心意我感受到了,让下总守父子军粮二千石,带上一千五百人一起从征。” 这个条件不算苛刻,成田家再小也是接近一万贯的有力名主,等闲动员一千五百人只是正常,至于粮食则可能让成田家出不少血。可谁叫你们跟了北条呢,这点惩罚是做给所有北条氏国人看的。也是为了维护长尾景虎的面子的,总不能啥都不要就宽恕了你们吧。弄点米给小弟分分,才能让人家继续跟着混啊。 成田泰季松了一口气,连考虑都没有考虑,直接表示愿意接受,于是忍城无血开城。长尾景虎到有些意犹未尽,关东诸将却暗自庆幸,不死人白分战利品,美滋滋。 仗还没打几天,先白得不少大米,果然没白来。不干活白吃饭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能碰上一回也算三生有幸了。 而这边武藏忍城成田氏果然是武州国人之首,才刚看到忍城易帜,扔到地上的北条三阶鳞还没凉透。转头骑西小田氏就带着粮食和军队来反正,稍远一些的松山城也立刻就降了。 说起来这松山城的上田朝直也算半独立的有力国人了,当年卖扇谷朝定的时候极有眼光,如今卖北条氏康也是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真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这样大军毫无阻塞的就打通了去往河越以及江户的道路。 进军真的是前所未有的顺利。 23.大功只差小田原 以忍城成田氏的反正为旗帜,很快川越众,江户众,小矶众,松山众全部倒戈,岩付城太田资正毫不犹豫的带着岩付众三千人前来开道。 而八王子,钵形,天神山,河越等北条一门众所镇守的城池则全部退城,城将各自引着兵马退回相模。 长尾诸将由此只花了五天就来到镰仓,而下总关宿梁田氏,上总安房里见氏,下总山川氏,下总多贺谷氏,下总水谷氏,常陆小田氏,下总古河公方家等全部引兵来助阵。 尤其是里见义堯,月代头一丝不苟,面色黝黑而红润,身量高壮,眉目中狡猾和勇猛并存。先是向长尾景虎问安,又向长野业正问安。 他甫一拜见长尾景虎就摆出极低的姿态,向长尾景虎行礼“欣闻奉关东管领上杉左金吾公之命,越后守护代长尾弹正公走马关东越山之奏报,吾等亦不胜欣喜,今统一师之旅,附骥于尾,但为驱策,以助王业。” 小平太在旁边听着他义正言辞的一番表达,差点就被骗过去,这货当年配合小弓公方一起往武藏和下总打过去。在国府台碰上两倍的北条和足利联军,他连装都不装一下,卖小弓义明的时候可决绝了,让人家一个五十多的大爷在数倍敌军的包围下一个人壮烈成仁。 然后里见义堯又对着长野业正“义兄神采飞扬,精神矍铄,让小弟安心不少。愿我等能一力同心,共建殊勋。” 等等,义兄,结拜了?小平太头上十八个问号,自己这个水平太差了,一个上野国的名主和一个安房国的名主,哪儿来的义结金兰。 没办法,厚脸皮继续超长尾当景笑笑。长尾当景没等小平太问出来,“信浓守(长野业正)之妹是刑部少辅(里见义堯)正室,刑部少辅确实是信浓守义弟。” 天啊,长野业正能生这点已经是和伊达家齐名的人肉下蛋机了。没想到他爸爸也这么棒的吗,你们长野家真的是和战国其他人不同啊。某人老婆一帮,孩子生了就死,生了就死。不仅自己生的夭折,过继来的也夭折(没错就是丰臣秀吉)。还有的更好,老婆一大帮,一个蛋也下不下来,连个喜讯都没有(没错就是柴田胜家)。 小平太觉得有必要去请教一下长野业正,是不是有什么秘诀之类的。那个西上野十二女婿众的故事太励志了,儿子一个,女儿一帮,简直是所有战国所有大名最钟意的生育模式。一个儿子继承家业,最多再来一个预备的。剩下的生那么十几二十个女儿,全部联姻,将来一打仗,呼啦啦一票女婿都带人来助威,美得不行。 yy了一下,小平太继续去看其他各路名主一个个上来表忠心。有的卑微恭顺,有的义气昂昂,有的慷慨激烈,有的略带无奈。 看看这票聚集在长尾景虎麾下的人,十成有七成是二五仔墙头草,二成是心怀鬼胎的阴谋家,就剩一成算能干的打手,可是也不管什么大事啊。 这么一票人往前历数十几二十年,逢北条就败,逢北条就败,几乎没有一个人有过胜绩。就算有几个能干的,可是被四面八方跟随北条的流氓众乱拳打下来也半条命了。说句难听的,击败北条的信心早就磨灭了。最坚定的也就一个太田资正了。 军势倒是越滚越大了,此时已经达到煊赫的十一万二千众。整个日本已经有超过五十年以上没有能聚集起如此庞大的军势了,(除了九龙头川这个过于奇幻的合战)按常人的眼光来看,任何阻挡在这支军队面前的人都是螳臂当车,都会被碾压成泥。 而挡在大军的路上的就是在河越一战大败关东联军的主将之一地黄八幡———北条纲成所驻守的玉绳城。扼守武藏进入相模的要道,控制镰仓郡的入口。是长尾景虎必争的城堡。 这个是个难啃的骨头,而且也进入了相模国,北条方一定会奋死坚守。以之前北条康元手下二千北条氏足轻的实力来看,北条纲成所教训出来的军队战斗力在当下的及格线以上,很是能战。长尾景虎甚至都做好顿兵城下起码十日的准备了。 可是当长尾景虎攥紧拳头,准备狠狠的捶上去时。前锋报告北条方连玉绳城都放弃了,长尾景虎的力气都打到棉花上一样,但是关东诸将却越来越兴奋。 谁能想到横行关东数十年的北条氏这次怂成这样,连一丝的抵抗都没有。几乎放弃了所有的外围据点支城,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也许这一次真的能把北条氏彻底捶死也未可知啊。 于是仅仅花费了不过十六天,长尾景虎就不可思议的从上野来到了小田原城下,而更为令人侧目的则是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十一万二千人的大军。 此时,彻底消灭北条氏的机遇就摆在眼前,长尾景虎也振奋至极。策马扬鞭,绕着小田原一阵打量。 而小田原就在那里,城广五里,垒高濠深,城壁完备,各位一门众分守楼橹,旗帜纷繁飘扬在各段城墙土垒上,城内有大兵两万,乃是聚集着北条一门众所领的各地武士的菁华。 依山面海坐落在相模湾边,港内相模水军的船只帆影重重,即使陆上遭到了重重的包围,但是水上仍旧是交通顺畅。 长尾景虎观察完之后也不得不感叹,北条氏康是真的厉害,如此规模的城防,加上二万雄兵,又能随时补充补给,几乎没有攻克的可能。 以此时日本那落后的攻城技术,大约只有人肉扑城这一手段了。何况长尾景虎确实有人肉扑城的资本,十一万二千人的大军,八九万人都可以算作炮灰来用。 小平太和山内义胜也绕城一圈,互相交流着攻城的思路和想法。看着在前面策马飞驰若有所思的长尾景虎,谁知道他准备如何应对这座大城。 24.各怀心思坚城下 各部分开扎营,团团包围住小田原,同时各种烧讨人取也是毫无疑问的展开。长尾景虎的义似乎并没有涉及到普通的百姓。 看着牢固地防守,关东联军一筹莫展。乌龟壳难啃啊,重点是无从下嘴。长尾景虎现在开军议下面林林总总不下百人,各家的当主家老排排坐着。长尾景虎询问谁先阵试探,那些人立马摇头晃脑顾左右而言他。 下手第一位就是古河公方足利义氏,室町幕府武家第一等足利连枝众顶尖家格,几岁的孩子,后面家老梁田晴助抱着他坐着,指望这位亲自上阵就算了。这位的父亲足利晴氏还是北条氏康的姑父,后来他爹在河越夜战大败,被北条氏彻底架空,他自己还被迫和北条氏康的女儿订婚。这关系也够乱的。如今他爹完了,他如果不能趁这次机会把北条干翻,那么他就要做北条氏康的女婿,做一辈子的傀儡。好在抱着他的梁田晴助有点野心也有点忠心,如今一道来参阵,等于又来了一面大旗,比带的兵马管用。 下一位是如今做管领家宰的长野业正,代表室町幕府足利氏代代姻戚藤原氏上杉家,室町幕府顶级役职。这位倒是愿意,毕竟之前算是附逆了北条几天,要纳个投名状。可是他是管领仅有的能战之兵,是管领立身的本钱,不能轻掷。管领现在这点地位和面子,一半来自于头顶那个关东管领的名位,一半来自于上州众一万五千众的有力支持。不然早就提前被隐居,甚至被安乐了。 第三位也是个十岁冒尖的孩子,小弓赖纯,室町幕府武家家格第二级足利一门众顶层存在。他有个正紧能干的爸爸。小弓义明靠着死鬼老爹的一个空头支票,硬是最后拉上了上万人来抢关东公方的名位,可惜功败垂成身死战场。但是这不妨碍他曾经是名义上正统的关东将军继承人的地位,他后面坐着里见义堯和真理谷大膳,名义上是拥着这个孩子来的。 第四位就是山内左马助义胜,也是室町幕府第二级足利一门众顶尖家格,只因小弓赖纯爸爸真的在名义上当过关东公方,而山内义治只是幕府御相伴众,所以低他一丝。小平太和山内主计头坐在山内义胜侧后。山内主计头拉拉山内义胜的衣袖让他别出头,小平太也觉得不应该浪掷士兵的性命在试探上。 后面的咸鱼们就不介绍了,总之长尾景虎很尴尬,没人接话啊,这让他很下不来台。 于是长尾景虎又大声问了一遍,场面很冷,最后里见义堯看场面冷了站出来开口说沿途的总州船桥城来时尚属北条氏,恐退路被阻,不敢消耗太大。这个暗示就很明显了,要将总州船桥地方转封给里见氏,他就肯出兵了。 长尾景虎转头悄悄问了身后的上杉宪|政(过了镰仓,就改名啦),船桥地方是何家何领。一问,是从属北条氏的千叶氏。千叶氏也是出身桓武平氏的名门,保元平治之乱的时候支持源氏,逐步获取权利,后来一度做到上下总守护职。不过嘛后来内乱了,如今已经实力衰弱,连家臣原氏都骑到头上了。被人称为“千叶百骑,原有千骑”。做了北条氏康的附属在地“作仓众”。 “喔~~不是自己人的。”长尾景虎恍然大悟。千叶氏还是个谁都可以捏的软柿子,不卖你卖谁。慷他人之慨,反正不肉疼。于是马上答应,由刑部(里见义堯的官职)自由切取。 这下里见义堯很满意,口称愿为先阵,为大军先驱。 诸将一看有靓仔主动了,立刻就活过来了。场面马上火热了。于是第二天里见氏的五千五百军势就率先出阵。 关东诸将助威倒是做的很好,人马都拉出来,助威呐喊很是热烈。漫山遍野的军队,强壮的在前,老弱的在后,从箱根山到相模湾,一列出去二里地。人山人海都不足以形容,反正就一个字,多。 然后名主们都带着随从旗本去观阵,长尾景虎也在高处立定看着。城广五里的小田原并不是城堡五里宽广,而是城下町的土垒有五里(说明一下,日本的一里不是五百米,而是三千九百多米,所以才会在街道上设置一里冢,因为确实距离很远)宽广,里见军所面对的是从濠底到垒顶高达十米,倾斜度五十度的高阔土垒。这样程度的城防,即使在同时期的中国明代也是名城大镇的水平,很多南部州县还在插柳为墙,掘渠为濠的水平。 宽阔的水堀起码五米多,里面连接着活水,根本难以下手。只能通过城门攻打,里见义堯也没什么办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让精锐骁武的士兵提着原木然后举着木楯准备冲击城门。 喊着号子,里见军也很有勇气,猛烈的冲向城门。城上的北条军铁炮弓箭无差别射击下来,领头的那名武士身中数箭还是狂呼酣战。拿着一柄朱枪大声呼喝着士兵,表现的神勇无惧。 小平太手搭凉棚看的清楚,果然将是兵之胆,那名武士的搏战极大的感染了士兵们,有人中箭了还在用身体一起撞击城门,看着很有几分破城的希望。 而且士兵们合力用肩膀上扛着的大圆木撞击城门,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里见军士兵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号子。那个硬木城门连同城门楼子每被撞击一下就扑棱棱的抖下许多木屑和泥灰。吱咯吱咯的声音听的人齿冷,彷佛这个城门也就这三分钟五分钟的命了。 但是很可惜,那名举着长枪英勇无比的武士伴随着一阵铁炮声突然身体一顿。短小精悍的身体缓慢的倒下,看到这一幕,士兵们高呼着河津兵部战殁啦,拽着他的尸体就哗啦啦溃退下来。 里见军死了一名勇将,不能再战,今天的试探也就结束了。 通知 通知如下 1新书期新人期已经结束,不需要推荐了,各位大哥投给别人吧。 2知道的人都知道我在某站已经更新超过4个月,存稿还有九万字以上,但我懒得发,以后一天一更,随缘两更。 3本书不会和狗点签约,不会向读者收一分钱。 4本书写的很烂,成绩也是烂的有目共睹,但不会太监。本人在某站更新也不挣一分钱,照样更新4个月,用爱发电。 5很感谢至今没有喷子和杠精,感谢各位支持我的大哥。 以上。 此致 敬礼! 201894 25.山内左马真英才(上) 就这么三天下来,关东联军几处试探,根本无法找到突破口,长尾景虎也毫无办法,而且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虽然大规模的乱捕得到了不少的财物,可是粮食大约也就半个多月的储备。 长尾景虎是一阵头疼,虽然早就有预感关东诸将不会太卖力,自己的八千本部又不舍得耗在毫无意义的试探上。这样十五天怎么可能能够破城,那么未竟全功,或遭反噬。 于是最后长尾景虎也无奈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把亲近可信有用的势力召集起来,开了一次闭门会议,长尾景虎身边除了北条高广和芦名盛氏(历史上这位是在越后防守的),还有直江景纲和山本寺定长(留守的居然是长尾政景,看不懂,真是看不懂)。 其他的是管领的两位重臣长野业正和长尾当景,扇谷上杉家的太田资正父子,山内义胜和山内主计头还有小平太。里见义堯居然也列席,果然不怕你多贪婪,只要你利益足够大能驱使他,他也很有用的。比营地里那么多的杂鱼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那些人连利用价值都没有。 长尾景虎和管领坐在首席,这种小规模的军议就宽泛许多。关东联军的虚实在座的人都心里有数,而且主要是面对小田原坚城,大家都一筹莫展。既使愿意牺牲些人命,去换取功勋领地的里见义堯也只说愿意再派人去试试。 小平太倒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些情况,毕竟穿越一回,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说白了就是不欢而散无功而返的。 昨夜早就和山内义胜合计过了,加上山内主计头,三个臭裨将也算半个诸葛亮了。于是山内义胜出风头的时候就到了,山内义胜主动开口说有点想法。 长尾景虎是认识山内义胜的,两个人在京都也算相谈甚欢,看到山内义胜开口,很是开心。立刻说左马助尽管畅所欲言,集思广益嘛。 反正主要都是昨晚小平太的建议以及安排,山内义胜侃侃而谈。首先是一番什么凡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还有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又什么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把在场的人说的一愣一愣的,一下子都把山内义胜提高到赵括的水平,能不能打没看过,这理论知识起码很强。 只有小平太在后面暗戳戳的笑,昨晚上我教他背书的时候你们可没见着。(虽然是小平太默写出来的东西,还是要假称是京都五块钱从一个穷鬼公卿家里买的抄本) 反正山内义胜演技好,他站起身来,以手作画,指点关东局势。 首先是粮草问题,这一点小平太在一个多月以前就以关东必然大乱,战斗之余春耕会被破坏,加上人口流亡,必然粮价大涨,可以收购杂粮储备在江尻,等战乱结束后发售,起码两三倍的利润为理由而说服山内义治拿出五千贯文大规模的去采购海道地方的余粮,如今一个多月已经在江尻储备白米七千石,杂粮三万余石。这全都靠武力胁迫加上蜡烛的合作友谊才成功拜托江尻的大座商们收购整个海道的余粮,起码可以支应大军一个多月。 这些粮食想必长尾景虎愿意用一万贯来换(总要挣点钱是吧),长尾景虎一听有四万石粮食就在江尻马上就可以船运过来,当下就极为大度的愿意以一万贯买来,毕竟都是抢来的钱,不心疼,反而粮食更棒。 久处抗击北条第一线的太田资正就开口了,即使有船有粮食,相模湾和伊豆冲的北条水军可不会让他过来。 山内义胜微笑的说,这就需要足够的利益去打动今川家,如果在胜利以后愿意割让伊豆韭山和山中一万贯的领地给今川氏,那么骏河水军完全就能压制住伊豆众的水军,甚至摧毁他们。 虽然山内义胜本人不了解骏河水军众的虚实,但是小平太知道历史上北条氏伊豆水军曾经被武田胜赖指挥下的部分骏河水军给打的大败,整个伊豆水军的根都被打断了。如今小平太故意夸大了一点骏河水军的实力告诉山内义胜,山内义胜一盘算也觉得人多胜人少,大船胜小船,所以觉得解决伊豆水军毫无问题。(戚帅说水战无非就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这应该是普遍的一种看法) 而相模湾的远山,富永等水军众则完全可以交给房总水军的冈本诸将,房总水军历年来压着相模水军打,打得整个相模所有海岸边的村子交保护费。最夸张的时候里见氏的船标保护费一直收到小田原城下的村子里,北条氏还没办法说三道四。只能由着这些村子做两面政权,心里是爱北条的,表面却要给里见交钱。 凭借房总水军的实力,加上水军来去自由纵横海上的特点,他四面出击北条氏领地毫无问题。甚至后来里见氏在伊豆都占据了一块犄角旮旯的领地,这种北条的腹心之处居然有敌军的势力存在,令人难以置信。 听着山内义胜这一番夸赞,里见义堯面有得色,豪气的说左马助谬赞了,房总水军一般般吧。只要长尾景虎有吩咐,他马上就能招来房总水军。别的不敢说,骑在相模水军脸上打还是轻轻松松一点问题没有的。 于是长尾景虎立刻吩咐身边的重臣直江景纲带上些金银礼物亲自去骏府,交好冈部亲纲、太原崇孚雪斋禅师、濑名氏俊,关口氏广等今川氏的重臣和今川义元的亲妈寿桂尼。同时以伊豆两郡酬谢今川氏换取骏河水军压制伊豆冲。让今川氏上上下下的风议都转变为彻底消灭北条氏。 又命里见义堯召来房总水军封锁相模湾,这样还能彻底断绝小田原的内外交通。当然里见义堯也不会让他白叫人的,先去支用一千贯文的开拔费。等房总水军把相模水军彻底捶进小田原港内,航路通畅了,再允诺给予伊豆的一部分领地。 长尾景虎接着示意山内义胜继续说下去。 26.山内左马真英才(下) 在长尾景虎的示意下,山内义胜继续述说着方略。 在房总水军彻底封锁相模湾或者消灭北条水军之后,可以从海道大发廻船,既使空船也可以雇佣他们跑一趟,让城内的北条氏康估计错误运来的粮食数目,还可以运一些盐和木材,同时让装卸的士兵尽量慢点,以造成非常多补给到达的假象。 然后可以伪装成因为试探攻击失败,现在有了大规模的军粮补给而改作长期围困(毕竟这里的武田信玄还没打到川中岛,长尾景虎本队是毫无后顾之忧的)。长尾景虎可以遍邀诸将,置酒高歌,白天的时候游猎聚会。只需防备夜晚的奇袭即可,当然那些杂鱼人马不必要透露这个消息,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裏切的,只要在座的稳固营寨即可。 这样即使智谋高深如北条氏康肯定也会有所混乱和猜疑,但是仅仅上层武士出现猜疑是不够的。下层士兵也要设法动摇他们,而最好的办法就是长尾景虎人取来的地方百姓。 毕竟北条武士的家眷大多在城中,而二万士兵却是从下总武藏相模伊豆征召而来。如今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的家眷都被关东诸将乱捕来了,将这些人全部甄别出来,双管齐下。 每天每人两个饭团,和其他待遇悲惨的捕虏做明显区别,然后可以把它们全部推到城前,大声呼喊城内士兵的姓名,如果能让城内士兵逃出来投降,那么就允诺将他们一家放走还可以给几升口粮,让他们回家勉强度日。 如果他们被城内的武士或者士兵杀害,那城内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妻儿被自己的上司同伙杀害,想都不要想必然发生内讧,反正于长尾景虎来说不过是损失一些奴隶罢了。 另外关东诸将关系盘根错节,别看城内城外两边现在杀的如火如荼,指不定还是儿女亲家甚至是父子兄弟。就和长野业正似的,关东有哪个流氓众不是他的亲戚?就算不是他本人的,也是他爸爸的,总之绕一绕都是不出五服的亲眷。那么可以让关东诸将不断的射书城内认识的武将,允诺领地安堵,投降免罪。不管有用没用,动摇他的军心。 山内义胜喝了一口小平太递给他的茶水,条理清晰,一桩桩的分析和安排。全然没有一丝半点的怯场,也不因为场内有大佬儿卑微,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迷之自信。 再加上他身材高壮,神采奕奕,口若悬河。兼具武家的英武神气和公家的温文尔雅。同时年纪合适(十九实岁二十虚岁),爸爸也有势力(二十万石的有力大名主),出身高贵(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有样貌有才学。重点是未婚,没老婆,处男一个,连妾室都没有一个。和他爸那个四十岁还取十四岁的老色鬼一比,简直是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 在座的诸将此时已经在盘算着自己的女儿年纪够不够,尤其以长野业正最厉害,他还有好两个女儿,都是十岁左右的,他悄悄问小平太山内义胜多大,小平太告诉他二十岁。长野业正又问有没有娶妻,那自然是没有的。 可把长野业正美的,转头问山内主计头,有没有谁来订过婚约,这自然也是没有的。看山内义胜一副龙精虎猛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没有弄过几次床上骑术啊,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弄过。 弄的长野业正当场就要提结亲的事,且不说这算是给自己女儿一个好归宿,能拉上这么一个强援也是好的啊。旁边的里见义堯不干了,他也起了这心思。这玩意,与其把女儿搭给哪个国众豪族,山内义胜这样的年轻才俊打着灯笼整个海道都找不到几个啊。正好他也有个十二岁的女儿(没记错的话后来许给了真理谷家),反正十二和二十也不差太多嘛,区区八岁而已。 太田资正一看身边的太田氏资,心想老子陪上嫁妆也要给你弄个好妹夫。不然关东这帮流氓哪天就把你这个愣头青坑死,(结果历史上真的二十多就战死了)也不犹豫,他哥哥太田资高也有个女儿,如今养在膝下,大喊一声,你们且慢,不要抢。 弄的山内义胜到有点尴尬了,他话还没说完呢,结果上座的上杉宪|政却不疾不徐的开口了,他的一门上杉宪显家有个女儿养在足利长尾家,如今十四,温婉漂亮,身上绝对是藤原氏名门管领上杉家的血脉,可以收做养女嫁过来。 长尾景虎不干了,军议呢,还把我放眼里吗,这是开小田原现场相亲大会?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他用力的用折扇敲了敲地板,诸将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安坐了下来,继续听山内义胜说话。 结果山内义胜没开口,长尾景虎就哼哼了两声假装清嗓子,然后活动一下手脚,假装不经意的回头和侧后侍立的山本寺定长闲聊一样,说先代晴景公女儿华姬已经十三岁了吧。 座下诸将! 山内义胜只好假装不知道,继续说下去。在以上的手段施为之下,还需要有其他的重锤,今川氏可以让他自己出兵直接去取伊豆两郡,然后邀请今川义元打着马标一起到城下来观阵。 之所以保证今川义元会答应这件事,可以在这里重点提一下今川义元是巴不得北条纲成和北条氏康去死的。当年北条纲成和他亲爹福岛两个人在花仓大乱的时候支持玄广惠探(今川良真?)百般设法想弄死今川义元,甚至率军直接攻打骏河府中城。今川义元肯定很乐意过来亲自弄死北条纲成以及他全家。 至于北条氏康也不是什么好人,看到今川家内乱,完全不顾及多少年的友谊,居然毫不犹豫就出兵骏河。怀的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心思,幸好今川义元的老师太原崇孚雪斋禅师是个人精,很快就弭平了国内的骚乱。北条氏康也就吃下了骏河东部河东郡等地,这块骏东地方北条氏康可没吐出来。 有这种深仇大恨,说道理,历史上能缔结善德寺同盟真是太不容易了。 反正今川义元是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过来捶已经瓮中之鳖的北条氏康的。 只要今川义元一来,北条氏康就会知道即使出卖利益,也不可能找来援军救自己了。这时候长尾景虎再打起奉旨讨逆的大旗,施以战策攻城,必然事半功倍。 而战策嘛,轮到小平太发言了。 27.武家至宝唯忠勇 小平太赶紧出列,先恭敬的向在座的各位大佬行礼,长尾景虎和小平太之前在京都有一面之缘,于是微笑点头让小平太畅所欲言。 小平太到不着急,先看向长野业正,这位也是熟人了,差不多算并肩战斗过的友谊了。当然是表面敌对,内心走一路的那种。沼田合战就是长野业正的直接撤退,成为了压死北条康元的最后一根稻草。长尾景虎得到上野有他的一份功劳。 小平太很郑重的问他“信浓守认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长野业正略一思索,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很是自豪的说“本家有以剑圣上泉伊势守为首的上野十六本枪,以及一万箕轮众。” 小平太又问长尾景虎,说道“弹正公您呢?” 长尾景虎开怀大笑,“自然是我麾下这八千越后雄兵,即使价值亿万的宝刀名马也无可比拟。” 小平太又问在座诸将,大家都觉得忠诚于自己的武士足轻是自己最宝贵的财富。什么样的财宝都比不上,无与伦比。 于是小平太顺势就问五百名忠勇的武士足轻,和五百匹驮马孰轻孰重?大家都说自然是五百武士足轻啊。 所有人都不假思索的,毕竟在这种乱世,只要有一只忠诚于自己的兵马,害怕没有财富土地吗?只要忠诚于自己的人马越多,那自己的财富和领地就会越多。这笔帐稍微算一算,立马就通透。 小平太于是笑着和大家说,那么一切都好解决了。要求长尾景虎征集驮马起码五百匹,米袋一万个,布匹三千反,搜罗所有的大小车辆,改装成马拉四轮板车,起码筹备五百辆。 然后让士兵们铲土装满米袋,布也全部做成褡裢一样的东西,也全部装上土。 听到装土,所有人都知道是要填平壕沟,可是这个代价可真不小,让人肉疼啊。长尾景虎以考量的眼光看着小平太,认真的问小平太“弹正可有万全把握,这代价可不小。” 小平太自然要让他门安心“弹正殿下务必宽心,有万全把握,绝不会出什么错漏。” “好!全部拜托你了!”长尾景虎也不犹豫,用人不疑不过如此。 小平太然后以填平壕沟时需要掩护为理由又向长尾景虎建议,调集勇武有力的武士足轻,尤其是那种会使长弓重箭的。最好是神射手那种,五十米外射箭能直接射中人家眼睛或者脖子这种要害的。 会使弓箭的人才应该不少,这里武士和奉公人起码有一万五,哪个不是从小就开始练刀枪弓箭。吃饭的本事,哪能不会。 而这个建议其实还很符合长尾景虎的意思,他也很想了解一下关东流氓众的精干武士力量的水平。而考较弓术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这样起码能摸个底。 接着就是征调十一万大军中的所有铁炮手,很可怜,连三千枝都不到,只有两千冒个头,于是小平太让长尾景虎下令集合这些铁炮手,预备之后压制城头。这些流氓众还没有意识到铁炮在未来的时代将大放异彩,不趁现在掌握先机,以后就是别人桌上的一盘菜。 长尾景虎也很给面子,命令各军交出铁炮和铁炮兵,集合到长尾景虎中军听命。以方便由他来统一指挥和调度。不然你十支铁炮,他八支铁炮,不能齐射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难道就为了放哪儿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吗?这不是开玩笑吗? 然后就是扎制数千件竹束,配给给铁炮部队,这个是应有之意,大家也明白铁炮手往往需要近距离射击才能取得成效,所以需要木楯和竹束作为掩护,抵进射击。何况这玩意又不难,拿一捆稻草,然后用劈好的竹子环绕一圈,用绳子捆一捆。基本上弓箭和铁炮的流弹都射不穿。感觉比身上穿的盔甲还来的有效。 军议于是到此结束,长尾景虎当了一回恶人,调集了各军的铁炮手以及精干能使弓箭的武士奉公人以外,还逼迫那些杂鱼们砍树砍竹子,做木楯和竹束,挖土装袋,四处抢车辆改造,还要交出数量不等的驮马,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还让他们天天去小田原城外骂街。 弄的杂鱼们怨声载道,要不是天天两顿饭,一点不少的管他们吃,这帮人也许早就和历史上一样鸟作兽散了。就凭这帮人的鸟样,不靠长尾景虎,他们能干成什么大事。 长尾景虎也按照山内义胜的方略开始大会诸将,置酒高歌。天天豪饰盛装,在左近犬猎鹰狩,好不快活。打了野猪野鹿什么的还开露天烧烤大会,一副完全不急着攻城的样子。 而直江景纲的出使看来成果斐然,此后今川氏果然大发马步精锐,骏河水军在伊豆冲近乎全歼了伊豆水军,今川家也把伊豆两郡像捡起来一样吞到肚里。 里见义堯这边也毫不含糊,房总水军很快如约而到,吓得相模水军直接龟缩在小田原港内,实力有差距啊,这么多年被房总水军捶怕了,根本不敢出港浪战。 于是江尻的粮船每日十余艘,不停的开到相模湾,卸下大量的粮食,弄的关东的杂鱼们也不闹着走了,都留在这吃长尾景虎这个大户。毕竟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回领内也寻摸不到吃的,不如留着这里给长尾景虎打杂,也就是卖卖苦力。谁和饭团都没有仇是吧,没有饭团,是口吃的也蛮好。 再加上不断的骂街以及射书城内加上家属在城下呼喊,小田原内的士气终于开始产生动摇,最为明显的就是原本零散的一个两个足轻逃出城外,到现在十个二十个整村的人逃出城外。长尾景虎也信守诺言,除了详细审问城内的军情,并没收一切武器铠甲以外,果然把他们的家属全部赎出,但是暂且留在军中作劳役,等战后放走。 于是忙活了小半个月,攻城的准备基本完成了,就看小平太的施为了。 28.小田原城门户开 连续十余日嬉游骂街,城内早就习惯于关东联军的围困不攻。毕竟看着北条水军全部被驱逐到小田原港内,海道开来的迴船日夜不停。士兵阵夫们从早到晚的卸下粮食食盐,城外的炊烟每日都足足的。 任谁来看,关东联军肯定是抱上了有钱有人的长尾景虎的大腿。如今长尾景虎挥舞着大把大把的票子,从海道买了起码两三个月的粮食(城内估计错误,实际只有一个月出头)。等这批粮食吃完,夏收的粮食就上来了。 长尾景虎只要耐心足,起码能包围个小田原城半年。虽然小田原城内粮食起码可以给两万大军支用一年半,可是如今小田原内外隔绝,五万张町民的嘴就不好解决了。这样一算,小田原城内的粮食也就只够耗个七八个月。 这样子胜负就五五开啦,城内的足轻们能想明白这个事的没几个。但是大部分有点文化有点水平的武士基本看出来了。反正长尾景虎的钱都是抢来的,他把这钱拿去买粮食,有了粮食就能把小田原团团围住。这种不费力,不死人的攻城方法简直是当下的不二之选。 于是武士们大多都开始慢慢懈怠起来,毕竟将要面对的是超过半年枯燥无聊的围城,足轻们一看自己的领导都飘了,也就都松懈起来了。虽然还正常警备,可是也不如刚开战那活儿卖力了。 结果出乎于北条军预料的,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在各项筹备完全后,今日长尾景虎逼勒起二万余人的弱足众(就是那些抓来卖的百姓,反正有利用价值的城内士兵的家人早就全部挑选出来了,剩下这些正好发挥发挥余热,为“正义”事业献身),壮者抗米袋,弱者拖土包,男女老幼乱糟糟的毫无秩序被驱赶到大军中来。 至于阵中则有粗糙滥制的马车驮着大量的土包米袋,有数百辆随着大军也一起移动到城前百五十米的距离。 城内陡然看到关东联军出阵,警钟大响,无数的士兵涌上土垒。三阶菱的旗帜和靠旗连片成云,滚动席卷上城头。 小平太骑着马指挥着前阵,阿吉举着日光月光的马标紧紧跟随,很快马车全部单独驶出军阵。粗制滥造的马车被车上的土包米袋压的吱呀吱呀乱想。驮马的素质也远不如战马好,感受到战场上的气息,一个个打着响鼻,有些慌乱的小踩着脚步。他们似乎感受到了要在战场上被抛弃的命运了。 至于车夫嘛,肯定是不会用山内家自己的士兵或者长尾景虎的士兵的,足轻武士每个都那么宝贵。肯定也利用长尾景虎人取来的那些百姓了,以家属为胁迫逼了数百会驾车的青壮男子,让他们驾车。 随后二三十辆列为一队,刺破马臀,快速驾着马车冲向壕沟,烟尘滚滚的卷上晴蓝的天空。人的呼喊,马的嘶鸣,响声大作。小平太告诉马夫,只要能跳车活着回来,一人一表大米做奖励,全家赎出释放。 于是血腥且刺激的一幕出现了,驮马们拉着满载的马车冲入壕沟,摔的筋断骨折。然后溅起极大的水花,在哀鸣中沉入水底。 但是马车源源不断的从后面冲向壕沟,土垒上的士兵一时都惊呆了,即使有几个射箭放炮的也难以急促间射中马匹,就算射中一时半会马也死不了。 就这样不过二三十分钟,数百辆马车冲入了壕沟,除了极少数没有成功的之外,大部分都成功入水。人马尸体和土包大车毫无意外的填出了几段壕沟。 小平太这个时候已经不能在乎这人马死伤,向后阵通令,长尾景虎立刻派二千铁炮手和一千重藤弓手在部分护卫之下分作三段举着竹束木楯冲锋到离城三十米的地方,安下掩体,然后分段连射,压制城头。土垒上栅栏后的北条军被射的抬不起头。 看到战况如此,不用小平太说,长尾景虎麾下的武士足轻举着刀枪,顺着铁炮手留下的通道,在火力掩护下,逼迫着二万多弱足众涌向城下,抛掷米袋土包。这些弱足众即使不小心被射伤在城下,也根本没人会停下来救援,直接就做了登城的地基。打起仗来谁还管他们的生死,长尾景虎都不在乎这些算是属于他的财产,小平太更不在乎。 打仗了,别谈什么人不人了,这个战国,除了武士足轻算人,其他的人在大名眼里屁都不是,死几个算个屁。这点基本的认识,小平太早就看的透透的了。 何况这方法古今中外,从东亚到西欧,用过的人何止少数。尤其是所谓的流寇,驱百姓消耗守兵的弹药物资,消磨城镇内的士气。还可以为攻城做准备,减少士兵的伤亡数字。 这时候人也和数字差不了多少了,奥斯曼攻君士坦丁堡不也是先驱用那些和老百姓没啥差别的圣战者以及民兵部队。十字军打耶路撒冷不也是让朝圣者一起冲,蒙古人攻城更不要说了。 中国这边不说流寇,就是很多蛮夷的王朝不也一样,金军不管到哪儿都是大发签军。反正都是他们眼里的南蛮子,死了无所谓。又比如北魏,说着他好像汉化了,不还是一样驱用自己国家的普通汉族百姓去攻城。至于辫子朝那更不要说了,人家自己还美滋滋呢。天兵一到,玉石俱焚。真以为是历史书上的一句玩笑话吗。 到了日本这边到还好,这种驱民附城的事情很少发生。小平太如今一切以夺城为目的,肯定在乎不到这些百姓的姓名了。连续催逼这些百姓丢了三个多小时的土包(理想化的情况下),死伤无算之下。原本濠底到垒顶高达十米,倾斜度将近五十度的高大土垒被活活堆出了两条各二三十米宽的斜坡。 这斜坡已经完全足够长尾景虎的大军直接登城,搏战争垒了。于是闻名于天下,世间无可匹敌的坚城———小田原的门户洞开了。 29.一时私心坏大事 不惜花费不顾死伤堆积出来的攻城坡道使倾斜度五十度的小田原外垒失去了原本难以逾越的属性。 城内的北条军也惊异于本以为天堑一般的十米高土垒居然这样轻易就被堆平了。本来重点布防的区域也在各个城门,结果直接攻垒,出人意料。 其实按小平太的想法就应该是最精锐的越后武士本部或者抽调各军的骨干力量直接在土坡堆好之后雷霆一击,打北条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事实肯定会和人开玩笑,长尾景虎不舍得自己的越后兵死人,又不可能把关东联军全军一万多武士奉公人抽出来单独建军,结果第一波冲坡的是安总里见氏和下总下妻多贺谷氏。 里见军的水军在东日本数一数二大概,毕竟战绩摆在那里,那船只数量,水手素质也不差。可是里见氏的步兵呢,我们不当着太监聊时长吧。反正像是菜鸡互啄,水平很不好说。 下总下妻多贺谷氏更不来事了,原本是坂东八屋形之一的结城氏的家臣。但是结城氏势力衰退,如今只能算是结城氏的同盟势力,抱团应对四面八方的流氓众。在历史上他最后和结城氏翻脸,还会狠狠的从结城氏身上咬下一块肉。如今多贺谷氏可没将来那种小十万石大名的威势,拢共一万二千贯的领地。就带了一千号人来凑合一把,本想着长尾景虎吃肉,自己喝点汤的,结果直接被点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冲城了。 但是事实又和我们开玩笑了,小平太本以为今天不来事了,准备洗洗回去睡觉。可是不知道是北条太烂,还是里见太猛。五百名里见兵以正木大膳为尖刀,一个猛冲已经在坡顶了。 好叫各位知道,这位正木大膳也是南关东名闻的勇将。出身总州大多喜正木氏,人称枪大膳,大膳就是官职大膳亮的意思。那个枪字是南关东地方对他武艺精熟能力敌三十人以上的夸赞。 他一把长枪能舞得飒飒生风,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也差不了多少。反正和普通的弱鸡们不能比,属于那种真的四天王八本枪,青神赤鬼级别的武士。 就看到那正木大膳(时茂)手持一柄朱枪,登上坡顶,坡顶立着栅栏用作阻挡,三名北条足轻看正木大膳盔甲鲜亮知道是个名武士,毫不犹豫向他缵刺而来。正木大膳这么多年烂仗摆明了不是白打得,那把朱枪舞的密不透风,一阵啪啪啪啪,荡开左右刺来的枪间,顺着栅栏的缝隙一枪三点,那三名足轻应声而倒。 里见军冲击的正面陡然出现一个米宽的空档,这种好时机可不多见。毕竟谁能想到三打一,又不是让人三招了。居然一分钟内见了分晓,北条兵三个都透心凉了。其他人还和别人纠缠呢,哪里有人能分心处处兼顾。一时也就没人能补充进来了。 瞅准机会,随后护翼着正木大膳的几名武士足轻抓住机会,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绳索系住栅栏,齐齐发了一声喊,嘿嚯一声,几个人用力往后一拽,栅栏应声而倒。缺口只用了一分钟便打开了,直接让小平太惊的说不出话。 果然这个时代,一个勇将比几百杂兵管用。 坡顶传来短暂的欢呼,随后更多的栅栏被推倒或者拉倒,里见军这边虽然不是压着北条军打,但是已经看到一团一团的里见扇纹汇聚在一起与北条缠斗。 关东联军的气势益趋高昂,本阵的长尾景虎也调派二线主力的北条高广势与长尾当景势准备随便冲上前去扩大战果。 小平太回头观察了一下,两只补发的部队很快的集合了起来,各自有那么大几百人。更后面长尾景虎的本阵传来隆隆不绝的鼓声,连旁边杂鱼一样的多贺谷军也开始在栅栏边和北条军混战起来。大有会定全功,在此一举的气势。 可是眼瞅着土垒上的北条军被分割被消灭,里见军就要成功的时候。一面朽叶黄马标,上书八幡大菩萨字样,在欢声雷动之中移动到了坡下,原本气势已颓的北条军复又燃起斗志,纷纷挺枪绰刀反身浪战。 北条方面生力军高喊着“胜了!胜了!我军胜了!”排成密集的枪林向垒顶突击上来。正木大膳的军队都是近身搏战的武士和长缱足轻,并没有带什么弓足轻和铁炮足轻。完全无法压制冲击上来的北条生力军。何况人家人多打人少,主场优势明显,虽然有点仰攻的意思却一点都不虚。 他们背后那面朽叶黄八幡马标太振奋人心了,即使武艺高超如正木大膳。他一个人枪尖连连开花,刺死刺伤的北条足轻武士不知凡几,都无法恐吓住冲击上来的北条军士兵。 在北条军连绵如波浪的冲击下,里见军一步一步的后退,小平太知道北条纲成临阵了,他麾下最精锐的玉绳众肯定也已经一并临阵了。有士气如此高昂的士兵的加入,北条的防守稳如磐石,实在是功亏一篑啊。 也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转头倒拖长枪弃战,里见军丢下数十具同伙的尸体,像潮水一样溃退了下来。旗帜和武器都丢的到处都是,有几个受伤的士兵逃跑不及,还被反扑过来的北条军直接补刀。 小平太回头一看,阵中心原本义气昂昂击鼓不停的长尾景虎狠狠的将鼓槌扔在地上,站在那里长叹不已。 而正木大膳被败兵裹挟着退到铁炮手的掩体后,气的把沾满鲜血的头盔摔在地上,哐铛一声,血溅了隔壁一个足轻一脸,然后柱着朱枪愤恨的骂骂咧咧。 里见义堯过来安慰了两句,正木大膳是家臣团中的主力人物,不能有多轻忽。然后开始计点伤亡,死了好几个武士,肉疼三分钟吧。 另一边多贺谷氏也溃退下来,但是坡上只有零散的几具尸体,出工不出力,不过如此。 即使填平了壕沟,堆起了土坡,还是无法一举攻入小田原的城下町。 私心坏大事啊! 30.重赏之下募勇军 伴随着正木大膳和多贺谷重经的溃退,余勇已经鼓不起来了,第二阵的北条高广和长尾当景原本还摩拳擦掌呢。如今也只好各自收兵回营,看热闹的杂鱼们更是拍拍手里的瓜子壳挪屁股就走了。 不过今天的攻击还是有点用处的,起码城内士兵的士气确实不再那么高昂了。普通士兵确实受到长尾景虎多管齐下的策战的影响,不仅逃亡者日众,且人心惶惶。 如今外垒动摇,北条氏的奋力一搏就在眼前了。北条氏康北条氏政可不会再继续安守城堡了,就算外无援军他们肯定也要出来浪战一回了。 是夜,小平太赶紧去主营向长尾景虎进言以防遭到奇袭。毕竟仗打到这种程度,北条氏康和北条氏政肯定什么招都要用上了。 听了小平太建议预防夜袭的谏言,营内的老行务们都笑了出来。倒不是嘲笑小平太的意思,只是有一种你想太多啦的样子。 长尾景虎到没有不以为然,只是也觉得小平太想的有些多了,这让小平太出离的不满,我好心好意来提醒你,你居然当我瞎折腾。长尾景虎看小平太一脸便秘的样子,笑着让太田资正来解释。 太田资正是河越夜战的经历者,确实是最有资格说的人。小平太肯定乐意听他的意见。结果太田资正就问小平太;“弹正在夜晚能看见吗?” 小平太很尴尬,没有火光的话看不太清楚,只好如实回答“确实有些火光才能看的清楚。” 太田资正就很直白的笑着说“弹正你年俸百二十贯文,换成大米有一千二百俵,衣食丰足,四时无冻绥之苦,如此这般都无法在夜中视物。何论那些晚上不吃饭,靠睡觉省力气的普通足轻?” “城内北条军兵不过二万,精兵能有几何?能夜中视物的万人中也不过百十人罢了,些许几人能做得数?”太田资正继续说道。 小平太挠挠自己的脑壳,又看了看营内的老行伍们,都很赞同太田资正的说法,频频点头。小平太才察觉自己孟浪了,这票流氓众加上长尾景虎的脑袋在打仗上比自己不知道强多少。 当年河越夜战的时候,北条氏康有八千人,加北条纲成三千多人,是举着火把内外夹击打一万人的扇谷上杉朝成,然后驱着败兵打管领和公方。哪有什么一万打八万五的美事。 这还是因为管领疏忽大意,之前北条氏康先后向自己的姑父足利晴氏和上杉宪当认怂。愿意直接割让河越地方退出下总,还请求停战。 这让扇谷朝定、上杉宪当和足利晴氏认为北条氏康真的怂了放松了对南面的防御才猝不及防被突袭,不然北条氏康一直在河越城外犹豫半个多月是咋回事。他的兵根本不存在什么夜袭的本事,就是瞅着空发现防御有空隙来冲一把,举着火把堂堂正正来攻营的。 而且实际上是借着双方使节不断往来谈判的时机,直接撕破脸皮。说句难听的就是无信无义的小人,谈判的时候捅刀。 太田资正说完,小平太就反应过来了,是自己造作了,是自己仗着穿越看不起别人了。 严岛奇袭不也是这样,陶晴贤确实好几万人,可是身边才几个?像什么弘中隆包之类的大将都不在身边,毛利氏各军加上村上水军人数比陶晴贤本部还多,趁着当夜的大雨,捶死陶晴贤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又想到桶狭间奇袭,老天爷是真的给织田信长面子,直接下了大雨,前后各军缺乏联系,织田信长四千人正面扑上去打今川义元三千人,菜鸡互啄,不和玩一样吗。 得了,是自己想太多了,关东联军营地是长尾景虎安排的,妥妥当当,严令他们按时巡视,而且还和几座主力营寨做了隔离。长尾景虎早就把夜袭的事想的明明白白了。 小平太只能很尴尬的向他补充建议在两处土坡前设置数百弓箭手和武士监视,以防北条军夜里来破坏土坡,结果长尾景虎就大笑着反问小平太,你没发现山本寺定长不见了吗? 得了,今天丢人丢到家,太把自己当人看了。如果在游戏里一个作战下手的称号跑不了了。就凭自己穿越过去这个普普通通的脑壳,去打古代的仗,一般情况下还是奉劝诸位别开口了,开口必丢人。流寇野鸡军队还能装装比,正规军里的人才比现代的菜鸡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于是小平太只好悻悻的回到了山内军的营地,山内义胜正找他,准备商量一下要不要请战。山内主计头是不同意的,小平太持中立态度,看长尾景虎安排吧,已经失去了急袭城池的突然性,现在要靠人命推进城,难了。 转头第二天,长尾景虎指派各军,下总下馆水谷氏和武藏忍成田氏首发,打了将近两个小时,和玩似的就退了下来,然后下野佐野氏和上总真理谷氏也上去玩了一圈。下午足利长尾氏和下野宇都宫氏也上去了,可是也不管啥用。车轮战的思路是很好啦,可是看着根本不卖力啊。 就这么打了两天,各军轮流上去冲了一圈,哪里是在打仗纯粹是在旅游,北条三阶菱纹丝不动立在城头。十几万人打残酷的攻城战,两天死的人加一块不如第一天正木大膳五百个人冲城的时候死的多。 小平太观察了一下,武士估计是一个都没有,或者只有个把两个。足轻加一起不超过五十个,有几个受伤的或者说假装受伤的都是自己屁颠屁颠跑回来的。演戏都不演的专业一点,差劲。 到第三天长尾景虎算看明白了,就算胜利在眼前这帮流氓地痞还盘算着保存实力,等着别人去消耗自己只管躺赢。长尾景虎一咬牙一跺脚,直接就是谁打进去,小矶一万五千贯领地他就做主加封给谁。 这下子各军都动了,立马踊跃起来,摩拳擦掌,就等着登城了。 31.子龙神威箱根现,长尾景虎一英雄 不是小平太看不起这些杂鱼,可是长尾景虎用一万五千贯让他们认真起来,连续打了两天北条那些人心浮动的士兵还是那个鸟样。 这帮杂鱼菜鸡被北条氏康连年按在地上打不是没原因的,文恬武嬉说不上。可是打仗看来真不是他们的强项,同样是足轻,越后的足轻从精气神上就碾压他们。 每次杂鱼们上去攻城,武士因为重赏确实表现的比较卖力,还有点坂东武士团的影子。可是足轻们照样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肯下死力。 反正攻下了赏赐也是武士老爷们的,他们最多带两俵米回家,可是北条军城头上噼里啪啦和炒豆子一样的铁炮声,以及嗖嗖乱飞,铺天盖地的弓箭,都在警告他们别有命拿没命花。 另外一个令人担忧的就是这时候全军的军粮只有半个月多一些了,而且马上就要五月了,再不成功,人心就要散了。十万征召来的关东杂鱼们要回家夏收了,在他们眼里什么天下大义,幕府权威,存亡绝续都比不了地里那几斗麦子。 就是武士们也会因为负担这些人的军役而逐渐的入不敷出(抢的没有花的多),最终产生厌战情绪。他们出来打仗既有为了博取功勋赏赐的原因,也有出来打家劫舍发战争财的打算。如果打仗亏本了,武士们其实也会厌倦战争。 小平太和山内义胜又一次去开军议,这一次长尾景虎也许是真的震怒了,诸位大名在他的盛怒之下有的强作镇定,有的瑟瑟发抖,有的噤若寒蝉,有的面有愠色。反正诸大名都不说话,只能静坐在哪里。 长尾景虎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当面骂谁谁谁,但是他直接上升到现在不出力就是背叛将军,背叛幕府,和天皇做对,和管领作对。完全是无耻之尤的出卖,是卑鄙无形的背叛。 很多话说的很重,偏偏他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又有管领的背书和天皇的御旨。任谁都不能对他说个不字,只能听着他在哪里不具名道姓的怒骂。 这里除了名义上臣从他的人以外,还有像山内一样的盟友大名,像里见一样协助的,像古河足利一样被裹挟的。长尾景虎毫不例外,都是痛斥。关东诸将离心离德,虽然是各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但是长尾景虎个人的自傲和自负不无关系。 尤其是类似于成田氏这样的国人,他们都要脸,虽然跟着你长尾景虎来了,但是理论上他们的领导还是上杉宪|政。他们是给上杉管领一个面子,你长尾景虎要不是拳头大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在关东这块地方上撒野。 就算里见义堯之类的也是打着支援上杉管领的名义来的,上杉宪|政说他两句他还能忍。毕竟是自己要来的(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这个意思),可长尾景虎现在理论上和他平级,都是来支援管领的,尊你一个盟主是给你面子,但你不能真把自己太当人啊。 长尾景虎一时是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是又气又急,看透这帮人了,光吃粮食不办事。在主位上来回辗转了几圈,骂完了各路菜鸡之后狠狠的折断马鞭,直接宣布明天他自己亲自上,用不上你们这帮垃圾了。 关东杂鱼们被骂的狗血淋头,心想着你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们给你捧的场子。你这个花花轿子,没有我们抬,你八千人能把北条干翻咯?呵呵哒,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小平太和山内义治一起回营,把这事和山内主计头一说,听的山内主计头一阵摇头。山内主计头虽然也就三十四五,但是也有二十年的烂仗经验了。他觉得长尾景虎如今算是狠狠得罪了关东杂鱼们,虽然现在他兵强马壮不见颓势,所以关东杂鱼们可以忍气吞声,但只要他一露出破绽,这帮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背叛他,出卖他。(历史上长尾景虎也确实遭到了关东诸将近乎全面的背叛,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所取得成果一朝丧尽) 小平太心里也直摇头,果然历史不可改变,长尾景虎还是这副刚烈的性子。终究难以夺取天下啊。 为今之计,只能看他能不能彻底击败北条氏康。如果成功,摄于他的军威,那么关东还有可能平静下来。如果失败,那就是群狼吞虎,反噬致死。 第二天长尾景虎果然如他自己宣布的那般,调动起自己精锐的越后兵马。全营出动,打着旗帜马标,迎着朝霞到小田原城下列阵。 只见长尾景虎一身亮闪闪的南蛮胴,左右各一名旗持,一名举乱龙旗,一名举毘字旗,身周是数十名骑马的武者,各持长枪太刀环立在侧。所有人都是盔明甲亮,神采飞扬。仿佛他们伴随的不是长尾景虎,而是百战百胜的毘沙门天王。 长尾景虎也不要各军出阵助威,只自己的八千越后兵层层列列,精选出一军之勇的三四百人摆成锋矢。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安静的不发出一点声音。数百人已经渐渐融合成了一个人,一个叫长尾景虎的人。 另一边北条高广北条景广父子除了百余骑之外也带了些许持弓的步兵,就他们这么五百来人,居然就准备前去攻击一万八九千人防守的城堡了。 关东的杂鱼们也都带着旗本马廻早早的占住了看戏的好位置,拿着马鞭或者采配对着长尾景虎和他的军队指指点点。 小平太跟着山内义胜也骑着马来到了城前,他们两个人没有随大流看戏,而是挑了个靠近土垒的有些危险但视野开阔的地方看着长尾景虎如何攻城。 长尾景虎并没有像其他人之前攻城一样下马步战,而是鼓动着环卫自己的武士以自己为中心,慢慢的维持着锋矢阵型跑动起来,二三百米的距离转瞬即逝,数十骑武士冲上了土坡。 身后的步行武士也并没有怎么脱节,显然都身体素质很好,短时间都能跟得上小跑的骑兵。甚至还有人能边跑边向土垒上的北条军射出弓箭。 当先的长尾景虎顺着璀璨的晨光,原本亮闪闪的南蛮胴反射着光,互相激射起来。整个朝阳彷佛化身成为长尾景虎的威势,时间与空间的速度和距离在那一刻彷佛放慢缩小成千上万倍,怒吼着的士兵和马的嘶鸣也变成了拖沓的长音符。 也是长尾景虎的放生月毛实在神骏,小平太恍然间看到他白袍白甲白龙马,掌中一杆亮银枪。活脱脱一个今长坂赵子龙啊。不由得感叹虽未谱金兰,前生信有缘。忠勇付汉室,情义比桃园。匹马单枪出重围,英风锐气敌胆寒。一袭征袍鲜血染,当阳常志此心丹。子龙,子龙世无双,五虎上将威名传。(水一首歌,三国演义中的子龙之歌当阳常志此心丹) 城上城下此时都看的呆了,如此神仙一般的人物。一名北条将领反应过来高声呵斥着士兵,让他们立刻射击,随后数十名足轻下意识的轰然齐射。数十支铁炮的炸响声不可谓不大,甚至小平太胯下这匹极为温顺的木曾马都受到了惊吓。而长尾景虎胯下的那匹放生月毛夷然不惧,仍旧放开四蹄,驮着长尾景虎凛凛而前。 甚至连一星半点的减速都没有,这马也学到了它主人长尾景虎那种一往无前的自傲。人和马散发着同样的气势,甚至让观阵的人产生了不真实的神幻感觉。感觉整个一人一马真的可以踏破眼前阻挡的一切。 长尾景虎冲的快,他的两面马标也不差半分,紧随其后,这时城上弓箭又是一轮齐射,不过十米八米的距离,数十支箭矢居然全部避开了长尾景虎,毫不间断又是一轮铁炮齐射,长尾景虎怒喝着北条逆贼速速受死,提着放生月毛的马缰猛然一越,腾空而起,那数十发铅弹全部落空。长尾景虎一人一骑就突破了北条氏的城头,毘字旗和乱龙旗随后耸立在城头。 原本还在嗑瓜子准备看长尾景虎出丑的关东杂鱼们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他们十万人车轮战了将近一个礼拜,居然比不过长尾景虎一人一骑。这太特么欺负人了,开了挂了还是输了作弊码了。 十万人啊! 整整十万人啊! 从早上太阳升起开始打,打到下午太阳西垂收兵。一天打十多个小时,轮着不停的往这道土垒上冲,费了老大的劲,死了几十上百人(没错,双方十二万人打了一礼拜死了上百人)。结果比不过长尾景虎一个人打一分钟! 原本昨天对长尾景虎的所有愤怒、不满、怨恨、讨厌、反感等等等等所有的情绪立刻都变成了敬佩和恐惧。敬佩是敬佩他一人独骑冲上城头的神勇,恐惧是如此强悍的人物以后要做他们的大哥了。 总之整个战场全是惊呼感叹,城内北条氏警钟大鸣,天守阁上燃起一道道不同颜色的烟雾,传令的马廻奋蹄奔驰,调动人马的声响不绝于耳。一面朽叶黄八幡马标和一面箱根权限金刚马标极速的向城头涌来。 两面大旗下又是无数面小旗,汇聚在一起奋勇的向土垒冲来。边跑边呐喊着“胜了,胜了,我们胜了!” 但是长尾军的士兵怎么会错过长尾景虎以身犯险为他们争取到的破城机会,骑兵们用马撞击或者推倒垒顶上的栅栏。步兵们人一小队,以看似松散实则紧密的队伍绞杀城头的北条军。 双方都是士气高昂,战技娴熟的强兵。可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长尾景虎一个人在战场上就抵得过一百名一千名乃至一万名最精锐的士兵。他的存在可以让士兵们完全无视对方的水平,直接压上去,不惧任何艰险疑难。 小平太一看这个样子,这仗有的打啊,可以打啊,旁边山内义胜也意气鼓舞,不顾山内主计头的劝阻,两人带着旗本数十人也离开掩体,飞快的奔上城头。 山内义胜一马当先,策动着胯下的骏马,山内武士或骑或步紧紧跟随。小平太接过二引两马标往背后一捆,举着二间枪没带头盔就一道上前。 与此同时北条纲成与北条长纲(幻庵)也已经涌到垒下,各自指挥士兵严密阵型,到土垒上来与长尾景虎做争夺。长尾景虎略略杀散垒上的北条兵,看到朽叶黄八幡马标,长枪一指,就策马杀去。 垒顶上的不过是普通的杂鱼足轻和武士,哪里比得上地黄八幡北条纲成的作用大。足轻这么多杀完了就能补上来,北条纲成可就只有这一个,杀了就能让当面之敌总崩溃。 同时另一边北条高广父子也冲杀上了垒顶,毫不犹豫的荡开北条兵的纠缠,嘱咐一名旗本往前冲杀吸引北条军视线,而后引着最精锐的几名武士弃枪擎弓,飞奔到长尾景虎身后不远。 此时长尾景虎身侧除了一名旗持以外再无一名武士护卫,可他却一往无前毫无一星半点的畏惧。 山内义胜大喊着“弹正公少待!”策马飞奔到他身后,小平太继续干回老本行,身背二引两马标手持长枪步行跟随在山内义胜的身后。小平太骑术实在不行,以防万一,还是步行上阵最为保险。除开他们两人之外,其他的山内旗本也逐步星散开来与周围的北条兵厮杀。 北条高广北条景广父子及随从数骑各自箭无虚发为长尾景虎点杀拦阻的武者,飞矢所到之处应身立倒。不断的夺取着北条军士兵的姓名,毫无滞涩。 而长尾景虎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朽叶黄八幡马标下的北条纲成。 很快就有一名武者再度引兵数十人拦住了道路,山内义胜立刻拍马上前高声喝到“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足利尊氏公之后,足利义满公末裔,山内宰相之孙,山内少将信浓守之子,山内左马助义胜前来讨教。” 那人也不虚“清和源氏足利御家人,幕府申次取役,北条左京大夫之后,北条上总介之孙,北条左卫门大夫之子,北条康成(北条氏繁)就是在下。” 山内义胜随即上前将他挡下,长尾景虎说了一句左马助小心,便继续冲向朽叶黄八幡马标。 长尾景虎长枪前指,左右的北条兵再无一人敢于撄其锋锐,纷纷闪避开来。 而眼前就是北条纲成,长尾景虎大声呼喝“北条左卫门大夫(日本是不存在左卫门大夫这个官职的,这么称呼北条纲成是因为他担任左卫门尉,这个职位一般是六位,但是授予北条纲成时却是五位,而五位又称大夫位,所以不称北条纲成为北条左卫门尉,而称他为北条左卫门大夫)何在?” 结果北条军被他的气势所惊吓,居然有数十人簇拥或者说是裹挟着北条纲成向后撤退。想想北条纲成也算一世英名,本来就凭他自己本身立在战场上也能鼓舞起三军的士气。可是他偏偏碰上了长尾景虎,再坚定的士兵看到这么一个威猛的武士也要怂的。 结果这帮武士怂了不要紧,他们还理所当然的觉得北条纲成也应该打不过长尾景虎。他们应该赶紧护卫着北条纲成转进,准备随时再反扑上来。 就这么想当然的,他们把北条军最后的一点扳平棋局的机会给弄没了。反而为长尾景虎的胜利加了油。 长尾景虎看着北条纲成被裹挟走了,再一看四周都是北条兵,放生月毛也在大喘粗气,不能再撞人冲锋了。 于是瞅准目标,手中长枪三点成一线用力一掷,破空之声刺耳鸣放,转瞬之间便从身背朽叶黄八幡马标的旗持武士身后贯胸而出,那人当即双膝跪地,扑倒在街上。 长尾景虎立刻抽出小豆长光,拍了拍放生月毛的马脖子,又是一个鼓舞冲到了那名死去旗持的身后,用力拔下马标。 附近的长尾方士兵和山内军士兵见此立刻大喊“北条左卫门大夫已被击败啦,尔等还不快快投降!” 北条军垒下还剩余的玉绳众所部上千人见主将被转进,八幡马标也絏倒,各自发了一声喊,有的向后溃逃,有的就地跪地投降。 这时长尾骑士也前后聚拢过来二三十骑,山内义胜和小平太也未继续纠缠那名敌将而是跑来和长尾景虎汇聚起来。 这时城外的山本寺定长也引着四五百人打上城头,他命人给长尾景虎送来新的战马。 长尾景虎叫了一声好,聚起四五十骑奋勇冲向北条长纲所部,用着他那把粘着血和内脏碎肉的长枪,挥动鼓舞着骑士。 长尾军终于占住了一段土垒。 土垒下北条兵军心逐渐动摇涣散,唯有团聚在箱根权限金刚马标下的箱根神众还有几份坚定的战意。 他们还在与北条高广安排下的百骑下马武士接战,另一侧,山本寺定长指挥数百援军和上百铁炮手支援北条高广军。 这一侧山内主计头也跺脚骂完了小平太太浪和山内义胜以身犯险,拉着二三百武士和奉公人拼命杀上城头去支援。 其他如长野业正,太田资正也各自聚集起最精锐的武者,你五百我三百奔赴城头。里见义堯更是积极,招呼着房总水军猛烈袭击港内的相模水军,不求歼灭,但求把声势弄大。 此时城上已经有二三千精锐的关东联军彻底突了上来,两个土坡全部被彻底占据,北条兵颓势尽显。 转到长尾景虎这边,城内街道稍有狭窄,聚集兵士的长尾景虎等的不耐烦了,也不再等。“左马助真年轻有为,可敢和我一道前去取北条长纲的首级?”战场上的长尾景虎豪情万丈,山内义胜也丝毫不让“弹正公抬爱。” 两人眼神一交流,同时牵动马缰绳,汇合着四五十骑激荡开散落在街道和城下的北条兵,飞速冲向箱根权限金刚马标。 长尾景虎以己身做枪头,一把长枪,左刺右打,万军辟易。毘字旗紧随身后,迎风猎猎招展。 山内义胜左右开弓,嘣嘣嘣弦子乱响,很快箭袋里的二十支箭就消耗殆尽。小平太步行跟随着策马的山内义胜,接住山内义胜抛下的弓,递上长枪。 山内义胜也高呼“山内左马助义胜在此,北条逆贼速速受死!”小平太举着二引两马标替他捏一把汗。你这样风头是出了,而且出的够够的,要是旁边来个铁炮,你死了我也要切腹谢罪。求你别浪叫了。 可这一小队人马是越杀气势越足,各个骑士都狂呼酣战,举枪擎刀,人砍马踩,终于踏出了一条直通北条长纲的道路。 而山本寺定长也指挥着人马挟击,北条长纲的人马战至此时更为坚定,当中甚至有不少头裹僧巾的僧兵举着薙刀在连连劈砍。 不过长尾景虎眼里哪有什么一合之将,还是勇猛的冲了过去。 突然间北条军波分浪卷,露出数十只铁炮黑洞洞的枪口。几乎同时“不好!”山内义胜和小平太一起喊出。他们两人还距离长尾景虎几个马身的距离,可长尾景虎由于战马是新换的体力最足,已经独骑冲到近前。 北条军一个武士大喊射击,数十支铁炮轰然炸响。浓厚的硝烟中,长尾景虎胯下那匹栗色战马,突然一跃而起,用身体挡住长尾景虎,然后嘶鸣着慢慢落地跪倒在地上。 长尾景虎虎目滚动一点泪光,拍了拍那马,那匹栗色骏马缓缓垂头,就此消逝了最后一丝力气,壮然的死去了。 长尾景虎看不出太多表情,提着枪,快步走过这十米多的距离,认准那名愣在那里发令开枪射击的武士,毫不犹豫一枪就刺,那人还是没有反应,咳咳咳的几口血出来就倒地不起了。 此时长尾骑兵也都杀到,砍瓜切菜的打杀了根本来不及装填的数十名铁炮手。 再看箱根权限金刚马标下已经空无一人了。 小田原城内传来慌乱嘈急的钟声,原本在土垒上坚守的士兵最后的勇气也消失殆尽,倒拖长枪各自向小田原城内逃命去了,还有些直接跪地投降。 自早云定据,五六十年都没有被人攻破的小田原外城土垒,失陷了! 32.我们抢劫很专业 长尾景虎往来冲杀了许久,马都换到第三匹了,人肯定也不是铁打的。如今的长尾景虎虽然相当的疲累,但是焕发出的神采却更胜往昔,有一种令人纳头便拜的冲动。 小平太心里暗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吧,反正这种气势即使主公山内义治和强情公方足利义藤身上都没有这么强烈。 很多人不相信什么谁谁生的时候异香满室或者红光附体,小平太大略也是属于不相信什么天生异象的。什么轩辕黄帝与项羽都是重瞳子,必然要登上万人之巅这种东西听起来就不靠谱。可是人身上的气势,散发出来的那种感染力,相必很多人都有体会。 换个时新一点的说法,这玩意儿叫人格魅力。天然的就能吸引人,让人纳头便拜,心甘情愿的做小弟。 心情大好的长尾景虎挽着激动万分的山内义胜的手一同走到垒顶,摇摇指向数里外的小田原本城,两人站在高处指点江山,分布命令。 很快长尾军五千和奥羽众三千进入小田原町内,然后掌控住各处城门和关口,沿着街道肃清残兵败将,并清理尸体收集可用的武器旗帜。 至于其他部队都被拦住暂时停在城外,至于为什么嘛。很简单啊,小田原町内人口超过四万,数不清的工匠和商人,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和物资。这些东西不管谁看了也心动啊。 在彻底控制町内各关节,并在小田原城门各处警备以后,长尾景虎召集了关东诸将很直白的说,不让他们进入町内大掠,全部由长尾军来动手(毕竟我们是最专业的)。这下子关东诸将的脸色都极为难看,但是很快他又允许各家派遣亲信武士作为目付,查看长尾军的具体收获。然后按照攻城时出力多少分配。 这下子那些之前被长尾景虎逼着冲城的大名都喜上眉梢,老子可是出过死力冲过城的。口中俱称“但听弹正公吩咐。”然后在一团和气的气氛中,结束了迄今为止最欢快的一次军议。 第二日关东联军的数百人的观察团进入町内,当着城内北条氏康父子的面,近万人的长尾军从街头到巷尾,破开了惊惶一夜的町众的大门。很是熟练的掀地板,扒房梁,敲墙壁,果然手段非常专业而熟练。 那水平比住在这的人都熟悉的样子,房梁上吊着的竹篮都能给你找到,更不要说什么仓库厨房,卧室客厅。但凡他们动手去找的地方必然能有所收获,抢劫的技能点肯定都是点到了满级的。 甚至连造房子的时候压在柱子下面的那几个铜钱也能给他翻出来,简直毫无遗漏。他们完全不兴什么拷掠的法子,根本就不去问房主人,全部自己动手。甚至有人凭借院子里杂草的生长发育不同,就直接开挖,果然地下就是一坛子铜钱。 这让关东诸将的观察团赞叹不已,果然没来亲自动手抢是没错的,这些手法要好好学习,拿出小本本一条一条的记录下来,以后备用。 不过区区两天,整个小田原町就被刮地三尺,大到牲畜车马,小到饭碗草鞋,所有的东西只要长尾士兵觉得有用的都给拉了出来。从武士到足轻每个人都臃肿了一圈,身上塞满了各种打劫来得玩意。 至于长尾景虎本人则直接控制了各处米仓和米屋,反正钱财身外物,大米是真爱。他也由着士兵私藏些小东西,剩下的大部分造册统一安放在城外的大营内。堆积如山这个形容词形容的十分正确。 在彻底的搜略一空后,长尾景虎尽发町内十五至六十的男子,十五至四十的女子,全部征发起来和之前乱捕来的百姓开始彻底掘毁四代人(为什么是四代人呢?因为氏政名义上已经接班,氏康虽然掌权,但属于退隐的身份)苦心经营起来的宏伟土垒,就地把土全部填入宽阔的水堀。 不管这仗最后打到什么程度,宏阔宽广长达五里的小田原城外垒肯定是留不得了。不平毁这道土墙,但凡事情有点反复,小田原就还是那座关东第一难攻不落的坚城。 于是在关东众流氓的注视下,驱动着无数的百姓,一铲子一铲子的,均高十米,最厚处达到二十二米,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建造起来的小田原土垒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与此同时受长尾景虎之邀的今川义元打着二引两和赤鸟马标,带着二千人姗姗来迟。你说他不是掐着点来的都没人信。韭山城和山中城自从北条氏规以及松田康乡撤退后根本没多少人坚守,凭他今川义元的本事要打半个月? 果然是老奸巨滑的人才啊!就怕早来了被投进小田原这个绞肉机里去,拿着自己武士足轻的姓名去扑城。 小平太估摸着这位肯定早就安插了人手就在这附近随时观察汇报长尾景虎的动向,等事情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再来摘桃子。这个手法很俗,但是有效。 长尾景虎也不是傻子,他也不会去揭穿今川义元保留实力不来参与攻城战的事情。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今川义元也得到了长尾景虎很表面兄弟的隆重欢迎,并大会关东诸将置办盛大的酒宴。 席间推杯换盏,本来就欢快的气氛更加热烈。一票根本没出多大力的关东咸鱼对着今川义元吹牛皮,自己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统帅士兵与北条军大战三百回合,反复争夺。反正今川义元涵养好得很,根本不会去戳穿他们。 而长尾景虎自从上次发怒以后,应该是意识到了不妥,如今也收敛了不少。听他们吹牛皮也不多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听他们在那里吹。 今川义元看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小田原外垒如今被拆的七零八落,城内旗帜歪斜的样子,今川义元主动请缨,愿意派人进城交涉。 长尾景虎正愁没有重量级的仲介,很是愉快的答应了。 33.愁云惨淡万里凝 与此同时,坐困于小田原本城内的北条氏诸将正在进行也许是最后一次的小田原评定。 阔大的大广间内外,从主座到门外廊下,层层列列,坐满了北条氏四代以来累积至此的家臣。从孑然一身的早云,到家臣环绕的氏政,北条氏经历了数十年的南征北讨。如今又仿佛眼前云雾,最好的明证就是有几个座位已经空了,代表座位上的人已经在之前的作战中战死了。 主座上的北条氏政无喜无悲,只是眼神中透露着那么一丝的忧虑与不满。安然不动的坐着,并不说一句话。也不看向自己的家臣们,此时的状态很耐人寻味。 他侧后的北条氏康面带平静的笑意,似乎完全不受任何人影响,手上的折扇有节奏的拍击着自己的膝盖,各处传来的声响,并不能使他有所动容。有时脸上的笑意突然浓烈,仿佛想到什么美好的事物。这对父子的表现令人捉摸不透。 而下面的家臣,大多喊着“御本城样!御本城样!”还有几人则是“父样!父样!”至于更多身份不够的家臣,只能焦躁不安的坐在那里,互相细语,交头接耳。 北条氏康似乎从古井无波(应该是自己的世界里)中被唤了出来,用手制止诸家臣的叫喊“相模守才是本家之主,尔等应当向他建言。”然后引导家臣看向在他身前端坐的北条氏政。 北条氏政听了,侧身过来“但凭父亲大人作主!”说完微微低头行礼,然后又摆正回身子继续面无表情。并不因为北条氏康为他背书有何波动,甚至可以说他此时的身份摆的极正。名为家主,危难之间,也愿意和家臣们一道听从战功赫赫、名隆望尊的前代家长北条氏康的吩咐。 北条氏康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用完全不见昏花的锐利眼神扫视了一遍大广间内的诸家臣武士们,缓缓站起身来“便用我这残躯换北条家的存续安泰吧。”“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北条纲成也激动的站了起来。 “外垒失陷的罪责皆在我身,今夜我便率领一门郎党和玉绳众精干之士出城强袭,只需击杀长尾弹正,敌势必然不战而溃,我军还可趁胜席卷。”北条纲成愤愤而言。 首席的北条长纲(幻庵)开口了“左卫门大夫勿要意气用事,老夫我衰弱残躯,攻杀扇谷氏攻迫管领家的责任就由我来承担吧。” 好家伙,众家臣算看明白了,两个老的装模作样要自杀续命,一个壮的要么成功要么成仁。这意思算啥?北条家这日子不过了? 下首的松田、大道寺、安藤等家老,葛山、大石、藤田、高桥等一门,笠原、清水、富永、中山、多米、猪俣等谱代重臣脸上的表情各异。 虽然小田原城还在手中,但是经营数十年的小田原町外垒的失陷沉重的打击了城内士兵们的勇气。很多人就是在小田原长大的,每天都见到那堵高达十米,令人无比安心,仿佛可以阻挡世上一切敌人的土垒。 如今困守小田原城,虽然城堡也是日本名闻的坚城,但是绝对没有外垒那么险要。石壁木墙再高能高的过土垒吗?长尾景虎能攻破土垒就能攻破城墙。十一万二千只蚂蚁也许咬不死一只大象,但是十一万二千个杂兵却可以杀死天底下最勇武最强壮的武士。 连主座上的家主都放弃了抵抗准备追求家名的存续,他们这些谱代的家臣,甚至外围那些外样家臣还能如何。不过是亦步亦趋罢了。 毕竟到这个地步,说实在的北条众臣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了。虽然下总的结城,小山,千叶,原,高城等大名都还站在北条氏一方,但是他们就算动员全领拉一两万人来又有什么用。 指望用一两万人的杂鱼去以卵击石嘛,也许他们也已经知道小田原朝不保夕的境况了。谁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许他们早就活络的开始联系关东联军阵营内的熟人,准备投降免死了。 另一方面,城内还有一万五千众的军势,但是很多粮食物资失落在小田原町内了,如今城内能不能坚持五个月都很难说。而长尾景虎如今完全可以分赃以后放关东联军大部回家夏收,只需要三四万最精锐最忠诚的部队包围小田原,夏收完了又可以带粮食过来继续包围,如今已经稳操胜券。 就算不包围,长尾景虎怕事久生变,直接挥师强攻也都由他自己决定了。他有那么多可以用来浪费的弱足众以及炮灰杂鱼,随便死上三千五千根本不心疼。而小田原城哪里能扛住这么大的死伤呢。 而三代联姻结盟交好的今川氏吃了伊豆半国美滋滋,联姻算个屁,又恢复了骏东郡,指不定还在想从相模国再咬一块肉下来。如今就等着北条这个巨人倒下然后能分更多的肉。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当年北条氏康做的恶心事如今今川义元双倍的给你报答回来,让你见识见识趁火打劫的威力。 战国时代互相出卖又不是什么大事,谁没出卖过谁啊,今天互相卖明天笑嘻嘻。表面在拥抱,背后在捅刀。 北条家开不出更高的价码来打动今川义元,那这条路也就断绝了。总不可能把整个伊豆让给今川义元吧,就算北条家肯让,今川义元也要敢拿啊。长尾景虎的军队还在扫平伊豆南部呢,让今川义元直接去攻击长尾景虎,冒天大的风险为了一万贯文都不到领地,他也不是傻子,如今跟着长尾景虎就能吃下半个伊豆,干嘛还要去冒险。 至于武田信玄,这位在平定诹访和佐久的叛乱呢,武田信玄那么鸡贼(老谋深算)的人,他会为了一个要死的北条家和长尾景虎撕破脸吗?就算来,也就打一个八王子城或者津久井城,不痛不痒的能咋样。 一种凄风惨雨,愁云惨淡的气息就此蔓延在评定间内。 34.三言两语断北条 与愁云惨淡的小田原本城内不同的是,城外的军营内,长尾景虎召诸将作陪,和今川义元把酒言欢。 长尾景虎大大的夸奖了今川义元的德行为人,文治武功。今川义元身为将军的一门(注意了!不是一门众,是一门庶流,室町幕府武家家格有严厉的划分,你家什么家格都明明确确的,最高级的足利御一门众又叫足利连枝众,第二等是一门众有三管领家,一色涉川石塔等等,然后才轮上做国持众的足利同纹众今川义元,他的武将家格相当低),自然很是自豪。虽然家格很低,但是有力啊,现在这些高门中有力的可没几个。 看看斯波义统,往前推几十年,他们斯波武卫家是决定日本历史走向的豪强大名,如今呢,臭咸鱼一条。再看看细川晴元,出身管领细川名门,被三好长庆捶的都找不着北了。已经不知道被打跑出京都多少次了,也就只剩一个管领的空壳了。以前他架空足利义晴,如今三好长庆做管领代架空他,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至于畠山家也就只剩下边边角角的几块地盘,还被家臣架空,离死不远。能登畠山更是虚有其表,长氏,游佐氏等家臣争权夺利,已经不把畠山家放眼里了。 而今川家可不同,骏河一国稳稳当当,远江半国松井宗信经营的也很好,如今又得了伊豆半国。兵强马壮,就差喊一声“我要做源氏长者”了。 反正今川义元听了这么多恭维也很高兴,大家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不过他身后可是有天下智谋无双的太原崇孚雪斋禅师的。怎么可能会被恭维迷惑,嘻嘻哈哈就糊弄过去了。 接着今川义元很有些意味的试探长尾景虎“小田原城如此雄伟险峻,战后可是要小心处理啊。”言下之意不就是我今川义元靠这么近,你自己又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来完全镇压这块地方,我可以帮你看着。 长尾景虎身后可也是有直江大和守(景纲)的,就算宇佐美骏河守(定满)没来,智商百分百在线的。果然直江景纲就假装喝酒,用衣袖遮住半张脸,又轻又快的朝长尾景虎一阵叽里咕噜。 直江景纲不时用眼神瞟向某人,一段一段的向长尾景虎说些什么。长尾景虎越听越明白,伴随着直江景纲的话轻轻点头,一副我明白的自信表情。 长尾景虎听直江景纲说完“此战是为管领宪|政公复仇之战,战后一切自然要奉管领大人之命处置。”小平太一听可以啊,皮球踢得好啊,上杉宪|政现在哪有什么发言权。 真是不能小觑了天下的豪杰,两个人说话你绕我我绕你,和打乒乓球似的,滴水不漏,乒乒乓乓互相传,谁都不失手。 今川义元听了长尾景虎的回复“自然是要奉管领左金吾殿之命,说的是极。”假装点点头,表示很认同的样子。太原雪斋也暗示今川义元不用多问了,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今天稍稍试探就好。 反正酒会结束,还是很愉快的,大家宾主尽欢。倒是今川义元看到山内义胜如此丰俊神采,还托人来问婚配与否。毕竟两家还在不战协定之中,如果联姻说不得又是一个强援。 酒席台面上大家都是吹牛皮,嘻嘻哈哈就过去了。长尾景虎和今川义元可一点没有醉,他们喝酒都克制的很。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安静等待散会后的私下交流。 等杂鱼们和陪客们都告辞,喧闹的营地又慢慢安静了下来。今川义元的营地和长尾景虎的营地间就开始不断有马廻旗本往来穿梭,虽然现在是盟友,可也没有半夜去别人大营的道理。还是互相传密信来得方便,本来也不远,跑跑用不了五分钟。 山内义胜和小平太还有一票长尾景虎的亲信以及上杉宪|政团坐在幕府大帐内,不停的接收今川义元回复来的消息。 如今按长尾景虎的意思,北条家最好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切腹,十五岁以下的送去善光寺出家,女眷分给有功将士。挑北条氏康或者北条氏政一个最小的儿子过继到越后长尾氏,然后许他起码二万贯的家业。 虽然长野业正,长尾当长,太田资正等人没怎么说话,但是明显对此没有多大的疑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把大的全部杀完,起码能清净二十年。 而上杉宪|政三个儿子死在北条氏康的屠刀下,如今恨意滔天,恨不能把北条氏康大卸八块,举双手双脚支持这么做。 大家一看管领殿下愿意实名出头下令,全都表示同意,长尾景虎乐的上杉宪|政做恶人,直接向今川义元表示这是管领殿下的御令。 今川义元说这样子北条家直接翻车了,肯定不会答应的,不答应的结果就是死守笼城,城里再人心惶惶也有一万五千人,一时半刻打又打不下来,再在城下拖个月没必要了。 于是今川义元建议的条件是,以北条纲成玉绳众一门所有十五以上的男子全部切腹,剩余幼子恢复福岛姓,回到骏河给自己捏扁捏圆(今川义元你这仇可深啊)。 然后只需要北条氏康,北条氏政,北条长纲(幻庵)三人切腹。这三位两个是家主,一个是南武藏攻略担当,攻迫扇谷朝定和足利晴氏的主力之一。属于所有人都认定要死的那种。 至于北条氏康诸子,有一个氏规和今川义元有点姻缘可以直接收养入今川氏,其他的儿子全部出继那些被北条家杀绝的名门。保证他们北条一门一共能有二万五千贯(十万石,差不多大半个相模国大小)。 还有点其他的一门众,那种联姻来的全部打回原型,过继来的全部回原姓。这个条件好说歹说长尾景虎终于答应了。 于是今川义元派葛山氏元(氏纲有个弟弟葛山氏时,所以有点关系)入城交涉。 35.小田原最终处置 今川义元在议和这件事上还是颇为重视的,毕竟他也希望存续北条氏在他的伊豆骏河和长尾景虎的关东之间留一个缓冲地带。 虽然北条不是什么高门大姓,只是伊势氏冒称的暴发户而已。但是到如今几十年四代人经营,倒也算地头蛇了。而且北条还算仁义,实行四公六民的善政,小地主和自耕农倒是颇为拥护他。 从小田原围城一战来看,相模伊豆的抵抗还是比较坚决的。一直到外垒彻底失陷才放弃抵抗,这还是人心惶惶的情况下。 所以今川义元觉得留着北条氏挺好,长尾景虎则是不想在相模再拖时间了,毕竟围城战很消磨人的耐心。既然能够和议,条件也算认可,自然愿意了。 相模一国此时还没有经过家康入国大规模整备水利开发新田,但是北条氏四代经营,如今整个分国也有四万余贯之多,到了江户幕府时期更是超过了五万贯,加上镰仓所在的重要地位,历来是东西国之间的交通要道。说是兵家必争之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还有相模滩小田原的庞大城下町,已经成为整个南关东的中心。 首先小田原彻底废城这一点属于长尾景虎的底线,啃这个乌龟壳太难受了,不会再让他存在的。北条氏也知道小田原肯定保不住了,毕竟外垒长五里的土垒已经被长尾景虎扒了一半了,不管你答不答应,长尾景虎已经在自己动手了。 其次是以玉绳北条纲成一门切腹换取北条家大部存续,北条纲成父子本就知道不能幸免,答应的倒也爽快,毕竟这两人杀扇谷朝定的时候也很爽快,现世报不过如此。 北条氏康和北条长纲(幻庵)也都愿意切腹,但是北条氏政是出家还是切腹一直争执不休。北条氏康说家里的事都是他做主的,和氏政无关(他还是个孩子啊,救救孩子吧!)。 结果长尾当景亲自进城怒指北条氏政,你当初在平井那么嚣张,如今怂成这鸟样。是个男人吗?还想着苟活? 得了,老底被人证目击者揭穿,北条方没有解释的理由了,最终答应了氏政作为当主一起切腹的要求。于是最终北条氏有氏康,氏政,长纲,纲成,康成(氏繁)五人被明令切腹谢罪。 然后北条氏一门庶族,原本苗字葛山,高桥,福岛的全部改回去,不允许再用北条苗字。 至于氏康诸子,氏照出继大石氏,氏邦出继藤田氏,氏规出继今川氏,氏忠出继用土氏,氏堯出继三浦氏,最小的氏秀过继将要没人的古志长尾氏(这里不是长尾景虎的儿子了,改作长尾景信的儿子)。 北条氏的家名由氏政的儿子氏直继承,但他的北条苗字不再是镰仓执政北条氏的那只。而改为北条高广在越后北条庄改苗字北条的的毛利氏后裔,把祖宗认作大江广元。就是要彻底挖断他统治关东的法理名义,让北条失去法统。 足柄郡不再被北条氏领有,足柄下郡和伊豆贺茂半郡作为里见义堯的赏赐加封给了里见氏。伊豆君泽和田方两郡归今川义元。反正里见义堯的水军现在是以后半岛以东最强,想要维护这些领地一点问题也没有。至于今川义元,那伊豆和他直接接壤,他早就扶持安排了一帮伊豆先方众来管理了,根本不怕闹事的。 这里多扯一句,里见义堯和小弓义明参加第一次国府台合战的时候就和北条氏彻底对上了。他爸实堯其实还是借着北条的后援才夺位的,然而里见义堯啃北条家的劲头从来没有衰弱过。即使到他儿子里见义弘也在三船山和北条氏政死磕,在历史上没有长尾景虎的协助下仍旧狠狠的在伊豆半岛咬下一块肉,属于最坚定的反北条势力。 如今相模足柄虽然给了里见义堯一部分,但是他肯定会十分卖力的压制北条氏,又能有监视牵制今川氏的作用,和收获相比,足柄些许领地反而不在乎了。 相模高座,镰仓和三浦郡由于镰仓神宫所在成为长尾景虎的直领,但是安置了越后安田氏作为代官。北条纲成辛辛苦苦劳心劳力整治好的玉绳城直接被封给安田景元。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安田景元华丽转身,如今摇身一变成为镰仓郡代,一下子加封为六千贯文的大名主。想必以后安田显元不会再为了几个村的知行奖赏而自杀了吧。总之安田氏这一支也算功成名就,暴富了。 至此北条氏宗家最终只有津久井、爱甲、大住、淘绫四郡和足柄上郡一部分,共计一万六千余贯,安置到津久井城去,受到今川义元和太田资正二人的监管。 而且津久井靠近甲斐国,这个安排的意味很是微妙,谁知道是不是把北条这块肉往武田晴信的嘴里送。也许武田晴信很乐意夺下这块出入关东的钥匙,要是被武田家灭了可就不关长尾景虎的事了。 与此同时,北条氏的家主换为极为年幼的北条氏直,而北条氏直失去了北条氏康与北条氏政父祖两代的教导,所有历史上留名的叔父们也被全部迁徙别郡,身边留下一个在历史上做了二五仔的家老松田宪秀,不知道能发育成啥样的人。能不能扛住四面八方觊觎他这块肥肉的野心家的试探很不好说。 另外的太田氏房(还没叫这个名字呢)肯定是不会再有资格继承岩付太田氏的家名了,现在没有让他出家,估计以后也会被北条氏自己逼着出家,算是凉凉了。 相模国还剩下的足柄上郡的另一半和伊豆贺茂半郡以及那贺郡的七千贯,长尾景虎另有他用。 北条氏一门总计领有二万九千贯(十一万五千石)被分别安置到了关东五国,基本不会再有太大的威胁。 这个条件最终也被北条氏所接受。就此长尾景虎的关东征伐大获成功。 36.紧锣密鼓筹典仪 长尾景虎此时正处于他人生最意气风发的阶段,他先是给关东联军分了一部分战利品,让他们把八万多杂兵遣散回家夏收。各大名的士兵拿着赏赐扛着粮食财物都美滋滋地回家去了。 那些杂兵把长枪往肩上一抗,枪头用麻布或者木棉布条裹着。几乎人人都挂着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长尾景虎赐给他们粮食,几十个到几百个不等的钱,以及新发的草鞋。 草鞋是新的当然不舍得穿,这些杂兵光脚板都走习惯了,一双草鞋值两个钱呢,留着以后有事再穿。 队伍里还押着他们乱捕来的女人,哭哭啼啼的,谁知道之后她们的命运如何。总之一队队杂鱼们唱着田乐踏着轻快的脚步,颇有几分得胜威武之师的模样。 至于北条氏空出来的领地,将在长尾景虎继任关东管领时作为他的恩赏一并宣布。这只和名主们有关,杂兵自然是无缘的。 今川义元作为仲介加上长野业正两人各自派一千人马进入小田原收拢一万五千多北条兵,二千多相模水军众以及二千多北条家眷闲杂人等。 这个收拢的意思不是说简单的接收投降,是要甄别士兵的籍贯出身的,以保证没有人浑水摸鱼。在历史上小田原开城之后,入城收拢士兵的是德川家康,他一方面是北条氏直的岳父,一方面又是丰臣秀吉的家臣,两方面都信任都接受,才能担当重任。而当下长尾景虎这边是没有这种人才的,才折中由今川义元和长野业正一同进城。 长尾景虎则要以关东管领的身份踏入小田原城,于是即刻安排直江景纲去修缮镰仓八幡神宫,并召结城、千叶、小山、原、高城等北条盟友前来问罪。 他本来准备安排直江景纲一并前去布置就任典礼,直江景纲直说他不熟悉京都的风物典仪,怕做的不好让长尾景虎脸上无光,被关东流氓众们轻视。应该去请山内义胜来办,肯定宏大壮观。 长尾景虎一想也是,关东这帮大老粗肯定不如京都熏陶了好多年的山内义胜懂的多啊。于是转而拜托山内义胜,但是山内义胜其实也不算太懂,他毕竟武家出身,能学会和歌俳句这些就很不容易了。小平太却让他应承下来,不就是摆场面嘛,穿越来一回见多识广肯定的啊。 山内义胜于是答应了下来,小平太把这件事大包大揽。先是和长尾景虎确认了是不是人马财物都可以调用,长尾景虎要弄的务必宏大以显摆自己的身份,又要震慑这帮流氓众,所以花点钱他是乐意的。 于是小平太拿着鸡毛做令箭,先把压着五六万捕虏回越后的大兵拦住,然后就地释放裁缝、木匠、泥瓦工以及织染工和他们的家人。截流了一大批绢布和黄金。 为了保证增缮镰仓鹤冈八幡神宫的人手充足,小平太甚至让北条高广和山本寺定长把武藏和下总能找到的木匠泥瓦匠全部捆来,反正他们捆人的时候还能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应承的极为乐意。拿着长尾景虎的排面办事,还有人能说不吗。 小平太召集了足够的工匠以后,命人拿着长尾景虎的名姓派快船去伊势,把伊势神宫的神官和乐手全部捆来(识相的就是请,不识相的就是捆)。礼仪礼仪,不就是礼乐和仪仗,仪仗好说,礼乐可不得去找专业人士,还有比这些人更熟的嘛。 在捆人的同时,小平太亲自赶去下野足利学校,这个可是东亚当时最著名的综合性大学(欧洲人这么认为,但是确实比中国的太学国子监教的多得多,学科确实广)。足利学校在战乱的时代几乎是一方净土,保留了大量的文化遗产。 足利学校由足利义兼创立,他的重要性在于保存了中国都已经失传和错误的七十七册古籍,全部都是宋刻或更早的版本。是举世无双的珍宝(现在全部都是日本的国宝,保存的非常好),说价值亿万都不为过。 当然现在关东的大老粗们是不会懂这些刻本和抄本的珍贵的,先代关东管领上杉宪实曾大规模的整修扩建足利学校,为坂东地方培养了无数人才。其一度兴盛至有学生三千人,很多名传历史的文化僧和武士都曾在这里求学。 不过随着北条氏挑动关东的连年大战,足利学校又失去了很多援助,如今也有些衰败的样子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差他也是当下日本第一的大学。 而小平太来,自然是为了会跳舞的在校学生。当然不是那些恶俗的艳舞或者粗俗的田乐舞,而是在《礼记正义》等书籍中记载的仪制舞拜。在和校长(庠主)一阵利益交换之后,扯着长尾景虎的大旗许诺赠给学田一百贯外加大米五百石,捆了六十四个能整齐跳舞的学生来。 再赶到镰仓神宫(鹤冈八幡神社),先是安排工匠把神社弄的表面光鲜起来,糟朽的木构件即刻换新的,斑驳的地方马上粉刷油漆。实在来不及弄的一律用彩绫做帷幕挡住,把神道上的石板换的整齐一新,连鸟居都挂上彩旗。 接着把镰仓神宫的鼓吹手和请(捆)来的伊势神宫乐手凑合了一下终于组了一个一百二十八人的豪华乐队,然后和足利学校的学生一起全部做一身新的礼服。 本来想请个大和尚来做唐宋形制的大礼服,可惜日本和尚水平也不行。让他们搞符合《明会典》或者服制的礼服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拍胸脯说保证全对,气的小平太想一人上去一脚。 他们说的服制在小平太听来都漏洞百出,颇有一点现在睿|智的部分人的作为,嘤嘤嘤,我不管,什么形制算个屁啊,我改的好看那就是汉服,你们说我的不是汉服你们就是狗鞑子满夷人渣。 总之吴服就吴服吧,反正多少还有点唐宋遗风。关东大老粗也不懂,华丽就行。 还好人手多,也不是真的要恢复旧礼,只是为了让关东如今的大哥大长尾景虎爽而已。 37.预策万全就任礼 人手凑齐了凑装备,除了做衣服,还有将军御赐代表长尾景虎权势地位的白伞袋,毛毡鞍覆都要订做全新的。 为了弄的气势宏大,也顾及不到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事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骨朵弓箭全部临时做一套样子货,然后敲金箔(说点题外话,一克黄金现在能敲两平米金箔,一克黄金才二三百块,就算贴一整套房子贴金箔也花不了几个钱,果然是装比又不花大钱的最佳方法),给他全部贴金,弄的灿烂辉煌。 然后在剩下的三千越后武士里挑六十四个身高超过一米六的大高个,这可难了,找来找去凑不齐,最后连上野和武藏的人马都刷一遍,凑了六十四个地位不算太高但身高够一米六二的武士。 全部给他们换统一的铠甲和羽织,一律全新的,再用油脂搽的光亮。然后让他们练一下列队。两人一排,各自举仪仗操演一番。 至于所谓的八侑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就不去谈了,六十四个捆来的学生被小平太拿着根小竹棍逼着练跳舞。小平太也不懂什么周礼之类的,但学生们自己学过啊。让他们照各朝会典上的舞蹈挑一个练起来,只是一定要整齐划一,不能有人快一拍慢一拍。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雅乐,可能去朝鲜或者琉球能找几个懂行的明白人。现在去捆肯定来不及了,小平太也就糊弄关东这帮大老粗们。给一百二十八名乐手定下了一个基调团结紧张严肃活泼(通俗一点就是五彩斑斓的黑一个意思,至于减一秒的事,现在是战国时代,减一秒还没生呢,怕什么?)。反正奏乐要庄重严肃,但是要带有喜悦恭祝的感觉。反正小平太负责动嘴,这些乐手才是负责动手实际操作的。大概外行指挥内行说的就是小平太吧。 然后是剩下的做背景的三千越后武士足轻,健壮好看长得高的站前排。瘦弱矮小长得丑的,对不起了,后排凑人数吧。小平太虽说没有卖水果的经验,但是摆水果的道理谁不懂?要见人的呀,当然好看的在前面,如果不是人手不够,长得丑的都不应该安排上场。 然后是关东众杂鱼大名国人豪族,他们要作为臣僚舞拜于庭向长尾景虎恭贺。 这东西是作为一种表示臣服的最显而易见的形式,当年辽天祚帝四时巡幸国土,在女真人的地方举行头鱼宴。金太祖太宗当时作为女真部落头人出席,完颜阿骨打被命令在宴会上舞拜,其他的女真头人都屈服于此,唯有完颜阿骨打不肯。随即耶律延禧就多少感觉到了不对,果然次后完颜阿骨打立刻发动了对辽国的叛乱。 而转换到中原地区,虽然不再多见平时或者宴会要臣子舞拜君王的事了。但是在科举考试结束,选出进士之后,这些人做为天子之门生,就要在谢恩宴上向天子舞拜于庭,表示感谢他们的君父。 如果国家有大型的会典,比如什么皇帝大婚,冬至祭天地等等,只要能登殿的官员都要着大礼服按规则舞拜,宋代明代都有专职的殿中侍御史负责监察这件事。哪个大臣敢瞎鸡儿跳,保证给你长流岭表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以前小平太看到有本极有名的小说里主角说反正殿上人多自己瞎鸡儿跳跳也没人发现,小平太只能笑他是大脑发育不足了,搁明代要是洪武永乐年间直接给你拖去殿外活活仗毙。还敢瞎鸡儿跳了,让你知道知道封建主义的铁锤厉害不厉害。 至于现在的情况下,这帮关东流氓众乖得很。不可能发生什么完颜阿骨打抗命不跳的事的。就算有极个别的,小平太也是有信心去摆平的。 反正借着现在全关东无人敢撸长尾景虎的虎须的权势,这帮人没有一个敢说二话的,被召集来之后先被明令都去做一身华丽的新吴服。别特么穿的和乡下土鳖似得给大哥大丢脸。也别给老子弄一身狩衣就当礼服穿来,要直衣,直垂,狩衣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以前的用处是什么。如今是要给大哥继任办大典的,谁再穿来,我小平太答应,长尾景虎的大刀不答应。 然后请捆来的一个足利学校的和尚简单教了他们一小段舞蹈,毕竟穿十层八层的礼服也做不了什么大动作,就最简单的几个姿势。重点在于统一,要整齐好看。小平太反正背后站着长尾景虎呢,可不管这帮老的满头白发,小的满地乱爬的名主们有什么不满。都要给我操练起来,不能给我出岔子。集训了两天算是把他们给摆平了。 还有类似于忍城成田长泰这种刺头,历史上这鸟人仗着自己是武藏第一个跳出来倒戈长尾景虎的,在长尾景虎骑马入殿的路上不下马敬礼反而骑在马上昂首注视着长尾景虎。这不等于直晃晃的打长尾景虎的脸吗,别人怎么想,原来你长尾景虎连这种臭咸鱼都对付不了? 现在小平太是不会允许这种想法恶心事发生的,小平太毫不犹豫的就扯着长尾景虎的大虎皮,直接吓唬他你就别想着什么当年我老祖宗大江广元在镰仓幕府立了大功,有不下马抬头见上的特权了。你再这么跳,你能跳的过北条氏康北条氏政吗?他都马上切腹了,你还敢惹长尾景虎?唬的成田长泰立马怂了,心里那点装比的小心思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至于其他人心里有没有不满小平太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就算有,历史上这些怂比也没有一个敢在长尾景虎面前上串下跳的。起码要等长尾景虎回国,然后越后下起了最厚有两米深的大雪,他们才敢在背后对长尾景虎捅一刀,出自己那口气。 忙前忙后小十天,总算全部布置完了。这才赶紧通知长尾景虎,你的装比大会,啊!不对!是就任大典已经筹备好了,你现在可以立刻来彻底嚣张一把了。 38.新任管领谋一新 长尾景虎一边处理着被今川义元和长野业正缴械和查验清楚身份后送出城外的北条士兵,对于军役众和奉公人全部都直接放回家,武士则是交上几百个钱象征性的赎一下自己。 另一边他也焦急等待小平太为他置办的就任大典,眼看北条兵都送出来一万多了,这才通知他去,可把长尾景虎急的。 长尾景虎先是把前来请罪的千叶亲胤,结城晴朝,小山高朝,原胤贞,高城胤吉一溜的提到镰仓,吩咐他们好好配合自己就任,不然就绝不宽大处理,结果这一帮人立马痛哭流涕发誓一定好好配合他演出。这样长尾景虎才慢悠悠的在近百名马上都要成为理论上的下属们的护卫下摆开大队移步镰仓鹤冈八幡宫。 当是时,也不用选,长尾景虎说今天是吉日,就有无数和尚神官出来配合他说今日大吉。 长尾景虎一身极为隆重且庄严的礼服,玄色深深,头戴折乌帽,胯下还是那匹神骏至极的放生月毛(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古代大典仪一定要用白马,而且是纯白无暇的马,即使皇帝通身穿黑色的大礼服一样配白马。弄的汉高祖刘邦登基的时候没有四匹拉车的白马而哀叹不已,仿佛犯了对老天爷的大不敬一样。)。今天长尾景虎并未佩刀,只是正常策马缓步而前。 先是开道仪仗,当先两名武士一人举御剑,一人举天杯。其后武士举白伞袋,再其后八名武士举金戟(唐官制,三品以上许门前列戟,虽然现在长尾景虎只有五位,不过谁敢管?)再其后武士举斧钺,举金瓜(是瓜型锤),举金骨朵,举金弓箭(就是弓上全包金箔),举金弩(一样),举金钩镰,金枪,金刀。八八六十四人的仪仗摆开,很是威风。 次后是六十四名武士举上杉家纹竹雀纹,各有青白黄红黑等色,层列而前。等长尾景虎到达神宫前,从山门(鸟居)到殿前,三千名越后武士足轻同声高喊“御屋形殿武运长久,亿万斯年!御屋形殿武运长久,亿万斯年!”声震云霄,左右山林的飞鸟全部惊的腾飞而起,彷佛轰然而起的飞龙腾空,衬托的长尾景虎气势惊人。 伴随着一百二十八人的开道仪仗,长尾景虎每前进步,武士们就齐声高喊万岁,长尾景虎极为受用,走的极慢,向左右两侧的越后武士频频挥手,享受着这光荣的一刻。 等长尾景虎走到殿前,八名身高体壮的武士挥舞起长鞭,狠狠砸向地面,连挥三次。原本热烈至极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然后山顶的大钟连敲九九八十一响,示意就任大典正式开始。 仪仗们此时已经分列左右,长尾景虎拾级上殿,鼓乐手们开始奏雅乐,反正是《朝天子》还是《祝胜捷》小平太也不懂,总归一个庄重但喜悦却表现了出来。 长尾景虎步上弓矢八幡神殿,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的众人,足利学校的学生们被小平头全部赶出来。就听到轻微但密集的脚步声,然后六十四人汇聚成方阵,开始配合着雅乐起舞。你还别说,就是大老粗们见了这大场面也啧啧称奇。跳舞一个人两个人跳,感觉不强烈。你人一多,那场面果然爽(某国十万人大型歌舞了解一下)。 两名侍从扶着上杉宪|政到殿前,殿下诸将都向他行礼,这估计也将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真的享受到关东管领的威严所带来的快感。 上杉宪|政让诸将起身,然后长尾景虎向他行礼,他就将自藤原氏劝修寺流改苗字上杉以来记录着代代上杉氏家系的图册交给长尾景虎,并将偏讳政字下赐,长尾景虎自此从法理和名义上正式成为他的养子,改名上杉政虎。其后上杉氏的名刀,铠甲,印鉴,重宝一一由侍从珍而重之抬上来并转交给上杉政虎,而关东管领这个职位也正式转交给上杉政虎。 待交接结束,雅乐一变,改为《奏太平》,所有关东诸将,包括之前根本没来,如今也很识相来的佐竹义昭,岩城重隆,江户重通,白河晴纲等也全部跪服在地“我等同心共愿,恭祝御屋形殿就任管领!”在场的除了朝廷代表唐桥在数,公方代表一色藤长,骏河守护今川义元,古河公方足利义氏还能站着低头致礼或者微笑观礼以外,成千上万人此刻都伏低身体,拜倒在上杉政虎的脚下。 于是以关东管领的身份,长尾景虎先向神宫进献太刀一柄,祈愿武运长久。再献年糕一盘,祈愿风调雨顺。终献黄金一千两,祈愿天下太平,幕府安泰。(所谓的初献,亚献,终献) 然后十名北条被捕的武士赤身裸体只有兜裆布,被象征性地捆着,跪倒在上杉政虎面前,他每人象征性的打一棍,示意击败北条,达成所愿。 而之前提过的千叶,结城等将背着藤条向他请罪,上杉政虎一番义正严辞的痛斥他们附逆的罪责,然后减封部分,念在他们是代代名门又能幡然悔悟,就此饶恕他们。以显示出他这个新任关东管领的宽大和公正。 上杉政虎然后以管领的身份,宣布小弓赖纯从新入主小弓二万贯(并没有帮他获得什么名分),里见义堯加增总州船桥地方二千贯,长野业正加增武藏松山地方一万五千贯,太田资正统和太田三家据有江户、岩付、川越(并非河越城地方)三万贯。原本历史上触怒他的成田长泰这回十分识相得以彻底占有骑西二千贯(以前成田长泰弟弟骑西朝兴还只能说是背地里操控,如今正大光明的把骑西小田氏家臣化了)。 上杉宪|政获得上野馆林、平井、廊桥等五万贯养老御料领。原本的廊桥城主北条高广改封武藏河越一万一千五百贯,作为武藏监视役,监视左近。河田长亲继任箱根权现,从一介普通武士提拔为七千一百二十贯的有力名主,表面监视相模伊豆的北条遗臣,实则也防备今川氏。 最为信重,也算忠心耿耿的扬北众中条藤资入主下总葛饰郡和武藏一部共计二万一千一百贯,用以监视下总国人并担任小弓赖纯的家宰(里见义堯的大旗被抢了)。 其他诸将之前或多或少领了大米黄金算是奖励过了,如今要么本领安堵,要么变动几百贯领地不再一一赘述。 小平太一看,布置的也算面面俱到,应该不会出现长尾景虎一走,二五仔们又群起反乱的破事了。虽然长尾景虎自己的家臣实际上占据的也就几万贯领地,但是都有一点实力,就算猝然之间被攻击也能自保到长尾景虎来救。关东的乱局应该能稍稍安定下来。 谁知道呢? 39.关东大戏尽落幕 新任关东管领上杉弹正少弼政虎再次回到了小田原城,城内的军兵已经基本由今川义元和长野业正解送出来。如今也到了北条几位切腹的日子了。 就上杉政虎和北条氏康而言,双方说实在的是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但是既然认了上杉宪|政做干爹,上杉政虎也就算是和北条氏康结下了大梁子了。 不过对于战败者嘛,尤其是那种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战败者,胜利者都乐于表现自己的宽宏大量和仁慈的一面。甚至一些不太过分的条件都是可以答应的,只要不超出界限嘛。 而上杉政虎就是如此这般的一个人,战败者只要向他哀求,大概率就能获得赦免。如今北条一门既然服软,虽然豁免性命是不可能的,但是让他们死的不太委屈还是可以的。 于是上杉政虎专门下令用白布扎一个帷帐,把土地也事先全部平整好。然后铺上新编的苇席,洒水淹灭灰尘。算是给他们弄一个肃穆的自尽环境。甚至专门让裁缝进城给他们每人做一身新的里衣,给他们每人一个体面。 上杉政虎站在小坡上一脸平和,看着这五位坐在草席上,介错的人手都是北条氏所信重的武士。这些人大多也怀了死志,亲手为主家介错送主公一程以后,大概率都会追随他们的主公同赴黄泉比良坂。 今川义元等人也站在左右看着,类似于太田资正、小田氏治、里见义堯这种和北条氏康你来我往撕了十几二十年的反而脸上看不出什么东西。而太田康资、成田长泰、上田朝直这些曾经委身于北条氏的名主们反而表现的极为愤恨,彷佛大仇得报的样子。个中冷暖情由,谁都能玩味出几分吧。 最是人心不得信,喜恨无由说不尽。 一代枭雄北条氏康的命运今天也算走到尽头了。 北条氏康喝下一碟酒,尝了尝味道,随即轻轻口吟一句“曾經最愛的是小田原城之景。相行而過的人們,天空的飛鳥,遙遠的群山。亂世要何時才會結束呢……” 北条氏政于是也吟到“莫恨清风轻拂手,春往秋来满山红。” 北条长纲(幻庵)口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各人杯中酒饮尽,切腹自尽。一切就此了结。四代传承的关东豪强大大名后北条氏灭亡。(前面说过了,如今北条氏直改继大江广元毛利氏一支) 立刻有人收敛了五人的尸体,首级也整理一番,呈送到上杉政虎面前。上杉政虎仔细端详了许久,也并没有说什么话,就那样定定的看着。 死人头有什么好看的,小平头也就北条氏康多看了一眼。因为很多游戏里北条氏康脸上有一大长条刀疤,小平太总觉得瞎搞。这种时代,脸上这么一条刀伤,管你是什么人都死的透透的了。也不知道暗荣给他画那么一张刀疤脸是为了啥,为了显示出画师们的想象力丰富吗? 至于其他人类似于没和北条氏康交过手的岩城重隆、那须高资这些人则不过是略略看过几眼,感叹两句也就算完事了。战国时代哪天没人灭门,死的武士数都数不清,大家根本麻木了。何况兔死才狐狸悲,如今死的可不是兔,死的是饿狼,狐狸只会庆幸山里少了一群饿狼。 “哈哈哈哈哈哈,北条相模守,是我赢了!”上杉政虎突然发声,众人皆吓了一跳。全都转头过来看向他。 “送给北条家人,好生安葬吧。”上杉政虎说完起身就走,小平太站在人后体会到了那么一丝英雄惜英雄的意味。在场众人也没什么疑义,确认死了也就算了,就将首级送去了北条家人手中。 几名使番把首级郑重得安放在漆盒内,然后用白布仔细的捆好,牢牢的系在背后,策马狂飙进入小田原城。 城内很快传来了重重细微可闻的哭泣声,伴有一些尖锐的哀嚎。 收拾完了东西,北条遗臣和两位(其他的北条氏政还没来得及生出来呢)遗子,北条氏直和后来的太田氏房。就交出小田原城,迁往箱根山中津久井城去了。 上杉政虎安排人手开始拆城,把可用的木石材料送往镰仓修缮鹤冈八幡神宫。 关东诸将见识完这一场大戏落幕也都引兵回本领去了,今川义元带着新认的儿子也打包行李准备回骏河本领去了,京都的两位代表还得到了上杉政虎的不少礼物和现钱美滋滋的回程。他们哪里会在意北条氏康的死活,冷眼旁观完拿钱最重要。 处理完毕,上杉政虎最后召见了山内义胜和小平太(山内主计头带着二千多人先期回山内)。 待两人落座,上杉政虎开口“左马助将要回领,尚有几件公事相商。” 小平太知道上杉政虎不会让他们白来一趟,估摸着起码弄个好几千的钱绢吧。都是自己人肯定不能亏待啊。 等两人安静坐定,上杉政虎也是稳坐于前,先是一桩美事,自西风东渐,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来临,南蛮铁炮传入日本,先在种子岛试制成功后后,在纪伊也很快规模化生产,次后堺和近江国友,都学会制造铁炮。整个西国和近畿都出现了大规模的铁炮生产集群,巧合的是其中有一支人手来到了东国的伊豆地方,成为东国铁炮的生产基地。并在以后的日子里逐步传播,蔚然可观。 如今这些人手很自然的落入上杉政虎手里了,上杉政虎动手也快得很,比今川义元下手还早,直接派人去捆来了。他在小田原城下见识到了铁炮在掩护士兵城堡攻防时的作用,认为铁炮确实有效的。这些工匠肯定要捆去越后,不能留给别人呀。 如今上杉政虎愿意分一半人手给山内义胜,此言一出,山内义胜和小平太喜上眉梢,这简直是天降大馅饼,难怪之前什么封赏都没有。现在就这些工匠可比几千贯领地还要值钱啊。 说句难听的,一万贯黄金和一百名铁炮熟练工匠同样放在面前,除了极个别脑子里有坑的会选黄金之外,智商在正常水平线上的人都会选铁炮工匠啊。 黄金易得,人才难得啊。这些工匠在东国那就是独一份,错过了这个村就绝对不会再有这个店了。 摆手示意不用两人的感谢,上杉政虎继续说。 40.战后意外得重赏 上杉政虎招呼两个喜不自胜,都快高兴成傻子的人。继续说下去,越后守护代长尾氏也算名门先代晴景公有一个女儿华姬已经十三岁了,上杉政虎要做主把这个又算妹妹又算侄女的女孩子嫁给山内义胜,以彻底建立同盟。 山内义胜和上杉政虎并肩作战,整个人早就折服于上杉政虎战场上那让人倾倒的英姿。听到要联姻上杉家,山内义胜心里一万个愿意,想都没有多想,正准备先应承下来再说。 小平太看山内义胜张嘴就要答应上杉政虎,赶紧扯了扯他的衣摆。山内义胜不解的转头看了看小平太,小平太心想你这脑回路可够慢的啊。总不能因为能娶偶像的妹妹就把自己的老子给忘了吧,小平太赶紧附耳过去“主公对少主可有安排?” 山内义胜皱了一下眉,略微想了一下。感觉又不太确定“似乎是有。”小平太先让他回去和他爹商量一下,也许山内义治有别的安排,也未可知。如果这边答应了上杉政虎,那边他爹又答应了某个豪强有力的源氏名门,这玩笑就开大了。 山内义胜一想也是,上杉政虎也知道这事要通过他爹来决定的。当然啦,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山内义胜肯定没有办法做自己的主,他爸爸山内义治还是幕府的御相伴众,官任正四位下的左近卫少将信浓守,南信浓名门山内氏的大家长。他自己本人更没有发言权了,他这个少主的婚姻肯定要按他爸的战略布局来做的,由不得随意孟浪。 上杉政虎则没那么多顾忌,长尾晴景在将越后交给他之后就直接去越后府内馆与越后守护上杉定实作伴了,没过几年这两个人先后去世。孤儿寡母什么的到没有留下,毕竟长尾晴景没有儿子。 索性还有个女儿在,这位出身长尾氏如今又是上杉氏的小公主的婚事必然要由上杉政虎做主。要有为上杉政虎匡扶幕府导正天下的大业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的心理准备。所以只要上杉政虎说行,上杉方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上杉政虎反而倒不用立刻决定,他准备派遣直江大和守(景纲)一起和山内义胜回国商议此事。 这两桩事说完,本来以为也差不多了。得了铁炮那么大一桩好处的山内义胜也觉得十分满意,而且还有结缘上杉氏公主的可能性。等于事业爱情双丰收,喜上加喜了。可是上杉政虎却没有结束的意思,他没有端茶送客,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他说他妹妹的嫁妆不会鄙薄,以他如今关东管领的身份,自然要有相衬的陪嫁。不然怎么显示出他的强大与高贵,按他的意思是要用一万五千贯的领地陪嫁。 小平太先是和山内义胜一样吃了一惊,一万五千贯胭脂领(胭脂领并不是什么很少见的东西,京极高次就曾经掌管过他姐姐京极龙子的脂粉钱二千五百石。前田利家功成名就后,他老婆阿松的脂粉钱也有三千石以上。)天呐!上杉家日子不过了吗?什么意思,你越后一共十万贯出头(四十万石,后来实际开垦到七十多万石),你要拿七分之一送给妹妹? 上杉政虎看着吃惊的两人,知道山内义胜和小平太肯定是误解了。毕竟这个消息有点震撼的,让人一时失了智也不是不可能。他看着两人,摇摇头说不在越后,而在多摩郡。 “多摩郡?哪个多摩郡?信浓也没有多摩郡啊。”这是山内义胜和小平太脑子里同时想到的东西。 “如今多摩郡又可称为八王子领。”上杉政虎不疾不徐。 “八王子!甲州街道进入关东地方的要道,关东诸口中最重要的甲州口,直面武田大膳大夫的八王子!”山内义胜问的又急又快,彷佛有人用刀在逼着他说一样。 “正是。”上杉政虎回答的也是意外的确定,甚至可以说是斩钉截铁。 山内义胜和小平太一阵晕眩,那可是甲斐的那只大老虎啊。上杉政虎还没停下的意思,用手一指“八王子还有五千贯,就赏赐给你了,秭小路弹正!” 小平太浑身中电一般既惊既喜既彷惶既恐慌,肉眼可见的抖了起来。“赏赐你在小田原所立下的功劳,并非要你转来本家,你只需名列他国众,响应军役即可。” “多谢弹正公厚爱,这赏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不当如此,还请赠予少主吧。”小平太只在脑子里一转,立刻推辞。五千贯的知行太辣手了,根本不可能由毫无底蕴的小平太独自一人吃下去。 “关东诸将可信任者极少,越后诸将勇烈无双者众,忠贞不二者少,河田丰前守(长亲)骤然提拔至七千贯已然超擢,其他诸人一时也无法寄托。唯有依靠左马助家了!”上杉政虎说的很诚恳。 要知道如今山内家本领也不过五万贯略多,如今二万贯领地摆在眼前,就算是毒药山内家也会一口吞下去。可是甲斐的武田晴信岂是好相与的,他这只大老虎一开口可能就连骨头渣子都不给你剩下了。 “河越的北条丹后守(高广),相模的河田丰前守和安田伯耆守,下总的中条越前守等众都可为你山内氏之后诘,最多坚持一个月,越后天军一至,无人可挡。” 上杉政虎看来早就盘算的清清楚楚,武藏分成数份。既保证不会有人能快速做大,又保证每份都能动员起一定的战力来稳固统治。只要武藏一直是这样四分五裂的状态他就可以慢慢的把武藏家臣化,直至最后彻底吸收武藏的各豪族国人。 而安排山内义胜去甲州口八王子显然不是信手而来的,山内氏在信州实际上已经与拥有诹访的武田氏接壤。而山内氏的实力足以盯住武田氏,就算武田晴信全力来攻也不可能立刻击败山内家。如今再将八王子转交给山内家,等于可以东西夹击武田氏。可以为上杉政虎消化关东争取时间,避免与武田晴信的直接接壤。这个位置的安排,相当的鸡贼。 总之这个消息太爆炸了,两个人失魂落魄的向上杉政虎告辞。带着一千多山内军跟着今川义元一道浑浑噩噩的取道东海街道回领去了。 1.君臣相得真和乐 一路上两人浑浑噩噩,一个是心里喜欢的老婆嫁妆一万五千贯,美的整个人天天骑着马傻笑。一脸猪哥样,还好嘴角上还没有流口水。不然问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傻了傻了,这个人没得救了。 至于另一个是砸头上五千贯封地。天上掉的大馅饼太大也是能噎死人的。虽然上杉政虎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话肯定算话。他说给小平太以他国众的身份安堵五千贯文领地,就绝对不会是要小平太一个钱。可是御谱代家老众笔头细川春宫父子知行才一千余贯文。小平太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就一跃而起,成为山内氏家臣知行第一。 于是啊,两个人就一伙儿笑一伙儿愁,变得很三十年前的闭路雪花电视机似的一样快。连同行的今川义元都发现这两人魂不守舍,但他也不方便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在骏河府中城略作招待就礼送山内义胜和小平太出境。 过了这么好几天,两个人都算是回过味了。这么大一份产业,上杉政虎又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如今武藏多摩郡八王子领二万贯只要联姻就马上归山内家所有了。 回到山内府中城,解散了拿着上杉政虎大把赏赐的士兵,从二月中出发到六月初归来,前后百日。士兵们也都苦于长期在外作战,幸好此次大胜,赏赐丰厚,士兵们到没多少怨言。 如果这一次还和历史上一样功败垂成,那小平太敢保证这帮足轻绝对会一哄而散。又不是本土作战,足轻们的思乡之情根本就抑制不足。别和这些连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都不一定能数清的足轻谈什么爱国情怀,民族大义。这些玩意的重要性在他们眼里比不过屋后茅坑里存的农家肥! 也就是离家不算太远,关东也经常出战,而且作战时间尚且不算夸张。这些足轻的封建军事义务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年除非有人捶到他们脸上,不然就算山内义治跪在他们面前叫爸爸,他们也不会再出战了。(大家不知道有没有看过《傀儡之城》,里面石田三成的大军攻向忍城,城外的征召农兵足轻都准备带着老婆孩子跑路了,男二差点跪地上求他们也没有人肯出战。这一幕直接表现了战国时代农兵足轻的本质。) 山内义胜好言抚慰了这些征召兵们,自己还掏钱请大家饱餐了一顿酒饭,看着他们打着饱嗝拎着外卖满意的离开。 这才入城向山内义治禀报了上杉家提出的联姻请求,以及介绍上杉方面的使者直江大和守(景纲)。招待的酒宴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联姻,起码听人家把话说完是吧。 山内义治是烂仗经验二十五年经验的人精了,比他儿子山内义胜强的不是一星半点。直江景纲和他提结亲的事,他完全不露出一点可以让别人看出来的情绪,除了程序化的公卿式微笑之外,一点破绽都没有。从这一点来看,山内义胜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名还有路要走。 待酒宴结束,安排了直江景纲前去休息,山内方的几名心腹重臣加上知悉此事的小平太都被召来。毕竟结缘上杉氏是事关山内氏未来发展大局的重要事件,需要最为郑重地对待。 虽然已经夜深了,但是细川春宫,山内主计头,北畠大学,小西原左卫门,大石三郎等重臣全部打着灯笼连夜进城来。侍从护卫下的大佬络绎不绝,嘈嘈杂杂的人影憧憧而来。 等自己的主力家臣们都来齐了,山内义治主动开口“原本当年在京都侍奉先代公方宰相时与一条关白公有旧,当时左马助尚且年幼,虽有意联姻,但当时一条公主尚在襁褓之中,所以不过是我与一条关白公两人约定而已。”大家都点头表示这事知道了,你继续说下去啊。 “毕竟本家家门高贵,乃是源氏嫡流一门众,而一条家更是青华显要。如今一条关白已经去世,家人多在土佐一条金吾少将处,怕是联系不上了。”山内义治回忆起往事,还感叹当年那位和他吹牛比很畅快的关白公已经早登极乐了。 “一条氏固然公卿高门,但是如今战国乱世,即使一条氏也已经大多下向土佐以求掌握领地家臣,武家强援才是大大有利于本家啊!”小西原左卫门最先表态。 山内主计头也开口道“以我观之,越后甲兵天下精强,东国之内绝无敌手。上杉管领弹正殿文武兼资,勇略超绝。更兼心怀匡正天下,维护幕府之心。乃是举世无类的强援啊!”说完立刻低头致礼,摆出一副劝谏的样子。 细川春宫则考虑到“八王子所领一万五千贯,甲武要冲,虽得之也难以守御啊。虽有三面上杉家臣后诘,难啊难啊,直当甲斐守护武田氏之锋锐,不可轻视啊。” 小平太一时是不打算发言的,除了他本身资历尚且浅薄之外,主因则是这两万贯领地几乎能让山内家的领地涨一半,这几位是无论如何也要吃下来的,就算天上下刀子泼开水,有千般难万般苦,他们也会吃下来。山内义胜必然会和上杉家联姻。那小平太说什么其实都是多余,何必再开口呢。 至于五千贯赏赐给小平太的领地,几位大佬都默然不语,山内义胜也不开口了。小平太多少明白这点意思的“情愿一并交给少主作恭贺新婚之礼。” 山内义治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变化“小平太,当年没有许你出仕是我之过(就是很久之前那次臣下之臣非我所愿,结果只有黄金十几两的事),希望你不要介怀。”说着突然向小平太大礼伏下身子行礼。 小平太赶紧站起来避开“主公主公!不至于此!” 山内义治过来拉住小平太的手“内田五百贯由你任选,现下就给你安堵。” 好了,君臣相得的戏码演完。 2.归国就任铁炮头 小平太并没有特别在意于五百贯文的领地,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之前提过的山内义治已经开始兵农分离了。 缘由于网上的傻匹专家,有人认为兵农分离就是让军队职业化,全部都招常备足轻,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作战,不用考虑农时,是碾压天下的神技。 虽然兵农分离有点这个意思,但是实际上他是由两大政策以及一系列小政策组合而成的。两大政策分别是家臣集住和刀狩,家臣集住表面上是将军队职业化,全部居住于大名的主城下,方便作战。实际上是为了弱化和割裂封建领主对领地和领民的直接统治管理,强行将领民对中小领主的人身依附和经济依赖破坏。使得整个领地更加集权化,大名(中央)更有权威。 而刀狩就更直白了,没收民间的兵器铠甲。这是为了使领民反抗领主的实力逐步弱化,最后变成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弱鸡。如此一来,封建剥削和封建压迫就能更加肆无忌惮。 当然啦,如今山内义治的兵农分离是不完整的,他连家臣集住都没彻底完成。地头地侍和国人豪强仍旧牢牢控制着山内广大的乡村,拥有土地上的大部分权力。不过属于他自己的直臣到全部成功的割裂了与领地的关系,小平太自然在直臣的行列。 所以听着好听,安堵给了小平太五百贯文知行,但是实际上小平太是不大方便亲自插手进去管理的。一般这些乡村由家内的总奉行或者郡代官代为管理,小平太享受它的年贡,承担他的军役,仅此而已。 小平太抛开领地,更在意于那些铁炮工匠的事情。关东这帮大老粗只知道在守城攻城的时候放炮很有几分效果,平时野外下点雨,铁炮就做了烧火棍没啥用了。可是小平太见识肯定要更多一些啊,火枪会逐步成为以后战争的主流,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很有必要去抓住。 等以后铁炮的作用越来越凸显,小平太就插手不进来了,不如趁现在,早早布局。先把这一摊子都抓在自己手里,假公济私,逐步给自己拉一只铁炮人马出来。 于是小平太主动请求从内田郡代转任铁炮奉行(从首都市长转任国家武器装备部部长),这个要求就很普通了,本来铁炮这东西肯定要弄的,有人主动来做最好了。 另一方面直江大和守(景纲)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就欣欣然回越后复命了。 小平太不懂婚礼礼仪这些事情,日式婚礼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安排。山内义胜还要赶一趟京都,去动一下官位,从左马助升左马头,正式确立将军属臣,山内氏后继的地位,也以正五位官职的体面身份结婚。 小平太也申请了一笔公款去近江国友,堺,纪伊杂贺,四国阿波分别购买各地的样品铁炮,以观优劣。虽然都要出门倒是不和山内义胜同路。 从府中城天守阁出来,还没到大手门,迎面走来一个约略十岁的孩子。那孩子身后有一个略大一些的十四五的随从,两人见了小平太,一起低头向他行礼。小平太并不认识这两位,就出声询问,一听之下居然是山内义治的次子三郎五郎(就叫三郎五郎,而且历史上有叫这个名字的)。小平太赶紧回礼,人家毕竟是少主。 出城以后小平太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山内义治原来不止一个儿子。赶紧买了一罐蜂蜜,然后假装去家老细川春宫家里交流拜访。细川夫人收下礼物,赶紧把上回见过的小姑娘叫来上茶。 小平太觉得打听消息最好的人就是中老年妇女和底层工作人员,果然先扯了天气什么的东西,慢慢扯到了刚见到的十二岁的三郎五郎。细川夫人不愧是山内武家夫人的顶级存在,消息很广,山内义治除了这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大女儿六七年前就许配给了幕臣三渊氏,还有一个儿子不过三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如今只有一个五岁的女儿是侧室所生。 小平太这才明白,难怪自己没啥印象,山内义治膝下子嗣确实不茂盛啊。而且小儿子的存在感也太低了吧,几乎从来没见到这位三郎五郎出头过。不过也好,有个正牌太子有个候补预备,儿子多了抢家业也不好。按当前的状况看,这位三郎五郎极有可能就是要出继给某位没儿子的国众豪强。当然也不排除最后出家的可能性,总之多少能捞一份小小的家业维持生活。 小平太差不多打听完了就告辞出来,毕竟也没什么劲爆的八卦花边新闻。封建时代就这一点对男人好,哪怕外面搞了小三,哪怕小三还生了孩子,一点问题也没有。直接娶回来做小老婆嘛,至于多生的孩子那更好了,女儿拿去政治婚姻,儿子拿去硬塞给不好控制的国众。 更何况山内义治虽然老婆不少,可孩子不多,满打满算如今男男女女都活着的就四个。他都奔四十的人了,拱了纲良叔父的小白猪也没见下蛋,估计也不会再有什么孩子了。倒是方便了小平太不用再去麻烦打听他后宫的破事了,生不出来最好。 小平太想着事情,和细川夫人微笑搭话边走边说,很快就到了细川宅门口,细川夫人牵着那个小女孩一起出来送小平太。小平太这才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好像见过好两回啊,就格外多看了好几眼,弄得人家小姑娘羞的直接往细川夫人身后躲。 细川夫人以为小平太懂了什么,就笑着介绍说这是他的侄女,是细川春宫一个战死的弟弟的女儿叫做阿绫,今年十一岁,七八年前就养在自己身边,等于就是自己女儿一样。是绝对的出身于清和源氏嫡流一门众的好女孩,性格也很好。 她还让小平头以后没事多来看看,小平太这下算是彻底懂了,一想到小姑娘这样也没个见面礼什么的。浑身上下一阵摸,才想起在小田原分赃大会上得到的一个杂色宝石的手链。好在武士宅各家离得非常近,赶紧让阿吉跑回去拿过来,又多抱了一反新花样的细绢来,一并送给小姑娘。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的收了下来,和小平太道别。 小平太心想小姑娘才十一岁,细川春宫大人啊,你们家也算下本钱了。这事起码年以后再考虑了,还是先想着做手头的工作吧。 小平太先是把铁炮工匠都安排在府中城下町,好东西安排的近一点比较放心。然后帮他们起冶锻屋,给安家费,分给他们家人粮食和衣服什么的。也很快起了长屋安排他们住宿,并没有把他们纯粹的按战利品战俘来看。毕竟铁炮工匠算这个时代的高科技人才了,不能轻忽。 木质房屋弄起来也快,茅草屋顶也不难弄。这些人分了房分了钱也算从被掳的恐慌中出来了。小平太也吩咐他们开始先打几件样品出来(起码一个多月)。然后在他们打样品的时候,告辞了纲良叔父沿海道出差去了。 3.尾张乱起风云涌 小平太一路穿町过镇,带着阿吉沿着海道往近江赶去。正好也等于重走一遍治部大辅殿下走了一辈子也没走成功的这条东海街道,其实主要是为了看田乐狭。 按小说的情节,小平太应该到这里找一个最大的树,把树剥皮,然后写上今川义元死于此处八个大字。然后把树干当道一横,坐等今川义元来的时候上演一出好戏。 开玩笑开玩笑,这种事怎么做得出来,估计今川义元要是听到谁这么做肯定不去砍织田信长而砍这个人。让你乌鸦嘴!让你乌鸦嘴!砍不死你! 小平太本意是想搭船去尾张热田蟹津的,可是尾张国内动乱,船只不肯去,但是向船家打听又没打听出什么所以然。小平太心想着自己在尾张有熟人的,就算有啥事,投靠过去吃顿饱饭轻轻松松的。至不济就绕道走嘛,活人咋还能给尿憋死吗。 于是过三河安祥城进入尾张,沿途的鸣海、大高、鹫津、沓挂等城好像是有点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可是对内不对外,像是尾张国内有地方发生什么变乱。织田信清?织田信定?斯波义银?哪个杂鱼又作乱了?总不至于有什么外敌入侵吧。 到了那古野地方就彻底走不动了,而且城主织田上总介(信长)还在城下抓男人充兵员,那些滞留于此的浪士行商人无一幸免全部被抓。小平太给抓人的武士塞了三百钱才把自己和阿吉保下来,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那武士到还算诚信,起码收了钱还肯办事。指派手下一个足轻,把小平太和阿吉送到了城町外面。以防他们被其他武士再抓壮丁,还算考虑周全。 小平太带着阿吉逃出那古野之后,只好尽挑偏僻地方走,也正好因为织田信长手下缺人打仗,尾张但凡有点野心的社会不安定分子都投靠过去了,富贵险中求嘛,路上连个山贼都碰不到了。 终于到了清须胜幡地方附近,找到一个还不算小的村子,拉住几个农民问路,可是太尴尬了,信浓口音和尾张口音,对话彷佛就是在打哑谜,根本听不懂。好不容易找到地头家,地头已经被征召走了,家里一票老婆孩子,倒是一个十二三的男孩子还算主事的。小平太勉强和他交流了一下,终于问到中村乡的方位,还花了几个钱给自己和阿吉买了一顿饱饭吃。 天色也晚了,那孩子做主让小平太两人留宿一晚上。他妈明显想阻止,不过被他说服了。 晚上小平太先让阿吉去睡了,自己和这位年轻的当家人聊了起来。这人自称苗字沟口,可称呼他金右卫门此处是中岛地方,小平太瞎绕远路了。 他父亲沟口胜政随着丹羽长秀出阵去了,家里的老家人和村里的足轻也都走了。村里没什么防御力量,所以他母亲不敢留宿外人,让小平太勿怪。 小平太又不是什么不知事的楞头青,连连说是自己打扰了。然后和这位沟口金右卫门一番长谈,他小归小到很有求知欲,对于东国的大小事情,方物地理都很有兴趣。拉着小平太问东问西的。 当他听说小平太曾伴随着山内义胜与上杉政虎并肩作战,数百人击破一万八千人防守的小田原城堡时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己,彷佛他就置身于现场一样。 又听闻了后北条氏遭受重创,被拆分成十余万石的数家大名。他也感叹了一句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至于海道以来沿途的风物他也从父亲口中知道不少,倒是和小平太能互相交流攀谈起来。对于海道的霸主,骏河的巨人,东国有力的大名主今川义元也颇为推崇。对于今川氏治理国家的法律和手腕也啧啧称赞。 一番交流下来,小平太发现这个十二三岁的金右卫门是个挺好的年轻人,以后会有出息的。 第二天小平太和阿吉告辞离开,金右卫门还招呼他们回南信浓的时候再来一趟,他会和父亲介绍自己的新朋友。 而从沟口金右卫门这小平太也终于弄清楚了,哪是什么旧臣作乱或者守护反攻啊。在织田信秀死后,联络维系织田信长与家臣的平手政秀又死谏织田信长。尾张的那古野众和末森众最后的缓冲消失,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胜终于撕破脸刀兵相向,双方在稻生原已经你来我往好几天了。 尾张下四郡守护代的谱代旧臣柴田氏和林佐渡守家都支持织田信胜,结果末森织田方的势力高涨,已经稳稳压过清须织田方的织田信长了。 甚至连握有部分尊卑大义的信秀正室土田夫人也已经进入了末森城,摆明了要帮助自己的小儿子杀死同样也是自己亲生的大儿子。根本就想不通这位土田夫人的想法,手心手背都是肉,居然也能下得去刀子。 她这一到末森城,也就瞬间成为了守护代旧臣们的旗帜,我们都是按着织田信长亲妈的意思来杀织田信长的,我们都很无辜的呀。人家亲妈要杀儿子,我们也很绝望啊。总不能不听吧,谁让人家是老主公织田信秀的正室大老婆呢。 他们这一面亲妈大旗竖起来,弄的织田信长措手不及。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甚至连一些以前他从小玩到大的玩伴都弃他而去,反而投靠了织田信胜。毫无办法的织田信长只能火急火燎的四处上大街抓壮丁,就这样二千多人才将将凑齐,信胜方却是四千人稳坐钓鱼台。 地方上的地侍国人也纷纷站队,相当大部分的地头蛇已经嗅到了织田信长败亡的气味,原本就摇摆或者不坚定的野心分子已经全部齐刷刷的开始向织田信胜献殷勤。 如所有人可见的,尾张国内越来越多的势力开始倒向末森织田方了,这场兄弟内乱估计很快就要分出结果,织田家的当主估计要换人了。 这种想法普遍蔓延在尾张国内,小平太也找到中村乡了。 4.因缘际会识太合 疾行了一天,小平太觉得自己把自己的木曾小驮马带着真的是太明智了。连阿吉这个山沟里跑大的孩子都累的够呛,小平太心想这两年不干农活,身体都胖起来了,体力有点跟不上了。看来啥时候需要锻炼一下了,战国时代别的技能可以忽略,这跑路技能可一定要点满啊。 而且由于战事,虽然不怕路上会出现什么山贼劫匪,可是双方的抓人大队都派人沿街抓男人以壮军势。小平太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怎么可能再吃第二次,还是带着阿吉走乡村间的小路。那可是七绕八绕的,也就是因为尾张就那么大,认准了东南西北,再乱走也走不太偏。 等到太阳西斜,两个人还带一匹马累的死去活来的才终于摸到了中村乡木下村,打听来打听去找到一个还算规整的院子。 啪啪一敲门,是一个老太太开的门。小平太很大声很慢的问“阿姆,小一郎家是不是这儿?” “是这儿没错,你是?”那个老太太一脸疑问。 “几年前我在上野行商的时候和小一郎认识,他现在在家吗?”那个妇女把小平太两人放进院子来。 一番交谈,才知道这位就是小一郎的母亲阿中,才四十岁而已,常年的劳作让他看起来有些苍老。 至于这家里的男人,小平太早就听小一郎说过了,父亲刚死没多久,哥哥也负气出走了。虽然多少还有那么一块田地,也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屋子。可小一郎也不是那种坐吃山空的人,不然也不会边做小生意边游历东国了。 至于当下小一郎的人嘛,因为这份还算温饱的家业,被登记在了织田信长的军役帐上,已经披挂着去参战了。毕竟这时候织田信长也到了急眼的时候,连路上的行人都要抓,何况是累代侍奉织田氏的足轻众小一郎呢。 小平太大略想通了情状,喝着阿中递上来的热水,看到阿中身边只有一个小女孩,就问她小一郎的兄长怎么也被征召去当足轻了,一家里不应该兄弟同去的啊。毕竟还没到最后生死存亡的时刻啊,名主们多少会为自己的军役众们保留一丝元气,等内战打完了还要靠军役众往外打烂仗呢。 阿中听了小平太的问话,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藤吉郎他呀,前年就做了步兵,如今也一起参阵了。” 小平太听完之后一阵恍惚,整个人都不淡定了,“藤吉郎,藤吉郎,尾张中村乡木下村藤吉郎,木下藤吉郎啊!”从轻声细语到近乎嘶吼,把阿中身边的小女孩吓的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小平太知道失态了,赶紧抱歉,从行李里拿出一包砂糖用手指蘸着送到小女孩的嘴边。那个小女孩本来哇哇大哭,突然吃到了糖,哭也不哭了,吮着手指,带着满脸的眼泪水看着小平太。 小平太让小女孩把手伸出来,然后从纸包里倒出砂糖,也给阿中倒了些,砂糖此时大多是暗黄色或暗红色的块状物或颗粒状物体。像后世里那种雪白的细粉白砂糖还没有或者极其稀少,黄糖红糖才是主流。 砂糖主要是甘蔗榨汁的产物,但它并不是以奢侈品的身份进入日本地区的,它是以药材的身份进入日本的。说来也好笑,因为砂糖暗色的缘故,与中医所说的以形补形大概有点关系,暗红色的砂糖和血的颜色有点类似,所以砂糖被认为是补血的一种有效药材。 而且由于时代的局限,当下很多日本人饭都吃不饱。而部分能消费得起砂糖的社会中产阶级以上的群体也不都是营养充足的,如果因为受伤或者生病而被医生认为需要调养身体,补充气血,那么砂糖就会登场。偏偏砂糖含糖量可不低,如果一天十碗八碗红糖水下肚,还不运动一直躺着休息,这人肯定见天儿的长胖啊。而能长胖不就证明身体被补充的很好,所以砂糖补血的功效就在日本给坐实了。由于效果挺好,进口量也就大大增加,价格也就不算昂贵,但也不是什么一个钱吃一串的便宜货。 阿吉也假装不想要,小平太心想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甜食啊(古代甜这个味道确实贫民很难获取,蜂蜜也不是那么易得的东西,含糖类高的作物亚热带,热带比较多,日本大部分地区明显不存在这个种植含糖类作物的条件)。又给阿吉也倒了一些,小姑娘此时已经舔完手了,安静的看着小平太。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多半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一小纸包砂糖上。 小平太笑着说“糖虽然好吃,可不能多吃哦。”然后把一小包砂糖都交给了阿中,阿中又用手指捻了些给她。小女孩就安静的坐在阿中旁边,不再发声了。 小平太则详细询问了小一郎的父亲是不是叫竹阿弥,藤吉郎的父亲是不是弥右卫门,这两个人原本是不是都属于织田信秀的足轻众,他们是不是有个姐姐叫阿智已经嫁人了。 阿中以为这些都是小一郎告诉小平太的,点头称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这些都是和尚头顶的跳蚤———明白的事。两个死鬼老公骨灰盒子都凉了,小一郎又和小平太是朋友,普通的家庭情况介绍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小平太也和阿中说了些自己的事,说自己不过是这两年才提拔的武士,以前也是一个四处跑腿的喽啰,这样才和小一郎在上野偶遇。 阿中听说小平太的身份后也没多想,她眼里的武士大多没有把她这种乡下妇女当一回事的。很多武士趾高气扬,恨不得鼻孔朝天冒气,哪里像小平太这样平易近人的。她想当然地以为小平太就是个二三十贯文年俸的低级武士,说是武士,倒不如说是杂兵头子到更恰当。所以她也没多少敬畏之心,嘻嘻哈哈的和小平太扯了一阵家常。 至于小平太本人,一边继续和阿中扯闲篇,一边惊喜于原来真的要认识未来的太合丰臣秀吉了呀。而且还和大和大纳言结下了友谊,实在是太幸运了。 扯完了闲话,阿中煮了些萝卜饭几人吃饱了以后,就在阿中家暂住一晚。问明了稻生原所在,第二日小平太就带着阿吉,急匆匆的赶去。 毕竟战国第一出头之人丰臣秀吉是我当年哥们的亲大哥啊。 5.平凡无奇藤吉郎 这回知道了具体的路径,也有了充足的干粮凉水,小平太和阿吉走的就不甚急,慢悠悠的赶到稻生原,四处打听了一番,你别看二千人不到的营地。找一个人也和大海捞针差不多,东问西问,或是不知所云,或是答非所问。 小平太又不够高,如果一米八就好了,那绝对鹤立鸡群,随便瞅两眼,什么人看不到啊。可惜自己只有一米四,实在是不够看,急的跳脚也没用。 小平太只好在营地里慢慢地问,越看这个营地越不对劲,整个营地布置不整齐,士气不高昂,士兵不勇锐,将帅无节制。 到处都是一幅刚刚兵败,愁云惨淡的样子。 小平太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一名盔甲鲜亮的武士,赶紧上去询问。那人打量了一眼小平太,看小平太又矮又小,相貌平平,满口烂牙,笑的也有些卑微,估摸着是外乡的农民来找亲戚。很不耐烦的告诉小平太中村乡的士兵在某处,马鞭随意一指就走了。 小平太反正是习惯了被人颐指气使了,毕竟前十九年多都是给人当牛做马为奴为婢的(有部为奴二十年蛮好看的),阿吉到有些生气,问小平太那么高的家门,那么重的武名为何不报出来吓吓他。小平太拉着他,边走边说“祖先的高贵和虚无的名声有什么用,自身的强大才能横行于世,出门在外,有时候忍让一些可以避免太多麻烦,回家我教你读《孟子》,你不能出我这个门啥也不明白。” 阿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孟子》是什么?”“当然是教你做人的道理的书啊,讲的都是先圣的智慧之言。”小平太用一种慈父的眼神看着阿吉,让阿吉突然抽了一个冷子。 小平太和阿吉有说有笑的按着那个武士所指的方向找去,终于找到中村乡士兵所在的那一片区域,略看了看就发现了小一郎。 小平太高兴挥动着手的大叫“小一郎,小一郎!” 正和人说话的小一郎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回头,看到小平太,也很高兴的快步走来。“小平太呀,你怎么到尾张来了呀,最近混的咋样啊” 小一郎过来牵着小平太的手,招呼他席地而坐,面前的篝火上正煮着热茶,小一郎给小平太取了一碗,小平太喝了一半递给了阿吉。 “你怎么到尾张来找我啊,现在可不是个好时候,这是你弟弟?”小一郎待两个人坐好喝完了茶。 “正好要去近江,所以过来看你一趟,这是我的小跟班阿吉。”拍了拍阿吉的脑壳。“快叫阿叔好。”阿吉很顺从的叫了一声。 小一郎听了阿吉一声叔叔,摸了摸口袋,估计是想找个什么小玩意送个阿吉当作见面礼的。可是发现自己也没带啥出来,总不能随便给阿吉几个钱了事吧。 小平太看出了小一郎的意思,“咱俩客套个啥,昨晚你母亲招待了我们好一顿饱饭,已经感激不尽啦,哈哈哈哈哈。”小平太让阿吉去再倒一碗茶来,把饭团也递给他,走了半天,阿吉早就饿了。 看小平太这么说,小一郎也就不客套什么了,随口就问起小平太的近况,前后后后说了许多事情,从上洛买官到关东出阵,得知小平太为上杉政虎赏赐八王子五千贯文所领而后推辞的事情,不由得赞叹,小平太真是人杰,举国无类的的智勇之士。 小平太也问起了小一郎最近混的咋样,反正小平太是自己兄弟朋友,也没啥好丢人的,小一郎就如实说和小平太分别之后只能先回家务农,打理田地。 现在尾张内讧了,小一郎此时算织田信长的半个足轻众,什么叫半个呢,就是理论上他哥哥藤吉郎已经做了常备的足轻,本着一家男丁不能都上阵的原则(真打起来,是个男人就要上),小一郎不能再上了,可是信长兵力不足,于是瞎鸡儿乱命。小一郎就这样也被任命为足轻头,带着十几个农兵参战。 两个人扯着就扯到了战事上面,信长果然在前天的战斗中大败,先手役佐佐平次以下一百二十人全部战殁,如今信长方兵穷势尽,守山等城全部失守,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小平太很疑惑,信长的岳父呢,美浓的蝮蛇怎么不来救这个他喜欢的不得了的女婿呢。小一郎叹了一口气,半个多月前齐藤道三被儿子齐藤义龙袭杀,美浓易主,义龙拉着织田信安组织起还乡团已经杀到尾张上四郡的岩仓了。 小平太一听,原来那位美浓的蝮蛇都死了啊,可惜了,没有见过一面,从卖油的商人做到一国之主,也是传奇的人物啊。 两人正说着话,一人走过来“小一郎,这是你朋友吗?”“兄长,这是我朋友小平太,人家可是信浓的名武士哦!” 丰臣秀吉,丰臣秀吉,这特么是个活生生的丰臣秀吉啊。小平太心头狂震,但是表面冷静的起来和走过来的男子问好。 和小平太一样的身高不足一米四,发髻拿一根草绳系着,穿着普通的足轻具足,没有斗笠只有抹额,皮肤黝黑,笑起来倒是很平易近人。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天下人气势,只有一种普通乡邻朋友的感觉。很容易让人与他相爱(友爱),是个能交朋友的人。 小平太并没有试探这位藤吉郎什么,未来的天下人现在只是信长的一个步兵,统帅着几十个农兵,也没有大的功勋,拿着一年二十五贯的俸禄,身份很是低微。 不过虽然小平太有武士身份,但也没有说自己差点做五千贯大名的事。藤吉郎以为小平太也就是那种三十贯五十贯的低级武士,倒也没怎么表现,三个人毫无滞碍的聊起来。藤吉郎对于战局也很迷茫,毕竟对方有勇将鬼柴田,而己方农兵占了一多半,即使这样兵力也仅剩一千六百多,和对方的四千雄兵相比,武将不好,兵力不足,他此时唯一的信心来源就是他的主公,依然每天优哉游哉的织田上总介信长。 而尾张的大傻瓜,织田上总介信长在干嘛呢? 6.吾乃尾张上总介 三个人聊得很开心,毕竟小平太是穿来的,聊天打屁熟练的很。随便说点神神鬼鬼的故事都能把他们唬的一愣一愣的,更不要说小平太是看了十几年小说,什么吹比都见识过的。糊弄这两个三代农民的乡巴佬不和玩一样嘛,简单。 根本不会打仗的小平太说起理论来那是一套一套的,什么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什么士为知己者死,什么将为兵之胆,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什么戚帅兵法,三才六花九宫阵。 又说到什么行军作战,斥候广布,使番四出。什么前出数里,弹压地方等等等等。总之讲了很多那种纸上谈兵的东西。 说得两个小足轻头如痴如醉,这个时代军学基本就是不传之秘,别人家和宝似的,看的可紧。根本没有人会给这两个三代足轻出身的小角色讲一星半点。如今小平太讲的就算再宽泛,再粗简,那也不是街上一个钱一串的大路货。有点脑壳的都知道小平太的这些东西都是前人智慧的集合,再加上小平太一张嘴骗人又骗鬼,把许多晦涩的句子通熟易懂的讲出来,更加难能可贵。 弄的藤吉郎抓耳挠腮的,恨不得有个录音机全部录下来反复听。还是咱们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好,《纪效新书》、《练兵纪实》淘宝上一毛钱就可以下载电子档。搞得藤吉郎以为小平太是军学大家(日本的兵法指的是剑术枪术,这些武艺才算大兵法),难怪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已经是武士了,而自己还是足轻头。 小平太讲了一伙儿了,口干舌燥的,发现锅里的大碗茶被自己喝完了,正准备起来去打点水再煮一点。身后有给人递给他半个吃剩的瓜。 “继续说啊,不要停啊,这个瓜给你,很甜的。” 不是小平太挑,这上面总觉得还粘着口水呢,你就给我吃,你谁啊。 回头一看,一个唇红齿白,鼻梁高挺,面貌英俊的几乎柔美,皮肤和极大多数人的黝黑不同,白皙水嫩,几乎透着光,虽然蹲在地上但是一点穷酸气都没有,简直是小平太穿越以来见过的第一帅,山内义胜都不如这位长得好。 再往回看小一郎和藤吉郎已经完全跪伏在地上了,小平太多少已经猜测到这位。尾张的大傻瓜———织田信长。 “唉,看来今天是听不成了,阿犬拉我一把。”一个持枪的随从立刻伸手把这位拉起来。 “你是谁家的武士,我怎么从来没在城下见过你?”“这是小一郎在信浓认识的朋友,是南信名门山内家的武士。”藤吉郎抢着回答。 哦了一声的织田信长看着小平太,小平太只是低头一下表示敬礼。后面那个叫阿犬的随从可不开心了“你这人好生无礼,知道是上总介殿下还不行礼。” 信长摆了摆手正待说话,小平太却开口了“我不过是看到一具早晚为人所擒的冢中枯骨,为何要行大礼?”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懂的人知道是在说袁术,不懂的人也听出好像这是说织田信长已经差不多是一个死人了。 信长听了这话,脸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那你又是什么呢?” “我嘛?” 小平太用手指着自己的脸,“色厉而胆薄,多谋却少决;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哈哈哈哈哈哈。” “那这么说你我两人是最最亲近的亲兄弟咯。”信长一脸玩笑的样子。 嗯……???在场的各位吃了文化程度低的亏一个都没听懂两个人的对话。 “在下南信浓山内氏侍大将,原任内田郡代官,现任铁炮总奉行,武藏多摩八王子五千一百二十五贯文名主,秭小路弹正少忠纲家。”小平太拢手肃颜,站的笔直,向信长郑重地鞠了一躬。 即使那名刚刚指责小平太的织田武士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此其貌不扬甚至丑陋卑微的小平太,居然是全日本顶层的三百位武士之一(毕竟如果真有二万石领地差不多就是日本前三百了)。 信长安然的接受了小平太这一拜,态度也不因为小平太的自我介绍而有所变化,并没有什么假意避让或者用手虚扶的做作。很是坦然,带有一点王者的天然骄傲。 而跪在地上的藤吉郎更是惊讶自己弟弟小一郎居然随便出去转转就结识了一名如此大腿的名武士。 等小平太施完一礼,又从新站好之后,信长甩了甩自己的手,“如你所见,区区一个尾张国主,尾张守护织田上总介信长,当然明天就不一定是了。” 信长说的倒是十分随便的样子,但是小平太怎么会真的把信长说的话当作随便。不论哪一代牵扯到信长的游戏里都会有一个剧情是兄弟对立,织田信长与织田信胜的内讧结束才是信长统一尾张的。 如今别看信长方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样子,可是最后历史的结果却是与当下所见完全不同的。以小平太的先知先觉肯定知道信长此时已经胸有成竹了,不然也不会在守山城都失守的情况下还在这里和小平太一行人闲话。 小平太稍一思量,想起信长称呼身边那位持枪的侍从为阿犬就明白过来了。尾张爱知荒子城三千贯文名主前田利昌之子前田犬千代利家就是这位了,而信长取胜的关键不就是因为在信长大败亏输被柴田胜家碾着从末森跑到稻生原的情况下,前田利昌动员领内四百余足轻前来参阵,随后亲身犯险给信长作诱饵,最后为信长底定胜局。 想明白了这些,小平太也不表露出来,而是很自然的微微一笑。“上总介真是如此这般所想?怕是您后面这位随从的父亲明天就要去诱攻鬼柴田,然后四面合围吃掉您那位好弟弟的头号猛将吧。” 这时信长的脸色才有些许变化,“猴子,拿上这位武士的行李,跟上来(在给宁宁的书信中被称为秃鼠,猴子的出处不明)。” 信长一把挽住小平太的手,拽着就走。 7.稻生十胜十败论 小平太被信长拉到幕府,原本有些焦急的信长反而到平静了下来。他往马扎上一坐,限于椅子的高度,不能翘二郎腿,但是还是摆出一副散漫的不正经的样子,也不说话了,就看看。 而小平太更加不着急,也找了一个小马扎坐下,反正他一个外人,兵败了他卷着包裹带着阿吉,最多再骗着木下兄弟一起跑路就是了。小平太又不是尾张国主,他急个什么劲。 于是小平太老神在在的坐在马扎上,信长也一声不吭的坐在马扎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重点是幕府里还有别人啊,一开始看到织田信长扯着小平太进来,兴冲冲的样子,以为是什么贵客临门了。稍有点眼色的都准备随时给自己的领导信长做捧哏了,背景人物群众演员也是一门技术活。 可是一开始还热热闹闹的两个人,现在是谁也不说话,互相微笑互相看,就是都不主动。而且两个人越看笑意越盛,空气中都仿佛有恋爱的酸臭味了。 旁边在场的阿吉反正习惯了,小平太不是经常装怂装孙子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嘛。山内义治山内义胜的军议都不知道经历多少回了,只要不点名,何时见小平太开口了,就是开口了也是点到为止,尽量给别人一点补充发言的机会。 藤吉郎拿着小平太的包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不敢乱动,一伙儿瞄一眼信长一伙儿瞄一眼小平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在想两个人在干嘛。 信长那名叫阿犬的随从和另一名随从也习惯了信长经常发颠的性格,假装自己啥都不知道啥也没看见,就柱着枪,轻轻用脚在拨地上的野草,仿佛那丛野草很好玩似的。 大约可能是过了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这场耐力比赛算是结束了,小平太实在是渴了,那半个瓜反正是不会去吃的。还是要水喝吧。不然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又是被信长扯了跑了小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 小平太略低了低头,“是在下输了,上总介殿下。”“哈哈哈哈,你输了。阿犬快去端茶。”小平太终于把那半个瓜送回给了信长。喝了一大碗茶水,缓了过来。 “想必这位阿犬就是有枪之又左美名的前田又左卫门吧,如今尾张上下皆反,柴田修理,林佐渡,林美浓都明确逆乱,佐久间大学兄弟态度不明,平手氏势力远不及以上各位。上总介麾下只有丹羽氏森氏前田氏还能挥动数百兵马前来参阵,不过考虑到父子之情,亲疏有别,那结果不问可知。”小平太把茶碗递还给前田利家,然后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 “而令弟武藏守兵强马壮,最为勇武的便是柴田修理所部一千余人。其余的林佐渡林美浓等部不过是备位而已,只要将柴田修理所部击破,敌军必然众心动摇,一鼓而下。那么派遣前田氏诱攻柴田所部,将其引来,上总介四面包围,总认为可以胜券在握是吧。”小平太笑着分析。 “弹正忠(小平太的正式尊称)有何异见?如此安排可有不妥之处?”信长一副我这么做哪里不对吗的样子。 “自然没有,以我观之,上总介有十胜,武藏守有十败。”小平太挥舞着手中的那段竹杖,站起身来,在帷幕内开始了表演。” 织田信长更是一个好观众,手一伸,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愿闻其详。” “武藏守其人繁礼多仪,上总介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 武藏守以逆动,上总介奉公方之命为尾张守护,此义胜二也。 应仁大乱以来政失于宽,武藏守以宽济宽,故不慑,上总介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治胜三也。 武藏守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元老姻戚,上总介外易简而内机明,用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 武藏守多谋少决,失在后事,上总介策得辄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 武藏守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者多归之,上总介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 武藏守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上总介于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于大事,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 武藏守臣下争权,谗言惑乱,上总介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 武藏守是非不可知,上总介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 武藏守好为虚势,不知兵要,上总介以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之谓武胜十也。” 小平太侃侃而谈,有节奏的舞着竹杖,抑扬顿挫的叙述。幕府内的人都静静的听着小平太的话,都觉得的这些东西平时大家都有感觉,怎么小平太就这么机智,能说的这么透彻,总结的这么完美呢。 要不说人的水平有高低呢,苹果砸到脑壳会疼谁不知道啊,这是规律。可是牛顿就能总结三大定律出来,这就是本事。 织田信长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弹正与我譬如魏武与奉孝,当世之资,天下无过弹正。” 幕府内的观众们看到老大鼓起掌来,赶紧都一起啪啪啪的,配合信长。 信长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握住小平太的手,“弹正还有何教?一并说来。” 小平太觉得这个策略是很好的,以当下日本军队的水平来看,遭到四面合围的军队百分百都是立刻崩溃的。只要稍稍加大敌军的心理压力就好了,其他都不是问题。 “上总介明日决战,计划不变,待柴田所部一至,请披挂先代备中守之盔甲,树先代备中守之旗指马标,率精干诚猛骁锐之士强袭柴田军正面。柴田所部自小豆坂以来,历年在备中守麾下转战,膺服于备中守之威势,若见备中守重来,必然人心散乱,不战自溃,上总介可得全胜。” 信长深深向小平太鞠一躬,小平太看他弯腰赶忙扶起他“愿上总介武运长久,我在此等候上总介得胜归来。” 8.信长奏捷统家中 迎着薄雾,前田利家的父亲前田利昌大无畏的带着号称浓尾弱兵天下第一的四百多征召农兵足轻和小者,作为诱击柴田胜家的先手出发了。 这只队伍怎么说呢,行列不整,士气也低。虽然士兵们不知道他们只是诱饵不需要死战,就随便打两下就可以跑。但是前田利昌是知道的,这样的部队去诱敌果然都不需要伪装。 至于其他的部队,说实在的,虽然没有前田部那种以为要去送死,随时做好跑路准备的样子,但是即使武士们再努力鼓舞,也不过勉强看的过去。也许他们还在稻生原的唯一原因就是这里还有大米饭吃,舍命吃米饭大概就是这样。 小平太和阿吉也早早的起来了,洗漱一番,先从水壶了接了一碗温水喝了下去,神清气爽的走进信长的幕府里。 掀开帷幕,小平太随意打量了几眼,信长的幕府里空荡荡的,他们织田家的重臣们早就大部分投靠了他的亲弟弟织田信胜行去了,在座的也就剩丹羽长秀、平手两兄弟以及森可成算是大佬了。剩下的小猫两三个,虽然也是会在历史书上留名的人,不过当下完全不够看,连让小平太正眼瞄他们的资格都没有。 帷幕内的小者看到小平太进来,然后挑了个角落坐下后,就端了两碗茶泡饭过来。小平太让拿着村正的阿吉把刀放下,先递了一碗给他,阿吉老实不客气的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呼噜呼噜三下五除二就喝完了,还咂巴了一下嘴,回忆了一下味道。 小平太摇摇头,阿吉永远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可能是前十几年的生活里大多时间在挨饿,阿吉有一种只要是食物就来者不拒的性格。给他他就吃,虽然也不会刻意多要,但是只要有就不放过吃的机会。 至于小平太自己则端着茶泡饭慢悠悠的喝着,他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和阿吉一样愣头青。帷幕内的其他人早就喝完了,反正小平太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坐在角落没人搭理的。结果还是因为喝茶泡饭的声音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弹正忠,茶泡饭这么好喝吗?”信长一只手撑着大腿,一只手舞着马鞭有点烦闷的样子。 小平太一听,赶紧不喝了,转头就把小半碗茶泡饭递给了阿吉。阿吉接过来看见里面还有,老不客气的直接一仰脖子一股脑喝完了。喝完以后又咂咂嘴。 信长看了到开心起来,“快给弹正的随从在拿一碗茶泡饭来。”小平太赶紧让阿吉低头“还不快谢谢上总介的赏赐。” 阿吉还伸着脖子在哪里探头探脑,看着小者在哪里盛茶泡饭。一听小平太的话,赶紧要往地上趴倒,信长笑着让他免了免了,大早上来这虚套的东西。 其他几名在场的武士都掩着脸轻轻笑了起来。反正就当是一段插曲吧,大家很快笑笑也就过去了。 阿吉接过了他心心念念的茶泡饭,这回倒是认认真真的用筷子扒拉着,果然没心没肺就是好,大家都在想着战局,小平太都有一丝的紧迫感,唯有阿吉他心无旁骛唯有米饭。 剩下来事就是等待前田利昌的消息。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信长等的不耐烦蹭的起身,跳了起来,出了幕府,站在砦的高处手搭凉棚望向远方。其他人看主公都出去了也不好再坐着,都拿上武器起身出帐,也纷纷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 小平太可吃了亏了,一米四还有点驼背,虽然现在因为一直站直身子说话,不用弯腰劳作,驼背好了很多,可是在一群一米五的高大武士当中就很吃亏了。鸡立鹤群那种意思你们懂吗! 信长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回头。“哈哈哈哈哈,弹正你到我身边来看吧。” 小平太心想算你有点人性,还记得自己的存在,知道老子矮。就这么又等了二十分钟,远处逃来三三两两的败兵。大家知道前田利昌败了,不管有没有引诱过来柴田胜家,埋伏就要准备了。 丹羽长秀和森可成领命而去,各自带着二三百人埋伏两翼去了。 信长则大叫道“阿犬,拿父亲的衣甲来。”前田利家赶紧和几名随从帮信长换上织田信秀的大铠,然后系上鲜红的披风。 扬羽蝶与木瓜纹的旗指马标被纷纷扬扬的举起,“弹正,你在此处看我破敌吧。” “不胜荣幸!”小平太以目恭送织田信长的离去。 远处打着柴田二之丸雁金的马标的千余大军滚滚而来,难止败势的前田部一路溃退。 还好此时丹羽与森两部人马突然左右狭击柴田部。平原上响起奇袭奇袭的连绵喊声,柴田部一阵慌乱。但是柴田胜家何等样人,很快就凭着武艺精强稳住形势,隐隐有趁机连这两部都击败的气势。 小平太看着如此勇猛的武士,不由得感叹道“信长底下有能人啊!” 不过再猛又如何,信长带着几十名盔明甲亮的旗本众从正面猛烈突击柴田胜家。 信长的武士大喊“织田备中守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两侧的织田信长军也一并大喊,收拢了败兵的前田利昌又加入战团。无数稻草压到了柴田所部这只大骆驼上。 突然一名柴田武士大喊“备中守恕罪。”哀嚎着像信长投降。有了第一个榜样,其他足轻纷纷喊着备中守恕罪,我等愿降。倒戈到了信长一方,转瞬之间柴田胜家只剩下不足百人的部队环绕身周。 信长策马到他面前,昂首挺胸“权六你还不投降嘛!” 柴田胜家泄了气一般,从马上下来,跪倒在织田信长面前。“不要一副败犬的样子,带上你的人马和我一道去会会我的好弟弟。” 随后的画面就不是小平太能看到的了。信长裹挟着柴田胜家的部队强袭正面击杀林通具,然后驱赶着败兵又击败林通胜,织田信胜行败势不止逃往末森去了。 信长彻底镇压了家中的叛乱。 9.示恩尾张辞信长 看着脚下跪着一大片老老少少,他们的生死都在上座一脸微笑的信长一念之间。 信长还是那副坐姿,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在抛着一个小葫芦。他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这些人身上,反而随着那个上下跃动的小葫芦在不断飘忽。 至于这些失败者,似乎已经丧失了所有反抗的勇气,男的一脸生无可恋,女的大多麻木冷漠。按照当下的惯例,成年男子切腹,未成年的出家,至于女眷则分给有功将士。不过也不是没有特例,越后的那位只要别人向他求饶基本可以保全性命。 下面跪着的人有些颤抖,信长一直不下决定,时间越久越让人痛苦。倒也不是说信长在享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挣扎,他更多的是在犹豫。毕竟以小平太这两天的观察,信长尚且不是那个杀伐果决,冷面无情的人,遭受如此巨大的家臣全面叛乱,实际上也有几分慌乱的。 小平太虽然知道历史上的结果,但是看着信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总觉得信长其实已经陷入无限的纠结中了,毕竟这些都是前几天还想把他大卸八块的人,如果宽恕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其他的丹羽长秀,森可成这些家臣都不说话,倒不是他们不想发言求情,只是这时候信长的心思谁猜得透,冒然为谁求情把自己拖下水就凉了。 信长从小到大又都是跳脱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连从小把他带到大的平手政秀都没办法把信长看明白,最后居然还自杀死谏了,他们这些人就更不知道信长此时的想法了。 只能心里默默祈祷一下,替这些人求一求满天的神佛,也许信长这回就开了恩,把他们主犯赐死,胁从不问呢。 小平太看他们跪了半个小时,本来这事由不得他这个外人开口,毕竟他一个山内氏的侍大将有什么资格参与织田氏的内政,但是历史上信长的决定他知道,于是小平太假装不经意的淡淡说了一句“王者行霸道,仁义兼杂之!” 信长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小平太。“弹正在为他们求情?”小平太看着信长“全凭上总介做主。” “哈哈哈哈哈。都起来吧,既然弹正如此说,就此宽恕你们。”信长也站起来,拍拍手,大声宣布这一决定。 下跪的众人痛哭流涕,抓胸抓脸,赌咒发誓以后不再反叛,感谢织田信长的宽恕。然后有纷纷向小平太感恩,嘴里什么溢美之词都说了出来,就差把小平太夸成天上的神佛下凡一般。 信长听的烦了,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小平太看着信长“恭喜上总介收获这些人的忠心。”“谈不上,谈不上。”信长叫上前田利家就离开了。 小平太心想这些人里面少说有一半将来会大放光彩,柴田胜家先不说,佐佐成政、拜乡家嘉、塙重友都在里面,你现在杀了,痛快是痛快了,满口的恶气也出了,江山可就没人打了。这年头能多带一个小弟就多带一个,那天不行了还可以让小弟顶上自己跑路,多好! 目送着信长离去,小平太和丹羽长秀、森可成等人略略打了个招呼,套了个近乎,混了个脸熟以后也离开幕府。 小平太又去找到藤吉郎和小一郎,藤吉郎终于得偿所愿,提拔进入信长的足轻众(这里不是足轻的意思,而是指统帅足轻的武士团体,当然也有部分资深足轻算在内)变成五十贯年俸的最低级武士,木下藤吉郎的名号正式出现在历史上。小一郎也没白跑一趟,得了五贯文赏赐,同时编入他哥哥所属的支队。说得好听一点,小一郎也算个足轻组长,不过嘛,还是屁民一个。 总算木下兄弟都得到了一个前途出身,两个人在清须城下也弄了一个小院子,把母亲妹妹都接了过来。那小女孩看到小平太这回不认生了,开心的涎着手指跑来叫叔叔。(小一郎是他哥哥,小平太莫名涨了一辈,占了小一郎和藤吉郎一个便宜)一双大眼睛闪闪的看着小平太,得了,另一包砂糖也保不住了。让阿吉把砂糖拿出来,送给了小女孩。 又在小一郎家住了一晚上,阿中这下也知道小平太原来是一个大名主,态度变得很恭敬。不过小平太还是一样对待他们,并不改变。说小平太不忘本也好,说小平太念旧情也好。小平太并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混的稍好的武士而已。 第二天向木下一家辞行,他们多少有点拘束,小妹最天真,和小平太依依不舍。小一郎也知道小平太不是那种富贵了就忘了朋友的人,和他告别。藤吉郎则从小平太改变称呼为弹正公,带着尊敬的意思。 小平太故意没有去找信长辞行,谁知道他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没走多远,就有好几骑追了出来。 “小平太何故不辞而别?”信长从马上一跃而下,马术真好,那马还在往前冲,信长已经站定在小平太面前了。 “上总介明知故问。”“你留下来侍奉于我,末森一万贯尽数赐你。”信长一把抓住小平太的手,不肯松开,很是郑重。 小平太好不容易把手挣开,毫不犹豫用一根竹杖打在信长光洁的脑门上。虽然没用力,但是啪地一声,所有人都被这一下给吓着了。 “上总介着相了!”小平太把竹杖抛下。旁边的前田利家哐啷一声把太刀拔了出来,一幅主辱臣死的样子,愤怒的冲过来要和小平太拼命。 这时信长却高兴的大笑出来,“小平太,你若是尾张出身便好了。”“上总介想通便好。”小平太深深向信长拘了一躬。 信长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为小平太系好,屏退了所有随从,阿吉也退下。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无人可知。两人深深一抱,然后信长把那根竹杖捡了起来。 “一路保重!”信长站在路边不停地挥手。 10.蔚然可观国友村 辞别了信长,由于知道美浓如今局势相当混乱。虽然齐藤义龙在长良川攻杀了自己的父亲齐藤道三(利政),但是并没有能在短时间之内统合整个齐藤家和美浓国(提一句,天下两兵卫当中的一位家里趁着这波乱局在美浓扩张势力弄了上万石领地,吃的脑满肠肥)。甚至为了转嫁矛盾还拥着织田信安来打尾张,整个美浓打成一锅粥。 于是小平太没有走小牧山到长井然后进入北近江这一条线路,而是直接绕了一点远路,过大垣城出美浓入近江。 近江如今算是两强并立,北近江的霸主浅井亮政已经去世,浅井久政在与南近江六角氏的争斗中处于下风,已经起了低头认怂的心思,不久以后其子浅井贤政(长政是后来的名字啦)就会娶六角氏重臣平井氏的女儿为妻。 不过浅井与六角的连年战事并没有影响到近江整体的繁荣,琵琶湖繁忙的水运和沿岸丰富的稻米产量无不显示着近江的富裕。自越后、陆奥甚至虾夷回来的北迴船络绎不绝的停靠在越前敦贺和若狭小滨。无数的财货沿着近江的水路交通去往繁荣的贸易手工业中心京都和堺,造就了整个近江的热闹景象。 沿途的町镇村庄也人烟稠密,摇着小鼓挑着担子的货郎行商人在街道上接二连三。驮马成群的大商队也不时可见,沉重的车辆上驮着越后输往京都的青苎。其他信浓内地少见的干贝海货,陆奥冰雪之地长成的上等木材也时时可见。街道上那一道道深深的车辙显示着运输的繁忙,牛马的嘶鸣和车夫力夫的呦呵交织在一起。 小平太在东国是从没有见过如此繁荣的街道的,即使是有“小京都”美称的骏河府中城四周都见不到如此繁荣的景象。近江不愧是王辅畿里,四方幅辏之地。 兜兜转转找到国友村,原本以为国友村不过是个小村砦或者小町镇,结果等小平太到了地方一看,连绵成片的大量工坊冶锻屋,各种商座,团聚的家属房屋。这哪里是村子啊,简直是一个大规模町镇啊,少说有大几千人,甚至上万人也很正常。 外面没有护城河这类的东西,只有一道矮墙,然后是几处瞭望的木楼。作为和公方以及管领都有联系的自由手工业者聚落,一般的杂鱼也不敢来撩拨。就算来了也不怕,村内都是富裕的手工业者,呼啦啦一下就能拉起几百上千铁炮足轻,杂鱼还没打进来就被射成筛子了。 至于豪强大名来,那公方管领的面子也不好用,仅凭国友村这点人也肯定挡不住,不如识相的开门迎进来,交钱交粮保命。 所以国友的半中立地位到勉强算畿内各方势力所承认,凭着打制铁炮的手艺也算混的风生水起了。 等走进去看,各种编织绳索的索匠,木匠,铁匠,铜匠,雕刻工。各种发售铜铁硫磺,木炭硝石,竹木纸张,粮食布匹的店家鳞次栉比。 小平太心想铁炮果然是改变世界军事发展的重要武器,从铁炮传入到现在才十几二十年,仅仅国友一个产地就有如此大的规模了。 穿过热闹的街市,迎着繁忙的人群,小平太和阿吉在中古时代的手工业大作坊内穿行,感受着旧时代中的创新气息。 当然,除了瞎逛看热闹之外,小平太此来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国友第一个制造出铁炮的名工国友善兵卫,他在1544年即仿制出葡萄牙火绳枪的日本版———国友筒。 他仿制的原品还是当年葡萄牙商船漂流到种子岛以后被种子岛时尧花费黄金二千两买来的两只葡萄牙火绳枪中的一支。一只成为了萨摩筒的原型,另一支经由岛津氏之手进献给了先公方足利义晴公,随后公方和管领细川晴元都极其重视这种新式武器,立刻命令国友善兵卫仿制。短短十几年下来,已经发展成如此巨大的产业。 小平太略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国友善兵卫的所在。找到一间规模颇大的冶锻屋,里面都是忙碌的铁匠,敲敲打打的声音不绝于耳。一股股的热浪扑面而来,本来就炎热的天气显得更加酷热。看到挥汗如雨的铁匠们小平太一时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哪位是国友善兵卫,小平太还在愣神。阿吉倒是混不吝,看了一脸迷茫的小平太,想都不想一下,突然扯开嗓子,以少男特有的高昂且带尖利的嗓音对着整个冶锻屋内的众人大喊“善兵卫是哪位,我家大人找。” 就算在嘈杂的冶锻屋这一嗓子也把所有人吼得吓一跳,所有铁匠的手都明显抖了一抖。小平太站在阿吉身边更是直接被吓的一愣。 阿吉这个人迄今为止最大的优点就此被小平太发现了,声音高亮,嗓门特大。别小看了,这个技能是古代中层军官最重要的作战技能之一。战场上除了旗鼓之外,如果中低层军官的嗓门够大,能让属下士兵听见,那就是美的不能再美的一件事了,对于打仗有千般万般的好处。 先抛开这事,因为有个人明显有点不满的出来找小平太了。 等这人走进,小平太一看不对劲啊,这人也就三十多,如果是国友善兵卫,那他岂不是十岁多就打造出铁炮了。 小平太很尴尬的带着阿吉赶紧给人家道歉,丝毫不觉得武士给工匠弯腰是什么不对的事。那个铁匠到很惊讶,居然有武士会弯腰道歉。 “请问是哪家的武士?”“信浓山内氏武士秭小路小平太纲家。请问是名工国友善兵卫吗?” “是也不是,我父亲也是国友善兵卫。”对哦,小平太一想也是,但凡是名工,他们的名号都是父子相传,代代都是一个名字。就和村正一样,几代人都叫藤原村正,一个意思。 小平太是很尊敬这些手艺人的,于是跟着这位国友善兵卫去仓库。“你也是来买铁炮的吧?”小平太当然点头。 就这么穿过了庞大的冶锻屋。 11.浑身缺点火绳枪 到了库房,国友善兵卫指了指,左侧是六匁筒,右侧是十匁(好像这个匁就是两的意思,但是写手本人不确定)筒。让小平太自己看看。 库房里也没有很多铁炮,也不像现在的神剧或者白文里一样钉个精美的大木盒里面填满稻草用布帛做垫,然后塞两支铁炮,拿出来惊为天人的样子。搞得日本大名都是乡下土鳖一样,还有一只铁炮能骗一个武士身份的妄想。要是铁炮真精贵到这地步,整个国友村没常人了,都是武士大名了。 铁炮就放在木架子上,也没有遮盖什么雨布尘布,可以随即拿出来看。小平太拿了一只六匁筒看了看,和印象里的欧洲火绳枪确实差不多。果然是葡萄牙火绳枪的直接仿制品,而且口径也不鬼畜。 这玩意怎么说呢,日本人有时候做的真极致,把铁炮口径加大做成百匁筒,也就是抱式大筒,某游戏岛津铁炮组就是用的这玩意,那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动的。 实际上在战场上应用最广的也就是六匁筒和十匁筒,小平太只要买两支样品。于是各买了一支,国友善兵卫也不觉得少,让一个学徒给小平太套个袋就装上了。 而且这玩意你们别想着随手就拿了,小平太才不过一米四的身高,这支国友筒就一米四,竖起来不知道谁高谁矮呢,只能用布袋装上然后用个框背着。 按理说搁欧陆,六便士一礼拜的工资就能找人来当火枪兵了,好像但凡是个人就行。可是这玩意搁日本行不通的,当下普通日本农民一米三不算矮,一米四算长得高。铁炮可能比足轻长得还高,士兵甚至无法顺利操作,最后还是要选拔身高体健的士兵才能充当铁炮足轻。 至于说到铁炮的价格嘛,很实惠,只要黄金十二两,说贵也不算太贵,(同期英国褐贝斯一支只要一英镑多些,日本的还贵一点)。小平太还付了一贯多把铁炮用的火绳,铅弹,药壶什么买了一套,至于火药只买了几发的量,开两枪看看效果就好。不过国友这么大的牌子,也不会出现什么第一枪就炸膛的鸟事。 说到这个小平太就想起某些小说智障情节,智障的令人窒息的主角弄了点人手一个月能造二百支铁炮,且不说月产二百支这个规模有多大。智障男主连年征战,第二年就敢写自己有五千铁炮队。 数学倒是不错嘛,每个月二百,两年有二十四个月,就有四千八百支铁炮了,然后就可以横行日本,扫灭群雄了。对此除了呵呵呵呵,小平太没啥想说的。 说句难听的,你打了两年烂仗铁炮队还能超过一千,小平太把脑袋都拧下来给你拉屎。你拉完了小平太自己都上去拉,智障太多了,这脑袋拿去看垃圾,不如拿去做夜壶拉屎。 一支铁炮,中国叫鸟铳,戚大帅说北军不喜用鸟铳除了操作繁剧之外就是炸膛率极高。(多说一句,我也不是日吹,戚大帅除了说中国鸟铳烂之外,特别提及了倭铳也就是日本铁炮质量极好,打得又远又准,如果有人要说戚大帅都是日吹,我也无话可说)最夸张的十支鸟铳炸十支。当然这种情况是很极端了,一只鸟铳第一发就废了可以说是最烂的。 然后就是由于气密性不好,材料不精良等等,有的铁炮发射了几十发以后,枪管就此变形报废。好一些的就能射上几百发,然后就此报废,但是也能应付一段时间的频繁战争了。 而铁炮最麻烦的就是那只枪管,手工制作的情况下一根合格的枪管需要一个月甚至一个半月才能完成,其他的木托,火门,药池,螺栓反到显得容易制作了。 举个例子,你拿个铁炮守城,不算你多,一天只打二十发差不多,以日本的烂仗水平,打了十天城破了,一共打了二百来发,恭喜你,你这只铁炮基本就算报废了。枪管连续射击,枪管自己就要承受不住了,再打就不是打敌人了,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了,总之打了几百发以后十二两黄金就算是销账。 那些造了一把火枪觉得自己可以用一辈子的智障写手,小平太很替他们的父母感到悲哀。当然啦,你们写的爽文就算了,图个爽的话,怎么naocan怎么来,反正有的是哔哔给哔哔捧臭脚。 而且铁炮同时还有下雨天不能用,湿度大的雾天不能用,秋冬季节风大不能用,等等等等数不清的不适用场合。萨尔浒之战的时候,适逢大雾,明军要点燃鸟铳就必须时时看护好火绳保证燃烧,结果雾气中一点又一点的光亮格外显眼。几十米外的清军用的全是强弓,根本不需要点火,瞄着雾气里的明军火星,一射一个准,而明军的鸟铳就只能瞎打,因为根本看不见人。 说起这火枪的缺点,三天三夜都根本说不完。但是不妨碍他成为新式武器取代冷兵器。并且越来越成为战场上的主流武器,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 这也是如今年产上千支铁炮的国友村根本不愁销量的原因,外面连年征战,铁炮消耗极大,根本不怕卖不出去。只要是个有点眼力劲的大名就能发现铁炮的作用,何况价格也没有高到辣手的地步。 既然能通过花钱来消耗敌方的生命,增加己方的实力和胜算,那把武士当自己珍宝的大名们是不会舍不得这点小钱钱的。 顺利在国友村买好铁炮以后,小平太只逗留了一夜就再度出发。 主要是在近江没有什么特别想找的人,虽然好不容易来一趟近江国,蒲生赋秀(氏乡)现在应该还没有被他爸蒲生贤秀造出来,藤堂高虎也可能还是个孩子或者不明液体。石田三成应该也是液体。 至于什么秭川战神宫泽平八,内政名手常束正家就更不敢想了。谁知道他们在哪儿呢?反正小平太不知道。 那么也没啥人好找的。 取道京都去堺才是正理。 12.天下局势悄然变 小平太带着阿吉穿过近江街道,越靠近京都越感觉气氛不同。沿途的村庄町镇的小儿都传唱着关东管领上杉弹正公已经弭平东国的动乱,马上就要提兵上洛匡扶幕府,结束天下的乱世。 以小平太的对当下的了解,一个多月前关东才算彻底落幕的事情,如今在京都人尽皆知。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上杉政虎手下有能人啊。 也就是到了这时代才发现,上杉政虎绝不是一个真的完美的大义为重的人,之前关东重分配时,四处安插自己人,扶立无名份的小弓赖纯,打压有名分的足利义氏。 甚至有点利用自己的妹夫山内义胜,分封控扼甲州口八王子领。把武藏两大国人拉一派(太田)打一派(成田),整个安置过程要么就是背后有能人要么就是上杉政虎本人的政治智慧极高。 小平太倒也是很期待上杉政虎是走北陆道还是东海道上洛了,他家后院扬北众将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如今京都的气势却已经造起来了。 进了京都,气氛更加热烈,原来上杉政虎马不停蹄又进京让公方足利义辉(义藤改名啦)颁下御书彻底明确关东管领的位置(其实是镰仓执事),然后授予他关八州部分断绝的守护职,彻底压服地方上的国众,以便他拣选武士上洛。另外由于安定东国的大功,上杉政虎得赐将军的名讳辉字,改名上杉辉虎。 另一方面,上杉辉虎向朝廷献金,晋升为从四位下弹正大弼,并约定如果上洛将升任三位弹正尹兵部卿,好像皆大欢喜的样子。 小平太到了山内邸又了解到两天前山内义胜叙任正五位左马头,美滋滋的回家娶老婆去了。 呵,男人!老婆长啥样都不知道,把他喜成这样,毕竟图样啊! 小平太这么一想,自己的弹正职也可以挪一下了,正好带着钱,又有路子。还可以套关系顺便打听一下京都最近的风向。 在山内邸休息了一晚,小平太换上京都订做的西阵织(提前历史出现)直垂,绚烂华丽,很是符合他名武士的身份。阿吉在前面牵着马,悠闲地荡去便宜伯父家。 这两年山内氏越发兴盛,借着东风起来的秭小路氏也越发上升。小平太叔侄两接连来京都拜会这位便宜本家,到让他们得了不少钱财,原本风一吹就倒的大门都换成新制的漆门了。 这一次小平太来到秭小路家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越过越好了。阿吉上去叫门,开门的还是那个老仆人,可是明显脸都圆了,看来最近吃的可不错。 那老仆人一看是小平太,立刻一副讨好的样子,口称弹正您来了,点头弯腰的把小平太迎进去。庭院里传来一阵笑声。 “今日有客?” “是的,家主请了几位好友来家中,池塘的荷花开的正好。” “喔~,那是我打扰了?” “不会不会,您回自己家,怎么能叫打扰。”这老仆人赶紧让一个侍女先跑去汇报小平太来了的消息。 等小平太到了亭廊下,便宜伯父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站起来迎小平太,便宜祖父也连连朝小平太点头。 小平太看纲利伯父是越发过的美满起来,侍女明显是新买的,家宅也重新整修过,身上的细纱袍浅浅随风飘动,明显是好料子。 小平太和两位便宜长辈问好,然后主动介绍自己是信浓山内氏侍大将铁炮奉行,武藏多摩郡八王子五千一百二十五贯文名主,秭小路弹正少忠纲家。 在座的几位公卿都是看不出心思的那种微笑,几位分别是唐桥,万里小路,安养寺家的当主,反正是咸鱼,小平太和他们嘻嘻哈哈应付一下就算了。 他们茶话会也开得差不多了,稍座了一下就起身告辞。小平太表面不动声色,暗中让阿吉给每位公卿的家人送上黄金二十两,结一段善缘。反正对于年收入小二千贯文的小平太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等人走了,纲利伯父就问小平太所来何事。小平太先问了问京都的情势。结果听到两个超大的利好消息。去年河内畠山氏大起三军进攻三好氏,结果阿波三好义贤在久米田战死了。阿波国守护细川持隆之子细川真之和三好义贤之子三好长治都年幼,阿波已经骚乱了起来。 另一方面讚岐十河存春义子三好长庆之弟十河一存落马摔到了脑壳,也死了。讚岐的守护代香西氏,守护香川氏一时蜂起,举兵过摄津和播磨进入丹波把丹波守护代内藤宗胜(就是松永久秀的弟弟松永常赖)给干翻了,三好氏的阿波讚岐和丹波三国都不稳了,一时半会儿威胁不到京都了。 而且三好和畠山大撕比两败俱伤,畠山氏重臣纪伊汤河氏也遭到了重创,京都的争端一下子都平复了下来。如今又传来上杉辉虎兵强马壮准备上洛的消息,天下和平的曙光似乎显现了。 小平太则了解到上杉辉虎的事迹几乎和关东停战同时就在京都开始传扬,真是好手段啊。小平太心里给他鼓鼓掌,啪啪啪啪,倒是我小看你们了啊。 然后才让阿吉拿黄金四十两出来,点名要叙任弹正大忠,多的都算是给两位的活动经费。 这两位一副完全没问题,我办事你放心的样子。保证一两天就走完流程。 小平太其实有点想法,让京都的两位便宜长辈每月写京都的消息,事无巨细都每月派人传递到山内,如果有震动天下的大事立刻就派人往回传。不过自己的身份好像还用不到,等自己能分守一方之后再想了。 就这么告辞,两位也很热情一直送到门口。小平太让他们别送了,老仆人也把马从角门牵出来交给阿吉。小平太一看,哦嚯,你们还给他刷了毛,真是服务周到。 小平太正准备跨上马,隔壁街角突然有人大喊“不要跑,再跑打断你的狗腿!” 然后一个身影因为回头观望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小平太,一把就和小平太撞一个满怀,重点是这人比小平太还高大,差点把小平太给撞翻了。 “臭小子,叫你跑。”追出来的人一看那个跑的已经被人截住,也赶忙过来,准备擒住他。 13.能言吴语南蛮人 纲利伯父一看自己的大金主被人撞了,人都在晃,赶紧过来看小平太,老仆人和阿吉也赶忙把小平太扶住。 好家伙,这一撞可不轻,小平太正和便宜亲戚们依依送别呢,那曾想会有一个比自己还高的人加速撞向自己啊。这玩意,你就是个电线杆子竖在路边上也要被撞的晃三晃啊。更何况是个人呢,除非你是个铁塔一样的汉子,不然摔一个老太太钻被窝算轻的。 甩了甩自己的脑壳,小平太示意自己啥事没有,就撞懵了。纲利伯父看小平太也没什么要昏厥的症状,这才放心了下来。阿吉倒是继续扶着小平太,一时半会估计是不会撒手了。 小平太这时候才想起来看看已经被人扯住的撞自己的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这是个南蛮人?还是混血?”小平太心头一阵,穿越来好两年啦,第一次看到外国人啊。本身小平太穿越前只是一个南方四线小城市的小老百姓,一年都见不到一回外国人,这猛然一看,还是很好奇的。 仔细一看,那头发标准的栗红色,一张十四五岁满是青涩的脸,却有足以傲视常人的一米五以上的身高。身上脸上都是地上的泥灰,看不出皮肤如何。 于是小平太就问抓这个外国小孩的两个仆人模样的人。“这人是谁啊?” 那两人一看小平太一身昂贵的吴服,身旁的随从都吃的很健康,骑着一米二的高头大马,连金吾少将秭小路纲利都嘘寒问暖。以他们常年混迹于京都公卿高门的势利眼一看,就估计出小平太是个身份很高贵的人,赶紧弯腰行礼。 “这是二条家的奴仆,他想逃跑,所以我们来抓他。” 小平太明白过来,二条光平(提前让他出生)家的人。怎么会有一个南蛮小孩做奴仆,这时代在日本的南蛮人不少,但是为奴为婢的好像也就信长后来的黑人随从弥助比较有名。 当然并不是说日本没有那种异族人奴仆,以小平太的所知,在后来的北海道也就是如今的虾夷地方,有被称为毛夷的阿伊努人,他们这个夷就是当年公方征夷大将军所征的那个夷。很难保证和日本人连年作战的这些白种人有没有几个被捕了做奴仆的,谁知道呢? 不过西洋镜看过了也就算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小平太就准备揭过这一章,拍拍屁股走人。 可是他再看那个外国男孩,居然用口型在说救我。而且是与江淮官话完全不同的吴语口型,小平太一时来了兴趣,用在场根本无人听得懂的吴语方言问他“我为什么要救你。”(吴语这句话与普通话差别巨大,吴语说这句话只有六个字) “他们要把我卖去暗娼。”(吴语这里有十一个或十二个字)小平太心头一万个c,这样一个小男孩也要卖去做暗娼,这趣味。 小平太既出于同情也出于好奇于是向那两个奴仆说到“我乃秭小路弹正纲家,也与暂住于二条别院的管领上杉弹正公有旧,这两位是我祖父金吾中纳言和伯父金吾少将。可否让内府殿下将此人割爱给我。” 那两人和纲利伯父两人都很奇怪,一个仆役,为什么要如此郑重其事的交涉。 那个仆人早就对小平太的身份有所猜测,虽然大体上估计得不错,如今一听居然还和上杉辉虎有关系。上杉辉虎可是如今整个京都里风头最劲的人物,那可是号称要大起越后坂东雄兵二十万马上上洛的天下第一豪强大名。 “弹正殿下恕罪,请稍候片刻,我马上向管事汇报。”于是一个仆人赶紧往回跑,小平太让纲利伯父也派个人跟去,别让人家误会,免得让人家以为自己是招摇撞骗或者当道明抢的恶人。 结果没多久却看到骑着纯白无暇的放生月毛的上杉辉虎和几骑随从奔来。几个步行的仆役倒是在后面吃灰了。 上杉辉虎跳下马来“小平太,本以为你会去武藏查看所领,怎么会来洛阳。”上杉辉虎过来很是亲近的和小平太问好。(小平太理论上已经被上杉辉虎安堵了八王子五千一百二十五贯文领地,只不过小平太是山内氏的家臣,所以捆绑在了另外一万五千贯上杉华的胭脂领上。) 在场的人一看,小平太简直大腿啊,真和上杉辉虎有关系啊。别人求都求不来和上杉辉虎的片刻交接,小平太却能和上杉辉虎这么亲近,都不称呼官称了,而是直言小平太,关系够铁的。 小平太两个便宜长辈完全不讲体统了,赶紧过来给上杉辉虎见礼。小平太懂他们的意思,这么好的认识上杉辉虎的机会绝不能放过啊。有小平太这么一个便宜亲眷又和上杉辉虎如此熟捻,指不定就能搭上上杉家的大船啊。 更何况如今公家哪有什么地位,给武家打工的公卿太多了。没关系的还吃不上这口饭呢,只能干看着。 小平太于是介绍这两位是自己的祖父和伯父,上杉辉虎一脸我懂的的模样,马上就猜到这两位是小平太买来的亲戚。很是官方的和他们微笑见礼。 然后问小平太要这个仆役干嘛,小平太总不能说这人要被卖去卖屁股,他不忍心。这事要是抖出来,二条家的脸往哪儿放,只好说一时有趣。 上杉辉虎一看是个栗红色头发的外国小男孩,一副我懂了的样子。那眼神,那表情,摆明了就是觉得小平太原来你也好这口的样子。可把小平太给燥的啊,心里直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可是偏偏脸上还要陪笑。 “我为弹正少忠求个情,这个仆役送给他吧。”上杉辉虎举着马鞭和跑来的二条家管事说到。 那管事哪里会说不,上杉辉虎如今就是天下第一大的面子,还有人敢和他说不嘛。满口答应送给小平太了。 于是小平太让阿吉带着这个外国小孩回山内邸,自己和上杉辉虎去二条别院喝酒吃晚饭了。 14.乱世浮萍辰三郎 小平太在二条别院和上杉辉虎好一阵推杯换盏,两个人在一些上杉家的武士的作陪下很是尽兴。到最后还是一个上杉家的侍从把小平太扶回山内邸的。 不由得感叹一句混的好的人哪里都混得好,上杉辉虎腿粗,什么人都想去抱,套近乎,献殷情。来了京都小平太还要借宿,上杉辉虎一来就有公卿和寺院抢着招待他。 这些也就算了,濑户内的海鱼,琵琶湖的水鸟,丹波山间的鹿脯,应时的当季水果蔬菜。这些东西在未来不算什么,但是当下却能汇聚在上杉辉虎的酒席上,有面儿,太有面儿了。 满怀羡慕的小平太在酒意中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难得睡到八九点才起,感叹了一句居然起晚了。起床洗漱,不在话下。然后阿吉很自觉的端来冷茶泡饭还有一碟四五片腌萝卜。 小平太可能是还有点醉酒的后遗症,脑壳还是有点疼,感觉没什么食欲。但是食物宝贵,可不舍得浪费,稀里哗啦吃完。然后让阿吉把昨天的那个外国小孩带来。 今天再看,他已经洗过澡了,换了一件旧衣服,小平太先问他吃过早饭了吗。阿吉抢着替他说他已经吃过了。小男孩张了张嘴,看到阿吉已经替他抢答了就没再多话,安静的坐在那里,头低着。 小平太摆摆手让阿吉先别说话。“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小的叫辰三郎,大人。”小男孩还是很乖巧的,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语速不快,慢条斯理,带一点京都的雅音。 “辰三郎,唔~~那我估计你是辰月三日生人吧?”小平太拍了一下手,反映了过来,反正时人起名字水平挺差的,猜也能猜出来。 “是的。”“那我以后叫你辰三吧,说说你的来历。”小平太一阵自得,颇有一副小诸葛智珠在握,一切如我所料的臭屁样子。 于是辰三就小声说了起来,他并非完全的南蛮人,他父亲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葡萄牙人,原本是走葡萄牙里斯本到印度果阿航线的小商人。从欧洲拉点武器盔甲,毛呢绒料在印度换取宝石、香料、硬木和黄金。这是前人跑熟了的路线,虽然有利可图,但是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一本万利了。如果他一直这么跑下去,可能老了可以在乡下买一个不小的庄园,安然的做一个地主,然后平静的度过一生。 后来他极为巧合的偶然走过一次澳门航线,发现经由澳门向日本输入欧陆武器以及中国物产的航线相当的有利可图,来回几次也有了些钱。 他奔走于博多,平户等港口。更多的是与五岛地方的中国海盗抑或是海商团体交易。后来有中国江浙的海商为了结识他送给他一名所谓的女儿,当然更可能是买来的或者养女吧。 辰三的父亲也老实不客气,大风大浪飘在海上一年到头见不着一个女人,正如俗话说的,当兵三年,老母猪赛貂蝉。这海上飘一年,男人嘛,难免也需要。所以就在五岛地方安了个家,五岛的宇久氏也知道这是个有点实力的南蛮商人。所以即使辰三父亲一年有半年多不在日本也对他母亲有所照顾,毕竟任何一个可以带来南蛮货物和唐物的商人都是他们的摇钱树。 也正是因为如此,辰三的童年其实过的很不错,父亲是大款,母亲是典型的中国家庭妇女,会持家,能干活,注重下一代的家庭教育。受母亲影响,辰三学会了一口流利的吴语,又从父亲那里有了一口标准的葡萄牙语。 父亲还教他算数,火枪火炮,地理,天文星象等很多日本学不到的知识。九州地方的传教士也经常到他家拜访,毕竟小辰三算半个老乡,对于早期传教很不顺利的传教士们来说,辰三家算是一个还有一点欧洲基督氛围的地方。同时辰三的母亲还会热情的招待这些丈夫的同乡们,也乐意听一些圣经小故事,所以长期逗留辰三家的这些传教士还教导了小辰三化学,物理,弗莱芒语,建筑等知识。 可是后来辰三父亲一去澳门一年不回,就出现一点风言风语了。澳门和日本这条航线按着季风,一年打个来回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父亲一年多不回日本,就很奇怪了。 很不幸的,最后传来消息,他父亲死于与东南亚土人的一次意外的冲突。 伙计们各自卷了他父亲的货物跑了,他父亲的副手居然回来骗了辰三母亲,然后卷了辰三父亲在日本的所有财产,把他母亲也裹挟跑去印度。而辰三本来要被他一刀了结,后来有个伙计求情,多少有点香火情,起码给他们曾经的老板留个后。几个恶棍商量了一下,就把当时十岁的辰三卖给了一个山口的商人。 山口的商人把他像宝一样献给了京都的公卿二条氏,然后就这么被人玩了三年多,如今玩腻了,就要把他转卖到某些肮脏的地方去。可惜他不过十四岁,居然被人玩了三年,实在是一言难尽。 小平太听完这身世,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一个人的力量何等渺小,不过是这个时代潮流下的一点浮萍罢了。 于是就问辰三愿意做自己的随从吗,当然不用那啥。辰三无处可去,又感念小平太在危急中救了他,于是也挺高兴的愿意留在小平太这。 小平太于是叫阿吉给他讲讲秭小路家的规矩,阿吉挠着脑壳,跟小平太混了两年没啥规矩啊。 “哈哈哈哈哈,好像是哦。”于是小平太尬笑几声,本来自己也不是什么严肃的人,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来约束自己家的下人,纲良叔父出身地头其实也差不多。整个秭小路家只有一套当下社会默认的封建等级尊卑观念而已,其他多的东西几乎没有。 “阿吉,去拿一贯钱,带上辰三去旧衣店里淘换两身衣服,京都你也熟。” 又从怀里掏了几个钱,“路上买团子吃。”小平太把钱递出去。 “好嘞,辰三,咱们走。”阿吉开心的一把接住钱拉着辰三就跑了。 15.辞别上杉赴堺町 在京都盘桓了几天,又参加了一些聚会,之前送出去的几十两金子也算发挥了作用,多少让自己又认识了几个人。如此这般一番交游之后,小平太点到即止,去向上杉辉虎辞别。 上杉辉虎还要在京都和西国布局,需要在京都获得足够高的名望,甚至最好能把他上洛沿途的豪强与名主全部震慑住。这样他上洛就能方便许多,毕竟他时间有限,北路十月飘雪,三月雪化。一年有五个多月在冬季,他不能把宝贵的时间全部浪费在整治沿途的咸鱼上,一旦拖延了,指不定就上不得洛了。 所以他肯定还是要继续留京的,见小平太说要去堺町,很随意的就问小平太去堺干嘛。小平太又没什么机密任务,不过是去堺买个铁炮样品而已,于是随口也就告诉了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得知小平太是为了比较铁炮的优劣而来购买铁炮回去做样品的,他自己一想也是。既然不用花大价钱买,自己能造肯定也要造当下性能最优越的最适合自己的士兵的那种啊。 小平太还和他吹牛匹,说在南蛮有一种大火枪可以打二百五十多米,一百米外就能有几率破甲。而且破的是南蛮胴,如果是其他足轻的那种具足轻甲或者便宜胴丸,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说得上杉辉虎都惊了,二百米就是骑着马慢慢加到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也要小半分钟啊。如果是步行的武士足轻,身披具足手持武器快步走起码要好几分钟。这都够铁炮射好几轮了,就算他受眼光所限,可仍旧觉得这是一个大杀器啊。 如果能设置在城头的高处,对着城下冲击城门的集群士兵,在攻城前给他们来上那么几下子。这些杂兵甚至有可能还没碰到城门就被打跑了,即使打到城门口实力也会被大大的削弱,美滋滋啊。 而且越后武士多精贵,尤其是直属于上杉辉虎的武士,那都是上杉辉虎的命根子,如果能在他们冲锋前放三轮枪,把敌军削弱。那打起仗来不就很爽了吗。一个武士和十二贯黄金兑换,简直便宜的不得了。 略一思量就觉得这玩意好,于是他赶紧问小平太哪儿能买到这种大火枪,买到了就回去仿制。小平太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有西班牙穆什科特大火枪买,只能摊摊手说我母鸡啊。我还想买呢,就是没啥门路,也不知道哪里有。 然后小平太只得和上杉辉虎建议到,你在京都面子这么大,所有的公卿都来拍你的马屁,他们认识不少南蛮传教士和南蛮商人啊。你让他们给你引荐啊,就算一时弄不到,让他们帮你回澳门买啊,大不了等两年就是了。 是啊,京都和堺这么多南蛮人,搞不来一只穆什科特大火枪嘛。上杉辉虎说他明白了,小平太也就没什么事了,只是拜托他要是能弄到的话就多搞一只送给自己,上杉辉虎当然满口答应。以他和小平太的关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小平太就收拾包裹往此时日本最大的商业城市,人口以十万计算的中古自由都市——堺,出发了。 作为汇聚东西方文化与商品的大都市,这座堺町甚至都不受控于制霸近畿的三好氏。他由商人自治团体“会合众”管理,进行相当程度上的自治。 整个堺有一种乱世里少有的秩序和民主,他的重大事宜一开始由“十人众”现在扩充为“三十六人众”的会众合议讨论决定。同时整座城市被划分为各町,任命町代作为管理者,町代之下又有年寄。整个堺被管理的井井有条,不知比许多杂鱼大名高明到哪里去。 而堺凭借宽阔的护城河,以及汇聚在此地大商家们数以千计的用心棒打手,还有起码上千支库存的铁炮。不管是多么强力的大名来攻打堺,就算堺众兵败,也能把他满口牙都给崩了。 所以即使三好氏也仅仅向他们收取每年定额的保护费而已,而这么一座堺町,每年的保护费高达二万贯文。这可全都是货真价实的永乐钱明钱,和黄金白银一样通行全国的,西国的铁炮,东国的军马,近畿的刀枪,一件一件被这财富吸引着,汇聚到了三好家的军队中。 这么一笔庞大的令人欣羡的巨款,足以武装和维持一只超过六千人的常备全足轻部队,是三好氏争霸近畿的最大财源。这不是最大财源之一,是明明确确的最大财源,即使摄津有银矿又能如何,产量也无法超过这个数字。 再加上堺町所储备的数量庞大的火药,武器,盔甲,粮食和汇聚于此地的无数浪人们。只要有钱,三天五天拉起一只两三万人的军队轻轻松松。颇有一点欧洲那种自治商业城邦依靠资源成千上万雇佣兵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意思。 三好长庆也真的是一代明主,他在制霸了畿内之后豁免大量苛捐杂税,保护商人的合法权益,撤除和泉、河内、摄津、山城等国内多如牛毛的关所。有些关所甚至是先代将军足利义政公时所设置,有上百年的历史。 又厘定年贡的额度,规定了年贡中货币和实物的比例,允许以粮食、盐、手工艺品折抵部分年贡。这样子,三好氏领内的农村商品经济大大活跃,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由于交易的关所撤离而大大提高。反而进一步使三好氏的基础年贡收入增加,领民的生活也有所改善。 三好长庆他对商业的开明态度也得到了堺町源源不断的支持,堺町内的商众中的头脸人物甚至与阿波三好实休,淡路安宅冬康茶会和诗,互相唱和。三好氏的军事实权人物和堺的经济顶层大佬牢牢的捆绑在一起,双方如今正处于甜蜜期。 堺町也处于他最繁荣的美好时期。 小平太带着两个拖油瓶,只走了几天,过山城胜龙寺城,进入和泉,马上就能望见堺町的影子了。 16.路闻岛津始征途 繁荣昌盛的堺町无处不显现他天下第一大町的气象,它除了是和泉国内的第一大贸易町,还是有名的宿场町。东西国往来的旅人如果想要寻找落宿的地方,这个堺肯定是不二的首选,安全且繁荣。 阿吉和辰三都看傻了,人数以十万计的庞大都市,让他们眼睛都看花了。虽然京都也是人口十万的大规模都市,但是他的主要人口还是二千多家公卿和幕府的高门,这就占去了京都一半人口。剩下的才是各类町众和商人。 而堺则大为不同,他几乎都是在此讨生活的手工艺从业者,更行各业几乎无所不包,无所不含,日本有的手工业在堺几乎都能找到。安稳而繁荣,热闹却平静。 小平太也对这种中古时代的大规模商业城镇很感兴趣。现代的城市几十万人都算小城市,可古代几十万人口就很夸张了,吃喝拉撒什么都要有大智慧大魄力的人规划处置才能弄好。 这个堺町真的是有牛人啊,一开始堺町的会合众由十名豪商组成,后来人数扩大至三十六人,形成了一种商业共和代议制度。然后庞大的町镇被分割为好几部份,有会合众任命町代町众管理。 同时这些豪商各显神威,有的结交阿波三好义贤,有的结交本愿寺证如上人,有的结交公卿三条西实隆。更有之前的细川晴元、细川高国、六角定赖等人。商人的智慧真的可见一斑,保护伞多如牛毛。看看他们结交的人,上至天皇公卿,下至豪强国人,用钱开道,百无禁忌。 小平太一面鄙视他们官商勾结,甚至商教勾结,一面又羡慕,这些垄断市场和货物的大老板日进斗金。 反正经历了并不严密的排查,越过那个既用来做护城河又用来做运河的人工河。上着清漆维护很好的宽阔木桥走起来并没有什么吱啊吱啊的响声,路人很自动的空出中间路上,在路的两侧行走。 走了没几步,小平太就发现了好几个宿屋,随便找了一间宿屋安置下来,也不怕黑店什么的。敢在堺开黑店请人吃刀板面还是馄饨面,怕是不知道会合众们的厉害。当天晚上就能把你捆上石头沉到濑户内海里去,还敢谋财害命了,堺町的大佬们不要面子的啊! 安置好了以后,小平太在堺是没有什么门路的,那些大商人的线自己估计是勾搭不上,毕竟身份还低,要是山内义胜来他们可能会出面接待一下。毕竟是公方御相伴众,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三十多万石豪强大名家的少主。 如果是上杉辉虎来,小平太敢保证,会合众会组织起码万人,沿街欢迎,举着小旗,敲锣打鼓,以壮声势。然后高搭彩棚,黄土垫路,清水静街,给足你上杉辉虎东国第一的面子。 小平太自己么还是不太够格,想想还是明天找个路面上维护地方的年寄(基层的町众),找找那些大商人的地方,买个铁炮就走了得了。 当夜小平太继续发挥自己和群众打成一片的优良美德,和宿屋的伙计老板还有四面往来投宿的浪人行商人攀谈。至于两个孩子那就一人一串林檎果子,坐那儿看着,不要来打扰老大勾搭群众。随便学学,怎么装怂。怎么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怎么一切扎根于群众,一切服务于群众。(好吧,扯偏了) 这个宿屋算环境比较好的,大家看他两个弟弟(哪有老大干活,小弟吃果子旁观看戏的的,忽略红头发这事),行李里还有两支铁炮(那么长那么大藏不住),身上挂着武士刀,衣服也是丝绢的。估摸着小平太也是地方上哪里的小土豪,进堺来见世面买铁炮的。或者是哪家新提拔的足轻头,旗本兵,被安排来查看市场的。 走南闯北的小商人们见多了他这种小地头,小村长,小武士,老弟老弟的叫着,和他说四方的人情故事,地理风物。甚至还有一个南九州来的商人说岛津氏的忠久被追放了,已经跑路去投靠大友义镇去了。岛津氏在南九州的各分家逐步的统合起来了,也就出水的岛津实久还不对付。 出身庶流的岛津忠良把自己的儿子岛津贵久彻底扶稳以继承岛津忠久的名义,在伊集院氏的协力下。大战祁答院氏、东乡氏、颖娃氏、入来院氏的联军,一扫国内群雄逐鹿的局面,萨摩国眼看着就要统一啦。 另一方面岛津氏还联姻大隅国肝付氏和肥后国相良氏,给自己建立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为自己统合萨、隅、向三州岛津各支奠定基础。 小平太心想将来会制霸九州抗衡天下人秀吉的岛津家原来还在为如今十来万的萨摩国统一做奋斗呢啊,这么说岛津四兄弟还是液体或者孩子咯。啧啧啧,穿越的太早了。不过以后就能有机会见着这几个大佬了,不像已经死了的齐藤道三,穿一回也没见到美浓蝮蛇的样子。 阿吉和辰三看着小平太举着酒壶吹了半夜的牛匹,把堺町的事打听的门清,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学习到了。 第二天小平太带着两人一路往纳屋和天王寺屋去,还好这两个地方距离不远。当然主要是为了去天王寺屋,这个天王寺屋原本是近畿名寺天王寺所扶持的商座,如今已经基本脱离了。甚至还和天王寺的死对头净土总的本愿寺勾勾搭搭。 可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天王寺屋可以买到杂贺铁炮,那样顺路都买上就不要烦了啊。 至于纳屋则主要是为了南蛮胴,纳屋和九州的大名往来颇多,和平户博多的商人也有很多联系,直接买一个或者订一个都是方便的事。 胡思乱想着到了一间门开八阔二层起架的大商座,想必就是天王寺屋的座店了。 正准备进去,看到墙角角落有几个伙计在踢打一个人,小平太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赶紧拉着两个孩子去店里。 17.铁炮精通有人才 拽着两个还在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孩子进店,阿吉居然还在问辰三“你看到流血了嘛,我好像看到了。”辰三摇摇头,“我看到那个人脸上被人踩了一脚。” 娘嘞,这世上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就没有不爱看热闹的人。怎么一看到这种热闹就围观,是不是还差一把瓜子,最好再泡杯茶。 要不是小平太拽着,这两个人没准就跑去街角围观了,夸张一点指不定还会鼓掌叫好。现在的年轻人哦,总想着去看个大新闻,真是图样。 进了店,立刻有一个年轻的使用人迎了上来。态度很热情,微笑的表情也非常规范有礼,一点不做作,这时代服务行业整体水平很不错。 小平太不由得想到以后的一个笑话,古代的风流风月场所,都是介绍说我这里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温婉可人,笑语嫣嫣。而现在的黄色服务行业,介绍的只有波大活好姿势多。 这到底是时代的进步,还是时代的退步呢? 多么残酷的社会发展啊! 小平太看店里的伙计都在忙碌着各种事情,随意的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好像老板并不在店里。 于是问那个使用人“津田大老板不在吗?”“老板去町公所商议事情了,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没有,没有,我就问问。”小平太连忙摆手。 既然津田宗及或者津田宗达确实不在,那也没有什么好停留的。小平太就说想买堺铁炮和杂贺铁炮各一支,那使用人一听这个生意也算不小了,好几十两黄金呢,比卖上三十桶味增的价钱都多。所以喜笑颜开的,让小平太稍等。 很快就有伙计从店铺后仓库的库房里取了六支铁炮出来,两种铁炮各三只,保证质量没问题。大商家店铺就在这,几十几百年的信誉作保证,基本不会以次充好。 而且在堺町里也不方便试验,毕竟这么大人口的都市,没那么大的场子,都住满了人了。有那个空地拿去做堆放货物的堆场仓库都能日进斗金,怎么会干放着不去利用。再财大气粗的商人,那也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啊。 小平太其实对于火绳枪也不太懂,忽然想到辰三他爸不就卖这个的。而且人家卖的是正版葡萄牙火绳枪,这店里的还都是山寨货呢。他从小玩到大的东西,肯定知道看好坏啊。 “辰三,你过来看看呢。”小平太把在悄悄四处张望的辰三招呼过来,然后把铁炮交到了他的手上。店里的人也很惊讶,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看吗? 六七斤的铁炮在十三四岁的辰三手里算是个沉重的东西,不过他发育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好,一米五多的体格拿个铁炮倒也是不费力的。 辰三确实很熟悉火绳枪,入手之后先掂了掂分量,如果是垃圾材料打制的,入手就比普通的铁炮要轻,这是最浅显的分辨铁炮好坏的方法。然后才是对铁炮具体的好坏做分析和观察。 他先将铁炮尾部的闭塞螺栓拧下来,然后又拧上去,反复这么几次,仔细观察螺纹是否切合,能不能完美的旋紧,否则影响铁炮在发射时的气密性。如果气密性很差,铁炮的射程就会大大降低,甚至出现只能打三米五米的情况。 检查完枪管尾部以后,将枪管单独取出来,对着户外光亮的地方,用眼睛对准枪管看枪管是否钻的光滑平顺,有没有凸起或者凹陷。 再看板机有无涩滞,最后检查枪管是否用铜箍牢牢的固定在木托上。 几分钟以后全部检查了一遍,果然质量不错,各部件都打制的非常好。虽然完全是手工产品,但是拼装起来严丝合缝,没有一点错漏。 不过辰三也说堺铁炮肯定不如杂贺铁炮射的远。因为堺铁炮增加了口径,缩短了枪管长度,虽然使得枪管的打造更简单,还增加了壁厚保证了射击的安全度,但是发射的弹丸由于初始的动能不足,必然打得没有杂贺筒以及国友筒远。 小平太又不是真的要用,他只是为了买样品,所以无可无不可。只要质量没问题,就可以买。本来各地的铁炮就各有优劣,弯中取直,选一个各方面平衡的就行。 倒是店里一名明显是管事的中年手代发话了,他没想到辰三一名南蛮人不仅一口流利的日语,还小小年纪就精通火绳枪。果然是南蛮流入的武器,南蛮人熟悉非常。 他们也算是见识了,碰上识货的买家了。不过他们本来就是良心商家,百年老店,没有卖假货。 于是小平太以一支十四两黄金的价格各买下了一支,毕竟堺町是国际性大都会,价格比国友高是肯定的。就和我们现在一样,俺们小县城一碗面条八块十块差不多吧还能有几片薄如蝉翼的牛肉,去了shanghai那肯定要十八二十是吧。可以理解的,反正交易愉快。 小平太一想到不用继续往南趟纪伊国那滩浑水就一阵庆幸,上次畠山高政四万人虽然起初节节胜利,甚至在久米田把三好义贤都给捶死了。可是被缓过气来的三好长庆一顿胖揍,汤川直光都被捶死了,畠山家的杂鱼们丢盔弃甲跑回去了。如今纪伊可是一片大乱。 至于阿波筒也不敢想了,之前就听说了消息,阿波两大巨头,细川持隆和三好义贤都死了,两个人的儿子都年幼,阿波国里风云变幻,谁知道会变成一幅什么样的局面。不亲身犯险是小平太的准则,带这几只样品回去就得了。 剩下的是办一点私事。小平太好不容易来一趟堺町,心心念念的南蛮胴一定要弄一件,不能再拖了。 于是出了天王寺屋就去了不远处的纳屋,也是很大的门脸,果然是大商座啊。 一进门,一个很年轻的伙计迎了上来。 “客人您好,小的助左卫门,您有什么需要?” 嗯~~??? 纳屋助左卫门? 18.改良南蛮胴具足 “确实可以这么叫小的,可小的只是一名最资微的手代,尚不得如此自称。”助左卫门笑着和小平太说到。 手代?以小平太了解这个职位已经是一家门店的主力人物了,资历足的分管实务,能力强的广揽客源,面前的助左卫门区区二十岁的样子居然也坐上了手代的位置。难怪被安排在门口迎来送往,实力不小啊。 按江户时代的情况来说,普通人家的孩子,在七八岁时就要开始为将来的谋生做准备。农民的孩子肯定已经下地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工匠的孩子肯定也开始打下手学艺了。武士的孩子更不要说,七八岁的时候《论语》通读的都大有人在,有追求的人还会学算术,中文,荷兰语,弓术等等等等。总之已经开始走上自己这个身份这个家庭所决定的道路了。 自然而然的很多普通町民的孩子,做商店的使用人也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于是七八岁的孩子会被送去商人们的店家,一开始的一到两年是观察期,他们被称为火男,就是打杂的意思。在这期间,会被店家的主人观察是不是虚心向学,勤恳踏实,任劳任怨。如果不合格就会被送回家,或者留下来一辈子做仆役。 而考验合格的就会在十岁左右成为小僧,这个不是和尚的意思,而是实习生的意思。这时候就会允许你在店里观摩,查看,没有人会教你任何东西,全凭你自己的悟性。在两到三年的实习期内,实际店家也在观察这些小僧,最终这些淘汰过一批的人二次淘汰,留下对经商有天赋的,学习能力强的。 在十三四岁,小僧中的佼佼者就会被拔擢为见习,这就成了正式员工,会被指派学习某项工作。类似于进货出货,出纳会计,迎来送往,还有认字计算的基础知识。会有人教导他们,不浪费他们的青春。 十三四岁的年纪,在现代那是纯粹的一个孩子,根本不存在什么经济独立,生活独立的状况。但在江户时代甚至更早,这个年纪已经日夜奉公,自己挣钱养活自己,甚至挣钱娶老婆的已经大有人在。商店的见习们就是普通平民忙碌一生的最好展现。 商店见习的岁月往往长达五到十年甚至更久,通过漫长的岁月,熟练掌握了部分甚至全部的商业技能,就会被拔擢为手代。正常人做到手代几乎都二十七八甚至三十,而助左卫门二十岁的某样就晋升到手代。那么将来前途简直是大有可期啊,不愧是《太阁立志传》的五大主角之一啊。 自己这个身份的十九岁还在泥地里刨食,一年总共的收入不会超过两贯文,还要应付年贡和地租,困苦贫穷的连送死都排不上号。二十岁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三十贯文年俸的低级武士,为了一片腌萝卜和纲良叔父斗智斗勇,顿顿吃大米饭都是奢望。 而助左卫门二十岁的年纪早就已经担任门店的手代,手头有人脉有资源,也许还小有一笔身家。想必他不超过十年就能当上副役长或者副番头,几乎就能直接主掌一家门店的命运了(也意味着他能控制某些商品在一国甚至数国之内的行销,惹了他,给你断个盐可说不定)。果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不过距离这位助左卫门以后通过南洋贸易积累巨额财富的岁月还有很久,所以还不必要巴结什么。 小平太装作只是很佩服他年纪轻轻的就坐上了手代的样子,对他连连夸赞,助左卫门也确实很自豪于自己凭努力奋斗而来的职位。表面只是笑笑,内心里得到别人这样的夸奖,指不定乐开花了。 小平太说明来意,需要购买一件南蛮胴,助左卫门倒是惊讶小平太消息灵通。这种东西经由外国商人和传教士才刚刚出现在日本人的眼中。 助左卫门也是因为纳屋本身和九州有贸易往来而见识过。 而且它主要是作用于对远程攻击的防御,毕竟如果是标准的冷锻法出来的意大利米兰式胸板甲,那么近距离的英国紫杉长弓都不一定能射穿了,弓箭防御力几乎百分百。铁炮也就是火绳枪的防御性能也极好,经常看见传世的这些胸板甲上面坑坑洼洼的,就是因为被铅弹射中,却没有击破板甲的防御。而日本弓箭的使用相对更多一些,普通的铠甲也能防御,铁炮的话虽然出现在战场上,可是野战里数百支乃至上千支铁炮互射的画面还没出现。这也是绝大部分武士并不追求南蛮胴具足的原因,他们暂时还用不上。 小平太嘛是占着一个穿越的前视好处,知道南蛮胴具足真的好用且有效,所以才这么心心念念。 “客人您的身材略有不足,可能不适用于南蛮胴啊。”助左卫门有点尴尬,吩咐一名伙计取来了一件明显是意大利风格的米兰式胸板甲。(德国哥特式的板甲大家上网搜搜图片就能看出来,两者之间风格上确实有差异) 小平太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人家说的没错,这些欧洲的板甲都是为了一米六一米七的欧洲白种人锻造的,他自己一米四,根本无法穿戴。 这下这咋整,小平太很绝望啊。 助左卫门也看出了小平太的尴尬,但是他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生意呢,“武士大人您可否愿意多等几个月?” “嗯?”小平太不懂他的意思。 “我们可以按您的身材对此进行修改,但是需要送去九州,哪里有熟练的铁匠,所以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小平太一听可以挽回,自然很高兴,满口答应。助左卫门立刻吩咐人测量小平太的身体尺寸,然后收了小平太二十两黄金的定金,并答应帮小平太一并采购兜和打制裙甲、肩甲以及胫甲。当然这些以后一起付钱。 小平太便顺势邀请助左卫门下值以后来自己的那间兼营酒屋的宿场来喝一杯,以作感谢,顺便结交一下。 助左卫门想了想便答应了。 19.穷疯极饿平六郎 轻松办完了事,还勾搭上了助左卫门的小平太让阿吉和辰三背着铁炮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吃着火锅哼着歌,坐着马车。啊!不对!走错片场了,只有哼着歌,小平太心情很美丽的回宿屋。 走回到天王寺屋时,眼尖的阿吉看到刚刚被打的年轻人居然还躺在地上,连叫唤声都没有了。他不怕事大,以大无畏的看热闹的精神屁颠屁颠就跑过去了。 “不至于吧,出门碰上人命案子,自己还是目击人证啊!”小平太心想着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去看看吧,反正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有的是人证明人不是自己打的。再者自己是个武士啊,而且是有名有姓有金大腿的名武士,起码不怕人攀污嘛。 小平太把阿吉身上背的水筒,就是砍了竹子的某一节,做的简易便携式水壶给拿了过来。 先观察了一下躺地上的这位的样子,看到胸口还在正常的起伏,探了探鼻口,也有呼吸。估摸着是被打昏过去了,小平太轻拍了几下这人的脸,没啥反应。 然后嘛,电视剧里不是有嘛,老太太们对付昏迷的人不都是一个招儿嘛。掐人中啊,人中那地方多嫩啊。不信大家摸摸自己鼻孔下方嘴唇上方那块嫩肉,心狠一点自己掐一下,疼的你咽气。哈哈哈哈哈,别问咋知道的,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嘛。 小平太袖子一撸,双手握拳又松开,“阿吉扶着这位。”“好嘞!”小平太用手指狠狠朝这个小哥人中掐了一下。然后那剧烈的刺激性的疼痛当下就把这个人给疼醒了,那人哎呦一声。终于从昏迷中缓了过来,但是还是神智不清。 于是小平太把水壶打开,浇了半壶水在哪人脸上,那人这才悠悠转醒(清醒)。小平太心想着天王寺屋的伙计下手真是没轻没重,居然把人给打昏了。打人几下町众町代肯定不会管,谁叫天王寺屋势力大呢,这把人差点打死,也不怕败坏他们老板的名声。 小平太把人扶正,替他拍拍后背,然后把水壶递给他,那人喝了水以后,咳嗽了几声,真个人看起来好了不少。还没开口说道谢的话,肚子却适时的叫了出来。 阿吉一直是个急性子遮不住的人“我也饿了。”小平太先撇了一眼阿吉,然后才看向那个有点不好意思的年轻人,“看来你也饿了,一起去吃点什么吧。” 听到小平太的邀请,那个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萍水相逢,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不过这个人明显是很饿了,这时候饥饿就战胜了脸皮。吃饱重要脸面重要,饿了的人很快就会选择好。 阿吉似乎早就知道中午要在外面吃,他兴奋的告诉小平太,前面他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家店门口的幌子上写着饭团和便当,小平太却完全没有印象。果然人的注意点不同,所看到的风景也会大有不同。 顺着阿吉的指引,然后几个人找了一间兼营便当的游廊。没错就是普通意义上的游廊,换成中文就是喝花酒的地方。不过想想也对,这种地方兼营食物也很正常,在这玩累了玩饿了总要吃饭的。毕竟嘿嘿也是体力运动,很费力气的。 但是一想到阿吉今天一个上午魂牵梦萦的饭店实际上是一个鸡院,啧啧啧,还是不要告诉他吧,他还是个孩子,知道太多不好的,不能妨碍他健康快乐的成长。 因为两个孩子还小就不让人进来伺候了,不然那场面太香艳,露个大白腿在哪里,小平太都没法好好吃饭了。只要多要了两壶酒还有一些近江的名产,一种稻米腌制的鱼肉,鞫?(约略是这个名字吧、传说中的寿司始祖)做下酒菜。 那人看到端来的海苔便当,就是白米饭中心放了一颗酸梅,然后再覆盖几张烤海苔,除此之外,一概全无。不过那人啥话都没说,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小平太看他这样把自己的一份也推给他,然后再叫老板拿来一份。那人也是饿急了,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碗味增汤,又把一份便当吃完了。 小平太早上吃过阿吉煮的茶泡饭,倒不是很饿,慢条斯理的吃着。过了好几年衣食丰足的日子了,小平太对食物的追求已经从吃饱转到吃好上。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边感叹着,一边用筷子压断海苔,然后用海苔裹着饭,再慢条斯理的夹进嘴里。细嚼慢咽,和这人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那人吃完,打了个饱嗝,才算是缓过来了。很不好意思的看着小平太,小平太倒没什么,当初把阿吉买回来的时候,阿吉吃饭团差点把自己噎死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 如今这人吃饭的样子算好的了,小平太感觉吃的差不多了,把剩下的小半盒推给阿吉,阿吉是不在乎吃不吃剩饭的,看到有吃接过来吃完,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粮食那么宝贵,有的吃还会嫌弃吗。 小平太给那人倒了一碟酒,那人很郑重的双手接过,然后喝了下去。闭着眼,享受了一下这碟酒的滋味,似乎很有感觉的样子。就这低度数米酒也不知道喝出什么花来了,但是酒确实方便促进人的交流。 一碟酒把话匣子就打开了,这人叫平六,摄津国越水地方人,八年前三好长庆正和细川晴元在摄津打生打死。他们家就很自然的,父亲被拉了炮灰死在了战场,母亲拖着他往堺逃难,饿死在了路上。 他被当时堺会合众的武野绍鸥手下一个年寄在巡逻的时候发现,这人常年在地面上行走,有几分薄面,就把快要饿死的平六捡了回来,然后扔给天王寺屋,让他在哪里做杂役火者,每天给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谁知道平六有点本事的,做了几年被老板赏识正式做了见习,分去卖酱油。 谁知道也正是因为卖酱油,他又变成了这样。 20.不同合污便为敌 在当下这个时代,调味品是缺乏的,食物更是缺乏的。食物想要多滋多味更是一种奢望。 自然形成的糖,除了蜂蜜之外极少,人工的糖也不是三瓜两枣就能买的。盐虽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一两黄金可以买三石半多,但是毕竟人均收入低,大家吃的也不甚咸。至于辣,辣椒传入没多久,山葵倒是老早就有,不过很可惜,属于产量极为稀少的专卖品,后来甚至成为德川幕府的专营物产。至于酸的话应当没有什么人去追求这个味道吧,虽然酸的东西不少。 可想而知需要用大豆和盐发酵制作的酱油自然属于珍贵的东西,不过随着农业技术的提升和农业规模的增加,大豆的产量日益增加,君不见味增汤也走进寻常百姓家了,所以酱油也不再那么稀有。 而作为整个近畿最庞大的町镇(京都在商业规模上是比不过堺的,但是城镇规模则不好说),辐射整个近畿、阴阳、四国的庞大交易网,堺町自身又有庞大的人口,酱油的市场也就非常庞大。 通过堺那无数条牵动日本商业命脉的贸易路线,这些近畿所产的酱油装上木桶被车拉着被牛马驮着被船载着,去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远国,进入千家万户的餐桌。 从某些层面上来看,平六被派去卖酱油也算是被器重受培养。如果派你去卖海带卖昆布,或者卖日用杂货,那基本也就剩下循资按历,然后混日子熬一个手代光荣退休的命了。只有被派去一个好的销售商品分部,才有大放异彩或者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这两年平六一直在店里和酱油打交道,并逐步学习有关酱油的一切,和经营销售的整个流程。 几年见习生涯下来他虽然不接触酱油的进出账目,但是经年累月的泡在酱油堆里,使得他对酱油的数量颇有感觉。 他大概的感受到酱油的销售量与实际出货量有出入,一开始他并没有声张什么,就是掐着点盘算进货量与实际出货量之间有多少差距,然后他仔细留心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一般零售酱油,在酱油中略微掺水是很正常的事。一来酱油原浆很浓,本来就要兑水,多兑一点少兑一点全凭良心,二来嘛无商不奸,只要味道还在,就不怕没人买。这个平六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首饰店里卖的三九纯金都不是纯的,还能强求古代酱油是原浆啊。身为一个使用人,如果就这点破事,他自己卖酱油他也会这么做的。约定俗成的习惯罢了。 但是由于堺本身和左近的有钱人多,很多人是整桶甚至好几桶购买的,这些人往往不会细究一桶酱油少了三斤两斤的。 而店内就有人合伙将八桶完满的酱油,分装为十桶酱油,每桶只略微少一些,然后掺点水,几乎从未有人发现。 而这一贪污行为明显是瞒着店里的大老板做的,具平六观察,副番头甚至大番头都有可能参与。这个牵扯就很大了,是一个窝案啊。 平六到也不是正义感爆棚,去揭发这件事。他是希望以此为进身之阶,获得大老板的赏识,以至于升上手代,进而分管门店。 当然和狗血剧的情节一样,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举报了,但是他一个人,又没有实际证据,不像现在可以拍照录音。反而遭到其他所有人的一致诬告,说他在送货时做过这种事。 然后他果然被诬陷而赶出店来,本来就依附着天王寺屋才能生存的他很快就饥寒交迫衣食无着。他不死心想来讲道理,结果么自然是被那些怀恨在心的人一顿暴揍扔在暗巷里。 然后因为被打了,又急又饿,最终昏死在路边,无人问津。 如果小平太不管他,这人大概最后会流浪成乞丐或者就饿死街头了。毕竟他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见习,既没有存身之处,也没有金银之积。 而他一个名义上是因为贪污被天王寺屋赶出来的伙计,在整个堺町没有任何一个店家会敢于再任用他,大概不出半个月这人就可能死在这个战国乱世中。 听他说完,小平太是就准备就此别过的,什么人都要救怎么救的过来。自己又不是开善堂的,小田原那会儿看着两三万无辜老百姓被驱赶着去填壕沟都硬看过来了,如今一个无家可归却萍水相逢的人当然不会救到底。 自己能管平六他一顿饱饭就算是大恩大德了,了不得给他三贯钱五贯钱的打法他自己去做个小生意。 当年小一郎走的时候小平太是给了他二十贯文的,一来是和小一郎相交莫逆,二来说好的雇他临时打几天工的,三来是为了给这样一个出色的年轻人结一段善缘。事实也证明,小平太当初给的二十贯文非常值,如今可是结实了以后的太合以及大和大纳言。 至于平六,只有浅浅的交流,虽然能在天王寺屋那种大商店里出头,应该有几分才能。可是具体水平如何小平太又不知道,难道和俗套小说里装比一下,考你个鸡兔同笼或者水池放水问题? 这不开玩笑嘛! 虽然小平太知道以后的时代潮流是内政名手们吃香的时代,可是有的是草莽里被埋没的未来大佬等着小平太去捡。不至于在这里为了一个商店见习就起了招贤纳士的心思吧,增田长盛,楠木长谙之类的都已经出生了,过几年就能去忽悠来了,根本不着急。实在不行,三河国不是还有一个本多正信嘛,近的很。 于是小平太准备开口告辞,午饭也吃完了,酒也喝完了。拍拍屁股起身。吩咐阿吉和辰三带好东西,不要把铁炮丢了。 小平太对平六说了一句保重就回去了,平六像是有话想说欲言又止的样子。居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跟了小平太一路。 等小平太和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走到小平太借住的宿屋了。 21.吉良落败八面山 辰三拉拉小平太的衣角朝后指指,小平太一看,咋还跟过来了。 这个平六有点不识趣啊,小平太都摆明了不想和他之间发生关系,这怎么还屁颠屁颠的跟过来了呢。 小平太无法,看着一脸局促不知所措的平六站在那里,小平太只好无奈的问他“无家可归?” 平六点点头,“身无分文?”平六掏了一下,浑身上下掏出几个钱来。他一个十七岁的见习能有几个钱,居堺町大不易啊。 小平太也就是妇人之仁还是有一点,平六想要做他的家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多来几个随从小平太还是养得起的,管饭就成,就算顿顿吃二斤也不算啥大事。 “可愿侍奉我?不过做随从可没有什么钱。”小平太有点打量的微笑问平六。 平六一听这话,喜上眉梢,赶忙答应“愿意愿意,小的愿意侍奉您。” 小平太掀开宿屋的布帘,“一起进来吧。”然后走进了屋子。 阿吉和辰三先进去,等三人都进去以后,平六才把撩着的布帘放下来,跟着进了宿屋。 小平太让平六和店里的伙计去附近的澡堂洗澡,然后又让伙计去买了一身二手短打来给平六换上,他身上那衣服起码一礼拜没换了。估计在等几天就可以种蘑菇了。 诶,种蘑菇,香菇可是世所罕见的珍贵奢侈品,这事记下了,等回家以后可以想办法搞一搞。小平太看着换洗过后一脸不好意思的平六,“我与你萍水相逢,你如今侍奉我,与这两个不同,他们都是仆从,你还是自由身,我这里来去自由,但竭诚奉公我也不会亏待的。” “大人愿意收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小人一定克尽忠诚,为大人鞍前马后。”小平太点点头,能力怎么样不知道,面子上的话倒还是会说。果然是大商店里调教出来的伙计,脸好看,话好听,察言观色和说好听话的技能点的很满。 小平太就吩咐他去买东西,带着阿吉,他带路,阿吉拿钱,不是不信任,毕竟阿吉和小平太枪都一起扛了好几回了。老子妹妹都在山内,属于心腹第一。 而且阿吉这两年吃得饱长得快,随便哪个大名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足轻苗子。换言之就是斗殴砸场子还是很有天赋的那种,比火柴棍似的平六更壮健一些,等闲流氓混混是打不过阿吉的。 而且小平太是为了招待助左卫门的,在这座商业城市,身为手代的助左卫门明显已经是属于中产阶级甚至更高等级的那一部分,属于高收入人群了吧。总要给人家吃点稍微拿得上台面的东西,所以阿吉的那个钱袋里有足足一千好几百钱,基本啥平民美食都能买来了。 这世道当然不是没有好东西吃的,像鹿尾、鲍鱼、鲷鱼、松茸等等等等。更夸张的还有仙鹤、鲸鱼、海豚、熊脂、鱼白,至于什么驼酪、猩唇、豹胎、凤髓那就更不敢想了。 如今只是临时想买食材的话就没什么好东西吃了,但是荧光乌贼鱼干、鰤鱼、沙丁鱼、野鸡、牛蒡等等的食材有钱都能买。鲷鱼就不必了,且不说港口有没有,又不是什么喜事,只是为了招待助左卫门而已。宿屋本身也有酒卖,但是掺了不少水,大家心照不宣。 再让平六去买了两壶酒,小平太看正菜有五菜一汤肯定够了,下酒的小菜也有。请老板代为加工一下,多的食材就一并送给老板了。另外还给了二十个钱的柴火钱,老板很愉快的叫老板娘去收拾了。 天还没黑,助左卫门就找到了这里,小平太很表面热情的带他进屋。然后在阿吉的侍奉下两人找个角落坐下,辰三又搬了一个小炭炉过来,上面有一个铜壶,里面温着热水。平六把酒装在小陶壶里等水温略高之后就烫起就来,虽然天气有点热,但是喝热酒总比喝冷酒好。 两个人推杯换盏就着乌贼鱼干先碰了一个杯,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然后阿吉才开始按着顺序上菜,当然是分餐制,用碗盘分开盛给小平太和助左卫门两人。先是时蔬金平拌牛蒡,然后是糖煮鰤鱼,再是姜汁冷豆腐和酱烧沙丁鱼,接着蒸野鸡,最后是时蔬味增汤。 助左卫门虽然是属于中高收入的手代,但是孤身一人独居在堺町,又没有老婆或者女仆,平时在商店里迎来送往也十分忙碌,几乎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更多的情况也就和小平太一样吃个饭团或者茶泡饭什么的。今天这一桌菜吃的很是尽兴,助左卫门直说好久没吃的这么开心了,和小平太的感情也在酒杯上越来越近了。 助左卫门喝到酒酣,搂着小平太的脖子老哥老弟的瞎喊。白天在纳屋店铺里那种对顾客的尊敬化为无形,完全是和自己哥们说话的样子,和小平太说各种堺的见闻,让小平太又对堺的了解加深不少。 这一顿饭吃的值,小平太和助左卫门互留了地址预备着以后继续联系。 临走时助左卫门摇摇晃晃的,小平太赶紧让平六去扶着他。助左卫门人还是有点清醒的,这个日本的浊酒度数也就那样,他随口和小平太说了一个海道传来的消息。 他们纳屋也从骏河等地收购茶叶和陶瓷器,和东国有不少贸易路线。所以正好听到了一个东国的消息,估计对武家出身的小平太有所用处,小平太心想着自己才走一个月差不多,东国能发生什么大事?总不能是哪个大佬提前领便当去世了吧,所以就准备随便听听拉倒。 可是助左卫门才刚开口说了几句,小平太那点不重的酒意就惊的全部消散了。 骏河今川氏借道山内氏的江尻再一次打进了三河国,天下第一流的名门,室町幕府最重要的奉公众,被足利义政抬格为足利连枝众,贵为下马众的三河吉良氏在八面山与今川氏大会战,吉良氏羞耻惨败,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22.三河猛然换主人 听完消息,小平悚然而立,惊出一身汗,浑身上下那不多的酒意立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山内义治啊山内义治,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把道借给了今川义元。如今今川义元干翻了三河吉良氏,不用一两年就能整合三河众早就涣散的人心,等于暴增七八万贯的领地。 而且三河众什么战斗力?说句公道话,自应仁文明大乱以来,几乎各个分国都是战火连绵,但是百分百确定每年都在打仗的是哪里呢?没错,就是三河国,以及这国内的奉公众们。 从肇基的吉良满氏开始,三河奉公众连年上洛,连年进京,国外打外战,国内打内战。就没有一年不在打烂仗的,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了,战斗力起码在普通水准之上。 本身今川义元就能拉起来一万八千人以上的大军,如今再得三河奉公众之力,三万五千大军唾手可得,这份实力,已经有了上洛问鼎天下的可能。 按照小平太的观察了解,以今川义元的性格和野心来说,今川义元得陇必望蜀,三河平定,指不定哪天就往尾张去了。那尾张的十万贯可是一块大肥肉,尾张的织田信长素来被人称为“尾张大傻瓜”,有机会谁不上去啃一口。 今川义元要是去了尾张,这玩意,大傻瓜一个强袭就把他干翻了,整个海道就完了啊。三河是新依附的,远江的国人势力又强大,骏河的家臣们也会趁着主幼国疑骚乱起来。 表面上来看,也许哪个大佬起来统合海道,瞬间三十万贯的庞大领地就能到手,这也许就是山内家的机会。可是想想某乌龟为了抢海道这块地盘花了多久,盘根错节的一向宗势力,国人豪强势力,虎视眈眈的甲斐武田晴信,哪个好相与? 好吧,就算能干,压住了远江压三河,统合两国,和占住了骏河的老虎一场猛烈的大撕比,最后惨胜。好赖把海道握在了手里,再生聚三年,恩养甲士,囤积粮草,然后抬头去看天下。 弭平海道混乱的那位只会发现,尾张的风云儿织田信长美浓都打下来了,那时候他集合浓尾大平原的经济和军事力量,万雄兵,支用一年的钱粮唾手可得,天下的归属就又不好说了。 “不行,要赶紧回国去了。”小平太立刻下了一个决定。 送走了助左卫门,连夜打包好行李,吩咐三个随从赶紧睡觉,明早坐定期出发的迴船赶回江尻。 第二天拿助左卫门的面子以及几十个钱加塞上了一条跑江尻和骏府的迴船,顺风顺水就转到了南伊势,随后马不停蹄就又继续坐船回江尻。 等到了江尻,完全如同小平太所预料的一般,入眼处,看到一队队义气昂昂的今川兵大包小包收获满满的往骏河开去。 小平太赶紧入城去找江尻城代,御谱代家老众一色宫内少辅了解情况。只是稍稍一打听,什么消息就都清楚了。 今川义元在小田原战事结束以后也考虑了一下准备和山内氏联姻,本来山内义治那个五岁的小女儿也很合适,无奈今川氏真不小了,等不了十年。另外一个儿子今川氏规那是北条氏康的儿子,他弄回来除了有点小心思之外也是给北条早云留个后,不会拿来重用的。 后来今川义元打听到山内义治还有一个小儿子,立刻就把他和自己的女儿和山内三郎五郎订婚了,虽然两个孩子都还小(十岁出头),但不妨碍他们的父亲决定他们的婚事。 这下子山内氏和今川氏订立了正式的攻守同盟,又有姻戚,双方也有合作,信任的基础已经有了。于是借道最终就被欣然应允了,当然山内义治也谨守着二俣城。 然后今川义元带着一万三千人浩浩荡荡的从骏河府中城出发,毫不犹豫的捶到三河吉良氏头上。吉良义堯也不是白饶的,人家正儿八紧的天下第一流名门足利御一门众。虽然吉良氏也分做东条西条两家,内乱的时候互相捶,有外敌也还算团结。 这算是人的通病,没外患的时候,同床异梦算好的,同室操戈算正常,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但一旦有了外敌呢,那么原本刀兵相向的两个人,毫无疑问的会同舟共济起来。 这也是魏武取河北定乌丸的道理,袁绍一死诸子争位。如果曹操急攻河北,袁绍几个草包儿子再傻也知道先把曹操揍回去再自己家里内讧,河北这块肉肯定要烂在袁家的锅里。可曹操他退兵了,不打河北了。这玩意,好家伙!袁谭举青州之众就去冀州打他的好弟弟去了,正好遂了曹操的愿。 遇到了外敌,原本斗得你死我活的三河国众们在吉良义堯的招呼下,立刻握手言和一致对外。然后三河奉公众上番众三十二家呼啦啦一叫就到,七千人占据八面山优势地形,依山背城列阵。本来战斗经验就足,又是主场作战,打得虎虎生风。 反观今川义元这一面,先是跨国劳师远征,再者粮草的储备由于还没到秋收所以不足。面对威胁下众志成城的三河联军,今川义元一万三千人一时还没办法。 正面作战无法取得进展的今川义元听了他老师太原禅师的建议,持厚币游说三个奉公众中的几位,结果三河还真出了内奸,西三河大将鹈殿长照最终内通今川义元,临阵倒戈。吉良氏三军大溃,自吉良义堯以下,包括大河内氏、一色氏、荒川氏、冈山氏等一门亲族重臣战殁者众多。吉良氏几乎彻底断绝,三河的众多奉公众武士家族也遭到腰斩般的毁灭性死伤。 至于死伤的一千六百名杂兵反而不算什么了。 今川义元顺利杀到西条城下,然后绑了吉良氏最后一个丁男吉良义安去了骏河,接着以吉良义安的名义由太原雪斋禅师统合三河众、并彻底被官化,开始了三河领国化的进程。 23.忽而竭诚尽奉公 木已成舟,小平太也改变不了历史的滚滚进程,只好打起精神回国。 小平太骑着马,阿吉牵着绳,衔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不明品种草茎。用他那特有的带上野口音的日语哼着曲子,似乎是某种田乐,小平太听着有点耳熟。 小平太还在思量着事情,于是随口问阿吉“阿吉我问你啊,如果哪天你阿爸种了二十年地存了些钱,从地头家买了一小块河边的水田。这块水田和你家原来有的那块地隔着一块地,你会努力存钱把中间这块地买下来吗?” 阿吉听到小平太的问话,“可是我家没有地也没有钱啊。”阿吉回头不解的看着小平太。 “假如,假如你懂吗?就是假装你家有,懂我意思吗?”小平太看阿吉一副蠢萌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阿吉歪着脑袋想了想,“懂了。” “那你想想我的问题。”小平太接着问阿吉。 “要是我家有两块地,阿爸应该会想办法把地连到一起。”阿吉想了想,不算太确定的回答。 小平太听了,“好嘛,山沟里长大的无知小屁孩都知道要把两块分开的地连到一起。江尻把今川义元的三河和骏河分开,这对今川义元来说就是如骨鲠在喉,如芒刺在背,这个解不开的结,迟早要爆发。” 这个山内义治当初是笃定了今川义元捶不死吉良义堯才让的道嘛,如今的局面,自己的苦果自己吞吧。 就这么想了一路走了一路,小平太和几个随从安然的返回了山内。 小平太回来到没有引起什么轰动,从来没见过南蛮人的山内府中町因为辰三的到来反而轰动了。 太太团们每天借着来开茶话会的机会趁机就来看辰三,和看宠物似的,摸一下捏一下,对栗红色的头发啧啧称奇。那状态,就和幼儿园小朋友去了动物园,见到了梅花鹿可以伸手去摸一个状态,边摸还啧啧称奇。 “呀!真好看!” “哇!真可爱!” “咦!真稀奇!” 反正看辰三和动物园里看小动物的意思真的差不多。 山内义治在城里也听说了,特意来了秭小路宅看西洋景,还命人拿皂角来给辰三洗头,发现真的是栗红色的,还揪了一根头发看哪里不同。 不过这股热潮天也就过去了,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还是比较在意于铁炮的事和上杉家联姻的事。 小平太离开这段日子,工匠也打了五只铁炮样品出来,山内氏的重臣武士们在城内的教场观看铁炮的操演。 恰好天气也很晴朗,又没什么大风,最适合铁炮的发挥。几个之前就在旗本操作铁炮的足轻被选了出来,分别用山内义治旧有的铁炮,工匠新造的铁炮,以及小平太刚买的几支样品共同射击实验。 果然就单个铁炮的情况来说,首先发射时的轰鸣声是骇人的。如果站在铁炮旁边,光听那发射时的一生炸响也能惊出一身白毛汗来。 但是一百米以外铁炮的精确度我们就只能笑笑,等到了八十米就有点意思,五十米外就十中三四了,三十米外那除了射脚变射腿,射腿变射胸,射胸变射头,射头就飘了这点小问题之外,还是基本都可以打中靶子的。 刚刚是射击距离,有效杀伤的测试。然后用套上盔甲的稻草人试一试铁炮的威力,足轻的廉价简陋胴丸和腹卷一打一个洞,武士的各种具足也不能很有效的防护,确实杀伤力在十米很是可观。几乎可以称得上粘着就死,碰着就亡了。 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看了现场实际的铁炮操演很是满意,让手下的工匠们结合各地的铁炮样品,选择百米多些就能打击,十米就能有效杀伤的设计。重点是铁炮的长度不要太长,因为士兵不够高大,长途行军背负不了太长太重的铁炮。再加上如果枪身枪管太长,足轻们难于操作,那在战场上的火力密度就会下降。 等安排完自己这个铁炮总奉行所需要亲自承办的一些事项之后,小平太终于得以忙里偷闲,歇上那么几天。 等在家猫了两天,歇够了之后小平太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事儿要办,他在山内领内田郡还有五百贯文的知行地,纲良叔父已经提前去给他看过了,没什么好多说的,普普通通两个连川边的村子。 既然拿了地,有了世代传承的知行,小平太如今也算是要正式承担起中世纪的封建军事义务,拿了这块地盘就要十二名常备足轻,以及在战时动员总计一百三十二人的队伍。 十二名常备足轻小平太很犹豫,是自费帮他们武装成铁炮足轻还是因循守旧就弄几个弓足轻和长缱足轻了事。如果要弄铁炮足轻那开销不会小到哪里去,主要是符合当下时代的潮流。 弓足轻也算是一种火力补充的重要手段,相比铁炮反而更加可靠,以小平太的了解,大部分山内家臣所的常备足轻都是弓足轻。 小平太左思右想,权衡了钱包和利弊,最终还是拍板养铁炮足轻。 足轻的人手也一时募不齐,还是纲良叔父出主意让他去北信招几个有家有口的难民。男人招来做足轻,老婆孩子也不是说做人质,就是让他安心在远方打仗,汝妻子吾养之,汝无虑也。 小平太想想也行,战国时代拼国力,人口也是国力的直接体现,自己领内多一个人当兵就少一个人种地。从外地弄人来当兵虽然也有语言不便或者忠诚度的问题,但是也比消耗自己国家的人口好。 另外名义上归属于小平太的八王子五千贯,山内义治也派了人去巡视过了,不过上杉辉虎也不是傻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要等完婚以后才彻底移交给山内氏。 所以如今只不过还在预选有力的家臣转封或者去做代官,以保证这块地能在不久的将来彻底转化成山内氏的领地。 所以说小平太发现手边的事还真不少,好不容易打完仗还是没日没夜的有事忙。 24.厘清赋税动员兵 小平太带着三个跟班第一次踏上了自己的领地,颇有几分那种恶霸大地主的狗腿子带着打手下村子收租的的感觉。 呸呸呸,小平太就是大地主好嘛,怎么就是收租的狗腿子了。 脑子里yy了一下那种地主下乡,看到贫苦佃户家的女儿,然后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哇,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然后就要强抢为妾。这时候帅气的男主角出现英雄救美,救下自己的青梅竹马,开启他艹天艹地艹世界的人生旅途。 当然啦,现实里的贫苦乡村能有什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听闻小平太来检视领地了,两个庄子上的老老少少都被叫出来见他们以后的领主。小平太略微扫了扫人群,身高一米三,头发枯黄,面黄肌瘦,十来岁就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村女,请问哪里好看了?怕不是眼瞎啊! 小平太无甚兴趣再看下去,这群卑卑懦懦的普通领民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面子上的事情他们还是会做的,几个村老家长样子的人,来到小平太面前,先是行了一个礼。然后恭敬的献上一卷硝制好的皮革,约略是块鹿皮。接着一个人献上了一段细白绢,虽然不是那种色彩艳丽的彩绢,但是拿来做里衣是极好的。 收下了他们的礼物,小平太心想着外表看你们穷的寒酸无比,果然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家底的嘛。 在这群老百姓期待的眼神下,小平太大声宣布绝对不会加收段钱和增加年贡,一切按以前的规矩不做改变。 这些领民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想着遇上了一个挺好的领主,起码不加税,也不拉夫。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敢奢求太多。 小平太挥挥手,让这些领民解散了,然后召见了两个地头,一看还有一个老熟人,当年小平太做内田郡代的时候帮助小平太整备山内町的一个大兄弟。 熟人说话也就方便了,小平太问清楚了这两个村的基本情况,有军役众四十二户,基本每户都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丁男,按照三分之二或者四分之三的动员率,可以有相当的简单武装的农兵足轻三十人左右,两个村长由于地产多,还必须多两个骑马奉公人和四个足轻。小平太盘算了一下,这五百贯领地可以聚集起有战斗力的士兵四十人到五十人,杂鱼也能六十人到七十人,也算一支有点用处的力量了。再加上自己所承担的封建义务扩充的十二个弓箭或者铁炮足轻,还有三个扛旗的跟班,一百五十人的队伍两天就能起来。 再来看村子的情况,都是连川边的普通水田,一年两作(二毛作),种冬小麦和稻米,小部分的菜地和旱地种荞麦大豆萝卜茄子等作物。除了固有的农业之外,还有些狩猎采集的活计,以及不算多的桑树养蚕织绢。整个村庄仍旧是和一百年前二百年前甚至五百年前一样,生产方式虽然有所改进,但是人口的增加还是一样把那点农业的增产给对冲掉了。总算物产还算丰饶,在地的老百姓勉强还能度日。 山内家的年贡实行五公五民的政策,咋看之下相当恐怖等于年收入的百分之五十要全部交公。那么主要收入是粮食的领民再缴纳完年贡,留下来年的种子之后,所剩的粮食连饱饭都不一定能吃上了。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夸张。山内氏是按照这片土地年产大米二千石来计算的,也就是说这块地每年要向领主也就是山内义治缴纳大米一千石,或者缴纳永乐钱二百五十贯文,或者恶钱一千贯文,实在不行随便什么东西交够这个数字就好。当然啦,如今这块地封给了小平太,原本交给山内义治的这笔钱物都只要交给小平太就好了。 这块土地除了大米还生产的其他粮食实物则没有计算入纳税额,农民本身以家庭为单位生产的手工产品也不计算入纳税额,领民也就可以依靠其他生产出来的杂粮和可以卖钱的手工产品生存下去了。 当然,以封建社会领主的尿性,是见不得老百姓过什么好日子的。那剩下的一千石大米实际也落不到农民手里,农民需要缴纳栋别钱,段谷钱,悬架钱,以及每年七到十天的自负费用普请役。 当然山内义治有超过十年没有检地了,现在是不是还是年产大米二千石很不好说。以小平太来看肯定是不止了,进村路上那帮遮遮掩掩的农民,不断和自己搭话打岔的地头,都在极力避免小平太察觉土地的实际出产有所变化。不过小平太又不是骨里熬油的酷吏,这些事没必要去说破,大家都要过日子的。 另外还有一个,两个地头村长也算是最低级的名主,他们拥有最多的土地,然后是小块土地的自耕农,大部分是军役众,最次的是佃农,他们只拥有部分土地的永久租佃权,地头拥有土地所有权。也就是中国古代所说的田皮(永佃权)和田骨(所有权),这是可以继承转让的一种权力。 这部分佃农还需要缴纳地租,也即领主的年贡地租之外再交一部分地租给地主。好在这个部分一般不会超过年产大米的百分之五十,但也几乎使这些佃农几近赤贫。小平太是当过佃农的,辛辛苦苦干一年挣不上两贯钱,一多半还要拿去应付各种催科,属于农村最悲催的群体了。 总之小平太是没有什么大能力去改变农村的现有状况的,这玩意想要改变的话,这本书就完啦,404啦。而且他看村子里即使佃农也不是那种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毕竟只要不检地,大家就都能有活路,饱饭不一定,天天喝稀的也能苟住一条命。 走访了一下军役众的生活,也没啥好说的。农民的生活小平太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粮食永远是不够吃的,别的技术活又不会,只有打烂仗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25.山内上杉联姻戚 时间到了六月中,上杉家的华姬公主终于送到了山内,除了他本人乘坐的轿子之外,还有护卫的武士足轻数百人,以及挑着扛着嫁妆的仆役数百人。 那个送亲的规模大的不敢想象,仅仅所谓的贺金就有黄金一千两,白银四千两,永乐钱二千贯,绢布五百反,青苎布一千反。然后是漆器,屏风,家具,金时绘,银时绘,太刀,骏马,酒,果子。嫁妆的队伍从山的这头绵延到山的那头,络绎不绝。 重点是长尾景虎也马不停蹄的在护卫下赶到了山内,彻底宣告了山内和上杉穿一条裤子的事实。 毕竟有几个人有资格让关东管领亲自主持参与婚礼的,尤其还是新任的金大腿上杉辉虎,这还是头一份的东西。山内义胜作为上杉辉虎的义弟,就凭管领亲至婚礼这事,就能吹半年的了。 而且这么夸张数目的嫁妆(还不算八王子二万贯文领地),除了显示出上杉家如今完全不差钱,实力强劲之外,也是为了给封堵甲州口的山内家一点援助。 自从管领家的公主被迎娶到山内的消息传来,山内领都沸腾了。山内氏几代经营,从不行暴政,有旧贵族的那种高傲和不克剥的传统。领民对山内氏的拥护是由内而发的。而且山内氏兴修水利,整备街道,撤除关所,厘清赋税。甚至有了中古社会难以见到的长达百年的社会福利保障制度,处于地震多发带的南信,每次发生地震,山内家都会雇请大夫医治伤患。还在大规模的饥荒中赈救领民,即使到现在也在府中城下町内设有免费为人看病的医馆和赈济残疾士兵的福利院。 也正是因为这样,等大婚的那天,起码三万以上的领民赶来观礼。山内义治丝毫不放过收拢民心,提高声势的机会。除了派人维持秩序之外,广派人手,所有来观礼的领民都发放十钱喜钱,即使三万人也不过花费三百贯文,却能让领民感恩戴德。如此惠而不费的事情,小平太认为做的很好。(这种行为很普遍的,比如沙皇俄国近代的几位沙皇即位或者大婚都会给观礼的民众发放礼物,包括糖果、饼干、搪瓷茶杯、手帕,以及印有沙皇头像的纪念币之类的东西。反正不花多少钱,又能拉拢民心。) 当然,作为山内氏重臣的小平太主要是为了看看上杉家的华公主啥模样,难得看到一个上层武家贵族家的女儿,很稀奇的。十三岁的小姑娘就这么被他血缘上的叔叔,宗法上的哥哥嫁给了山内义治。(反正这个年纪在日本战国时代结婚是很普遍的,十三岁的小女孩嫁人的事情司空见惯。) 可是等见到人,小平太大失所望。倒不是华公主太丑或者怎样,而是那个妆太浓太浓了,山内家这种京都婚礼的装扮很让小平太厌烦。 人家十三岁的小姑娘,眉毛直接全部刮掉,用眉笔画了一个略浅的黑色弯眉。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说三斤夸张了,半斤我看差不多),嘴上用胭脂水粉涂成了小小的红色。身上穿着极为华丽极为厚重的十二单(宋代的一种礼服,当下除了守旧的公卿贵族基本也都改良成日式的吴服了),在六月的天里能把人给热死。两个二十左右的侍女搀扶着她,生怕她热晕昏倒,或者是步子迈大了不合礼仪。 山内义胜个傻大个,一身直垂礼服,头戴折乌帽子。难得的穿上了白棉袜子(你们还记得他冬天光着身子在室外和人噼里啪啦练大宝剑的事吗),终于从赤脚大仙转换了回来。 他也在两名三十左右穿着礼服的武士的引导下缓步前行,并不时向两侧观礼的人群致礼。 小平太看他对新娘子一点都没有不喜欢的样子,“难道他提前见过真容了?”如此这般的想到。 于是赶紧问问在城内做警备组长的纲良叔父见过新娘的样子吗,纲良叔父肯定摇头啊。“没见过,没见过。哪有这个福分先看到华公主。” 原来人家上杉华来了山内领直接被安置在了城下的山内别院当中,根本没几个人见过。除非是像细川夫人那种高级别的女眷,她们之前去告诉新娘子山内家重臣长相如何,姓甚名谁,有何礼仪。估计是看过新娘子的长相的。 而且看纲良叔父的样子,对于满脸白粉根本看不清容貌的新娘子也一点没有嫌弃的样子。不由得感叹,不是我跟不上时代,是世界变化太快啊。时人的审美观小平太实在不敢苟同,他可不喜欢这种装扮的女孩子。最好是那种简简单单,不需要太漂亮,一头披肩长发,活泼开朗的领家女孩。嗯,想想就好。 不过估计也就公卿家的女子和山内家这种武家中的高门才会弄这一套吧,小平太想想大部分普通武家的女子虽然不是各个英姿飒爽,但也不是这般浓妆艳抹的。以前看细川家的阿绫就是一点装饰都没有,很朴素的风格。 此后就是山内义胜和新娘子向前来参加婚礼的山内氏诸臣,左近各交好的名主派来贺礼的使臣,以及数不清的观礼群众致礼。 而小平太一直等到举办酒宴,新娘子换上普通的吴服以后也没看清她的长相。很令人残念。白白在这儿站了小半天,浪费了大好的青春。 虽然新娘子真容没见到,但还是衷心祝愿这对战国时代的政治婚姻能美满幸福吧,小平太和大广间内的所有武士一并向山内义胜祝福。 自此已经继承管领上杉氏名号的越后长尾家与南信山内氏的联姻就此达成。山内氏下代家主山内义胜也就成了上杉辉虎的妹夫,双方关系大大加深,互为强援。 (说明一下,新娘的礼服没有穿白无垢,是我故意的。那种衣服应该是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开始流行起来的,以前穿啥样我真不知道。) 26.风云时代悄然至 盛大的婚礼终究是短暂的,辉煌过后,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 新婚小夫妻由得他们蜜里调油去腻歪,小平太这些家臣们可不会因为山内氏的婚礼而放假,该干啥干啥,训练的好好训练,奉行的好好奉行。 上杉辉虎在婚礼结束后并没有立刻走,他还要交代一下八王子领地的一些事宜。还有确定小平太山内氏家臣的身份,以及作为上杉辉虎在籍他国众的身份。 与此同时,上杉辉虎也得知了小平太将五千贯文的领地全部奉献给了山内家,他似乎有点惊讶,也似乎有点玩味。并没有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反应,只是淡淡地点头说知道了。 他只是要求山内家在他需要时按照五千贯文的领地,发动足够的军力支援管领家的战事。 而且奉纳领地这种事情倒也不是没有先例,北条早云(就是伊势新九郎)早年算是幕府的奉公人,做的幕府申次众。后来今川家发生内乱,他就到今川家来帮自己外甥?顺势在骏河善德寺有了那么一块地盘。算是给自己弄了一个立身之基吧。 既然拿了骏河的知行地那也就算是今川氏的客将了,这个主从的名分不需要争论,肯定八九不离十。可北条早云不是什么甘居于人下的和平分子,他的野心不比任何人小,能力也足够强。他靠着骏河的地盘就马不停蹄的打下了伊豆,并在伊豆韭山城站住了脚。 随后他在风云变幻的战国时代,紧跟着京都幕府的风向,闪转腾挪,左右逢源,最后还把和京都不太对付的足利茶茶丸攻杀。更加幸运的是当时发生了大地震和海啸,伊豆遭到重创,原本坚强抵抗北条早云的伊豆国人们被迫也降伏于他。在不长的时间内,北条早云就这么奇迹般的成为了一国之主。 这时候北条早云他还是算骏河今川氏的客将,他就将自己骏河的领地重新奉献归还给了今川氏。这倒不是说他品格多高尚,这是战国时代的一种惯例。 有了新的领地就要将旧有的领地归还给本家,明智光秀叛乱的某种原因就有说织田信长封他为出云石见两国国主,但是他苦心经营的近江坂本和丹波就要归还本家。他为了不还,最终选择发动叛乱。(这也算是转封的一种变形,有人直接认为就是转封,但多少还是有差别的。) 所以某本在日本战国时代这个圈子里很有名的小说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主角得到了武田信玄越中自由切取的许可后攻克夺取了越中国,那么他本身在武田家的其他领地包括他开发出了巨额金银山的飞驒国就都要还给武田信玄。当然那本小说里是没有这样的,领地滚雪球的变大,最后把自己的主公都压倒了。这是一个在日本战国时代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武田信玄也不是傻子会允许你势力无限膨胀,对不对? 至于小平太这里,同样的,只不过山内义治是用五百贯换了小平太五千贯而已。名义上还是用新领地换了旧领地,只不过新领地比较小而已。 总之八王子城以及八王子所领二万贯文的领地如今彻底算是归了山内家了。山内义治选来选去最后还是让细川春宫大夫去做了八王子的代官,他的御谱代家老众笔头的身份摆在那里,压的住人。而且老婆和唯一的儿子细川采女正通政都不跟着他去八王子,老婆在山内府中城,儿子在远江江尻城,忠诚度也高。 他们细川氏本领的二百多足轻全部带去了八王子,山内义治还抽调了五个旗本,带着三百足轻一起。这样八王子城起码有五百以上的常备足轻,即使一两万大军来,十天八天的也打不下来。山内义治还特别允许在八王子再招募五百足轻,这样防守力量基本上就十分充足了。 至于到了武藏和武藏监视役河越城主北条高广,镰仓郡代玉绳城主安田景广,箱根权限小田原城主河田长亲,小弓公方家宰中条藤资等上杉氏家臣的联络也不用再多吩咐什么。每一位都筹备了不少礼物,以后要互为支援,镇压关东群流氓以及防备甲州口武田信玄的侵攻。 当然,照目前的状态来看,武田晴信此时已经在信浓攻略的路上越走越远,诹访氏彻底臣服,佐久郡的大井贞隆也基本被平定了。 小县郡则处于武田晴信和村上义清的缓冲地带,国人们两不得罪。由于时局的牵扯,武田晴信和村上义清都还算克制,还没有一个人敢于伸手。而且小县当地的国人大部分属于原本心向管领的群体,如今管领换成了超级金大腿上杉辉虎,小县国人完全不怕被打。打了就去找干爸爸上杉辉虎来找回场面就是了,现在整个东国除了已经领地膨胀到二十二万贯文的今川家,谁敢对上杉辉虎说不。 至于山内氏从数年前一个四万三千贯文的名主膨胀到如今十万贯文(算上每年一万多假币)的有力豪强大名,家臣团也略显不足了,正在积极的消化当中,一时半会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了。 信浓的局势如今也算是三足鼎立,北面是打崩信浓守护小笠原氏的村上义清,他如今在虎视眈眈着信浓四大将最后一个幸存的木曾义在木曾义康父子。随时准备将富饶的木曾谷地区彻底纳入自己的领地,以强大自己的战争机器,并未以后出入飞驒美浓等国作准备。 武田晴信正在开展留名于后世的信玄堤工程,彻底治理釜无川的泛滥,并开垦水田,积蓄国力,准备一举北上全取北信。甲斐正从他父亲武田信虎时代连年征战国力耗尽的困难中恢复过来,连郡内小山田氏的小山田信有都已经成为武田氏半臣服的国众,并前往踯躅崎馆奉公。 四面八方的局势都已经开始渐渐明朗,战国时代的高潮也正在逐步来临。 27.拣选青壮募足轻 小平太看着面前聚作一小团一小团,面黄肌瘦,又矮又小,完全一副要饭模样的几十个人转身问纲良叔父“确定是招到了十二个拖家带口的壮丁?” 纲良叔父也没想到指派的人去北信浓真的就是拉了十几户逃亡的流民回来,连拣选精壮的初步分拣工作都没做。他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说“吃两顿饱饭就好了,毕竟刚逃难嘛。” 小平太没办法,人都骗来了,还能咋整,只能先具体看看水平咋样吧。“要当足轻的站出来!” 听到这句话有那么十五个男人站了出来,哎哟呵,可以啊,超额完成任务啊。说是十二个,骗了十五个来,这点还行。 “以前干过足轻吗?”小平太看着这帮人,只有两三个人唯唯诺诺的应答,“都上过战场没有?”这下子到是所有人都应承了。 小平太这才点点头,起码上过战场,多少懂点规矩。估计都是做做小者阵夫杂役这一类的,也就比普通屁民好点吧。这兵源素质,唉,只能一声叹息了。 小平太突然间想到点什么,“会骑马吗?”结果反而一半人举起手来,果然北信浓是重要的产马区啊,屁民都会骑马。“剩下的你们几个呢?” “小的会喂马养马。”“小的也会。” 懂了,就算没骑过马的,也给名主家养过马喂过马。“那有谁会给马瞧病嘛?”小平太继续问着。 “小的知道怎么给马治跑肚拉稀。“小的给马接生过。”“小的给骟马的打过下手。”零零散散的倒也有几分本事。 “都是真心愿意来当足轻?上了战场可是要死人的啊。”这些男人们有点麻木的回答愿意。 小平太一看,也没啥好训话了,“阿吉,辰三,回家拿饭团。平六你去挑两桶水来。” 听到饭团两个字,那群有点麻木的人突然焕发出了生机。期待的眼神纷纷望向小平太,都弯腰鞠躬“谢谢老爷,谢谢大人。”这样叫着。 没几分钟,阿吉和辰三各背了一个木盆来,平六也挑了两桶水过来。 “当足轻的先到前面来。”那十五个男人马上涌到小平太面前,如果不是怕触犯到小平太,脸都要贴到小平太身上了。 “排队,排队会吗。”这句话那帮男人倒是听懂了,你拼我抢的列了一条队伍。明显排第一个的男人有几分力气,看样子是当过足轻。 “当过足轻?是哪家的?”“小人原本是二木家的足轻,前年被村上大人杀败了,只得四处逃难。”原来是信浓守护小笠原氏家臣二木重吉的足轻。 “会弓箭吗?”“会会会,会一点。”还是个多面手嘛。“叫啥名?多大了”“小的叫安吉。二十七岁”小平太在卷册上写下足轻一名,能使弓箭,会骑马,北信出身,现隶秭小路弹正,安吉,二十七岁等字。 “年俸六贯文,会给你和家人安排长屋的,按手印吧。”这个安吉毫不犹豫的就按下了手印。 小平太于是让平六给他浇水洗手,然后让阿吉给他六个饭团。他拿了饭团,赶紧招呼人群里的一个矮小女人和两个看不出男孩女孩的孩子过来吃饭团。两个孩子像是饿急了,拿到饭团就狼吞虎咽起来。那女人问平六求了一瓢冷水,看两个孩子吃完然后给他们喂了点水防止孩子咽着。等孩子吃完才吃自己手里那一个饭团,两个孩子还眼巴巴的望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把本来就不大的饭团各分了一点给两个孩子,自己慢慢吃剩下的半个饭团。那样子放佛这个饭团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好像也没错,屁民一辈子吃不上几次大米)。 那男人一个人吃了两个饭团,还剩下一个,不知道怎么分了。那女人就用一张箬叶把那个饭团包起来,塞进男人怀里,示意他饿了再吃。 小平太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帮人以为本老爷一天只发一顿饭吗,还这么抠抠索索的藏着存着。索性就很直接的和他们说“分着吃了吧,除了中午这一顿,晚上还有一顿杂粮饭。” 这个消息一出来可把这一票人给喜的,不过小平太又说了,今天第一天来所以所有人都管饭。等签了文书分了房屋,会先发三贯文的年俸,这是今年剩下半年的。发了钱以后只有足轻还管饭了,家人就自己去弄吃的吧。 虽然不是各个管饭了,但是承诺提前发年俸也让这帮人感恩戴德了。纲良叔父在旁边问小平太一次发半年多了吧,小平太倒觉得是拉拢人心的机会,这帮人如果拿了钱跑了,去别的地方未必有这么好的待遇。他们都是难民流民,心里分得清好坏。 纲良叔父还是持谨慎态度,不过小平太现在和他都是山内氏的重臣了,小平太地位还略高,他也不能太过多说。 剩下的人大同小异,最后全部签了文书。算是卖身给小平太了,承诺服役到五十五岁。这个足轻的位置也可以继承,只要小平太在,他们就能一直吃这碗饭。 然后小平太把他们安置到了山内府中町的一个足轻长屋里,是把旧有的屋子改造了一下,用木板隔了一下,三间屋子割成了十五间,到是正好住。不过厨房什么的就要大家一起用了,或者就在自己屋子里的火塘开伙。这就不是小平太管的事了,他管吃管住的承诺已经达成了,没必要再多做什么了,又不是做慈善事业。 反正看这帮人也好像挺满意这样的安排的,无不是感恩戴德的模样。 由于小平太历来是不管事的懒政有作为典型,早上必然要睡到自然醒,然后还要眯眼躺倒身体觉得该起床才起床的。铁炮工坊那边已经算走上正轨了,本来人家就是熟练工匠,领导明确了要求,他们只管做就行了。何况山内义治管吃管住还发钱,就是除了山内不许往别处跑而已。 小平太于是也不要求这帮足轻早起到城下的操场上报道,让他们9点以后,也就是巳时再来集合就好。吩咐完了这些就让这帮人解散,和纲良叔父回家去也。 28.战国通货永乐钱 小平太第二天又睡到了自然醒(说是自然醒实际还是七点),在软和的铺盖上翻了几个身,莫名其妙的朝枕头边抓来抓去,想抓一个手机出来刷刷b站鬼畜视频,然后醒醒神。 小平太的手漫无目的的捞来捞去抓了一伙儿突然清醒了,老子都穿越都特么好几年了,哪儿还有什么手机。 刚坐起身,辰三就敲响了障门询问要不要进来服侍。小平太还没习惯这一点,以前阿吉虽然会服侍小平太起床洗漱,但不过是比小平太早起一些,然后在门口边啃饭团边等小平太叫唤。 他有服务人的意识,却没有服务人的技能,半路出家被卖来做随从。阿吉其实伺候人的水平很低,只能说是一个不太称职的小跟班。 辰三到底是在京都的大户人家好几年,他每天早上就安静的坐门口,听到起身的声音就主动询问。这个服务意识确实大有不同,果然是练过的。 小平太反正已经习惯了万恶的封建社会有人服侍的日子了,让阿吉和辰三进屋。看着他们给自己叠被收纳,帮自己换衣服,然后端水给自己洗脸刷牙。等都弄好了才神清气爽的出了屋子,这时候平六端了一碗冷饭和一壶热茶过来。小平太把茶浇在饭上,平六马上用手捧着萝卜碟子,小平太夹了一片萝卜。 “怎么今天的萝卜是甜口的?”“三夫人看柿饼霜结得很好,把柿饼捣烂,然后用柿子泥腌的萝卜片。” 诶,这想法不错啊,柿子的糖霜去柔和萝卜的微辣,有点意思的。 “你们三个吃过了吗?” “吃过了。”几个人纷纷应是。 “阿吉去把斗笠拿来,咱们准备准备就出门。”小平太呼噜噜的把一碗茶泡饭三下五除二灌了下去。 这时候小乃提着一个小篮子过来,“细川夫人送了些新摘的桃子来,夫人吩咐我送几个过来。” “哪位细川夫人啊?”小平太随口问了一句,“细川春宫夫人。”小平太哦了一声,招呼几个人一起过来拿个吃。然后分明看见小乃给他哥哥阿吉藏了一个最大的,哇,好诈啊。 小平太用水缸里的水洗了洗桃子边啃边走,不是那种可以撕皮的水蜜桃,是那种脆口的硬桃子。这种桃子很适合做果干,信浓的果干也属于比较有名的物产,不过如今也就富裕人家才能吃得起,产量也小。 几个人拿着小平太的马扎、草帽、竹杖和水壶也啃着桃子走在小平太后面。 沿途碰见的町民和普通武士看到栗红色头发的辰三就知道这位是侍大将铁炮奉行秭小路纲家大人了,纷纷站在路边低头行礼。等小平太走过以后才继续行动。起初小平太还和他们说不必了,如今也习惯成自然了,在自己领内被恭敬一下也挺正常的。 小平太看了看太阳,“平六,到巳时了吗?”“刚过没多久。”小平太估计也差不多。 等到了校场,远远就望见十几个足轻或站或坐在那里了。等小平太稍稍走进一些,这帮人也看到小平太了,都赶紧跑过来向小平太行礼,跪倒了一片。 小平太让他们都起来,以后不必跪下了行礼,微微鞠个躬就可以了。 小平太昨晚上回家其实是想了一伙儿的,这些足轻都需要自己去武装,最差的就是一个胴丸加阵笠然后拿着一把素枪就往战场上赶了。 稍微认真点的就会给足轻装备一身稍微好点的足轻具足,然后弄个兜,让他们习练弓箭,做自己的重要火力补充。以保证征召来的农兵不至于连个出发前火力准备都没有,而且弓足轻也符合他们职业士兵的身份。 小平太心想穿越一回,世界的潮流就是火枪,事实证明冷兵器一定会被淘汰的。(不过即使是欧洲,在东欧的很多国家和地区十八世纪仍旧有大量的冷兵器正规部队,火枪毕竟有所不足。)所以准备把这些人全部都武装成铁炮足轻,正好自己还分管铁炮生产。 不过一把铁炮十二两黄金,十五支铁炮就要一百八十两黄金。然后是每人还要装备素枪或者太刀一把,肋差一把。还有火药,铅弹,盔甲,以及他们奉公时的一天两顿饭。 估计初步投入就要五百贯,还要弄几匹驮马来,驮这些人的装备以及各种其他物资设备。这笔开销太大了,感觉很不合算。五百贯拿去京里,可以让不知道多少公卿叫爸爸了。战争果然是吞金怪兽,这才十几个人,等以后兵多了可咋整。 小平太只好去翻自己的财产,假币每年大概有五百贯收入,蜡烛每年有一千五百贯收入,知行地每年有二百五十贯,俸禄有一百二十贯。合计一年有两千三四百贯文永乐钱的收入,如果直白一点说,小平太的收入比一个两万石的大名多得多,而且还是标准的货币收入。 这里我们扯一句为什么东国几乎所有地区全部实行贯高制,最大的原因在于经济水平的差别。 日本的硬通货是黄金白银和铜钱,黄金白银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所以并不算最常用的货币。整个社会的财富流通还是主要依靠铜钱,这里的铜钱特指明钱,也就是即使写着嘉靖通宝一样喊他永乐钱的明钱。 经济不算太发达的东国大名,包括尾张的织田信长实行贯高制的原因就是为了每年征收的年贡中有足够数量的永乐钱去其他地区购买铁炮、战马、火药、刀剑。因为恶钱不被外地商人所接纳,唯有永乐钱通行全国。他们必须要从老百姓那里搜刮永乐钱来去购置自己领内无法生产和获取的物资。 所以在当下的日本除了地方农商业非常发达,经济交流极为频繁的近畿部分地区之外(可以方便快速的通过农村集市或者乡镇贸易获取到永乐钱),整个广阔的日本,北到陆奥的伊达氏,南到萨摩的岛津氏所实行的都是贯高制。强行逼迫自己的百姓缴纳通行全国的永乐钱。 所以说小平太能够因为铸造假币而获得大大的赏识就是这个原因,山内义治每年搜刮领内都不一定能弄到一万贯永乐钱(其他部分可以折变实物缴纳)。而小平太所开办的假币制造业却能使他每年能有一万五千贯文的仿制永乐钱,大大的扩充了他的实力。 闲话扯完,小平太查完自己的存款以后还是决定弄铁炮足轻,钱存着也是死的,用他来装备士兵,打了胜仗,还怕弄不来钱嘛。 29.潜移默化输忠诚 小平太带了两支铁炮,让辰三演示给这些人看,连打了两发,这些人还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看的呆呆的。 虽然看他们的样子也是认真在看在学习的样子,无奈脑壳转不过来,见识也少,指望三下五除二轻松教会他们操作和发射铁炮看来是想多了。 算了,急于求成了,还是吃饭吧。一听说吃饭,这帮人立马两眼放光,不用吩咐,特别自觉,马上排成一条队伍,而且比昨天还直一点。 小平太已经让平六和阿吉回家去取老家人早上蒸煮的麦饭了,平六背着木盆,阿吉提着一个水桶,里面是加了点盐的凉开水。 小平太看着饭来了,就突然来了恶趣味,问这些足轻“是谁给你们发饷?是谁给你们管饭?你们要效忠谁?” 这帮人愣了一下,杂乱无章且没什么气势的说着“是大人给我们发饷。”“是大人管我们饱饭。”“我们都效忠大人您。”小平太听了还算满意,算你们识相。 然后给了他们碗筷,按着顺序盛饭吃。小平太亲自给他们盛饭,碗不怎么大,但每个人的碗都是堆的尖尖的。每个人拿饭的时候都是千恩万谢的样子,然后站着就开始往嘴里扒饭。 也就是因为小平太还算人道,用的脱了壳的麦子煮的饭。现在大家一听饭,下意识的就会认为吃米饭了,毕竟饭的定义好像就已经被大米抢占了。其他的饭必然会加一个前缀,比如南瓜饭,红薯饭之类的。可在战国时代并不这样,大部分的时候饭反而指的是各种麦子和豆类蒸煮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不明淀粉类植物的块茎瞎煮一下的东西。毕竟白米饭太精贵了,也就小平太这种高级武士才能顿顿吃米饭。当然即使小平太吃的也是八分米二分麦的杂合饭,主要是提醒自己不忘本而已。 所以看现在日本人吃饭,饺子下饭,面条下饭,披萨饼下饭,包子下饭,甚至饭下饭,什么都是菜,只有大米饭算饭,也只有米才算是主食。这真的是穷怕了,从两千年前到现代,整个社会从古至今都对大米饭有一种渴求。能吃上大米饭是多么奢侈的追求,血液基因里都保留着对大米饭的向往。 当然啦,小平太面前这些前几天还饿的半死流离失所的足轻是不会做白日梦想着能不能吃上白米饭的。有一口吃的就能满意了,而且管饱,一人两大碗都没问题,就着淡盐水,没有一丁点荤腥和配菜看他们吃的也挺开心的。 看着眼前这些人狼吞虎咽,小平太似乎感觉阿吉的喉头都在动。“又饿了?”阿吉愣了一下,“没有没有,不饿不饿。”连忙摆手。小平太这才发现,阿吉好像有身高要超过自己的趋势啊。一想又没错,阿吉长身体最快的阶段是在小平太这里天天胡吃海塞的,能不发育的快吗。再向他看去,他还盯着装饭的木盆。 “没事,饿了就再弄点吃。”阿吉听了有点不好意思,用勺挖了好几勺吃了,满意的拍拍肚子,才表示真的很饱了。 等吃完了饭,足轻们的精神面貌就有点不同了。起码那个队伍排起来很快,一个个抬头挺胸的,像点当兵的样子了。这果然吃饱和没吃饱差别不小,这帮人果然没在家里吃上一口早饭,全都过来等小平太的两顿饭了。难怪早上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每个人都看不出什么神采。 现在吃过了饭,感觉他们这帮人注意力都集中了不少。似乎更听得进去讲解了,小平太于是又让辰三演示了两遍铁炮的操作,然后让他们一个一个上来自己操作。 看看这帮人的蠢样,小平太一手扶额,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吃饱了也就学成这鸟样,这帮吃白饭的。 只能安慰自己,虽然操作的结果是漏洞百出,但是起码这帮人多少是学了点进去。慢慢来吧,第一次中东战争,犹太民兵有的训练三天就熟练掌握了各种枪械的保养运用。小平太估摸着虽然这帮人可能大字都不识一个,肯定比人家起码受过中等教育的犹太人学得慢,但个把月应该能学会了。 而且一个月也足够他弄来十几支铁炮,这样整训个个月就能拉出去见仗了。 小平太也懒得看这帮人笨拙的操作铁炮的,他很替这两支铁炮感到担忧。毕竟照这帮人的玩法,提前报废很有可能,指不定一慌一傻眼装填个两次,然后点火发射。连枪带人都给你嘭的一声,一起报销。 另外按照平六和辰三的说法,什么早合战法(就是火药定装),什么分段射击(就是智障小说里引为神技的三段击),什么钓瓶击(一说为在铁炮队伍中增加强弓手,保证火力的延续。一说为一名射术最好的士兵射击,剩下三人装填),这些东西虽然不是烂大街了,但是也早就有很多人应用了。 许多九州的大名,包括如今叫宇久,以后改叫五岛的五岛地方领主都已经熟练运用早合这类战法了。种子岛氏更是三段轮射用的非常溜,甚至还研究出了在颠簸的船只上稳定发射的战法(这个说法存疑,其主要表现在岛津义弘从朝鲜回军时,遭到中朝两国水军夹击,时任种子岛家主种子岛久时居然能在颠簸的大海上不停的放枪,很有几分本事)。西国大名对新式武器铁炮已经有了一整套熟练的运用战法了。 准备拿这种东西去打人,大概就是开条巡洋舰去航母面前炫耀自己棒不棒的行为了。大家都在用了,你比人家用的晚,还没人家熟练,也敢吹牛皮,小平太是很佩服这些键盘军事家的。 不过练紧密队列,还有齐步走这个可以提上日程,毕竟排队枪毙的年代快来临了。至于什么智障一样的哔哔哔、哔哔哔和哔哔哔就去他妈吧。 30.世故人情为请托 小平太不耐烦天天盯着他们操练铁炮装填,也不怕他们会偷懒。把铁炮留给他们之后,和他们讲明了一个月以后自己会回来检查,每个人必须在小平太数六十下(也就是一分钟)之内完成一次装填射击。如果不能达标,那么对不起了,老子就不管饭了。你以后也别做什么狗屁铁炮足轻了,回去拿个素枪,也不用来训练集合,等打仗做炮灰去死吧。 没饭吃这一条杀伤力太大了,在小平太这里吃了好几天饱饭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以前一直饥一顿饱一顿还能忍,如今天天麦饭豆饭吃的肚圆,哪里还能忍得住饿。 说白了小平太就是赤裸裸的威胁,爱咋咋滴,老子有粮食,而且管饱。就这一条,就算是拿住了所有人的命门,这些足轻各个都有一大家子要养,干不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事。只要不是傻的,不会有人愿意放弃小平太这里的高薪高福利待遇。 和这帮人摆事实讲道理,然后用饭威胁,大棒加萝卜,很是有些效果。然后小平太就留下辰三再教他们天,等明白了流程,就等着看他们的结果了。 小平太则恢复铁炮奉行的本职,去视察铁炮装备制造业。并安排招募几个读过书识字的同心众,准备让这些人去招募配套的索匠,木匠,铜匠。这到让小平太暗中收了不少小礼物,很多中低级武士家庭把自己家的次子末子送给小平头掌眼。 如今武士也没什么好出路,总不能真的去流浪吧,哪儿来的诗和远方啊。吃饱饭才是正紧事,年俸十五贯二十贯的同心旱涝保收,还不用上战场搏命,做得好将来还有提拔的可能。能继承家业家名的长子或者独子自然是不会看上这三瓜两枣的,可是对没有家业继承的其他儿子来说就算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工作了。 刚宣布招人的第一天晚上,就有几个武家的夫人来套近乎。小平太本身是没有娶妻的,自然也没有人能从小平太的后院下手。可是纲良叔父就不同了,他可是有三个老婆的大佬,这三位都有几个闺蜜是吧,自然人家来了就不能赶人家走。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哪里都一样,仔细一看来的这几位夫人,其中有一个还是纲良叔父配下一个旗本的老婆。这就更不能赶走了,以后纲良叔父是要开展工作呢。 再说谁家没几门亲戚啊,自己混的好也要拉扯自己的亲戚一把。纲良叔父也没法子,自己的下属虽然没亲自过来开口,但人家老婆来了,到也没送什么东西。过来打听了一下小平太的脚有多大,转头就拖着一个十五的男孩子加一双鹿皮武弁靴由纲良叔父介绍到小平太面前了。 礼物不算太贵重,但很多大名平素都穿草鞋的战国时代,一双皮靴已经是不得了的东西了。小平太盛情难却,只能先收下,谁叫这是按着自己的脚做的靴子,退回去别人也没法穿了。 小平太收了东西,只好装模作样的询问一下这个男孩的出身之类的。结果一打听,是这个女人娘家的小弟,她娘家也是旗本的足轻队长,长子可以继承位置,次子难不成去做一个足轻吗,还不是要靠她这个姐姐帮他一把。 小平太随便问了几句论语,那个男孩十中三四,看来书是念过的,也识字。但肯定不是什么英才了,但是一个同心也用不着什么大才学,小平太就把这个男孩子留下了。 好在小平太没有什么亲戚,能过来和他套近乎的几乎没有。只有旗本笔头小西原左卫门亲自来问了几句人招的咋样了,小平太也明白他的意思。果然他的家人带了一个男孩子说是小西原的远房侄子,小平太确认了他确实识字就收下了。这人的父母到没一起来,但是送了一个装满果子的描金绘纹漆盒过来。 小平太不是贪官污吏,送的钱和绢的一概不收,只把那些有点价值但不太贵重的留下。主要还是考察各家送来的人是不是真的识字,如果会点算数就更完美了。也算是面试那样,招了八个武士和地头家的儿子。大的已经十八九,小的才十四,甚至还有一个已经剃了光头准备送去做沙弥的。听到主家在招募同心又赶紧往这送,父母们用心良苦啊。 至于其他请托的慢的或者送来的人不靠谱的小平太也只能婉言谢绝,把礼物也一并还回去。 这时代的人大多品行还算可以,倒也没什么人记仇,毕竟大佬安排的人没人敢争。剩下的大家都送了东西,确实是看读写汉字和平假名的优劣程度来选人的,小平太办事还算公正。公平和公开就没有了,时代所限嘛。 小平太安排他们统计清算产量库存,同时去江尻联络固定采购所需的生铁,硬木等材料。 事情还是有点繁琐的,不过小平太对这些人态度就要好一些,毕竟都是有头脸的人家出来的。吩咐的都很仔细,具体买啥办啥都讲得明白。 想想那个十四岁的同心,现在来看还是个孩子,但在这时代就被他的父母早早剃了头,元服成年。然后出来自己挣钱讨生活,甚至还有可能要自己存钱买房娶老婆。 小平太看着他一米三多的身高,拿着一本簿册,跟在自己后面,拿着笔记录生铁多少多少,熟铁多少多少,搠仗多少根,草绳多少条。时不时的用还没经历变声期的奶音喊“弹正大人请说慢点。” 只能感叹一句“不管什么时代,讨生活都不容易啊!” 小平太看这些工匠们打造铁炮,就多嘴问了一句,有没有人会造二连发手中筒或者马上短筒。想着给自己弄一个短管火枪防防身,十米八米打一枪,剑圣剑豪也要玩完。配合自己的南蛮胴具足,战场安全系数肯定能提升。 可是工匠们都一脸茫然的看着小平太。 31.信州并得越山景 看着一脸茫然的工匠们,小平太和他们面面相觑,愣是和这些人就这么对视了半分钟。然后脸皮很薄(屁嘞!)的小平太先败下阵来,摆摆手“我就这么提一下,你们不会也就算了。” 有个年纪略大的工匠看小平太一个武士似乎丢了面子,问了问题没人回答,怕小平太生气,就主动开口“弹正大人可以具体说说形制嘛。” 小平太哪里知道什么二连发手中筒怎么弄的,手枪到是见过,毕竟看过那么多涉及到枪械的影视剧。可是火绳枪形式的手铳两眼一抹黑啊,不了解啊。 “我也只是在堺听人提过名字,并没有见过。”小平太只好撒了一个谎。 那工匠一脸不好办的样子,“马上短筒我知道。”小平太对于马上筒还是知道的,毕竟是号称早生三十年却全歼友军的伊达某的骑兵装备过的嘛。 它主要就是增加口径,缩短枪管长度,以此来保证在运动的马匹上也能相对容易的装填,还能保证一定的杀伤距离。因为口径大了,弹丸也就重了大了,相应的装药量就增加了。虽然由于枪管不够长,导致弹丸的初速不够,但是二三十米的距离上还能喷人就够了,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在马上,瞎打密集的军阵基本也一打一个准了。 毕竟如今的火器,从大炮到火枪,从可以把人都塞进去的乌尔班大炮,到只能射一两钱重弹丸的火门枪都一个道理。弹丸多重火药就要多重,基本就是这个规律。而弹丸越大,距离越远(临阵能多打一次都是好的),伤害自然也就能有保证了啊。 把马上筒简单的和那个工匠说了一下,那人马上就明白了过来。这玩意就不存在什么技术性难题了,只要在打造过程中稍微改造一下即可。 无非就是在打造枪管的时候,把做芯的铁棍换根更粗更大的,而且枪管还只要五六十厘米长,感觉比打普通的铁炮还方便了不少。有的铁炮枪管一米二长,又不是现在工业制造,全靠铁匠手工打,肯定不是一体成型的啊,好一点的给你两拼,懒一点的给你三拼,恶心的就给你四拼。拼接的越多,不稳定性越高,炸膛可能性就更大。 小平太让他先打两支样品,他自己用就够了。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持哪里搞得出龙骑兵啊,而且这时候西欧的回旋骑兵也过了最大放异彩的时候了,骑兵还是敢冲敢拼最有效。 值得一提的,北欧雄狮古斯塔夫有雄兵三万。他的步兵不用去提,自公元一千年,第一位瑞典国王奥洛夫·舍特科农以来,瑞典的步兵一直享誉欧陆。在同时期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波菲罗根奈托斯所颁布的一部法令中也提及罗斯拉根瑞典人步兵勇悍,国力兴盛。 瑞典步兵精强的主要原因就是强大的农村公社和独立富裕的自耕农,即使在黑暗的中世纪国王只控制56的耕地,而纳税自耕农却有524的土地,芬兰的纳税农民更是占据96的土地。富有的农民除了担任古斯塔夫纵横北欧东欧的线列步兵之外,也了闻名遐迩的芬兰轻骑兵。 《佛斯特罗斯法令》(此地是瑞典、芬兰、挪威、丹麦、立窝尼亚全部或部分领地的各等级全国代表大会的所在地,也就是瑞典王国议会的所在地)之后,瑞典国王踩着天主教会的尸体拥有了武装全军的巨额财富,骑兵们得以装备起昂贵的簧轮手枪。 农民的富裕和国王的富裕,直接导致了古斯塔夫的大军里骑兵高达一半,恨的他牙痒痒,最后被迫在德意志招募那些出工不出力的油滑雇佣兵。原因就在于他的骑兵有很大一部分是所谓的回旋骑兵,这帮人已经脱离了骑兵的本心,一个人四五把火枪,绕着敌军射就是不往上肉搏冲锋。 小平太肯定不希望花大价钱弄了回旋骑兵出来,养了一帮肉搏都不敢的废物,所以回旋骑兵的事在小平太这肯定要搁置。 至于等火枪和足轻训练的一个月,小平太另有一件事,就是要去弄匹好点的战马。说起来也十分丢人了,小平太一直靠那匹一米二都不到的木曾小驮马代步的。主要是小平太骑术太差,根本打不得马战,可是越是像小平太一样避战反而越是每年都出战,所以还是弄个马好。 信浓本身的马并不能说太好(和西国的马匹比已经很棒了),虽然日本马都是蒙古种,但是越北的地方马越好,可能和生存环境有关系。 这不是说地域歧视什么的,一般而言在当下这个时代,越北方越寒冷的地方生物就比南方高大,包括人也一样。 原因按照科学的解释是,所有的生物为了获取比同类更多的阳光温暖,他就在同类生物中形成竞争,不断的长高,一代代的基因遗传。所以东北虎比华南虎大,东北豹比云豹大,北方人普遍身高比南方高一点。 那推理来说,越后的马肯定就要比信浓的马要高壮了。小平太是见过越后骑兵的,人马精强,马力剽悍。而且山内不是没有越后马,山内义胜可是有他大舅哥送的一对越后战马呢。 小平太看山内义胜那个喜欢的样子就知道不是普通的马匹,确实比自己的小驮马好不少。 趁机告个假去越后见识一下,美滋滋的。何况自己在越后熟人不少,买个马的事情还能被人骗了吗?不怕走弯路,走了弯路有上杉辉虎的大刀帮自己报仇的。 小平太怕自己亲自去和山内义治告假他又要弄点钱让小平太去翻本,索性让纲良叔父代替自己去,自己先跑路为妙。不然又弄点什么高额回报理财产品可吃不消了。(现实里敢这样等于脱藩,全国通缉你) 写了一封言辞极为恳切的书信让纲良叔父带去城里,小平太奇迹般地五点就起床带着三个往北信跑去。 穿过北信的丘陵平原,路过八幡原,妻女山,千曲川,在善光寺瞻仰了一下。感叹没有照相机,不然肯定要合影一番啊。 走着走着越后的群山就在眼前了。 32.突闻美名东国传 再一次看到越后连绵高峻的大山,小平太还是感叹了一回,上次看越后群山还是沼田合战的时候。那时候从北往南打,也没觉得多高多险,如今才发现自己错了。 翻越了层层的大山,你们以为就进入上杉辉虎的领内了吗?大错特错了,沿途的城砦上还是村上义清的大旗,没想到吧,村上义清在长尾晴景失政的时候已经打进了越后。 按理说村上义清这么干和上杉辉虎的梁子肯定结大了对吧,可是上杉辉虎这两年根本就没有去捶村上义清。当年长尾晴景失政,越后很多地方都已经不尊长尾家为主了,等于村上义清打的是无主之地。上杉辉虎又是一个不打不义之战的人,凡事都把义字挂嘴边,结果就一直姑息村上义清在越后有两郡领地。 如今上杉辉虎威压关东,村上义清可不敢相信上杉辉虎的人品,只感觉很是惊悚,生怕遭到攻击,如今各城防守的极为严密。看来村上义清和上杉辉虎的往后的美好岁月还没开始,至于山浦国清直接名列上杉一门众的无间岁月更是差得远呢。 等到进入颈城郡就一片平安乐土的样子了,上杉家对颈城郡控制力很强。长尾晴景和上杉辉虎的父亲长尾为景在越中败死之后,长尾晴景先是丧败于越中,又是凌乱于黑田,越后失序。即使这般颈城郡还是牢牢掌握在上杉家的手中,即使黑田秀忠的叛乱如火如荼也没影响长尾家的统治。 如今上杉辉虎势力更加强盛,越后所有不安定分子暂时都偃旗息鼓了,是龙的都卧着,是虎都伏着,敢忤逆上杉辉虎的人都还记得北条一门五颗血淋淋的人头呢。 小平太一行这才收起十万分的小心,悠哉悠哉的来到春日山城下。城下一片兴旺发达的样子,正在大兴土木。 沿途的扯闲篇的家庭妇女都在说着从相模掳来二三千町众如今都要安置在春日山城下町了,小平太一听,果然如此。这个越后的人口流动,实在是不能以常理来揣度啊。 走入町内,看着冬季苦寒的北陆地方都能有如此繁荣的景象,不知道人才市场直江津和北迴贸易点柏崎又是一副什么样的热闹景象。 走走停停,小平太心想着是直接去找上杉辉虎还是找直江景纲,毕竟要在越后呆好几天,住宿屋肯定不如熟人家方便,自己还带着不少买马的钱呢。 进入町内,小平太准备找人打听一下,在哪里能找到直江景纲,要去找他蹭吃蹭喝啊。虽然人家是与板城主,可更加是上杉辉虎的家老和武者奉行。当年长尾兄弟两个内纷,直江景纲可是坚决站在上杉辉虎一方的,出力甚多,有推诚翊戴的汗马功劳,是上杉方如今的核心人物。 直江景纲何等样人?上杉辉虎知道越后可以拉一万五千人出来,但直江景纲知道越后可以拉一万五千几百几十几个人,他直接管理越后本领的军役动员。算是上杉辉虎最信重的家臣之一,很是威风的。 正想着,看到一名武士在指挥几名同心带领着民夫平整道路。于是小平太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就去和人家打听武者奉行直江大和守家在哪里。那人正在忙,看到小平太来问事刚准备挥挥手让小平太走开。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小平太穿的又很好,还有三个随从,像是有点身份的,于是耐下性子“你是何人啊,找大和守何事?” “鄙人是山内家臣秭小路纲家,先次关东之役与大和守有数面之缘,今次因故特来拜访。”小平太继续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嗯?你与山内氏的侍大将秭小路弹正大忠是何关系?”那个人仿佛来了兴趣,看着小平太,笑着问他。 “就是在下。”反正在盟友领地,不需要遮遮掩掩隐藏身份,小平太直接大方的承认自己就是秭小路弹正大忠。 “你就是那位千金不换忠勇兵的秭小路弹正?久仰久仰啊。在下神余亲纲,忝任三条城代,春日山奉行。”那个人很有些激动的看着小平太。 “嗯?”这回轮到小平太奇怪了。千金不换忠勇兵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说我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小田原城下一番武家至宝为忠勇的言论可是在越后传遍了呀。”神余亲纲很是欣赏的看着小平太。 原来是用巨资花费无算去填平小田原外垒壕沟而不死一名武士的事啊,这么说越后都有人给自己编逸话了?那岂不是后世里玩游戏也能有一个历史事件了? 秭小路弹正纲家是战国时代信浓的著名武士,曾经伴随关东管领上杉辉虎出阵关东攻打北条家,彼时他还是一个没什么名声的武士,在进攻小田原的时候向上杉辉虎建议不牺牲忠勇士兵的性命而选择花费巨额的金钱物资攻城。属下全武士忠诚加五,属下全武士智力加五。哈哈哈哈哈哈。 “来来来,我带你去大和守处。”小平太美滋滋了一下,看到面前这位武士很真诚的对着自己招呼,就跟着这位走了。 神余亲纲拉住小平太,对着手下的几名武士和同心叽里咕噜的吩咐了一通。大抵都是些什么加固街道路面,整修排水的沟渠,然后建造沿街的店铺和房屋。安置好迁移过来的町众,不要偷懒之类的。 走着走着小平太突然想到什么,这个神余亲纲历史上名声不是特别壮,甚至几乎没有几个人认识或者记得,但是在信长之野望十代苍天录里却是越后菜鸡势力翻盘的游戏神nc啊。 用什么上条定宪上杉定实或者上杉房能这种势力,就要靠神余亲纲的越后国人众无限刷人一回四五千去春日山围城,把春日山围的只剩血皮之后,最后玩家才能反杀上杉辉虎。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位历史上最后被上杉景胜攻杀的大哥,感谢你游戏里拉了兄弟一把啊。 33.直江大和作多情 神余亲纲当作大明星一样扯着小平太一路到直江邸,还帮小平太去叫门。生怕别人不知道谁来了,大声喊“秭小路弹正纲家来啦,你们快开门呀,怠慢了弹正,仔细你们的皮。” 小平太又不是爱出风头的人,等人一开门,赶紧进院子,捂住神余亲纲的嘴叫他可别叫了,都是自己人,认识的,别让满大街的都知道。 来开门的仆人还以为来了强人了,那好家伙,两个强人带着七八个同伙,还没问话就往院里闯。刚准备赶紧叫人,光天化日有人来打劫了,结果一看神余亲纲真的在,才赶紧闭嘴。 小平太赶紧向人家道歉,毕竟突然闯进来了,连个家门都没报上(神余亲纲在门口大喊大叫那不算,在别人家门口瞎叫唤,谁能听得清啊)。直江邸内的众人都赶忙跑了出来,看着这一行人。 直江景纲听到动静也出了屋子,看到小平太,还没说话,神余亲纲开口了“大和守你看,我把弹正给你带来了,你可得谢谢我啊。” 直江景纲了然一笑“你还有事,先去忙,少不得你一顿酒。”“好嘞,说定了啊,弹正你也要来啊。”神余亲纲开心的回去继续办公去了。 小平太这才上前去拜会直江景纲,先是抱歉引起了骚乱,然后向直江景纲问好。直江景纲毕竟是关东管领上杉辉虎的家老武者奉行,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坦然了接受了小平太的一拜。然后才赶紧扶起了小平太,牵着小平太的手进屋。 同时吩咐仆人安置小平太的三个跟班,小平太打扰了人家,对自身的定位也很明白的,绝对不能空手来,赶紧把之前别人走后门找工作送给他的那个装满信浓特产干果的描金漆盒拿出来。 然后正好看到两个女孩子手牵手站在直江景纲身后好奇的看着他,大的女孩七八岁的样子,小的那个顶多四五岁。小平太把漆盒打开,递给站在旁边照看两个小女孩的侍女,两个女孩也不挣也不抢各拿了一个蜜饯果子含在嘴里,笑的特别开心。直江景纲客套了一句“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还不快谢谢弹正大人。” 两个小女孩很乖巧的笑着向小平太行礼问好,然后拿着果子被侍女牵走了。 小平太则和直江景纲进屋,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令爱是否叫阿船?”这把直江景纲问到了,小女儿的名字小平太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他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平太,然后说“小女确实名唤船。不知弹正从何而知。” 小平太还在想着面前这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就是将来天下两陪臣之一直江兼续的老婆哦,挺可爱的啊。 等听了直江景纲的问话才反应过来,是啊,人家小女孩的名字自己怎么会知道。这很犯忌讳啊,一个外人,还是男人,打听人家小女孩的名字,很是孟浪啊。 小平太还没编好拿什么瞎话回答直江景纲,直江景纲倒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询问小平太一样“弹正你尚未婚配吧,今年二十二?” 小平太赶紧应是(虚岁二十二,实岁二十一,但是古代基本都讲虚岁),直江景纲若有所思“年岁差的是多了些,不然倒是挺好。” “等等,我真的就是问问啊,穿越过来看到直江兼续的老婆好奇嘛,而没有别的意思啊。”小平太内心一阵翻滚。 直江景纲看小平太脸都憋红了,以为自己还真猜对了,眼神立马就换了,很是认真的开始上下打量起小平太的模样,还吩咐仆人“去请夫人出来,有客人来了。” “别啊,你女儿才五岁啊,还太早。”小平太心头狂震,可是嘴上又说不出口。 直江景纲让人上了茶,微笑着问小平太来干啥的。“弹正你所来何事啊?” 小平太嘬了一口茶,有点烫,又把茶放下。“一直没有好马,想到越后买上两匹。” “信浓木曾马确实比越后马略差了一些,你拿我的名帖,我让家人和你一起去町内马屋。”直江景纲一听是这么个事,简单至极。 两个人几句话说完,又客套了一会儿天气之类的闲话,一位三十岁差不多的女子进了屋。一看就知道是直江景纲的老婆了,小平太赶紧向她问个好。 “这位是南信山内氏侍大将铁炮奉行秭小路弹正。”直江夫人坐在下手,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小平太,然后直江景纲很快速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直江夫人听了点点头,“你出身如何啊?”“在下出身藤原北家闲院流,三条公宣分支,摄政左大臣忠平之后,秭小路宰相末裔,秭小路中纳言之孙,秭小路金吾少将从子。” 这个名头有好几个月没说了,但是还是熟练无比。直江夫人点点头,出身还是满意的。毕竟算是藤原氏武家混的比较好的一支了,不错的。 “年俸如何?”还问工资的吗,真的是考较女婿吗?小平太只好如实说“内田郡知行五百贯,职俸一百二十贯,还有些收入,大概一年二千五百贯文吧。” 直江夫人听到二千五百贯文马上很满意,瞥了一眼直江景纲,有点打趣地说“大和守一个与板城主,乘马四十骑,奉公二百骑的家老一年也不过三千多贯而已。” 至于相貌身高之类的倒不是什么首要考虑因素了,毕竟古代婚姻首先考虑门当户对,再次考虑南方人品前途,最后才是相貌之类的。小平太相貌平平,但是身份地位收入都不差,完全符合要求。直江景纲看自己老婆都问完了,“弹正在关东之役时大放异彩啊,可是才智兼优之士啊。” “二十二岁的话,阿浪到是九岁了,确实差了不少。”直江夫人有所疑虑,直江景纲却把头朝小平太点点,轻声又快的的说了一句“阿船。” 直江夫人脸色微变,阿船才五岁啊,这不是开玩笑嘛!这世道女孩子十三四嫁人很正常,阿浪等三年嫁人完全没问题,可阿船还要小十年。变数太大,要是小平太哪天有个三长两短,不来事啊。 小平太很无辜的看着这两位用眼神噼里啪啦的无声交流,“大和守,大和守,这事还早啊。”小平太出言提醒。 人家夫妻两个终于停了下来,“好好好,这事确实不急,再议再议。” 这才把这章揭过去,直江夫人也不叫弹正了,开始叫小平太了,问他有啥想吃的,晚上洗澡要人服侍嘛。 小平太看他们误会的深了,很是无奈啊。 34.虽有良马却难御 晚上神余亲纲,桶口兼丰,志驮义时,还有几个与直江景纲相熟的武士一并被请到直江邸,个别小平太还有点面熟,可能当初关东之役的时候见过吧。 直江景纲有点以介绍女婿的的那种方式给不认识小平太的越后武士做介绍。小平太除了尴尬的陪笑又不能干嘛,毕竟直江景纲又没有和人说明白,只是介绍而已。就类似于那种,你看这位啊,不错吧,挺好吧,是不是很棒。弄的别人也只好哼哼哈哈的应付他一下,有点尴尬。 反正趁此机会小平太又在越后多认识了几个狐朋狗友,以后来越后又多了几个可以蹭饭的大兄弟。另外由于桶口兼丰作为直江景纲的妹夫还特别介绍了一下,小平太看着这位,借直江景纲的名义向他打听他家孩子咋样了,然后她老婆也就是直江景纲的妹妹就抱了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出来。 看来这就是将来的直江兼续(小受)了,桶口兼丰和直江景纲都很喜欢这个孩子,毕竟是个男孩子,又长得粉雕玉琢的。好看也讨人喜欢,被陌生的小平太捏了一下脸也不哭闹,咯咯咯的反而笑出声,实在是可爱。 等酒足饭饱,宾客散尽,直江夫人突然半开玩笑对着抱在怀里的直江兼续喊“与六呀,看到这个叔叔了吗,叫姐夫。” 鬼使神差的,连话都不会说的小与六突然开口了“姐~~夫~~。” 屋内众人一听,都欢乐起来,他的父母高兴的是会叫人了,能开口说话了。他的舅舅舅妈则是认为这是天意啊,这么小的孩子都认为小平太要做自己的姐夫了。 只有小平太一脸窘迫,“你可别叫了,再叫姐夫,连你自己的老婆都要叫没了。我特么可不会英年早逝,然后让阿船带着家产来便宜你的。你现在认我做了姐夫,你就真的只能和上杉景胜去搞众道了。”可是又不能说出来,脸又憋的通红。 反正在场的都是自己人,直江景纲也不见外,就问桶口夫妇,让小平太给自己做女婿咋样啊。直江夫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说小平太的年收入和直江景纲差不多。桶口兼丰看小平太地位高出身好,喝酒吃饭的时候又待人平和,态度很好,性格也不错。居然就对直江景纲拱拱手“义兄给阿浪选了个良人啊!” 直江夫人用手掩着嘴“是阿船。”桶口夫妇惊了一下“可是阿船才五岁啊,这怎么可以。” 直江景纲还算明白人,“这事还未定呢,不急不急。”小平太也赶紧解释“结缘的事等阿船长大以后再议啊。” 这下大家都是一副我懂了的样子,直江夫妇心想着这小子果然盯着我们家的小可爱阿船。桶口夫妇想的是这人看着还不错,怎么就想着这么小的孩子,还要十年八年呢,变数太大。(至于桶口夫妇有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小平太则想着这回误会真的大了,不过还好他们误会的是五岁的阿船,如果是阿浪也许明年就要来下订了。 什么时候要和直江景纲把这事说清楚,不然真的八年以后要嫁他咋整。 在床上翻滚无眠了一夜,第二天直江景纲特意没有去城内奉公,和小平太骑着马带着随从去马屋。 很多人认为战马这种东西全部是大名严控的,实际上并非如此,在产马区可能大名还能直接插手战马的生产和销售。在非产马区大名甚至要求着商人带马来。 最惨的比如六角氏,由于近江商人团体的实力实在强劲,背后还站满了寺社和公卿势力,为了保证战时马匹的筹集,居然向商人低头,允许马匹专卖和出卖各种商业专卖权。(后来织田信长到安土以后,就马匹筹集这点事,很是下过一些小手段) 而长尾景虎对战马也控制的不够严密,尤其是扬北地方和中越地方,虽然已经表面家臣化或者臣属化,但人家照样不检不入,你上杉辉虎不是要维持封建秩序吗,我这不检不入的文书你就要承认吧。 小平太听着直江景纲讲越后马如何看齿口,看马蹄,看毛色,看负重,果然这种专业武士讲起马来头头是道的,口若悬河都不为过。 而到了马屋,那几个里面的马夫立刻跪倒在地,直江景纲享受了一下武士应有的待遇,然后让这些马夫起来,等他们找来老板,小平太就和他说明来意。 那老板一看是上杉氏家老,与板城主直江景纲的朋友,立马牵了一匹肩高一米四的骏马过来,直江景纲看了看,和小平太说也就过得去。 小平太估计这不是最好的,就问还有吗,老板说有到是有,就是马性子烈,没有训好。 直江景纲听了这话,来了兴趣,他也不过三十来岁,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呢,想要会会这匹劣马。 小平太无所谓,跟着看看也好。 于是一行人往城外的马棚赶去,等到了地方,果然见到一匹浑身通黑,毛色发亮,神骏异常的好马。被人牵着不断的跳着蹄,不甘于被拘束住。 直江景纲看了这马,好生夸赞了几句,撇开随从的劝阻,一跃而起,跳在了马上,这马也是真的烈,直江景纲一上来就猛的一跃,不断的旋转。 恨不得马上把直江景纲甩下去,可惜直江景纲也是名武士,这点小腾跃根本难不着他。 大家看着这一人一马连连腾跃,纷纷叫好。可是没想到的是,由于日本的马蹬不行,直江景纲一时之间滑脚。被它一个躺地滚给摔下来了,那马没了骑手,撒开四蹄就跑没影了。 这时候大家哪还管的上马,赶紧去看直江景纲有没有事,他有事的话,在场的起码要凉一半。 不过还好,直江景纲落在草垛上,啥事没有,自己拍拍屁股就爬起来了。 而一个眼尖的马夫突然说,不好了,那马冲进町里了。 35.越后有马名百段 看到直江景纲没事的众人又把注意力回到那匹马上,看到他冲到春日山町内,赶紧准备去追马。要是撞了谁,碰了谁,指不定就出大事了。 小平太只得骑着他的木曾小驮马跟着又跑回春日山町,可是马屋的众人四处寻找都没见着那匹马。到处打听也只知道那匹马往城内跑了,可是春日山这么大,好两万人的大町镇,一时半会急切间怎么找。 正在没头绪的时候,一个马夫跑来回报,那马居然直冲山城而去了。 妈爷,撞到了上杉辉虎就完了啊。众人赶到城下,却看到不可思议的画面。上杉辉虎居然骑着那匹马慢悠悠的从山城的台阶上踱步而下。那匹马完全不见一丝桀骜不驯的样子,温顺的像一头老牛,也不跳也不闹了。 大家看到上杉辉虎赶紧下马,跪地的跪地,低头的低头,行礼要紧。 上杉辉虎先是看到了小平太,诶了一声“小平太你怎么来越后了?” 小平太苦笑了一下,用手指了指上杉辉虎胯下的马,“想来买两匹战马,可是您也看见了,这马太烈,撒欢就跑城里来了。” “哈哈哈哈,大和守为你挑的吗?”上杉辉虎向直江景纲点头示意,“那倒也不是,本来看的是一匹普通战马,这匹就只是去看看。”小平太解释了一下。 上杉辉虎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那位马屋老板“这马是你的?”马屋老板赶紧应承下来。“到是一匹好马啊,马力甚健。”马屋老板一看上杉辉虎喜欢,“愿意献给殿下,愿意献给殿下。”马屋老板喜不自胜,要用这匹马讨好上杉辉虎。 这种机会可不多得,他一介商人,平时连见都不一定能见到上杉辉虎,如果能借此机会傍上上杉辉虎的大腿,平时行商办事就能顺利成千上万倍。这种时代,官商勾结才是挣钱最好的办法,尤其是在日本这种大环境下,头上有保护伞才能混的好。 上杉辉虎哪能不明白这种市侩之辈的想法,他摆摆手,“起来吧,这马我要了,但我不白拿你的,我照价给你钱。”很快上杉辉虎的近侍拿来一袋黄金,上杉辉虎略微掂了一下,“这里有黄金一百五十两,你且拿去。”老板连声说不要不要,最后还是被上杉辉虎的近侍塞在怀里。 那名商人还想说些什么,上杉辉虎扫了他一眼,那商人赶忙闭嘴,连连谢恩。 “你若有事,可向春日山奉行神余三条禀报,退下吧。”那商人只得唯唯诺诺的告退。至于他能不能借此机会勾搭上神余亲纲,用点手段绑上上杉家的战车就要看这位商人的本事了。 小平太则惊异于马价,什么马啊,这么贵,一百五十贯文。这可是黄金一百五十两啊,必要时都能招徕个把剑豪侍奉自己一年了,搁现在的话可以买好几部大奔宝马了,这里居然只能买一匹烈马嘛。按理说上杉辉虎如此识马的人,不会给错钱的,难道这马这么好? 上杉辉虎把马缰交给侍从,让他牵着,叫上小平太和直江景纲一行人径直去城下的操场。 原来这马真的顺着道路冲到春日山城下,它一路横冲直撞。春日山又是一个大町镇,人烟稠密,最后四处受惊的马还是跑回了春日山的主街道上,主街道自然是正对春日山城门的。而现在又不是战时,城门也没有关,只有十几名足轻在门口警备,他们猝不及防,猛然看到一匹惊马冲来,还没拦截成功,这马仰借着马力强健,一下子就冲了进去。 这下子就惊到了城内了,而这马还是顺着台阶往上冲。好在春日山城内的台阶不是直上直下的,而是设置为走字型之字形的,这既是为了方便防御,也是为了使登城的人走的不那么慌。(如果直上直下,那倾斜度,也是没谁了,网上有春日山城图,大家可以搜搜看,确实是弯弯绕绕的山城) 当时上杉辉虎正好在山腰的居馆内,他确实比较少住在山顶的天守阁内,可能山腰的居馆更加适宜居住吧。他正在阅读地方上呈报的文书,忽然听到杂乱的呼喊声,出来一看,一匹通体全黑,毛色发亮的骏马正在台阶上飞奔上城。他可是艺高人胆大,马术极为精湛。见猎心喜之下趁着台阶转弯,这马也在转弯,一个飞身就猛的跳上了马。抱着马脖子,蹭蹭蹭蹭就连爬一百多级台阶,冲上春日山顶,活活把马力耗尽了。也不再闹腾了,居然被上杉辉虎就这样摆平了。 到了操场,上杉辉虎让小平太骑上去看看。小平太连连推辞,最后勉为其难靠随从抬着上了马(没错,这马是俯视小平太)。还好,这马真的被驯服了,小平太骑着极好,完全没有抵触。 而且这马神气啊,又高又骏,小平太觉着是真好。不过这已经是上杉辉虎的马,就准备溜一圈完事。 等跳下马,上杉辉虎看小平太喜欢的神色,也看出来了小平太的心思。“就赠与你吧。” “不敢不敢,这是大殿您的,如此骏马您才配得上啊。”小平太这点比数还是有的,看上杉辉虎骑着这匹马的样子,肯定也是喜欢的紧,他怎么能要。 “哈哈哈哈,我已经有了放生月毛,这匹就送你了,不必再推辞啦。”上杉辉虎把马缰交给小平太,小平太还想推辞。直江景纲也让小平太收下,然后向上杉辉虎说“主公既然要送给小平太,就该给它取个好名字啊。” “是极,是极。容我想想。”上杉辉虎摸着马鬃,想了一伙儿。“就叫百段吧,这可是一匹可以一口气奔上春日山百余级台阶的骏马。” 大家肯定要鼓掌叫好啊,你最大,你说啥都好啊。小平太当然也一起配合叫好。 “小平太,走,你来了越后,大和守有没有好好招待你啊。” 小平太心想何止是好好招待,差点我就要做了女婿了。然后牵着百段和上杉辉虎回城。 36.日式回旋龙骑兵 在春日山荡了几天,受到了几位老熟人的热情招待之后,小平太圆满的骑着百段回乡。另外还多买了那匹起初就准备买的普通军马,做个替换,毕竟稍微激烈的战事一匹马就不够用了。 回了山内,很快秋收也开始了。 而小平太的那两支马上筒也做好了,小平太试了一下,居然也能二十米内精确有效杀伤,感觉很满意。赏赐了那名造枪的工匠一俵大米,并让他再打几个。 而后小平太就骑着自己的百段,拿着自己的马上筒去朝山内义胜炫耀了。 山内义胜的马也是上杉辉虎送的,很是神骏,倒也不是特别羡慕小平太的百段。虽然自己的马比小平太的略差一线,但是也不至于要觊觎小平太的。 可等到小平太为他演示在匀速奔驰的战马上持马上筒射击的时候,他敏锐的抓住了什么。他先是查看了小平太的马上筒,然后问小平太马上筒制造情况。 他所在意的是,信浓守护小笠原氏之前有流传的小笠原氏流镝马术。很多小笠原氏的武士都是弓马娴熟,甚至左右开弓。所以信浓守护小笠原长时在与村上义清的争斗中往往不断派遣流镝马武者往来袭扰村上义清的军阵,在村上义清的军阵出现破绽时弃弓换枪猛烈突击由步兵组成的方阵。靠这一手和村上义清在信浓很是撕了好几年,要不是后来村上义清拉拢了部分越后武士和上野武士与之对抗,也许小笠原长时还不会被他打跑去京都。 而处于南信浓的山内氏,当年第一代山内义明公御门下降,起初只有账面上三千贯文,实际五千余贯文的领地一乡而已。还要养细川和一色两个家老,以及维持自己公方之子的体面,根本没有从京都带什么有强力传承的弓马名家来。 这也是山内地方虽然也多少产一些马匹,领内的饲育所也发展了好些年。虽然大体上满足了山内武士对马匹的需求,但是却没有诞生什么人马合一,马弓精强的名武士的原因。 毕竟练习马上弓术,不是说自己瞎鸡儿拿个弓在马上放箭就好的。如果你只追求在马上能放箭那拉上几个武士一两个月就能有效果,可要追求准头就是千般苦万般难了。 而先前沼田合战时,山内义胜和小平太亲眼看到一百余骑越后骑兵,也是凭借流镝马战术不断扰乱北条方的阵型,等到北条方步兵出现动摇和破绽之后,再如波涛一般步骑协同冲上去车轮战。居然只用了区区一千人,就击败了北条康元四千众。这让山内义胜本人记忆深刻,这也是他倾向于结盟上杉氏的发轫。 培养一个步弓手也许需要年,培养一个马弓手却远远不止。当然如果你是游牧民族的话,就当我没说。以日本的国土地貌形状而言,日本根本无法产生规模庞大的骑兵,更不要说弓骑兵了。 以当前的状况来看,日本人肯定不是马背上的民族。(后来所谓的日本骑兵之父秋山好古打造日本现代骑兵,那可就不再是纯粹的骑兵了,那个日本有名的“敌后纵横三百里”故事里日军的骑兵一小半都是快速机动的骑炮兵和机枪兵。骑兵数量仍旧很少,一个完整的骑兵联队才不过四百四十二人而已)。虽然武士们大多会骑马,且很多马术精湛,但马上开弓却并非人人可以。 这和这些武士从小训练的步弓有相当大的区别(保元·平治之乱也就是源平合战那活儿武士到是大多习练马上弓术,传说中最为厉害的神射手那须与一骑着马奔驰在海水中,可以一箭射中水中船只上晃动的扇子,弓术之高无可比拟。以至于后来的日本游戏中将“与之一弓”设定为弓术神技),别的不说,在马背上与在地面上,着力点和人体重心完全不同。何况奔驰的马背上多么颠簸,还有乘马时不便于使用熟练的手开弓的问题,能左右开弓的人多稀少。 而马上筒就没这些问题了,虽然在有效杀伤距离上稍微差弓箭一些,但是装填铁炮只要学一个月甚至一个月都不需要,就能和用弓箭袭扰一个作用,还简便如此之多。 这个好处无限拉进了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在机动性火力和战场突击力量上的实力对比,欧洲地区鞑靼式的弓骑兵已经很难对用火枪武装起来的成规模步骑兵产生较大的威胁了。 小平太自然知道这是军事发展上的很重要一环,欧洲军队所使用的回旋骑兵,以马上卡宾枪不断袭击方阵,往来循环,直至方阵出现破绽,然后一拥而上。 这些骑兵一个人五六把火枪,上战场之前全部装填好,只要对着人开枪就行,近距离密集骑兵的齐射火力也不容小觑。 这也造成了这种看似能够一兵两用的兵种大大推广,整个欧陆几乎一多半的骑兵都转变为了这种回旋骑兵的情况。这就又造成了一种更不好的后果,大部分的骑兵失去了近身肉搏和冲击方阵的勇气(既然靠远距离火枪射击就能打死人,为什么还要冒险去硬拼呢?),最后退化成了只敢不断在外围射击的咸鱼兵种并最后遭到淘汰。 毕竟骑兵在当前这个时代以及未来的二三百年里,还是军队的最重要突击力量,如果骑兵不敢突击,这骑兵还要他何用呢? 而当下让农民来做回旋骑兵代价太大,也不现实,马匹盔甲武器都要重头来。如果安排武士来做,装备倒是可以要求武士们自备,可是武士全日本才几个人,很鸡肋的。 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那就是不符合国情,与当下的社会环境不符,不能够硬搬生套。 不过山内义胜如今有了老婆的嫁妆,自己本身还能支用一点钱,还可以讹一点他老子的钱。他和小平太合计了,想要弄几十骑出来看看,试试水。 可以啊。 37.骑兵得来真不易 日本虽然四面环海,但并非一个海洋民族,他底子上还是一个农耕民族。 他和英国人绝大不同,英国人虽然身处英伦三岛,除了后来强大起来的日不落帝国世界级海军之外。英国或者说英格兰地区实际上是盛产骑兵的地区。 在罗马帝国时代后期,英格兰地方就已经是盛产重骑兵的帝国边境省份。虽然这一骑兵传统有一段低落期,但是诺曼征服之后,诺曼底大公爵威廉一世将整个随之而来的诺曼封建贵族团体分封至英格兰各地。结果就是大大小小的封建主将封建重装骑兵夹枪冲锋的军事传统大大的在英格兰传扬。 这也使得英格兰地方在之后的八百年都能有一支能征惯战的骑兵队伍,英军的骑兵在各种战场上大放异彩(除了某次克里米亚和傻瓜一样冲锋俄军的阵地,最后上千骑兵一起完蛋)。 而日本人做为农耕民族想要拉一只骑兵出来难度颇高,一来是虽然有一些良驹(南部马身高体壮,高者一米六多,完全符合军马的要求),但数量不足以大规模的武装军队。二来是长期的农耕劳作,普通领民弯腰驼背,身高一米三四的大有人在,根本不存在训练这些人成为骑兵的可能。 虽然现代赛马骑手全部要求又矮又小的,可是古代骑兵还是要求腰背有力,上肢稳健发达的壮硕士兵的。 虽然骑兵传统在日本不是没有,在保元平治大乱时代,数以万计的大规模弓骑兵也见于史册(个人存疑),蒙古袭来绘词中也出现了数量庞大的持弓骑马武士。但这一传统不是全民性的,是仅存于武士团体或者说武士这一阶层的。 所以在当下日本也就只有全国,没错,就是全日本那小几万名武士(毕竟没有到江户时代连足轻都算进武士的破事),外加数量略多一些的富农地主奉公人算是身体条件能过关,且有骑兵传统。 在之前,小平太曾经了解过山内家的封建军事阶层的人数。作为封建军事义务顶级存在的武士,在二百人(指的是二百个成年男丁随时可以披挂上阵的武士,不包含他们的亲属,也许他们家有三个成年男子,但出仕奉公的只有一位,下同)左右,装备和战力与武士只略差一些的富裕奉公人有六七百人(就是各村的村长地头,占据地产河滩较多的有产农民,富裕的矿主矿师,有力的手工业者)。 也就是说,东国数的上号的豪强有力大大名,山内氏的骑兵作战兵员最多只有一千人不到一点。当然啦,和西国老牌名门岛津氏一比,又已经很好了,因为按照流传的岛津文书记载同样一万人,岛津氏只能动员起二百九十二名骑兵。这还是他占据了日向大隅产马区的原因,如果不产马,不知道是一副什么景象呢。 武士数量的稀少这还是表面的问题,实际上山内家这一千人往往大多都需要统帅军兵,管理地方,征集赋税,都已经有了相应的职司。总不能把山内各村的村长地头都抽走吧,抽走了谁来组织最低级的军役众的动员?谁来征收年贡?谁来统计人丁簿册?谁来发动普请劳役? 这就是组织回旋骑兵最大的短板,兵员是极度不足的。神流川合战,管领上杉家有名姓的武士死了几十个之后统治就直接崩溃衰落了。八面山合战,三河吉良氏麾下三十六家奉公众遭到腰斩,吉良氏直接就覆灭败亡了。武士在某种方面来说,真的太少了。 相反的,一只十二贯文的昂贵马上筒,一身三枚五枚的当世具足反而都是死物,只要有钱就能采办来。对于财大气粗的山内义胜来说根本不算事,他都懒得起计较这种细微末节。 为了解决兵员问题,小平太和山内义治的办法只有一个,再度去找那些出身武家或者奉公人家庭,但是并非长子,同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老粗们。 这些人上次小平太招募同心时实际上梳理过不少,里面有本事的人小平太基本都知道,如今拿着山内义胜的牌面去招人,那盛况更加空前。 为啥呢,很简单啊,山内义胜是山内家少主啊。山内义治已经让他独立统军开始培养他接班了。这时候安排人去他手下,以后就是从龙有功的班底啊。 而且由于之前小平太梳理过上百个山内领的武者家庭,谁家有多的不要的(普通武士家庭多的儿子真的不想要,到处送人)儿子他一水的门清。 于是等山内义胜亲自考察人手的时候,整个山内都开始谣传只要小平太登门的人家,就会被山内义胜选上做山内义胜的近卫铁炮马廻。 小平太虽然解释过几次,可是根本不管用。因为小平太带着山内义胜去谁家,谁家的儿子基本就能选上。完全不考较样貌才学,只由山内义胜和他们的儿子乘马对打。打得山内义胜越畅快,山内义胜就越喜欢,就立刻能被选上。 而且这种机会人家都不想让次子幼子来了,很多人甚至把长子也塞过来,就为了图一个潜邸的功劳。 就这样一家一家的挑过去,山内义胜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选拔了四十多个武家子弟。 这些人全部出身还算富裕的家庭,最次的有一匹木曾马,一身具足,太刀马枪全部齐全。而且还有他们父亲给他们配备的军仆随从,更富裕的甚至一人双马,人披铁甲马挂面帘。 其中部分人还尚未元服,他们的家长自然而然的求到了山内义胜和小平太头上,于是在成军之前,山内义胜做乌帽子亲,小平太做理发役。帮他们全部元服,小平太一天剃了十几个头,剃头刀法精进非常啊。 而随着秋收结束,天气逐渐寒冷。山内义胜的四十余骑日式回旋骑兵终于人手到齐,装备完整。开始了整训。 在铁炮的轰鸣中,一骑使番,挂着寒霜从关东飞奔而来。 (新的篇章又要展开) 1.关六州一时俱叛 正在教导武士和他们的仆从们操作铁炮的小平太,以及正在和一名一身腱子肉的下属乘马对打的山内义胜陡然听到城内传来糟乱惶急的钟声。 先是有些许规律的悠远绵长的钟声,次后就是有些长短不一轻重不同的钟声,最后则变成了纯粹为了敲钟而敲的乱点。 在城内钟声响起不久之后,城外松历寺的大钟也开始撞响,同样的那钟声也显得极为焦急,完全没有了每年冬至和祭典时的那种梵音绕耳。而且松历寺作为山内家的根本寺,在山内义治的父亲那一代就下宏愿,如今在敲的可是一尊三千余斤的大铜钟,当年为了铸造这个大钟可是耗资不菲。与价格相符合的就是那充满震撼的钟声,每撞一下声传一里,回声不绝。 在松历寺的大钟敲响后,稍远处的山内弓矢八幡神社内的大铜钟也紧接着被隆隆敲响。三座大钟同时敲响,这种盛景,小平太二十来年的生涯里不过仅有一次而已,虽然小平太的记忆已经淡泊,但是那种战乱的场景还是有所记忆的。很多不美好的事情都涌现在脑壳里,让人不由得烦闷起来。 原本深秋的山内领平静而祥和,如今因为这钟声,突然整个都被扰动起来。 小平太和山内义胜对视一眼,“出大事了!”两个人的眼神里所表露出来的完全是一个意思,互相点了个头。 山内义胜两腿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一声长嘶,立刻跑动了起来,所幸山内义胜因为在乘马对打所以披着甲,他直接命令属下的武士披甲上马,军仆们扛着铁炮和刀枪跟着主人的马蹄,一众人策马狂奔入城。 小平太也赶紧回家,所幸操场距离武家宅很近,不过几步路而已。秭小路宅的院门胡乱的开着一扇,本来应该看门的老家人正在往身上套一件胴丸,看到小平太回来也来不急给他行礼。 小平太撇下忙乱的老家人和几个仕女,赶紧回到自己的屋子。阿吉轻车熟路,从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箱匣中取出小平太的各种装备。 辰三立马上来服侍小平太穿上长野业正所赠的黑漆涂侧桶五枚胴,把势州村正插在腰间,三个随从也赶紧披上简易的胴丸系上抹额,十五名铁炮足轻也全部扛着铁炮冲了过来。阿吉把日光月光马标捆在身上,辰三提着一只铁炮,平六拿着小平太的长枪。小平太扫视了大家一眼“都准备好了?”众人纷纷点头。 小平太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男男女女,纲良叔父家里的眷属也全部打包好了细软,在还算镇定的叔母带领下站在院子里。小平太用手指了指简单披挂的老家人“你们两个也拿上刀枪,跟在后队,护卫叔父的家人。”老家人扬了扬手里的那只素枪,小平太笑了一下表示知道了。 “叔母你们自己跟上,我不一定能顾及你们了。”小平太低了一下头,算是抱歉。叔母相当镇定,武家女子果然都有几分不俗的胆色,几个叔母互相搀扶着跟上小平太的队伍,三叔母仗着年轻还提着一把薙刀,小乃看了眼哥哥阿吉无事也背着一个小包裹亦步亦趋。女人们没有裹小脚就这点好处了,方便跑路。 小平太策马路过细川宅,阿吉立刻会意去叫开门,细川夫人牵着阿绫背着包裹也正准备出门。细川家里明显没什么男人了,就几个小侍女和家人,所有的壮勇都跟随细川春宫被抽调去了八王子地方。所以小平太不放心,反正离得近顺路过来看一下。“细川夫人跟我们一起走吧,有个照应。”细川夫人一看小平太这里有二十多个足轻,护卫着纲良叔父的家小,而自己的男人在八王子,儿子在江尻。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一切都仰仗弹正啦。” 小平太看到阿绫,小姑娘明显能看得出来,小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小平太笑了一下“跟在我后面,知道吗?”小女孩点点头拽着细川夫人的衣袖,跟着队伍也小跑了起来。 而此时整个山内府中町都惊动了起来,马的嘶鸣,人的叫喊,哭声伴随着许多杂乱的呼喊声扰的人头疼欲裂。 一路上的常备足轻和下级武士看到小平太人马齐整也逐步汇聚到小平太的队伍里来,越过街道和人影,各种马标旗帜涌向山内府中城。 小平太终于在城门口看到警备的纲良叔父,赶忙询问发生了何事,纲良叔父也语焉不详,大底说是关东生变了。小平太也无法在城门口细究,只能把家小们交给松了一口气的纲良叔父。 然后把士兵和仆从们安置在大手们的狭间左近,自己持着村正跑上天守阁。等到了城的半腰,站在高处回头看了看城外广阔的河谷平野上,各个村子都仿佛沸腾的开水一般,听到了连绵不绝的警讯钟声。农兵足轻们提着刀枪带着阵笠,组成小队赶往府中城来,他们的家眷则牵着牲畜驮着财物粮食往山林里跑。 感叹了一句“山内义治还是得民心啊!”小平太跑进了天守。 诸武士家臣大多披挂着盔甲,刀出鞘枪如林环卫着天守。这些人主要是山内义治恩养的旗本和马廻,忠心耿耿。遭逢大变,也依旧不改颜色,守护着这座山内府中城,或者说这座城内的山内义治。 小平太扫了一眼,发现数十名旗本武士几乎都在天守阁门前守卫,不动如山。快步进入大广间,已经坐着二三十位武士了。山内义治一副愁容坐在主座上,山内义胜坐在下手三四席。 很快又接二连三进来十余名武士,山内义治看人差不多,漫声细语用略带忧虑的声调说“关东六州(指上杉辉虎势力所及的伊豆、相模、武藏、下总、上总、上野六国,这也是之前北条氏康北条氏政父子势力所及的主要六国)四十三郡一时俱叛,细川春宫被围八王子生死不知。” 语毕四惊! 2.村上义清袭小县 整个大广间内寂静的可怕,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几乎落针可闻。甚至稍重一些的喘息声都那么的清晰。 大约过了三分钟,震惊中回味过来的山内氏诸将哄的炸开,大广间内一片请战的请愿声。江尻的兵力沿海路驰援相模,山内的兵力沿中山道过信浓小县郡进入上野驰援八王子。 小平太虽然知道历史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时由于多种原因,上杉辉虎在关东没有好好布局,然后紧接着又被武田晴信牵扯到川中岛展开大战。北条氏康北条氏政父子立刻反攻,打得廊桥城主北条高广都叛变了,类似于忍城城主成田长泰这种直接倒戈相向,连原本还勉强停在古河城,希图于慢慢恢复的的上杉宪|政都吓得重新跑回越后。 可是这一次上杉方的实力大大加强,尤其是河田长亲,那可是和上杉辉虎睡过的交情,人家给自己男人守相模的,绝对不可能出漏子。而且这位在历史上也是勇名昭著的大将,与历史上武田晴信的副将内藤修理亮昌丰齐名,战绩颇丰。 另一位中条藤资更不可能背叛上杉政虎,这位算是扬北众当中最最忠心不二的。这不是从他的行为里表现出来的,而是他既往的作为引起的后果。 当年越后守护上杉定实绝嗣,陆奥守护京兆大夫伊达植宗准备让小儿子时宗丸(伊达实元)过继去越后守护上杉家。老伊达算盘打的震天响,当时守护代长尾为景战死,越后人心散动,长尾晴景势力愈发衰弱。上越扬北众将连表明的臣服都不做了,直接接连掀起大规模叛乱,黑田秀忠甚至打到春日山城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伊达植宗认为他插手越后甚至进一步进入关东的机会到了(之前联姻岩城家,大家看看地图,岩城家所在的位置正是陆奥进入关东的隘口)。老伊达本着自己奥州巨人的势力,碾压一帮辣鸡国众还不是和玩一样嘛,更何况扬北众里还有内应。于是就此决定伊达时宗丸继承越后上杉家的事宜。 后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伊达晴宗害怕弟弟以后势力大了回家夺权篡位,随机发生天文大乱,事情没成。而中条藤资的妹妹就是时宗丸他母亲,他是整个扬北众当中最支持这件事的人(伊达植宗方的内应咯),他指望依靠继任守护母族的身份进而扩大在上越的势力,甚至押服众人,成为扬北众首席。于是中条藤资最后两面不讨好,里外里全都不是人,彻底和扬北众诸将翻脸了,为扬北众所不容。 中条藤资本人在关东又没有跟脚,中条流剑术倒是天下闻名,如果他是中条流的剑客也许哪里都能吃饭。很可惜的中条藤资和中条流剑术没得关系,唯有紧紧依靠上杉辉虎才能立身。如果他兵败回了越后,扬北的领地已经被上杉辉虎吃下去了,肯定也不能再吐出来,指不定哪天他就要骑马死,落水死,爬山死······ 此时情况根本不明,细川春宫就直接被包围在八王子,传递消息的使番就传过来一句关东反乱,八王子被围的消息,这根本无从判断局势到底如何。 还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就看大广间内的家臣们热血冲脑就是干。 这就是家内没有那种闻名天下,人称两兵卫或者阴谋家的大战略家。平时对着事情出谋划策,总是能有几条中肯的建议。可到了这种牵扯十几国,几十国的大局战略的时候,就没什么人能做全盘的分析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山内家诸将没有什么胆怯畏惧之辈。起码现在在大广间内的各位没有什么争执,普遍的认为应该求战。 还在激烈的讨论的时候,一名脸上挂霜的使番扑腾的跪倒在众人面前。从肩膀上所系的小旗来看,居然是箕轮长野氏的一名使番,“村上周防守悍然袭取小县郡,大兵压向上州,原本集合起来支援本家的小县国人已经大多兵败丧亡,余者溃入箕轮,中山道断绝啦。” 小平太的耳中只有吸冷气的声音,原来村上义清也已经牵扯进来了?如果是村上义清主导的这件事倒也合乎情理,毕竟村上义清的领地被上杉辉虎两面包夹,他和原本的越后长尾氏如今的管领上杉氏关系一直也不怎么好。背后捅一刀的可能性很大! “关东情势到底如何?长野信浓守可有什么交代与你?”山内义治赶忙询问,结果这名使番语焉不详,限于身份,只知道刚刚加封给长野业正的武藏松山地方受到攻击,长野业正听闻动乱规模较大,准备提大兵去救,这才让小县国人集合起来助防箕轮,却反被村上义清这个狗杀才摘了桃子。如今村上义清的兵峰已经出现在吾妻岩柜地方和锥冰卡了,两路进逼,似乎有大规模入寇上州的意思。 山内义治狠狠的砸了一下扶手几,各种不明的怒气涌上心头,原本涵养极好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都出现了丝丝的愤恨。他吩咐人送这名使番去休息,坐在主座上,长叹一口气。 北畠大学也算是智谋之士,赶紧进言山内义治让他派人去骏河今川氏打听具体情况,另外可以开始动员领内了,粮草也要开始筹集。 只要速度够快,先把精兵二三千集合起来。然后沿海道进入伊豆和相模,支援了河田长亲就能有一条稳固的道路。那么八王子的危局也能一并解决,总之兵贵神速。如今关东的情势如此的扑朔迷离,由不得一星半点的犹豫了。 山内义治认为是极,赶紧派一名旗本飞马去骏河,他刷刷刷刷写了一封书信给那名旗本,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些如何应对的话,那旗本接过以后应诺一声快步出门。 其他人继续讨论着,小平太撇了一眼外面,又想到长野氏使番脸上的寒霜。 并不大声的说了一句“晚了,晚了。” 3.甲斐猛虎下山去 小平太的声音不大,导致的震动却一点儿都不小。原本还在争论的家臣齐刷刷的看向小平太,大多满脸疑色和不解的看着小平太,山内义治立刻用手指着小平太,厉声喝问“弹正你说什么!” 小平太听出了山内义治问话里的焦虑,那种略带愤怒的焦虑四溢而出,小平太赶紧伏低身子出列“主公请看外面,已经飘雪了。” “什么!”山内义治撇开小平太,跑到门口,一把推开门口守卫的侍从,猛的一拉开障门,纷纷扬扬的雪花被风卷着落在山内义治的脸上身上,然后化作不见。 山内义胜赶紧去扶住身型有些摇晃的山内义治,山内义治摆摆手,扶着门框,慢慢瘫坐下来。山内义胜还是扶着自己的父亲轻声喊了几句“父亲,父亲······” 山内义治也没有回应,家臣们也跑来门口廊下。看着飘扬的大雪,虽然下雪只是四季变换的正常情况而已,可是如今的时节正是急忙要用兵的时候,却下了雪。山内主计头跺着脚“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平太慢慢走到廊下,也没有走到人前去。就站在一众家臣武士后面,没带什么感情“信州既然已经下起了如此的大雪,那么越后想必早以大雪纷飞,管领殿下的援军已经不可能期待了。” “长野信浓守虽然凭仗箕轮坚城,粮草军资,储蓄丰厚,且有兵马上万,但是上州吾妻和武州松山同时告急,想必也是抽不开身了。甚至长野信浓守都有可能有所危急,不可不察。至于求取骏河的今川治部大辅殿下的援军那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山内义胜看着小平太,敲击着地板不住的思量,“信州既然如此大雪,关东想必也就这一两日了吧?” “未必,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道理大家应该都懂吧。信州越后身处群山环绕之间,气候相比关东寒冷许多。而豆、相、武、总等州全部临近大洋大海,气候尤为温暖,起码还有半月至一月的时间才会下雪。” 山内义胜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是关心则乱而已。 至于某些不知道的武士,也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毕竟正紧出身的武士,读书识字都是必修课,汉诗这种很多人也学过一些。平原比山区气候温暖这种事稍稍讲解一下,结合实际马上就都能明白了。 如今中山道断绝,从信浓直接支援武藏就要发兵攻打小县郡或者佐久郡,在这种天气下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且不说武田晴信或者村上义清何等样人,凭其士马精强,坚城大镇,打通道路一个月都不够。而眼前的雪只要下那么一天就能有半米厚,别说过大兵了,连单独的行人都难以行动。 “当下必须知道关东情势如何,方才有可能应对。为今之计只有穿越诹访和甲斐直驱八王子这条道路了,虽然危险重重,武田大膳大夫的情况也令人担忧,但是其他策略缓急不济。”小平太分析道。 北畠大学接过话茬,“弹正所言极是句句在理,应当立刻挑选胆大心细精干诚猛的人手直驱八王子地方,与细川春宫直接联络。” 小西原左卫门想了一下,从人群的这头看到人群的那头,有些不确定“谁去?在座诸位谁有信心能安然赶到八王子?” 大家面面相觑,面上的脸色惊疑不定各有不同,“有谁会说甲斐方言,或者知道谁会说?”小平太直接对着众人发问。 所见的都是摇头,如果是京都的洛音还有几人会,毕竟山内家家学渊源,京都公方之子御门下降。不仅有通晓武家礼仪的个中好手,洛言洛言更是不在话下,可是会甲斐方言就少了。 山内义治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了,站在廊下听各位家臣的建言讨论,听到这里赶紧下令“让城内所有士兵全部集合,找会说甲斐话的。” 山内义胜跳起来光着脚踩着雪就走到庭中,一把抢过侍从手里的法螺。先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气沉丹田,鼓足了中气呜呜的吹响。那螺声也从城上传到城下,呜呜呜的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城内四周的士兵纷纷集合,层层叠叠的从大手门排列到天守前。 看着这些朴素的士兵,虽然外面下雪了天气很冷,雪化在身上更是冰冷。但是士兵们还是一脸认真的看向站在高处的一众高级武士,对山内义治发出炙热的拥护目光。 小平太一看上上下下都挤满了人,城内的士兵应该已经基本都聚集到了这附近,于是小平太把手拢在嘴上直接大声喊“谁会说甲斐话,都上前来,快点!” 士兵们一阵骚动,听到了小平太的问话之后,前面的传话给后面的,旗本们也从山内义治身边分散到人群中,往来穿梭,大声询问会说甲斐话的人。很快零零散散的几十个足轻武士就站到了山内义治面前。 虽然没有明白山内义治找他们有什么事情,但是这些平时根本见不到山内义治面的底层士兵们都满脸激动。毕竟这个世道,不怕被驱用,只有被驱用了才有可能立下功劳,才能被提拔被任用。如今山内义治找他们肯定是有任务要发布,这就是他们的机会所在了。(掌握一门外语多么重要!) 可是还没等问话,一名浑身湿透的使番冲到了城门口,大声呼喊着急报急报。要挡在上山道路上的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路,给他通过。 众人让开一条道路,那使番骑着马就冲上了城,在大广间庭前跳下马,跪倒在山内义治面前,呈上了一封书信。 山内义胜一把抓住书信拆开书封然后递给他爸,山内义治接过来抖开叠好的书信,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 又把书信交给了山内义胜,然后似乎已经处变不惊的说“甲斐的老虎动了,诹访的一千二百兵已经南下去了。” 4.关东乱局波荡深 甲斐的老虎果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小平太听了这个消息到反而镇定下来,诹访一万七千贯的领地武田晴信只动员了区区一千二百人,那么按比例五万多贯的甲斐大约也就动员四千人。 两厢一合计,五千人的军势不可能对甲州口的八王子城产生什么巨大的威胁,八王子可是刚刚兴建起来山城(历史上是由北条氏照在过继进入大石氏之后选择八王子修建新城的,这里提前出现了几年)。说句难听的,等闲你武田信玄来个万把人那都不够看的,城内春宫大夫有一千多足轻,粮食也储备了不少,只要开春雪化,越后天兵一至,管你来的啥全部化为齑粉。 山内义治没小平太这么豁达,那都是他的领地怎么可能放心。还是准备挑人穿越甲州去八王子联络细川春宫,几十个拣选出来的足轻武士他一一考较了一下应变和胆气。然后吩咐人去找来町内和甲斐有生意往来的几名商众,方便伪装。 至于为什么呢伪装商人不怕呢,rb从战国时代初兴,到江户时代定型,过年要吃年越荞麦面和黑豆,至于年糕到反而不是过年必吃的食物。黑豆(kuroa)在日语中与辛苦认真谐音,价格也不昂贵,甚至说极为便宜,虽然味道不大好,但也是平民的年节必备食物。 甲斐虽然四面环山,完全是个盆地。但是釜无川和笛吹川冲击出来的河滩非常肥沃易耕。所以除了后来很有名的山梨产稻米,同时也是荞麦的产地,甲斐这个不需要通过外购,但是黑豆却是信浓的产物(因为黑豆实际上是喂马的饲料,所以在信浓种植就很容易理解了吧)。 而山内义治就准备让拣选出来的足轻和武士假扮成商店伙计雇佣的苦役力夫,然后每人背上一大布包黑豆,由真的粮食商人带着穿越甲斐,伺机进入八王子地方。 小平太认为这个办法是可行的,众所周知的甲斐国实际上是一个盆地地形,四面被群山环抱,南方海洋的湿润暖气和北方大陆的寒冷湿气都被群山略略阻挡,这也就导致他冬天虽然一样寒冷,但也正好比信浓晚落雪十日左右。武田晴信也是趁这么十几天的空档发兵,时间点掐的极好。 而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以往就会趁着落雪前的日子背着信浓群山的特产南下远江甲斐和骏河兜售,这个身份不易受到怀疑。毕竟打仗是生活的一部分,但生活的全部并不是打仗。家属们还是要慢慢准备起过年的东西的,这是很好的一个掩护。 挑了三个胆大心细的人,参杂进入三队南下的行商队伍。会有人质疑了,商人重利轻别离,也许哪个商人直接就把使番卖给武田晴信了呢。所以不要说什么山内义治心狠手毒,他只是把商人和其他力夫的家人监管起来。即使是几代在山内经商扛活的商人町众,忠诚应该没啥问题。但毕竟事关大局,他由不得出什么差错,要是被出卖了算啥。还是监视起来,等你们安然返回再释放。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关东大规模反乱的事情,这种消息百分百瞒不住的,大部分武士足轻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山内义治却由于大雪不能动员军势去救,只能解散掉入城集结协防的士兵和他们的家属。 但是江尻地方的士兵还是准备尽力动员起来,然后沿海道过今川氏的领地,进入相模支援箱根权限金刚王院座主小田原城代河田长亲,伺机向武藏国窥探,设法支援八王子地方。间接或者直接支援到细川春宫,保证八王子领地的安全。 都吩咐安排了下去,好像一切也都归于平静,但是整个山内府中城却并不如表面风平浪静。小平太和纲良叔父退城以后坐在屋子里商量,各自发表意见。 纲良叔父在城内执勤,多少还知道了一些其他事情,长野业正以及他的西上野联军的根本终究在箕轮左近,对于武藏松山城的岌岌可危似乎已经持放弃的态度,摆明了先守住上野箕轮地方然后等明年上杉辉虎来做主的意思。 至于在平井(原本的关东管领居城)、廊桥(原廊桥长野氏居城,后来让渡给上杉氏)、馆林(原管领重臣赤井氏居城,但是狗贼投靠了北条氏,被剥夺所领)等关东上野上杉宪|政御料领的上野监视役甘粕长重(景持)似乎也是一样的意思,他也是聚集起士兵坚守各重镇,坐等下雪乱兵退去,而后等他的老板上杉辉虎明年开春大发越后雄兵来主持。 小平太听完表示理解,上杉辉虎在关东各国都留下大将镇守,但是不可能设置一个统帅关东群雄的人。个中道理大家都懂,宁可这样各自分守,局面被动,但是只要能守住到开春,什么妖魔鬼怪都要完蛋。 更何况上杉辉虎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一门兄弟或者长辈,上田长尾政景什么货色大家都知道。古志上杉景信能力不足以统御诸将,椎名景直年纪还小不堪任用,山本寺定长要守御不动山城防备北陆一向宗势力,至于山浦氏,不好意思绝后了,以后还要山浦国清(村上义清之子)来继承呢。 更何况尾张的亲兄弟几个月前才刚刚互杀完,上杉辉虎何等人物,不可能让谁统帅关东群雄的,那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小平太又问纲良叔父对于北信村上义清的看法,这就很浅显了,他也认为村上义清就是先下手为强,扩充自己的实力,以期将来能抵抗住上杉辉虎的进攻。反正让他一仗没输就认怂是不可能的,除非被打服,这种枭雄似的人物,轻易压制不住。 两个人商议许久,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各自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小平太去操场果然发现平时天天早到的山内义胜并没有来,倒是那些武士和小平太的步兵们还是踩着积雪来操场训练铁炮装填,他们起码要到年前一个月才会歇下来,这点自觉都还是有的。 等了五天,前往今川氏的使番终于跑到了山内。 5.今川治部怀异心 山内氏的重臣们在城内敲响的钟声中再度集合起来,大家互相交流着各自的看法和见解,以及对今川方面情况的预料。那名使番这么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应当能穿回不少消息。当然这些消息有可能是好的,也有可能是坏的。 小平太看着这名满面风霜的旗本,尚未来得及换衣服,不过是把厚重保暖的披风解下,就在此处等候了,人看起来也很疲惫。 不过此时顾及不到这些了,大家都屏息静气听那名旗本说话。 原来这名旗本日夜不休策马加鞭,沿着连川到了江尻休息了一夜,然后通报了高天神城今川氏的守将。获得允许之后,在今川氏一名使番的陪同下急赴骏河,没多久就飞驰到了骏河府中城。 所谓烧香烧对香,拜佛拜对佛。有些家长祈求孩子学习好结果去拜四大天王,有些店家祈求生意好结果去拜文殊普贤。你这不是开玩笑的嘛!这玩意儿根本就特么没找对人啊! 这名使番当然是明白人,首先求见骏河今川氏的家宰太原崇孚雪斋禅师,根本就没见着人,人家直接称病不见了。说的这名旗本愤恨不已,明明几个月前还在小田原给今川义元出谋划策智计百出,夺取伊豆也丝毫不见拖泥带水的,这才过了俩月居然就重病不能见客了。这摆明了就是太原雪斋不想见人,都是借口! 这名旗本无法,硬闯了今川氏家老,今川义元上台的主要助手,如今也是今川义元统治层中心人物冈部左京进亲纲的家宅。也就是他闯进去了,然后在廊下足足站了两个多小时,冈部亲纲无法再拒。 可面是见上了,冈部亲纲也很是热情,好酒好菜,娇姬美妾一拥而上。可咋们身怀使命是吧,那名使番很是急迫的询问关东的境况。冈部亲纲看遮掩不过,然后就和他打太极推手,一问三不知,最后根本啥也没问出来,只是透露了今川义元提兵去了兴国寺就不肯再多说。 这名旗本无奈,当夜就飞驰到了兴国寺地方,然后又是等待,人家以夜里不能开城门为由不让他进城,不过好歹是盟友,派人在城外找了个农家给他吃了一顿饱饭,又生了火铺了厚厚的铺盖。 可是这种情况火急火燎的,人哪儿睡得着,急得嘴里都生了泡了,第二天天刚亮,还降着霜呢,这人就赶紧去城外求见,城内让他九点开城门以后再来。他也明白这是托词,就坐在人家城门口,硬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冷地砖,今川家看已经拖不下去了才把他迎进城。 先说今川治部大辅在用早饭,又说治部大辅见客前要换礼服要梳洗,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最后今川义元才姗姗来迟,出来见他。 旗本赶忙呈上山内义治的亲笔书信,并希望立刻前往伊豆地方了解关东的具体事态发展。今川义元只和他说了一句晚了,伊豆也进不去了。 豆州和相州地方的北条氏旧臣一时蜂拥而起,呼啦啦三四万男女老幼,整个豆州和相州彻底乱了。 听到这里小平太回过劲来,相模一国就被上杉辉虎前前后后掳走六万人(小田原町就五万人,还有杂七杂八国内没跑调的),怎么可能还能蜂起三四万人。那名旗本说他也奇怪,但是上杉辉虎要钱不要命,六万多捕虏生口刚出发,先是被小平太截住,马上释放了好两千工匠以及家属。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主要是为了修缮镰仓鹤冈八幡神宫而截流下来的人手。 把小平太截流的人口不算,才走到河越地方就被北条氏赎了一万多人,等出武藏时已经三万多人被赎走或者自赎了。到上野廊桥地方时只剩下几千名手艺工匠和有力商众没卖,最终裹挟回越后春日山的也就这几千人而已。 在座诸将听后慨叹不已,这下仅仅相模一国就起码有五万多人都成了最坚定的反上杉辉虎势力。这还没完,由于紧接着的各种转封,上杉家实行六公四民的年贡规定,北条家则实行四公六民的年贡,今年秋天本来就欠收(之前打仗,战火波及的地方肯定拉倒,战火没波及的地方男子也去打仗,根本没多少壮劳力种地了),结果上杉家还加收年贡(就是多收两成),随便谁煽风点火一下肯定立刻爆炸。 如今今川义元拥着今川助五郎(北条氏规),已经调发了骏东三千余人进入伊豆平定伊豆的乱局。今川义元胃口可不小,准备趁势全取伊豆国。而今川助五郎就是他插手相模的最好筹码,人家是正儿八紧的北条氏康嫡亲的儿子,只要运用得当,就能发挥奇效。 这些小心思,不用说谁都明白,今川拖着不见山内使者就是在拼命吃伊豆的地盘,镇压或者说接收那些因当属于上杉辉虎势力的地盘。等于河田长亲在伊豆那点知行都要被今川义元接收,河田长亲已经要变成光杆司令一个了。 小平太不由得cao了一句,今川义元真是脸白心黑的典范。 表面上说帮上杉辉虎平定伊豆的反乱,一副大义凛然、光辉伟岸的形象,实际是在吃上杉辉虎的膏,喝上杉辉虎的血。 伊豆这摊子烂事就不去说了,相模的情况也很恶劣,小田原城之前被彻底平毁了周长五里的宏伟土垒,宽逾四五米的水堀也全部填平。之后作为前出的三城全部拆了材料运去了镰仓修缮神宫,如今小田原只剩一个没有壕沟的的二之丸和本城天守居馆。防御力已经不算出众了,能不能扛住三四万一揆的车轮战很难说,毕竟河田长亲手里只有几百个上杉辉虎留给他的足轻。 小田原这事也已经是一摊子烂事了,北条旧臣兴风作浪,今川义元虎视眈眈,已经是一盘别人桌上的菜了。小平太和山内氏的诸位家臣都默默替上杉辉虎心痛了一下,小田原基本算是拉倒了。 至于更远的局势今川义元是不肯说还是不知道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今川义元由于和武田氏也是姻戚,所以他透露了一句,武田氏雄兵约六千已经进入津久井,进入相模! 6.谁以关东为棋局 小平太和山内义胜对视一眼,发现一个不对的地方。小平太没开口,山内义胜却开口道“小平太你先说。” 小平太又看了一眼山内义治,他也点点头。于是小平太就问那名旗本“可从骏河治部大辅处得知武田氏大军的将帅?” 那名旗本并没有那种小白下属的一问三不知,能做到山内义治侧近旗本的人物肯定是你吩咐的我全部做好,你不吩咐的我准备万全,随时听你吩咐。很明显的他也了解过武田氏这回发兵的消息情况,“据闻先手是小山田越中守。” “可是都留郡内小山田氏的小山田越中守信有?”小平太此时手边没有竹杖给自己敲了,只能双手合拢,沉吟着慢慢发问,而且这绝对不是多问,因为甲斐武田氏此时有三位小山田信有(一说为堂兄弟,一说为堂叔侄,总之同一时间有三名小山田信有),必须问个清楚。 “没错,是小山田越中守信有。”那名旗本点头应是。“那先阵有几人?是否都是小山田氏的国众?”小平太继续问道。 “据闻先阵有二千众,全部为郡内小山田氏之兵。” 恩~~ 这下子但凡有点脑壳的都发现不对了,按山内家的估计武田家动员了五千多人,按今川义元的说法是动员了六千不到。 而他势力下的两个大国人势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佐久的大井氏,就是被武田信虎打趴下以后,连女儿都送来给武田信虎做老婆的大井氏,先后抵抗了武田氏的侵攻两代人十余年之久),诹访上下大社大祝家的诹访满邻诹访赖忠父子动员了一千二百人,郡内小山田氏小山田信有动员了二千人。这两个大国人众势力就动员了三千二百人了,那么也就是说,这次动员的甲军极有可能全部是国众豪强炮灰。武田晴信的甲斐本部包括饭富、板垣、教来石、驹井、土屋等人居然都没动,都在养精蓄锐。 这不过是其一,另外武田氏大军居然没有去武藏甲州口八王子,那么团团包围住八王子的又是谁?如果只是纯粹的一揆暴民,凭三十年烂仗达人细川春宫的本事加一千多从山内带去和招募的常备足轻,等闲千一揆根本困不住他。 撇开八王子,武田军五六千人进入津久井,在相模他能有什么动作? 而在伊豆和相模也弄些了沿岸领地的里见义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今川义元总不可能直接动手捶房总水军的信船吧。不说骏河水军能不能捶地过房总水军,此时里见义堯也是七八万贯的豪强有力大大名,随时都有能力通过水军扑到伊豆来干仗的。这也是一个不解之处。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东国为棋局,众生为棋子,前后十数国,尽数涉其中。 真是好大的手笔,这个人不能说是棋手了,简直就是操纵棋局的操盘手了。小平太不禁手心都攥出了汗,思绪混乱。是自己想的太多,还是真有其人。 而且各种各样的巧合都同时发生,这甚至都不像是人类所布置或者谋划的局面。像是老天爷都在做推手,在搅乱这盘棋,这盘牵连甚广的大棋局。 也许这其中有些事件是由某些人在阴暗处推波助澜,但更大的乱局又是谁的计策谋划呢?整个东国哪儿来的如此智谋之士。 北条氏康早就凉了,太原雪斋禅师不至于刚刚和山内缔结姻戚就立刻过来伤害山内氏吧,武田晴信倒是有动机有手段,而且手上也有落子下棋的资本。可是他根本没有去甲州口八王子啊,动向非常迷。 至于山本勘助这位传说中的名军师,存不存在就要先打着问号?需要去仔细探究。就算山本堪助真的存在,那也应该劝武田晴信全力进取北信浓,击败村上义清啊。 剩下的能称得上智谋无双之士的只有一个真田幸纲了,可是真田幸纲才被村上义清打跑去投靠长野业正。 身为穿越者最大的优势是知道很多历史大事件的进程,你也许可以知道甲斐的老虎和越后的飞龙都会中道崩俎,壮志不成。也许会知道活命最长的老乌龟会熬死所有英杰,最终夺取天下。可是,当此之时,在这种不能预见的历史进程中实在无力,而且受环境所困,还无法谋求改变。 还是消息太少了,真的太少了。如果有全面而及时的消息网络就好了。 小平太看向山内义治,“主公,本家可有忍者众?” “你是说忍军或者那些乱波?”山内义治歪着脑袋,有些奇怪小平太问这个干嘛。 “难道这些人不能传递关东消息吗?”小平太没有具体了解过战国时代的忍者,有些不解。 小西原左卫门是旗本笔头,日常处理山内义治的很多文书,大抵知道这事,“这些乱波打探消息是有的,不过大多都以某些身份混入当地,有些已经化为常人,不能分辨了。虽然关东也有些乱波常驻,日常也有消息传来,但是如今大雪封山,鸟兽绝迹,怎么可能传来消息呢?” 小平太听了这话也觉得没错,普通忍者不就是混迹于普罗大众当中打探消息的嘛。说的再神奇也不过是人啊,人在自然面前渺小无比。(忍者这玩意,绝大多数,绝大部分,都是通过江户时代的都市传说和小说绘本越传越玄。很多人认为的忍者都是完全杜撰臆想出来的东西,那些神乎其技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江户时代的小说里瞎编的。) 山内义治倒是见识广,“我在京都有见过能使幻术,使傀儡,驱鸟兽的乱波,不过那些人太少了,一时也见不着。” 能人异士也许是有的吧,神神鬼鬼的东西,看着非科学,也许也是存在的。只能说传言里面,什么都有可能。 “至于忍军嘛,也就是暗杀,破坏这些,有些用处,鸡肋而已,况且用了还为大家所不齿。”小西原左卫门补充道。 得了,做不得什么忍者梦了,还是要等穿越去八王子的人的消息。 7.惊涛巨浪八王子 自从关东反乱的消息传来,到如今已经有一个月之久,从一开始的惶急忙乱,到如今的麻木等待。山内氏的诸将听到的都是一个又一个不停的坏消息。 如今唯一还顺畅的关东通道就是今川氏的伊豆地方,这一个月的时间,今川义元除了里见义堯那点地盘没敢动手之外,几乎全取豆州。 今川义元的图谋得逞,也不再遮遮掩掩,山内氏的使番也终于进入伊豆,并得到了相模的部分消息。 河田长亲是智勇兼备的大将,在相模大乱初期就有所准备。他直接将上杉辉虎留下的数百兵在小田原笼城,并派人知会玉绳的安田景广和房总的里见义堯。当然事情也如他预料的那般,安田景广也遭到袭击,同样开始在玉绳城笼城,而里见义堯遭到了下总国人的群起。 下总那些遭到上杉辉虎减封的国人豪众,其实并没有战败损失,他的军力很是完备。在小田原开城之后下总国人们一股脑的跑来小田原请罪,上杉辉虎又是那种只要别人低声下气哀求他,他就会宽恕的性子。以至于除了领地减封之外,连罚款或者人质都没有让他们交出。 这帮人在镰仓鹤冈八幡神宫表面无比崇敬的配合上杉辉虎继任关东管领,改名换姓。暗地里的不满再就滋生了,只等一个机会而已。而如今北条旧臣大乱,上杉辉虎被困越后大雪,不会再有更好的时机了。 而他们反攻的小弓赖纯和里见义堯,小弓赖纯爸爸足利义明都战死了好几年。连同他叔父基赖和很多继承自祖父足利政氏的家臣武士全部战死在了国府台地方,如今家臣星散,武士凋零,一时半会都在仰赖上杉辉虎派来的家宰中条藤资的二千越后兵统治刚刚恢复的小弓御所。 里见义堯在小田原下死了几十个武士,这对于一个数万贯的大大名来说虽然不是伤筋动骨的损失,但也算不小的内伤了。不过他新得了船桥二千贯文,足柄郡和下豆地方数千贯文,只要消化了就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他根本没来得及消化,万喜城就遭到了数千人的攻击,没办法,他也只能带着五千人去迎击,相模那点领地完全顾不上了。伊豆的地盘到是有房总水军强力援护,所以百无禁忌,无人敢惹。 本来北条氏一揆众的实力不足以快速下城(指小田原城),等关东也下起大雪,那么大家都要回家洗洗睡。等明年上杉辉虎越后大军一来,北条氏五颗人头就是这些人的最好榜样。 可是最大的变数武田晴信的甲军来了,反正武田晴信驱的是自己的国众,他也不心疼,直接采用正攻法。已经凋零的小田原城,在六天的强攻下终究破了,河田长亲搭上了里见氏安排的船只亡命安房去了。 以河田长亲的败亡为序幕,上杉辉虎在相模国的统治几乎宣告结束。五万一揆众加上五千甲军对人心惶惶的玉绳城一鼓而下。安田景广好不容易逃了一条性命,直接钻了山沟往武藏跑去,相模一国就这样被北条氏恢复了。 而武田氏出手的最大原因就是年仅三岁的武田菊与北条氏直结缘,没错,四岁的男孩娶了三岁的女孩子。北条氏直做了武田晴信的女婿,同时北条氏割让了津久井地方,等于让武田晴信获得了进入关东的孔道。 武田晴信帮自己女婿恢复江山,怀的什么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而北条氏如今的局面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必须为之。 好在北条氏直的两位叔父是刚强果断的人,完全不容许武田晴信让北条氏直去甲斐府中完婚的要求。虽然有些附属意味的与武田氏订立了婚姻同盟,但仍旧保持着独立大名的姿态。 通过武田晴信的援助,北条氏得以调动最后的力量席卷武藏国。于是八王子的细川春宫和河越的北条高广都被武藏的一揆众和北条氏所动员起来的七千众大军所包围。 至于岩付和江户的太田资正呢,由于武藏国内也爆发了大规模的一揆,本来大家其实都是自己人,太田资正想着以自己武藏国人之首的身份,去打个招呼,安抚一下,再花几个钱就能平息下去。然后就可以提兵去救援玉绳或者河越。 结果完全如同历史上发生的事情一样,他看不上的那个嫡长子太田氏资直接跳反趁他出城,二话不说拉起小弟夺了岩付城。等太田资正逃奔江户时太田康资在北条氏的重贿下,卖了岩付太田氏,重新树起江户太田氏的大旗。 太田资正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同时遭到长子和同族的背叛,喟然长叹一声,带着几十名随从,已经不知去向了。 岩付众(值得一提的是,岩付众可动员士兵一千五百人,其中乘马就有五百,这个骑兵比例应该是全rb最高的了)和江户众三千多人蜂拥到河越城下,加上三千多北条军,强攻了五天。北条高广一看形势不对,极有可能要守不住了,带着五六百残兵败将一路往松山城跑去,结果松山的长野业正居然因为上野紧张弃城而走。四面八方都是北条军的北条高广哀叹一声,被追击来的北条方藤田氏邦攻击,力战之下被擒,不得已投了敌。 而武藏葛西城的大石氏照,配合下总的国众。虽然进展不大,但是中条藤资和里见义堯都被拖住了。下总的梁田晴助一切以保住足利义氏为目标,这位足利义氏的老婆还是北条氏康的女儿,于是两不相帮关起门来笼城死守。反正不管谁来关东将军总有点面子不会被苛责。(最多就是名誉再扫地一次呗,反正京都的公方都被人三天两头赶的到处跑,古河的公方也没啥丢人不丢人的。) 倒是武藏忍城的成田长泰不知道心里是咋想的,居然没有按照历史轨迹发动叛乱,反而向平井的甘糟长重汇报了武藏的局面之后开始看戏,也是两不相帮,死守关东的坚称忍城。 如今八王子已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小舟了。 8.不动如山老细川 关东的局势日渐明晰,遮蔽在八王子上空的阴霾日益稀散。 最终伪装前往八王子的武士有一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跑了回来,山内义治也终于得到了细川春宫的亲笔书信,证明他还活蹦乱跳的。 在关东上杉方一片败势的情况下,细川春宫在八王子为啥还守的稳呢,这不由得说起了他的出身和门第。 细川氏和山内氏都是足利氏分家,当年都是从下野国足利郡走出来的足利氏后人,人家做顶尖武家贵族已经几百年有二三十代人。别看现在你叫山内某某,我叫细川某某的,五百年前肯定是一个爸爸。 和后北条氏这种不过三代人的暴发户的传承大有不同,细川春宫自己是家禄一千余贯文的高级武士,他爸爸,他爷爷,他们家往前翻二十代都是高级武士,最往先人家爷爷的爷爷是管领。就是那个代替年幼将军处理天下政务,有三管四职清华高门的荣耀,有严格的家教传承和身为源氏一门嫡流分家的武家贵族的骄傲。 这种旧式的武家贵族,和泥腿子出身的武士们最大的区别就是他自身的家教传承和傲人的出身。他认为武士天生就应该忠勇侍奉主公,领民就应该每天下地劳作,种大米织棉布供养武士,武士再反过来用刀剑保护自己的领民。大家各司其职,严格的服从尊卑的封建秩序。 这就是他们这种旧贵族和穿越的那些艹天艹地艹空气的男主角们最大的不同,细川春宫到了八王子不是想着扩充实力,四处干仗,打架斗殴,鱼肉百姓。 他想的是要几年之内把八王子的百姓降服,让他们接受山内氏的统治,做山内氏的顺民,从身体和心灵上都接受他们的主人叫山内义治这件事。 然后细川春宫他可以安静的干上几年,把八王子彻底消化进山内氏的战车之后。等自己过几年老骨鞭打,儿子细川采女继任山内细川家主,也许又加封个几百贯文,美滋滋的继续把他这一支细川的家名传承下去。 说他不思进取也好,说他是仁而爱民也好,反正细川春宫到了八王子,第一件事是宣布五年之内不检地。一下子就把八王子当地北条遗臣的反抗度给降低了不少,你们山内家这么识相,我们这些地侍国人也要给面子啊,不管我心里服不服你的统治,也不管你细川春宫到底是一个什么货色的人,但是不检地就是棒,就是好,就是爽,不检地的就是好领主。 细川春宫又看到百姓流散,春耕延误,估摸着今年收成不会太好。又有上杉辉虎送的好几千贯文现钱,索性连今年年贡都全部豁免了,大家都到八王子来给我扛活吧。帮细川春宫把八王子从山脚到山顶的台阶大修了一遍,木制的城壁也加固加厚然后增建了出丸和望楼。 所以说细川春宫是旧贵族呢,领民每年来七天普请那是封建义务,要自备干粮工具的。可是细川春宫是大规模的筑城普请,前后将近两个月,他不仅豁免了年贡,还每人每天两个杂粮饭团,来干活就有的吃,结果全八王子的男人都赶来干活了。 他反正财大气粗,有的是钱,一方面去未经战乱的下总下野常陆等国买粮食,一面还和老母鸡似的在八王子屯粮食。再加上他人手足啊,索性就把八王子整个山都给砍秃了,好木材直接拿来修城,剩下的收集起来给领民生火取暖。 结果把八王子修的固若金汤,这座坚固壮阔的城堡宣示着山内氏的富裕与强大,更加让八王子的百姓认同山内氏的统治。 更好笑的是,北条氏的家臣来骟动八王子的国众豪强,结果整村整庄的一个男人都没有,所有男人都去八王子城下吃细川春宫的饭团去了。在哪儿干活不是干,给细川春宫干活还有饭团吃。 结果在整个关东暗流涌动,被煽动起来的北条旧领国豪地侍数不清的情况下。整个八王子愣是没骟动起来,因为这特么的没男人了呀,总不能去八王子城下骟动吧,细川春宫上千人的武士足轻在那里看着呢,嫌山内家的刀不够快吗? 等天气渐冷,八王子整备完成,细川春宫又招了一些单身汉或者流民青壮。整个八王子城内满满当当的有了一千五百守军,还全部是常备足轻,铁炮足轻就有五十人,弓足轻更是二百多。 然后他在四十年烂仗经验的驱使下,敏锐的认为今年入冬前可能会有点事,所以习惯性的在储备完粮食和武器装备之后开始闭城固守,等待关东的大雪降临或者他预计会发生的小规模骚乱或者一揆发生。 果然没多久,武田氏领内动员的消息就传来了,他当时还在想估计信浓又有一番腥风血雨了。还没等他的想法实现,就听说松山和河越遭受攻击,这个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就是区区的一揆吗,都是小问题,随便打打就完事了。 可是他等来的是北条氏大军三千和数不尽的上万一揆众,趁着道路还勉强联通,他立刻派了数名使番冲回山内报信,并继续固守。 而赶来的北条军也被恶心到了,细川春宫这个老乌龟,把八王子城修筑的和乌龟壳一样。然后八王子的国人豪族们由于之前的种种,大多数选择暂时性的作壁上观。毕竟这些人十几年前还在和后北条氏拼命呢,要不是扇谷朝定在河越夜战的时候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也不会跟后北条氏干。如今山内氏看着人不错,不检不入的,背后还有上杉辉虎这条举世第一的大金腿,谁胜谁负不清楚,先看戏最好。 虽然在北条家的人海战术下山脚的出丸和外城被攻陷了,可是山坡上的本丸守的轻轻松松,人手也足,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粮食,饮水,武器都够,关东也下雪了,北条氏也只能含恨退兵,大雪天打仗不存在的。 听到了这个消息,山内氏诸将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派细川春宫这种四十年烂仗达人去,稳如老乌龟。 9.迷离变乱关东局 细细读完细川春宫的书信,山内家的众人都放下心来啊,如今下了深深大雪,根本不可能打仗,细川春宫起码这三个月内没有任何问题。 如今只要等明年雪化,就可以率兵前去支援。可是上野信浓道路为村上义清所阻隔,相模武藏的道路被北条氏直所阻隔。两个都是不是好对付的存在,只能等上杉辉虎大发越后兵进入关东,先把村上义清捶回家,然后还要攻克松山和河越才能联通八王子。 另外武田晴信的动向很迷,他帮自己女婿恢复了相模,得了津久井就收兵回甲了,主力根本没有动用。他明年开春肯定有什么图谋,这一点难以猜测。 北条氏这一波大骚乱之后,相模除开津久井全部恢复,武藏大半恢复,下总的盟友势力也勾连了起来。又变成了十二万贯的大大名,重点是北条氏自己内部居然没有发生内讧。 战国时代,兄弟阋墙的情况太多了,叔叔抢侄儿的家业那更是一种日常。毛利元就不就是吓死了自己的侄子上的位,里见义赖那位神勇无比,在三船山捶的北条家羞耻惨败的哥哥里见义弘四十来岁就死了,他的家业不一样被自己亲弟弟篡夺。 但是北条氏很利索,大石氏照和藤田氏邦等氏直的叔父们全部不改回北条苗字,以示共同辅佐北条氏直承继家业。到是北条长纲(幻庵)之子北条氏信还留了北条氏的苗字,不过失去了伊豆众的北条长纲这支人马反而是最弱的。(确实很稀奇,战国比较少见的,实力强大的弟弟居然没有起来反叛哥哥的统治,北条氏政这一帮兄弟算是很同心协力了。) 所以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上次小田原之役就应该听上杉辉虎的意见,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切腹,十五以下的全部送善光寺出家,抱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弄个两万贯安堵。要是这么办了哪能有如今的这些破事,(当然啦,当初要是这个条件,就凭小田原城的水平起码还要打半年)早就在家安心睡大觉了。 当务之急是联络越后的管领弹正少弼上杉辉虎,他只要一出马,关东这群宵小起码一多半就立刻会城头变换大王旗。以这些杂鱼做头阵,别看北条现在闹的挺欢,指不定又被捶回原型。 而且这次一定是要除恶务尽了,反正今川义元拐走了一个北条助五郎,北条家也不会绝后了。 怕就怕甲相和睦,上杉辉虎面对的就是北条一门众的上万大军和甲斐老虎的一万多众。这样的话,杂鱼们就指望不上了,要靠上杉辉虎自己上的话,他的八千人就不敷用了。 小平太从山内义治的居馆回家,府中城内今年新年的气氛淡薄了不少,大家都知道八王子被围的消息了。不过人心惶惶倒是没有,毕竟还没有谁能够打进山内,没有切肤之痛的大部分人更多的也就是表示一下焦急或者不安。 和纲良叔父一道坐在火塘旁边,向上杉辉虎派信使这种事不用他两操心。他们两个想的是明年肯定是全领万人大动员,就是不清楚走中山道还是走东海道。 走中山道就是配合长野业正等人捶村上义清,走东海道就是打侧翼,威胁北条氏的小田原,然后由上杉辉虎从越后再打穿一遍关东,双方胜利会师相模。 两个方法各有优劣吧,纲良叔父认为八王子危急,最后山内的军队肯定是设法快速打通信浓上野的道路然后支援过去。小平太估计山内义治也会这么做,毕竟汇合了上杉辉虎最保险。 等吧,新年很快就会过去,大雪一化,关东的乱局就会再起。 在山内上下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来年开春出阵的事宜,倒是又有一名使番冒着大雪来到了山内府中城下。 带来了信浓木曾谷名主木曾义在去世的消息,这位被称为“风流太守”的源氏名门之后走完了他六十多年的人生路。 这位也是战国早期的风云人物,东征西讨,南侵北战,马上渡过了半身。后来与飞驒地方势力和睦,参与进信浓各大名联合对付武田氏,一败再败。想必最终是在失意中不甘的去世的吧。 他的儿子,早早就继承家主之位的木曾义康将他父亲去世的消息通传给了信浓四面八方的领主。提前继承了当家家督就有这么一个好处,避免了家中因为继承人而产生的骚乱,提前继承也使得木曾义康早早培养了心腹控制了军队。所以他不用和小四学习,隐瞒自己那位老虎爸爸的死讯三年,可以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我爸死了,木曾家我当家了! 如此这般,信浓四大将自此仅剩村上义清一人硕果仅存,诹访赖重被武田晴信幽闭死,小笠原长时被村上义清和武田晴信暴捶之后跑路,木曾义在好歹老死故乡。信浓如今算是一家独大,村上义清八万贯的庞大实力虎视他南方的山内氏和武田氏。 至于死了爹的木曾氏已经不在各位的眼中了,自从武田信虎被信浓四大将合力扛住之后,这帮人就内讧起来。如今的结果么不言而喻,木曾氏已经惨的只剩下木曾谷七八千贯的小小领地咯,飞驒和美浓的那点祖上传下来的地盘也早就被蚕食殆尽了。 曾经源义仲提东国雄师上洛入京何等的威风人物,哪曾想自己的子孙混成这惨样。更不会知道按历史走向,木曾家在不断的表里比兴之后会彻底失去领地变成屁民呢。 反正这等小势力的存亡不是山内家这种五六万贯的大大名所在意的,山内氏诸人所在意的只有开春雪化,出阵关东。 鉴于信浓和上野道路的断绝,除了继续冒险派人走这两条路之外,山内义治还派人经过木曾谷过飞驒,直接去上杉辉虎名义上控制的越中半国,然后坐船去柏崎,就能顺利到达春日山了(这里关于冬天穿越飞驒的问题,飞驒雪量最大的时候曾经有过积雪三米多深的情况,理论上冬天去走就是一个死字。但是历史上佐佐成政为了和德川家康结盟对抗丰臣秀吉,曾经在冬天数十人穿越飞驒的豪雪并且毫发无伤的到了滨松见了德川家康,所以派上三个五个使番穿越飞驒去越中在理论和事实上都能行得通。至于三米深的积雪和零下十几度的问题,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想知道的大哥可以去问佐佐成政,谢谢!) 这些使番也算是历尽了千辛万苦,人都要冻成人干了,终于到了春日山,而山内这边气候也慢慢暖和起来。 封冻的连川表面还覆盖着积雪,寒冰下却已经欢脱的流动起来。堆压在信浓群山森林上的皑皑白雪时不时的被大树抖落下来,一丝丝的绿意逐渐出现在山内的各个地方。 甚至小平太觉得早上还似乎听到了南来小鸟的欢鸣,春天确实按着他应有的脚步来到了。 不因为人力的原因,悄悄摸摸的就来到了,山内氏集合三军的时机也来到了。 小平太也把训练停顿了一个冬天的铁炮足轻们都提拉出来打两枪练练手,防止生疏了。 似乎整个山内都做好了出阵关东的准备,新年后的第一次军议也如期而至。 小平太一路看着各位熟人进城,大家都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明显准备跟在上杉辉虎后面大干一场。 心怀斗志的山内诸将排排坐在还有些冷的大广间内,正等待着山内义治发布总动员的命令,却听到山内义治悠悠的说了一句。 “越后的管领殿下不会发兵来关东了” 10.地上神国遥可期 在山内氏诸家臣一片惊叹之中,日本海的寒风吹过北陆的沿岸,但是这寒风也吹不掉盎然勃发的春意。 并不宽阔的泥土路上一队又一队行色匆匆的人马毫不在意的践踏着那不过是刚刚露尖的青草,那点微微的绿意似乎也要被淹没在无数人的脚下。 这些人看着像士兵又不像士兵,有的人披挂着便宜的具足,有的人穿戴着简陋的胴丸,人人手中一支最便宜不过的素枪,枪尖上斑斑的锈迹并不能掩盖这把素枪是杀人利器的本质。 这些行列有些二三十人一队,有些四五百人一队,大多看着像是同村同庄的乡人。再看他们的旗帜,纯白的棉布上书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和佛法为本。 行走的人们也往往口诵着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汇聚成震动天地的梵音。 终于,二万余从越中、能登、飞驒、加贺被佛法鼓舞而来的一向一揆军到达了越后防御越中地方的重镇不动山城,他们十层二十层的将守兵不过区区八百人的城堡团团包围住,城将山本寺定长满脸焦急的让使番飞速向春日山的上杉辉虎汇报。 原本就对封建领主无穷无尽的赋税和劳役而压迫的无法生存下去的农民,得到了一向宗的宗教组织之后,坚定了他们反抗命运的决心,树立他们对弥陀本愿的信心。一向宗的组织大大影响和加强了贫苦农民的宗教生活,信徒们集和起来发泄对封建领主的不满,最终信徒们为争取现世幸福反抗沉重的封建压迫拿起了武器。 自认为是弥陀之子、坚信佛力而又获得教团组织这种依靠力量的农民信徒们,思想大为解放,开始无所顾忌的积极行动,他们否定其他宗派的各种教义,轻蔑权威的领国守护、地头等幕府封建武家的权力,拒纳年贡,拒服徭役。 终于在年初,北陆加贺国一向宗本山金泽御坊派出无数的坊官僧侣持着南无阿弥陀佛的法号旗帜,鼓舞起无数的虔诚信众,为了反抗管领上杉辉虎残酷的封建压迫建立一个“地上佛国”、“百姓所有之国”而发动彻底的一向一揆。 尤其以加贺地方为先,一万名久经战阵的“组”(是指在地的国人领主,大部分是地侍这种阶层的存在,有相当的战斗力和组织度)和“讲”(一向宗的基层宗教组织,有时户一讲,有时一二百户一讲,扎根于基层乡村,直接动员农兵足轻)的士兵在坊官和在乡领主的率领下进入越中国莲沼地方,越中、飞驒、能登等国的信众们自发的武装起来,披挂着简陋的装具,凭着对佛陀的信仰汇聚入一向一揆的大军。飞驒国定莲寺的僧兵(飞驒定莲寺这一支信众战斗力也颇为强悍,和飞驒的几个土豪都硬干过仗,蹦哒到丰臣秀吉的时代)和信众们甚至武装起上百名乘马武者,持着南无阿弥陀佛的旗帜沿途召集虔诚的信徒们。 整个一向一揆军的队伍哪里还像什么暴民武装,他们既有组织也有军官,全军上下士气奇高,战斗欲望也强烈。简直是一只当世之间难得一见的强兵,难怪成为搅动战国风云的一只强大势力。 与此同时越后的一向宗本山吉崎御坊坊主也终于下定决心,向整个越后信仰一向宗的百姓和国人领主们发布檄文。 宗教那种令人惊叹的感染力表现的淋漓尽致,原本对上杉辉虎发下重誓,祈愿忠诚一生的武士纷纷抛弃自己立下的誓约,为了自己所信仰的佛陀牺牲一切。 如火如荼的大规模越后一向一揆在转瞬之间就猛然爆发出来,几个月前还汇聚在上杉辉虎麾下的武士和足轻们为了推翻封建守护的统治,打倒压迫他们的大贵族大名主和封建制度,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反旗。 甚至连属于上杉辉虎的旗本武士组也出现了武士趁夜逃亡,前往吉崎御坊投奔他们的佛陀的情况。上杉辉虎的直属武力遭到沉重的打击和削弱,甚至还失去了大量国人和豪族的支持。 另一方面,北陆各地聚集起来的一向一揆大军向不动山城发起了总攻击。不过坚持了区区一天,在呼喊着“南无阿弥陀佛”的一向一揆军猛烈的攻击下,不动山城不出意外就陷落了,山本寺定长带着几十名残兵败将凄凄惶惶的退回了春日山。 随着山本寺定长凄惨的逃亡到春日山城,北陆地方针对越后上杉氏,也就是上杉辉虎的一向一揆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春日山一片惶急骚乱。 好在上杉辉虎对颈城郡的控制力极强,使得他有时间收拢大量的粮食武器等必要资源入城,也避免了城下立刻发生骚乱的危急局面。不过即使如此,北陆一向一揆军还是快速的攻袭到了春日山城下,没有给上杉辉虎征召农兵足轻进城协防的机会。 中越地方,正当吉崎御坊的与板城首当其冲,因为预备出阵关东而回到本领动员士兵的直江景纲猝不及防,只有区区四五百人坚守城池。他的麾下也有许多武士奉公人带着足轻投靠了一向一揆军,与板城看起来前所未有的摇摇欲坠。 而且由于上杉氏家老武者奉行直江景纲被围与板城,能出面主持中越防守的大将一时之间难以推选出来。中越各地的忠于上杉辉虎的城砦武士只能各自为战,很快的整个中越就一片战火,除了本庄实乃驻守的枥尾城以及长尾政景驻守的上田坂户城之外,大部分小城转眼之间就陷落了。其他中越下越的有力名主的城池也不过是自保而已,短时间席卷了半个越后的一向一揆军和攻破了不动山城的援军胜利会师。 虽然春日山被包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是上杉辉虎继任以来第一次被包围。这极大的挫伤了他作为关东管领的权威(虽然关东管领早就颜面扫地了),连带着上越的扬北众都开始躁动起来。 就这样被将近四万人的一向一揆大军十层二十层的团团包围在春日山城,外援几乎全部断绝,而城内不过只有区区一千余人的守兵,春日山城危在旦夕。 11.惊疑武田将见兵 转回山内府中城,听到管领居然不发兵的消息,大广间内的数十位家臣或急或气,或恼或怨。 这个消息对山内家来说等同于当头棒喝一般,双方几个月前刚刚订立的婚姻同盟,守望相助的誓言几乎还就在眼前。 另一方面山内氏的众人对于上杉辉虎的援军万分期待,而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上杉辉虎不来这一趟,甚至有可能让山内氏部分家臣产生不满乃至于怨恨。 如小平太所想的一般,这些山内武士完全不能平静对待这个惊人的消息。纲良叔父用手捶了一下地,“小平太,管领殿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以往来看是个豪气干云,忠义无双的人啊。” 纲良叔父虽然不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但毕竟十几年二十年烂仗打下来,基本的修养水平还是有的。连他的问话中似乎都透露出了一丝丝的愤怒和不满,以及猜疑。可想而知其他山内家臣的心理活动如何了,小平太不惮以最坏的想法去揣测。 “叔父莫急,且等主公说完。”小平太用手向下压了一压,示意纲良叔父莫要心急,一切都等听完了来信传言再说。以小平太本人的思量来讲,越后估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不然关东那么多上杉氏的领地,甚至连自己宠爱过的男人都在关东,上杉辉虎总不会不管的。 “越后的管领殿下不曾想遭到一向一揆暴起,中越下越地方总崩,春日山已被四万余一揆军包围,管领殿下守兵不过一千余众而已,春日山已在风雨飘摇之中了。”山内义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哀叹自己的气运不佳,还是在哀叹上杉辉虎形式的危急。 越后一向一揆总爆发与上杉辉虎被困春日山两条爆炸性消息被一下子抛了出来,这比上杉辉虎不发兵出阵关东还要令人震惊。 战国时代的盟约大家心里都有数,对自己有益的盟约自然会一直遵守,觉得对自己无益了,一脚踹开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典型的不就是甲骏相三国同盟,说好的攻守同盟不离不弃,但最后三家还是猛烈的互撕起来,根本不讲任何情面。俗话说人情比纸薄,那战国的盟约估计比人情还不如,只有互相利用,尔虞我诈。 山内氏一开始是以为傍上了一个无敌金大腿,能随便躺赢吃鸡。可是刚刚订立盟约的管领越后上杉氏居然已经被人打到本领城下,眼见着就要不预。庞然大物,五十万贯的东国第一豪强大大名,居然只有一千多人守护本城,而敌军却有四万。 不过山内义治还没说完,上越地方的平林城主色部修理进胜长已经得到了上杉辉虎的命令,上杉辉虎命他协调扬北众,克期发兵二千人南下上野地方,支援平井的先管领御料代官甘糟长重,先把上野和下总两国的局势平静下来。如果能让上野和下总的军势抽出来手来,再把武藏给摆平了,那就完美不过了。 大家听了这个名字,表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号人,属于扬北众的一员,而且是很有力的一员。后来色部家的地位甚至在本庄家之上,本庄繁长二五仔,但不妨碍他能征惯战的本质,色部家能压本庄家一头,可见是有几分本事的。色部胜长本人也是原本的越后长尾家如今管领上杉家的家老之一,但是此人听调不听宣的光辉形象小平太还是很有印象的。 由于小平太是亲自去过越后领国的人,山内义胜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接着就问小平太“小平太你知道这位平林色部修理进是何等人物吗?” 小平太摇了摇头,“臣下在越后停留时并未见过这位色部修理进,但是这位色部修理进出身可是扬北众,他能够不和一向一揆勾勾搭搭,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指望他再拉一把管领家似乎不大可能。” “难道管领殿下的御书御命他都敢不听嘛?”山内义胜接着问,他有点不敢相信,毕竟上杉辉虎那么刚强的人,能容得下这么跳的刺头搞七搞八? “管领殿下的生父长尾信浓守当年和越后守护上杉氏争权,可是和扬北众好生厮杀了一场的。管领殿下年轻时也是出镇枥尾地方,以压制威慑扬北众。除了上越中条氏以外,其余的扬北诸将实在不可信任。”小平太可是知道这帮扬北牛皮癣专治越后四代老中医,谁不服就治。 小平太不过是阐述了一遍事实,把当年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翻出来摆在大家的面前。大家也不是不清楚,毕竟越后靠着信浓,消息往来也不闭塞。只是想想新任的关东管领居然连自己领国内的国众都使唤不动,实在是令人唏嘘。 可是这又是最浅白的事实,京都的幕府将军连个瘪三臭虫都使唤不动,只能当一个摇旗呐喊的傀儡。比之上杉辉虎这位管领更是凄惨,可又能怎么办? 于是大广间内一阵长吁短叹,管领上杉家遭遇到如此大变,以大家对上杉辉虎的观感来看,普遍认为他能镇压叛乱。可是援军呢?关东呢?谁去管?山内氏的一万人不济事的呀。 北畠大学看大广间内诸人都有些丧气的样子,觉得命运这玩意还是由自己把握着最好,他认为还是动员军势最保险,自从去年十月到现在,小半年的时间,整个东国的局势是个人都感受到了,非常的混乱,但是混乱中又有些微秒的感觉。 如果大军集合起来,那么起码不管发生啥情况都可以立刻应对,在当下的时景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上万大军的行列里。君不见天下名城春日山都被围了,还是军队里最安全。 小平太也觉得召集军队,以不变应万变是当下最妥帖的办法。 正准备散会,小平太一拍脑壳,灵光乍现,“事急,事急,武田大膳大夫与本愿寺显如上人可是连襟啊!” 12.武田晴信我宿敌 人这种短视且麻木的动物,有时候会把很多眼前的事物给忽略掉,因为太经常见到听到,反而会对习以为常的事情产生记忆的空白。经常有父亲和母亲给别人介绍自己家孩子,只记得孩子的小名却不记得大名的事情发生,很普遍的现象。 武田晴信在甲斐,和山内氏就隔着一个诹访郡,前些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后来武田信虎统一甲斐国内开始连年征战对外扩张,等他打进佐久郡之后,山内家就开始逐步了解武田家。 再后来武田信虎把自己的女儿祢袮(这两个字当中一个是对的,恕我日语不好)嫁给了诹访赖重,把诹访赖重给捆上了自己的战车,双方订立婚姻同盟并力向小县郡以及佐久郡进攻。信浓诸势力就感觉到了武田家都信浓的野心了。 当然如果武田信虎继续执掌武田家可能他就不会撕毁同盟攻打诹访家了,估计会慢慢联姻消化,最后威压诹访家,使其成为伞下的国人众。可是好巧不巧的,武田晴信与自己的父亲不睦,流放了自己的父亲武田信虎,撕毁与诹访家的盟约,并一战击败诹访家,将诹访赖重幽闭而死,然后送自己的儿子四郎胜赖去继承家业(当中曾经拥立诹访赖重之子寅王丸?但是很快这个小孩就不明不白夭折了)之后,山内家不可避免的有一部分领地和武田家接壤。 但是好在这两年武田晴信的战略目标在平定信浓佐久郡(如果不是下手太狠,导致佐久连叛,也许早就打进小县了,武田晴信在佐久造的孽,根本洗不干净),以及配合自己的妹夫今川义元压制相模那位咄咄逼人的北条氏康,所以这两年也一直没有和山内氏动过什么大的刀兵。所有人都习惯于身边有个武田晴信了,他又不来打山内,所以和先前一样着眼很少。 大家关注的更多是雄踞北信浓的村上周防守义清,这位才是当下最有资格被称为甲信巨人的存在。他手段也狠辣,打仗有很有一手,北信浓大大小小的势力被他收拾了一遍,已经没有可以抗拒他的存在了,称得上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而以前不太关注的武田晴信的现任正室夫人(第一个老婆是扇谷朝兴的女儿,就是那个和北条家打了十四回,逢打必败的那位扇谷朝兴),公卿三条公赖次女。因为同一个岳父这么一个缘故,武田晴信的义兄就是不久前扑街的幕府管领曾经的近畿霸主细川晴元,而义弟正是净土真宗当代的领袖,本愿寺法主,本愿寺显如光佐上人。 大家略一思量就都反应了过来,去年几乎整个越后的老百姓,上到上杉辉虎下到无地贫民,都发了一笔战争财。 抢的多的人一人能挣几十贯文,抢的少的人也能捞上不少东西。关东好几国抢回来的钱物足够整个越后的百姓过一个肥年,穿新衣,吃年糕,都不在话下。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的老百姓和低级的足轻武士是完全没有什么动力也没有什么必要去发动和参与一揆的。那么这次一揆的爆发原因就显而易见了,是别有用心之徒暗中下手操纵的结果。 可能很多读者淡忘了,小平太原主的父亲在小平太穿越前四年战死,那么是死于哪场仗呢?这才由北畠大学说出来,八年多前武田晴信撕破与诹访大社大祝家的婚姻盟约,悍然攻击诹访,出于唇亡齿寒的原因,山内氏急急征召了二千人去支援诹访。结果众所周知,诹访氏羞耻惨败,第二年就被迫降服了。 而小平太自他父亲死后居然连续四年都没有应征的原因也就显露出来,当年武田晴信打的山内氏重伤,仅仅军役众就死了六百人,几乎可以称得上伤筋动骨。 小平太这才仔细思量,确实啊,自己原主的父亲自己只记得战死了。但是一直没仔细追究是被谁家击败的,是被哪路豪强车翻了的,如今才明确清楚了。随后又从北畠大学那里听到伊那高远氏和甲斐武田氏趁胜打进山内,虽然山内守住了,但是小平太的母亲也被掳走了,生死不知。 这么说武田晴信和自己这个原主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小平太浑身颤栗了一下,难怪山内氏一直不再向信浓动手,原来是当年诹访湖一战差点被甲军打断了脊梁。只怪自己当年还是半大小子十三四岁,只记得父母亡散,却不记得如何亡散的。 如今的局面,表面上看处处针对的是上杉辉虎,实际上何尝不是也在针对山内家。上杉辉虎伤筋动骨了,山内义治不也是左右为难嘛。 小平太至此彻底明白了,从去年秋季开始,整个关东的棋局就已经开始了。武田晴信就是那名棋手,所有人都在按他的节奏奔走。 他首先向半死的北条氏伸出橄榄枝,以武田菊和北条氏直的婚姻作为纽带。收下了津久井,以高下之势监视小田原。虽然没有成功使北条氏变成一个从属臣服势力,但也将原本连年征战的甲相关系大大恢复。(武田氏其实和北条氏宿敌,武田晴信第一个老婆是扇谷朝定的姐姐,武田信虎帮着自己的亲家和北条氏连年大战,双方很是死了一批人) 然后武田晴信帮自己的女婿恢复相模和部分武藏,让自己的背后都是盟友(今川义元是武田晴信的姐夫,武田信虎还在骏河做客呢,双方的关系此时还行)。然后挑拨村上义清先下手为强夺取小县郡攻击长野业正和附属管领上杉氏的国人,触怒上杉辉虎。再后是挑动北陆的一向一揆,拖住上杉辉虎的势力,为女婿北条氏直争取时间也断绝东国各势力的主要援军。 这样子武田晴信他就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外部环境,短时间内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有余力有野心来攻击武田家,而武田家却有充分的实力指哪儿打哪儿。 那么他的目标是谁呢?不言而喻,一目了然。 13.两军对峙下之条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是个傻子都看出来了。大家都回家拉同伙抄家伙吧,准备干仗啊。 山内氏的战争机器又一次发动起来,小平太也回家准备起来。 辰三和平六是没有经历过战事的(上次城里敲钟紧急入城就根本不是打仗,而且也只是弄个便宜胴丸往身上一套就赶紧跑进城去了,没正儿八经的披挂上阵过),一时间手足无措。阿吉反而打了好两年烂仗了,别看年纪才不过将将十五,却是一副老前辈的模样,穿着小平太给他淘换的足轻胴丸,他妹妹小乃替他把马标捆扎好。 阿吉兴冲冲的教导着两个后进跟班穿戴简易的足轻盔甲,纲良叔父的老家人也不得不再一次披挂好(这次是全领总动员,按着上限出得兵,如果按史书的说法就已经差不多是悉徒夫,尽余羡了。所以年过五十的老家人也必须要披挂起来,做纲良叔父的持旗足轻)。不过半个小时,仅仅秭小路的这间屋子里就跑出来乘马两骑,足轻四人,持旗两人。然后两个人的武士扩军义务常备三十多名持弓和铁炮足轻也被召集了起来,汇聚到了城下。 集合当夜不管武士还是足轻就不能回家过夜了,士兵在城下操场搭建营帐,生火宿营,武士们则入城合议。第二天整个山内大部分的军队就嘈嘈杂杂的赶到山内府中城,至于江尻的军队就有些等不及了,让他们等集合好了就跟上。谁知道武田晴信已经走到哪儿了,也许人家早就从老巢甲斐府中城出发了,战机稍纵即逝。 山内义治也不搞什么发表战前动员讲话了,直接让各军次第进发,小平太和纲良叔父编了一队,常备和农兵凑了约莫五百来号人,打着日光月光马标和藤之丸马标在二阵行军。 很快沿着靠近木曾谷的安昙筑摩街道,穿过筑摩郡南缘,意图直插武田氏所领有的诹访地方。全军才走到一半,果然使番和长足众先后传来消息,武田晴信从甲斐本国动员了五千五百众的庞大军势,向诹访和伊那猛扑过来。而诹访郡的诹访满邻和诹访赖忠父子在武田氏宿老板垣骏河守信方的统帅下也集合完毕,郡内小山田氏和佐久大井氏也全来助拳。 等走到千曲川地方大军就走不动了,对面的下条地方飘扬着无数的武田菱。隔着千曲川,数千名武田氏的军队已经占据有利地形,控扼各处高地浅滩,准备万全。 于是山内义治也下令全军止步,先是将自己的本阵设置在天白山,然后布下阵型,和武田军遥遥相对。随即使番探骑四处,双方战场上的前哨游斗逐步展开。 山内军稍一探查,大抵隔河对峙的武田军什么路数就知道的差不多了。对岸所部主要是由武田氏家老的板垣骏河守信方统帅的武田氏先锋,主力是信浓方面两郡半的信浓先方众三千五百人,以及板垣信方本部的五百甲州足轻。 板垣信方作为武田晴信曾经的傅役明显不是盖的,隔着产川将四千号人的武田军摆成一个鹤翼阵型,左右两翼分别由甲州的勇将小山田左兵卫(这人应该不是板垣信方的与力,按推测大概是带着甲州国人部分援军来的小山田氏的武将)和小宫山丹后守(这位到和多田满赖一样,应该是板垣信方的与力,在小田原井合战?的时候就名列在板垣信方所部)担任。 在两名甲州勇将的押阵监管下,麾下的诹访众和佐久众也阶梯排列。完全没有什么遇到敌军的惊慌,反而这状态隐隐还有防守反击的样子。 山内义治看先机已失,全军七千人在人数上略胜一筹,但是不打无准备之仗,不能遇敌就猪突。他如今摆明了要和板垣信方对峙,你有后队武田晴信五千五百,我也有后队一色宫内四千五百。 武田全军合计九千五百,山内全军合计一万一千五百,大家当面对撞呗,看谁撞的过谁。还以为山内家是八年前那个只有五六千人的二流货色吗,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家可以掰手腕了。 山内诸将沿着天白山山内义治的本阵顺着山坡的走势扎下营寨,山内各军分化防区布了一个四面方圆阵,把山内义治父子的旗本本队以及马廻围在中间。也做一个防守反击的样子,和板垣信方对峙起来。 各军主将汇合到幕府内,山内义治不出意外地询问作战方略。一门亲族众笔头山内主计头作为军阵奉行(以前是细川春宫担任这一职务的,如今他不在,就由山内主计担任,这个职务应当是一个作战时的临时性职务,隆造寺家的成松信胜所担任的军奉行的职务和山内氏的武者奉行大抵相同,负责管理军事。名字相近而已)开始侃侃而谈,详细说明了两军隔产川对峙以及观察到的甲军方面武将和兵力情况。 在后世的记录中甲军已经被夸的飞到天上去了,各种事迹传得神乎其神。总有人哀叹若不是五次川中岛与军神消耗十年岁月,我信玄公能早早上洛,怎么会让尾张的织田小儿夺了天下,最后数百年的名门,新罗三郎流传下来的源氏血统,居然在武田胜赖一代身死族灭。 小平太说心里一点不虚是假的,但是他也见识过越后上杉辉虎的三越雄兵,既然武田晴信的甲军和他们五次川中岛打得不分胜负,那水平应该差不多。以小平太对山内军的了解,普通军役众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可能正面浪战比不上好狠斗勇的甲州山民,但是防守的话应该毫无问题。而且当下山内军七千众,比武田军人数更多。将帅们也十分和睦团结,不会有什么叛徒裏切二五仔。 小平太心想着自己终于要以一队大将正面作战了(因为山内义胜独领一队,分薄了山内义治旗本本队的军力,所以纲良叔父和他的常备足轻很不幸被抽掉入近卫本队,连川众则全部交给了小平太),在这个叫做下之条的地方展开合战。 也许自己的勇名就要在下条传扬了。 14.苍天助我不助贼 山内众臣军议的结果显而易见,包括小平太在内大家都认为可以采用正攻法,反正人多打人少,不必要走任何险招,堂堂正正之兵打堂堂正正之兵。 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决定完方略,这时候观察一个统帅基本素质的时候就到了。你只要看他是撅着屁股往马扎一坐等着挥斥方遒的,那基本肯定断定是个辣鸡,等着虐他就可以了。如果看到统帅带着纸笔或者随从们,马不停蹄的出去瞎逛,这种统帅就要认真对待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父子俩人都是谨慎的统帅,身为老爹山内义治也要教导自己的儿子打仗。军议结束以后很显然就要观察战场的情况,这是一个为将者的基础,熟悉战场的山川地形。 小平太没有骑百段,还是骑着那匹木曾马。和山内义治山内义胜父子以及一些武士一同在产川对岸观察,大家指指点点,各抒己见。何处可以渡河,何处可以伏兵,何处开阔可以方便调兵。 小平太战略层面上可能因为是穿越的,提前知道一些历史事件脉络走向,但是讲到实际的战术层面就基本一窍不通了,只能在后面听。边听还边记,冷兵器时代的作战技术能学到可是很珍贵的。很多都是言传身教父子相传,说是不传之秘也差不多。(还是咱们的戚大帅好,自己打仗厉害,还会写兵书战策,写了还能让人一目了然,真军神军神!) 大约纵马驱驰了一个多小时的样子,走走停停,小小的下条地方都看完了。大家都做到了心里有数,战场地形都在脑子里有个影,就各自回营筹备作战。 山内义胜这次不是总大将,只被分配了几名旗本,凑了几百人做了一个备大将(旗本部分人被抽给山内义胜了,所以纲良叔父就被补充入山内义治的本队了)。理论上现在小平太和山内义胜平级,嘿嘿。 两个人骑着马,沿着产川,在几名护卫随从的陪同下继续信马由缰。 “左马头现在什么感觉啊?”小平太随口的问着山内义胜。 “有一点紧张,但也不紧张,之前和义兄(上杉辉虎)一道在小田原城下会过了相模的狮子,想必甲斐的老虎应该不会比他更强。”山内义胜没有看小平太,而是看着悠悠的产川静静流淌向远方,然后汇聚入千曲川。 “甲军可是八年前摧破过本家二千余人马的强军啊。”小平太提醒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小平太你害怕了?”山内义胜转头看向小平太,目光如炬,同时透露出坚定。 “怕倒是不怕,我军优势,又有大石三郎等无双勇将,北畠大学等智谋策士,文武兼资,举世无双。”小平太好好的吹捧了一下山内家。 “哈哈哈哈哈哈,小平太你还在这糊弄我,你的见识就只有这点吗?”山内义胜满脸的你这人调戏我的样子,用马鞭轻轻打了一下马臀。 “今天上午看对岸甲军,阵列整齐,旗帜鲜明,三军不闻杂声,千百人如同一人。只从这表面看,似乎强于我军。”小平太也就不隐瞒自己的看法了。 山内义胜听了点点头,示意小平太继续说下去。“还有呢?应当不只有这些吧?我不相信你就这点东西。” 小平太笑着摇摇头,“左马头你又何必再问下去呢?大家心知肚明不好吗?” “我不过是为了印证我心中所想而已,你且说来听听嘛。”山内义胜摊了摊手,你能拿我怎样。 “当面之敌合计四千人,九成都是甲军所属的各方国众,根本不是武田大膳的甲斐嫡系人马,一面观之已经略微胜过山内军一筹,如果武田大膳的甲军本部前来,胜负就很难预料了。”小平太有点无奈的说道,毕竟有时候事实很刺耳,很难听,没有什么人愿意去听。 “嗯,以我看来也是如此,甲军本部想必与义兄的越后锐士不差分毫,一个不好,陷入苦战也是大有可能的。”山内义胜点点头,他不是那种昏聩无能还自傲自大的人,武家出身,京都游历,他的见识和气度胜过当下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名主。 “何必去涨他人威风,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还能变出花来?”小平太觉得有点沉重了,越说越把武田军抬高,都要把人家捧上天了都。 “是啊,我等都沮丧的话,足轻们怎么会有勇气呢。” “吴子曰「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其善将者,如坐漏船之中,伏烧屋之下,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受敌可也。故曰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生於狐疑。」先贤所言,字字珠玑,与君共勉。”小平太慢慢的吟出这几句话。 “有道理有道理,小平太你快快写下来赠予我。”“我那两笔字太差劲了,你听了就得了。”两人一击掌,互相鼓励。 山内义胜用马鞭轻轻一抽马臀,两人加快速度回转营地。 “小平太你看好了,这块平野马上也将属于我山内家,我们必然能击败武田大膳,武运昌隆。”山内义胜用手指着这块不太大的平野,信心充溢在他身上。 小平太看着他豪气干云的样子,又看了看这片河流边的小平原。本来想感叹一下,几万人打生打死,所求的居然只是这样一块小小的领地。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连这么一块小小的领地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评头论足呢。于是不再去想这些,跟上山内义胜。 “那祝左马头旗开得胜啦。”小平太向山内义胜拱拱手,朗声笑道。 “对了,左马头,这块平野叫什么名字?就叫下之条吗?” “哦,下条是乡名,至于这块平野嘛,好像是叫上田平,不甚有名。”山内义胜随口回答。 “上田平野啊!”小平太点点头。 又走了几步,小平太突然发出令人侧目的大笑。 “苍天助我不助贼,苍天助我不助贼!” “哈哈哈哈哈哈哈!” 15.板垣骏河有深谋 山内义胜惊诧的眼神不住的看向小平太,“这人怕不是傻了吧!受啥刺激了!” 几名随从莫名其妙,看到山内义胜扫过来的目光,赶紧看天看地看空气。假装啥也不知道,“这人弄傻了都是你的责任啊,我们啥都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三句话就笑成一个智障了,你脱不了关系。”(心理活动真特么丰富) 小平太则还在不住的念叨着,“上田平上田平,上田平野不就是上田原,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都不知道上田原吧,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啊。我不仅知道,我还”这下连山内义胜都觉得小平太魔怔了,怕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好日本不兴什么黑狗血驱邪。不然指不定山内义胜已经让人去杀狗取血,然后给小平太浇一身了。 周围的几个人完全不理解小平太的笑点到底在哪里,上田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沟里的小平原有这么好笑吗?难不成玩梗的吗?可是这也没梗啊。 “左马头,快走,我有要事需要向主公禀报。”小平太笑够了,立刻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山内义胜不明所以,“这人刚刚还笑的和一个傻子似的,突然就又好了?看来真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回家找个和尚来念念经比较好。”他看小平太一溜烟已经跑没影了,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只好赶紧跟上,几骑人马在辉映的夕阳里冲向山内义治的幕府。 小平太自马上一跃而下(也就一米二不到的木曾马给了小平太勇气,能从马上一跃而下),略等了等,阿吉从营地里跑来接过小平太的马和马鞭。小平太吩咐阿吉把马喂饱,明天有用,阿吉满口答应就去帮小平太伺候马了。辰三则安静的等在幕府外面拿着小平太的兜,随时准备应付小平太的招呼,平六留在备队里清算兵马人数物资。 撩开帷幕,山内义治背着手,和山内主计头两个人在讨论军情。除了些钱粮用度、兵马调动的琐碎小事之外,主要是在讨论江尻众明天下午能不能到下条。 两人看到小平太进来,见是自己人,也就没在乎。撇了一眼小平太,继续商量。山内义治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小平太找个马扎自己坐下。 小平太却不愿意再等下去,也不坐,直接冲山内义治抱拳,“主公,摧破甲军之机就在明日,江尻众何时能到?” “嗯?弹正你说什么?”“还请主公告知江尻众何时能到?”山内义治略微了愣了一下,他也没能明白小平太怎么会突然信誓旦旦的说明天就能打败武田军。 “总不会是信口胡说啊,小平太平时除了偷懒耍滑,并没有什么说谎话的不良习惯啊。”山内义治摸不着头像,很奇怪小平太这么没头没脑的来找他。 “大约明日午后略过,江尻众应当就能赶到。”山内主计头摸着自己的下巴,捋了捋自己很短的胡须。他也是看自己哥哥懵比了,刚刚大家还军议觉得不大好打呢,这活儿小平太却自信满满的来说有办法了。 “小平太你说破敌就在明日是何意?”山内义胜比小平太慢了几步,他撩开帷幕也进了幕府,听到小平太的话以后,直接发问。 幕府内的其他几人也看向了小平太,小平太找了张椅子,先坐下,然后老神在在的倒了一杯冷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舔了舔嘴唇,润了润嗓子。其他人就这么看着他,大家都不说话,等小平太开始表演。 “今日上午观察甲军方阵,甲军是何阵型?先手又是谁?”小平太并没有回答山内义胜的问题,反而先向他问了两个问题。因为帷幕里都是大佬,其他人也没办法配合小平太表演。 山内义胜一看自己爸爸和叔叔闭着眼睛,气定神闲,完全没有开口的样子。再看小平太明显是冲着这边问话的,只能自己这个小辈来说话了。 “甲军所布鹤翼阵,左右翼先手是甲军闻名的勇将,小山田左兵卫和小宫山丹后守,至于本队大将则是武田氏宿老板垣骏河守信方。可有什么不对?”山内义胜平铺直叙。 “自然是没有不对的,可是真的对吗?左马头再仔细想想。”小平太用手指叩击着村正的刀鞘,发出有节奏的咄咄声。 “不对?”几个人同时发声。明明没有任何错误啊,怎么会不对呢。不要说山内义胜了,帷幕内的所有人都感觉小平太说的什么话?明明刚刚大家都看的分明,甲军的布置绝对没错的。 小平太看火候已到,所有人都被自己震住了,“鹤翼阵要诀如何?” 山内义治老行伍了,觉得小平太问这种低智商的问题很是可怜,以前辈的身份慢条斯理的叙述道“鹤翼阵两翼如鹤展开,本阵应当用精干诚猛忠心不二的士伍抵住敌军的猛突,两翼布置厚实的人马防止敌军乱奔,待敌军攻势衰弱,两翼合围,本阵人马即刻反击,可以将敌军全歼。” 小平太边听边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等山内义治说完。小平太转头看向山内义胜,“左马头还没有听出什么吗?全无感觉?” 山内义胜一击掌,灵光乍现,“对面甲军的本阵并没有用最精锐最能战的甲斐本部,而是诹访众,甲斐本部却被分散到两翼的先手小山田左卫门和小宫山丹后守两部去了。” 小平太鼓起掌来,“是极,是极,左马头说的对。” “对面的甲军根本没有想要防御,他们明显就准备明早以最精锐的甲斐本部强袭我军,以寡凌众,摧破我军。” “鹤之两翼正好展开,如铁钳两侧,以甲斐精锐为先锋包夹我军,然后板垣骏河守驱诹访兵正面掩杀,胜负之数不问可知。” 小平太站起身来,看向面前的几位。 “主公认为臣下所说的有无道理?” 16.冥冥之中有天定 幕府内的各位恍然大悟,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大家对小平太评价又上一层(其实还不是因为小平太知道上田原合战的过程,哪有什么未卜先知)。 山内主计头笑着说“我这个打了二十年仗的都比不过弹正你咯。” “既然已经预料到甲军的动向,我们也应该早做准备啊。”山内义胜急不可耐,立刻展开草草画就的地图,指着天白山两翼的备队。 “是极,应该立刻加强两翼,再选锐士抗衡正面,最后凭借兵力优势,彻底击败甲军。”山内义治也觉得小平太所分析的甲军布置很有道理,立刻应对起来。 同时帷幕内外的使番和马廻都被叫到了山内义治的身边,随时准备传达山内义治调动军队的命令。 他们原本也在帷幕内外左近,听到了小平太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大多用敬佩的眼光看着小平太。 山内义治等几个人立刻热烈的讨论了起来,却发现小平太又老神在在的捧着一个不知道哪里寻摸来的茶杯,然后吹着茶水冒出来的丝丝热气,面带微笑并没有说话,安静的看着他们讨论。 吹了一会儿茶水,好像还是太烫,小平太把茶杯放在桌上,手中摆弄着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竹杖,随意指挥。 “小平太你怎么不说话了?”山内义胜看了一眼小平太,突然觉得小平太这副模样很欠揍,搁这儿和我风轻云淡的。 “板垣骏河守是闻名甲信的一员老将了吧?”小平太用竹杖在空气中虚画。 “那是自然,武田氏宿老,信州先方众统帅大将。自前代武田陆奥守(武田信虎,也可以称为武田京兆,因为他也干过右京大夫)在位时,从军四十余年,大小数十战,是一员名闻甲信的老将。”山内主计头应答到。 “是老将没错,但是以我看来,板垣骏河并非是老成持重之将,而是老而昏聩之将。”几人很是不解,山内义胜马上想要开口问,山内义治拉住他,让小平太继续说下去。 “我曾从他人处听说(其实是看小说看来的,你们有本事去找那个写手呀),板垣骏河十余年来出入信州,未曾一败,小田原井一战讨杀上野信浓联军三千余人。视信州诸将如土鸡瓦犬,每战只要获得首级就完全不在意战场的战事而立刻停兵检视首级,夸耀武功。不知主公听说过没有?” “似乎有所耳闻,你们呢?”山内义治先点头,其他几个帐内的中低级武士和马廻旗本也有点头的。 “那么,板垣骏河如此大意自傲的习惯我们为何不好好利用呢?拿这个做上些文章出来。”小平太心想这都是历史上上田原合战摆明着发生的战斗过程,我还能说错咯,继续装比。 “拣选一只战力稍弱的备队,做先手,左右两翼也薄弱些,任板垣骏河击退。主公在后阵收拢败兵,等待板垣骏河战胜得意,检视首级之时,出其不意,强袭甲军,可获全功。” “这,容我三思。”山内义治有点不敢兵行险招,毕竟板垣信方如果没有按习惯停下来检视首级,而是驱赶着败兵继续攻击,即使山内军后队防守的稳固,士气也会受到削弱。 这还是好的情况,如果一个不慎,败兵被驱赶着冲破后诘和本阵,那山内家这七千人都要交代在这里。 毕竟日本当下的军队,大多数都是什么货色在座的武士们心里都有数。如果是谱代家臣,那么即使战场上劣势尽显也可能奋死搏战,很多名闻的武士,都把做殿军(就是殿后的部队)当作最大的荣誉。甚至后来尾张还有“撤退佐久间”的美传,都是说谱代武士的忠诚。(当然真的主家要完,谱代忠诚也要打问号。) 但是足轻们呢,都是中产以上的富裕自耕农,打仗主要是强制性的封建军事义务逼迫,次要是因为去敌方领地打仗能够抢劫。战斗意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定的,尤其逆风仗那更是不肯出力的。 而且山内义治不是破罐子破摔,誓死一搏的穷鬼。(虽然有很多大名家大业大也经常做赌徒般的全盘梭哈,但是根据普遍的心理来说,有钱了就惜命,应该是比较普遍的心理)他不需要打绝地反击,他如今家大业大,雄兵上万。已经不大会选择出奇兵,用诡计。一切都趋于保守了,不是说他本性就是保守的人,而是如今顾虑太多,做不得赌徒了。 小平太不是傻的,能明白山内义治的想法和心思,“就由臣下做先手会会那位板垣骏河守吧,臣下知道主公有所顾虑,只需先手五百人即可。”小平太站起来向山内义治拱拱手郑重的说道。 “另外,请将各部之中战力稍逊战心不坚的士伍交由臣下统帅。”选一些杂兵菜鸡出来,那样就不必要伪装溃败了,等板垣骏河大军捶上来,杂兵们一触即溃,确确实实的兵败更能鱼目混珠。 再者弱鸡死的再多也没事,只要精干诚猛的主力还在,山内家就不会伤筋动骨。毕竟自己还要在山内家好好干呢,小平太也不希望本家的精锐死伤太多。 听了他这个话,端坐在长桌对面的三个人却突然很不自然的看向了小平太。山内义治别过脸去,突然问一名使番你今年多大啦?有没有娶老婆啊?家里几口人啊? 山内主计头低头看那张好像有花的地图草图,也和一名马廻装模作样的讨论起来,手指随便指着一个地方,“你看这片山坡是不是不适合乘马驰突啊?”那名马廻没想到山内主计头发问,嗯嗯啊啊。搞得两个人好像在激烈的讨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干嘛呢。 山内义胜看自己的爸爸和叔叔明显在回避这个问题,腹诽自己的两位长辈几句,有点打趣地看着小平太,“小平太,你不知道连川众是国众吗?” “这我当然知道啊,连川众是国众怎么了?”小平太没明白他们为啥这样看自己。 “国众可不就是战力最逊的。”山内义胜都不忍心打击小平太了。 小平太大囧,“好嘛,原来冥冥之中已经注定了,就是要我去会一会武田军了。” 17.上田原合战前夜 小平太现在好空虚啊,真的好空虚!玩个锤子啊!搞来搞去原来我带的就是最菜的鸡嘛!一直以为打烂仗经常被派先手或者二手的精锐连川众居然是山内全军上下公认的菜鸡! 彳亍口巴! 我上就我上,我又不是没上过,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光棍一个没有枪。现在我同伙五百个,没有理由不行的啊,而且本来我也也没指望你们上! “那我的侧翼由谁掩护?数量也不需要过多,但精干些为好。”配合我表演的是哪队菜鸡,如果比我还菜我可就要打人了,把拳头都送给你们,把你们脑壳都打通(小平太疯狂腹诽)。 “主计你去一趟吧。”山内义治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觉得挺好。 “可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山内主计头答应的非常爽快。 不对啊,这个剧情发展好迷啊,山内主计头什么身份?山内义治亲弟弟,御亲类众笔头家老。类似于武田典厩之于武田晴信,岛津义弘之于岛津义久,大石氏照之于北条氏政,吉川元春之于毛利隆元。虽然可能没即位之前有点竞争的意味,但是毕竟一个爹妈生出来的,打虎亲兄弟那样。 山内主计头身份上极为亲近,但是兵力上并不一定最大(什么原因大家都能明白,毕竟再亲近也是家主地位的有力挑战,武田典厩不就是死于兵力不足,最后被车轮战干翻了),精锐程度却往往有保证。 山内氏在南信浓传承一百年五代人(第一代山内义明开始,第五代山内义胜),虽然不是老母猪生小猪一胎十个八个,但是每一代的大名三四个儿子女儿还是有的。慢慢的累积,慢慢地扩大,儿子生孙子,兄弟生孩子,分家析产,到如今仅仅武士就有四五十个,这帮人基本全部都是山内义治山内义胜父子的叔伯兄弟。 那么仅仅只有二百人的山内主计头所部就非常夸张了,他的备队都是御亲类众,等于山内氏五代流传一门亲族的男人都在这儿了,根本没有一个征召农兵,全是武士和他们的家人仆从(一个武士,起码配一个小旗持,一个长缱足轻,还有一个伺候人的小者马夫)。这个精锐程度你根本不敢想,武士比例高达百分之三十,简直就是王牌中的王牌了。 另一方面,小平太五百人的队伍,武士有几个呢?不瞒大家说,武士一共三个。小平太,纲良叔父(还不在)以及一名指派来的荷驮奉行,加上奉公人(就是有马有甲的村长们)也不过三十来个。根本没法比,天上地下。 小平太这样的部队组成还算不错了,约摸十二分之一的战斗力是强劲的。搁那些穷酸小名家里,可能二十个兵里连一个奉公人都没有,那部队连基层军官都不够,除了站在场外喊666,连顺风仗都不能打。队伍一散,这帮人就敢往家里跑,一眨眼就给你跑没影。 所以让山内主计头他们来配合表演确实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了,以山内主计头这只部队的战斗力水平表演一个假溃败不要太简单啊。随便配属一点杂兵,让杂兵随便抵抗一下,然后这一帮过年都聚一起喝酒的五代以内堂兄弟保证十分钟给你跑到集合点一个不少的反身投入作战。 本来就是自己兄弟熟悉的很,配合的一流,不需要和别的队伍一样混编。而且文化水平足够高,起码全部读过书认过字,和他们讲解战术就太简单了。你们几个兄弟怎么演,他们几个兄弟怎么演,倒拖长枪怎么样比较像,谁的靠旗要扔掉,谁的马要留下。完全可以按剧本和他们说的明明白白,把溃败演的毫无瑕疵。 于是几个老阴比们一阵安排策划,在不影响山内全军本部的情况下,用不到一千人的兵力来做一个坑板垣信方的局。 按照小平太的推测(其实是板垣信方历史上真的趁清晨抢攻),明早天亮,板垣信方就会发动抢攻,打山内军的先手部队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左右两翼的甲军合围,把山内军的前军打崩。 那么小平太这边布置也按这个推断做就好了,除了调动一小支杂兵进入山内主计头的先手,让山内主计头的部队有点死伤。连川众这边就完全不做什么明天要预备奇袭的通知,随随便便丢一次人,全队一触即溃就行了。 大家合计好了,也就各自回营安排,小平太担任伪败主力,刚刚纸上谈兵的时候还意气风发,等回了连川众的营地,心里还是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小平太先是吩咐阿吉多做几个饭团揣在怀里,做夜宵和早饭。然后准备和衣而卧稍微睡一会儿,毕竟明天可能有一场戏剧性的大会战要展开了。可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也不知道是厚毡子铺地硌得疼,还是稻草扎人,刺刺的。辰三躺在下边不远处的稻草垛上,翻了一个身,看向小平太,“大人也睡不着吗?” “有些心事,你怎么不睡?”小平太索性坐了起来,把羽织披在肩上,看着帐里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耳边传来营地内大头兵们的鼾声。 “有些害怕,嘿嘿。”辰三看小平太坐起来了,也从稻草垛上坐了起来,把身上粘着的几根稻草揪下来,然后将铺着的毡子披在肩上,借着微弱的光,拿碗给小平太倒了一碗温水。 小平太接了过来,半夜没睡正好有点口渴,先尝了一下,发现温度正好,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然后摸索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两个饭团,递了一个给辰三。 “既然睡不着就不睡了,你先把这个饭团吃了,然后给我披甲。”小平太大口吃着还有一丢丢体温的饭团。 辰三接过饭团,可能是以前没有吃过夜宵,有点高兴的样子,小口小口的把饭团吃完,然后把油灯挑亮,把还在垛上迷糊的阿吉推醒。两个人一个抱腹卷一个抱兜,小平太站起身来,把手挣开,两个人很快帮他把盔甲披好。 小平太全副盔甲一丝不苟,把马也喂的饱饱的,吩咐他们跟紧自己,然后就坐在营帐里,随时准备跑路。 18.脑后长眼连川众 “霜满军营秋气清,数行雁过月三更。越山并得能州景,遮莫家乡忆远征。” 小平太已经出了帷幕,站在小土坡上,慢慢的吟诵着上杉辉虎将来征伐能登国时的名句。漫天的黑夜已经在逐渐退去,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全部消失,可惜晨光熹微,并不能照进浓厚的夜雾。 手搭凉棚看向产川对岸,影影绰绰,看不得什么东西。小平太看了一伙儿,甚感无趣,招呼上辰三和阿吉回幕府。辰三在坡下面,仰着头问小平太“大人,现在明明是初春,为什么要说秋气清啊。” 走下坡的小平太一时语塞,我就难得吟个诗,你还计较上了。你回头看看人家阿吉多好,和小平太学会了基础的读写,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可人家老实啊,除了好吃以外,从来都不瞎开口。你倒好,学过两天汉诗,还在我面前卖弄了。 不过辰三一打岔,小平太那点紧张感倒是又少了一些。闲庭信步的荡回营地,内心愈发平静。 营地内的连川众士兵们已经有部分人起来了,张大着嘴,哈欠连天。在寒冷的初春早上,打水,生火,拾柴火,煮茶煮汤。营地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息,慢慢的热闹起来。 小平太穿过营地,看着这些熟悉无比的面孔,甚至有些是自己当初的村人。一想到等会儿可能就要他们送一波的时候,心下颇有不忍。可是又不能告诉他们在此诱敌的真相,只能忍着心里莫名的情绪。 撩开帷幕的帐布,小平太安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扣着竹杖,有节奏的敲击。就和马上高考,坐在考场里的一名考生,坦然的接受命运的安排。 平六从人群里穿了出来,回到帷幕内,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大人心绪不宁啊,而且我看您让辰三刷马喂马,让阿吉一直背着您的马标,莫不是?” 果然是商人出身,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是。小平太用手往下虚按,示意他不必要再说下了,“你跟紧我就好,看破不说破,一切往后再议。” 几个人就安静的啃完冷饭团,整个帷幕内只有咀嚼食物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吞咽的口水声。小平太又喝了几口热茶,暖了暖身子,然后等着预想中的战斗发生。 一夜的辗转之后,小平太此时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摩挲着手中那节竹杖,眼神盯着产川,似乎在期待,似乎在恐惧。 猛然间,一阵又一阵嘹亮的法螺声穿破了时空,从尚未消散的晨雾中冲过重重的阻隔。很明显,这就是甲军进攻的号角,是他们要来秀肌肉的预告。小平太竹杖一敲,站起身来,“甲军来了!甲军真的来了!” “辰三去牵马,阿吉把马标举好,平六赶紧敲太鼓。”小平太快步撩开帐幕,走到帐外。 尚未消散的晨雾中,只见无边无沿数千名甲军口念“南无诹访上下大明神”,“一二三大明神”,“南无八幡大菩萨”,快速的越过产川,对相当冰冷的河水(虽然也就淹到小腿)夷然不惧,排成重重的阵列凶猛的冲击了过来。 小平太这边阵太鼓也被平六咚咚咚咚的敲响起来,早就起床的足轻们听到鼓点,看到不远处的甲军,再回头看小平太日光月光的马标迎风招展,大多立刻抛下手里的物什拿起武器排成阵列,在奉公人的集合下,聚成一个又一个小规模的战团。 很快甲军如燎原烈火一般冲入营地,山内军士兵虽说遭受袭击猝不及防,但是多少见过些世面,知道战场上抱团取暖才有生路的道理,激烈的与甲军交锋起来。 “武田氏栗原左兵卫前来向秭小路弹正讨教!”一名甲军武士看到小平太的马标在坡顶上招摇,大声呼喊着向前猛突过来。小平太听到那人的呼声,心下猛的一惊,准备拨马便走,可是一看那名武田武士不过单人独骑,于是毫不犹豫的下令铁炮队开火,十五支铁炮一个齐射,那名估计有点勇名的武士猝然倒地,胯下战马到还前冲了几步,然后茫然的打起圈来。 很快的,接战的双方都出现了一定数量的伤亡,但甲军人多势众完全不在乎这点牺牲。而小平太心疼啊,很心疼,这都是一个沟里的乡亲。 于是赶紧看左右两翼的山内主计头的备队,果然也已经和武田军接战,正在激烈的用枪互拍互打,(就是两个枪阵的士兵互相对枪,互相拍枪,谁先累了,体力透支,谁先玩完)呼喊声已经渐渐惊动到山内后阵的士兵了。 小平太看戏演的很足了,该有的死伤已经有了,该流的血也已经流了,于是让阿吉放倒马标,抱紧了跟着自己赶紧跑路。 小平太刚准备鸣锣收兵全军撤退,还在抵抗的连川众士兵们仿佛后脑门上长了个眼睛一样。小平太刚跨上马,这帮人齐齐发了一声喊,长枪太刀一丢,呼啦啦的开始反身逃跑。 小平太还没反应过来,正在等阿吉裹好自己的马标,刚塞进胴丸的空隙里,居然已经有士兵跑了过来。 几个跑得快的,路过小平太时还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是,“想坑我们,你这个年轻人还太嫩了,我们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还有一个更好,那表情神了,活灵活现的仿佛在说“大人一起跑吧,我们在前面等你哦,嘿嘿嘿。” 小平太一时无法顾及到他们,只能赶紧带着身边的几个随从和常备铁炮足轻人马屏息,偃旗息鼓,狼狈而逃。 而连川众的士兵们果然一个个都是老兵油子,一个躺地装死的傻子都没有,跑得比钻山的猴子还快。一眨眼,那人影都给你跑没了。甲军略微追了追,就在后面发出嘲笑的声音,并开始处理营地内的各种财物。 “你们给我等着!”小平太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在说背后的甲军还是跑的比自己还快的连川众。 19.胜负之机已显露 二月初春的冷风和剪刀一样刮在小平太的脸上,但他的内心才更加冰冷。 曾经历史上在长筱战场以区区一万人的寡兵向阵地严密的织德联军三万九千人发动猛烈攻击的信州精兵居然是这个货色?到底是自己统御太差,还是自己生错了时代。连川众这个战斗力实在是,坑死个人。(长筱战场上确实武田氏的信浓兵占了绝大多数,并非是由武田氏的甲斐兵做主力) 被坑了的小平太,裹挟在逃兵中,凄凄惶惶,抱紧着马脖子。如果不是心里早就有溃败的准备,也许眼泪都流了下来。果然大军一乱,回天乏术,只好回头看山内主计头的两翼备队。 只见这不过二百多人的两个小小战团,极为灵活,小平太看出他们与连川众有本质上的区别。 山内主计头看小平太所部五百余人按计划“溃败”的非常成功,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小平太本人也是盔歪甲斜,马标倒曳,感觉戏也演够了。 于是太刀一挥,他的这帮叔伯兄弟立刻会意。只见他们猛然间齐齐发出一声高喊,全部发力,拢聚合群齐身向前不顾生死的一个长枪突击。 山内主计头所部的精兵优势瞬间凸显无疑,人高马大(前排均高一米五以上),武器精良(保证都是经由美浓传,相模传的名工打造),士气高昂(给自己本家打工能不高昂嘛)。对面的甲军虽然也是武田晴信调教出来的常备足轻,但足轻终究是足轻,面对武士比例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超豪华精锐阵容,被突如其来的猛烈长枪突击一下子打懵了。 小山田左卫门和小宫山丹后守赶紧拉开两军距离,好家伙!这玩意,山内主计头一个长枪突击,山内军一个武士没死,就扑了两个足轻,武田军的足轻却呼啦啦倒下一大片。看的小山田左卫门和小宫山丹后守心惊肉跳,赶忙大声呼喝招呼后队上来,人多欺负人少,弥补足轻和武士之间战斗力的巨大差距。 再看山内主计头所部,不过死了区区几个足轻杂兵,居然把近千名甲军吓得退出去好几十米。 小平太感叹了一句,“要是我有一只五百人的全武士部队,只要再拉上几百个铁炮足轻,那岂不是能横行日本了。”武士的战斗力果真是强悍,一见之下与杂鱼们大有不同。 还没想完,战场上戏剧性的场面又出现了,山内主计头刚刚取得了一场干净利落的胜利,却混着队伍反身就跑,和刚刚的英勇反击迥然不同,好像许多人死前的回光返照一样。刚刚那一下子的爆发似乎耗尽了他们的勇气,如今能够逃生,所有人几乎毫不犹豫的选择逃命去。 连小平太都看不懂这到底是山内主计头演技一流还是审时度势,只知道对面甲军在两个连续的戏剧性发展之后停止进兵,开始打扫战场,欢庆大胜。 等小平太跑出去小一里地(三千来米)之后,看到连川众的士兵们已经大多停下,开始在奉公人的组织下整队。各村各庄的同乡们大部分嘻嘻哈哈,全然没有刚刚打了一场烂仗的模样。部分人还舔着脸上来和他打招呼,真特么。算了算了,本来就是要输的,如今输得还挺像。 除了甲军刚刚打进来以及混战中死了十几个人之外,连川众九成九的人居然全须全尾的在这里嘻嘻哈哈。除了几个死了同乡的还会哀伤一会儿,部分人在懊恼的是甲军来得太快,早饭都没吃完。 服气! 行吧! 小平太让他们在奉公人的组织下赶紧整好队,退入山内义治的本阵后方整修。 随后山内主计头的队伍也回来了,他们更棒,反身往回跑的时候,边跑边整队。等跑到小平太面前时已经是一只完全看不出刚刚“溃逃”的军队了,当然武器和旗帜还有战马大多都遗留在了战场,毕竟要演得像“丢盔弃甲”嘛。 两个人赶紧去山内义治本阵,让山内义治派遣山伏或者乱波众前去产川左近查验战场情况。确认甲军的板垣信方是不是真的停止进军,正在打扫战场检视首级。 同时人多势众士马精强的山内义胜所部也开始调动起来,随时准备正面出击。 小平太坐在幕府内,焦急的等待着乱波们前来汇报结果,毕竟这场上田原合战能不能按他所预料的进行,关系着他第一次独立统兵会不会被人嘲笑为作战下手。 很快汇报的使番频繁进入营地,首先是武田晴信五千五百人的后诘本队从甲斐赶到战场,已经在仓升山布置下本阵,甲斐两军会师。全军因为听闻板垣信方所部寡兵已经击溃山内军前阵而士气高昂,正在庆祝和生火做饭。 尤其是板垣信方的前军,因为战场上遗留的山内军物资极多,正在欢快的分配和清点,板垣信方也如预料的一样,在四平八旷的原野上毫无遮蔽的开始检视山内军的那几十个首级。 听到这个令人欣喜的消息,大家都佩服的看向小平太。果然一切都如同小平太预料的一样,不过是送了几十个杂鱼,就让甲军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 可是武田晴信的甲斐本队也已经赶到了上田原地方,如今反而是山内家的军力处于下风,到底要不要奇袭板垣信方所部,然后全军扑上,山内义治摩挲着下巴,看着下手的诸位家臣。 他有一些拿不定主意,先是盯着自己手里的采配,抖了抖,似乎这个采配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似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平太看山内义治有一丝犹豫,觉得必须要给他一记强心针,于是立刻进言。 “战场之上,兵凶战危,最惧狐疑犹豫啊!”北畠大学也开口道。 这时一名使番冲了进来,“江尻城代一色宫内距此一里半。” “吩咐宫内,不用汇合,向产川突击!”山内义治站起身来大声传令。 “左马头,小平太,带上五百人,强袭板垣骏河!” “是!” 20.礼贤下士激三军 集合的呼号声此起彼伏,天白山嘈嘈杂杂的陡然热闹起来,七千众山内军像是春雨里冒尖的绿草,一丛丛一片片迸发出来,出现在小平太的眼前。 身插靠旗的使番数十骑飞驰而出,在大大小小的备队间有序的穿插传令,很快乘马二百骑就集合完毕,旗本的一百骑更是早早的就配属在山内义胜麾下,还有他的近卫铁炮马廻四十骑,足轻二百骑也纷纷前来幕府参见,约五百余人的精干步骑兵只不过短短几分钟就聚拢了起来。 之所以没有全部用武士做第一轮突击强袭,还是不舍得啊,还是怕输啊,山内义治老了,有家有业,不敢一把梭哈。 小平太看这个部队已经很精锐了,也不再多言。这只奇袭队的整体素质完全可以说是当下日本顶尖的精锐了,能这样配置已经是下了血本了。(当然历史上还有一只更加豪华精锐的奇袭队,丰臣秀次在小牧长久手合战时统帅的都是一时无两的强兵,可惜还是凉了。) 山内义胜也执意要参加第一轮突击,他全然不肯做二队视情况出阵。他更希望在先手直接亲身搏战,夺取武名。虽然也有几人劝谏,但大家普遍认为能在战场上博取功勋的武士才值得敬佩,所以更多人是支持山内义胜一再上第一线的。何况人家亲爸爸都没拦着,旁人还说啥。(诹访胜赖就经常亲身入场参与搏战,当然这是武田义信没死的时候,武田义信也上过战场搏命的。很多时候大名本人都要亲自提刀上阵,少主上阵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有人,有马的舍弃马匹,无马的加紧步伐,组成十人一队的小队,按着乡贯或者组织各自分配。 将近两里的距离可把小平太一阵好跑,山内义胜也汗水淋漓,等快到产川,所有人找了一片小林子歇了一伙儿,喝水吃饭团。就算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几公里负重越野之后就立刻投入高强度战斗啊,(当然我们的铁军人民子弟兵曾经可以做到)尤其现在的士兵普遍体力也不是那么充沛的,肯定要略作休息,调整状态。 山内义胜却不休息,他把一名马廻递过来的水一口饮尽,扶着树喘匀了气息。然后略站了会儿,就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和他认识的每一个(没错,就是每一个)士兵打招呼,鼓舞打气。偶尔说几句荤段子,讲个黄笑话。把士兵们临阵的紧张感大大降低,同时无形中也提高了自己的威望。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道理亘古不变! 山内义胜拍着一个足轻的肩膀,嬉笑着说你可不能死,我们山内家少了你这样英武的足轻可不行。然后还把自己吃了几口的饭团递给那个足轻,让他多吃点,养足了力气精神,好好杀敌,荣立功勋。把那个无名小足轻感动的痛哭流涕,哭着喊着发誓要为山内家效死。 小平太看着山内义胜一番作为,不由得心下暗暗说了一句,“这特么不夺取天下,还有哪个能夺取天下,人才啊!” 古之名将吴起与士兵同甘苦,睡田梗,盖草叶,不顾恶心给士兵吸痈,明定赏罚。是以百战百胜,至一国相一国,五万可破秦军五十万。 而我们这位这个山内义胜才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有了几分吴起的气象感觉,也有许多名将与英主的峥嵘气势,果然有人真的是天生的英才。 不管山内义胜是演的还是真心,反正这一番施为下来,那效果立竿见影,根本不用吹,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五百来人已经被他彻底鼓舞起来了。 “小平太,我先上还是你先上?”山内义胜毕竟身体很好,虽然这段时间在安抚激励士兵,可是整个人却已经完全缓了过来,过来和小平太商量谁先首发的问题。 “左马头,还是我先去吧,你且稍等,毕竟你是少主。”小平太站起身来,拍拍屁股。阿吉也把日光月光马标捆好在自己的背后,辰三把兜递给小平太,然后和平六一人拿着一把铁炮把火绳点燃。 “行吧,小平太你先去,我随后就来,我的马廻你全部带上。”小平太点点头,看到四十名手持铁炮腰插太刀的马廻们令行禁止,一声不吭,听到山内义胜的命令之后,默默集合到小平太身后。 二百骑足轻也分别持着弓箭和长枪,咽下饭团,喝干水壶。抛下身上所有杂余的物什,带好阵笠列成层层叠叠的阵势。 也没有什么战前动员,小平太一挥手,所有人都慢慢跟上。向着并不炙热的太阳,向着可期的辉煌大胜,昂首阔步的出发了。 不远处刚刚吃饱了早午饭的甲军正在饭后最困倦最闲适的阶段,士兵们三三两两躺倒在地上,杀人的刀枪被支放在一旁,武士的战马也在河边饮水吃草,完全毫无防备的样子。 甚至很多人已经将盔甲具足都解开脱去了,多年来对信浓各军的连战连捷已经影响到了这只信浓先方众,他们也在从菜鸡转化为能干打手的道路上奔腾。 小平太看了一眼阿吉,阿吉看了一眼小平太。两个人对视了一下,没有什么相视过后微微一笑的事,更多只是互相稍稍的鼓励一下,坚定一下。 “给我通名大声点,不要丢我的人。”小平太吩咐阿吉,毕竟这是小平太第一次独立领军,他之前可是输了一阵,如果此次不成功的话,一个“作战下手”的美名就肯定要名传东国了。 “好嘞,没问题。”阿吉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表示可以了。 于是一名马廻鼓足中气吹响法螺,山内军全部起身。 所有人端平武器,再度加速跑向甲军。 小平太眼里的甲军形象越来越清晰,他们的慌乱也越来越清晰。 “山内氏侍大将,藤原北家闲院流,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前来讨教,板垣骏河守速速受死!” 21.甲军阵中自纵横 阿吉一句高声通名,产生了极大的震撼性效果。所有甲军一脸茫然,“不对啊,这个叫秭小路弹正的两个时辰以前刚被我们打爆啊,看着他和丧家之犬一样跑路的呀,咋又回来了。” 而且甲军大多或坐或躺,既无队列,也无阵型。人还处于酒足饭饱之后的迷茫,一声暴喝,徒然让这些士兵开始思考起“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干嘛?”的人生哲学三问。 不过想归想,善战的甲军还是本能的开始慌乱的披挂盔甲,寻找武器,排组阵型,武士骑战马,足轻发弓箭。 说是迟,那是快。几十名首先反应过来的甲军武士足轻率先向山内军反身冲锋,为首一名武士极为英勇,不披盔甲,只穿着羽织,挥舞着一把长枪。 这人屏开护卫,大声呼喊着“荻原左卫门前来讨教,秭小路弹正还不应战。” 小平太一看这人很彪啊,这点人冲出来想要拖住小平太的人马。 在看这人盔甲都不穿,长枪舞的像风一样,那双小短腿粗壮有力,连草鞋都没穿,光着脚在泥污残雪布满的崎岖地面上健步如飞。和他一起突击的士兵,一看之下也有勇悍之色。 小平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水平,感觉凭借自己的近战能力是肯定干不过这位的。那么不好意思了,既然你有名有姓,我这铁炮放一枪就不亏了。(铁炮开一枪起码等同五十个永乐钱,一个屁民的名还不如铁炮开一枪来的贵) 阿吉看小平太嘴角微笑,立刻会意,深吸一口气,“举枪——,放!”山内义胜的铁炮马廻四十骑连同小平太的铁炮十五骑(以及小平太的随从四支铁炮),将近六十支铁炮对反冲过来的甲军一个齐射。那名武士受到小平太,辰三,平六三人的特别照顾,再加上其他的铁炮射击。浑身上下不知道多少个窟窿眼,十分果断的就倒地扑街了。 铁炮的硝烟一散,小平太所部又顺势冲出去二三十米,路过这位荻原左卫门的尸体时小平太还多看了他几眼,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武士。相貌威严,可惜满脸不甘的已经死透了。 阿吉边跑边喊“荻原左卫门已被秭小路弹正讨取!”(此人系武田氏重臣荻原氏嫡流,乃是板垣信方的亲外甥,历史上曾经劝谏板垣信方不要停兵首实检定,但是板垣信方不听,于是给人垫背和板垣信方一同战死上田原) 阿吉这一嗓子吼完,整个甲军的阵营几乎都顿了一顿,一种惊慌和气馁的情绪弥漫了开来。小平太心想这人看来有点料啊,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就这么思绪一转,山内军的二百足轻已经摆平了长枪,排布成密集的枪林如同铁锤一般一下把甲军打的哭爹喊娘。 而山内义胜的马廻们虽然既无战马也无长枪,但是仍然掩盖不了他们武家子弟的光彩。这四十余名马廻把铁炮随手往地上一丢(心疼啊),拔出太刀个人组成一队冲进甲军就大砍大杀起来。 如果甲军列成严密的枪阵,四千人前后呼应,弓矢相交,枪棒齐出,这四五十个马廻肯定毫无办法,可如今完全是混战,那可就立见分晓了。 这些马廻一个个人高马大,甲具精良,从小除了读书认字,剩下学的都是怎么干仗杀人。枪棒、弓箭、马术、肉搏、刀剑,多的练了十多年,少的也有七八年。打几个溃不成军的足轻,对他们来说就和在花园里陪小妹妹散步一样简单。基本上一刀一个,和打战国无双刷小兵一样。 那玩意儿,一声惨叫就代表一个甲军扑街,这些马廻又年轻不懂得什么节约体力,大多数第一次上战场,除了武士的杀人本能之外,其实战场经验极其浅薄。但是奇袭还就需要他们这些愣头青,只知道猛冲猛打,可劲杀就是了,要么辉煌大胜,要么羞耻惨败。 小平太则指挥着十几个铁炮足轻以及少量的奉公人护卫,看到哪里有要聚集的士兵就上去给他们来一个齐射。别看小平太这边人最少,反而杀敌数量一点不落下风。只要听见啪啪声,那想都不用想,起码有十个甲军躺地,不管擦着还是碰着,只要弹丸打过去,那就是一个死字。(火绳枪所射击的弹丸和现代的子弹有一个不同,现代的子弹是穿透伤,一射一个对眼。火绳枪的弹丸穿透力没那么强,但是会造成震荡伤,打进人体以后,对人的身体组织会造成巨大的破坏,甚至可能打中手臂,这个人也会受严重内伤而死。) 眼看着小平太这边把甲军先手的阵营搅的大乱,山内义胜也不徘徊。举着长枪,在几名旗本武士的护翼下带着更精锐的奉公人和旗本队重拳砸向甲军。 本来也算不错的诹访众和佐久众在小平太和山内义胜两记重锤之下,最终连有效的抵抗都没有能组织起来,哭着喊着,丢下了战友和武器,往产川逃亡。 但阵中的板垣信方可不是弱鸡菜鸟,他不甘心于如此羞耻的失败,亲自擂动营帐内的阵太鼓,甲斐众数百人这下有了主心骨,听着鼓声很快的从四面八方向他聚集。 可山内义胜和小平太怎么会给他机会,聚拢起还有铁炮的三十余人,对着护卫在板垣信方营帐前方的士兵就是一轮齐射,当场就把板垣信方本阵薄弱的防御打的洞穿。 残余的甲军士兵哪里捶地过山内义胜精锐奉公人旋风般的长枪突击,连哭爹喊娘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全部扑倒。 而此时山内义治本队的大队人马,在小平太后方一里不到的距离焦急的等待产川边奇袭的消息。 等使番传来甲军大溃,讨死者不计其数的汇报之后,立刻摇动代表足利一门众崇高武名的二引两马标,各队争先开赴战场。 看到山内援军不断的呼喊着加入战场,忠勇的甲军士兵竞相扑倒在脏污的泥地上,板垣信方如今开始悔恨没有听从自己外甥荻原左卫门的谏言。 但是如今荻原左卫门都已经凉透了,他明白事不可为,骑上随从们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匹马,准备杀出重围(转进)。 小平太哪里容的他走,对着板垣信方的方向就是一枪,随手把铁炮甩给辰三让他继续装填,带着几个人就向被惊落下马的板垣信方冲去。 22.板垣骏河身授首 板垣信方从地上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身姿矫健,完全看不出是一名六十岁的老人,身边仅剩的几名随从立马查看他是否受伤。很显然,这位老当益壮且运气很好,近距离一发铁炮也根本没有打着他。 他赶紧把摔歪了的头盔扶正,根本来不及看一眼身后追来的小平太。 小平太趁这么一个间隙,抓紧时间几个呼吸跑到板垣信方身边,几名一直护卫着小平太的步兵立刻和小平太一起举枪刺向板垣信方。 板垣信方“哎呀”一声,赶忙举枪,眼看着要挡不住,这时他身边一名随从闪身扑了过来,替他先挡了这一下,瞬间身上五六个洞,嘴里立刻喷出数不尽的鲜血,眼见着就是活不成了。 小平太几人眼见杀的杂鱼,立刻收枪,好在长枪没有被筋骨卡住。枪从那人身体里拔出来时又扑次扑次的几声,那些洞口也涌出献血,把地面都洇的鲜红一片。 板垣信方身边最后仅剩的两名随从一人舞刀一人举枪毫不犹豫的攻了上来。可小平太这边转瞬之间就又多加入了四五名同伙,十来把长枪捅两个,这根本毫无悬念,几个呼吸就把这两个随从给解决了。 连半分钟都没能替他们的大将板垣信方争取到,实在是万分可悲,又万分可叹! 因为战场上的慌乱,以及心中的一丝急迫,马术精湛的板垣信方此时居然还根本没有踩上马镫。更不要说什么策马搏战或者驱马奔逃了。 小平太此时已经经历了半个多小时将近一小时的沙场搏战,虽然大部分时间不过是发射铁炮和四处跑动发令,但也累的够呛。此刻看着像是大局已定,于是小平太用枪拄着地面,喘匀了气,低声喝道“骏河守体面一些吧!” 板垣信方听了并不高声的呼喝,终于放弃乘上马匹,从马镫上跳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眼小平太,又看到身背着靠旗的阿吉,日光月光马标上已经沾满了灰尘泥土和点点的鲜血。但这都不能妨碍板垣信方认出这面马标代表着哪名武将。 不知道当下板垣信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小平太看他已经平静了下来,饱经风霜的面容此时一片肃然。如果在平时,仅仅凭借这一张严肃威武的脸,就能吓退不少试图接近他的人吧。 不过很快的这张脸上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感觉,板垣信方嘴角微扬,盯着同样盯着自己的小平太。 “弹正真是好策略啊,老夫倒是落了下乘了,也罢也罢。”说完向仓升山武田晴信的本阵遥拜了一下,就把手中的长枪往地上一丢。看样子,似乎是准备坦然受死。 小平太长舒了一口气,本以为这位历史上留名的甲军名将会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历史轨迹,可惜蝴蝶的翅膀似乎没有能够煽动起北美洲的恐怖飓风。这位板垣骏河守大限已到,终于要按着历史轨迹去领便当了。 两名山内军的士兵正准备上去结果了板垣信方,可原本低头不语,安静站立的板垣信方一声暴喝,“弹正与我一道上路吧!”拔出太刀一刀了结了围攻上去的一名足轻,两个纵跃眼看就到小平太的面前了。 异变陡生,四下皆惊。人人手足无措,小平太一瞬间都大脑一片空白。“什么玩意儿!这个老东西,为老不尊,死就死了,还要带上我这么一条大好的姓名!滚呐!” 小平太身体自然反应,连忙后躲,左右的士兵看小平太后退,终于反应过来,挺枪就刺,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如何能够立刻就奏效。 “啪!”一声炸耳的铁炮的击发声从小平太的侧后传来,几乎炸的小平太耳鸣。刀尖距离小平太不超过半米的板垣信方身形突然一顿,猛然向后退了两步,几名士兵的长枪也一起捅到。 只见板垣信方原本因为兴奋的脸色转瞬变得苍白,嘴里立刻吐出大量的鲜血,咕噜咕噜喉头转动,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完全被从嘴巴涌出,充溢满口腔气管的鲜血掩盖。最后锋利的太刀失去了紧握它的双手的支持率先坠地。而后它的主人板垣信方也满脸血污的跪倒在了地上,头一歪,就这么不甘的死去。 小平太刚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惊的几度的初春时节里后背一层白毛汗,还好没有当场丢人尿裤子,端的是惊险万分。 他赶忙上去查看板垣信方的尸体,确认这位骏河守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以后,才回头看见脸色惨白的平六朝自己挤出一个很难看很尴尬的笑。 “平六你现在啥感觉啊?”小平太被那副不好形容的表情给逗乐了。(小平太毕竟也杀过人上过战场,很快也就调整了过来,而平六一个曾经的酱油店小伙计,才是第一次上战场杀人) “有点刺激~~”平六提着铁炮的手还在抖,连带着他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毕竟拿着漏斗装酱油和拿着铁炮射人头差别还是蛮大的,虽然好像都不费什么大劲。 “这份功劳,我记住了,赶紧装填好铁炮,不要贻误战机。”小平太喝住了还在晃神的平六,循着山内义胜的异形二引两马标走去。 阿吉也赶忙跟上小平太,他还不忘了和平时仗着年纪优势让他叫大哥的平六做了一个鬼脸,像是在笑话他的样子。辰三抱着小平太的铁炮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平六微微摇了摇头,展开了一个勉强显得正常的笑容,捡起地上的一把长枪,跟了上去。 阿吉边跑边叫,扯开了嗓子,“板垣骏河守已被讨杀!板垣骏河守已被讨杀!板垣骏河守已被讨杀!”响亮清脆的喊声几乎彻底压过战场上的一切。 而以板垣信方的死为丧钟,产川边刚刚还威风赫赫的四千甲军彻底崩溃,越过冰冷的产川,没命的向仓升山的武田晴信本阵甲军奔去,希图能逃得一条性命。 23.以众凌寡产川岸 山内义胜也循着小平太的日光月光马标找了过来,两个人碰了面。 “板垣骏河守讨取了?” “十分侥幸,左马头呢?” “才间河内守,是个男子汉(日语是一本男子汉?)” “我们继续?” “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击了一个掌,各自去收拢队伍,继续向仓升山的武田晴信本阵攻击。 山内军后势的北畠大学最后一个赶到战场,倒不是他的部队水平差,而是小荷驮的速度快不上来,携带的物资多,走不快。不过他带来了众人的战马,也幸亏是由北畠大学代看战马,不仅因为管着后勤得以吃的饱饱的,还被溜了一圈,热好了身,战马很快都交到小平太和山内义胜麾下。 众人欢呼一下,除了几位壮烈的,他们的马无人认领之外其他武士与奉公人都策动着战马围绕着山内义胜欢呼。 小平太索性也不去骑马了,让山内义胜带着全部骑兵(包括旗本武士,骑马奉公人和铁炮马廻)三百余骑率先出击。他自己则带着重整旗鼓的连川众和剩余的其他步兵随后跟上,一同参阵。 在山内义胜率先过河之后,小平太也开始排列队伍,慢慢渡过产川。至于山内军后诘各部也大多已经进入战场,很快全军有序的渡过产川,驱赶着数千甲军的溃兵,逐步接近武田晴信的本阵。 与此同时,仓升山上的武田晴信也已经发现了漫山遍野溃败而来的甲军。他一面传令麾下各军警备,一面要旗本各将把溃兵收拢集合起来,并找几个会说话的来给他了解情况。 此时武田晴信的家臣团已经显露出之后那个嗷啸天下的甲信精兵之势。下手第一位御亲类众首席笔头武田典厩信繁,第二位是少主武田太郎义信,第三位是穴山伊豆守信友(胜赖年纪还小,木曾没投降过来做女婿呢),第四位是继承支族一条氏的一条右卫门信龙,这位也是武田晴信的幼弟。 除开这三位,甘利备前守虎泰大马金刀坐在御谱代家老众首席,饭富兵部虎昌紧随其后,小山田弥三郎越中守信有与教来石民部景政(就是后来的马场美浓守信春)左右并列。还有土屋右卫门(片手千人斩的土屋昌桓之父),原隼人(就是武田氏那位被称为甲信地理风土全部了然于胸的阵奉行原昌胤),迹部大炊助(后来被说是武田胜赖时期两大奸臣之一的迹部胜资之父),驹井又京(武田信虎时代的谋主家老驹井高白斋之子)等大将。 此外诸角虎定,浅利信昌,原虎胤,横田十郎兵卫,曾根内匠父子,市川、江间、三枝、长坂(就是长坂长闲斋,被称为武田胜赖时两大奸臣之一,笔者并不认同这一说法)、多田(被誉为东国夜战名将的多田满赖)等一系列在今后星光熠熠的甲信名将从帐下立到帐外。 武田晴信和他那位才略不输于他的弟弟典厩信繁耳语了几句,信繁也轻快小声回了几句。两兄弟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东西,但是没有对当前情况下决定却是真的。把下面心忧战局的几位老臣可急坏了,不住的向山下远方探望。 下手的家老武者奉行甘利虎泰看这兄弟两人似乎还没商量出什么结果,于是主动要带旗本去收拢军队。 武田晴信一想也是,不是那种有威望有名姓的武士,也招呼不来这帮已经落胆的溃兵。于是欣然应允,并让侍大将初鹿传右卫门一同协助。 甘利虎泰大步流星地走出幕府,他的一名旗持也站起身,马标一举,数十名随从武士足轻跟着他一道下山。初鹿野传右卫门也招呼隶属于他的一些旗本众紧随其后,从帷幕内出发。 由于之前板垣信方传回大胜山内军先阵数千人的的消息,所以原本急于与之汇合的武田晴信本队就没有立刻与板垣信方的信州先方众合军,而是停兵驻扎在仓升山上,等待板垣信方在产川对岸扎好营砦,再做其他计较。 这也实际导致了武田晴信本队和板垣信方先手两军之间间隔超过一里,不过武田晴信也不是白饶的,他是一名谨慎的合格的大将。在全军停步时就安排侍大将初鹿传右卫门在产川边设下先阵,将一部分的旗本众士兵安置在本阵前方,既方便联络板垣信方所部,也做本阵的前卫。 所以甘利虎泰赶到前营时,初鹿所部早就得知消息开始警戒起来并且收拢败兵。 甘利虎泰一面继续收拢溃兵,一面查看局势。等他站在仅有的高坡上看完战场环境之后才发现自己太冒失了,武田先阵不过三四百人,加上自己和初鹿野传右卫门带来的旗本众士兵也不过四百将满。 可他看到产川边集结的山内军就起码五千人以上,而且大部整队已经完毕,大队正在渡河,四百打五千,历史上不是没有以此比例获得胜利的名将,甚至这类有记录的战役还不在少数,但是甘利虎泰却不敢用自己区区四百人做那种万中无一的美梦。 他立刻将收拢的信浓先方众所部溃兵遣送回武田晴信的本阵(会影响初鹿野部先手的士气),让他去集合整备这些已经落胆的溃兵,并请求武田晴信马上催动大军前来会战。 不然他觉得他一把年纪很有可能因为这么一场仗,把自己这条老命给交代在这种无名的战场。 当然,作为三十年烂仗达人,甘利虎泰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他开始动用手头上一切可资利用的资源来保障自己的安全。 先是想尽一切办法鼓舞士气,承诺战后每人三百钱(活着才有命拿,死了就一毛都没有,真是无本生意)。然后赶紧让士兵结阵,只要枪阵立起来,拖上半小时,武田晴信大军齐至,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产川边众寡悬殊的对决开始了。 24.江尻大举援军来 甘利虎泰做了一个当下可以说最正确的决定,毕竟产川只是汇入千曲川的一条小小支流,虽然有山间融雪汇入,仍旧是连人的小腿都淹不了,根本不存在什么半渡而击之的可能。 毕竟板垣信方大早上抹黑,四千人还轻易地渡过了狗都淹不死的产川,中午山内军渡河可不就和玩一样嘛。 但是他在产川对岸立下一个足轻阵就大有不同了,毕竟总不能让涉水过河的士兵们在河里就开始发起冲锋吧。踩着水,肯定难以发力啊,总要上了岸找块平地,然后重新排列一下阵型再上。 所以甘利虎泰真是老将,洞悉战场上敌我双方的优劣,能活用一切可用的资源,确确实实做到了凭借四百人阻挡六千余山内军前进(极少部分人留守本阵看管物资和清扫战场)的任务。 也就是山内军计划得当追上来的极快,没有给武田军收拢溃兵的机会,不然指不定就要面对甘利虎泰收兵聚将上千人反冲河岸的队伍了。 小平太这边也已经发现居然有一支成建制的甲军阻拦在河对岸,此时小平太已经骑上了百段,骑的高,看得远。发现对岸虽然军伍整肃,人数却不多,没啥好说的,先驱溃兵冲上一冲,试试对面的水分。 等看到甘利虎泰的马标高高扬起,甲斐如此有名的武将大家还是认识的。溃兵骚扰什么的就不去费劲试探了,甘利虎泰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于是山内军一方面全军渡河,一方面三面合围,准备凭兵力优势快速击溃这只拦路的先手兵。 不过甲军毕竟是甲军,木楯竹束环列阵前。足轻举长枪,武士发弓箭,团团而聚。山内军发了几轮铁炮和弓箭效果不大。而这个刺猬阵让武士舍命去冲又不舍得,要死很多人的。 看着溃兵们有聚拢的气象,突袭的效果眼看着就要消失。 对面甲军也明显已经接到了甘利虎泰传回去的求援信息,山上的甲军阵间鼓声螺声响起一片隆隆不绝,大规模的军队调动明显掩盖不了,甲斐雄主武田晴信的五千大军正在下山,来与山内军一决雌雄。 山内义治骑在马上,不断命令着各部奋勇向前,可是刺猬虽小,老虎也难下嘴。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任何进展。 小西原左卫门带着一队旗本上去冲了一次,乌龟壳太硬,点子扎手,收拢队伍撤了下来。随后他索性建议,留下一千来人与甘利虎泰对峙,剩下五千人趁胜继续驱赶败兵冲击甲军。 山内义治也急眼了,这么好的取胜机会他不能放过,他需要快速击败面前这支小而坚的甲军,他拖不起。 可这时战场上风云再变,下山的武田军突然停止进军,诹访上下大明神和孙子四如大旗居然全部撤回了仓升山上。甲军各部也忙乱的撤退回出发阵地,结营自保。 不用问,山内的援军到了。自江尻远道而来,四千五百势的江尻先方众已经兵临战场! 山内各军猛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而甘利虎泰所部不是没长眼,自然看到武田晴信率军退守仓升山,他们这支小队明显只能自求多福了。 山内各军立刻加紧攻击,短短十几分钟后,仓升山南面与西南面果然涌现起滚滚的烟尘。当先一面二引两马标以及写着细川采女正通政名讳的大旗,次后又是一面二引两马标,那是御谱代家老众次席家老一色宫内少辅的旗帜。 再远处一些,则是江尻先方众首席,松下虎之助一青的鹤之丸马标。就是在多年前下山合战时率先反正的江尻国人众之一(如今是之首了),这两年混的愈发的好了。 而且他这个松下氏还不是白来的,松下氏是近江源氏(宇多天皇一派源氏)佐佐木氏之后,南北朝的名将佐佐木道誉就有一个孙子秀丰称松下氏。远江三河一带松下分为二系,六角系以六角高长始,由远江国笠原庄移三河国碧海郡松下,号松下氏;京极系以京极秀赖始,住远江国山名郡松下。 而这位松下虎之助很显然是六角系的一员,他们家这一系后来还出过一位名人,就是曾经收留了后来的太阁丰臣秀吉的松下嘉兵卫之纲。 松下一青家本来是三河奉公众之一,后来恶贼松平清康受到外国敌对势力的扶持以下犯上,大逆恶乱,与吉良氏沾亲带故颇有姻戚的松下一家自然站到了恶贼松平清康的对立面。结果吉良氏大败,他们家被迫逃亡远江地方,后来在江尻站住脚跟,更后来就做了山内氏的带路党,反而出人头地混的风生水起。 话不多说,武田晴信本部五千众遭到山内军江尻众四千五百众侧后方强袭,原本前进的军队突然撤回,本就忙乱不已,士兵们都被搞的晕头转向了,现在侧后方又遭到攻击,如今只是堪堪挡住山内军支队的攻击。如果再被山内义治本队驱败兵强袭,那全军都要丢在这儿了。 山下的甘利虎泰和山内义治都发现了这一点,山内义治索性听从小西原左卫门的建议,准备留一千人缠住甘利虎泰。剩下五千多赶紧去趁胜攻打武田晴信本部。 甘利虎泰这时候展现了他的英豪本色,凭他这点人除非世界级传说史诗名将鲍德温四世(蒙吉萨之战用八十名骑士打败三万名埃及马木留克奴兵重骑兵和弓骑兵,并阵斩马木留克骑兵二万人以上,打的萨拉丁抢了一匹骆驼逃出一条狗命。)复生并穿越到他身上,然后他这四百人全部是本多高达,那么才有翻盘的可能性。 于是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放弃一切阵地防御,带着还能战斗的二百多甲军士兵向山内义治本队发动最后的决死突击。一来为本队武田晴信击败山内方江尻众争取时间,二来如果当场突袭击杀山内义治,那么山内军立刻就会崩溃,是泼天大的功劳。 可他这乌龟壳一脱,那和一坨肉还有什么区别呢? (在此特别说明,上田原合战到江尻援军抵达之前几乎所有的参战兵力布置,武将布置,地形情况,时间顺序,作战方式等基本全部按照史实中上田原合战的情况书写,除人物的艺术加工之外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史实改动。另外这里不采信《甲阳军鉴》中村上战死一百三,武田战死七百一,武田辉煌大胜的可笑说法。) 25.纲良叔父功名立 眼看着甘利虎泰将排布在阵前的木楯和竹束全部撤开,山内方诸将哪儿能不明白他要干嘛。 “来得正好!”山内义治用手拍着手里的太刀刀鞘,高兴的说。 “把我的马标高摇起来,让甲军的甘利备前守看清楚了,千万不要让他迷了路,找不到我。”山内义治颇为豪气。 于是山内义治旗本侧近各部纷纷聚拢到山内义治本队周围,一时之间旌旗飘扬,各面马标团团围绕着山内义治左右。盔明甲亮的武士擎枪佩刀,摩拳擦掌。摆明了要吃定甘利虎泰的这一次突击。 战场上的局势如同山内义治心中预料的一样,甘利虎泰以侧近二十余名精干旗本和家臣武士为一军锋矢,统合了二百余名还能死力搏战的甲军,勇猛无畏的向山内义治本阵冲来。 统帅着骑兵三百余骑的山内义胜在战场上不断的巡游,不断的邀击,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对着甘利虎泰所部的侧腰一个猛烈的突击。 山内骑兵们各自手持着长枪太刀,一下子就打进了甘利所部的阵型之中。足轻对上武士奉公人,步兵对上全身披挂的骑兵,结果显而易见。一个照面,甘利虎泰所部就被直接打薄了一层,当场殒命的甲军人数超过五十人。 可是甘利虎泰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他不管被骑兵纠缠住的足轻,继续鼓动着剩余的士兵们向山内义治本队突击。 山内军当前先手的大石三郎治秀所部很是配合,稍一纠缠就分开一道口子。摆明了就是让你浪,总归有你浪死的一天。 次后的小荷驮奉行北畠大学的部队更是直接让路,反正甘利虎泰的目标也不是自己这点杂鱼,不如让他过去,然后截住跟在他后面的足轻杂兵。 等甘利虎泰捶到山内军后腰山内主计头所部时,终于捶到钢板上了。山内主计头所部是什么配置?举日本全国都找不到的武士比例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超豪华强兵,以山内主计头所部为底,山内各部和口袋一样扎紧上来。仅剩不过百余人的甘利虎泰所部目视可见的变少起来。 等到山内义治本队的旗本各组超过四十名旗本武士发了一声喊,并举着长枪,斜插着打进甘利近卫侍从队伍里。甲军最后那点战心战意也彻底崩灭了,别说讨杀山内义治本人了,迎接他们的命运只剩下全军扑街。 只见阵中的甘利虎泰战马都已经不知道跑到了那里,手持着一把长枪,已经打的气喘吁吁,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气力上面肯定比不过年轻人了,刚刚凭借一腔血勇杀到山内义治本队前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于甲军士兵,很抱歉,山内军此刻不接受俘虏。而且陷入绝地的甲军也凭本能在拼死反击,偶有一两个跪地求饶的也被乱枪捅死。 小平太所部由于没有布置到甘利虎泰所部的正面,所以他还有闲情雅致骑着马指挥着连川众在战团外围游击,防止有什么漏网之鱼。 凭借着骑马的高度优势,小平太仔细的观察着战局,他已经看到甘利虎泰连连杀死了十余名围攻他的足轻,手中的长枪都已经折断了,现在正在挥舞着一把太刀。 小平太突然想到那些力敌十人(信长的黑人武士弥助),力敌三十人(太田康资)的有名武士。大概这些身高体壮,武艺精熟的武士,在与菜鸡足轻的浪战之中确实可以开无双到体力衰竭为止吧。 毕竟身体素质上一个从小衣食无忧的武士和一个吃稗子和米糠长大的足轻有天地之别,再加上武艺的加成,大约确实是和虚幻的游戏差不多。 不过游戏里的武士不会有体力衰竭的情况,而甘利虎泰明摆着已经到极限了,眼睛都红了,估计所有的气血都被他爆发完了。 一名山内氏旗本武士觑了一个空子,长枪刺向甘利虎泰的后背,甘利虎泰的耳朵稍动,但听见长枪破空的烈响,凭着多年的战场经验,一个躺地滚躲过去之后,几名武士足轻哪里能放过他躺地的机会,接二连三的用刀用枪攻击,这些如雨点落下的或刺或砍居然都没有击中这名老将。 不过甘利虎泰或许是真的气力耗尽了,还没从地上站起来,一名有些面熟的武士大喝一声砍到他的肩膀上。把甘利虎泰砍的直接跪倒在地,甘利虎泰怒气涌出,手中太刀也直刺那名武士的大腿。很显然刺的很准,那名武士惨叫着后退。 甘利虎泰顾不上查看自己肩膀上的伤口,低喝了一声,用太刀柱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如果继续跪着,肯定要受制于人。 可是他身边的侍从武士早就凋零了,哪里还有人在这个时候助他一臂之力,替他挡住交加的刀枪。只见另一名武士瞅着这一个空子,一枪捅向甘利虎泰的脖子,甘利虎泰还跪在地上呢,终究是没有架开这致命的一击。 这名以虎为名,擅使长枪,军略优机,自三十余年前侍奉武田氏以来,大小数十合战,领受血染之感状,名列武田氏御谱代家老众第三席的甲斐名将,在杀死山内军近二十人后终于力战身死,嘴里噗噗噗的溢出鲜血,年迈但是仍旧雄壮的身体重重的倒向地面。 “武田氏宿老甘利备前守已被我秭小路左卫门尉纲良所讨取,秭小路纲良讨取敌将功名立!” “诶,居然是纲良叔父补的刀。”小平太先惊后喜,纲良叔父真是一个老行伍,选的好时机,居然讨取了武田氏宿老甘利虎泰,立下了如此大功。 小平太也为纲良叔父高兴。 随着甘利虎泰所部以寡兵突击山内义治本队失败,山内军本队六千余众和武田晴信的甲军本队间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一星半点的阻拦了。 山内义治立刻命令北畠大学留下些许人手打扫战场,清点首级,其他人即刻整队行军,扑向仓升山武田晴信的大阵。 26.上田原终战开场 山内义治大概觉得自己处于整个人生最得意最义气风发的时候(上洛再议),跨在一匹栗色的雄健战马上。用手中的采配不断的发布一条条调动的命令,享受着成千上万人崇敬的目光。 一名名武名昭彰的山内氏大将骑着高俊的战马,一面又一面异形二引两马标,各种藤之丸、鹤之丸、花形菱、团纹扇的旗帜,高高招摇着汇聚成壮阔的旗帜海洋。旗下更有数之不清的武士足轻,染着鲜血战尘的衣甲份外勇壮。 山内义治看着自己麾下如山如海一般义武鹰扬的庞大军队,排列成铺天盖地的大军阵,一队队的快步移动。 旌旗蔽空虎賁遍地完全不是虚言,连续取得了两场快胜的山内军正处于士气最为激昂的时候。 士兵们崇敬的看着能够带领他们获取胜利的统帅,炙热的目光充满诚挚。武士们更是欢呼雀跃,每一场胜利都代表着武名和荣誉。 小平太所部从早上六七点打到现在中午十二点,来回奔波,已经疲劳,所以被安排进入后诘。 也因为这个原因,小平太率军暂停,等待全军过后再跟上去。在最后一队旗本队出发时,小平太再次见到了纲良叔父(纲良叔父在山内义治旗本队本阵,这很正常,今天可能属于这队,明天可能属于那队,反正是征召兵)。纲良叔父此时满脸的“潮红”还没有褪去,整个人表现的极为亢奋。看得到小平太也在后队,赶忙过来打招呼。 小平太看到原本这次不应该上阵的老家人,虽然年过五旬满脸沧桑看着都要飘的样子,但是也是一脸的兴奋。身后布包里放了一个根本不知道哪里寻摸来的木盒,牢牢地系在肩背上。 “甘利备前守?”小平太笑着指了指那个盒子。 “是是是,正是武田氏宿老大将甘利备前守。”纲良叔父很是自豪,击杀一名家老城主级别的武士是极大的功劳,等闲根本难以遇上。 “叔父立下如此大功,勇名高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恭喜啦!”小平太也很高兴,毕竟两人份属姊小路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走吧,前面还有武田大膳呢。”两人大笑着一同开拔。 与此同时,仓升山四下已经一片激烈而残酷的景象。 山内氏闻名的年轻勇将,出身足利一门众,清华高选,家门荣耀的细川采女正通政一马当先。他深知唯有击败当面阻道的武田氏,才有机会驰援八王子的细川春宫,才能解救自己身处危局之中的父亲。 江尻众作为新加入山内氏的领地军队,其核心是下山合战到江尻合战之间先后反正投靠过来的豪人恶党。其数量不过只有三四百,但是这两年这帮人在江尻仰仗山内家的威势扩张势力,也能拉起一只千余人的大军了。 这么一只一千来号人的部队,就是整个江尻众的全部菁华,此时也大多集中在细川采女正的队伍中。作为江尻众四千众的先手率先攻击武田氏的军阵。 一面代表高贵名门,代表十几代细川氏祖先武名的二引两马标伴随着细川采女正的飒爽英姿在武田阵中驰骋。一身擦的发亮的黑系威五枚胴合身贴体,兜前冲天前立,手中一条通身全黑的大枪,全无一合之敌。 当其正面的乃是有甲山猛虎之称的饭富兵部虎昌以及武田氏家老驹井右京进(此人可能无名,但其父驹井高白斋乃是武田信虎的谋主,是武田信虎统一甲斐的最大功臣之一,地位极为高隆,驹井家在武田御谱代家老众中的排位此时非常靠前),虽然甲军士马精强,部伍齐整,也顶不住细川采女正的猛烈突击。 尤其是侧后的头陀寺城主松下一青和江尻城代一色宫内少辅不断往来邀击武田氏的援兵和侧肋,细川采女正所部一千四五百人的大军压制住了甲军西南面的两大主力。 阵中的武田晴信一面看着北方甘利虎泰所部在最后的决死突击中为他拖延时间,一面又难以急切之间击败西南面救父心切的细川采女。因为兵力的不足,战场上已经捉襟见肘,四面漏风。 眼看着甘利虎泰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时间不断流逝,武田晴信表面还是稳当的坐在马扎上,但是口中还是不自主的向左右的侧近问道“饭富兵部还没有击败当其正面的细川采女吗?” “很抱歉,饭富兵部陷入苦战了。”武田晴信最宠爱(没错,就是宠爱能咋滴,武田信玄和香坂昌信的爱情故事,这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呀)的侧近侍从春日虎纲低头回答,旁边的内藤修理亮昌秀看春日虎纲说完,也进言到“臣下前去支援兵部。” “不必了,山内羽林(右近卫少将唐名羽林中郎将)信浓守已经到了。”武田晴信并没有叹气,他站了起来。 山坡下山内军的各备队此时队形严密的层层排列,从快速行进的的模式转变到缓步临敌的状态。各军齐齐的发出怒吼,惊的山坡上武田军队伍中都出现了小小的骚乱。 “大家一起去会会这位山内羽林信浓守吧。”武田晴信军扇挥舞,大声宣布道。 “民部,修理,委你二人前去应敌,可有疑义?”武田晴信的军扇先后指向教来石民部景政和内藤修理亮昌秀,然后大声的命令这两位在未来星光熠熠的甲州名将出列迎战。 很快,教来石民部景政和内藤修理亮昌秀两部前出应敌,当面顶住山内军数倍的兵力。两军只是稍稍的一接触,就开始激烈的近距离交锋。山内军战力到底略逊一筹,被寡兵阻挡之后,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寸进,反而有所焦灼。 横田备中守高松以及小幡织部虎盛作为后手一并前出。并随时准备阻挡山内军其他各备队对仓升山发动攻击。 战场上溃败的数千甲军此时基本已经被驱离了战场,六千余名士气正旺的山内军正面冲向二千人不到的甲军,如同怒海狂波一般,发动一浪又一浪的冲锋。 27.激斗猛战仓升山 上田原这一战打到这个时候,已经变换了模样。 山内氏的兵力虽然相比于村上义清更加雄厚,但是村上义清所部当时那种侵袭如风的快战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虽然板垣所部的溃兵大多驱散,但是没有对武田晴信的本阵起到预想中的那种扰乱作用。如今已经转化成正面交战,山内军一万余对阵武田的五千兵马了。 武田晴信对指挥这五千甲斐本部的士兵还是如臂使指的,除开一千余人的小山田所部以外,他本阵只留下数量很少的旗本和近习。其余的所有兵力都派出去抵挡山内氏的三面围攻了。 武田晴信的依仗在于他的士兵行进到上田原之后已经充分休息并饱餐一顿,而山内军的江尻众则是行军至此立即投入战斗,体力有所不及。山内众部分(小平太和山内义胜所部)已经前后作战三四个小时,大部分人也作战一小时以上,体力更是衰弱。 但山内军连续快胜武田军两阵,全军上下有一口气,这是一种非常虚无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因为有这口气在,山内军的士兵好像各个吃了仙丹一样,奋勇争先,不惧生死。 说到底,如今已经到了两军最后意志的考验时刻了。谁先挺不住,谁先完蛋。 好在山内众这边,打头阵的已经是之前并没有经历久战的大石三郎治秀所部,两翼的左肋是北畠大学,右肋是带着旗本准备侧翼突破的纲良叔父。至于统帅三百多骑兵的山内义胜则是在战场周围左右游击,寻找甲军的破绽。 至于后世里吹的震天响的武田赤备队,实在不好意思,暂时不存在。此时整个战场上的甲军,骑马武士和奉公人加起来只有二百多,大部分都在基层做军官。 而甲斐兵在武田信虎时代也很明确的,以好狠斗勇,英武敢战的足轻组成。从未见过有任何成建制的骑兵大规模突击敌军的纪录,倒是后来武田晴信夺了信浓,兵多将广钱粮充足了。终于得以提高了武田军的骑兵比例。 而《信长公记》中动则称武田军某某几百骑攻击某某,但是明确提到骑着马穿着红色具足突击织田信长军的唯有西上野先方众小幡所部。而小幡宪重和小幡信贞此时在哪儿呢?很抱歉,人家正美滋滋的做着长野业正的妹夫和女婿,给箕轮长野家打工呢。 所以此时战场上的画面在小平太看来很诡异,游戏里面一个个骑兵s骑兵a,赤备影突啄木鸟,疾驱铁壁突击三的武田氏骑兵神将们,正带着足轻激烈的和山内军交战。而山内军反而数百名骑兵,左右突驰,给武田军制造一个又一个麻烦。 双方的长缱足轻你来我往,山内军与甲军之间的差距就显示了出来。甲军虽然是普通的阵夫杂役往往也拿着一只素枪在战团的后方随时替补上来,几乎全军上下都是战斗兵员。而山内军还是有一千多后勤人员,这些人还是如同以前一样,乱捕的时候武德充沛,打仗的时候费拉不堪。 不过山内军上阵的也有四千多人,甲军不过二千不到,质量上的些许差距完全可以用数量来补足,更何况山内军也不是什么弱鸡。(以伊那郡地区架空出来的内田郡山内乡地区,在历史上伊那地方的武士和足轻一直以英勇无畏著称,历史上高远赖继甚至敢以寡兵强袭武田晴信,而且伊那地方的人民有一股子百折不挠的劲道,虽然输给武田晴信却秣兵历马,连年再战,最后势穷兵尽方才投降。) 小平太此时在后腰的位置查看着战场,先手的北畠大学明显敌不过教来石民部,大石三郎所部与内藤修理打的平分秋色。唯有纲良叔父一翼凭借甲具齐整,武士众多开始显现出胜势。 他对面的横田备中守高松由于只有足轻百人,难以抵挡纲良叔父旗本武士三十骑,足轻四百骑的全力突击。 小平太骑在马上看得清楚,横田所部的士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减少。不是甲军不善战,而已甲军一把枪要顶山内军三四把枪。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那位勇名昭彰的横田备中守骑在马上狂呼酣战,和几名山内军旗本乘马对打,以一敌三,虽然不见下风,但是越来越左支右绌。 战场上险象环生,看着麾下人数不断减少的横田高松带着几名本方的骑兵架开山内军的围攻,试图凭借过人的武艺讨杀纲良叔父,以击退山内军。 纲良叔父刚刚打杀了甘利虎泰,正是义气昂昂的时候,哪里由得横田高松往来叫喝,呼名应战。他也不是傻得,你要来讨杀我,我还和你讲道理?直接让老家人高举日光月光马标呼唤左近的山内骑士汇合。 看到日光月光马标不断招摇,二十余名旗本武士团团汇聚到纲良叔父身边,向着横田高松就乘马对冲而去。完全不考虑什么公平对战,友谊第一。七八把长枪对着横田高松直接招呼上去,根本不管你什么武士的道德名誉。 横田高松毕竟人少,两三名跟骑好不容易替他撞开先发的七八名山内骑兵,后面的纲良叔父和十余骑的围攻完全需要他一人去招架了。 结果显而易见,横田高松的战马当场被人刺伤,一名山内旗本对着横田高松的手臂就是一刀。当场就把那副精良大铠的肩甲砍得粉碎。横田高松闷哼一声,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落下马来。 横田部还在游斗的几名骑兵惊呼连连,逃离对手,过来把被砍落下马的横田高松架起救走。 只听见纲良叔父大喊“莫走了横田备中守,莫走了横田备中守!” 再看横田高松所部已然势穷兵尽,纲良叔父已经要突破这一翼了。 仓升山顶上的武田晴信最后的底牌,郡内小山田众一部约六百余人由小山田越中守统帅,急急下山支援横田所部。 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 28.小山田全势总崩 横田高松马标一倒,几名跟骑拥着受伤的横田高松,拍马边走,抛下还在接战的足轻,头也不回。(也就是因为他重伤昏迷,不然按他在砥石城的表现,指不定就选择当场壮烈。) 山坡上的小山田信有一看异变陡生,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局势突然恶化,自己的援军还没到,横田部就行将崩溃。 不过往前奔走了几步的功夫,果然如小山田信有预料的一般,横田部士兵本来就已经抵抗不住,一看主将被簇拥着跑路,大旗一倒,人马俱散。 山内义治(主将),山内主计头(先手阵奉行),山内义胜(前军游击队),三人身处不同位置,眼光却完全相同。横田高松所部崩溃,后援小山田队支援不及,武田军一翼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洞。 山内义治眼神里有没有什么精芒一闪这个不知道,但是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肯定是真的。骑在高头大马上观战的山内义治立刻传令,本队太鼓手立刻敲响阵太鼓,发布全军总攻的命令,山内义治身边的使番四探,大声宣布着“突击突击,全军突击!” 略靠近战线的山内主计头,法螺吹的也大响,数十名山内一门众骑兵跟在他背后长枪并举。一面清和源氏足利二引两马标被一名高大的骑手牢牢捆绑在身上,扬曳的旗帜跟随在山内主计头身后。数十骑兵猛烈向教来石民部和横田备中守的结合部发动突击,附从的足轻也分成三个数十人的战团,跟在骑兵后面,发了一声喊,并力冲锋。 至于一直在两军外围游斗,寻找破局战机的山内义胜早就准备好了,他如同一头嗜血的猛兽闻到了久违的血腥味。恨不得立刻上前把露出破绽猎物彻底撕碎,饱饮猎物丰裕的鲜血。 一面上书山内左马头义胜的马标高高飘扬,散斗的三百余名山内氏骑兵背旗猎猎,呼啸着的北风被冷冽的刀锋划开。二引两的旗帜慢慢汇聚,当年足利氏铁骑三千取天下的万丈豪情附身在山内义胜的身上。 如风一般疾驰的三百名山内骑兵,齐头并进,大声齐呼“诶!诶!哦!~~” 山内义胜长枪所指,小山田信有浑身一阵寒毛倒立。三百余名骑兵几乎遮蔽了小山田信有眼前所有的平原景物,入目之中,所见所闻都是山内骑兵,一骑骑,一从从,一片片,一团团。以至于最后铺天盖地,漫山遍野。(觉得三百几十名骑兵冲锋没有这么夸张的,可以去买一台一万以上的电脑,然后上stea平台买一个叫做骑马与砍杀的游戏,把战场规模调整到几千人,会被海寇教做人。) 小山田信有此时完全没有退路,如果临阵撤退,还是当着骑兵的面撤退,队伍一散开,肯定死无全尸。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小山田信有硬着头皮被迫迎击山内义胜的铁骑突击。 原本快步前进的小山田所部足轻立刻停住,在武士和奉公人的往来呼喝下忙乱的整队。很快的一条有些看头的枪阵开始呈现,可是他们还没完全列队完整。山内义胜的骑兵奔驰如飞,瞬息之间,已经在每一个小山田足轻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山内骑兵纷纷放下自己的鬼面,头略低下,准备凭借马速冲过交战前的一轮箭雨。 可是小山田备队里走出来的那里是弓足轻,全是一些腰间挎着竹篓的轻装步兵。这些人甚至连一身最基本的足轻具足都没有,穿着平素的布衣麻衣,少数人还有把小刀之类的武器放在身旁,其他的武装一概全无,和普通的山野贫民毫无区别。 小山田信有高声一喝“掷!”(按照记录,我军的投掷能手扔手榴弹可以丢七八十米准确命中。戚帅的鸳鸯阵士兵也会携带两到六枚略略打磨过的石头。证明空手丢石头是具备有效杀伤距离和实战性的。唯一值得讨论的是,在日本,这些投石兵是用空手丢还是用投石索来丢。因为两种记录都有,所以我这里不描写丢掷的工具和过程,只写他投掷石块。) 上百枚小儿拳头大的粗糙石头被丢掷了了出来,噼里啪啦一阵砸中盔甲和肉体的沉闷声音,当场就有十多名山内骑兵哀嚎着坠马,不管受伤如何,既然坠了马,那么眼见着也就是活不得了。 山内义胜运气极好,毫发无伤,最险的一块投石就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砸中了一名他身后的骑兵。他看着十几名骑兵居然如此轻易的就死于冲锋的前夕,气的眼神中都布满了血红的色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山内义胜长枪一刺,当面一名无法躲闪的小山田足轻被长枪直接捅着飞出去三四米才落地。那足轻连哀嚎哭泣的声响都没有发出来,ong的一声,肉体砸落地面的声响就是他这辈子最后的一点声音了。 小山田队根本没有完成列队的足轻遭到山内骑兵毁灭性的打击,只一个正面冲锋就直接把正面最高壮最英勇的足轻老兵全部带走。上百人几乎无一幸存,要么死于长枪,要么死于马蹄。 两军的战线顷刻间如同阿鼻地狱一般,满地都是支离破碎被践踏的血肉模糊的甲军尸体。长枪突刺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甚至能够将人的身体都撕裂开来,紧随而来战马的践踏的撞击更是雪上加霜。 不管是多么强壮的士兵,此刻也已经扑倒在地,甚至经过往来交战踩踏,有些人已经与大地合而为一,血肉骨骼都被踏为齑粉,混进了脏污的泥地中。 小山田信有并没有起马,也没有站在第一线,所以很幸运的到现在都毫发无伤,他心知力挽狂澜已经完全不可能了。赶紧把身周数十名足轻聚拢起来,团团围成一个刺猬阵,且战且退。而那五百名小山田足轻,战线崩溃,大好的性命全部膏了山内骑兵的枪尖刀锋。 小山田队总崩! 29.三军会同攻武田 小山田信有且战且退,山坡还有他兄弟小山田左卫门带领的六七百人,都是自己的都留郡内众,不能丢在这里。 他带着几十名团团护卫着自己的小山田士兵缓步撤退,可他似乎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一点,心里没啥数。山内义胜与武田本阵之间已经毫无阻拦,怎么还会在意他这条小杂鱼。 等小山田信有汇合了自己山腰上的兄弟小山田左卫门,感叹自己逃了一条性命的时候。山内义胜和纲良叔父已经解决了所有杂鱼,步骑间杂,正在飞驰上山,准备给武田晴信雷霆一击。 这时候小山田信有看了一下形式,山下的四支队伍(抵抗细川采女的饭富兵部,抵抗松下一青的驹井右京进,抵抗北畠大学的教来石民部,抵抗大石三郎的内藤修理),以及支援队小幡织部全部都陷入四面八方的包围苦战。 武田晴信身边只剩下带兵一百一十骑的原隼人佐,以及不多的近习。情况的危急有目共睹,如果不救也许武田晴信就要交代在这里。 小山田信有想了想自己在甲斐府中踯躅崎馆的儿子,一咬牙一跺脚,招呼自己的兄弟,带着剩下的六七百人马毫无阵型的赶赴武田本阵。 他很幸运的比山内义胜还早来一步,帷幕内,所有人都面带急色,唯有武田晴信还是安静的坐在马扎上,近习正在帮他带上诹访法性院披白熊毛兜,一名太刀持近侍也安静的跪坐他旁边。 帷幕内的人已经都武装了起来,甚至是那些药师、杂役、马夫都全部拿起长枪或者短刀,随时准备应付突如其来的战斗。 阵奉行原隼人(原昌胤)坐在武田晴信的下手处,指挥仅剩的士兵移动木栅,树立木楯竹束,铁炮足轻检查火绳长度,长缱足轻列队迎敌。 武田晴信和原隼人两人看到小山田信有惶急无措的奔入帷幕,原隼人点了点头向他示意。武田晴信到有点莫名的表情,“越中守所来何事?” “山内左马头数百骑就在帐外不远,殿下快走吧,臣下会在此抵挡一阵。”小山田信有单膝跪地,低着头,又急又快的对武田晴信说。 武田晴信听完小山田信有一番大表忠心的话语,不置可否。旁边的原隼人放佛没听见他两的对话,站起来,竖起自己的马标,带着几名近侍,把兜夹在腋下出了帷幕,指挥残存的士兵继续抵抗。 “弥三郎(就是小山田信茂,那位坐拥二三千兵马缺不去救援武田胜赖还把他拒之门外的小山田信茂,最后把武田胜赖坑死在了天目山。)十二岁了吧?”武田晴信问了一句完全和此时搭不上的话。 “是的,弥三郎已经十二岁了。”“应当准备为他元服了,越中守你说是不是?” 小山田信有感谢了一句,也不再等待什么吩咐,拄着长枪出了帷幕。 这时候帷幕外传来大声的通名。 “清和源氏河内嫡流,足利一门众,山内左马头义胜前来向武田大膳讨教!” “藤原北家闲院流,摄政左大臣忠平之后,秭小路左卫门大尉纲良前来讨教!” “山内氏一门亲类笔头,山内主计前来讨教!” 帷幕外此起彼伏的通名声不绝于耳,代表一名又一名山内氏的大将已经冲突到了武田晴信本阵。 激励的交战声,愤怒的嘶吼,兵戈的交击,铁炮的轰鸣,弓箭的弦响。已经杂乱的全部充斥在武田晴信的耳间,还安坐在马扎上不为所动的武田晴信不知道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平太此刻正在参与一同围攻内藤修理所部,没有陪着山内义胜或者纲良叔父上山攻击武田晴信的本阵。不过这也意味着小平太失去了见一次甲斐之虎的机会,有些让人可惜。 内藤修理这残存的四五百人,在山内军一千余众的攻击下也慢慢显出颓势。但是甲军总有这么一个韧劲,主帅还在就能打,不仅能打顺风仗,还能打逆风仗。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会继续奋战下去。 小平太看着前面的士兵久攻不下,心里也着急了起来,指挥属下各队的足轻轮换上前,不断消耗甲军内藤修理所部士兵本就不多了的体力,随时寻找破绽。 会同小平太一道围攻内藤修理的大石三郎也正在步步紧逼,麾下的士兵邦邦邦的弦子乱想。不要命的向内藤修理所部射出如雨的箭矢。 但是尽管小平太和大石三郎往来奋战,甚至都亲临一线率部猛扑,却还差那么一口气,就是无法拿下内藤修理所部。 这时小平太看见不远处一名换下来的足轻小者,身型明显还没发育完全,气喘吁吁,身上也没有披挂盔甲,头顶一个阵笠就是他的全部防护。 至于小平太为什么对他有印象,因为这个年轻人会吹筚篥,唐名叫管子,吹奏起来响亮清脆,是很多神社庙宇里的乐工必备的乐器。而这个年轻人曾经在扎营休息时吹过,不久前的事。 小平太于是驾动战马,到那个足轻面前。“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去年连川众军役时没有你?” 那个人一看小平太来了,立刻跪倒在地,“小的叫七规,因为父亲去年去世了,无法应役,所以就由小的来了。” 小平太心想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父亲就死了,不过一想到自己其实也这样。除了表面同情一下也不能怎样了。 “你多大了?” “十六。”七规很恭敬的回答。 “筚篥带着吗?”小平太灵光一闪。 “带着呢,带着呢。”七规从背后一个布袋里把筚篥取了出来。 “冬至和五月节时神社的祭乐知道吗?会吹吗?”小平太很高兴的问他。 “会,但是不太熟练。”“那就够了,来侍奉我吧,做我的足轻。” “阿吉,平六把太鼓取来,辰三取我的鼓捶!” “是!” (猜猜要吹什么乐,提示一下,天皇登基有时候也吹这个) 30.兰陵入阵鼓声响 辰三递过来一柄鼓槌,小平太掂了掂,很是趁手,阿吉和平六也把太鼓抬了过来。反正日本的阵太鼓也不是多大,随军一直携带着。 小平太跳下马,看太鼓安好在木架上,便招呼着七规,“按着我的鼓点吹就行了,懂吗?” 七规点点头,解下了阵笠,把长枪交给一名同乡。从布袋里掏出筚篥,拿在手上,先咽了下口水,试了试声,吹了几下,调整好状态。 小平太也不废话,看他准备好了,甩了甩膀子,便用鼓捶猛击太鼓,沉重浑厚的声音如影随形。“咚”的一声,隐隐有遮盖住战场上激烈的喊杀声的趋势。两军士兵都听见了这一声,愣了一下。 随后小平太手中捶不停,边捶边高声呼喊,又是“咚!”“咚!”两声,这两声声调渐轻,但连续相接,又急又快。 再后又是一击重槌,七规紧接着开始吹起筚篥。鼓乐声交汇一体,小平太高声吟诵起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兰陵王入阵曲并没有词!没有词!没有词!网上流传的都是假的!所以这里借用这个。) 一首兰陵王入阵曲慷慨而激昂,震撼人心。(很可惜在中国已经彻底失传,如今只有日本的雅乐邦乐体系中保留着兰陵王入阵曲的小乱声和唐乐,但是当年健美之乐到底保存了几分就不得而知了) 每年都听着八幡神社祭典时演奏兰陵王入阵曲的山内军士兵们突然听到小平太高声吟诵起词乐起来,有文化的武士奉公人也一并高声同唱,不识字的足轻们也对词曲耳熟能详,一同附和高歌起来。 从小平太一个人,到三个人五个人,到三百人五百人,到三千人五千人,仓升山下的山内军士兵同声高唱起来。 原本就是趁胜而战的山内军士气猛涨,小平太当面的内藤修理所部终于支撑不住,武士奉公人约束不住队伍,士兵们齐齐发了一声喊,弃甲曳兵而走。 内藤修理所部一溃,教来石民部所部推金山倒玉柱,一口气一泄,上千武田军山崩海倒,漫山遍野,丢盔弃甲,终于放弃了一只军队的所有尊严,但求逃得一条性命。 仓升山顶上武田晴信本阵内,原本就焦急不安的饭富三郎兵卫(山县昌景)和三枝勘解由(三枝守友)听到了山下激昂的兰陵王入阵乐同时说了一声“不好!” 看着武田晴信还端坐在马扎上,二话不说,一齐上前架住武田晴信,抱着他就要撤退转进。 “殿下,事急,但留有用之身,来年再战不迟。” 武田晴信略微挣扎了一下,听到饭富三郎兵卫所说,泄了气的样子,任由几人推上马匹,在护卫下准备跑路。 “武田大膳休走!”一声暴喝。 山内义胜数十骑人马终于突破小山田信有和原昌胤的阻挡,杀入武田本阵。 饭富三郎兵卫提刀反身就向山内义胜冲去,山内义胜一看一名一米三样子的矮壮武士扑向自己,手中长刀刀尖向前,双手握住刀柄,几步加速就积蓄了力量。随后当先一跳,比骑在一米四多高战马上的山内义胜居然还高些。 饭富三郎兵卫打得果然是好算盘,长太刀凌空劈下来,遇到个菜鸡指不定就立马慌了神,那结果必然是人马具碎。(朝鲜之役的时候就有矮壮的日本武士用这一招对付明军的步骑兵,但这种战法不是弱鸡能玩得来的。他需要士兵的素质相当高才可以,所以并不算多见。) 山内义胜艺高人胆大,又加上身高体壮精神好,哪里由得饭富三郎兵卫猖狂。大喊了一声来得正好。 便驱着胯下一米四五的越后战马,鼓足了气力,一枪拍开饭富三郎兵卫的太刀,后面几名山内骑兵此时也纷纷赶到,接着乱枪就是对着饭富三郎兵卫一阵攻击。 武田晴信看着神勇无比的山内义胜终于面色大变,急急回转马头,就要转进。 山内义胜眼看克定全功就在眼前,哪里容的他走,猛驱上去。 此时山内军优势彻底大显,山下开始不断传来“武田氏侍大将初鹿野传右卫门已被讨取!”(这是明确记载战死于上田原的武田氏大将) “武田氏足轻大将小畠山城入道已被讨取!”(历史上过两年病死,浑身三十余创的勇将小幡昌盛之父,借人头一用!) “武田氏足轻大将多田淡路守已被讨取!”(板垣信方与力,历史上也是过两年病死,借你人头一用!) 一名又一名武田氏名扬东国的勇将被山内军讨杀,武田晴信欲哭无泪,可是容不得他多做什么感想。山内各军已经是快刀切黄油,热汤沃白雪的局面了。正面的武田军已经彻底崩溃,一丁点的抵抗力量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看武田晴信拨马要走,山内义胜一枪掷出,当时就把一名武田武士钉死在地上,武田晴信身边几人一时大惊。连武田晴信胯下的战马似乎都被吓到了,希律律的焦躁不安,打着响鼻。 山内义胜看长枪未中,立马拔出太刀,对着骑在马上的武田晴信就是一刀,武田晴信闷哼一声。 三枝勘解由豁出性命赶忙前来救驾,用手中的太刀猛刺了一下武田晴信的马臀,把武田晴信送走,和几名武田武者拼死拦截山内义胜的兵马。 山内义胜眼看着武田晴信跑走,恨恨的空划了一下太刀,不再追赶,三枝勘解由说了一句多谢,带着几人步行追赶武田晴信。 自初阵以来战无不胜的武田晴信,初尝了兵败亡命的滋味。 31.宜将剩勇追穷寇 仓升山顶上孙子四如大旗和诹访上下大明神旗先后被放倒,战场上全是欢呼雀跃的山内军士兵。欢胜的呼喊从山的那头涌动到山的这头,最后一支武田氏建制尚存的饭富兵部所部也放倒马标拥着饭富虎昌与武田太郎快速撤离,脱离与山内军的接触。 山内义治接受着战场之上一万余人的仰视,化身为万众瞩目的神衹,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们获得了一场无比辉煌的胜利。而等他带着原班人马回到山内,那更不譬于双倍的胜利。 他骑着马,代表清和源氏嫡流的白旗与代表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的二引两大旗被旗持武士高高举起。飘扬的马标在猎猎的北风中屹立,昭示着山内义治最终取得了上田原合战的最终胜利。 山内义治在十余名精悍的旗本武士的护卫之下,缓缓地巡视着战场。他在享受着士兵的敬仰,也是体会着损失的惨重。 整个战场此时就是一片修罗地狱,数千具敌我双方的尸体以各种各样的状态扑倒在地上。无主的战马微微嘶鸣,折断的刀枪沾满血污,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声哀嚎和惨叫。整个上田原无不显示着战争的惨烈,这头嗜血的怪兽再度吞噬了数千条大好的性命。用无数的鲜血和膏脂丰润着脚下的大地,推动者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前。 山内义治哀容满面的看着自己曾经熟悉的武士、奉公、足轻扑倒在带着些许残雪的地面上,脏污的泥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忠勇的山内军士兵前仆后继的倒在了突击武田本阵的路上。 此时山内义治胜利的喜悦早就被冲淡了不少,他突然看到一名伤重足轻组长,很是有些印象,赶紧跳下马来。 那名足轻组长胸前插着一支长箭,但不是致命伤。毕竟这名武士身上的盔甲这点防御力还是有的,主要的创口另有他处,他旁边一名足轻正在努力帮他止住腰间涌出的鲜血。 山内义治记得这是出身更级郡村上乡的村上义衡,虽然祖上和村上显国算是一门同族。也是出身信浓村上氏的大姓之一,不过村上家属于极为能生育的,从越后到三河都有村上的庶流,和八万贯豪强大名村上义清根本不能比。 这位村上义衡只是区区的六十贯的足轻组长,处于武士阶级的最底层,只带着四十五骑长缱足轻附从在纲良叔父的突击队内打右翼。 这样的底层武士才是大部分武士的真实状况,俸禄不算微博也不算富裕。从小习练各种武艺,刀枪棍棒、弓箭、马术、攀爬、游泳都要学。十几年如一日,然后为大大小小的名主们卖命。逢战带着十几个到几十个足轻,做基层军官,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如果能立下擒杀敌军大将的功勋还有机会出人头地,但更多的不过是像这位村上组长一样籍籍无名的最后扑倒在战场上,被后人渐渐遗忘。 山内义治轻轻扶起这名足轻组长,吩咐人赶紧找自己的医师来,这名村上义衡在他年轻时做过自己的警备足轻众,算是有过一段姻缘。妇人之仁也好,礼贤下士也好,山内义治不能看一个老熟人这么凄惨的死在自己的面前。 那名叫村上义衡的武士明显知道自己不来事了,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他用尽自己的所有力气握着山内义治的手,紧紧的不肯松开。嘴里咯咯咯咯咯的不断溢出鲜血,山内义治让他别说了,那人用手指着那名随侍他的足轻。 大家才发现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满脸的稚嫩,只是身量比较高,大家才没发现他的年轻。而此时那个男孩已经泪水挂满了脸庞,轻声呼喊着父亲,哽咽着。 都这样了,谁还能看不出来这是一对父子,“你叫什么名字?”山内义治脸带哀色。 “臣下叫义光。”那名足轻断断续续的回答起来。 “从现在起你从足轻众拔入旗本众,先与你百贯年俸,你的父亲英勇作战,忠烈豪壮,不应该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儿子!”山内义治才说完,那名武士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面有笑容。 “好生收敛你的父亲,之后去找秭小路左卫门尉报道。”那名叫做村上义光的年轻武士认真的点头。 山内义治越走越慢,不住的停下自己的脚步。从产川到仓升山,沿途上都是山内军士兵的尸体,他看到无数的熟悉面孔,曾经那样的鲜活与美好。如今全部只剩下灰白与血红,灰白的是曾经无比敬仰自己的面容,血红的是原本蹭亮光鲜的衣甲。一个个忠贞不渝的士兵都已经失去了宝贵的生命,为他山内义治而死。 山内义治就这样登上仓升山,一众山内氏的名臣大将簇拥上来,欣喜的恭祝山内义治武运长久。 山内义治面无表情的坐上武田晴信的马扎,让山内诸将分遣士兵追击捕杀武田军的溃兵,以及逃亡的武田氏武士,并鼓励左近的村庄展开落武者狩,立下赏格。 上田原战场左近的十几个村子的地头村长,早就预备好了胜利者的贡献。看到战场稍稍平静,便纷纷壮着胆子,几十名挑着浊酒、饭团、腌菜萝卜、果子的四乡农民就赶来求见山内义治。 山内义治郑重的接见了这些前来恭喜胜利者的卑微农人,许诺绝对不对他们的村庄发动乱捕和人狩。这些附近村落的农人地头千恩万谢的跪在地上,用各种他们能想到的词汇赞美着山内义治和山内义治麾下雄壮的军队。山内义治听了一伙儿,表现了一下他作为新领主的权威,便挥挥手让这些地头村长告退。这些人马上面对着山内义治,躬着身后退出帐。 上田原合战就此落幕,山内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胜利。 山内义胜还在为没有阵斩武田晴信而懊恼“父亲,万万不能犹豫,务必趁胜打进诹访甲斐。打虎不死,必受反噬!” 32.武士难免阵上亡 山内义治看着躁动的山内义胜,“太郎你且等一等。”毕竟山内义胜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需要有理有据的说服他,于是山内义治看向阵奉行山内主计头。 山内主计头看到自己大哥看向自己,知道自己大哥的意思是什么。稍微思量了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兄长稍待。” 然后两兄弟连眼神交流都停止了,都没有了。直接就闭目养神,心无他物。山内义胜一看自己爸爸和叔叔同时不搭理他了,又不能去强要他们回答。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筹不展,很是憋屈。 几个人尴尬的静坐了一伙儿,山内义胜看到掀开帷幕走进来的小伙伴细川采女,两人撒尿和泥一起长大的情分,赶紧拉着他商量去了。 自己的爸爸和叔叔说话说一半,挠的人心痒痒,还偏偏问不出啥。还好自己的小伙伴细川采女现在也是统兵大将,有了发言权和知情权,可以和他倒苦水,和他商量这些事了。 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小平太终于安顿了士兵也进了帷幕,纲良叔父是第二个打进武田本阵的,早就在帷幕内坐定,看到小平太进了帐,招呼他过来坐下。 小平太一看幕府内安安静静,在进帐前又看到帷幕外山内义胜和细川采女在小声又快速的说话,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大事,于是就和纲良叔父咬了一下耳朵。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小平太看现场实在是尴尬的有点冷。 “少主主张立刻追击武田军,殿下不置可否,似乎有停止进兵的意思。”纲良叔父反正和山内义治之间隔着四位个人,也不怕被山内义治听见,就悄悄地和小平太讲了一下刚刚的情况。 小平太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这这么一个事,痛打落水狗(趁你病要你命)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怎么还犹豫了?小平太心里好几个问号。 而且武田军这一仗几乎惨败,足轻们死的死,亡的亡。武士也是死了一小半,连武田晴信都是骑着马单人独骑的仓皇奔逃。 “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就是一概也没有有,已经枯坐了许久了。”纲良叔父也一头雾水。毕竟局势这么明显,主帅却还不做决定的情况相当的少见了的。 两个人互相交流了几句,也没有理出一个什么头绪。索性也就不再去猜什么了,就等着山内义治宣布最终的结果好了。 两个人刚停下,帷幕外一名使番就急急走了进来,跪倒在山内义治面前,然后恭敬的呈上了一卷文书。山内义治没有接过来,轻微且不可分辨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了一眼山内主计头,示意他拿起来看看。 山内主计头和他哥对视过后,慢慢的站起身来,把文书从使番手中接过来。 “让太郎和采女都进来,一起听听。”山内义治开口了,吩咐近侍去帐外寻找山内义胜和细川采女,让他们赶紧进来。 众人知道应该是要宣布什么大消息了,屏息凝神,山内主计头展开书卷,略带沉重的开始念道。 “旗本组长某某战殁,旗本某某战殁,弓组长某某战殁,铁炮组长某某战殁,长缱组长村上义衡战殁,长足众番头某某战殁,一门亲类某某战殁。” 所有人听着消息,越听心里越沉,越听面容越僵。倒吸一口冷气,各自曾经熟悉无比的武士音容笑貌还在眼前,未曾想居然都已经战死了。 小平太本部并没有太大的伤亡,虽然前后接了好几仗,但是死的人不多。就算有几个不幸壮烈的,也只是极少数。所以小平太对山内军整体的伤亡并不算太清楚,甚至还以为损失比较微弱。 等听完山内主计头的伤亡统计,小平太虽然实际上不认识这些中下层武士,听了也不由得悲伤,毕竟都是自己的同僚,居然在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损失了七名有名姓的武士。 “奉公众战殁五十五员,足轻及杂兵讨死四百余员,战伤者一千二百余员。” 武士战死七个也就算了,可这还没完,山内全军基层骨干奉公人在整个山内所领才六百多人(当然这不包括他们家庭里其他不应役的男丁),一下子战死五十五人,十分之一的军事力量直接湮灭,奉公人团体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触目惊心。 至于足轻和小者阵夫等杂兵讨死四百余人倒相形见绌了,不过是屁民的性命,算不得太心痛。 原本还极力要求追击的山内义胜听完山内主计头的话也沉默了下来,他临时组建的山内骑兵众,仅仅因为小山田信有的一个投石,他的骑兵就死了十几个。心疼的他死去活来,可他没想到他部兵马也死伤不少。 山内军一战战殁五百员,战伤一千二百员,对一万一千五百势的山内军来说已经是伤筋动骨了。(毕竟除了士兵的身份以外,这些人还是领地内的壮劳力,战死或者战伤以后,都会影响领地的农业生产。 如果不是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封建时代的军队甚至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伤亡率,早就崩溃覆灭了。 大家现在都不方便再开口了,只有次席家老、江尻城代一色宫内少辅资格够老,威望也高。 “虽然损失颇大,但是我军全胜,甲军损失五倍十倍于我军,勿要丧失武家的胆气。” “当初保元·平治之乱时,我源氏各位先祖,父亲安葬儿子,儿子收敛父亲,前后相蹈,终于在坛之浦彻底覆灭了权势煊赫的平氏。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将不免阵上亡。这是武家的归宿罢了!” 一色宫内说完,立刻上前恭喜山内义治。“殿下一战而胜甲军精兵上万(吹的,拢共九千五),名扬东国,臣下不甚欣喜。” 山内诸将也换了一副心情,是啊!是我山内军大胜了武田军,应该高兴。 山内主计头于是顺势开口“应当首实检定,奖励三军,再论其他!” 33.一向一揆鸡犬尔 越过残雪未化的连绵群山,山内军震喝天地的胜利欢呼并没有能突破阻隔传到越后的春日山。 此时那座在北陆地方闻名的春日山町已经烧做一片白地,曾经繁荣富庶,人口稠密的街道已经看不出形状。那些售卖马匹、青苎、织物、盐、海产、大米的店铺已经全部化为灰烬。代表店家的招摇已经做了某个不知名一揆军的绑腿。 至于町内的数万民众有些参与了一向一揆军,有些则在上杉辉虎的命令下临时武装起来进入春日山协防,有些则接到消息以后提前携妻带子抱着家财躲入山中。 总之那座北陆道最有名的宿场町、贸易町,连带着无数的寺庙神社,人户店家,从地图上被抹除了。 不过整座春日山町(暂且这么称呼这个地方吧)此时却显现出异样的繁荣,人声鼎沸。从开始围城时的四万余众到现在已经团聚起将近六万人的一揆大军,还有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等汇聚到春日山城下。 人声马嘶,饮酒的戏谑欢笑声,与被掳女子的调笑淫乐声,各种混杂的声音充斥其间。往来不绝的行人,驮运着各种物资的牛马,旦夕不绝。四面八方的物资都在向这里汇聚,供应六万多人的食水。 整个营地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丝毫不见临战的紧张和急迫。甚至连最起码的警戒巡查人员都没有。小商小贩、游女太夫们自由的出入其中,毫无禁忌。 如果不是上杉辉虎的旗帜马标仍旧高高地飘扬在城头,大家肯定会以为这个春日山城早就被三十倍以上一揆军所攻克了。所以城下才这么一片欢快的气氛,让人奇怪。当然以正常的眼光来看,超过六万人的一向一揆军面前因当无一合之敌,一座只有一千来人防御的城堡根本不可能在如山如海一般的一揆军的攻击下坚持下来。 春日山顶上的天守阁内,上杉辉虎看着丢盔弃甲狼狈逃回春日山的山本寺(并不是长尾氏一门,是上杉氏一门,所以即使毫无血缘关系,这两位掰着手指头算也是可以当堂兄弟的关系)定长,“不过区区一向宗的土鸡瓦犬,为何如此落胆?” “殿下义豪气壮,胆色雄伟,臣下不过中人之资,实有不如。”山本寺定长还能如何,被上杉辉虎委托以下越不动山城防御的重任,却连一天都没坚持下来,把上杉氏的威名都给堕落下去不少。 “以你看来,这城下的一揆军如何?”上杉辉虎丝毫没有被几十倍的敌军包围的紧张感,脸色一如平常,反而还饶有兴致的对一向一揆军评头论足。 山本寺定长刚败了一阵,支支吾吾不好作答。毕竟不管他说啥,说服力都不怎么足够,甚至有些可笑。旁边的小岛弥太郎(据说此人在历史上是不存在的,但是又有川中岛合战山县昌景夸奖小岛贞兴的记载,而且越后军役帐上记载的以小岛为苗字的武士很多,指不定哪位就是小岛贞兴)作为上杉辉虎的侍从武士,知道上杉辉虎的性子,不怕他怪罪的插嘴说道“我看,一向一揆军虽有六万,不敌殿下一次冲锋。” “好啊!庆之助(也是小岛贞兴的通称之一)可愿与我一道去冲一阵看看?”上杉辉虎好像是来了兴致,仿佛邀请别人陪他去打猎游戏一般。 “固所愿也!”小岛弥太郎一抱拳,欣然答应。拿着手里的长枪,兴奋的舞了一个枪花。整个人也勃发出一种渴求作战的气息,连样貌都显得英武了不少。 旁边的山本寺定长一看,立马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大声的请战,“殿下,请务必允许我将功赎罪。” “一起跟上来,休要堕了我管领上杉氏的家名。”上杉辉虎拍了一下木质的栏杆,发出一记沉闷的响声。转身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向城下走去。 上杉辉虎的侍从既未传令也未通报,可沿途的上杉氏武士一看此情此景,纷纷牵马披甲,不用呼唤不用集合,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向心力,所有人感受到了军神的感召。即使在屋敷内的武士也极为灵敏的纷纷跑出屋外,与之集合。 这大概就是善战之兵令人羡慕的地方,在封建时代缺乏足够高素质的精锐士兵的时代,这种配合极好,存乎一心之间的军队太难得了。长期配合的士兵可以依靠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互相明白传达的意思,甚至于更厉害的可以产生一些莫名的心灵感应。谁的意念一动,其他人都能感应到。 城下的一揆军是一副什么景象呢?几位能做主的坊官头裹僧巾,身披铠甲,那点高僧大德的气质早就荡然无存了,除了手里那串还在盘着的数珠和光洁遛遛的脑壳之外,哪里还有僧人的样子。 几位坊主嘴里吐露的的不再是充满智慧的机锋,而是“俗不可耐”的金钱、人口、土地、信徒。他们互相在不停的扯皮,谁带着信众先上去攻城(打一个头破血流,连带着实力也大大受损,话语权也下降。)。 怯懦,卑鄙,无能等词汇大概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帷幕外的一揆众,士气如此高昂,战心如此坚定,他们不仅不设法去统合三军,整肃营伍,还在这里互相推诿。除了乱捕人狩之外,丝毫没有一星半点的战守之策,饭桶一帮! 可是北陆一揆军没有明智之士嘛?还真巧了,北陆一向宗这么大的领国,这么众多的信徒,居然还真没有什么明智之士(几个写和歌和小说的就算了吧,但我要在这说一句,写小说要饿死的!写小说要饿死的!写小说要饿死的!)。和近畿地方一向宗名将辈出(大阪双璧下间赖廉、铃木重秀等)的情况相比,北陆一向宗连个拿得出手的大将都没有。除了利用信众们对神佛献身的勇气之外,全然没有可以称赞的能力手段。 自然的,迎接他们的只有上杉辉虎的隆隆铁蹄了。 34.插标卖首一向兵 春日山城外的一向一揆营地杂乱无章,但是却又泾渭分明。最中心的地方甚至有竹木临时搭建的各种简易建筑,配合着帷幕帐布,肯定比在农历二月末在野外露宿要舒服的多。 在营地中心的几座大帐之外是略微有些规整的一小团一小团营地,往往会设置一条栅栏和挖一条浅沟,多少有点军事营地的意思在哪里。 这些主要是由有组织征集发动的加贺、越中、飞驒等领国的“组”和“讲”的营地。全都是同乡同族聚集在一起,各自互不统属,但小团体内部极为团结和有秩序。不过由于某些上不得台面的原因,这些人始终拧不成一股绳,他们纯粹是听从他们领头的某位上人的法令而来。 这也难怪北陆一向宗始终无法达成南下上洛的宏伟目标了,除了朝仓家有一位“军神”朝仓宗滴老爷子和两只能战的野战军团(大野众和敦贺众,老爷子死了就给朝仓景隆和朝仓景纪带着)之外,这些能战敢战的一向宗士兵始终得不到统一指挥是最主要的原因。 至于再外围的四万来人,那就随便了,简直扯蛋一样,有窝棚有草窠,甚至有极个别规整的帐篷。但是一片混乱,毫无统属,人马杂居。甚至可能你的窝棚门口是别人家的天然厕所,早晨出门一滩黄泥巴。 这些一揆众除了每日早课晚课时能够在一向宗的各位上人坊官的带领下,万众一心的同时口念阿弥陀佛,平时就是一盘散沙。还是那种加了水都完全捏不起来的碎沙子,希碎糊烂。他们完全不能被称之为是一只军队,只能说是一帮乌合之众,或者说连武器都没有的暴民。 这些一揆众从十日之前来到春日山城下之后,眼看着春日山城雄峻无比,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攻克。甚至怀疑都有可能连城的边也摸不上,毕竟加贺一揆的时候那是三十多万四十万人一拥而上,量变引起的质变,这才把城给打了下来。如今一揆众也没夸张到举国的信众全部参与,可以完全不顾虑人命,靠宗教热情从早到晚不停扑城。这种宗教热情可遇而不可求,需要有那种顶级大神棍才能做得到吧。 (历史上有这么一位,奥斯曼攻打匈牙利王国的南部重镇贝尔格莱德城,匈牙利又是选王制,封建贵族都是什么尿性大家都懂的,没人统兵去救。结果一名天主教的牧师一个人背个破包柱个拐杖,从匈牙利的西边走到东边。这位也是人才,几个月之后拉出了六万人的大军配合匈提雅家的黑军给了奥斯曼土耳其一个迎头痛击,给匈牙利多苟了一百多年的命。) 而且几位北陆各国汇聚而来的坊官上人们还要争夺统帅权,人家冒着严寒从加贺金泽御坊(好地方啊,后来前田利家占了建立起了金泽一百万的基业)大老远过来可不就是为了争权夺利嘛。 于是他们就放任一揆军祸乱乡里。先是拥有二三万人的春日山町遭到彻底的毁灭性烧讨,然后就是整个颈城郡,最后是整个下越地方。 一阵疯狂祸祸下来,人心也都散了,一开始还怀抱着建立地上佛国,人间乐土,口念阿弥陀佛就要舍身去西天极乐世界的一向一揆军们腰包都鼓了起来。个个心中思变,甚至已经有人暗中携资返乡。如今还在加入的人更多的是为了加入这个抢劫大军,意图分一杯羹而已。 坊官上人们还美滋滋的接受着部分虔诚信众贡献的抢来的财物,完全沉浸在金帛子女、珠玉宝货的虚幻胜利里,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揆军士气的变化。 连那些连年作战的加贺一向一揆军(当年四十万一向一揆军攻杀守护富樫氏,所剩下的精干强兵实际也就这些)都心满意足的不愿意再出力攻城了。地上佛国虽好,但腰间的铜钱和背包的大米更好。 今天仍旧是一个美好的日子,“风和日丽”的,出发前去乱捕的一向一揆军成群结队,笑嘻嘻乐开怀。勾肩搭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开着有颜色的笑话。 春日山城内的上杉辉虎却已经披挂好了盔甲,一名小姓帮他系好兜的缨带,另一名小姓将小豆长光为他配在腰间。至于战马长枪早就准备完全,安放在外间。 陪同他一道出击的二三百名上杉氏骑兵也大多准备万全,从山坡到城下,很令人惊异的人马数百却没发出什么巨大的声响。即使是战马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响鼻也听的清清楚楚,盔甲碰撞的声音更是格外刺耳。 上杉辉虎没有说什么,一个轻跃跳上放生月毛,然后骑着马,浑身上下散发着蓬勃的英气。他从士兵们身边走过,和每一名士兵一一对视,用无言却有力的目光激励每一名士兵。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士兵们纷纷上马,坚定的跟随在上杉辉虎的马后。 春日山城的大手门吱啊吱啊的被几名足轻用力推开,上杉辉虎一马当先,放生月毛一声长嘶,人马合一,冲出大手门。一人一骑都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模样,端的是世上无双。 数百骑跟骑鱼贯而出,平举马上枪,伏低了身子,紧紧跟随着一骑当先的大将上杉辉虎,毘字旗和乱龙旗在凌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而乌合在一起的一向一揆军,丝毫没有反抗阻挡的战斗意志,反身就跑。阿弥陀佛的旗帜丢的遍地都是,还被满是泥污的草鞋踩上了几脚。 原本还欢声笑语,气势昂昂的一向一揆军,一个照面,就如山崩海倒一般。根本未经任何交战,就鬼哭狼嚎的四散亡命去了,一丁点儿抵抗的意志都没有。他们发挥的最大的作用不过是让上杉辉虎看着碍眼而已,真是可笑又可悲。 当然上杉辉虎哪里会去管这些杂鱼,那面佛法为本的高招马标才是他的目标,日光照耀下如此清晰的大旗,更像是插标卖首时的招摇。 35.三百一摧破六万 上杉辉虎乃是管领上杉氏一军之胆魄,全城之精神。以一人一骑,四蹄奋疾,手中的长枪目指之处,万军辟易。 一向一揆军但见他英姿天纵,如军神下凡,无一人敢于撄其锋锐,以至于上杉辉虎掌中长枪枪尖光亮四射,纵马驱战许久,竟然未尝一丝鲜血。 而一向一揆军却自相践踏,鬼哭狼嚎,根本没有刀枪加身,却已经自己连营大溃,整个一向一揆军外围,已经变成一座阿鼻地狱。 可笑的是,上杉军即使连大将上杉辉虎都算上也不过区区三百骑,骑兵们连刀枪都未曾攻击一下,只是驱动着战马往前冲击而去。(日本的骑兵,披挂着在日本较好的盔甲是没错啦,但是按世界水平来看,确实不好。这三百名还不是那种中世纪西欧诺曼式的夹枪冲锋重装骑兵,能够有勇气正面冲六万步兵,虽然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奇迹般的战例,但仍旧是令人不敢相信的勇猛事迹) 上杉辉虎如今的状态,好像就是到春日山城下町去逛了一圈,就是他平时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溜了溜自己的放生月毛,就冲到了北陆一向一揆军的中心外围。 等到了这里,上杉辉虎终于发现有所不同了。首先是有小规模的组织了,一向一揆军在他们熟悉的地头村长或者传道讲经的领导下以“组”和“讲”为单位,各自开始团营自保。 这就显现出一向一揆的组织力了,他在基层的动员力量几乎惊人。宗教组织的触手遍及每一个大大小小的村庄,接触到每一个信奉一向宗的百姓。通过数不清的基层宗教组织,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信众就能被动员起来。这在战国时代也是不可多得的动员力和动员速度。 由于加贺等国的一向一揆军都是同村同乡的村民,甚至就是父子兄弟,大家配合默契,口哨一吹,阵笠抹额往头上一戴,举着长枪,就围成圈了。 那个配合,那个阵型,就封建时代的眼光来看,起码能给一个良好。如果能足食足饷,并且善加训练,绝对是一只不可多得的强军。(杂贺孙市也就是纪伊铃木党的铃木重秀的杂贺众,主体也是信奉一向宗的门徒而已,只要训练的好,再打上几仗,那战斗力能够把咋们的丰国大明神丰臣秀吉都给恶心的半死。) 不过可惜的是,由于一向一揆军更上层的组织缺乏,没有什么熟练的有力的中层军官的一向一揆军的缺点大大暴露。这一小团一小团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一揆军士兵也仅限于保存己身,等待命令。这就是封建时代士兵的一种局限吧,缺乏主观能动性。 纵观整个战场,一向一揆军当面倒也不是完全一面倒。营地内有一团一揆军格外壮大,看起来几乎是鹤立鸡群的感觉,那团士兵越聚越大,中心有人敲击着类似于佛钟的乐器,铛铛铛铛的,四面八方的一揆军都涌了过去。 上杉辉虎看了一眼,马标上写着加贺国安井大炊助(安井城是加贺国的一座重要支城,由有力的国人领主安井氏控制,可惜到现在安井氏已经败落了。至于苗字安井的名人嘛,去过大阪游玩的小伙伴肯定都知道,道顿堀的开发者,丰臣秀吉家的忠臣,安井道顿。),不甚了然。不过既然有人在战场上团聚士兵,就有可能是为了反击或者以守待攻,他的战场敏锐度告诉他,要把这团人给打崩。 正准备调转马头,上杉辉虎看得明白,快步向那块已经聚集起千余人的安井大炊助所部冲杀而去。二百余上杉氏的跟骑也紧随其后,高举着手中的武器。 上杉辉虎跑到近前,却惊奇的发现那团人马居然在缓缓后退。维持一千余人的的军势在撤退中都能不慌不忙。 可他这简直就是作妖啊,在混乱的战场人群中,有能力有威望聚拢士兵,却不求反击,但求自保,这位也是个妙人。 不过这只是一个插曲,安井大炊助所部直接飘了。那么上杉辉虎的目标肯定就是阵中心的那几位“法相庄严”的上人坊主。 上杉辉虎眼看散乱的一揆军除此之外,再也无人组织,更加提快马速,冲向南无阿弥陀佛的大帐。 俗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别看一向一揆军人多势众,但他们能汇聚到这春日山城下,所仰赖的不就是他们的法主上人嘛。 上杉辉虎看的很是透彻,只要干趴下金泽来的上人,那就一切好说。他胯下的放生月毛也真的是颇有灵性的良驹,带着战意勃发的上杉辉虎直透一向一揆军的帷幕,上杉辉虎枪尖轻轻一划,木棉布制成的帷幕当即破裂。几名上杉骑兵也穿透划开帷幕,冲了进来,刚准备举枪面对一场恶战。 可除了满地狼藉之外,营帐内居然一个抵抗的士兵都没有。那些道貌岸然的一向一揆军领导们,抛下了四五万爱他们敬仰他们的信众,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了。 一名上杉武士跳下马来,拿出太刀,走上前去把那面写着南无阿弥陀佛的大旗一刀砍倒,然后鄙夷的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稀奇的马标。 重拳打在棉花上的上杉辉虎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几名追上他的骑兵闲庭信步的出营帐。 等大旗一倒,全军大溃。 他们的坊官上人早就跑了一个没影,基层的士兵哪里还能念着他们的佛陀,和乱头苍蝇一样狼奔豕突,漫无目的,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上杉辉虎感到太空虚了,一个人没打死,一共冲了一个小时不到,六万人的一揆军就这样完球了,真的是一拳打在空气上。早知道一揆军如此不堪一击,除了空有庞大的数量之外,居然连一合之敌都没有。 很是寂寞的感叹了一句北陆一向宗无人,吩咐城内足轻出来捕捉这些暴民,但是不许杀人。让他们一人三十个钱赎自己,不然春日山町怎么有钱重建。 36.细川春宫欢喜极 与一番苦战后取得了酣畅淋漓的辉煌大胜的山内义治,以及闲庭信步信手拈来,三百骑摧破六万人的上杉辉虎相比,细川春宫从去年秋末到现在开春,日子过的不算很顺心,一大把年纪,满头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这名从征四十余年已经五十八岁的年迈武士(五十八岁已经称得上年迈了,毕竟江户时代武士也就平均寿命六十出头,更何况现在是天天有人战死的战国时代。),此时正在八王子山顶本丸天守内踱着步。表面上虽然像是风轻云淡,但是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摇摆着。 八王子山下并没有什么一揆大军和北条旧党,整个八王子领也风平浪静,春耕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小小的八王子盆地里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很显然我们的细川春宫大人烦心的并不是去年底席卷关东的北条旧党一揆众,或者其他趁机作乱的宵小之辈。 自去年夏末奉山内义治之命担任八王子城代、武藏多摩留守役以来,细川春宫劳心劳力,费劲了心思和手段。安抚了因为上杉辉虎联军的劫掠而流亡贫穷的百姓,示恩于八王子当地的原扇谷家臣。这一系列的善政实行下去,虽然没有让八王子彻底归心,但是也没有什么抵抗情绪。 起码在去年入冬前的大规模北条反乱时这帮八王子人从上到下都站在中立位置,做到了两不相帮,使剧烈的国人一揆没有影响和波及到八王子地方。 可是原本四面八方都是管领上杉氏援军的外部大环境,如今已经是四面楚歌,危如累卵的局面。最近的援军都起码隔着数十里的距离,上野倒是有两三万雄兵,可是人家也是遭到村上义清和北条氏直两面包夹。下总的中条藤资到也有些实力,毕竟小弓赖纯的爸爸当年有几分薄面,最后还是把下总上总的局面罩住了。但是同样的,远水他解不了近渴啊。 细川春宫当然自信,凭他数十年的烂仗经验,只要不是数万大军死命攻打,他可以把这座战国时代以坚固著称的八王子城守到天昏地暗。(君不见岩付太田氏的太田资正以区区一千五百骑的兵力在武藏也和北条氏康对着干那么多年,直到太田氏资把自己的亲爹流放到佐竹家,才算降服北条氏。) 抛开这些完全不利的外部条件,最大的不利就是和山内氏本领的联系如今已经几乎断绝(个把两个信使传递书信还是可以的,虽然不存在那种吹上天的忍者,但是乱波们这点事还是能干好的。),令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几名侍立在天守内的细川侍从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也不敢瞎瞄,就这么看着细川春宫在哪里慢慢的踱步。偏偏细川春宫也不知道是真的上了年纪,还是脑子里事情太多,那走的真的慢。把整个天守阁内的时间似乎都拖慢了,让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感觉分外难熬。 “今天可有什么消息?”细川春宫突然停下脚步,看着门口站着的一名奏者。(一般武家政权都有这么一个奏者番,帮助名主们乃至将军处理汇报上来的消息,然后分轻重缓急奏报给上面。) “并没有消息传来。”那人不带情绪的回答。 “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希望吧”细川春宫点点头,从自己位置边的扶几上拿起一本汉籍,封皮上面赫然写着《孟子》。书页已经泛黄,但是却不完全是时光流失产生的陈旧枯黄,而是手不释卷,不停翻阅而产生的油黄。 “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细川春宫显然是早就翻熟了书,不用看书,拿着书的手往后一背,自顾自的开始背诵起来。 “有利有利,自然有利!城代,殿下在上田原大胜甲军,讨杀敌将二十二员,讨死杂兵二千九百一十九员。”一名同样满头白发的武士满面喜色的走了进来,这位真是越活越精神。也许有人记得,几年前细川采女初阵下山合战,小平太当时也作为小旗持参战。这名老武士就是那位实际指挥细川采女所部的武士。 细川春宫手里的书卷啪嗒一下就落在地上,“什么?殿下已经摧破甲斐武田氏?”细川春宫顾不上落在地上的书卷,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抓住老武士的手。 “殿下已于六日前大破甲军于上田原,想必不需要几日就能彻底覆灭甲斐武田氏,前来八王子支援城代了。”老武士重复了一遍,满面的喜色根本遮掩不住。 “殿下武运昌隆啊,好极好极!”细川春宫也是老脸一红,喜得拍起手来。 “听闻秭小路弹正施以撤退战法松懈甲军先手板垣骏河守,随后发动急袭,当场讨杀甲军的名将板垣骏河守呀。”老武士明显知道一些细川家的家事,特别提了一句小平太在上田原的表现。 “小平太真是才略过人啊!”细川春宫满意的笑着回答。很显然他听到小平太立下如此的大功也非常的高兴,语气中全是赞赏。 “松见(并不是名字叫松见,只是这名老武士年纪大了出家了,也不需要剃光头,把月代头的那个小辫子一剪就算是入道了,所以这位老武士会被一般人称呼为入道松见斋),是否应当动员八王子全领策应殿下的大军。”细川春宫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开始想着要帮自己的主公山内义治利益最大化了。 “城代还请不要着急,就在五日前,越后的管领弹正殿下以三百骑一战摧破一向一揆大军六万众,想必不日也要发兵前来关东,扫平群小。”这位入道松见斋又说出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这这,天佑我山内氏啊!天佑我山内氏!”细川春宫已经激动地不复言语,高兴地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笑的和一个孩子一样。 37.小平太一番首功 把时针向前拨弄。 山内军此刻正在展开盛大且隆重的首实检定。 近侍和随从阵夫很快将印有武田氏菱纹的破烂帷幕换下,代表足利氏一门众的二引两帷幕崭新的不见一点脏污,一个庞大的幕府转眼之间已经竖立在仓升山顶。 武士们纷纷擦拭干净自己的盔甲,换上羽织,侍从们抱着兜,从列在幕府前,成千上万的人同声高呼“万胜!万胜!” 山内义治安坐在马扎上接受着士兵的欢呼,很快山内主计头持着文书笔墨,站在山内义治身侧。也一同检视着从山顶到山坡下的山内军。 第一个攻入武田晴信本阵的山内义胜所部很自然的排在最前面,处理率先破阵的功劳以外,这支部队全骑兵,最为雄壮,最有排面,自然公推站在第一排。 紧随其后的是率领着江尻众菁华的细川采女,他率领一千余人正面与甲军搏战超过两个小时。极大的拖延了甲军的兵力部署,并消耗了甲军大量的兵力。细川采女的英姿为当时在场的两军将士所共识,令人心生向往。 再后面纲良叔父、大石三郎治秀、小平太、北畠大学 一层又一层,一列又一列,无边无沿,漫山遍野。 很快,山内主计头开始唱名。 “武田氏御谱代家老众宿老、信浓留守监视役板垣骏河守信方。” 听到响亮的唱名,阿吉立刻将早先用清水洗过的板垣信方的首级恭敬的向高坐于上的山内义治呈献,幕府内的山内诸将认识这位的不少,只不过略略看了几眼,纷纷点头确认。 “何人讨取?”山内义治按程序向下手侍立的一众山内氏武士们大声询问。 “旗本众侍者大将铁炮奉行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山内主计头话音刚落,小平太立刻出列,单膝跪地。然后意气昂昂的大声将自己的姓名通告全军,保证在场大大小小的武士都听得清楚。 “弹正辛苦了,主计请将弹正的功劳记下。”山内义治微笑点头。一脸宠爱的表情看着小平太这员干将(我没写错,宠爱的表情很正常的),并遥遥抬手虚扶小平太。 “全赖主公统帅有方!祝愿主公武运长久!”小平太高声应答,一脸骄傲的起身,然后缓步退下。 “武田氏御谱代家老众宿老、武者奉行甘利备前守虎泰。”看到小平太退下以后,山内主计头继续高声通报。 小平太刚刚退回自己的班次,心下就想下一位估计是纲良叔父了。果不其然,山内主计头立刻就唱名起来。纲良叔父的老家人早就等着了,立刻端着木盒,跪倒在山内义治面前,然后将木盒打开,将甘利虎泰的首级置放在木盒盖上。 他还生怕别人看不清楚,赶忙伸手把甘利虎泰披散下来的头发撩开。甘利虎泰的发辫似乎在之前的搏战中被人弄散了,此时脸上的血污虽然已经被清洗干净,但是没有人来的及给他从新梳个头发。 “何人讨取?”“旗本组大将警备组长秭小路左卫门大尉纲良。” 纲良叔父此刻早就挺直了腰板,一听自己的便宜女婿发声询问,满脸意气风发,年轻了十岁的样子,极为欢喜的出列。 山内义治也是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便宜岳父,高兴的神色布满了脸庞,温言抚慰纲良叔父。 “武田氏谱代侍者大将、旗本大将才间河内守。” 山内义胜的一名近卫侍从马廻也端着首级呈上,山内义胜也出列到他父亲面前。山内义治一看是自己儿子,先是夸了他几句继续努力的话,然后摆上严父的样子,要他戒骄戒躁,不能自满,继续努力加油云云。 山内诸将则纷纷换上恭喜的神色,毕竟山内义胜是少主,以后还是大名当主。现在立下如此辉煌的功劳,恭维几句便宜话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山内义胜虽然懊恼于没有当场讨杀武田晴信,但是毕竟立下不小的功勋,此时也调整过来,聆听他父亲的教诲。然后和各位同僚互道恭喜,分享自己的喜悦,笼络一下这些山内氏的武士。 “武田氏侍大将,先手大将初鹿野传右卫门。” 大石三郎治秀麾下的一名武者也美滋滋的端着木盘托着首级,恭敬的呈现给山内义治。 “武田氏侍大将,信浓先方众留守取役,板垣骏河守与力,荻原左卫门。” 小平太一听又轮到自己了,果然之前这位在信浓众当中颇有威名的中年武士不是常人。荻原氏本身在武田家地位不低,这位还是板垣信方的外甥,属于上层武士强强联合出身的高级武士。 不过如今不还是一样死在了小平太的铁炮之下,高贵的出身并不能挡住火药的威力。正和这个旧时代最终会被新势力所击破一样,最终籍籍无名的的死去。 一名名武田氏的大将首级被呈送上来,营内的山内氏诸将欢欣鼓舞,发出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欢呼。 如此山内氏的盛大首实检定结束,开始处理战场上大量的双方战死士兵的遗体。 很快各种追捕败兵,扫荡左近的备队也陆续回来了,算上这些人带回来的首级,前后共计讨杀甲军二千九百一十九员,山内氏辉煌大胜。 但是历经血战而产生的一千二百名战伤的士兵也急需治疗安置,轻伤的经过简易包扎,敷些止血的草药,差不多也能归队。至于重伤的,只能默哀一下,生死有命了。 如此在上田原停留了两天时间,山内军迟迟不能继续行动,上层武士由于巨大的损失出现了分歧。 江尻众肯定不乐意打下去了,他们劳师远征,尽到了封建义务了。山内众由于死伤则分为两拨,一拨认为回国休整,反正八王子如今安泰,等上杉辉虎从越后腾出手来一起发兵。一拨人则认为现在死都死了这么多人了,好不容易把甲斐的老虎捶个半死,必须克尽全功。 小平太倒是没有发言,他在等,等一个消息,而且应该很快就会传来。 38.信浓有马传消息 小平太已经在仓升山的坡顶最高处风口站了几乎两天的时间了,其他人大多在争论不休,没有注意到小平太的动向。只有纲良叔父和山内义胜两人察觉出小平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纲良叔父是从小看着小平太长大的,小时候看不出什么,后来小平太父亡母散之后就整个人坚定了不少,到现在更是一个有主意的人。纲良叔父觉得不必要插手小平太的事,而且他比较含蓄,觉得自己老了(不过四十而已嘛),更不应该参合小平太这样年轻人的事,于是让老家人送了一件木棉夹衣给小平太。嘱咐小平太千万不要着凉(毕竟这个时代得了感冒,就有可能被糟糕的生活判死刑),躲着风口。 山内义胜则是和小平太厮混好几年了,从小平太第一次上京,因为贫穷而买不起吴服,山内义胜悄悄把自己的旧衣服送给小平太开始。先是在京都有这么一个短短的交集之后,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两人的感情愈发好了起来,说话无所顾忌了已经。他看小平太心事重重的在眺望远方,等待着什么东西。于是瞅个空子,找到小平太,递了一个小竹筒给小平太。 “刚烫的酒,喝一口。”山内义胜扬了扬自己手里的竹筒,和小平太示意了一下。然后自己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热酒,脸色都红了起来。 “太郎,你觉得甲斐武田家能一击而亡吗?”小平太轻轻接过山内义胜递过来的小竹筒,摇了摇,感受着被开水烫过的竹筒传递来的热度,很不确信的问了出来。 山内义胜莫名愣了一下,除了他爹他妈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他爹现在也称呼他为左马或者左马头。估计这么好几个月除了他妈之外,小平太是唯一一个这么叫他的了。把山内义胜一下子都给叫住了。 可是小平太也没有和他谈论什么严肃到底的事情,却偏偏还叫的这么奇怪。小平太所问的不过是这两天大家都在争论不休的事情而已。 “嗯?”山内义胜并没有立刻回答,这几年他和小平太混的多了,知道小平太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不可能会问一个毫无目的的问题。小平太既然开口问了,肯定就是有什么深意的。当然小平太还有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的穷酸文人不良趣味,总之小平太的话不能只看表面上。 “小平太你等的东西和灭亡武田氏之间肯定有关系吧?”山内义胜只是略一思量立马就转过弯来,反问小平太。毕竟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如今能让小平太愁思许久的也就当下这场战事了,不可能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有些关系吧。”小平太喝了一口酒,温热的酒液穿过喉咙,带有一丝辣的感觉,整个人都热了一些。于是小平太顺势走动了起来活动活动冻僵了的手脚,围着山内义胜,慢慢的踱着步。山内义胜就喝着酒,微笑的看着小平太,不出声。 两个人这么安静的相处了一会儿,除了喝酒的吞咽声以及零碎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小平太也没有继续回答或者发问的意思。山内义胜也不做什么强求。 看样子小平太估计是不会直接的详细回答自己了,山内义胜也不再准备继续呆下去了(毕竟山顶上没啥遮挡,喝了热酒还是会冷的呀),他知道小平太是个有主意的人。把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为小平太系上。然后举着竹筒,哼着歌儿走了。 抛开两位还惦记着自己的小插曲,小平太百无聊赖的又在仓升山顶上呆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还是空等了一天,毫无消息。初春的天黑的很早,昼短夜长,阿吉过来催促小平太早些吃饭休息吧。 小平太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沉,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完全落山。当下这个时代,是没什么人会在夜晚的野外活动的。不论发生什么,都要等天亮再说了。于是小平太无法,只得转身准备离开。 伴随着天边的夕阳慢慢沉沦,旧时代的旷野里不存在什么光污染,没有了太阳,几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月亮那点光对有夜盲的日本人来说效果不大)。失去了唯一热源的大地,快速的被泠冽的寒风所占据,所有旷野上的热量,都被这风肆意的掠夺着。 小平太只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以防还很刺骨的风透过缝隙穿进衣服里面。看着阿吉穿着厚棉衣,里面的木棉还是年前小乃给他塞的,有个会手工的妹妹真是好。 两个人才走了两步,小平太突然站住,把正在欢快的蹦跳着回营吃晚饭的阿吉一把拉住。 “阿吉,你听到什么没有?” “什么?没有什么啊。” “仔细听!”小平太轻声急促的问阿吉。 “好像有马蹄声,但是有风,听得不太清。”阿吉看小平太好像挺着急的样子,只好支起耳朵,努力听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是马蹄声,绝对是马蹄声,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小平太牵着阿吉的手跳了起来。 果然,透过重重的黑幕,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那马蹄落在泥地上,踢踏踢踏的声响。每一声传入小平太的耳中,都显得那么清脆悦耳,显得那么和煦动听。 近了近了,声音愈发的靠近,大有十万火急的意味。 很快一名背后插着二引两背旗的使番从暮色中突然出现,策马冲到了坡顶,自马上一跃而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迎着幕府的方向跑去。 小平太哪里容得他走,一把冲上前截住他,“我乃侍大将铁炮奉行秭小路纲家,可是信浓的消息。” 那人看到阻拦,刚要拔刀,一听小平太的身份才没动作。 “确实是信浓的消息!” “好好好,快去禀报给殿下知道吧,殿下想必会惊喜万分的。” 小平太高兴的像一个三岁的孩子。 39.信浓三叛武田衰 小平太看着一脸茫然的阿吉,笑着让阿吉自己回去吃饭,不用再等自己回营开饭。 然后小平太赶忙和那名远道而来的使番跑去山内义治的大帐,山内义治、山内义胜和山内主计头(到底以后全部用官称还是用通称还是用名字好呢?毕竟这三位也是主要配角了)三个人正在吃汤泡饭。 这三位吃饭的时候似乎还在讨论山内军的下一步动向,几个人叽里咕噜略有含混的在说着什么。 他们一看到小平太进来,山内义胜左右打量了一下,就用筷子指指自己身边的一张小马扎,然后把筷子叼在嘴里撅屁股伸手把自己的小马扎提起来往里靠了靠,示意小平太赶紧来坐。 “快给弹正乘一碗热的,多加点干饭和腌菜。”山内义治很自然的吩咐站在旁边的侍从。几人旁边正好有一个铸铁锅,下面的柴火烧的正旺,锅子还咕咚咕咚的冒着滚滚的热气,应该也是刚煮好没多久,闻着味道应该是加了点俵物之类的干货。而且味增的香气也还挺浓的,本来不算太饿的小平太还嗅了嗅鼻子。 好嘛,人家一家子也是晚上刚开饭没多久,以为小平太掐着饭点跑来蹭饭吃了,倒也一点不拿小平太当啥外人,山内主计头站起来从侍从那边接过那碗盛好的汤泡饭递给小平太。 然后这几个人就继续稀里哗啦的扒拉他们的汤泡饭(俗话说得好,狗吃饭的时候人都不会去打扰,何况是这种任何食物都显得精贵的年代,吃饭是件神圣的事情),反而都没注意小平太身后的使番,到是小平太接过了山内主计头递过来的碗,“主公,这是信浓来的使番,想必有些奏报。” 山内义治一看那名使番手里确实拿着一个竹筒,不过如果是那种十万火急的军情早就派最为可靠的亲信武士用口信传过来了,这个竹筒里装的应该只是不会威胁到山内本家的普通消息或者一般奏报。于是山内义治让使番把竹筒留下,道了一声辛苦了,然后让人带下去吃饭,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几个人稀里哗啦的扒完汤泡饭,山内义胜又添了一碗,还问小平太要不要,小平太把最后一点汤喝完,浪费粮食在这个时代是要遭天谴的,反正已经七八分饱了,再盛吃不完就要浪费了,阿吉又不在,不能帮小平太吃剩饭,于是就摆摆手表示不要了。 山内义胜看小平太不要了,就自顾自的添了一碗,又稀里哗啦的扒了起来。他觉得滋味不够还添了一勺汤,夹了两筷腌萝卜。倒也没有什么,一碗饭浇两次汤就是心里没数,以后本家就要灭亡了的搞笑老爹跳出来表演。 山内义治也已经吃完了,顺手把碗筷递给托着木盘伺候的侍从,又用湿棉布擦了擦手,也没急着立刻看奏报,接过一杯刚泡好的热茶(促消化?),慢慢的品了起来,还给自己弟弟和小平太各倒了一杯。 “主公不看看传来什么消息吗?”小平太捧着茶杯,慢条斯理的从左向右绕着圈儿吹着上面的丝丝热气,仿佛不经意的随便提了一句。 “嗯?”山内义治也不大在意,又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就轻轻放下茶杯,看着侍从把竹筒拧开,取出一卷纸。 他先看了看纸卷黏贴的严丝合缝嘛,似乎是灯光不够亮,他有些看不太清,于是吩咐侍从取一个烛台来,反正蜡烛是自己的产业,蜡烛不花钱可以使劲用。 等烛台点燃以后端过来,饭桌上顿时明亮了不少,山内义治举起纸卷对着光,细细的读了起来,才读了几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好啊!好啊!真的是太好了!” 山内义胜汤泡饭吃到一半,全身心都投入到和腌萝卜作斗争的艰苦奋斗中。冷不丁的被他爹一拍桌子加一嗓子吓得噎住了,小平太赶忙放下茶杯去拍他的背。山内义胜剧烈的咳了好几声,连饭粒都咳出来不少,被他爸这一下子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小平太继续帮着他轻轻的拍着后背,不过山内义胜还是一脸吃饭的时候狗都不会来打扰的愤愤表情。 山内义治因为高兴忘了自己的儿子还在吃饭,现在才注意到山内义胜一脸不满的小表情。拍拍自己儿子清洁溜溜的小脑门,喜笑颜开的把传令送来的书信递给他。 山内义胜只得放下那个他就算咳嗽都不舍得松开的碗,胡乱擦了擦手,才去接过他父亲递来的书信。 “太郎你把信上的消息读给你叔父听听看,都讲了些什么。” “福与城主藤泽赖亲、松纲城主松纲赖贞、桑原城主仁科盛明俱反,佐久内山城·长漥城主大井左卫门贞清态势不明。” 山内义胜那是越读越开心,这些武田氏威压下的信浓国众豪强趁着武田晴信遭遇初阵以来最为惨重的失败,再一次掀起了大规模的反乱。因为这些国人在信浓的根深蒂固,以及相当的号召力,武田氏在信浓多年征战几代人好不容易才占据的大部分领地又一次丢失了。(上一次是因为武田晴信流放了他爹武田信虎,武田家发生内乱,于是武田信虎征服的信浓地区大规模叛乱。) “诹访郡的栗原氏和大社大祝诹访氏可有什么消息?”山内主计头听到了信浓这票国人掀起大规模的叛乱也满脸的欢喜,立刻追问。 山内义胜抖了抖纸,把信放在桌上,两手一摊,摇摇头,并没有回答他叔父的问话。 山内主计头也没在意什么,顺手把纸卷拿起来一看,果然上面只简略的写了这些国人叛乱的消息,其他武田家或者村上家的消息一概全无。 小平太安静的看完这三位大佬的交流,从不当回事到兴奋莫名,再到思绪万千。感觉火候已经到了,于是也放下茶杯,用不大的声音向山内义治发问。 “主公还要犹豫吗?” 40.兵发武田阻韭崎 山内义治一听之下,面色略变。 小平太在仓升山山顶风口里站了这么两三天,又不是白站的。历史上武田晴信上田原合战惨败之后,连诹访都发生了小规模叛乱,信浓的局势几乎处于崩坏的边缘。 他的人死的太多,二千九百一十九个壮丁一战而死,对于国小民贫的甲斐来说和当胸一刀旋转三圈没有任何区别。武田信虎时代,武田家一次出阵兵力也不过二三千人,后来慢慢多些,面对今川北条两面夹击也不过出四千号人。要是武田信虎一战战死二千九,那甲斐国直接就没了,完了。 现在武田晴信的家底虽然富裕了不少,但也不是那种随便造,死伤几千人都无所谓的情况。和后来一百余万接近二百万石,地跨八国(甲斐一国、信浓大部、美浓岩村、骏河国大部、西上野箕轮、飞騨一部、远江一部、三河一部),天下顶级豪强大名还是差了很多。 在当下这种情况,就算是有识之士,才智之辈也觉得甲斐武田家就算不完也离死不远了。 福与城主藤泽赖亲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武田晴信输的这么惨,他本来就是被迫降服,是一直心怀不满的,随时准备对武田晴信背后捅上一刀。佐久大井氏(大井贞隆、大井贞清)两度起兵和武田氏对抗,佐久数千人死于武田军的屠刀之下,有血海深仇,不反叛才奇怪。 这些人历史上都是对甲斐武田氏统治极度不满的国人,先后联合信浓守护职小笠原长时、关东管领职上杉宪|政、北信雄主村上义清,乃至于越后之龙上杉辉虎,不断抵抗。可以说反抗武田氏统治的信心坚定的无以复加了,前后长达几十年,部分人最后领地丢光了还不断跟在上杉辉虎后面五次出入信浓。 如今这些地头蛇大部分如小平太所预料的一般,为了把压在他们身上的过江龙武田氏给打死,已经开始发动起来,武田氏在信浓的统治极有可能就此终结,唯一可虑的就是诹访上原城的诹访氏的动向。 历史上上田原合战武田晴信大败之后,诹访的诹访氏旧党包括诹访赖忠在内居然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叛乱,但是村上义清也没有对此进行大规模的调略,只有这一点,小平太无法把握。 山内义治在帐内来回走了几圈,自言自语,摇头晃脑,表现的很矛盾。过了一会儿以后,他对几名近侍吩咐一阵,让侍从们分散去营地里把各备队的统兵主将都传召到幕府内。 之所以没有擂鼓聚将,只是因为夜里发出大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不可能有将领得了失心疯在黑夜里无预兆的敲响太鼓。一旦发生营啸,几十万大军一瞬间完蛋也不是不可能,明智的将领不会允许黑夜中营地发出什么大的声音的。 很快的,山内氏重臣、次席家老一色宫内少辅掀开帷幕,“殿下相召,所为何事?”然后在山内主计头的指引下,坐到山内义治座位的旁边。 之后,北畠大学头、小西原左卫门、大石三郎、细川采女正、松下雅乐助(就是松下一青)一名名山内氏大将风尘仆仆,络绎走进帷幕内,按着资历和地位相机找位置坐下。小平太还是坐在纲良叔父旁边,不争坐次。 大家在等人来齐的空档互相交头接耳闲聊了几句,纲良叔父也小声问小平太,夜晚急急相召,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哇。 小平太就把信浓地方上原本属于武田氏的国众豪族大规模掀起反乱旗帜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纲良叔父,还把诹访的事情略略分析了一下。 纲良叔父摩挲着下巴,“小平太,你前次是不是讨死了栗原左兵卫?” 小平太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某个死于太浪前来讨教的人,混身上下应该起码有十几个窟窿眼,所以有一些印象。 “栗原氏在诹访和甲斐都有家系,先前武田京兆在位时,便对武田氏不满,如今武田大膳大败上田原,栗原氏不用任何调略也会在诹访起兵,甚至有可能攻击态度不明的诹访氏。”纲良叔父娓娓道来。 小平太心里又一次刷新了对纲良叔父的认知,纲良叔父简直就是甲信间的一本活字典啊,什么狗屁倒灶犄角旮旯的破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小平太按不算太清晰的历史记忆都不确定诹访地方到底会不会发生完全的反乱,纲良叔父只是随便想想然后结合了一下当下的情况,就能确定栗原氏反乱。 两个人互相交流了一阵,等帐内人基本来齐了之后,也闭口不言,等山内义治发号施令。 看人来齐了的山内义治很快把信浓反乱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略略分析了一下四下各国的情况。北畠大学不等其他人考虑清楚,立刻发言要去联系佐久大井氏,然后打通去往甲斐的道路。 北畠大学人老成精,从山内义治深夜召唤全军将领这个情况上,就看出山内义治因为信浓反乱的事下定了打进甲斐的决心。如果不是心下决定要动兵,只是宣布信浓叛乱的消息的话,完全可以明天早上再提。 他虽然没有直接说要攻打武田氏,却旁敲侧击了建言去联络攻打武田必由之路的佐久大井氏。 山内义治瞌睡碰着枕头,当即应允北畠大学,其他人不管原先想不想打,如今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大多改变了主意。众将摈弃了之前针锋相对的意见,开始热烈的讨论起进军武田氏的方案。 转头第二天,山内军就拔营启程。大伙儿商量了小半夜,还是准备堂堂正正正面推进进入甲斐国。沿途的信浓国众大多闭城自守,但看到山内军煊赫的上万大军,也送上军粮表示对山内氏攻击武田氏的支持。 如此这般,阻拦在山内氏大军面前的第一座甲斐武田氏支城——韭崎城便到了。城头上写明着城将的姓名——庵原堪之介。 41.山本堪助守坚城 小平太站在韭崎城下,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又特么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大的山城!” 这些小山城起步建在五十米到二三百米的土石山坡上,城门怎么险峻怎么修,上山的道路怎么崎岖怎么走,丝毫不具有任何政治(极个别平山城有,当然那些大规模的山城另当别论,比如月山富田城、吉田郡山城、春日山城等等。)经济意义。完全是为了军事服务,完全是以控厄道路威慑地方为目的。 小平太看了这个恶心山城痛心疾首啊,信浓佐久长窪城和诹访上原城进入甲州的最重要通道,甲信间最重要的韭崎口,驿路繁荣昌盛,无数驮着盐、木棉、海产、生丝,甚至黄金的商伍往来不绝。(当然现在打仗是没有人走了) 如果将韭崎城建立在四平八阔的平地上面,当道拦住汇聚于韭崎口的商路,设立番所和关口收取过往的商税,发展出足够规模的城下町,建立宿场和商屋。再利用当地的竹木、石料、荞麦、米糠、蔬菜发展手工业和食品加工业,弄得好,比一万石乃至两万石的水田收入还多,简直暴遣天物。 小平太绕城一圈,观察道路隘口,以及城下不远的村落。大体了解了一下整个韭崎城的防御体系之后,还是摇头苦叹武田家一帮肌肉男,不思发展地方经济。(其实武田家对领内采取了数不清的内政措施振兴工商业和农业,除了金矿以外,甲斐的特产有很多闻名遐迩的东西。) 山内义胜和他爸爸也绕城一圈看完了周围的地形,他也是又一次被这种小山城恶心了一下。可是偏偏还没有办法,整个战国时代的大名都一个尿性,一切都是为了军事服务的,山内家也在各种恶心的小山上筑城,手段粗暴又简单,但是却真特么的有效。你看山内家雄兵一万,还不是狮子咬乌龟一般根本下不去嘴。 山内义胜正在听他爸爸山内义治讲解进攻山城时的各种窍门,以及相关的筑城问题,这都是父子相传的东西。既然有机会实地碰上,两个人就讲的多些。 等他们的交流告了一个段落,山内义治叫上自己的弟弟山内主计头去安排水源和柴火的收集。山内义胜就闲了下来,他看小平太也一直摇头,驱马上前,“小平太你也觉得这个城池难打?” “啊?什么?嗷嗷嗷嗷,是的,小而坚固,难以速克。”小平太满脑子挣钱了怎么花的思路被山内义胜突然打断了,就顺着他的意思随口应答。 “出丸的栅栏后面全部堆上了半人高的土袋,城壁上涂着泥巴,城门被完全堵死钉住,箭楼上安置着围挡木楯和竹束,城内有善于防守的能人啊。” 小平太倒不是真的没有还好的仔细观察这座城,他只是把心思放在了要是我自己来韭崎怎么振兴地方,发展经济。现在思路被山内义胜发现了,于是把自己看到的都和山内义胜说了出来。山内义胜也看在眼里,觉得这个乌龟壳真的是难以下手。 “城内的守将是何等样人?”小平太问了一下,两个人并着马,也不急着回营休整什么的。准备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慢慢荡回去,交流一下。 “没听说过,不太清楚。”山内义胜摇摇头,也把马速放慢,招呼几名侍从慢点跟上就好。 两个人就这么闲聊了一路,也没晃荡多久,就在路上碰上指挥小荷驮队驮运军粮的北畠大学,就问他知道城将是谁吗。因为北畠大学恰好刚去过大井家,了解了一番武田氏家臣团的情况。也许能从他这里得到些出人意料的消息,总比他们两个两眼一抹黑来的强。 北畠大学听了他两的问话,倒是知道这位守将是骏河庵原氏出身,现任韭崎城代和武田氏足轻大将,指挥三百骑防守韭崎,据说是一名军略优机才智兼长的武士,只是因为跛脚行动不便。 小平太灵光一闪,还没等北畠大学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是不是据说年轻时生过一场大病,还瞎了一只眼?” “好像确实如此,跛足独眼相貌有些丑恶。”北畠大学想了想,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应该是一名独眼的武士。 哦嚯!话都说到这了,小平太哪里还不知道这位是谁,庵原堪之介,这不就是啄木鸟战法的制定人山本堪之助晴幸嘛。 好家伙,这位仁兄也发达了啊,都坐上韭崎城代了啊!毕竟他虽然出身高级武士家庭,不过既非长子,相貌又恶,根本没有在今川家获得出仕的机会。后来在武田家才慢慢得到重用,以至于最后大大活跃于川中岛战场。(山本堪助人物确实存在,在山梨县已经发现其领地的年贡文书,参与川中岛合战的事迹也可以明确,至于其他的很多传奇事迹,则尚在讨论。)。 其他人当下并不了解这位仁兄对甲州流军学的贡献,只当他是一个无名之辈,对韭崎这座城的重视显然远远超过对山本堪助这个守将的重视。 小平太又不能说这人后来川中岛制定啄木鸟战法,奇正相和,差点坑死上杉辉虎的事迹。于是小平太只能憋着,和山内义胜回营去军议。 跃下马来,把缰绳和马鞭交给阿吉,吩咐了几句喂点精料之类的话。然后拍拍手,掀开了幕府外的帷幕。里面济济一堂,早就坐满了各位山内氏的武士家臣。 首座上的山内义治此时又在和他的弟弟山内主计头交头接耳小声比比,不知道两个老阴比又在憋什么坏水,一准是想要阴武田晴信一道。 山内氏诸将讨论一阵,筹备了一些攻城所需的物资,然后筹划了一下城前列阵的具体排位。至于应对韭崎城的办法嘛,总是老规矩,两手准备。一是派人进城劝降,一是明天开始试探攻击。 小平太没发言,他还在想,“这是山本晴幸诶,我能不能阴他一把?” 42.渴杀韭崎定计策 又到了军议的时候,什么是军议呢?在山内家这种还有一点重臣合议制影子的老牌大名家,就是山内义治主持开会,然后一帮大老粗又开始喷着口水互怼了。 至于为啥还开军议呢?还不是昨天定的计策完球了。很现实的,韭崎城内的山本堪之介大义凛然的拒绝了山内义治的劝降,口称受武田大膳的知遇之恩,以死报答。 行吧! 怎么打? 恶心死人不偿命的小山城。 水平最差的那一群开始夸自己多牛比,秀了秀自己的肌肉,张口就是要人肉扑城,还有个挺厉害的雅号,叫做“蚁附”!又叫做无脑流推城,全世界最垃圾,最普遍,最常见,最没技术含量的攻城战法。 这些脑子都长到手臂肌肉上的大老粗的睿智建议直接被略过。他们的脑壳被门给挤了,山内义治脑子又没被门挤了,刚刚才战死五百员,战伤一千二百员,山内军不能再死人了,真的死不起了。 剩下的攻城手段就是丰臣秀吉的两个成名手段,渴杀三木,饿杀鸟取。 字面意思,大家都懂,渴杀就是断绝城内水源。前些年小平太献策夺取二俣城,就是属于断绝饮水的攻城办法。人没水三天就要死,所以非常有效。 而且这个办法非常适合日本这个地区和战国这个时代,因为城往往不大,不是依山背水而建。而是像眼前的韭崎一样,大部分的城都是这种小山城。他们获取水源的手段非常有限,不足一提。 饿杀的话,时人在当下给他取了一个别的名字,叫做兵粮攻战法。但这个办法很难说,如果城坚兵少,兵粮充足,士气高昂,包围一年可能都围不下来。可城外大军哪里能支持一年,当下山内军就更不可能了(春天诶,根本没有那么多粮食吃,本来这个季节打仗甚至还有一点去武田领内抢一波的意思。)。这个法子也不是什么适合当下的好办法,略过。 还有一个就是土龙攻,又叫洞攻,这个法子武田晴信他用的非常溜,他手里有一支甲斐金掘众,专会挖地道通地洞,突如其来的就打进敌方城内,百试百爽。 总之这个时代的攻城手段很少也很简陋,受制于各种各样的因素。用两个拍竿都算是大场面了,难得一见。 小平太是这些菜鸡吗?当然不是,小平太可是一个有想法的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上进年轻人。啥办法都没有,都想不出来,可不是小平太的作风。就算没啥办法,整理整理思路也许就能有新发现呢。 所以小平太没有继续在营帐内听大佬们热烈的撕比,而是悄悄出帐,快马去韭崎城下的笛吹川边观察。 小平太在想到了丰臣秀吉的渴杀三木之后,脑袋里灵光咋现。人肉扑城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断绝韭崎城内的饮用水才是最快的破城方法。 到了笛吹川岸边,纵马顺着河道跑了一会儿。地形果然如小平太所料的,发源于甲信群山之间的笛吹川在韭崎城这一带受到山势影响,折而向南,与釜无川在甲斐盆地交汇,形成肥沃富饶的盆地中小平原。 韭崎城连山带水这一块地方,明显水势为韭崎山阻挡,那么韭崎城内水井所取用的水源必然是来自于笛吹川的水流。 城在上,水在下。 城下曲折处必然有水脉,不然怎么能从山坡上的城堡里掘通水井。而且从地形上判断这个水脉绝对不深,韭崎山这个土坡就几十米高了,以现在的掘井水平,这几十米已经是极限了。 小平太一番考查思量,把关节都想通了之后,不由得心中大定,四体欣欣,安然返回幕府。 宽阔的幕府营帐内,各位山内家的重臣武士们还在争执,似乎大家还没有吵出一个结果。小平太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还能再大撕三百回合,因为大石三郎的衣服袖子都撸起来了,看着是要和人打架一样。 而北畠大学则坐在马扎上避着头,手握住拳又松开,握住拳又松开,看也不看这些争论的大老粗。他脚下的泥土都被他碾出一个深深的印子,并且有不断加深的趋势。 至于主座上的山内义治和坐在他下手第一位山内主计头更是以手扶额,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脑壳都被这一帮人吵大了。山内主计头气的连记录的纸笔都丢在了一旁,完全就是你们爱咋咋滴吧,老子不伺候了。 而山内义胜似乎是刚刚和谁吵完,还在气呼呼当中。脸色还有一些因为激动争论而产生的红晕,从侍从手里接了一碗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犹自不能解渴,又从侍从哪儿接了一碗。 他喝完以后把碗丢下,在帐内走来走去兜着圈子,毫无头绪,激烈的争执声一刻不停。偏偏这么吵下去还根本没啥卵用,对战局毫无益处。 山内义治这时看到小平太优哉游哉的从外面掀开帷幕走了进来,似乎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小平太,你刚刚出去了?” 小平太本来准备进了大帐就悄悄找个角落,最好是混在旗本众二三十号人里面,继续咸鱼一伙儿,没想到才进来,屁股都没粘着座位就被发现了。只好尴尬的摸了摸脑壳笑了一下,“刚刚出去看了一下笛吹川。” “笛吹川?”山内义治嗯了一声,似乎想到些什么东西。 山内义胜看到他爸爸突然换了一副思考的神色,也敏锐的感觉到“笛吹川”这三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摸索着下巴上微微的胡须,找了张马扎坐下思考起来。 小平太一看成功把话题引到了河流水源上,原本营帐内还在激烈争论的武将们也安静了下来,于是就飘飘然很有仙气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为什么不想办法掘断韭崎城内的水脉呢?那样最多只需日,韭崎便能不战而降。甲斐的国门也就洞开无疑了。” “是也不是?”小平太仿佛世外高人一般。 43.化学三态应用题 原本热烈的幕府内此刻已经完全冷清了下来,本来激烈争执的武士们开始想着小平太渴杀韭崎,掘断水脉的战法的可行性。当下还不是全国武士几百万,野鸡也能配刀剑的时代。大部分武士都是几代人十几代人传承下来的,基本都读过书认过字,有起码的思考能力。 “韭崎城仰赖城内挖掘的水井获取日用的饮水,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采水措施。即使下起春雨也承接不了多少雨水,这便是整个韭崎当下最大的破绽之处,我军可以善加利用。” 小平太离开座位,走到山内义治和各位同僚面前,手中握着一只竹杖。指着帐外的山川地理开始侃侃而谈。 “臣下刚刚出营,顺着河道观察了韭崎城这一代笛吹川的走向,河道到此处因为韭崎山的存在有一个不大的折向,积水冲刷,韭崎山下必然有一个积淤于此处的水脉,这便是韭崎城内饮水的来源。” “各位,水井下掘能有十人深便是深井,手提肩挑,担土负石,从韭崎山上挖下一口井千般不易,若果水脉极深,武田氏筑城时也必然难以掘出水源。” “所以,韭崎城下的水脉必然很浅,极易寻得!” “我军只要找到水脉,将其掘断,那么韭崎不攻自破!” 小平太掷地有声。 “走,随我一道去查看。”山内义治听完小平太的分析,他相信眼见为实的道理,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站起身来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山内义治一动,其他的山内武士也不能愣着啊,纷纷起身出了营帐,侍从们赶忙把马匹交给山内氏的各位武士家臣。 “驾!”山内义治胯下的马快,直接策马奔出大营。其他人也不落其后,纷纷策马追了上去。 “小平太,你知道如何寻找水脉?”山内义胜故意放慢马速和小平太一起走,就为了提前问个明白。 “略懂,略懂。”小平太风骚的回答了一句,这话他早就想说了(那啥电影里,凡事都是略懂一点,哈哈哈哈。),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来装这一次比,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机会,说完就骑着马一溜烟跑了。 山内义胜心想好你个臭小子,就是表面兄弟,自家人说话还遮遮掩掩。赶紧追上小平太,要问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大家都到了韭崎城下不远,城上还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旗帜猎猎,望楼高耸,城墙上有足轻在不算的往来巡视。山内义治不是来观阵看城的,自然不去看严阵以待的韭崎城,而是隔着笛吹川观察着水势。 小平太跳下马,用竹杖指着四周的地形一一讲解,把水流可能在韭崎城下形成水脉的道理结合地理知识一一分析(我这里不赘述了好吧,我高中江苏省的a级地理成绩已经全部还给我的老师了,一二三四五六啥也说不出来。),当场就把大家给说服了。 山内义治也是个行动派,既然计策已经定下,便马上招来随从,要征调信浓真志野金山的矿工和矿师前来。 小平太还沉浸在装比的大成功当中,看到山内义治叫人,才回味过来,连忙和他说不用,拦住了要回去传令的侍从。 “寻找水脉不需要回山内大动干戈,只需发动阵夫杂役,沿笛吹川与韭崎城之间挖一条长沟即可,剩下的臣下自有办法。”小平太信心满满的。 看小平太如此有把握,山内义治哪里还有二话,立刻左右征调,集合工具发动各队人马,开挖长沟。 山内义胜瞅着空子又缠上来,询问小平太办法,小平太只有一句“山人自有妙计”来打发他。就是不和他说掘断水脉的方法,气的山内义胜想捶人。 不过一天时间,一条接近二百米,深两米的长沟就挖好了。动员了各队上千人做这么简单的活计,要不是工具太少,指不定更快。 小平太则从北畠大学处得到了大量的稻草,不足的部分则设法从附近的民家购买或者明抢,反正是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算啥。又吩咐士兵们去四野收集枯枝败叶,初春时节燃料获取不易,能多弄一下就多弄一些,以防万一。 然后安排士兵们在地沟内铺满稻草燃料之后一把火点着,一阵大火借着北风就烧了过去。小平太每米的距离就安排一个人观察着,很快就发现了异象。 由于天气寒冷,所以外界自然存在的水的水温也相对较低,在两米多的沟下温度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但是用稻草放了一把大火之后,大火数百度的高温穿透地面,遇到浅浅的水脉,地下水上层的部分便会逐渐烧开,众所周知的水遇热蒸发,气态的水透过薄薄的土层,遇到外界只有几度的寒冷空气,又会凝结成小水珠。 士兵们只要观察绵延的大火过后,整个长沟哪一段地方的泥壁上出现了水珠就可以立刻判断出地下水脉的具体位置。 不一会儿,一名士兵高呼大叫。小平太和山内义胜忙赶过去,果然这一段的沟壁上凝结了许多的小水珠。 小平太立刻命人在这里深挖下去,七八名阵夫拿着铲子一阵猛挖,掘的泥土四扬,不过又挖了一米多深,翻滚的河水就从坑底不断涌出。 “真有你的啊,到底怎么做到的啊?”山内义胜一拳捶在小平太身上,兴奋至极。四面的武士足轻也都围了上来,观看涌出的河水。 小平太怎么和他解释水的三态以及高温蒸发气化,遇冷液化凝结的道理。物质三态问题搁现代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初中化学应用题,都没啥难度,可在古代要解释清楚就费劲了。所以小平太只是笑笑,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 山内义胜看小平太实在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问下去。 他只是高兴的通知他爹,可以派人再次进城劝降了,城内水井的水脉已经被彻底掘断了。 44.须待三日下韭崎 此刻的韭崎城内,一名前来打水的足轻发出惊恐的哀嚎,城中那口即使大旱之年也有浅浅一汪存水的的水井居然空了。 很快山本堪助就来到了井边,他凝视着幽深不可见的水井,随手把一根短木棍丢了下去。传来的并不是“啪”的一声击中水面的声音,而是“咚”的一声沉闷的砸落地面的声音。 其实城内的人都不是瞎子,他们早就发现城外的山内军的大动干戈。矇昧的底层足轻见识不足可能不知道山内军在干嘛,山本堪助可是精擅筑城的能人。 擅长筑城的人,当然擅长攻城。山内军在城外挖深沟,他一眼就看出来是在寻找城内水井的水脉。原本他觉得就算山内军人多势众,环城掘地三尺,起码也要天。再加上设法寻找地下水脉又要几天,时间不会太短。 这一来一去,起码小十天。足够武田晴信回到甲斐踯躅崎馆重整旗鼓,再拉上三四千人回来迎敌。 可是仅仅一天时间,城外的山内军不过是放了一把大火之后,就传来了雷鸣般的欢声。山本堪助就知道不好了,山内军肯定是发现了地下水脉并将其掘断了。 如今的一幕,不过是印证了山本堪助心中所想罢了。木棍落入的声音沉闷,没有击中水面的那种灵动。水井内真的一滴水都不见了,已经彻底空了。 山本堪助心头狂震,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的纷乱思绪。可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身为城将,如果他都慌了,这城用不了三天五天就要完蛋。所以他表面不露声色,伪装的极为镇定。 “不过是井里没有水罢了,我自有办法处理,你们安心就好。”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士兵们提问的机会。 士兵们哪里能安心下来,可是山本堪助人一个转身就没了影子。愣在井边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由得惊慌起来。 当然啦,韭崎城内也不是完全没水了,城内还修建了一个挺大的蓄水池,收集雨雪积水,如今时不时的下一场春雨,多少能存上几口水,另外城里还有些水缸水桶里也有些存水。光靠这些水,三百来人喝上两三天肯定没有问题,但是两三天之后呢? 小平太并没有千里眼,也没有顺风耳,既看不到城里水源断绝的绝望,也听不到士兵们因为无水而发出的哀嚎。但是这种事情脑壳里随便想想也能想出来是什么样子,渴上半天就能把一条铁打的汉子给拖垮,遑论是渴上两三天。 心念至此,小平太不由得感觉美滋滋,历史上的名将也不过如此嘛!“任你山本堪助奸滑似鬼,还不是要喝本弹正的洗脚水,哈哈哈哈哈。” “城修的恶心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让老天爷天天下雨,给你续上一秒啊。”小平太现在一副奸计得逞的坏样,配合上那副不怎么好看的嘴脸,活脱脱一个电视剧电影里的大反派形象。那家伙!根本都不用化妆。 山内氏诸将也享受着连日大战中难得的闲暇时光,跑马驱驰。山内义治眼看韭崎水脉断绝,准备听小平太的意思晾他三天。等三天过后城内饮水彻底耗尽,再派人进城好生劝降一番。 毕竟人在临死之前,求生欲最为高涨。那时候哪怕给他们一瓢毒酒,渴极了人也会一把夺下来喝进去,能解得几秒钟的饥|渴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 这三天山内军完全可以以主人翁的姿态在北甲斐肆虐了,首先是下令征收各村的段别钱、悬架钱。韭崎一下,这些村庄都是自领了,也就不方便再乱捕了。但是勒索些钱财和米面腌菜还是必要的,要让他们知道知道,甲斐马上就要换主人了。 不是说不体恤民力与民修养什么的,当下的情况就完全是这样而已。不论前一代领主多么残暴多么垃圾,新的领主就是比不上以前的,就是你再行仁政也比不过前代的人渣。新领主要是不秀一把肌肉,指不定这帮人就上房揭瓦了。 不会这到把士兵们给兴奋坏了,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士兵们可积极了,山内义治只是重申了两条最重要的命令。不许践踏春耕的田地和不许杀人性命之后,由着士兵们轮换着成群结队出去“征收补给”、“集募粮草”! 山内氏的士兵们先是几度十几度的大冷天走了好几天的路,又在上田原和上万甲军硬干了一仗,终于等到了这个日子,那就和蝗虫也差不多了,除了山内义治两条禁令之外,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看上人家家里啥都直接拿走,就没有他们不想要的,除了不能抢的人和搬不走的屋子,那下手忒黑了。 可是士兵们却是欢声笑语,山内义治能带着他们打胜仗,又能带着他们发财。这玩意!那威望!这时候谁敢对他们说山内义治不好,他们能直接拔刀砍死你。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一晃而逝,士兵们也大多抢的盆满钵满了。大家又坐了下来,准备讨论讨论谁进城去劝降了,如今劝降那就和玩一样了呀,渴了三天的人连刀都拿不动了,白捡的功劳。 这时候大家到不去争了,攻城的主意是小平太出的,水脉是小平太想办法掘断的,功劳理应就是小平太的。 这点文明礼让的素质大家还是有的,小平太也正好想进城看看这位传奇的名军师,于是欣然应允。 至于条件么也还算宽大,城兵全部都能保全,城将山本堪助一样也能本领安堵。当然啦,他要带着这二三百人做先锋,反过来帮助山内军打到踯躅崎馆去。 由于北畠大学熟悉武田氏家臣团的不少情况,也一并和小平太进城劝降,务必让韭崎无血开城。然后大家就都能哼着歌儿唱着曲,开开心心的打到踯躅崎馆去。 小平太和北畠大学骑着马,荡到城下。被士兵用个篮给背了上去(城门堵死了),可一进城,猛然发现这城内的士兵不对劲啊。 45.阻断水脉竟无用 小平太和北畠大学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一下,都发现了不对。 原本预计的城内士兵因缺水而导致的手足无力,茫然麻木的情况完全没有体现在这些士兵的身上。这些士兵不仅脸色红润,甚至还有一丝的慷慨激昂的样子。 空气中居然还散发着米饭酒水的香味,城内的士兵显然刚刚饱餐了一顿。完全没有任何无助挣扎的样子,义气昂昂的引着小平太和北畠大学入城。 “似乎事情并没有如预料般顺利的发展啊。”小平太悄悄地靠近北畠大学,轻声的和他商量。 当下的情况十分的反常,水脉肯定是被掘断了,城内必然是饮水断绝了。粮食充足可以理解,毕竟是边境的重要支城,囤积粮草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是明明已经被断水了,为何他们还能烧水做饭,还一副食水充足的样子? 小平太第一个念头就是水脉不止一条,但这个概率应该不大啊,毕竟这里不是支离破碎的喀斯特地貌特征。地下的孔道绝对不可能有很多条,按小平太的已经淡忘不太清楚的基础地理认知,城下绝对不会有更多的地下河流了。 “沿途所见的武田士兵没有一个有饥渴的样子,显然城内并不缺水啊。”北畠大学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这明明眼看着把城外的水脉给掘断的,城内的水井肯定是枯了,不可能有水的。 北畠大学也想不通这问题,这种地理水文知识明显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但是人心这种东西,北畠大学可见的多了。韭崎城内士兵根本看不出来一星半点受到断水影响的不满乃至绝望情绪。 两个人交头接耳,互相揣测估计了一会儿,一点头绪都没有,根本想不明白,明明没有水了,这些人怎么就不渴呢。 没走几步,进了御馆,两人便不再说下去,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再去想了。 这一点上两个人倒是完全相同,比较坦然。小平太是性格如此,拨一拨动一动,有一点点被动。北畠大学则是见多识广了,二三十年烂仗打下来,什么样的事没见识过。从鸡毛蒜皮的婆媳吵架,到震动天下的管领丧亡。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现在完全是小场面。 等到了一间敞亮的大屋子,两人便安然的坐下等待。北畠大学眼睛一闭直接就闭目养神,小平太本着闲着也是闲着打发时间的想法,四下打量了一下。小小的居馆果然没啥好看的,只得坐下先来会会这位山本堪助再说,从他那里总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很快这位拥有专门一部大河剧(虽然风林火山的评价并不算太高),在游戏中智略超绝,甚至在后世里隐隐有当代第一军学大家美称的山内堪之介晴幸就走了进来。 小平太毕竟穿越来的嘛,多少也好奇这些在历史上曾经熠熠发光的名武士。于是不住的打量了一番山本堪助,确实是位左眼失明,右腿残疾,年纪大约在五十岁上下的老年武士。看起来整个人都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行动很不方便。 小平太又看了看这位的手,手上的茧子很厚,看来是吃了很多的苦。尤其是虎口那一块,本应该是嫩肉的地方,如今咋看之下也不是那么白嫩了。(有流传说山本堪助曾经得到过剑圣上泉秀纲的指导,在跛足的情况下习练阴流的剑法枪术,还得到了上泉秀纲的高度评价,但我这里不采信这一说法,并不认同山本堪助是一位武艺极其高强的武士。) “两位来使抱歉,老夫腿脚不便。”山本堪助到了一个歉,然后双腿直接大八字坐在坐垫上(古代有段时间男女都开裆裤,这样坐,下面的东西会被人看见,很不雅观,很冒犯别人。) 小平太和北畠大学面面相觑,这到确实是有点唐突的举动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腿都具不拢了,还是故意这样张开。“山本带刀(未经考证,做不得数的官职)无需介怀,你方便就好。”小平太和北畠大学只好附和着说下去。 北畠大学看大家都坐定了,也没什么需要多客套的寒暄。看了看山本堪助,准备旁敲侧击一下,“城内似乎用水有些问题吧。” 山本堪助听了以后微微一笑,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劳大学头挂念,城内饮水无虞,起码还有一月之积。” 小平太下意识的就想说根本不可能,先不提哪儿来那么大的地方存放给三百人饮用的水。重点是自然环境下的水也会腐败变质的,水里的微生物细菌那么多(所以大家一定要喝开水呀),放上几天那水就绝对不能喝了。轻则拉肚,重则送了大好的性命。凭现在的技术手段怎么可能把普通的水保存一个多月,简直天方夜谭。 但是小平太心里讥笑,表面上却没有直接表露出来,“带刀不要说笑,我主羽林信浓殿愿意予你韭崎八百贯安堵,仍旧担任韭崎城代足轻大将。城兵的性命也一概保全,绝不食言。” 山本堪助还没听完,也不回答小平太的劝降。就在侍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二位和我来看一看吧。”说着,山内堪助就慢慢走出了房间。 两个人跟在山本堪助后面,感受到莫名其妙。这事情才谈到一半,答应不答应起码给个准话吧,可是就这么直接走人。弄的小平太话说一半很尴尬,只好准备看他的表演。 没走几步,到了一处储物间,一名侍从自觉的上去掀开地板,一条向下的楼梯隐隐出现。另一名侍从提着灯笼先走了进去,等那人下去之后,大家才鱼贯而入。 小平太走到下面,才闻到很重的酒气。等人把地窖的灯都点燃,小平太和北畠大学一瞬间惊呆了。 偌大的地窖里有三四百桶装和坛装的酒水!(不算多值钱,但也是一笔巨款,一坛酒约值一贯文,重量在三十五到四十斤。) 46.三日下城终为梦 “两位来尝尝我甲斐的美酒吧。”山本堪助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小平太快步上前,寻了一个灯火显眼的地方。随机挑了一个木桶,用力拔开木桶的木塞,一名侍从看小平太想要检查酒桶里的酒水,自觉上前帮他倒出浑浊的酒液。小平太一饮而尽,确实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浊酒(和清酒相区别,当下所酿造的酒并不是一开始就清澄透亮的,很是有些糟曲之类的东西在酒里,颜色一般也会呈米黄色或者乳白色,后来有人用木炭吸附杂质,取上层清液,做了清酒出来。)。 那味道一言难尽,和现代的白酒滋味是大有不同的。小平太由于某些原因,在后世里是不饮酒的那类人,但是多多少少也尝过个中滋味。这个时代的酒,虽然没有馊的滋味,也有一点酒香,但是入口还是显得粗劣不堪,充满了不值钱和没意思的味道。 其实小平太进了这个地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山本堪助如此大度的让他下来看。哪怕桶里装的全都是馊凉水,烧开了也不至于喝死人。 山本堪助就是因为有这样壮的底气,所以才完全看不起八百贯知行的安堵。相信自己能把韭崎城守到武田晴信再拉人回来找场面,甚至里外配合把山内义治给干趴下。 北畠大学看小平太满脸的失落和懊丧,虽然自己心里也知道这回八成是预估出现了极大的错误。但还是不死心,用手连敲了十几个木桶和酒坛子,全部传来那种沉闷的咚咚声,里面装满了酒液。 难怪进城时士兵嘴里散发出酒的气味,原来他们都饱饮了这些低度数的米酒。所以脸色红润,显出异样的健康。战争和酒精的刺激反而使他们更有点慷慨激昂的样子,令人侧目。 反观山本堪助呢,他那张有点丑陋的老脸不动声色。仅剩的一只独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小平太和北畠大学,眼神中似乎都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他就这么站在台阶的入口,看着小平太和北畠大学去品尝去检查。等看到小平太的脸色迅速暗淡之后,反而展现出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但是笑也没比不笑好多少,尊荣实在不敢恭维。看别人对他的笑有些尴尬,只好换回刚才那副不发一言,不置一语的样子,老神在在的等被询问。 小平太嘛,此时此刻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前两天还在城外立下了旗子,自以为计谋得逞,胜人一子。 事实证明插的旗子再多,如果不能实现的话,那些旗子就会倒过来噗呲噗呲的全部插回你的身上。而小平太就是如此,万万没想到怎么会发生这么巧的事,城内居然会储存这么多酒水。 也没有什么好继续呆下去了,总不能抢了火把舍身跳酒窖,期望来个大爆炸吧。就这低度米酒,不把火浇灭了算好的了。小平太只得跟着举火的侍从从新走上地面。 山本堪助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贵使可还有何疑问啊?在下可以一一解答。” 小平太嘴巴张张,手指了指,想要指向地窖,又不想指过去。想问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这些酒原本是准备殿下在上田原合战大胜之后犒赏三军所用的,可惜时移势易,如今是用不上供应大军了。但它恰好存在这韭崎城中,倒是便宜了在下,如今存在城中的酒水足可以让全城士兵饮用一月以上。”山本堪助说出了一个烂熟的理由,作为北甲斐边境上最重要的支城,武田军进入信浓时调配的大量物资都经由韭崎输出。武田晴信在上田原败得太快,上午刚到上田原,下午就被杀的丢盔弃甲士伍凋零。 也因为这个原因,韭崎城内储存了太多太多各类的军需物资,当然也包括这一批预祝胜利之后犒赏三军的劣酒。 山本堪助的理由无懈可击,小平太又不是没管过后勤,道理他都懂。只是这一切发生得太巧合,也许山内军不在上田原吵三天架,快速打进甲斐,就不一定有这破事了。 “想必山内羽林殿下没有足以支持一个月的军粮了吧。”山本堪助十分笃定,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智珠在握。然后平淡中给了小平太和北畠大学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啪啪啪无声的抽打上来。 “这这这”小平太和北畠大学被他戳破心中所想,急切之下,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难以回答。 “贵使如果还想劝降的话还请不必再说了,请用刀剑铁炮招待在下便可。”说着,山本堪助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目送着两位离开。 凄凄惶惶,六神无主的小平太就这么被人送出了御馆,又麻木的从城上走到城下,最后也不知道是被人推着还是被人抬着放进了篮筐里,最后被送出了城外。 回到山内幕府大帐,小平太低着头掀开帷幕。山内义胜一看小平太回来了,兴冲冲的直接问道,“小平太,韭崎何时开城,父亲要确定拔营启程的时间。” 可小平太那还好意思回答他啊,走之前信誓旦旦,如今却被现实打脸。只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北畠大学也是一脸无奈的走了进来。 看这两个人的表情,大家才感觉到不对劲。任谁看都是一个飞龙骑脸的局面,怎么会这么一副丧气的样子,不应该轻松劝降,建立功勋吗。 小平太这回打击大了,本以为可以让山本堪助喝自己的洗脚水,结果人家早有准备了,还泼了一盆洗脚水上来。 “城内准备了足够士兵饮用一月以上的酒水。城将山本带刀无意投降。”北畠大学摇着头说出了这番话。 还有这种事?什么狗屁倒灶的破城里面会存着几百人喝一个多月的酒,这不是开玩笑嘛! 小平太就把武田晴信准备犒赏全军九千五百人而准备酒水的事说了出来。 原本还兴致盎然的山内诸将一时气沮,怎么会这样呢! 47.收兵罢战订合约 生活给了小平太一个重重的拳头,大家都尴尬了。山内军此刻攻城不舍得,撤退不甘心。进退两难,无法决断。 原本期待着夺取韭崎之后冲入甲斐,救(四)民(处)水(劫)火(掠)的各位山内武士惋惜和懊丧的神情溢于言表。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大约就是当下的样子吧。 这就和抱着老婆吃着火锅,高高兴兴去上任的师爷半路遇上了马匪一样,ong的一声连人带车都给你炸了,当脑门对你就是一枪。 山内义治当然知道错不在小平太,但是还是生气。原本大家想的好好的,可以打到踯躅崎,活捉源晴信。可惜生活就是这样,绝对不会和小说似的事事都顺着主角装比的套路走。很绝望! 而且生活给了你一个拳头之后绝不会轻易的人罢休,他还一定会再给你一个巨大的棒槌。山内诸将劝降韭崎城的意图失败的同时,使番又传来一个可以预料到的消息。 武田晴信何等样人,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和接受失败的。只要没把他当场打死,他当然要想尽办法回来找回场子。 于是武田晴信下达了总军役令,凡是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成年男子。只要名列军役帐上就必须立刻到踯躅崎城报道,不管家里的当家人是不是已经战死上田原了。实在无力出兵的军役众,也要出骡马或者金钱,保证武田晴信能快速拉起一只军队。 就这样近乎断子绝孙的搜扩领内,武田晴信终于又临时拉了一只三千五百人的大军出来,同时他的好女婿北条氏直又赶忙让自己的叔父大石氏照带着一千多人来救自己的岳父了。 这还没完,如果只有武田晴信带着这些老弱病残和北条兵来交锋,山内军可能还会想想办法和他干一仗。可是骏河的今川义元居然带着两千号人过来“劝架”了,人马刚从浅间大社出发,如今已经过了富士山,很快就能到韭崎了。 今川义元还送了一封书信给山内义治,信中义正言辞的云云,什么不忍源氏名门内讧,不想看到百姓春耕之际被战火而伤害,如今本着公平正义的原则前来劝解两家。尽是些场面话,令人作呕。 甲骏相三国数千人马,就这两天都要赶来了,韭崎又绝对不可能快速下城,这次合战功败垂成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就不能顺风顺水玩一回嘛! 别无他法,山内义治只能收兵入营。今川义元的使番络绎不绝的抵达,送上了今川义元的消息。总之全都是为了稳住山内义治的托词,就怕山内义治真的人肉扑城,大掠半个甲斐。 而且交战的双方一个是自己的大舅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女亲家。今川义元多少也有点真心(虽然这个真心估计很少)希望两家还是罢兵休战,暂且收手。完全不提武田晴信这位先启战火的破事,只是大谈“友谊”。 至于更深一个层面的意思,当然就是他今川义元不希望自己的北方出现一个统阔两国的庞大势力,以上凌下由高就低对他造成威胁。(这位也是野心勃勃之辈,由他不敢干的事情吗?) 总之那是一天送来十八封信,又是情又是理的,反复说明仗打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够了,今川义元的嫡亲大舅子武田晴信元气大伤,需要舔伤口。亲家山内义治也没能夺取甲斐,就算能弄三瓜两枣的领地,也要养伤恢复战死五百战伤一千二的损失。 又等了两天,武田军和今川军先后赶到韭崎城下。武田军背城下阵,带上援军足有五千余众,韭崎自此固若金汤。 今川义元的二千众很直当的表明自己两不相帮,另择了一处还算起伏的山头立营下寨,然后三伙人马在今川义元的中介下开始接触试探。 由于今川义元这个中介够分量,实力就代表着他的信誉。最终山内氏和武田氏接受了他的调解,达成了一个两年的停战互不侵犯协定。 先是武田氏允许这两年内山内氏派兵派粮经过甲斐支援八王子的细川春宫;其次是武田氏割让上伊那和下诹访的领地,以宫川为界,总计一万八千贯文的领地;再次是山内氏归还所有得到的武田氏武士的首级,并为战死上田原的士兵办一场法事好好安葬这些可怜人;以及最后的两年内山内氏和武田氏不能互动刀兵。 今川义元也在协定上花押签字钤印,他以自己小二十万贯大大名的身份保证合约双方遵守约定,如果有谁破坏停战的约定,那么他就会用武力保证这份协议的实行,让他生效。 山内氏含恨退兵,武田氏领国保全。细川采女带着千把人给他父亲送去物资粮草和援兵,他算是满心欢喜达成所愿。 至于山内义治的懊恼则表现在他已经两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他只是随着军队沿途接收诹访和伊那的新领地。 小平太也很丧,感觉这个时代在处处针对自己,凭什么别人要怎样就怎样,自己却这么惨。明明那么机智的掘断水脉,怎么城内还能有那么多酒呢。 山内军的队伍这次不用再绕小县和佐久街道回山内了。全军大摇大摆的从诹访街道归国,一骑快马追了上来,给了小平太一封署名山本堪助的书信。 上面写着城内确实有酒,不过只有区区三十桶,剩下的不过是些空的木桶菜坛子。山本勘助看到水脉被掘断之后,就猜到断水三日后山内家一定会派人来劝降,于是在第三日早上士兵吃饭的时候,每人发了一大杯酒。而城内的饮水确实也几乎快耗尽了,他也欺骗了士兵说城内有数百坛酒,坚定了士兵坚守的信心。 如果当时北畠大学再多敲几个桶就会发现里面其实都是空桶而已,他不过是在赌一个运气,而且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小平太看完信,“真不能小觑了天下的英杰啊!” 1.接掌江尻任城代 小平太骑在马上仔细的回忆当时山本堪助的表情,毫无漏洞,一点没有紧张,那种自若的神情,飘洒的行为,淡淡的微笑(笑还不如哭呢!)。 影帝! 奥斯卡影帝! 奥斯卡终身成就影帝! 小平太一个穿越狗加上北畠大学一个人老成精的,居然就这么被他骗过去了,真是轻易啊!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心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最难看透的,说白了小平太还是二十多的年轻人。死人见了不少,可是别有用心的活人却没见过多少。 再者具体战术上小平太一直是个弱鸡,知耻而后勇就行啦。这次小平太还是第一次独立统兵,合战过程中起码没出什么错呀,打得还很不错。 更何况山本堪助都已经五十多了,小平太才二十多,人家干饭都比小平太多吃了二十多年,肯定有比小平太强的多的地方。 至于以后交手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小平太把信函撕碎,朝空中一撒,纸屑随着风,纷纷扬扬,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大军滚滚回到山内,打了胜仗抢的盆满钵满的士兵们欢天喜地的来领取山内义治的赏赐(虽然一般也不多,但是武士可以得到领地,杂兵们土地不敢想,几个钱几升米还是可以的。),战死的士兵家里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一点抚恤。 在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战国时代,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死了的人除了自认倒霉之外也没啥办法,何况这次山内义治实际上也算收获颇丰呢。所以他大开府库,激励三军,尽快把一丝的反战情绪湮灭。 普通士兵安置完后,各自赶忙回乡去参与春耕。毕竟烂仗一年到头都可以打,但是春耕没弄好可能就要饿一年了。 武士们到不用急着回乡下地插秧,大家所等待的当然是盛大欢庆宴会。这才是所有武士奉公人最期待的事情,大家在战场上奋勇厮杀,图的就是世袭罔替的知行领地和散发乐人光辉的棋子黄金。 小平太一人名下就讨杀了好几名甲斐武士,名列上田原合战山内一番枪,心下其实是充满着期待的。和纲良叔父一道回家换上吴服,家人们听说叔侄两的硕硕战功,更是欢喜无比。 入城之后,鼓乐大张,专门请来的田乐团欢快的跳着田乐,武士们推杯换盏,用美酒洗去征战的血尘。 待山内义治祝酒之后,最激动人心的封赏也下来了。 小平太以上田原一番枪的大功升任年俸三百二十贯文的江尻城代,江尻留守监视役。同时以江尻一部之将的身份,加增八百贯知行,替山内家看好江尻的领地。 纲良叔父加增知行五百贯文,成为八百五十二贯文的小名主,带着他旗本一组的人手,担任小平太的副将和与力。同时也从旗本大将组长改任侍者大将,成为江尻五百骑的统帅。 至于新得的伊那郡,则由一色宫内少辅移镇,这是应有之义,人家资历威望压的住人。不是这种老将不能让新领地的刺头偃旗息鼓,等他把地头蛇都给捋顺了,全部被官化,上伊那下诹访才算彻底平定。 纲良叔父如今给小平太作副将,心态倒是调整得很快,几年之间小平太平步青云,但都是凭的历战有功,并非那种令人妒忌的幸进小人。 至于他为毛这么高兴呢,除了升官发财之外,他的小老婆怀孕了(娶老婆二十年只有一个女儿,这种现象并不算少见),不仅如此,他的宝贝女儿山内义治的侧室松之殿也怀孕了。他又要做爸爸又要做外公,能不喜嘛。(其实也好理解,冬天别说晚上,连白天都不能干啥,室外活动太困难,室内娱乐又少,于是冬天怀个孕似乎也很正常是吧,挺有科学道理的。) 最后是接见几名隶属于纲良叔父旗本警备组,这次一道和纲良叔父被划做小平太与力的旗本武士,除开刚刚拔擢进入旗本,并早早前来报道的村上义光之外,还有两位世代在山内家奉公的旗本。 一家是一百八十贯旗本岩濑家,现下在出仕的是父亲岩濑小十郎元高,出身倒是极好,八幡太郎义家之后,甲斐武田氏的庶流分支,二百年前在信浓岩濑庄定居。不过这位元高今年五十二了,力不从心,虽然还在奉公,不过已经向山内义治禀报过了,由其子藤次郎元政准备接班。这位元政倒是年富力强,使得一手好枪术,当下才28岁,很是勇武。 另一家是旗本小笠原家,小笠原与四郎长政,伊那小笠原氏支流,除了还叫小笠原之外,和信浓守护小笠原长时基本没啥血缘关系了。今年二十二岁,之前托着小笠原这个苗字的关系曾经送去京都与大膳大夫盛忠学习武艺,其父前两年去世了,如今回来继承了家业。他们家是山内地方的地头蛇,跟山内家干了三代人了,家业已经足足二百七十贯文了。而且这位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前几年三好长庆和细川晴元在畿内你来我往大撕比,他还跟他师傅参战过,算是见识了十几万人的大会战。 上面三位都是代代侍奉山内义治的谱代家臣旗本,最后一位的金井明五郎倒是让小平太惊讶了一下。今井虽然不是什么名贯天下的名门大姓,但是这个苗字的人可一点儿都不少,上杉辉虎家里有今井小源太(配属在廊桥众里),武田晴信家有今井善八(西上野先方众),北条氏康家里有今井新藏(只有攻击箕轮城时出现过一次)。他们全部出身上野仓贺野金井氏,上野顶层地头蛇之一。还是细川春宫写了手书推荐来山内家的,说是使得一手好太刀武艺相当的不错,以八十贯文旗本的身份暂时归在纲良叔父麾下。 小平太看了这几位,果然还不是江户时代武士泛滥不值钱的时代,一个个都很是有几分杀人的本事,带着上路相当放心。 2.阔别经年返江尻 信浓新领地的事不需要小平太去操心什么,小平太只要和还在山内的一色宫内交接一下即可。 这位一色老大人不是以势凌人的那种人,他既有旧贵族独有的高傲,也有旧贵族特有的宽容。他高傲于自己一色氏的家名,但也乐见山内家有新的人才涌现出来,领地在扩张,需要提拔山内本领的武士。小平太三代军役众出身,正紧的山内人,很容易被山内武士团所接受。(这才是重点!如果小平太是一个外地人,那么就很难被山内武士团给接受。这不能说是一种局限性,只能说是由于时代的限制,同乡的人会有相同的语音文化习俗,更加容易团结成一个集团。) 一番谆谆教导之后这位五十多的老人带着家臣前往伊那饭田城,一起去的还有担任高远城代的细川采女。他看他爹活奔乱跳的一点事没有,就安心的留下一点足轻和大量的军粮物资之后回来了。如今转任伊那支城的城代方便他随时出阵支援。 这样小平太就是整个江尻二万余贯文领地里地位最高、权势最大的武士了,不会有人对他掣肘。包括纲良叔父在内的被派往江尻的其他旗本武士虽然也有监视小平太一言一行的意味,但小平太又不是要谋反,他们只要安安心心做一名称职的与力就好。 按着惯例纲良叔父也必须把一家老小,包括怀孕的妻子留在山内府中城,小平太没有家眷,也就没有人质这一说。不过以后如果结婚了还被外派的话,倒真有可能会经常这么异地相处。 这种人质制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要叛乱的人自己亲妈老婆孩子都当人质被杀也无所畏惧(某木曾义昌,从亲妈到儿子一概做人质被杀完,照样要叛),不想叛的人一家老小跟着自己也不会起二心。(某清水宗治,死也不投降) 反正因为这个恶心人的惯例,小平太看极有可能老来得子(四十岁这个年纪也差不多有资格算老来得子了,毕竟战国时代)的纲良叔父是万分的不舍,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勇将英姿一点都看不见了,全是满满的小儿女姿态。 人家小姑娘当年还是他抢来的,也不知道是认命了还是怎么滴。这两年在山内过的也还可以,从婴儿肥的小女孩出落成了大姑娘。安安心心的在家侍奉纲良叔父,而且还真的给纲良叔父成功造人一波。如今看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他爹要出远门,一走可能一年半载的,那眼泪水都停不住了。 好容易队伍出发,一顾三别的纲良叔父走在队伍末尾,小平太都不忍心去打断他往回看。啧啧啧!老树逢春,不对!老树开花。也不对!反正老树发新芽了。春心萌动的很,看不下去看不下去。 于是小平太就只好和其他几名旗本交谈起来,岩濑父子家学渊源,对于安排足轻行军布阵颇有几分心得。而且父子两人精熟打烂仗的各种门路,相当能干。小笠原长政弓马枪棒无一不精,即使身披铠甲依然健步如飞,在马上能左右开弓,奔驰飞射,英神俊采。金井明五郎则外表沉默寡言,内里却勇劲敢战。而且有问必答,答必中的。加上太刀术了得,想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至于小平太出发前山内义治的吩咐就都是保境安民,劝农植桑,滋养百姓。都是些封建官僚理所当然应该做的事情,小平太都懂都明白,他心里也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想法。 再一次回到这座江尻城,物是人非,曾经的战争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不论是围城的土墙还是拦河的堤坝,已经全部消失,环城的街道最近肯定整修过。城池四周还设立的关所和番站,沿途还有一队队的足轻在往来巡逻。 江尻的城下町和贸易港也从战火中恢复了过来,而且更甚往昔。得益于山内地方出产整个东国最为便宜的蜡烛(供货量还相当的足),成为了山内家对外界输出的一个拳头产品,带动着山内领内的重要港口江尻的繁荣。 自伊那街道用驮马驮运着木蜡的行商人从开春到落雪,几乎连日不停的向南方江尻转运。各种信浓大山里的土特产经由这条繁荣的街道到达江尻,发售到这个国家的四面八方。也为山内家带来源源不断的收入和人潮。 原本就对外出口的马,米,麦,鱼干,海产,竹木等产品由于商路的通畅更是充斥在港口往来的廻船上。每一刻都有一条廻船靠岸停泊,每一刻也都有一条廻船解缆收锚。 商户的使用人们直接在港口就比划起来,远国输入江尻的染料、酒、纸、炭、杂货堆满了港口的货栈。抢手货很快就被订购一空,船主商众们再拉上山内的特产回返远国,千里求财。 购进了货物的商众们指挥着力夫们搬运着各种紧俏的物资,“嘿咻嘿咻”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富庶繁荣的样子,着实是战国乱世里的一片净土。 小平太一行二三百人(除了武士之外,小平太自己的足轻,纲良叔父还有他麾下这些旗本武士所必须招募扩产维持的足轻一百余人,以及随行的搬运行李物资的力夫数十人)是遮掩不住的。才走进江尻地界就有腿脚灵便的人把小平太前来上任的消息通传回了江尻,足足比小平太的大队快了一整天。 有了这么富裕的时间准备,自然能够弄出点花样来。江尻町内的奉行很快就派人来将小平太一行人迎进町内,足轻杂役们安排了长屋,解散去休息。 武士们则另外有些节目,因为江尻这边早就听说了本家的新任城代是名扬东国的姊小路弹正殿下,算着脚程日子,早就等着小平太来了。 小平太也不是表面虚伪的官僚,他虽然有原则,但也可通人情。于是很愉快的接受了城下町内商众和江尻国众们的宴请请求。 3.不食虎豚安众心 小平太的历任职位其实牵涉的面很广,但是也正是由于履职颇多,所以算是做过一任亲民官的。虽然他这个亲民官是非常不合格的,由于种种原因,户籍没梳理过,田地没丈量过,国人没拜访过。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这些町众和国人的想法,町众无非就是想知道每年的定额町费以及栋别钱、间架钱怎么征收,是不是要加码。 江尻的町众部分继承自先前白川氏的江尻商众,部分是从山内义治处获得了新的专卖特权的山内商众。不过既然都到了江尻港做生意,在面对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能会修改税率的情况下,这两帮人暂时也抱团取暖起来。 说来日本的商业税制,以及对商人所掌握的庞大财产的征税方法,实行的是一种非常可笑的模式。 室町幕府这个实际上的中央政府从他建立的那一刻起就是个天下共主的意思,就算到了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时代也不过是大大加强了幕府的权威而已。幕府的将军实际上并不能把政令传达到每一个分国的下郡去,也就是说日本这几百年以来一直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制定的普遍通行全国的商业税制的。于是地方上的大名和他手下的武士们各显神通,也不知道哪位大哥一拍脑门子,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商品货物都是实打实的,可以看到,二十抽一,十五抽一这个简单,照数收钱就是了。所以交易税虽然也有偷税漏税的可能和漏洞,但毕竟还有所依据,也方便实行。 可是商人的庞大财产怎么收钱呢?毕竟黄金和铜钱挖个坑一埋,你上哪儿去找去征税呢。于是整个山内领内从数十年前就开始实行间架征税机制,一种“很有道理”的税收制度。 什么叫间架税制呢?也就是通过测量你家门脸的大小来确定征税数量的制度。你家门脸开的越大,收的税就越多。于是小平太就能在町内看到门脸宽五米,屋长五十米的奇葩建筑(真事,到45年以前,日本还有县是这么收税的,现在富山县很多老宅就是长条竹竿型的建筑。) 所以现在大家去日本旅游,如果你发现有些店铺和住家的门脸很小甚至说是很窄,但是整个屋子却很长。请不要奇怪,他们只是为了避税而已。 而且小平太又不是那种蚊子腿上刳精肉的酷吏,刮钱能刮什么钱?要生钱,无中生有,变出钱来。 至于国人们自然只有两个事情要打听,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检地,你敢检地我就敢起来干你,反正检地是饿死,一揆是战死,临死拉垫背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一个,谁怕谁? 另一个就是是否制定新的军役帐,这个也好理解。连川众之前作为外样国人,一千零五十贯的领地居然要出三百几十人,征兵比例奇高。江尻众当中有很多国人众,小平太如果口含天宪,拿着尚方宝剑下来要增加军役人数,只要不是太夸张,他们还是会含泪答应的。(作为北条氏的作仓众,千叶介重胤的军役高达三千骑,原大炊介高达二千骑,而地位略高领地不过这二位一半不到的清水康英却只有军役二百骑。谱代和外样的差距显而易见。) 总之各怀心思的酒宴还是顺利如期举行了,町众和国人早就在江尻等了好几天了。小平太一来,直接开办就是了。反正大家也不是真的为了吃饭接风洗尘的,主要还是为了互相试探。 小平太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一切照旧,不准备做任何改动,毕竟区区半个分国的小小领地,不值得最近越来越膨胀的小平太大动干戈。 有头有脸的江尻地方代表们都拘谨的跪坐在主位小平太下面,没人敢先开口。在座的只有松下雅乐助一青和小平太在上田原合战时有过几面之缘,大家互相看看,最后都推他出面。 松下一青感受到几十道江尻老乡们的目光,只好出列向小平太见礼。可笑的是,松下一青是账面上就有一千五百贯知行的外样城主,小平太是知行一千三百贯的城代,这位知行比小平太还多,可仍旧算是小平太配下的城主。 “弹正,江尻这边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招待您,如今春末,小白鱼(小白鱼为鲤科动物似鲌culteralburnbasilesky的全体,现在日本静冈县的特产之一,春季和冬季捕捞)很是鲜美,可以尝一尝煮的高汤。”松下一青思来想去,下了老大的决心,开口居然只是说了一句闲话。 不过这到正中小平太的下怀,来了这个时代,电视机电脑根本不可能,游戏主播也没得玩,甚至天天洗热水澡都要提前安排。除了这些纯天然的食材有点兴趣之外,还真的没什么好留恋的。 小平太端起漆碗,喝了一口果然好喝,一番夸赞,气氛慢慢便活跃了起来。 一名町众由于承接过小平太的蜡烛外销生意,多少有点面熟,“城代可以在汤里加一些乌冬,别有滋味。” 小平太欣然接受,果然也好吃。 次后就是鲷鱼、鹿脯、鹤羹等等硬菜一溜上来,春季的新鲜蔬菜不多,只有个别点缀。海产和山货是宴席的主流,等吃到最后则是闻名的虎豚(星弓斑东方鲀,血及内脏有剧毒,如果宰杀处理不好,食用后有生命危险,盛产于远江国远州滩沿岸的近海水域之中。),小平太筷子刚伸了上去,凝思了一伙儿,然后不经意的随口说了一句,“有时候,有些新事物还是不尝试的好。” 说罢就将筷子轻轻的放下,不再去尝那盘据说美味异常,柔嫩肥美,入口即化的虎豚生鱼脍。 而堂内的众人没几个蠢货,心思灵活的都立马反应过来了,一个个喜笑颜开的。 一面赶忙让人把这道弹正不喜欢的虎豚撤走,一面吩咐人取松茸饭来给弹正饱餐一顿。 4.远州海滩景色优 迎接的盛大酒宴在一团和气的情况下结束了,皆大欢喜,町众和国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安心不少,纷纷告退。 入夜,小平太直接居住在江尻城内的居馆中。天守上夜风大,如今天气还冷,实在是不想去吹风。而且夏天住的高毫无遮挡,太阳晒的更热,这天守真不是什么好的居家环境。 等安置了下来,几名随从来的武士也都各自安排。辰三和阿吉照习惯睡在小平太外间,准备给小平太烧热水洗澡,以及煮一壶开水随时温着防备小平太口渴半夜想喝水。 纲良叔父住在另一间屋敷内,并没有和小平太一起,如今主副有别,办公的时候主次要分清一点。毕竟封建秩序是需要他们自己去维持的,自己属于封建统治者怎么好去破坏封建秩序。 等小平太洗漱完毕,才发现糖衣炮弹到还是有的,几名居馆内安排的侍女明显年轻漂亮,不过也就那样而已远江国不过是乡下小地方,能出什么大美女呢?小平太兴趣缺缺,你们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换点什么有点新意的法子来腐蚀一下我这个充满先进性的g干部呢?女色这一套也太普通了吧。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因为酒也喝的多了些,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糖衣炮弹第二波完全和预料的一样也来了,江尻地方的头脸人物,用一个绘饰精美的木匣子装了一千两黄金悄悄递进了居馆。(半个江尻国的代官小平太也就值一千贯的贿赂,太惨了!) “呵,一千两。”小平太觉得这帮人是眼皮太薄(也有可能是财产没那么多),自己一年二千五百贯文以上的收入,家资是这点贿赂的几倍,能在乎这点钱?(所以小平太能做到清正廉洁呢,因为小平太有钱,属于武士里最有钱的那一批人,这点钱根本不入小平太的眼。再加上操守品行还行,算是封建官僚的典范了。) 小平太让一名使番飞马把黄金一千两送回了山内,送给守财奴山内义治好了。这边把钱收了,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循规蹈矩的普通官僚,那边把钱交上去表一表忠心。自己的屁股一定要坐的正,小平太是山内义治派来管理江尻的代官,始终要跟着山内义治的指挥棒走,不能和江尻众同流合污。 如今小平太名位日隆,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先把立下功勋的平六提拔上来做武士,先用当年纲良叔父的河边苗字,赐名河边平六郎家信。(家字是偏讳,信字是读者自己要求)然后任命为江尻町年寄,以三十贯年俸武士的身份,安插进入江尻的町所,盯着这票町众和生意往来和每年的税收。 然后是拜托纲良叔父招募足轻,再拉三十人的铁炮足轻,费钱就费钱吧。小平太到是想养上几十个武艺娴熟的正经武士,可是这种人又不是萝卜白菜,再者价钱也贵啊,起码五十贯文一年,还要刀枪盔甲,必要时还要配备驮马。唉!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就好。 然后就是梳理江尻全领在籍的军役众的名册,这是首要任务。其他的都可以不管,只要军役众不出问题,庞杂的俗务不去理会都没事。而且江尻毕竟以前不是山内氏的领地,除了直属于山内义治的领地之外,有很大一部分属于国众。国众领地上军役众的数量都靠这些国众一张嘴皮子编,净是一笔糊涂账。 小平太也不能通过检地核查真实数字,只好按着漏洞百出的军役名册,带着阿吉和辰三,以及几名护卫的足轻沿着街道查看军役帐上的士兵的状况。顺便也可以沿途查看江尻地方的风土地理,物产资源。 江尻的军务原先是以防备三河国为主,不过如今三河也在今川氏的统领下,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防御重心。但是战国时代,人心难测。起码小平太是不相信今川义元这位枭雄的人品的,山内家只要露出破绽,他肯定上来咬一口。 所以小平太先是来到了天龙川对岸的二俣城,安排与力岩濑父子入城驻守,同时借助山本堪助的智慧,征调廉价的低度米酒存储进入二俣。这样即使水车被破坏也可以坚守一个月以上,保证山内和江尻的大军动员而来。 这样就不怕断水攻城了,再凭那自古上山一条路的恶心城门和一面倾斜度七八十度的悬崖绝壁的城防水平,你来上三万人也绝对要打一个月以上。而且岩濑父子他们家累代受山内家的恩养,谱代旗本,忠心耿耿,值得信任。 至于天龙川上的堤防这也是一个需要关注的重点,好在不管是对面的今川氏还是这面的山内氏,连年对堤坝加固整修。没有一星半点的偷懒,今川义元在远江的代官松井宗信还是一位非常有能力能领袖群伦的大将。他镇守挂川城,为今川义元统整着整个东远江众。 小平太逛完了这一圈,前前后后小半个月。连那些国众的领地也多少监视了一下。只要有个能披挂起来上阵的足轻在,小平太也就不管其他了,继续维持这个军役状况。 不过按小平太的记忆来看,江尻这个路况确实又差了。不知道是由于商路繁荣走的人太多,还是整修的不完备。小平太心想着秋收以后应该和国众们商量(没错,他们领地的老百姓要发动起来就是要和他们商量的,他们的百姓不是山内义治的百姓,所以国众一再被各位大名削弱呢。)一下发动普请役整备道路了,把街道拓宽一下,把天龙川上的桥梁也要修补一下,毕竟是木桥也用了三四年了。 就这么沿着天龙川走到远州滩的海岸边,太平洋的海风迎面吹来,天气很好。 小平太最近日夜奔波的,也累了,吩咐随从留在原地。自己走下海滩,一个人走走停停,脚下的沙滩(其实更应该称为泥滩)一踩一汪水。 散落的贝壳,一闪而过的虾蟹。望着遥远的大海,很美好。 5.疏通河川辟沼泽 小平太是白来海边的吗? 当然不是! 当然有目的! 当然大有原因! 好不容易从一个十九岁的青少年到一名二十四岁的秃头“中年人,这么多年忠勇奉公才得以被委以方面重任,肯定要做出一番令人信服的成绩。远江国得天独厚依山被海的地理位置,有的是发展的前途,只要肯付出努力,肯定能获得更多的回报。 殖产兴业,务农求本。 从土地中来,到土地中去! 远州滩的沿岸海滩,全部是受到太平洋海水连续侵蚀而无法耕作的咸田,除了部分作为盐场进行煎盐和煮盐之外。由于无法种植什么农作物(我国的天津好像有一种脆口的萝卜只能种植在这种咸水田里,写手耳闻而已,不知是否属实。)而成片成片的大规模抛荒,有些地方光秃秃的一片,有些地方长着稀疏的杂草。怎么看都是无法利用的烂泥滩地,只能白白荒废掉。 其次是远州滩盛产的各种海产贝类,即使到后世的日本,远江国所属的静冈县也是著名的渔业基地。静冈县清水港,也就是樱桃小丸子动漫的背景地,仍旧是日本的七大海港。仅仅江尻港一地,每日捕捞获得的贝类便数以吨计,普通贝类的繁殖又快,当下的捕捞手段和近海船只又不怎么先进。可以说贝类资源,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小平太这半个月靠一双铁脚板走遍了整个江尻地方,目睹着由于天龙川连年泛滥而贫穷饥寒衣食无着的百姓,目睹着由于太平洋海水潮侵而无地可耕被迫下海的渔民,目睹着由于连年兴兵而破产败家父子蹈死的军役众。 领民的生活已经十分的困苦,可是至今尚没有一位善于理民的官吏前来治理,治政无术的武士们只能坐视天灾人祸之下的江尻日益的贫穷下去。等到临界点,领民就会开始逃亡,生育的后代也会溺死,最终国穷民贫,百业凋敝。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江户时代的上杉米泽藩,自上杉谦信时代流传下来的六千名武士的俸禄和幕府外样承担的各种花费彻底的压垮了米泽的财政。而几代藩主都不是理民治政的能手,最终到上杉鹰山上台时,全藩国破民穷,人口不足十万,乡村空前贫穷,百姓集体逃亡,人口出生率甚至趋进负数。 这就是生财无道只知一味压榨逼迫普通农民的最终结果,如果哪一天山内领变成这样,那么亡国灭门之祸差不多也就临头了。 小平太肯定是不会坐视这种恐怖的情况发生,他要改变远江贫穷的面貌,让他成为东海道上最富庶繁荣的地方。 这事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个全盘的详细的一揽子计划。小平太一开始的初衷只是准备随便小打小闹弄一点东西,如今看到这幅状况,在考察完各项资源之后,下定决心要弄一个大的。 毕竟小平太已经把整个江尻所领的情况了然于胸,土地人口、城町村社、米麦物产尽数清晰。心里面已经有了一本江尻的经济账,可以运用自己的金算盘打出一个漂亮的数字来。 小平太于是立刻派遣村上义光带着自己的亲笔书状飞马赶回山内,书状上只写了五个字。 “三千贯,坐等。”(我,小平太,打钱!) 然后小平太即刻回到江尻城筹办工具、粮食和必要的启动资金。等春耕全部完毕之后,以江尻城代的身份征发领内壮丁二千人的普请役,先行自己掏部分钱,开始增筑天龙川沿岸的堤坝。 修筑堤坝这件事得到了江尻地方上国人众的大力支持,作为远江最重要的河流,连年的大规模泛滥给这些国人领主们带来巨大的麻烦和损失。很多沿河两岸的土地由于天龙川经常决口泛滥,而变成无法耕种的低洼沼泽。 小平太威望还不太够,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为人也不是严厉的样子。只好拜托还算熟悉的江尻先方众首席大将松下一青召集在地的国人众领主,确认这些沼泽的所属。 这些国人们虽然占据了沿岸的沼泽,可是屁用没有。其实这些沼泽理论上都可以开发成上等的水田,无奈天龙川连年泛滥,再好的水田也不能耕种。有些地块甚至一年要被水淹两次,真真正正的属于人贱狗嫌的地块。 经过所属权确认之后,小平太将这些经年累月产生的沼泽全部划归山内义治的直属领地。然后将山内义治名下没收的原本白川氏武士的小块零碎知行转到他们这些国人名主的名下。本来这些年产三十石五十石的小块知行,由于支离破碎,管理成本非常高,如今甩手给国人们,还能得到一波他们的忠心,惠而不费。 之后小平太趁着整修堤防的功夫,在这些沼泽附近河段的大坝堤防上设置泄洪口和分水堰,实际上将这些沼泽辟为泄洪区。国人领主们看到小平太这么“善良”,个个都感恩戴德,不仅不占他们的良田还用自己的好地换成这些毫无利用价值的沼泽,设置水利工程造福他们。 整备水利工程的这些事不需要小平太监督,对他们这些国人有利,也对农民有利,大家从上到下积极性都很高。小平太又提前预支了五百贯今年要递解回山内的江尻今年的额定町费,笃定山内义治会相信自己发钱过来。 果然七八天以后,数十名旗本足轻手提肩挑,并簇拥着一辆大车赶到了江尻。 更可怕的是,小平太一封普通的要钱书状居然炸出了大鱼。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父子竟然都亲自赶到了江尻,两个人看到前来迎接的小平太,当下也没立刻就问小平太具体要干嘛,只是让人把黄金二千两,永乐钱一千贯转交给小平太。 小平太把这对父子迎进城内居馆。 “小平太你说说计划吧。”山内义治在侍从的服侍下换掉狩衣。 6.一双草鞋值两钱 “远江百姓饭稻羹鱼,水旱便利,地处海道正中,四方辐辏。可称为东国要辅之地,三襟联邦重镇。过伊那口直通信浓山内,过大井川勾连骏河,以上而下威压三河。” “江尻田地广阔,兼有渔盐之利,虽非王霸之业,却也譬如强秦得巴蜀,高祖封汉中。寻方设法,略略经营,三年五载,可得王霸之资。” (有一个描述今川家领国状况的童谣,骏河人游乐生活,远江人打鱼种地,三河人前头打仗。很充分的说明了海道这三个国家各自的状态。) 山内义治听得入迷,不自觉地挪着自己的垫子,靠近了小平太。 “如今,臣下刚刚动员了约二千众的江尻国人整备天龙川沿岸的堤坝和道路,并略微调动了主公的直领,获得了大片沿河无法利用的低地沼泽。这些沼泽以及远州滩沿海岸的咸田可以全部栽种蔺草。” “蔺草?”山内义胜不由得一愣。 “没错,正是蔺草!” “就是编榻榻米的那个蔺草?”山内义胜又问了一句。 “没错。”小平太信心满满。 蔺草是广泛分布种植在水田中的一年多生植物,喜欢温暖潮湿的生长环境。从中国的长江中下游流域一直到缅甸泰国地区都有种植,是极佳的天然绿色纤维之一。同时它可以种植在海水田和淡水田中,我国台湾淡水地区的蔺草所编织的织物在上个世纪是名闻东亚的名产。 为什么在日本至今没有大规模种植呢? 很简单啊,因为它需要占用水田! 这就是症结所在,好不容易开发出了这么一块水田,大家肯定拿去种大米,哪有白痴拿去种蔺草的。白花花的大米那可是流通天下的硬通货,能吃还能用,亘古不变。 可远江这里偏偏可以,地理环境简直得天独厚。那些作为泄洪区的沼泽,水源充足吗?很充足!光热充足吗?很充足!但是就凭一年来两趟洪水就注定了他绝对不可能开发成水田。但是种植一年三熟的蔺草却时间刚刚好,冬雪消融春汛过后种第一茬,梅雨季节夏汛前成熟收获,梅雨结束之后再种一茬,入秋以后收获。 这样就把受天龙川泛滥影响,而根本无法耕种的低地沼泽利用起来,虽然只能一年种植两茬蔺草,其所得的收入却也比种植大米收入更多。 这种在淡水水田中种植的蔺草学名为三角蔺草,编织成榻榻米之后,可以使用超过三十年(历史遗迹在日本大分县指定旅游景点大原邸,当中的榻榻米使用了四十年,仍旧非常好),仍旧显现出温润的饴色(米黄色),入手非常柔软,而且有一定摩擦力。(日本正统的剑道馆,榻榻米必然是三角蔺草所编织的叠,如果用的普通榻榻米,就可以认定这是野鸡剑道馆了。) 这些淡水中种植的上等蔺草用来编织叠和草艺,而沿海的受海水侵蚀的咸田里,尽可以用被海水潮侵而不能饮用的咸水,种植普通的蔺草(也被称作咸草或者灯芯草),以远江地方的太平洋季风性气候判断,除了刮台风的极少部分时间段不能种植之外,一年也可以收获两季蔺草。 由于水质和品种的差别,不可避免的这些普通蔺草质地就会粗糙一些,但可以拿去编织草鞋、草绳、草席、草袋,一双草鞋都能卖上两三个钱,可消耗的蔺草却不过几十束,等于白捡的钱。 另外脚踏式的手工织席机在美作国津山地方,以及丰后国臼杵地方都已经使用多年了。不仅机器构造逐步简单,制造工艺也日趋成熟。可以立刻派人去两地购买几部不同的样机,回江尻拆解仿制。 然后由山内家选派的木匠学习制造织席机的技术,成规模的制造简便的织席机。等拥有了足够数量的织机,就开办一间手工业作坊。由山内家独家经营,领民只要种植上等的三角蔺草即可。 慢慢形成一个完整的生产体系,领民种植蔺草,然后将其作为年贡的的充抵物上交给山内家。山内家只负责压价收购蔺草,然后在成规模成体系的手工业工场中完成草艺的编织。 下等的普通蔺草则允许领民自由处置,在春秋季收获他们所种植的蔺草之后,在冬季室外寒冷无法劳作的季节里由家庭式的手工业编织廉价粗糙的草鞋草席草帽草袋。 然后同样允许领民用这些廉价的手工业产品直接抵扣年贡,山内家照样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收买这些产品,再通过江尻港四通八达的沿海水运贩去天下各道贩卖。 这则是小平太参照武田晴信的故智,这位就是看清了自己甲斐国百姓的收入很少,也没有足够的永乐钱来缴纳年贡。然后他就允许领民用各种手工艺品的充抵年贡,这样使得领民和领主双重获利。 北条氏康也精的很,他们北条氏一开始也是实行贯高制,后来实在实行不下去了。北条氏康就允许领民自己煮盐交年贡,或者腌咸鱼来交税。很多记录里盐的比重甚至达到三分之一,这些盐集中到北条家手中之后往关东内陆贩运,也是捞了一笔钱。 山内家只要通过将整个蔺草行业从高端到低端的所有渠道全部把控住,从生产到销售路径全部监管起来。一方面可以最大化利用无法使用的沼泽和咸田,一方面可以增加领民的收入。 只要最终能生产出不输于美作津山叠的优良产品,再慢慢设法开发出提花,染色等工艺技法。可以想见不用多久就能获得足够广阔的市场,低端的鞋帽席家家要用,根本不用考虑卖不出去的问题。高端的叠、座、草艺等产品也不会愁销路。 不出几年,远江的百姓就能富裕起来,山内义治的口袋也能更加膨胀。 山内义治听的满脸喜色,高兴的连连鼓掌。小平太却示意他别急,还没说完。 7.所谓恶政兴抑配 草鞋草帽草席这种东西,和蜡烛一样,生活的必需品消耗品,也不贵,放上几个月半年也不存在变质的问题,市场一直存在,价格也很低廉。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没有人会害怕卖不出去,所以根本不用去考虑什么市场问题。 小平太当然话还没有说完,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满头问号的山内义胜有些别扭的样子,示意他不要着急。 “殿下,想必左马头肯定在顾虑叠、草艺的销路,所以臣下希望殿下宣布在全领实行抑配!”小平太郑重的要求。 山内义胜确实因为有疑问又不好意思打断小平太洋洋洒洒的叙述,而感觉到浑身难受。他这点就比不上他老子,耐性还是差一点儿。人家山内义治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听,一般都会等小平太全部说话,或者小平太主动发问才会说话。 现在小平太自己主动停下了,既解答了山内义胜的疑惑,也向山内义治了一种解决问题的思路。山内义胜听到抑配两个字以后,神情都没变化。直接脑壳里一滚,开始考虑起来。 何为抑配?就是在古代的封建政府强行向商户和富户摊派,视其财力物力,逼迫他们承办一定的事物。一旦被抑配摊上,基本上就是破家灭门,全族完蛋的恶政。属于最为赤|裸裸的经济掠夺,毫无人性可言。 但小平太这里的抑配与字面意义上的抑配是大有不同的!他的设想是,检视江尻和山内地方的商人的财力多少,商路远近。以低于名物津山叠市场价十分之一的价格,强行将江尻叠摊派给商户,由他们去想办法出售,以三年为限。有本事有能力的商户肯定能想办法把东西卖出去,而没本事卖出去的就让他们全部滚蛋,以后也不用承办江尻叠的生意了,用不上他们了。 虽然属于强迫的方式,但是首先价格要比别人低,其次允许他们在这三年内先货后款。反正他们一家老小店铺货源都在当地,根本不怕他们敢跑路。再者,江尻叠一定会挣钱,他们发了傻劲才会跑路呢。 通过这个完全不需要政府费心的销售办法,可以最快的让商人们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去打开商路,而山内家可以美滋滋的坐收利润,还可以通过抑配选拔出一批有实力有能力的商户,以便进行后续的操作。(甚至可以发掘一些本钱低微,但才能出众的小商人,反正先货后款,也许就扶助起了几个将来的豪商呢。) 毕竟有位远在西方欧洲德国的大胡子老马说的好,只要有利润,整个市场就能活跃起来,只要利润足够大,商人可以践踏任何道德和法律。 不管其他东西老马说的对不对,这段对商业的分析还是鞭辟入里的。起码小平太是把这一段奉为圭臬的,人家说的真有道理,即使过了几百年还是一样有道理。 小平太只要能够保证江尻叠的质量不输于已经薄有名声的津山叠和臼杵叠,还愿意降低十分之一的销售价格,有的是手眼通天的精明商人能帮小平太把东西卖出去。何必要自己苦哈哈的和一个傻子一样,自己去推销呢? 山内义治本人作为一个旧时代的封建统治者,他天生的有士农工商,商业最贱的保守认知。他虽然也会鼓励商业流通,以获取金钱和外地的特产品。但是商人在他眼里仍旧是属于可以压榨逼迫的那一类人,所以他听到抑配这两个字并不反感。 就那些地里刨食的穷苦农民能榨出什么钱,压榨商人和手工业者是从古至今封建统治者的共识。你们有钱,又没政治地位(或者说政治地位比较低下),不去压榨你们压榨谁? 而且小平太的计划中还不仅仅是高端的叠这种草艺品要实行抑配,低端的草袋草绳也要实行抑配。石田三成一夜堤的故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承诺农民挑一担土到大堤来就可以把装土的米袋拿走当作报酬,结果一夜之间就筑好了拦水的大坝。 这个米袋就是用蔺草编织的,同理还有盐袋,甚至干货海产的系绳草袋,全部都是用蔺草编织的。(和很多人以为用稻草编织的概念有很大的不同吧,我们生活中出现的大部分草织的物品基本都是蔺草编织的,和稻草是不存在什么关系的。) 小平太要向这些粮食、海产、食盐商人强行抑配,逼迫他们店铺所需要使用的草袋草绳必须全部由山内家出产。禁止他们使用别国出产的同类物品,这点行政力度山内家还是有的。 反正草绳草袋又不需要什么好的蔺草和精美的编工,可以全部交托给种草的普通农民,然后山内家从领民手里低价征收草袋,(也可以让他们直接抵扣年贡)再按市场价出售给领内的商人。这样可以在商户抵触不大的情况下(毕竟突然逼迫他们只允许使用山内家自产的草袋,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生产运输),快速回笼一部分资金。 这样子,只要江尻地方的第一茬蔺草种出来,第一张叠编好,第一个草袋扎好。就可以开始慢慢获利,不断的扩大种植面积和手工工场的规模。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能让整个江尻从上到下,从山内义治到破落农民,从家资千万的商人到无隔夜粮的穷户,全部都能享受到地方经济发展的各种红利。 在场的众人听的如痴如醉,为什么秭小路弹正的想法就这么棒呢?沼泽和咸田一直空在那里,怎么就没人想到去利用呢?草鞋天天穿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去发展编草业呢? “殿下,现在可以派遣人手重新丈量沿海的咸田和沿河的低地沼泽。招募山内和江尻无地的农民或者殿下信重的有力军役众开始种植蔺草,同时立刻购进织席机,仿制加工,建造席屋,培养织席的人手。” “好!好!好!” 8.加藤清正所钟爱,池田辉政所追求 你们以为小平太结束了吗? 当然没有! 如果只会卖草鞋草席怎么挣大钱,说好的一揽子计划,就是一揽子计划。绝对不会偷工减料。 海边的咸田沿河的沼泽说长也长,说大也大,但是也就那么多。肯定会有顾及不到的领民不能享受到发展的红利,还是不能实现全民富裕。 毕竟除了一千多户军役众以及奉公众家庭以外,大部分的民户实际上按中国的说法就是五等丁产簿的第四等第五等。第一等是武士家庭,第二等是奉公人家庭,第三等是军役众家庭,剩下人数超过五万以上,户数将近一万的领民就是送死都排不上号,打仗都懒得带的最低级户等。 大部分的贫户并不是懒惰或者疾病导致的,而是因为相当沉重的赋税和频繁的军役劳役。即使日夜劳作,也就只能挣一个温饱而已。精耕细作种出来再多的大米,最后也不会落到他们手里。九成九都要交给领主和大名。 当然,在当下的时代,能吃饱穿暖的就算是富裕人家了。小平太的目标也就是让尽量多的贫民能有更多的收入,能过年吃上一顿年糕。 于是这就又牵扯到渔业了,小平太前次去远州滩海岸巡回视察,就是为了检视地方上那些在近海驾船捕捞海产的渔民一天能捕捞出多少贝类。很显然,数量非常巨大,不过价钱也不高(鲍鱼除外好吧),市场也就那样。 小平太结合当下的情况,很独断的认为应该实行统购统销(其实还是专营专卖)制度,即在江尻港专门派遣与力和同心,命令江尻的所有渔民只能把渔获送到江尻港来交易出售。在征收交易税的同时,全部收购渔民的那些廉价贝类。保证贝类每天能够得到足够的数量,以便下一步操作。 当然小平太不是看上他壳里那几钱肉,他在意的是被随意丢弃的贝壳。 贝壳的某些作用此时已经有人发现,但是既不规范也不成规模,而小平太就要做这一份当下的独门生意。 贝灰! 何为贝灰,就是贝壳锻烧成的细灰。这可是个好东西,在建筑材料缺乏的古代,防火的材料可遇而不可求。古代不是经常有点什么故事里说某件衣服过火不坏,拿火烷布做的衣服和奇珍异宝一个等级。 水火无情的道理谁会不懂,自然能防火的东西就变成了奇珍异宝啦。尤其是大规模采用木材构建的日式建筑,一旦遇火,立马完蛋。如果在建筑中能获得什么辅助的防火材料,肯定抢手啊。 那么讲道理,作为抹墙用的灰泥,石灰石烧制的灰泥虽然也具有防火性。但是贝壳烧制的贝灰却奇迹般地有优良的防火性能之外还能防雨淋隔绝潮气。(就以写手浅薄的化学性质认知而言,石灰和贝灰的主要成分都是cao,才疏学浅,不懂为啥贝灰就有极佳的性能。) 贝灰的制备过程也不甚艰难,先是雇人破壳取肉,把贝壳收集起来。等贝壳经过简单的漂洗之后,进入烧窑,控制好窑内的火候(这是关键,当时的人是不知道的,而小平太知道最佳的温度是800度。这也是防止别人抄袭的最佳办法,不是这个温度烧出来的贝灰,它的效果就是不行!)。最佳的状态下,贝壳经过高温煅烧之后,出窑时还是完整的贝壳原生状态,这时候用喷壶向上面略略撒一点水。仿佛变戏法一样,那些贝壳会在水雾中自行解体,变成粉状。 然后再将这些带有粗粒杂质的贝灰粗粉细细过筛,得到精致可用的贝灰。当然这还是不能立刻就拿去糊墙使用的,因为贝灰本身加水之后也不具备足够的黏着度,无法变成灰泥糊上墙。 所以时人还在摸索它的使用方法,后来被加藤清正发现了一个好办法,于是在修筑大阪、伏见、熊本时都采用了这一密法。为了保密,他甚至抛下武士的面子和参与筑城的工匠订立保密协议,保证不泄露。 当然,很显然的,别说全世界,就是全日本也肯定不止他一个聪明人。抛开聪明人加藤清正,池田辉政很快也在经营中发现了贝灰的好处,于是在转封播磨改筑姬路城时也采用了这一办法。(很可惜,2015年修复过的“白鹭城”姬路城由于嫌麻烦,没有采用这个办法。现在姬路城上的白色墙灰都是就近产自冈山县新见地方的熟石膏做的,日本的很多文物古迹,大家也呵呵一下就好,骗骗我们这些外国人罢了,很多修复的历史古迹不如叫他发明历史古迹。) 闲话略过,小平太暂时准备把烧制和使用贝灰的这个办法保密起来,筹建一只专门的山内氏建筑组织团体(类似于近江的穴太众,飞騨的木工)。 继续来说贝灰的使用,贝灰由于本身的化学特性,在使用时要先煮一大锅干海藻,然后用粘稠稠浓糊糊的海藻汁(滤去海藻使用)搅拌贝灰。这还不够,在搅拌灰泥的过程中,需要加入麻寸莎,当然要撕成小片的纤维状。 然后在糊墙的时候,连糊三道灰泥,真正做到防火、防水、防雨、防雪。从三十多度的高温到零下二十度的极寒,都不会出现裂痕。 这样搅拌出来使用的灰泥,管用一个世纪! 没错!就是一个世纪! 有这样的独门秘技和专业技术,还怕在连年筑城普请的日本战国时代没饭吃吗?开玩笑!怕是以后要忙的脚不沾地喽。 而且贝壳废物利用了,贝肉也可以利用起来。用山内自产的盐和酱腌渍起来,来不及腌渍的就大锅煮了给江尻城内留守的几百足轻喝肉汤。 而那些贝肉渍物,往甲信关东这些内陆地区售卖,反正贝灰能挣钱了,这些可以廉价出售,挤占市场。还造福社会,让一辈子吃不上海鲜的内地百姓吃上海鲜。这就又是一笔钱,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捞一点是一点。 9.雨露均沾江尻众 小平太亲自调研考察,历时超过半个月之久。跨阶级多层次,深入农村一线。苦思冥想,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整理出这么一个多方面的经济振兴计划,如今全盘托出,颇为壮观。 场内几人不觉已经从下午说到天黑,时光流逝的飞快。颇有一点汉文帝见贾谊的画面,当然汉文帝是不问苍生问鬼神,山内义治是只问经济不问人。 这点还是挺好的嘛,起码山内义治因为谈正事谈的忘却了时间,谈的自己挪动坐席靠近小平太。山内义治此人用心国事,可见一斑。 等小平太基本把计划铺陈交代完,小平太看山内义治似乎沉吟着什么东西,马上就明白山内义治的顾虑。总不过是国家稳定,四民安康而已。 这顾虑自然还是因为江尻分属远江国,山内分属信浓国。虽然是邻近的两个分国,可是迥异的风土地理,造就了不同的文化习惯,甚至连两个分国的方言都大有不同。你一个山内人说的日语,江尻人是绝对听不懂的,反之亦然。 除了外部因素的隔离和差别之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江尻毕竟才并入山内家区区五年而已,如今要是把江尻地方弄富裕了的话,山内众的武士足轻多少会有一点不满的。而且江尻地方上的实力壮大了,难免有点什么二心。 这个鸟战国,充满了背叛与算计。不是把人想得太坏,而是大部分人都是自私的,大家的目标都是家名存续。只要能强大自己家或者延续自己家,什么仁义忠诚,爱情亲情都属于可以抛弃的东西。 君不见细川藤孝卖了老亲家明智光秀,结果最后熊本五十四万三千石。前田利家身为柴田胜家的余力,贱之岳自行撤退,结果金泽一百二十万石。 所以嘛!忠诚只有更忠诚,绝对没有最忠诚!利益是维持忠诚的最佳手段! “殿下,臣下之前曾经提过简拔有力的军役众来具体操办这些事情,殿下可有安排?”小平太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不放心江尻人,就选山内人进来掺沙子。 “可以,太郎速回山内,召大学(北畠大学)以及有力同心二十人。再拔内田郡三十户有力资深军役众沿天龙川,户给十五贯文安置。”山内义治即刻就要山内义胜回领抽人。 “雨露均沾,过犹不及。即使江尻也有一二忠诚之士,也当拔擢为好。”打一批拉一批这种事大家都玩的溜,是个大名就懂得这种办法。山内众基本上还是团结一致的,不过江尻众估计还要一代人才能完全融入山内家。(你们看武田家表面和和气气的,暗地里甲斐众和信浓众还不是撕得欢,一开始武田晴信带着他们连年对外打胜仗,又能抢地盘又能分家产。这么美滋滋的日子过着,当然就没问题了,后来小四输了一局大的,老本丢进去一半还多,那内部的不和睦就暴露出来了。) 至于整个操作结束之后,大头的经济利益肯定是要给山内义治拿来扩军备战,奖励三军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打仗是为了多挣钱,多挣钱是为了打更多的仗。有钱就要去打仗,拿去吃喝嫖赌的睿智在这个战国都已经凉透了。 等刨除山内义治那份最大的蛋糕以后,剩下的三瓜两枣,也就是中间流通收集环节的薄利交托给忠心的军役众,普通领民不过是多了一个可以卖苦力挣钱的机会而已。 山内家的主力还是军役众,可以算一笔账,山内本领是二万五千贯的领地。二千二百名军役众的产出就有一万五千贯,这些人才是国家的根本。战时武装起来出兵,平时经营小块的土地,耕种纺织,缴纳年贡。 同理,江尻也是这样,军役众一千二百员,占据了整个江尻一半以上的领地产出。 所有战国大名此时此刻所仰赖所依靠的都是自己领国内的这一群体,于岛津氏则称为有足众(主要是为了区别同样承担军役,但是收入不足以负担一领最便宜的足轻具足或者胴丸的无足众),于长宗我部氏则称为一领具足众(全四国的一领具足众在极盛的时候都不超过一万六千人,长宗我部元亲实在是无鸟岛的蝙蝠啊。),于武田氏则称为军役众。毫不夸张的说,军役众多则国盛,军役众少则国弱。军役众就是国家,就是根本。 国之大事唯耕与战,战,已经要仰赖军役众的军事力量了。耕,也就是国家的农业收入年贡体系更是主要依赖这些人。一个大名建立霸业需要的东西太多,但是拥有更多的军役众绝对和拥有更多的武士排在一条起跑线上,甚至某种程度上还会有所超过。 山内义治摆明了就是要扶植起一批新的军役众,小平太也认为可以借此扩大江尻地方的军役众团体,甚至可以待时机成熟,几年后大家都富裕起来之后,还能实行一次检地。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只是初步的设想,都才起步。一切的一切都要等江尻彻底发展出来才能实现。 “都起来,边吃边谈。”山内义治站起身来,估计是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抗议了,于是招呼众人去吃晚饭。 “小平太你在江尻可以慢慢考察,拣选心向本家的军役众和奉公人,不必事事回报,便宜行事。”山内义治边走边说,耳提面命。 “若是因此江尻能多五百众足轻,你就是大功一件,尽管放开手去做。另外你在山内的几个熟手同心也可以给你调来,需要嘛?”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调来十人就够了。”小平太也历任数职了,手下有几个出色的同心,只是限于身份等级的问题不能拔擢他们,如今倒是可以送他们点富贵。 “小平太,听说春宫属意于你?他家的女儿多大了来着?”山内义治本来已经拐弯走到前头,突然没头脑的问了一句。 10.堺之故人传南蛮 与此同时,江尻城下町奉行所内,灯火摇曳,照出忽明忽暗的影子,几个商人正在开过所的书状,缴纳一笔货物税。 不管是新社会还是旧时代,基层工作人员就是这样的嘛。钱少事多离家远,位低权轻责任重,干活干到手抽筋,睡觉睡到公鸡醒。 不过很显然坐在席上划拉着算盘,写写算算的那名基层官吏好像乐在其中。略带疲惫的脸上显现的却是愉快和满足的神情,完全不在意加班到晚上。 “这位大人,似乎小的在以前曾经见过您?”那名商人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端坐在席上签发书状的平六(河边家信),有点不确信。毕竟他不是那些大商团的老板,他只是一个在外面行商的小小手代。而端坐在席上的是江尻港的町年寄,正好是他如今的现管。 “大胆!这位是新任江尻町年寄河边大人,你一个堺的商人怎么可能沾亲带故,不要狂言。”一名町所内的同心立刻呵斥了一句,如今的武士奉公还是很清正廉洁的,最烦那种套近乎搞贿赂的事。 而且这种搭茬的方式也太老套了,开口说咱们好像见过呀。这种话也太没诚意了一点吧,虽然过几百年还有傻子拿这种话和小女孩套近乎。可是在当下收税的时候,用这种话套近乎,就显得特别做作了。 “嗯?堺?你是?”平六把算盘最后几下拨弄完,然后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抬起头看向这名商人。虽然他也烦这些商人试图和他拉关系套近乎,好去逃避那些还算有点高的过税。但是人家毕竟开口了,认一认也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平六是天王寺屋的手代出身(虽然因为之前的破事,遭到诬陷以后被天王寺屋给开除了),如果是来自堺町的商人确实有可能见过自己,甚至还有可能曾经是自己的同事。不过他如今是年俸三十贯文,四人扶持米的江尻町年寄武士了,混出个人样子了已经,根本不怕遇见熟人。 “小的是纳屋的手代助左卫门,大人可有印象?”“助左卫门?你为弹正送南蛮胴来了?”平六一听名字立马就想起来了,他记忆能不深刻嘛!毕竟遇见助左卫门的那天他被人暴捶一顿,又是好两天没吃上饭,说是饥寒交迫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平六记忆的很深刻。 “正是小的,正是小的。没想到大人您居然都已经担任江尻町的町年寄了,恭喜恭喜。”助左卫门一看人家不仅认出来了,而且没有一点官威摆架子,很是高兴。他最怕这人当了官了,就把贫贱时认识的人都当作耻辱的过去,用尽一切办法去和过去的人事物划清界限。 平六理了理衣服,从席上站起来,“你来的正好,弹正已经升任江尻城代了,等你的南蛮胴可等了好久。” 小平太自去年的夏后进京,然后去往界町,除了采购样品铁炮之外,最重要的行程就是去弄一身南蛮胴具足。毕竟以小平太的武力值只够仗着兵器精良、体力充沛欺负欺负杂兵,和正经刀剑传家的武士根本没法相比。为了提高战场上的生存几率,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么一身南蛮胴。 “我现在带你进城,拜会弹正大人。”平六指了一名旁边的同心众,吩咐这名同心继续办公把这笔过税收完再下值。然后带着助左卫门一路往江尻城去,摆明要带助左卫门直接进城。纳屋一同过来的几名使用人看到助左卫门居然和江尻城代这样的高级武士相熟,说见就能见,纷纷感叹这位年轻的手代真是交游广阔。 两个人先在城下等了一会儿,两个纳屋的火男就挑着一个大木箱,跑来了。 小平太订购的南蛮胴既然来了,就不用再等什么了。让城门口警备的足轻检视过没有什么危险物品以后,不用通报,一路就到了居馆。(也就是因为平六带路,他算是小平太的侍从出身,所以可以这样不用通传直接进城。) 到了居馆门口却被告知小平太正在和山内义治讨论重要的军国大事,所有人一概挡驾。等他们讨论结束以后,才能通报进入。 “山内羽林中郎将在馆内?”助左卫门听到这个消息有一些惊慌,居然馆内有一位领地十万贯的有力豪强大大名,室町幕府的一门众,足利将军的御相伴众。 可偏偏不凑巧,他什么准备都没有,要是提前知道也许能见到山内义治,纳屋的那位精明大老板即使二三千贯的珍贵礼物也不会吝惜。甚至说是拿出松岛茶壶这样的顶级名品也完全有可能,如果能把纳屋的商路开到山内地方这点钱算个屁。 “我家弹正在山内殿下眼前极为重用,不算奇怪。”平六看到站在身旁的助左卫门的脸色以后,心中不免得意自己跟了一个好领导。然后平六先进入馆内打听消息,恰好小平太他们事情谈完了。 山内义治正在问小平太关于细川春宫女儿的事,他也是临时起意,小平太年纪不小了,却还没有娶妻,这在武士群体里也算有些少见。他恰好是走到走廊转弯角,平六正好也看到山内义治慢慢走过来,立马跪下低头行礼。 平六的出现倒是把山内义治的问话打断了,山内义治本来也是临时起意随口这么问了一句,看平六入城来找小平太似乎有所禀报,“你是小平太的家臣吧?找他有事禀报?” “是,蒙弹正拔擢赐名河边家信,确有事回报弹正。” 小平太正好有人解围,把自己的婚事给糊弄过去,“平六,有什么事?” “堺町的纳屋助左卫门将订做的南蛮胴具足送来了,他正在馆外等候。” 山内父子一听是南蛮盔甲,来了兴趣,毕竟武士嘛,喜欢骏马喜欢宝刀,也喜欢盔甲。 山内义治就直接吩咐,“把人带进来,让我也看看南蛮胴具足是什么光景。” 准备趁吃饭前的空档来看看西洋镜。 11.助左卫门结善缘 纳屋助左卫门此时还没有以后统合日本至吕宋朱印船贸易,笑傲全国商界的风范。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纳屋手代,跑腿给大顾客送货而已。 他听得通传,先是四下检查了一番自己身上衣服是否整洁,脸上头发上是否有什么脏污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的捋了捋头发。快步走进了屋内,两名侍从也从纳屋火男那里接过木箱,一道挑了进来。 纳屋助左卫门进屋之后,不可微察的快速左右观察了一下屋内的情况。他看到小平太端坐在下首第一席,心下有数,知道主座的必然是山内义治了。 “拜见山内羽林(右近卫少将,唐名就是羽林卫中郎将)殿下、山内典厩(左马头,这个出自唐代飞龙典厩使)大人、秭小路侍御(弹正大忠,这个官职其实不应该这么叫,唐名应该是殿中侍御史这个样子)大人。”助左卫门在堺町和京都见多了公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那种乡下的没见过世面的粗鄙之人,很是合礼的参见。 “起来吧,把弹正的南蛮胴具足取出来让我们观赏一番。”山内义治也略略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的手代,他刚刚已经通过小平太的嘴知道了助左卫门的生平,区区二十岁的年纪就能带着纳屋上千贯文的货物被派出来跑销售,肯定不是平凡之辈。 助左卫门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小平太,向小平太问好,小平太也微笑着和他点头致礼。助左卫门胆气更壮,打开了侍从们挑进来的木箱,将南蛮胴具足的各个部件一一取出,包括最重要的那块改造后的米兰式步兵胸板甲。 “这是订做的?服侍弹正穿上看看。”山内义胜比较好奇,他站了起来,离开坐席,走到了助左卫门面前。拿着铁环编织的草摺(我老想吐槽了,不管啥材料编的,都喊草摺,还不如就叫裙甲呢。)吩咐他看着挺眼熟的阿吉给小平太穿上。 南蛮胴具足与南蛮具足差别还是相当巨大的,南蛮具足就是完整的西式板甲了(按记载来说整个日本应该只有天正少年遣欧使团从葡萄牙果阿总督处得到的一件完整的欧式全身板甲)。南蛮胴具足则主要指那块胸前的胴丸是仿制西式步兵板甲或者原版欧陆制造胸板甲。(正版的使用欧制步兵半身胸板甲而制造的南蛮胴具足也就只有六件,还都是有名有姓有主的,小平太这件大约可以叫和制南蛮胴具足。) 小平太其实也等了这件南蛮胴具足很久了,可是毕竟是在古代,咱们现在说堺去博多飞机不过两小时,可是当下从堺送到九州博多打个来回就要十多天,横穿整个濑户内海。 不过等待还是很值得的,南蛮胴具足这玩意等闲飞过来个把流弹是射不穿的,更不要说普通丸木弓射出来的箭矢了,连个印子都不可能留在这块南蛮胴上。哪怕是威力巨大的英格兰紫杉长弓,对上板甲,那效果基本也就呵呵。如果甲内再套一层丝绸抵消冲击力,以后上了战场,不怕砍不怕射,生存系数大大增加啊。 小平太花费巨资也就是图一个稳,毕竟现在的武士大多还是要亲临一线的,虽然不一定直接参与肉搏,但是临阵指挥稳坐中军的其实也就大名一人而已。小平太这么好几年烂仗打下来,身份变高了,一样还是要参战上阵的。 很快锃亮璀璨的南蛮胴具足就全部披挂在小平太身上,颇有些分量。而且由于是完全按着小平太的身材定做的盔甲,即使笼手这些小部件也极为合身。这就是量身订做的好处,小平太的年纪也不怕再长高什么的,好好维护可以穿一辈子。 按照小平太的要求,具足上其他部件尽量采用六环相扣以上的锁子甲的形式用以防备流矢,从脖子以下开始,由胸到大腿遮的严严实实。(小腿上也有独立的胫甲) 除了没有专门订制的兜之外,这身南蛮胴确实卖相极好。(兜这东西,在战国是一个越变越风骚的东西,从一开始的朴实无华到后来的标新立异,就为了装比!) 山内义治看小平太穿在身上极好,又听小平太说南蛮胴的各种好处,弄得他也有些意动,“太郎意下如何啊?” 不过这位毕竟是大佬,不好意思直接说自己也想要,就先问一问山内义胜想不想也弄一件。 “正有此意!”山内义胜答应的很爽快,哪有武士会拒绝这么好的盔甲。他现在就是一幅要是小平太你不是一米四五的身高和我这个一米六几的大个不合身,就要当场试试你这件的样子。 “南蛮胴一件作价几何?”山内义治也站了起来,他摸着那件完全可以防住略远处铁炮射击的步兵板甲,略带欣赏的询问。 “如果要和弹正大人一般的,全部量身订制,需要约莫七十贯文,而且起码需要半年之久。”助左卫门毕竟商人,一说到生意上的事情立马就豁然开朗,连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七十贯文啊,倒是不便宜。也罢,确实喜欢。”山内义治对武器盔甲这种东西到不吝惜钱财,表示可以给自己和儿子各订一件。 “不需要不需要,既然是羽林殿下与典厩大人需要,怎么还能再要钱呢。”助左卫门立马推辞,连连表示完全可以给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白送一身。 “你一个小小的手代倒是有一番好算计啊!一百四十贯文的钱款你可以做主?”山内义治更来了兴趣,一百四十贯文可是一笔巨款,说句难听的,拿这笔钱都够雇人刺杀山内义治五回了。(信长曾被杉谷善住坊用铁炮狙击刺杀击伤,据说雇佣他出马刺杀信长的费用就是永乐钱三十贯文。) “小人虽然不能做主,但即使回去将所有家财充公赔补,也心甘情愿。”助左卫门慨然回答。 “好!好!好!”山内义治大笑了起来。 12.或借纳屋龙蛇斗 小平太看这两位的交流,大佬果然就是大佬,助左卫门果然是以后要闯下偌大商业帝国的巨商。 这时候就敢下本钱投注,拿自己的身价性命搏一个接近山内义治的机会。既有充满冒险意味的大胆也有小心翼翼的谨慎,小平太心里都想为他鼓掌。 “留下来一起用饭吧,不过可只有茶泡饭而已啊。哈哈!”山内义治放下有些爱不释手的南蛮胴的板甲,站起身来,撇下他走回土间,茶泡饭已经做好了。 山内义胜一看老子走了,又盯着小平太的南蛮胴具足一阵猛瞅,好像看看就能把南蛮胴看成自己的一样。等看够了,才转头很玩味的看了一下助左卫门,“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哦,我记住你了。”然后跟着他爸爸也快步出去了。 小平太这才和助左卫门说上话,小平太不是做假的人,也不会刻意的凭藉自己的身份去俯视别人。如今面对助左卫门还是原来的和和气气的样子,“麻烦你了助左卫门,还亲自给我送来,尾款你可以等下跟我的随从去取。” “恭喜弹正大人升任江尻城代,武运昌隆。”如果硬说助左卫门受宠若惊到还不至于,他毕竟也是有气度有能力的人,他只是现在还没发展到自己的巅峰而已。不过他看小平太对他还是和颜悦色的,明白小平太不是那种发达了就忘了朋友的人,倒也是满怀真诚的祝愿小平太。 “不必来这些虚套的话,咱两那是自己人。”小平太本来就知道助左卫门以后不平凡,现在看他这么有眼力有胆魄,更加亲近他欣赏他,上前牵着助左卫门的手两个人一起出门。 “你现在已经入了我家殿下的眼,好好办,也许不久的将来会有一桩大大的富贵交给你,你升任番头大役长指日可待啊!”小平太也高兴助左卫门能抓住机会讨好了山内义治,以后江尻会多那么多新的物产,有这么一位熟悉当下商业规则的人才帮衬自己,必然事半功倍。 几人没有吃饭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山内义治在吃饭的时候一样在和小平太讨论建设手工业作坊以及建立烧窑的问题。毕竟这才是正经事,南蛮胴具足不过是饭前的插曲而已。 织席机明天立刻选派精明能干的人手去买,工坊可以先造起来。地址嘛就在江尻城下的町镇内,便于控制便于监管。而且那有把手工工场建立在农村的嘛!建立大规模的手工工场正好促进城镇人口增加,减少农村的土地矛盾。 通过几百年工业革命的历史,小平太相信手工业工场的生产规模和水平最终一定会击败家庭式个人生产的模式。只要操办起来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很快就能夺占市场。 人家俄罗斯沙皇彼得一世不也是知道要仿效西欧,建立大规模的手工业作坊。甚至不惜动摇国家基础的农奴制,允许直接破除农奴的身份和流动限制,被“雇佣”(购买)进入城镇。工人创造的财富和价值肯定要大于他们从事农业时所创造的价值,大家都看的分明。 至于建立烧制贝灰的烧窑,巧了,由于煮茶喝茶这一风潮的日益兴起,远江国和骏河国都开始种植茶树生产茶叶,成为山城国以外的一大茶叶生产基地。其茶叶远销整个东国,覆盖几乎整个关东平原和海道,为今川义元带来了无数的财富。 而其他人也不是傻的,你今川义元会种茶叶,我不会种,那我另辟蹊径不就好了,你喝茶总要茶杯吧?总要茶壶吧?总要茶叶罐子吧?于是尾张三河远江地方出现了非常闻名的信乐烧瓷器产业(当然现在还没那么有名,但是产业已经很繁荣了)。海道地方根本不差会建造烧窑和掌控烧窑的人才,你要烧几度就烧几度,稳! 助左卫门坐在最末尾的席位上,这里是没有他发言的机会的。他暗暗听小平太和山内义治他们几人的交谈,才发现似乎整个江尻都在筹划发展什么新的产业。他也许真的赌对了,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 一种新的特产品专卖品,在物资匮乏的日本就意味着一条新的财源。一条充满着黄金和铜钱熠熠金光的财源。完全可以因此而兴盛起一家闻名日本的大商屋,甚至问鼎日本商界也不无可能。 助左卫门是越听越欢喜,越想越欢喜,连碗里的茶泡饭都像放了一大勺蜜糖一样,吃起来格外的甜美,恨不得把舌头都一起吃下去了。 等吃完饭,助左卫门就要告退。山内义治似乎认为这个年轻人是可造之材,多少愿意提携他一把,于是遣人让他在居馆外等待一伙儿,让他带了一封亲笔信给纳屋的大老板有“天下三宗匠”之称的今井宗久。 等助左卫门回去,几名纳屋同来的使用人都是惊喜莫名。助左卫门居然得到了山内义治的友谊,封建时代商人要暴富不勾结权势怎么可能。 吕不韦不就有过种地十利,经商百利,为官做宰不譬万利的说法吗。而他也做了一笔他一生中最为成功的投资,最后人家做了秦王的“相父”,所得到的何止是金钱,那是一国的权势。 纳屋多年经营在西国九州多少还有几分薄面,哪怕是近畿地方,因为和畿内霸主三好氏的交好,也掌握着不小的商权。可是东国广阔的市场他们可插手不进来,万恶的旧社会封建行会制度以及地方保护主义专买专卖制度,根本不容许外地商人插手进来。 你就算是一条过江的强龙,地头蛇们也敢让你们失火死,醉酒跌死,船沉淹死,喝花酒斗殴而死。今天让你的店铺门口蹲满乞丐,明天让你的店铺满地“黄金”,什么恶心的办法使不出来?反正有道是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江尻的地方商众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可是如今借着山内义治插手进来,也许就成了? 13.东西国设法牵线 转头第二天,山内义治既然来了江尻,就要去巡视一下领地,暗地里不管多看不惯这些江尻的国人豪族们,表面上还是要笑嘻嘻的去和他们嘘寒问暖。 这只是战国的普遍现象,木曾义在当年都率兵打进过甲斐国,在甲斐国好一阵祸祸。武田晴信打过来,他们木曾家投降了,不还是双方表面笑嘻嘻,甚至武田晴信还要赔一个亲生的女儿进去。联姻笼络这些地方上的豪族,好让他跟着自己混。 等国豪门跟着混了那么两代人了,再想想办法,把自己家多出来的儿子往人家家里塞。这么弄上起码三四代人,才能把一个国人彻底消化成自己的家臣。 或者就是用激进的连根拔起的手段,把人家全家上下连带家臣武士杀个精光,然后再派重兵能臣镇守,这样十年八年也能把这个地方消化掉。可是这个成本太高了,而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别的国人看你那么凶抵抗的就更激烈了。那你这玩意,统一一国可能都要统一一辈子了。 所以不管心里有多讨厌这些国人和豪族,只要现在他们还屁颠屁颠的跟着山内家混。山内义治起码表面上还是一副信任有加,恩宠如一的样子。大家先这样对付着,看谁最后能在大浪淘沙的战国里活得更久就是了。 国豪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说是人精一点问题都没有。白川家都亡了这么好几年了,他们还能在江尻这块地盘上活蹦乱跳,没有一个是蠢人,都聪明的能上天。 他们个个都很识时务,如今山内家蒸蒸日上,一点败相都没有,当然愿意好好跟着干。摆明了就是只要山内家的大树不倒,他们在座的就都是山内家无双的忠臣。 “人精”们一早就听说山内义治到了江尻城了,忍耐了一夜。哪个愿意放弃这大好的表忠心的机会,都飞马过来请安,然后一行上百人旗鼓大张的沿着东海街道巡视江尻的城镇农村。 山内义治肯定不是无目的的瞎逛,当然和现在领导下乡提前彩排不一样,他不过只是提前确定好了路线而已,具体走哪儿也是按着他的心情来。不过依照山内义治认真精细的性格来说,首先就是要去二俣城检视城防和兵备,等看到是自己山内家的谱代旗本岩濑父子在城内坚守,勉励了一番,放心不少。 人家岩濑家按着系谱还算武田晴信隔着八杆子的大兄弟呢,可是不还是忠心耿耿的跟着山内义治混。他们父子俩个谱代加旗本的双重身份还是很有保证的,不仅是忠诚问题,家学渊源,守城打仗也有一套。安排在二俣城代的位置上,绝对是各方面认为没问题的人选。 至于二俣城东北面遥遥与之对峙的是今川氏的挂川城,朝比奈泰能和朝比奈泰朝父子把城堡守的稳稳当当。反倒是山内义治心思有些复杂,当年天龙川合战就差了那么一口气,不然也许整个远江国都是自己的了。 看罢以后,山内义治不忘恩威并用,随手就假装不经意的来压榨逼迫一下这些江尻的国豪们,借口天龙川上的那座木桥出现了破损,随后要求这帮外样众出钱出人出力整备江尻一线的东海街道。 这也花不了太多钱,而且修路对大家都有好处。再加上是山内义治亲自开口,这帮人能咋办,山内义治还算大名里面那种好说话的,也没检地也没加军役。最后一个个也只好表面笑嘻嘻心里的应承下普请劳役的人力和物资,山内义治算是替小平太作了一次恶人。 至于山内义胜就被他爸爸直接打发干活去了,一大早吃了饭就马不停蹄地回山内去了,去调派有力的人手,战国武家哪有一天空闲的日子。 小平太则和助左卫门又会了一次面,小平太正好趁他来江尻这个机会,有些事要和他商量。去宿屋找了一下,这位却真是一名好商人,他不去睡宿屋的热被窝软床榻,而是在廻船上的草堆里硬是凑合了一夜,一心一意的守着他老板托付给他的货物。就冲这儿,确实人家最后能成功不是白来的。 助左卫门这回拉了一些靛蓝和红花来江尻,甲斐、武藏、信浓等地已经有一定程度的生丝产业以及织绢业。地方上的商家从零散的农户手中收购了家庭纺织的白绢,需要各种各样的染料来对普通的白绢染色,如果再加上一定程度的绣工能多卖不少钱。 当然现下这个时间段纳屋主营的是枪炮武器,除了堺町自产的铁炮以外,也做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二道贩子。虽然原产的葡萄牙火绳枪也不一定比日本原产的铁炮强,但是崇洋媚外嘛,古往今来,多多少少随便哪个地方都会有点的通病。 除此之外还有西国的生铁、陶瓷等特产。这回不过是因为助左卫门正好要跑一趟山内给小平太送南蛮胴具足,商人嘛,不能白跑,借着今井宗久和三好家上层的良好关系从赞岐国拉了一批靛蓝出来卖,能挣一个挣一个。 小平太这次担任江尻城代以后,除了安排人手操作各项事务之外,还想趁这个空档去一趟京都以及堺。助左卫门算是纳屋的中高级管理人员,他们纳屋在西国有排面,可以提前知道不少消息。毕竟商人就要消息灵通才能挣钱的嘛,消息总能先人一步。(安东爱季就是整个陆奥第一个知道织田信长战死本能寺的,因为他注意定期派遣商人去京都贸易,这也为他之后向丰臣秀吉靠拢了时间上的先机。) 小平太总要拉好助左卫门这条线,让他把西国的消息慢慢传过来。类似什么国崩大炮传入啊,岛津氏攻灭肝付啊,小平太都知道,可是具体年月就不熟了。就连岛津家统一萨摩国还是上回上京的时候在陪群众们喝酒套近乎的时候才知道的,没那么好的记性呀。 还有京都里的便宜纲利伯父,虽然不是顶级公卿,但毕竟是能代代干上三位的大佬了,在京里面子广,人头熟。而且京都的变乱关系着天下的大局,它毕竟在任何意义上都是整个国家的首都。是天皇和公方所在的地方,具有举世无双的政治意义。 能把这两条线弄稳了,小平太起码不会对未来的走势两眼一抹黑了。 14.三好氏兄弟内纷 和助左卫门客套了几句闲篇,约定好这两天他的染料出完货就会来通知小平太。 小平太则拜托纲良叔父暂时留守江尻,至于和山内义治的告假理由当然是去天下最繁华的堺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财路。山内义治自无不可,能挣钱还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只是嘱咐小平太早点回来,摊子铺开以后,需要一个总揽的人,离不开小平太。 另外一件事就是让平六配合纲良叔父赶紧拣选三十名有家有室的贫穷百姓,自己的足轻队伍要慢慢扩大起来,铁炮和具足也行文回山内订购了。 等以后有钱了,能有那么五百铁炮足轻再加上五百武士(剩下的炮灰步兵拉壮丁凑数就行),那简直横行日本了。当然现在就是想想而已,现在能弄五十个铁炮足轻就算要了小平太老命了。小平太这么可劲的搂钱还不够填战争这个无底洞的,只能说走一步是一步,慢慢来。 这些俗务安排完结,助左卫门那边也成功把染料全部出货。感觉他的染料还挺抢手的,就看助左卫门那个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就知道他这一趟赚得不少。 小平太草草随便收拾了一下,带上阿吉和辰三以及孑然一身前来山内出仕的金井明五郎做保镖。搭纳屋回程的顺风船去堺,这可比小平太两条腿走路来的快还轻省。果然旧时代出门水运坐船才是最为方便的出行方式,这么一想,不知道江尻水军恢复了几成实力了。 顺着风,扬着帆,行船胜飞马,转瞬之间就从江尻到了伊势大凑,船只就要停船靠岸了,除了补充一点食水之外。就廻船的水平,在夜晚的太平洋洋面上过夜可是一个危险的举措。 当然助左卫门他们停靠在伊势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带一点伊势的特产回去,三瓜两枣小打小闹也比没有强,一条可以拉上千石的迴船就算贩的是不值钱的海苔,带到堺也能弄上几十贯。 更何况伊势国是那么穷的地方嘛!伊势依山面海,水源充足,土地广阔,物产极为丰富。各种农作物都十分充裕,还产染料红花和红铜。加上伊势神宫所在,人流繁富,吃的用的需求都大,出产也多。助左卫门在市场上随便进点啥都可以,总不会亏本。 小平太不过是趁机搭顺风船而已,去堺也没有什么事,助左卫门已经答应每个月会让定期往来的廻船送来纳屋自西国获得的消息。反正就算发生什么毛利家灭亡尼子家,毛利家和大友家爆发大决战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会影响到东国的山内家半根毛,只要知道就得了。 除非发生了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岛津家举兵上洛,或者毛利家攻入畿内山城国这种事。不然让他们打去就是了,总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带着这种闲适平淡的心情踏上旅程就轻松的很了,悠哉悠哉又没什么事。趁着停船下锚,几个人下船又混了一顿大煮龙虾和酱油烤龙虾。反正也不是吃不起的东西,小平太掏钱请客,大家就是一顿造。 吃着吃着,小平太突然有点想念蒜蓉粉丝蒸澳龙了,红薯这个时间段似乎还没有传入日本,那么红薯粉丝估计是不可能弄来了,但是粉丝还可以用别的淀粉类食物做,不算什么难弄的东西。大蒜这玩意儿在欧洲可能还算值点钱的东西,在东亚就不过一般般了。拍他两头蒜,剁吧剁吧弄成蒜蓉,弄两只伊势大龙虾,对半切开,下面码上一圈粉丝,上锅蒸。 算了算了,蒜蓉粉丝蒸澳龙这事下次再说,越想越饿,大半夜的! 过伊势湾熊野滩和纪州滩,和泉国堺町都不需要想就知道肯定已经到了。因为在日本除了个别的远洋贸易港之外(也就是敦贺、美保关、平户、博多、赤间关),哪里还有比得上堺港如此这般千帆辐辏盛景的地方。即使是五津七凑也远远无法和新兴的国际贸易港堺町相抗衡,每次来都能感叹一下即使是旧时代,也能有这般繁荣昌盛的巨大都市。 小平太看了看素来一副风轻云淡样子的金井明五郎都眼神里在闪闪发光,这位出身上野的关东乡下武士,完全被这繁荣的都市给晃花了眼。不知道会不会产生什么八十贯文的武士做个锤子,不如来堺町潇洒快活过一辈子的念头。 小平太因为没有啥事,也就没有去拜访纳屋的大老板今井宗久,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这次肯定能见到这位大名人,甚至会被礼敬为上宾。 一行四人还是不作停留的离开了花花世界一般的堺町,迈开腿子,一路往山城京都走去。 三好家此时在近畿还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强势大名,三好长庆的管领代、相伴众稳稳当当的,连带着畿内的民情也平定不少。再加上前次教兴寺合战,河内畠山氏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畠山氏仰为干城的汤川直光战死沙场,纪州众遭到了腰斩一般的惨败。三好氏的触角得以直接进入纪伊国,连带着南近畿的社会环境都大为好转。 就看这道路上车马滚滚,往来京都和堺的商旅们络绎不绝。 正走着,路上却突然拥堵起来,前面似乎有一大队人马经过,阻拦住了本就不宽的街道。金井明五郎立刻习惯性的一手扶住胯,将小平太半挡在身后。 阿吉则立马上前去打听,拥堵的人群很快被几十名足轻给排开。四个人抬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被反绑双手跪坐在木板上的中年男子,小平太看旗号是三好家的队伍。很是惊奇这名被三好家械送的男子是谁,居然能如此大动干戈。 “知道啦,知道啦,安宅摄津守直言进谏触怒了三好修理大夫,被勒命回国禁闭反省啦。”阿吉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 娘嘞!三好氏一门亲族众笔头的安宅冬康居然被他亲大哥暴捶一顿械送回国了啊! 15.松永久秀势出头 小平太心下一惊,别看游戏里或者影视作品里这位连个大众脸都算不上。可历史上这位可是勇名赫赫,教兴寺合战时以寡兵强击畠山氏各队,为三好长庆夺取最后的胜利立下汗马功劳。 更不要说他在小平太这个年纪的时候以一个外子入继安宅氏,恩威并用,短时间统合安宅水军众,然后以一己之力攻杀香西氏夺取洲本城。整个大阪湾难波津的水面上不插他们安宅水军的旗标,船都不敢往外开。 陆上作战,马步并行,名将很多。上杉辉虎武田晴信那样的名将小平太都已经见识过了,可是在太平洋近海、濑户内海和内河作战,说句难听的现在日本能有几个比他安宅冬康强的!人家安宅船都是拿他苗字命名的,可见一斑。(也许有一位,还是大家不熟悉的,叫宗像氏贞,北九州宗象众头领,长期跟随大内氏作战,曾在严岛合战时对陶晴贤谏言防备伊予三岛村上,但是结果么还是凉了。) 这位历史上的结局大家都知道,小平太当然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而且这么猛的人,竟然连一本什么安宅水军战船要法之类的水军作战书籍都没留下来。(不用怀疑,安宅冬康文化素养非常高,汉文汉诗水平很好,写本书肯定没啥问题。) 小平太看日本的那些战船,只有呵呵两字而已,可是我不用比你强,我只要不比你烂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些桨帆船,小平太对这种水军战法那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如今面前有个巨佬,说什么也要去拜访一下啊。 心下定计,连忙吩咐辰三从包裹里拿出一串钱和两枚小判金。 然后赶忙走到械送安宅冬康的队伍前,两名开道的足轻当时举枪作势就要打上来,小平太大喊了一声且慢。然后立马给两名足轻递上一把几十个钱,全是锃亮光新的山内制永乐钱。 看到了钱,那两名足轻却没有去接,而是打量了一下小平太一行人,然后询问小平太的来意。 小平太当然是为了拜会这名不仅勇武非常,而且文化素养极高,被称为“茶匠”,和歌、茶道、绘画、汉诗无一不精,同时宽博仁厚,忠恕爱士的安宅摄津守冬康啊。 小平太说明来意,一名足轻回去禀报,那名足轻找到一名骑着马的武士,指着小平太一阵叽里咕噜,这名领头的武士看了一下小平太,很快下马过来。 “你是何人,为何要见摄津守。” “心下不忍,名武士怎能如此形貌暴露于野。”小平太肃容清音,颇为正义的对那名武士说道。 那名武士听到小平太一番义正严辞的话之后,面有不忍,他明显是同情于安宅冬康的,于是命令队伍停下休息。然后挥挥手让小平太去拜会安宅冬康,自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小平太一看这位的模样就知道赌对了,安宅冬康在三好家内果然是风评很好的宽厚仁慈之辈,颇得三好氏武士的推崇,用维护安宅冬康的说辞果然打动了这名武士。 那名武士说罢就要转身找个平坦的地方坐下休息,小平太赶忙悄悄把两枚小判金塞给那名武士。倒不是贿赂什么的,人家给你行方便总要感谢一二,“略作茶酒之资,万勿推辞。”那武士看到两枚将近十两的金判略做了做推辞,把袖子拢了拢,缩手把金子收了进去。 “多谢!”拱了拱手,小平太带上几个随从,走到安宅冬康身前,阿吉和辰三把小平太拿出的铜钱分散开来,一一递给押解和扛运安宅冬康的足轻。 然后求得他们把安宅冬康手上的捆绳解开,周围押解的人包括那名领头的武士都收了小平太的钱,看小平太没有什么要劫人的异动,于是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安宅冬康揉了揉手腕,甩了甩麻木的膀子。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看向一脸人畜无害微笑的小平太。“不知贵介?” “信州山内氏部将、江尻城代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有幸拜会安宅摄津守。”小平太微微低头致礼,用一种略带景仰的语气叙述道。 “我不过是一介戴罪之人,不必多礼。倒是弹正好大的名声,我这个濑户内的水夫都有所耳闻啊。”安宅冬康听到小平太的名字倒是有些许惊讶,毕竟一名山内氏的高级武士居然出现在和泉国的地界上,这不是什么常有的事,于是他好生上下打量了小平太一番。 “自亡父不衅,出仕以来,前后转战,薄有微功,不值一提。不知摄津守何故至此啊?”小平太当然不是自傲的人,人家近畿霸主、幕府管领代三好氏的笔头家老什么身份?这位有的是好眼力,小平太这时候表现不好,指不定落下自负的评价。 “兄长日益狠戾,自二兄战死久米田之后,偏信奸佞,我身为辅臣自然不能坐视,只好豁出性命强谏罢了。”安宅冬康说起这个似乎勾起了伤心事,他与他的兄长三好长庆感情极深。 他们的父亲三好元长年纪轻轻就被细川晴元弄死,当时安宅冬康不过才八岁而已。整个阿波三好氏一大家子连个成年男人都没有,孤儿寡母。三好长庆以区区十四岁的年纪挑起眼看着要凋敝下去的家业,照顾自己这么多个弟弟妹妹,安宅冬康当时还留着鼻涕呢,他的印象里那位勇名响彻近畿的父亲的样子只剩下一个浅浅的模样。而三好长庆这位长兄才是真的如同父亲一般,辛辛苦苦把他们这些弟弟给拉扯大。 如今三好长庆开始偏信自己的女婿松永久秀,委以大和国攻略重任和三好本家内的政权。安宅冬康怎么看得下去,四国根基由于三好实休(三好义贤)和十河一存的先后去世,日益混乱。三好长庆却日渐沉沦,不显近畿霸主的雄风,让安宅冬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如今这位强谏三好长庆,被松永久秀污蔑对三好长庆心怀不满,然后一顿好打被勒命回国自省。 小平太虽然大致了解三好兄弟的结局,但这位确实是可惜了。不说他在水战上的水平,其他才能也很突出,为人又和善。但是过不了多久,由于种种原因,他就会被冤杀。三好家的最后干城会随着他的冤死而崩塌,直至最后彻底灭亡。 听完安宅冬康的叙述,小平太也只能唏嘘一下。然后取出饭团递给他,又把水壶打开。安宅冬康到不推辞什么,许是真的有点饿了,大口地吃了起来。 小平太又把一件自己的外衣取了出来,为安宅冬康披上。 安宅冬康拍拍手,自己动手把衣服穿好。 “谢过了!祝愿弹正武运长久吧!”安宅冬康向小平太拱拱手。 然后又被人捆了起来,械送而去。 安宅冬康越行越远,恰如三好家的国势,江河日下。 16.公方大奠形势急 小平太目送着安宅冬康远去,一开始多少还怀抱着从这位水战大佬手里套点东西的想法。可是真的接触交流之后,深深的被这位满怀忠诚,心思纯净的武士所感动,到最后也没有把什么索求水军战法的话说出来。 等人走远,转向安宅冬康来的那一面,眺望着远方摄津国内的芥川山城、越水城和饭盛城,这代表着三好长庆历年来的赫赫武功(夺取自木泽长政的本城,然后做自己的居城。)。玄学里那种什么城头上面有五彩帝王气,或者有五龙成云、叠花映彩之类的东西小平太是看不出来的。 除了感叹一句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之外,小平太也做不了什么。该死的终究要死,灭亡的由他灭亡。 大内氏在几十年前大内义兴时代是号令天下(或者说近畿西国)的天下霸主,甚至强大到直接推动将军的废立。细川氏在细川政元时代势力遍及畿内诸国,拳打管领畠山氏,脚踢睿山延历寺,甚至早早出现了统一天下的气象。 再看看现在,大内义长(大友晴英)和细川晴元如今都已经被攻杀(大内辉弘之后也会被攻杀,杉重良也会被攻杀,大内的嫡流彻底断绝)。父祖几代人斩荆棘,曝霜露留下如许庞大的基业,全部都做了他家的垫脚石。(虽然大内是因为陶晴贤叛乱,细川是因为政元喜好修验道不娶老婆生孩子,导致三个义子夺位。) 三好氏就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大浪淘沙,沙子终究是要被淘洗掉的,最终整个天下鹿死谁手,此时尚未可知。但很明显,三好氏已经提前退出了争夺天下的这盘大棋局。 等进了京都,小平太猛然听到了一个沉重的消息。先代公方殿下,一辈子逃难在外地时间比在京都御所时间还要长的室町幕府第十二代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晴公薨了。(晚死几年,反正没出过场,让他的死发挥一点余热,推动一下剧情。)幕府和朝廷都极近哀荣,法名万松院晔山道照。官位从三位权大纳言,预定追赠从一位左大臣。 虽然这位将军一辈子几乎没有一天是顺心的,半辈子都在流亡逃难。所依靠的尽是一些希望扯着他的虎皮争权夺利的混账枭雄人物,连一场正紧的继任仪式都不能给自己的儿子举办。据说最穷的时候只能每天两顿粥,不过三十九岁就在对恢复幕府权威的失意中死去。 可是足利义晴他毕竟是经过天皇下旨任命,四方有力大名承认的天下共主,室町幕府这面武家栋梁的大旗还是没有倒。何况他还有一个英武睿勇、气量恢弘的好儿子。在足利义辉的努力下,很快安芸毛利氏、出云尼子氏、丰后大友氏、萨摩岛津氏、宇都宫氏(伊予流,区别丰前和下野流)、越前朝仓氏、武田氏(若狭流)、南近江六角氏、北畠氏(伊势流)、尾张织田氏等相对较近或者可以海路通畅的大名已经全部送来数额不菲的奠仪。 远国的畠山氏(二本松流)、会津芦名氏、越后管领上杉氏、奥州伊达氏、奥州葛西氏、北畠氏(浪冈流)、能登畠山氏、常路小田氏等大名家也都在半路上了。 但是足利义辉要大办自己爸爸足利义晴丧礼的要求遭到管领代三好长庆所任命的京都所司代松永久秀的强烈抗议,足利幕府在足利义辉手上日益增长的威势(名望)让这位极度警觉。 本来这位京都所司代就觉得在京都的许多政务难以有效推进,总是受到或明或暗的抵触和对抗。摆明了就是因为京都是幕府将军所在,人家将军殿下对京都还是有几分掌控力的,你一个京都所司代如果不能和将军好好配合,自然在京都就处处掣肘。 但是不管是松永久秀,还是他背后的三好长庆哪里肯放下身段去求得将军的支持和谅解。还不是仰仗着手里强大的武力指望京都在他脚下瑟瑟发抖,但这谈何容易。 于是幕府足利义辉和管领代三好长庆的矛盾就绝不可能调和,为了贯彻三好长庆的意志,松永久秀肯定是要打压足利义辉的气势,和幕府方面对着干的。 从某种方面来说,足利义辉确实已经有了一定的底牌,如果再通过举办宏大的丧事彰显幕府的权威和有力,对于三好氏在畿内的统治必然不利。由此松永久秀与现任公方足利义辉不管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都已经势同水火,朝廷公卿和幕府高家们几番往来调解也无法获得平衡。 足利义辉已经正式下达了亲笔所书的御内书,从属于公方的使番飞蹄四出,要求五山五寺以及畿内各宗门各寺院即刻起为将军的父亲大办三十六日的往生法会,要求上万的僧众全部为他父亲祈祷。 于是畿内庞大的宗门势力由于将军的御内书,(五山五寺所有的宗门主持都由将军任命,如果不从,可以即刻换人,这是所谓的公方所领山门公人取缔权。当然一般而言将军是不会真的对寺院要杀要剐的,除了足利义教。另外松永久秀曾经火烧东大寺的大佛殿,与宗门势力也是水火不容。)立刻开始为足利义晴举办盛大的往生法会。 于此对应的,松永久秀已经命令信贵山众三千人和三好氏京都警备众二千人沿皇居和御所街道严厉戒严,勒命京都内大小人户不许举丧,一经发现,即刻逮捕。整个京都此刻风声鹤唳,幕臣伊势氏、一色氏、三渊氏、大草氏、和田氏、仁木氏已经举兵二千余人紧紧围绕着御所,在公方足利义辉的指挥下,要与松永久秀做殊死一搏。 小平太听了消息,又惊又急,急忙赶到畿内的山内邸。果然如果预料的一般,邸内已经只剩下两三个看守的仆人了。所有留守的山内武士足轻已经全部赶去御所救援将军了,形势此刻已经到了最紧张的状态。 17.松永久秀登御所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却比成千上万活着的人还要精彩。 街道上的三好军好歹还不随便抓人,即使是明显赶去御所的各地武士足轻。松永久秀与足利义辉双方之间,似乎还保留着最低限度的克制,不到最后关头,还不彻底撕破脸皮。 小平太哪里还能顾及到这些事了,出了山内邸,赶到将军的御所,只见无数头绑白绢的武士足轻紧紧环绕在院墙外。御所内高高飘扬着天下武家至高权威的足利二引两马标和纯白的布幡。 等到获得守门士兵的允许进入御所,御所内早就换了一番景象了,原本充满风雅的庭院驻满了士兵。廊榭庭庑来来往往的都是擎枪佩刀的武士足轻,曾经亭亭漫步的京都女侍一个也见不到了。 至于应当精美绝伦,阔丽壮大的花之御所在战乱中早就和这个室町幕府一样破败颓唐了。原本应该用顶级的京唐纸糊俵的障门看着就不过是普通的和纸随便装裱。门柱的朱漆也是斑驳不堪,甚至有些地方早就只剩下晦暗的木色。 但是如今纯白的木棉布一层又一层的装裹着大殿,与有些破败的大殿倒是相得益彰很是辉映。直接把整个御所的气氛烘托得悲哀至极,加上外面松永久秀的重重威逼,一种油然而生的哀兵必胜的信念更加坚定。 御所大殿门口高搭着布篷,好在没有什么香烛纸钱的云烟绕雾,故作神秘。再走近看,分列两边,一面是刀枪出鞘的士兵,一面是唱念佛经的僧侣神官。士兵们默默无言,纷纷擦拭着刀枪,检查着盔甲,把头盔戴上又脱下。僧侣神官们倒是一个个念念有词,超度着往生的足利义晴,在京都和山门做对的人总要些不怕死的勇气,他们才不怕被战火卷入。 这种奇怪的配合就这样不遮不挡的映入小平太的眼帘。 在侍者的引见下,穿过重重护卫的门廊和外间,小平太见到了一身玄黑直垂,不着盔甲,面容威仪有哀色的足利义辉。数十名老老少少的幕臣跪坐在他的下手,还有几名几岁到十几岁的小孩,男男女女的被侍从带着在旁边哭哭啼啼。 殿内的气氛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和京都此刻的局势差相仿佛。除了几个还小的孩子在哭之外,其他的大人虽然面有哀荣,但更多的是对当下京都局面的忧虑和不安。终究幕府的实力还是不太够,和三好家这只庞然大物对比起来,虽然不至于米粒之光相比天空皓月,但也强的有限。 小平太看了这幅样子,心里多少就有数了。整了整衣襟,把耳后的几根头发好好的捋进去,让自己显得庄重一些。 “足利一门众、御相伴众、信州山内氏羽林中郎将配下、远州江尻城代、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前来致哀!”侍者高声的通传。这回头顶上冠的都是山内义治的名号,一位十万贯豪强大名的名号总比小平太那一串已经死鬼的便宜祖宗来的有力,能够镇住场子吓住人。 侍者的通传声刚落,小平太赶忙敛容,小步快走上前,大礼跪伏下来,假装哀痛的不能自已,向那名已经死了却一样能搅动天下风云的公方表示哀悼一下。 然后再起身,大礼向足利义辉跪拜。做足了表面功夫,给足了足利义辉面子。 “山内羽林代代忠悃于幕府,真是有心了。”(他以为小平太是被山内义治派来给足利义晴奔丧,并且声援自己的重臣。)足利义辉面容平静的让小平太起身,并夸奖了一下山内义治。 “主公听闻先公方英年薨逝,心中哀恸万分,若非国事纷乱,难以脱身,必然飞马亲至。”小平太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毕竟小平太确实碰巧到了京都,也的确来了这座花之御所。而且山内义治作为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听到他们足利家的前代大家长去世了,肯定是要派人来的。 小平太这边先应承下来,反正足利义辉图的也是壮一个声势,并不是要小平太真的去干点什么。小平太只要等后面山内义治派得奔丧人员来了,和他通个气就行。 “山内家有这份心便好,羽林的忠心我素来知晓。”足利义辉点点头,表示知道。他果然在意的是这个态度立场问题,并没有要求更多。 简短的接见很快就告结束,小平太顺势退下。除了大殿,到处转悠了一圈后找到留守京都的山内众士兵,又把前后情由全部了解了一遍。对京都此刻的局面和动向更加了解,做到心中有数。 山内众这四五十人本来也是被急忙征召进入御所协防的,来这个御所不过区区两日而已。以前山内义胜做相伴众驻留京都,如今山内义胜不在,他们内部还差点产生混乱。如今小平太来了正好有了主心骨,纷纷表示全听小平太吩咐。随时准备和逆贼松永久秀决一死战,为山内家奉献牺牲。 哪里用得上奉献牺牲啊,这一仗按历史来说应该是打不起来。足利义辉的死前那么壮烈,但凡了解点日本战国历史的人都对那句“五月细雨露还戾,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耳熟能详。人家是一人力战三个小时,刀钝才壮烈的。 可是这外面波云诡谲,形势紧张的让人根本看不清。连小平太都不能确定足利义辉会不会提前领便当退场,还是要等以后再领便当。 让山内众人安心守御御所之后,小平太准备发挥特长去其他各家忠诚于幕府的武士队伍里打听消息。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高昂的通传,“京都所司代松永弹正已到!” ??? 松永久秀亲自到敌方大本营来了? 小平太赶忙去看,只见一名身材算得上这个时代的伟健武士,大约五十岁上下,一身素色的吴服,没有侍卫和随从,昂首挺胸的从御所门外走向大殿。 路过那个供奉着足利义晴牌位的大布篷,小平太发现这位的嘴角微不可查的露出一丝讥笑,但是很快消失。 “炸弹人”松永久秀登场了! 18.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松永久秀起码的礼仪还是知道的,他在大殿外静静地等待使者的通传。小平太则在人群里阴仄仄的观察这位行下天下三大极恶之事的弹正,真的是,偏偏还和自己同样的官职。 松永久秀明显是不耐烦等待的,但是双方并未完全撕破脸,甚至这个幕府能回京执政还是三好长庆允许的。毕竟三好长庆制霸畿内的大义名分就是管领代的职位,在畿内这种重名分的地方,没张虎皮还真特么混不起来。所以他也只好在廊下硬站着,不知道公方是真的不想见他,还是纯粹的为了晾他一伙儿,反正松永久秀这一站起码一刻钟已经过去了。 这时,一名将军的侍者急急忙忙的找到小平太,对他说将军有所相召速速进殿,小平太一听将军有急事只能赶忙过去。从大殿侧后避开正门的松永久秀进入廊间,几名侍从不由分说给小平太换衣服。换上了一身不太合身的直垂礼服之后,又将一柄象牙笏递给小平太。 然后几名侍者匆匆引导小平太从新回到殿中,在足利义辉略有一丝焦急的神色中被安排坐在右手边第三席的位置。其他的幕臣和各地大名的使者也纷纷换上庄重肃穆的礼服,按着引导的次序分排做下。 数十人济济一堂,蔚为可观。 这之后足利义辉才通传允许松永久秀进入殿中,随着一声声的传奏,松永久秀大步流星的进入殿中。 松永久秀根本就没有用正眼看跪坐在殿内的诸大臣使节,草草向高坐于殿上的足利义辉礼拜了一下。不等足利义辉开口让他起身,他就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先公方哀荣已备,不应当再行奢侈之举,武家当克勤克俭,过犹不及。”这话说得,表面上是劝说足利义辉节俭的举办足利义晴的丧礼,实际上就是告诫足利义辉不要忘记傀儡的身份。不要真的把自己当做天下共主,三好家在阿波还有一位足利义荣可以利用呢。 这么一句毫不遮掩的话说出来,殿上诸人纷纷看向足利义辉。这简直已经没有一点尊卑体统了,赤果果的蔑视这个幕府的权威和体面。小平太坐的比较前,明显看到足利义辉袖子下面的手青筋都握的透过薄纱露了出来,虽然表面上还是没有愤怒的样子,心里面早就已经翻江倒海了。 “幕府之事,我自处之,不劳松永弹正挂念。”足利义辉表面淡淡的说道。 “我主三好修理身为管领代,命我抚理京都大小庶务,自然不能见京都百姓劳于工役和加征。”小平太心想你们天打雷劈的三好家打进京都没见少收一点钱,足利义辉发动町众休整一下发丧沿途的道路就是劳民伤财了。还搬出三好长庆这尊大神来威胁足利义辉,让他不要自作主张。 两个人在大殿内不动声色暗里激烈的交锋,各位幕臣也插不上什么话。松永久秀毕竟膀大腰圆,身底硬气,背靠三好长庆这棵大树。足利义辉手底下拢共二三千人,全部家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慢慢的言语上的交锋就开始显出颓势。 小平太一看这可不行,堂堂的幕府将军怎么连这点小小的牌面都没有了。要是被松永久秀随随便便给喝住了,那别说有多丢脸了啊。 于是不顾礼仪,突然站了起来。“不知松永弹正所任何职?” 松永久秀一看是一个以前根本没见过的生面孔,但小平太不过二十多,在他眼里大概是哪家乡下源氏领主家的儿子注1,这回来奔丧而已。 “在下乃是京都所司代,奉命抚理京都。” “既是京都所司代,又是何人任命?” 松永久秀仿佛看一个傻子一样,“自然是我主三好修理殿下所任。” “你主三好修理何职?” “幕府相伴众,管领代注2。如何?” “你也知你主三好修理是这幕府的相伴众,管领代?你不过一介臣下之臣,狼行狗形之辈。不过仰仗你主三好修理之威势,狐假虎威,竟敢在公方殿下面前狺狺狂吠。是何居心!”小平太用笏板直指松永久秀。 不等松永久秀开口回答,“若今日北山殿鹿苑院在此,你这等宵小之辈何敢造次?不忠不孝之徒,无耻无信之人,我恨不能生啖你肉,寝皮抽骨。” “你是何人!敢在这殿上放肆!”松永久秀显然是怒了。 “我乃藤原北家闲院流,三条公宣分支,摄政左大臣忠平之后,姊小路宰相末裔,姊小路金吾中纳言之孙,姊小路金吾少将从子。信州山内氏部将,江尻城代姊小路弹正大忠纲家。”小平太清华高门,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一介冒名篡贰之辈,也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松永久秀在京都任职,怎能不知这姊小路氏清华高选,根本不会在信浓有一门这样的亲戚。(孤陋寡闻了吧!) “辱我家门,恶逆凶贼!”小平太把袖子一撩,直奔松永久秀而去。 此刻整个殿内除了足利义辉身侧的近侍持着一把童子切安纲,殿内其他人身上连个刮胡刀指甲刀都没有。松永久秀看小平太瘦竹竿一样又矮又小的身材,也不躲闪,他也是战场上冒死搏杀过的人,哪里怕小平太这种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愣头青的人。 小平太抽出袖子里的象牙笏板对着松永久秀的门脸就是狠狠的一击,事实证明有武器和没武器确实大不相同。打群架的时候,除非你武艺超群,不然拿个板砖,拿个啤酒瓶,甚至拿个折凳,也绝对比空手好。 松永久秀看小平太不过是一块细细窄窄的象牙笏板,根本不去挡,伸手就要掐小平太的脖子。哪知道这块象牙笏板看起来不堪一击,实则端的是坚硬非常,小平太又是奋力一击。当下就把松永久秀的头脸打的鲜血横流,眼冒金星。 松永秀久惨叫着仰面倒下,用手捂着头脸,哀嚎不已。 这不过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其他人哪里反应的过来。等看到小平太仗着身强力壮,手里有武器把松永久秀打的满面鲜血,在心里都连声叫好。 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关心的样子,赶忙去把松永久秀扶起来。 “竖子,早晚取你性命!”松永久秀被人扶着送出了大殿。 “引颈以待!” 注1:比如常陆小田氏,万贯的名主而已,但就血缘来说,却是足利义辉的从兄弟,身份一点不低。 注2前文提到细川晴元被三好长庆幽闭而死,三好长庆克制畿内的管领代身份来源于拥立的傀儡管领细川氏纲,这位也干不了多久,最后会病死。 19.千岁丸出家入道 一场好戏落幕,满头满面鲜血横流的松永久秀被人连拖带扔给送出了御所。当然他也没有作出破口大骂之类的丢份的事,但是那股子恨意很远了还是能感受得到。 足利义辉整个人好像夏天吃了冰西瓜,冬天喝了热酒酿一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多满意了。连带着不好看的小平太在他眼里都变的顺眼英武起来,这么深刻的印象,小平太算是彻底被足利义辉划进“自己人”这一栏里面了。 足利义辉站起身来,满脸赞赏的说了一句“弹正真义士也。”然后就匆匆去联络六角、武田、波多野各家的使臣,他心里也清楚这时候不能退让,咬着牙硬挺着也要把权势抖起来,必须要保住室町幕府还有自己这个将军最后的威严。 小平太和其他幕臣武士恭送足利义辉离席,几名幕府的政所武士纷纷向小平太抱拳行礼,表达自己的敬佩。其他的人虽然没有对小平太表示什么,但是心中多少都对小平太下了些正面的评价。 在几名侍从仰慕的眼神里,小平太脱下溅满了松永久秀鲜血的束带礼服,以及那个同样沾满鲜血的象牙笏板都交给足利义辉的侍从们。一名侍从递上了一块沾湿了的木棉布,让小平太擦拭手脸上的血痕。 “代我向公方殿下请罪,不慎脏污了些污秽在上面。”小平太随意擦了擦手,对这些许血迹表现的毫不在意,显示自己也是战场上冒死搏杀过的武士。然后向殿后足利义辉离去的地方拱拱手告退,几名侍从也向小平太致礼。 小平太走回到山内众的小小营地,小平太在殿上怒斥松永久秀的光辉形象此刻已经在御所内的公方军队中传扬。刚刚松永久秀气势汹汹睥睨群雄,一人独骑闯御所。结果最后头脸俱破,鲜血淋漓,被人像狗一样丢了出去。那可是大快人心,使得各位山内武士满眼都是小星星的看着小平太,各种溢美之词。 小平太刚刚骂是骂爽了,打也打的很痛快。如今后怕是没有的,但是人家松永久秀在京里毕竟五千人马,自己这边满打满算才四个人,真正能打的只有金井明五郎一个,这样子想脱身可能就困难了。总要想个什么办法,以策万全。 当然啦,现在只要小平太呆在这个花之御所里,等闲三好家派个千人根本打不进来。不过想要出门的话可能暂时不成了,忍耐几日再说。 外表风平浪静,内里暗潮涌动的双方对峙了四五日。畿内的山门公人(就是各位大和尚啦)陆续领受将军足利义辉的御内书,带着僧众和护卫先后来到御所,法会弄的越来越大。 畿内的各大宗门根本不怕你一个松永久秀注1,这等跳梁小丑,在这些根深蒂固信众千千万的大寺院眼里就是个上串下跳的臭虫。当年本愿寺号召力算厉害了吧,山科御坊一把火照样给你烧的干干净净。足利义满纵横捭阖混一日本,把室町幕府推向繁荣鼎盛,结果人家大和尚根本不怂你,抬着春日大神的神龛上街,足利义满的赫赫威名对他们一样毫无办法。 不过最最重量级的兴福寺半个当家人,一乘院门迹一乘院觉誉大和尚注2说是已经病得就要去西天极乐净土见佛陀了,躺在床上起身都很困难,这回只能让徒子徒孙代表自己来表一表忠心了。 听到了这个对别人来说可能很悲痛,但对小平太来说超级利好的消息,小平太心生一计,赶忙去求见足利义辉。 足利义辉这几天简直焦头烂额,南近江六角义贤方面倒是很积极,说保证先拉五千人到接近京都的坂本地方,但是也不会再多了,他也要防备北近江的浅井长政,仅凭这点人来支援足利义辉肯定不够。 本来细川氏大旗还在的话,只要细川晴元开口,凭他的面子呼啦啦起码两三万人和玩似的就能拉来,如今细川晴元完球了。他儿子还满地爬,屁的威望都没有。傀儡管领细川氏纲还被控制在芥川山城,别说带兵来救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根本一点都指望不上。 至于波多野晴通就很不凑巧,明明四十来岁,按理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居然也病了,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爸波多野植通在他这个年纪正是在畿内大发神威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怎么说倒就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小平太看他和几位亲近幕臣正在商议从哪儿拉援兵,虽然形势上敌我表面还在对峙当中,但力量总是强大的好。 “听闻权僧都一乘院觉誉大和尚病重了啊?”“似乎确实如此。”一名幕臣代替将军回答。 这些山门公人的取缔权都在足利义辉手里,每次门迹继承都可以弄上几百上千贯的款子,是幕府的一笔大收入。觉誉只要死了,不管谁上台,都要给足利义辉送一笔钱,这是惯例。 大家一听小平太提这事,也觉得又可以弄几个钱去招募点浪士杂兵。不过人家还没死,足利义辉也没那么猴急。他不明白小平太提这事干嘛,总不会眼皮子浅的为了这点钱过来一趟。 “听闻殿下尚有几名幼弟吧?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嗯?嗯!嗯。”足利义辉立马反应过来了。 “快把千岁丸唤来!”几名幕臣也喜上眉梢。 小平太估计了一下,这位千岁丸大约就是后来的足利义昭了,倒是又要按着历史轨迹去出家做大和尚啦。 注1虽然松永久秀在大和国的攻略中将兴福寺筒井氏给打的丢城失地,但是筒井氏不断的在后方进行广泛的“游击战”,导致松永久秀根本就从未完全的统治过大和一国。 注2兴福寺的实际首领是兴福寺别当或者权别当,由兴福寺下的大乘院和一乘院的两位门迹轮流担任。所以当上了一乘院门迹就等于兴福寺的半个当家人,上位只是时间问题。 20.四方风云动京都 看着被召唤进来的十来岁的半大小子,这位圆脸无须,略微有点肉的男孩子就是足利千岁丸。额发尚未剃掉,面容也很稚嫩。小平太不由得想到,要是谁有点众道的种种想法,这位想必是一个极佳的小姓人选。 当然在座的诸位是不会想到这位最后会顶着“穷鬼公方”的名号,搅动天下的风云让织田信长焦头烂额疲于奔命。然后经历了将军们大多经历过的流放逃亡,几乎老死在三备地方,老了老了才被允许回到京都,最后寿终天年。 当然如今这位足利千岁丸在小平太的建议下,马上就要被剃光头、穿僧衣,去过美好的寺院生活了。这种安排也不算给他将军之子的身份丢人了,甚至算他哥哥给他攀的高枝了。注1 足利义昭和足利义辉兄弟之间感情到底好不好这事小平太并不清楚,但是看这位千岁丸看他兄长的眼神充满尊敬,大约也能估计出一些。 他们的父亲也就是躺在外面棺材里的足利义晴一辈子就是在逃亡跑路中度过的,足利义晴的将军位置还是因为足利义植失去了大内义兴的支持在天皇登基大典上直接跑路逃亡,然后很幸运的“捡”来的。注2生活的颠沛流离让他们两位年轻的时候一起度过了一段并不闲适的少年生活。 虽然因为室町幕府公方的身份,他们不至于受到饥寒之苦和非人待遇,但是那种身份上的认同却很是缺失。等于就是我明明是总统的儿子,大家根本没当我是总统儿子,实际上还把我看低一等这样。心里那个别扭劲,让人浑身不痛快。 再看看松永久秀对待这个幕府这个将军的态度就知道了,不过是表面那点微薄的尊重而已。就算曾经接纳过他们足利一家人的六角定赖、六角义贤父子,对于这个公方的尊重也很欠奉。 现在好不容易幕府出了一位英主,恢宏高量,英武不凡的足利义辉已经出现一丝振兴幕府的气象。远在南国的岛津贵久恭送铁炮,西国安芸的毛利元就送来胡瓜,北国会津的芦名盛氏送来蜜蜡。 越后的关东管领上杉辉虎无时无刻不举幕府之大旗,凋落的奉公众逐渐扩充。即使只是表面的认同,也不可否认足利义辉获得了全国上下绝大部分名主的认同,成为天下武家的栋梁。 在这样一位刚毅豪壮有度量的兄长的护翼之下,他的几位弟弟妹妹很是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四面八方的大名连年从地方上进京参拜将军,颇有四方向化,九土来王的气象。蜜橘、葡萄、梨、杏、桃等水果,纸、笔、绢、榻、叠、衾等生活物品都是仰慕幕府的地方大名按着时节呈送而来。颇让千岁丸感受到了足利家天下共主的气势,加强了他对自己哥哥的尊敬。 千岁丸是肯定做不上将军的,注3按照惯例,多的这些男丁都要送去出家的。本来他也是要去做和尚的,这回如果能安排继承兴福寺的门迹的话,简直可以说是要喜出望外了。 计策定下,兴福寺作为兼管春日大社的南都七大寺之一,威势在室町幕府时期一时无两,加上还算是藤原氏的家庙,更加的不得了了。如果先把足利千岁丸拱上一乘院的门迹,然后再凭借将军在京都里帮他上下运作,把千岁丸任命做兴福寺别当。兴福寺数以十万石计算的庄园寺领,以及可以动员的僧兵僧众数千人和虔诚信徒数万人,一下子就可以成为在京都布局的足利义辉的坚强后盾。 小平太只是开了一个头为他们了一个可供选择的思路,各位久在京都权力中心玩政治玩的溜的幕臣立刻出谋划策,先是派人去大和国兴福寺一乘院觉誉处查看这位身体情况。大和国就靠着京都没多远,快马两天打个来回。然后就是赶紧设法请这位觉誉大和尚把千岁丸剃度,法号都替他想好了,叫做觉庆。再和京内的几家说得上话的公卿暗中联络,让他们也接受千岁丸继承一乘院门迹并进一步担任兴福寺的别当。 天皇和朝廷方面也快速运作,要封足利千岁丸为少僧都的僧官职。足利义辉堂堂一个征夷大将军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很快以上的事情就一一办妥。觉誉和尚一听将军最亲近的弟弟要送来给自己做弟子,喜得病都好了三分,准备勉强起身亲手替这位剃度。 于是很快的京都的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知道公方的弟弟足利千岁丸已经经过幕府朝廷寺社多方面承认运作,就等一乘院觉誉和尚蹬腿,马上兴福寺寺领的数千僧兵就会为公方所用。 这还没完,河内国安见直政和游佐信教原本联合三好长庆打击畠山高政,如今畠山高政被打趴下了。他们和三好长庆的蜜月期也结束了,即刻掀起了大规模的叛乱,河内国几乎倾覆。三好长庆的钱袋子——堺町受到巨大的威胁。 而六角义贤承诺的五千大军也终于开到山城,六角大军沿吉祥寺、梅小路、七条千乘寺、六条中堂寺布阵,占据白川口有利地形。松永久秀五千人在京都已经彻底的被孤立起来,形势完全倒向足利义辉一方。 注1将军家多余的儿子出家为僧是一种惯例,毕竟征夷大将军的名位只有一个,源氏大家长也只能有一个。同时为了防备剩余的儿子有太大的权势,即使出家这些公方之子也不一定能进入那种有庞大地产和僧兵的寺院。比如八代将军足利义政的弟弟足利义视就不是出身大寺院。所以足利义昭能去兴福寺一乘院,可以说是安排的极好,攀了高枝。 注2足利义植是大内义兴上洛一手推上来的将军,肯定得不到畿内当时的霸主细川氏的支持。最后大内义兴回国,他肯定也干不下去了,于是足利义晴被细川高国看中,扶进京做了傀儡将军。 注3按照记载,足利义辉是有亲生儿子的,而且似乎不止一个,如果不发生松永久秀攻杀将军一事。足利义昭的这几个侄儿当中的一位才是下一任的将军,大位与他无缘。 21.三好氏退让求和 气势上日益高涨的足利义辉很快颁下书状,召集近江穴太众为他的父亲构建宏大的墓地和享堂,同时命令他们为先公方足利义晴建造一座庙宇。 足利义辉一套组合拳,打的松永久秀一点脾气都没有。基本没有花什么大代价,就把京都四面八方能拉拢的势力都拉拢到了自己的身边。 那效果比小平太预期的要好的太多太多,出人意料,简直是完美。再加上河内国突然爆发的战事,似乎老天爷都在帮足利义辉一样。注1 足利义辉的大耳刮子一下又一下的打的京都所司代松永久秀的脸啪啪啪啪的响,可是原本因为兵强马壮背靠三好家的松永久秀此刻已经四面皆敌,他完全无力再阻止足利义辉举办盛大的丧礼来安葬他的父亲。 而且天下间各分国大名的使者一一汇聚到了京都,数百人的使节济济一堂。各地的使节看到京都的足利将军还有这么宏大的财力举办丧礼和四面八方络绎不绝亲幕府的援军,京都之内强大如三好家这样的霸主都对他连连退让。 能被派来出席先代公方丧礼的武士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人精,闻一闻京都里的空气就能够知道当下的局势风向。谁家在京都没几个卧底线人的,忍者有没有不好说,暗桩古往今来不曾断绝。 这些人只是稍一判断,就已经确定了此时将军足利义辉是占据绝大的优势的,腰板非常硬。于是毫不犹豫的,纷纷站到了将军的一面,齐齐声援将军。 等天下第一等的有力大大名,越后管领上杉氏上杉辉虎的家老直江景纲统率五百越后众和黄金一千两的奠仪到达京都之后,将军家已经稳坐胜局。 不仅仅是支援将军的兵力增加了,还代表一种虚拟但又具现的气势。越后大兵早先就造足了声势,指不定哪天就真的上洛了,三好家现在焦头烂额,哪里还肯立刻就结下一个以后会非常难缠的对手。更不要提这个对手既有大义名分,又有摇旗呐喊的小弟。 从这一刻起,京都的局势彻底的明朗化,原本还在不断奔走,准备调停松永久秀和足利义辉的朝廷公卿们都已经不再奔波。大体上朝廷也开始倒向了足利义辉一方,与三好长庆算是掰了。 于是天皇正式颁下御旨,将原本早就拟定好的名位公布天下,追赠先代公方足利义晴为从一位左大臣,把这个追赠给彻底做实了。诏书公布的那一刻起,这个朝廷就也彻底站到了幕府这一边,松永久秀在京都完全站不住脚了。 一直在幕后没有出现的三好长庆已经知道这盘棋下崩了,根本没有什么挽回的可能了。不过好在这次主要丢的是自己“白手套”松永久秀的脸,他自己还是可以一推二五六,完全把责任推给松永久秀,自己出头做个好人。 终于,三好长庆从饭盛城传来消息,以细川氏纲的名义,向幕府献上奠仪五百贯。可能他还是没有抹的开面子,不肯亲自送钱来幕府,拿傀儡管领的皮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台阶。 和五百贯文奠仪一同来到京都的还有三好长庆对于京都所司代这一职务的具体处理。首先是黜免了松永久秀的京都所司代职务,命他率兵去往河内国镇压安见直政。然后让自己的嫡亲叔叔三好笑岩暂时出来理事,而背锅的松永久秀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京都,带着兵马去河内。 室町幕府的声势因为这一次不见兵戈的交锋而大大提升,足利义辉看到数百名代表着畿内各领和天下六十六分国的武士使臣首度跪拜在他父亲的灵前。足利义晴这位一辈子都在逃亡的征夷大将军,居然在死后享受到了他的祖先足利义满时的威势。 当然站在一旁观看这些武士跪拜的足利义辉内心也非常爽。就和写小说的看到涨收藏了,涨推荐了一样。他做将军的当然是希望忠诚自己大名和武士越来越多咯,一个道理的。 等足利义晴大殡之前,山内义胜也好不容易带着二百山内众终于赶到了京都。本来坐船几天的事情,偏偏界町由于战乱没法发船去江尻了。江尻的船也不敢往界町开过去,非常的尴尬。如此这般,被迫选择陆路的山内义胜反而比路更远但能顺风顺水坐船的直江景纲慢。另外就是今川义元的重臣冈部亲纲也一道前来,算是把海道上的两大巨头给集合了。 足利义辉看整个日本基本除了几个菜鸡基本都来了,连三好长庆都很识相的把自己的叔父三好入道笑岩注2派来观礼。 大殡当日仅京都观礼的百姓就远远超过五万,无数的武家旗帜飘扬,各地的使者都持旗旛加入队伍。沿着京都的街道,一路送往近江穴太的义晴地藏寺去安葬。 小平太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前前后后又忙了这么久,身心俱疲。幸亏山内义胜前来把他换下来,歇了两天整个人才缓了过来。 然后和忙于联络的直江景纲以及山内义胜才有空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越后的乱局已经彻底平定下来,上杉辉虎借势又干掉了两家不服的越后国众,正在恢复下越地方的生产,也许下个月就会发动部分兵力南下上野。 而且在前次北条一揆的时候逃难的安田景广和河田长亲也终于辗转回到了越后,把一概的事情全部弄清楚了。上杉辉虎对今川义元背后捅刀的行为咬牙切齿但是隔得远,还打不到。只能以后再做处理。 不过两个人对小平太在殿上怒斥松永久秀的事情大加赞赏,对于这种恶贼就不该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直江景纲似乎对小平太更加青眼相看。 注1河内国游佐信教和安见直政联合发动对三好长庆的战事在历史上是真实发生的,但是是不是有足利义辉煽动或者策划就不得而知了,这里不妄加揣测。 注2这位据说是三好元长的弟弟,笑岩也是法号,并不是真名。 22.诸事完毕返江尻 山内义胜这回来了京都就不准备立刻回山内去了,时隔两年,他要来京都尽一个奉公众的义务。同时向山内义治通报京都的情势,做一个联络的纽带。 山内家毕竟是从旧有的封建体系中诞生的战国大名,不可避免的有许多旧体系下的条条框框。是好是坏不去多言,但是少主还长留京都的大名如今可以说是独一份了。如果往前推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那时候京都里聚满了各地奉公众家的子弟,甚至很多领国的守护大名都聚集在京都。 室町幕府所在的京都才是当时天下的中心,是全国权力所集中的地方,一纸谕令就可以决定一个分国的归属。那时候的幕府才是真的幕府,如今就看零零落落的奉公众就可以知道幕府的没落了。 如今的大名们那里还有一点真心实意尊崇幕府的心,按理来说应该由将军任命的守护都是大名们自己家族内传承。大名们更在意的也是自己领地的经营和扩大,社会的风气已经慢慢从维护一个统一的中央政府转变为维持自己一方统治了。 天下的权力已经从曾经傲视天下的幕府征夷大将军手中慢慢的分散到各个领国的大名手中,曾经掌握京都的幕府就掌握天下的政权的时代过去了,掌握住实际的领地和军队才是掌握真正的权力。 就看看历年来像车轮一样滚上京都的各地大名,哪一个会把少主送到将军麾下奉公的?已经没有了,不存在的。 所以才说山内家是乱世里的一朵白莲花呢,山内义胜不是嘴上喊喊的要奉公,是真的进京来干活的。 至于直江景纲,他看将军安然无恙,威势更甚。也没啥好牵挂的带着兵马回越后去了,越后一向一揆留下的烂摊子需要他这种有理政能力的人去抚理。越后那帮肌肉男让他们去打仗可以,让他们恢复民生可不是强项。注1 至于小平太嘛,本来就是要去拜会纲利伯父的。此前在御所里还担心过他们一家的安全,后来想了想就释然了。这是哪儿啊?京都啊!天皇所在的京都呀! 小平太这趟进京就不是为了趟京都的这滩浑水的,只不过时也命也,被迫卷进了这里面。还因此大大的恶了松永久秀,间接的打了三好长庆的脸。虽然山内家和三好家远隔山海,但是小平太平白多了一个这么巨无霸的敌人,总觉得得不偿失。 不过话说起来三好家虽然掌控着近畿的大部分地区,即使京都所在的山城国也已经被三好氏的触角所操控。所以应该由幕府任命的京都所司反而由三好长庆这么一个管领代,再任命一个京都所司代。 可就从这次的交锋来看,京都的朝廷和幕府旧势力,仍旧是一条强横的地头蛇,强龙也不一定能压得住。 再加上三好长庆其实和朝廷的关系很矛盾,时好时坏。但是对于在京内攻杀三位以上的殿上公卿这种事,三好家还是干不出来的,如果在野地里杀个把公卿,那杀了也就杀了。在京都里杀一个公卿,啪啪啪啪打天皇和朝廷的脸,那对不起了,一个朝敌绝对少不了。 所以小平太抛开起初的顾虑,认真想过之后,根本就再也没有担心过纲利伯父一家人的安全,人家飘着呢,根本不怕。 而小平太这回去纲利伯父家,人家果然活的美滋滋的。京都的乱局对这些咸鱼公卿根本没有多大的影响,除了几家来回奔走调和的之外,其他人基本属于围观喊666的吃瓜群众。 小平太此来当然是有理由的,说好的要让自己的这位便宜伯父给自己在京都当一个眼线,建立一个消息中转站,把西国和京都的大事小情都传递回山内。 而且纲利伯父最近一段时间是真的越发混的好了,京都公卿们普遍的白白的脸都圆了起来,见到小平太就是贤侄贤侄的叫。小平太先试探了一下纲利伯父最近是不是还是那么的爱好茶会、和歌、诗会。 “今天怎么不见各位殿上家来啊?”上次小平太来,好几位殿上公卿可是和纲利伯父互相唱和,写的和歌还挺“优美”的。 “最近洛京不太平,不能举会,听闻贤侄还和松永弹正起了冲突?”纲利伯父显然也有点寂寞无聊,生活里难得的聊天打屁的机会被破坏了。 “不过是不足一提之辈,到是伯父生活颇受影响啊。”小平太随便应付了一句。 “贤侄智勇兼备,英姿绝伦,自然视其如土鸡瓦犬。”纲利叔父以扇掩面微笑。 “小侄今日来,倒是有些许小事要拜托伯父。”阿吉和辰三听了小平太的话,立刻会意,把背上扛着的木箱从外面搬了进来,小平太示意他们把木匣打开。 纲利伯父早就等着小平太开口了,他看到那两个沉重的木匣,甚至都有一点迫不及待,“贤侄但讲无妨。” “请伯父继续交游各位殿上人,为小侄打听京内大小消息。”小平太话说的很直白透彻,明明白白。 “这两个木匣里有黄金二百两,永乐钱三十贯文。略作举会茶酒之资,望伯父笑纳。”小平太拿出了一笔巨资,纲利伯父听了这个数字笑的都发出声了。 “只需每月月末派遣信重可用的家人将消息送往江尻,小侄正任江尻城代。还可带回些四时的节果回京孝敬伯父。”小平太如此要求。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纲利伯父满口答应。 小平太本次所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此安排完毕,也不准备在京中继续停留。不过回堺町坐船是不可能了,毕竟和泉河内那一片现在有好几万人在大会战,小平太只能取陆路了。 这么一想到也挺好,反正身上也没钱不怕抢,还有金井明五郎这样的太刀术好手在身边。还能去见见藤吉郎和小一郎兄弟。 注1实际上柿崎景家也是内政奉行,和影视作品或者游戏里的那种刻板的有勇无谋肌肉男的形象大有不同。 23.信长鹰眼识计谋 今年也是不知道咋回事了,是流年不利还是时运不济。绕着山城国京都一圈几乎都在打仗。 畿内硝烟滚滚,越前的朝仓义景注1正在和若狭武田大打出手,近江六角义贤和初出茅庐的浅井长政一触即发。不提河内和泉打成一锅粥,连大和国内都不算太安稳,丹波的守护波多野氏刚死了当主波多野晴通,赤井氏想必又要兴风作浪一波。 总之小平太从江尻来京都的时候顺风顺水,走的时候反而哪里都不怎么通了。似乎四面八方没有一处不在打仗,没有一处不起烽烟。小平太好像就身处于战争这个风暴的风眼之中,脱身不得,无计可施。 可是界町外游佐、安见联军和三好长庆的各路大军打的死去活来,近江的局势尚且还只是对峙而已。六角氏和浅井氏沿着佐和山、高宫、大尾、浅妻一线往来试探,双方还没有爆发最终的决定行合战。 如果愿意绕远路,直接在坂本坐船渡过琵琶湖,然后在若狭的小滨坐船,顺风顺水就能越过能登半岛到越后柏崎港,再走信浓或者是上野回江尻。这条路比较安全,但是几乎绕整个东国一圈,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小平太还是选择放弃。 这么一圈盘算下来,不管是界町的海路还是小滨的海路都不能成行。不是不实际就是太远,还是只能从处处烽火硝烟的畿内挑一条陆路回江尻。 最后小平太判断了一下经过松永久秀势力所在的大和国的风险,还是只得选择近江的陆路,过美浓往尾张去津岛地方坐定期的廻船返回江尻。 虽然路线上的美浓国从齐藤道三被他的好儿子齐藤义龙攻杀以后就不怎么稳定,国人们互相攻杀争斗不休,齐藤义龙居然压制不住。不过好赖美浓国还是在一个大名的领导之下,虽然混乱但多少也有一点节制。 但是就凭领国管控治理这一点来说,齐藤义龙还是差他父亲一大截的。 不过只要不打仗就好走,打仗了沿街抓壮丁的事小平太和阿吉都遇见过。只要发生了战事,不管战事大小,路上的不可预见因素就越多,就越难处理。小平太只能在此告诫穿越的各位,除非你是可以有人护卫的大将,否则遇到战事就务必躲着走。 小平太一行四人等闲来上那么十个八个强人也打不动,说句难听的,山贼?不就是一伙儿败兵和流民嘛。没看见辰三背后背着一把马上短筒嘛,小平太等闲打一两个菜鸡也没问题,阿吉掠阵,金井明五郎刚正面。这个四人小队配备很齐全的,远程近战稳得一狗。 南近江的六角家在分国的治理上是很棒的,由于早早制定的分国法,以及家臣合议的政治格局,使得国内社会局势也很好。小平太不准备去佐和山一带观战的,浅井长政人少打人多,居然还压着六角义贤打,根本没得什么好看的。 就这么沿美影寺川进入美浓国,发现齐藤义龙大队人马无边无沿,居然沿着街道往近江走去。看那个规模起码有小一万,甚至更多。 小平太心想这个日了狗的战国乱世真是无情无义,齐藤义龙好歹是是浅井长政的姐夫,现在居然拉着这么多的人马去捶自己小舅子。不过信长也是义龙的妹夫,他也一样照捶不误,好像也挺正常的样子。 不过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平太看齐藤军上上下下都很疲惫的样子,似乎是已经征战了很久,士兵们的士气也不甚高昂,旗帜虽然还完整飘扬,但辎重却不足数量。 带着疑惑进入尾张国,过了浮野地方,岩仓城的织田信安因为他的大靠山齐藤义龙的大军兵发别处,单凭他自己一个人很难抵挡住南面织田信长的兵锋,于是极为明智的正在坚城死守。 小平太自然是奔着清须城去的,要去拜会一下小一郎他们兄弟两个。 结果到了清须城下町,寻摸了一圈,找到木下宅,又是阿中接待的小平太一行人,他们哥两个又出门去打仗了。这就让人十分意外了,齐藤义龙去支援近江的盟友六角义贤了,织田信胜早就被信长给干趴了,织田信安就是一条臭咸鱼,如今在岩仓城瑟瑟发抖了。三河被今川义元控制着,织田信长也不会有实力去撩拨他啊。 阿中毕竟出身奉公人足轻家庭,虽然还未完全脱离乡下无知妇女的范畴,但也算这个时代里有点见识的女人了,略微啰嗦的叙述了一番给小平太听。原来是织田三郎五郎在守山城勾结齐藤义龙,准备假装受到攻击求援织田信长,然后夹击信长。 不过信长未卜先知,识破了这个有点蹩脚的阴谋。一直在清须城内按兵不动,齐藤义龙的盟友六角义贤又来求援,他便引兵撤退。这下子守山城孤立,织田信长就带人捶上去了。 不过这位织田三郎五郎又是何许人也,小平太一时不太明了。尾张的织田氏一族人数众多,作为守护斯波氏的代官,传承繁衍上百年,和织田信长对着干的大有人在,谁知道是哪根葱哪掰蒜。 既来之则安之,小平太就还是借住在他们家。果然兄弟两个做了武士就不一样,藤吉郎已经是正儿八紧的年俸二百贯文足轻众大将了,小一郎也是年俸五十贯文的足轻组长了。兄弟两个都算出了头,难怪阿中现在整个人都年轻不少。两个儿子都这么出息,肯定精神焕发。 她招呼两个家人生火做饭,好好招待了一下小平太。小平太欣然接受,毕竟在外面奔波了好几天,热汤饭和热水澡都是美滋滋的事。 转天辞别了阿中,小平太直接去了守山城,既然都来了尾张是吧。 注1实际上并不是这位在打,是敦贺众的朝仓宗滴老爷子以及朝仓景纪在认真“调戏”完每年例行的北陆加贺一向宗镇压之后,再去捅一下若狭武田的腚眼。 24.信长酷烈究何由 尾张的街道平静而空乏,由于与北面的美浓的齐藤义龙和岩仓的织田信安处于敌对关系,尾张越靠近北面的的道路行人越加稀少,道路周边的乡村倒是依稀可见人影,似乎并没有发生战争的样子。 “明五郎,感受到什么不同没有?”小平太有意发问,看着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开路的金井明五郎。 “附近的村落和集镇没有经历过丝毫的乱捕和人狩,齐藤军居然对敌境地方秋毫无犯。”金井明五郎头也不回,回答完之后立刻闭口不言。他反正没必要讨好小平太,他自从被细川春宫推荐出仕之后,至今还是隶属于山内义治的旗本直臣,过上几年积累完外任的经验,回去就能提拔。 小平太听完了金井明五郎的回答,和自己心中所想完全暗合。至于他回答的语气,小平太也不生气,这个人就是这样,也相处好两个月了。小平太也知道他们这种追求武艺境界的人,对自己的情绪管理很严格,尽量要做到不喜不悲。所以没什么好计较的,人家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不过连金井明五郎都在奇怪,小平太也是十分在意齐藤军真是乱世里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花啊!居然打进尾张都不抢掠。 一路来到守山地方,这地方在之前织田信胜发动的叛乱当中被柴田胜家给攻破了。城池并不险峻,防守也很难说严密。总之不是什么可以久守的重镇。织田信胜被镇压之后,这里就再度回到了信长的麾下。 这回所见的织田军营地就规整了不少,有巡弋有回报有通传。小平太才在营地外面报上名号,很快呼啦啦的一大票人都到门口迎接。 小平太一看都傻眼了,怎么这么多人,说好的只是拜会一下木下兄弟的呢。 “小平太!所为何来啊?”织田信长人高马大走在最前面,上来一把就搂住小平太的脖子,凭着身高和武力优势好好的蹂躏了一下小平太。 “上总介,透不过气了,透不过气了”织田信长大笑着把小平太松开。 随后柴田胜家、森可成、丹羽长秀、林通胜等家臣纷纷向小平太致礼。这里面有一多半人还是当年小平太出面求情以后才得以保全性命的,所以多少还是感念小平太的恩情的,对小平太微笑以对。 小平太环而拜之,回了一个礼,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回到织田信长的幕府大帐。帐门口才看到藤吉郎和小一郎举着长枪正在警戒执勤,难怪没有来营门口迎接小平太。 小平太和他们微笑点头,他们两个也很高兴,一起向小平太点头致礼。毕竟几个人是贫贱之交,有一段友谊。 阿吉几个人很快被安置在外面的大营里面,有织田军的阵夫送来了柴火锅釜和饮水大米,几个人就在外面生火做饭,立下一个小小的营地。 小平太则和织田诸将一道在信长的幕府内交流,织田信长似乎本来在和各位武士家臣讨论守山城的各项攻击事宜,中途来接的小平太。 众议认为直接挥兵强攻即可,守山城内不过区区百人,信长却有六千余众。这种富裕仗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可是信长迟迟还没有下决定。 小平太只是因为友谊,远来是客,才得以列席军议,所以决口不言。 织田信长抬头看向小平太,“小平太,你有什么想法吗?”他突然发问。 “这,不知内情,不敢妄下评论。”小平太推辞了一下,这人家织田家内讧,上次是织田信长身边没几个出主意的人,小平太才多说几句。如今人家将来可以统一天下的家臣济济一堂,小平太还要说什么就是不识趣了,不尊重人家。 “既然如此,明日挥兵决战。权六你先手,大学你次后,五郎三段。佐渡后诘,游弋各军。”织田信长大声布置。场内的家臣轰然应答,纷纷起身告辞出去整顿队伍。 “小平太,陪我走走?”信长系上披风,前田利家持着枪跟在他身后。不由分说,牵着小平太的手往营外走去。 小平太无法,只好一起走出去。另一名年幼一些的信长侍从牵着两匹马跟在身后,阿吉看到小平太出去也跟在后面。 “小平太,据我所知你并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吧。”织田信长突然没头脑的开始问起小平太的家庭情况。 “倒也不是没有,京都里的伯父家里还有位兄弟,总没见过,不太熟悉。”小平太认得后爸死的极早,十多年前京都因为战乱和饥荒,发生了大疫,这位便宜后爸就得了瘟疫死球了,纲良叔父只有一个女儿,纲利伯父倒是有一个儿子,很可惜人家仗着年轻嘴皮子溜,不甘心在京都等死,去朝仓一乘谷混饭吃了,并没有见过。 “这些不算。”“那就没有了。”小平太摇头。 “我的父亲是个极为风流的人,我的兄弟姐妹足足二十三人。”信长似乎在感叹他爸爸织田信秀的生育能力。 “武家之福不正是子嗣繁盛,家门广布嘛?”小平太又发现了一位床上骑术一流的大佬,很是羡慕。 “你知道这城内的是谁吗?”信长停下脚步,用手指着守山城。 “织田三郎五郎?不知这位是?”小平太早就从藤吉郎的妈妈阿中那里知道了城内的守将是谁。 “哈哈哈哈哈,他还是我的亲大哥!”信长仰天长笑,似乎是什么开心的事。 “我的亲大哥和我的义兄联合起来要置我于死地,真好啊!” !!! 原来是织田信广啊,不就是织田信长的大哥,织田信秀的庶长子嘛! 小平太突然心疼起织田信长起来,慧眼独具万千宠爱信长的父亲年仅四十二岁伤病交加,英年早逝;令他尊敬,为人保守古板却爱护他教导他道理的平手爷最终死谏;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织田信胜在父亲还没凉透的情况下悍然起兵;美浓的大舅哥杀了自己的爸爸信长的岳父齐藤道三,联合自己的大哥织田信广同谋试图击杀他。 信长不过二十出头,已经遭受了常人一生难以想象的背叛和伤害。 25.守山漫步论天下 信长的人生充满了各种各样不能想象的经历,明明是亲生的儿子,却不被自己的母亲所喜欢。甚至被母亲联合亲弟弟谋杀,还不是一次。注1 娶了一个老婆总算是非常恩爱的浓姬归蝶夫人,可是居然不能生育,这也就算了。毕竟父妻之间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就很好,很让人羡慕了。可是关系那么好的老婆却有一个天天想着杀自己的大舅哥,而且大舅哥实力还比自己强。 小平太心想着,信长的人生太曲折了,这简直就特么是一个恶性的死循环。遭到背叛,不愿信任他人,他人遭到了冷待或者歧视于是发动叛乱,导致信长更加多疑更加暴虐。最后还要经历人生中最大的背叛,以至于身死他乡。 虽然背叛在战国属于最最正常的事情,可是那些地方霸主,比如毛利三兄弟,岛津四兄弟。再小一点三村家亲和三村亲成,宇喜多直家和宇喜多忠家。注2人家好赖都有可以仰仗依靠能力很强的一门兄弟,唯有信长,弟弟想杀他,哥哥想杀他,实在是命运捉弄。 “似战国这般乱世,需要有人能去终结。”小平太突然看向织田信长。 “这个人会是谁?”织田信长停下了脚步,认真的看着小平太。 “时势造英雄!”小平太说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并不准备回答织田信长。虽然战国的第一位天下人就站在小平太的面前,而且已经显露出王霸天下的气势,可惜其他人并不知道,毕竟织田信长到现在尾张国都没有统一,谈何统一日本。 “小平太,你但说无妨。”织田信长回头摆摆手,示意前田利家等人停下不要跟上来,然后两个人慢慢向前走去。 “上总介认为天下大名之中何人有染指天下的气势?”小平太感觉织田信长这么问自己不是平白无故的,似乎意有所指。 “这天下间,首推畿内三好氏,但听闻彼等主昏臣奸,看似参天大树,实则根基溃烂,不会长久。” “确实,前次上京,安宅摄津守居然被三好修理勒命械送回国,如此行事,三好氏家门丧乱许是就在眼前。”小平太认为织田信长说的很对。 “管领上杉弹正倒是刚勇英明,青春正盛,但是关东越后处处起火,不知何时才能压制群豪,统率百僚,挥师上洛。”织田信长说了一半,并没有把上杉辉虎的部分人性弱点说出来。 “管领殿下逢战争驰,勇则勇矣。三越精兵亦是天下少见,勇武敢战。但是管领殿下长于军略战阵,却短于控御百僚。”小平太颇为可惜。 “至于其他如出云尼子、丰后大友、越前朝仓、近江六角、甲斐武田,不是距京洛遥远力有不逮,就是实力尚弱不足以问鼎天下。”小平太如此而定下论调,毕竟这些大名家最后全部走向了灭亡,在星光璀璨的战国时代只是留下了一抹印记而已,并不能真正的影响天下的走势。 “骏河的今川治部大辅?”两个人同时想到了这位。 “英明果决,能谋善断,任贤用能,雄踞海道,天下之姿!”小平太立刻下了一个定论。 “明法明伦,克定群雄,广结姻亲,家国根固。出身源氏,天下高门,名高望重,气势已成。”织田信长并不是没有了解过今川义元,人家在三河已经扎下跟脚,虎视尾张。 两个人对视一下,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今川义元才是此刻距离天下人最近的那位。二十二万贯文横跨四个分国的庞大领地,傲视整个海道。对内《今川假名目录》颁布制定,分国之内法律严明。对外继承骏河守护和幕府国持众的身份,努力维持足利同纹众的地位,时刻打着二引两的旗帜,以证明自己的源氏高门身份。 再加上海道距离京都也不是那么遥远,今川义元几乎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所有问鼎天下的资本都已经齐聚,再加上今川义元本人也是少见的名主,又有名宰相太原禅师辅佐。他不夺取天下,谁夺取天下? “我与骏河治部将来必有一战,不可避免。”织田信长早有预料,并不害怕遇上今川义元。 “上总介,今川治部可有雄兵二万二,势如泰山压顶。”小平太不介意吓一下织田信长,反正今川义元的实力摆在眼前,大家都看的清楚,没什么好晦谈的。 “哈哈,江尻城当海道正中,远江国一分为二,该担心的是你家信浓守吧。”信长不以为忤,反过来吓了一下小平太。 当年义元就为统一远江国和山内家在天龙川打了一仗,两军两万多人前前后后打了一个多月,山内家也只是略微战胜而已。 “小平太,你任江尻城代,可要小心些哦!”织田信长继续添油加火,恐吓一下小平太。 小平太当然知道今川义元野心勃勃,只要山内家露出破绽,他绝对会立刻扑上来狠狠的撕咬一口。甚至联合内外反动势力,直接设法把山内家给彻底覆灭也不是不可能。 两个人始终没有细谈织田氏和山内氏的将来,心照不宣。 “走吧,小平太,明日与我一道观阵,看看守山城内我的好兄长是一副什么形状吧。”信长发出邀请。 “不胜荣幸!”小平太拱拱手。 两人骑上马,策马回营。 注1关于织田信长有没有难产这点没有记载,所以不得而知。但是其他情况和郑庄公真的像,完全就是郑伯克段于鄢的日本版。织田信胜的得寸进尺和叛乱野心也和共叔段一模一样,果然历史有其相似性。 注2直家和忠家两兄弟属于披荆斩棘,冒霜曝露一起再兴家门的亲兄弟,关系极为亲近。但是宇喜多秀家和宇喜多诠家这对堂兄弟的关系极为恶劣,最终备中大骚动,宇喜多诠家这个狗贼不惜让宇喜多家灭亡也要去投靠德川家康,他爸爸肯定后悔没把他射到墙上。 26.信长一鼓下守山 小平太骑着信长的马,并肩回了营地,一路上都在回味织田信长的话。显而易见的是信长已经志在天下了,但是他对于今川义元的评价又如此之高,仿佛认为是宿命般的对手一样。 他们两位又没有交手过,也不知道怎么就会产生这种隔空交戈的火花。难道是命中注定这两个人里有一个必然要死在另一个的剑下吗? 这玩意,搞得和劣质地段某产动漫似的,尽是神神鬼鬼的命运交织。不过小平太都能穿越来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也许真的是老天爷为了让织田信长崛起,特意安排了一个足够分量的垫脚石呢? 小平太刚穿越过来那活儿是有过投靠织田信长的想法的,毕竟天下人嘛。但是战国时代对弃耕逃难的农民有极为酷烈的惩罚,同时一个屁民也没有任何一丁点可能和大名直接对话。注1再加上穿越第二天就点兵出门打烂仗了,后来在山内家越混越好,小平太也就彻底歇下了跟信长混的心思。 看如今信长身上那种感染人的王霸之气蓬勃溢发,小平太都在想早知道当初就来尾张搏一搏了。不过如今嘛,还是算了吧,不强求了。 胡思乱想之际,阿吉给小平太递过来一个木盒,原来是木下兄弟刚刚送来了一小盒馒头!没错,十分珍贵的馒头!还是揉了糖做的馒头!足以当作珍贵礼品的存在!注2 藤吉郎和小一郎果真是发达了,出手也阔气了,在战场上都能给小平太送馒头了,一送还是六个。虽然不是很大的那种,但也很不容易了。不错不错,今天晚饭有点心吃了。 等大家一人一满碗茶泡饭吃完,小平太揭开盒子,一人一个。至于剩下的两个,明天再说了。 阿吉永远饿死鬼投胎,三下两下吃完,然后开始回味那个甜甜的滋味。辰三比较含蓄,小口小口地吃,用手接着,即使是一点屑也舔干净。明五郎似乎不为这种食物所打动,道了一声谢,就和吃普通的干饭一样,慢慢的吃完,并不太在乎那个滋味。 果然很多人说饭桌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这不就是看得明明白白吗。 吃完馒头,阿吉和辰三就去忙活抱稻草铺床,煮开水泡脚的活计了。至于小平太,在等待的时候,就问明五郎对织田军的看法。身处在这个营地里,作为一名旧式的武士,他肯定观察了一番。 果然不出小平太所料,明五郎下午趁着空悄悄打量了一下织田军营。最为精锐的自然是信长本队的七八百足轻众和马廻,人马齐整,甲械俱全。统帅的武士也都有一股蓬勃向上的气势(说的就是木下兄弟,人家肯定有气势啊,一个太合,一个大纳言),可以称得上强兵。 至于其他尾张的领主武士动员来的农兵则大同小异,除了武士身周的些许士卒有点看头,剩下的和越后或者甲斐乃至上野的士卒相比大有不如。 小平太颇为赞同,对明五郎的观感日渐清晰。这位果然不仅仅是只有太刀术了得而已,起码眼光很准,判断也快,做一个区区八十贯文的旗本真是委屈他了。 第二天织田信长军总攻开始,小平太当然还是坐镇中军看表演,和列席的藤吉郎以及小一郎吹牛打屁了一会儿。反正暂时织田信长的本队是不会出动的,这两位隶属于信长的足轻众,也肯定不能上阵。 藤吉郎的学习能力令小平太刮目相看,上次见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步兵队长,统帅二三十个人而已。如今一整队一百五十人的足轻,他为主,小一郎为副。令行禁止,安排有度,阵型严密。 而且他还趁机不断向小平太请教行军布阵当中自己遇到的疑问,除了在实践中自己摸索,还有观察其他将领的操作,他也完全不介意低头向别人请教。小平太脑子里整本的《纪效新书》和《练兵纪实》,忽悠藤吉郎不就和玩一样嘛。 藤吉郎听小平太纸上谈兵,头头是道,对小平太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圈,感叹小平太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深为受教,小一郎也在旁边默默心记。 等织田信长大马金刀的坐下,几个人才停下。 信长扫视了一下各军将领,突然看向小平太身后的阿吉,不知想起了什么。“给弹正的侍从再拿一碗泡饭来,免得说我招待不周,哈哈哈哈。” 旁边写写画画的丹羽长秀好像想起来什么,停下笔,“一碗怕是不够吧?” 其他将领不明觉厉,上回阿吉在织田信长面前喝小平太的剩泡饭,还舔了舔嘴把织田信长都逗乐了。看来织田信长是记住了阿吉了,如今想起来,又想调笑一下。 小平太那里不记得,“快谢谢上总介殿下。” 阿吉接过那碗汤饭,大声感谢织田信长的赏赐。然后稀里哗啦的吃完,这段插曲才算过去。 织田信长也正容开始按着昨天的计划,发兵攻打守山城。 守山城小壁薄,兵微将寡,没打两个小时。就宣告完蛋了,很快占领城池的士兵欢呼声传了过来。 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武士也没有被捆绑,就这么平静的走进幕府来。既没有战败被俘的怯懦,也没有委屈求生的哀求。平平静静,像是接受了这一切。 “上总介,让权六为我介错吧。” “兄长到是准备好了?”织田信长看着自己的这位哥哥。 “且慢!” 注1屁民和领主还是有机会直接说话的,只要发动了土一揆,而且一揆规模够大,大到大名镇压不住,那么恭喜你,你就有资格和大名说话了。 注2大家应该有发现,不管是哪一部大河剧当中,日本人吃年糕都是在石臼里面拿个木槌直接打蒸熟的糯米打出来的。几乎看不到用石磨磨米粉和面粉的画面,这和日本的石匠技术不完善有关系,所以面粉以及面粉制作的食物具有一定的价值。 27.善使驱策做强援 小平太一声“且慢”出口,包括跪在地上的织田信广在内都看向了小平太。 大家都在疑惑小平太难到真的是个无敌烂好人吗?上一回也是,柴田胜家一票人起兵要攻杀信长,如此大逆的罪行,小平太是第一个站出来求情的。这回织田信广勾结外国,又想坑死织田信长,这罪过更大。小平太居然还能豁下脸来,向信长求情。 明知不可宽恕的人也敢出来求情,烂好人啊!绝世烂好人!不过大部分织田武士还是一样感激小平太的,毕竟这样有面子有份量还肯求情的烂好人越多越好,谁还能不犯点错。 “弹正,织田家事,不劳费心。”织田信长也很意外,似乎有那么一点生气,连称呼都从小平太换回了弹正。毕竟信胜那次属于内讧,两兄弟撕的再起劲也不过是肉烂在锅里,最后都是他们织田家的。 可是这次性质就大为不同,织田信广个傻批,居然勾结美浓国的齐藤义龙。这个影响就太恶劣了,套用一句大家都熟悉都懂的话,就是等于勾结国内外反动势力,做外国人的走狗了。是个大名都不会容忍的,即使是父子亲兄弟也不行。 “毕竟同为先备后守血脉,再者尾州织田氏家族繁盛,沾亲带故,若得驱策,不譬强援。” 小平太话说的遮遮掩掩,大老粗们是没听懂的。可是信长明显明白过来了。 尾张的织田氏不是一家人,分做织田大和守家,织田弹正忠家,织田伊势守家,下面又细分好几家。如今是织田弹正忠家的织田信长独领风骚,一家独大。 但是吧,织田信秀也很水,他是尾张下四郡守护代织田信友下的清须三奉行之一。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胜幡城主而已,用了十多年才算彻底摆平了尾张下四郡的其他诸位织田。 也就是说,从信秀的爸爸信定开始掌握权力,到信秀脱颖而出,到信长开始统合尾张。他们这个织田氏的权势才流传不到三十年而已,说是暴发户完全没有一丁点问题。甚至可以说暴发户这个词就完全是给织田信长他们家量身定做的,只不过富不过三代的定律没有出现在他们家而已。 当然啦,信秀的时代就开始篡改自己的祖宗了,直接往桓武平氏的大旗上面靠。可是这玩意压根就没人信,大家都知道织田家的底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神官出身。实在是他们家的家门太低了,三十多年前还是尾张守护的守护代的奉行。虽然后来得到足利义辉的同意得以继承尾张守护一职,但是根子不够硬。 这也就造成了其他尾张织田一族的武士们频繁的起兵和勾结外人试图颠覆织田信长的统治。道理很简单,你织田信长往上倒三代也是一个泥腿子出身,你都当上尾张国主了,凭什么我不行,我也姓织田,难道不够资格? 本来人心就是这样,大家都给斯波家打工,虽然我是奉行你是守护代,但说到底还是打工仔,是社畜。人家斯波武卫家,幕府高门中的高门,是要出管领的人家。那么给他打工,起码混口饭吃,所以大家都是无所谓的。但是斯波家现在完了,幕府都夕阳黄昏了,尾张这么大一个分国的家业,大家凭本事抢地盘,不服就干! 而小平太的意思织田信长明显懂了,织田信广叛乱之后,肯定还会有其他的织田一族起来造反。如果能把织田信广表面上宽恕了,以后打击分化这些人就能容易不少。 而且小平太所说的可不仅仅是宽恕了织田信广,方便以后。更深层的意思就是以后打烂仗,哪里危险就让织田信广去哪里,哪里难打死人多就让织田信广去。这就是所谓的“强援”!所谓的“驱策”!注1 信长明显已经在考虑小平太话中的意思了,至于这方面的后续安排他似乎还在犹豫当中。没多久,下手的丹羽长秀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殿下!毕竟是弹正的求情,应当通融一二。”大家都惊奇了,丹羽长秀算是织田信长半个女婿注2,他居然突然出来求情。 小平太一看这位一直以内政见长,不以智谋闻名的丹羽长秀居然第一个出头。颇有些吃味,这么含蓄的话,丹羽长秀几乎和信长一起反应过来。 信长没有回答,小平太索性不看信长,饶有趣味的看了看木下兄弟。他们两个坐在幕府内的最次席,没有别人注意。可是小平太却发现这两位悄悄地咬耳朵,果然是已经猜出了一二三来了。 不知道木下兄弟会不会出言求情呢,小平太心中暗想。 可是没有等到他们两个,信长的奶兄弟(真是好命啊,因为和信长吃的一口奶,比亲兄弟还亲)池田桓兴很快也出列求情。 这个振动可就大了,毕竟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胜一个妈生的都不是吃的一口奶,可是池田桓兴就和信长关系这么铁。这不关乎于地位,关乎于亲近信任。 大家一看这状态,池田桓兴都出面了,原本的狐疑就更重了,按理说池田桓兴一般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出场的,除非他笃定织田信长会宽恕织田信广。 “小平太,便再听你一回。”信长突然开口。 包括织田信广在内,大部分的人一脸惊异,居然成了,织田信长居然真的宽恕了织田信广。 织田信广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会被织田信长所宽恕,看了一眼已经从肃容变成不可查明意义的微笑的信长。 “兄长仍旧担任守山城主吧。”信长挥挥手,让人把信广送了出去,算是彻底了结了这件事。 注1历史上织田信广果然死于长岛一向一揆,虽然具体是怎么死的笔者不得而知,但是笔者个人的推断就是“送死”! 注2巧了,丹羽长秀的老婆是织田信长的义女,说是一个女婿也对,说是半个女婿也没问题。 28.信长有妹唤市姬 众人散去,小平太也准备退出幕府,信长却不许。摒退了所有的侍从,独留下两人在帐中。 前田利家自顾自的点好了篝火和蜡烛,然后也自觉的退了出去。噼里啪啦燃烧木柴的声音时常迸现,蜡烛的烛火由于没有人剪烛花而忽明忽暗。 偌大的幕府里气氛难以捉摸,小平太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都是干坐着不说话,互相对视,表情淡淡。 信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眼神并不是那种脑子里思绪万千的空洞。而是精芒四闪的炯炯有神,虽然没有逼视小平太,确像是在努力的把小平太由内而外由表及里的看一个通透。 小平太并不闪避信长的眼神,读大学那会儿期末考试作弊被抓,全靠和老师对视蒙混过关。在这一点上小平太一点不虚,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看着不动声色的信长。 “听说这蜡烛是你做的?”信长指了指两人之间的那个烛台。这回却是信长先忍不住了,不过他开口所说的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几年前偶然所得,不足一提。”小平太看信长的心思摆明了就不在这个所谓的蜡烛上,纯粹是为了起个话头。所以也不长篇大论,夸夸其谈。 “听说一年能获利一万贯?”信长看小平太居然如此平淡,反而突然来了兴趣,看着小平太。毕竟这么大的利润,搁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是能吹一辈子的牛批,可是小平太却放佛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 “差不太多,略少些,大几千贯吧。不过都是我家殿下的股本,他占的多些。”小平太据实而言,本来这个木蜡就是山内义治占一半左右的利润,小平太个人只有一成而已,剩下的四成是山内武士团太太们的脂粉钱以及纲良叔父的棺材本。 “你倒是个能挣钱的好手啊,山内羽林有你真是福气啊。”信长点点头,他还不至于为了几千贯文要死要活,但是羡慕是肯定的。 四石白花花的大米才值一贯永乐钱,三石半濑户内的白盐也只值一贯永乐钱。一身订做的顶级南蛮胴才七十贯文,一把国友名工打造的铁炮不过十二贯文。小小的蜡烛却能挣来这么多的钱财,这些钱财又将转化成军粮武备,世界真是无比的奇妙。 “上总介一年在津岛和热田所得,怕不是更多吧。”尾张土地平坦,水源充足,物产丰富,又是伊势湾北部的重要港口。账面上信长的领地不过五六万贯,实际上八万贯都评得上。 他爸爸织田信秀仅仅是伊势神宫的修缮就出资四千贯文,财大气粗。和贫穷的信浓群山间的山内义治没有可比性,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尾张随便哪个村子都是上等的水田遍布,而山内全靠一条连川的水种点大米,剩下的都是种种杂粮萝卜的旱地,穷死个人。 “不提不提,战事已毕。小平太你这次来尾张总不会只是路过吧。”“京都变乱,道路受阻,不得已转道尾张。”本来就是因为堺周围好几万人在打烂仗,令人不安,小平太才选择走陆路的。 “还以为你是专程来拜会于我呢。”信长似乎有些懊恼。 “是也不是,既然来了,自然是为了拜会上总介了。”小平太耍了个俏皮话。 “既然来了,就住两天,明日和我一道拔营回清须去吧。”“多谢上总介招待。” 处理完了守山的事宜,信长塞了两个马廻包括他们的足轻进入守山做织田信广的副将与力,并削了一部分领地之后,就算了结了此事。 当然织田信广在此之后会不会再生二心大家就无法预测了,但是信长的戒心肯定还在,就算再不满,织田信广估计也会收起自己伸出来的爪牙,先蛰伏两年再做计较。 大队军马回了清须,信长开了庆功的酒宴,大家尽兴散去。小平太留宿在了木下兄弟的家里,倒也没有什么秉烛夜谈,互诉衷肠。就是叙叙旧,聊了会儿天,大家也就歇下了。好在他们两个有几个钱,新造的家里还挺大,客房就有好几间,不然一下塞四个人还不一定住得下。 第二天大早,信长果然遣人来木下宅请小平太入城。这是应有之义,去城内聊聊也是可以的。 小平太到是没有进入过清须城,而且游戏里他一直是以尾张主城的面貌出现的,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 信长一开始的居城在那谷野城,这是他爸爸从尾张今川氏手里夺来的城池。他爸爸的本城则在胜幡城,间或还在过古渡城。至于现在的清须城,之前还是尾张守护代织田信友的居城。而信长也不会在这座城待多久了,要不了几年他就会搬去离美浓更近的小牧山城。就从不断搬本城这一点来说,信长就与一座城钉到死的各位大名不同。 再回到清须城,这座城和如今许多大名的本城略有不同,他并不是一座依靠山势建立起来的宏伟山城或者平山城,和北面的稻叶山城、小谷城相比,城防上就差了许多。但是居住舒适度上,不得不说还是可以的。起码该有的日式庭院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居馆也颇为整洁。 织田家对于振兴领内的商业流通很是在意,这与他们出身门前町奉行有关,也与尾张地形平坦商路通畅有关。这一特性反应到了他们选择居城上,都是水陆便捷的平城,正如清须一样。 适宜居住的城池加上热闹的城下町,繁荣的往来东海街道的商旅人流。颇有几分乱世净土的气象,很令人满意。 等信长坐定,小平太和他聊了几句。他也许是兴致颇高,突然命人把自己的弟弟妹妹给带出来见客。 然后就是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被人领了进来,几个男孩子在前,大约就是织田信包,织田长益等人。 等几个女孩子出列,小平太才恍然而见,一个极可爱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小平太眼前。 “阿市,过来。” 29.顾盼生辉织田市 一见之下,我见犹怜;再见之下,顾盼生花。 年仅九岁的阿市已经有了战国第一美女的模样,本来就是最为可爱的年纪,加上父亲兄长的宠爱,衣食住行无一不精。你说她是镝落凡尘的仙子也好,说她是出凡超世的天女也好。 小平太看的都呆了,当然只是欣赏的那种。要是阿市十九岁了,那小平太也许还真的会产生一点淫秽色情的想法,可惜阿市现在只有区区九岁。小平太可完全没有那种恶趣味,不是某本历史小说里十二岁就敢直接睡,睡了还美滋滋的人渣。 当然不仅仅是小平太看傻了,就是跪坐在稍远处等候吩咐的阿吉他们几个此时也恍若隔世,被这一抹惊艳的画面而惊得说不出话。 小平太很快就回过神来,人家家里没嫁人的妹妹,小平太一个外姓男子一直盯着看不好。日本虽然没有那么严格恐怖的男女大防,但是君子处世,不能肆无忌惮。很快就转头看向其他几个孩子,织田家的基因似乎真的不错,没有一个丑的,基本都在平均水准以上,都挺好看。 信长似乎见多了别人这幅样子,他也很自豪自己家的人都这么好看,看小平太几分愣神的样子,不以为忤。反而连连鼓掌,让阿市给小平太问好。 “弹正大人安。”阿市显然没有被他的兄长拘束成一个典型的大家闺秀,想想也是,织田信长的性格就不是拘束古板的保守派。等于是他带大的的妹妹阿市怎么可能会是冷淡的性子,想想也应该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 阿市很是欢快的给小平太问好之后,就想换衣服出去玩。注1 她先是坐到信长的旁边,帮信长倒了一些茶,假装很淑女的微笑着听了一会儿小平太和信长的闲聊。然后估计是觉得尽到了陪座的义务,轻轻扯了扯信长的裤腿管。信长恍若不觉,把茶杯端了起来,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热气。 “今天有客人在,不可以哦。”信长还没说完,就见阿市的小嘴一瘪,一副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不妨事不妨事!市公主(姬殿下)要想出去,就让她去嘛!她在这儿听这些经济之言,肯定会觉得厌烦的。”小平太下意识的就维护起了阿市。 “小平太啊,我这个妹妹被宠坏了,你看她是真哭吗?”信长显然被他的好妹妹给捉弄过,完全不怕阿市会哭。 再看阿市,果然已经换上了计谋被信长识破的小懊恼,就差一句“哼唧!”了。 只能说,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不管岁月如何流逝,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看脸的,长得好看的人干啥都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可以撒娇卖萌。更何况阿市今年才九岁,等过上五六年出嫁的时候,不知道将出落成什么样的美女。 饶是小平太见惯了大风大浪,小视频女主角起码好两百,至于后世里几个月一换代的女团一年几十个,甚至什么五千年一遇的美少女都见过好几回了,都根本无法和眼前的这个阿市相比。 这时候用那句米粒之光哪比得上天空之皓月,那些整容以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团和所谓“纯天然”的美少女,要是现在站在阿市的身边,羞愧难当是必然的,自愧不如是应当的。 想着以前看过的某些穿越小说里那些主角,净做美梦,一个个的都像集卡牌式的收集战国的美女。小平太不怀好意的揣测了一下,估计这些作者现实里还是一条单身狗。所以把感情寄托在这个小说里面,让自己能爽爽。 小平太则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只能摇摇头,把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都抛去。 自己只是一个山内氏的旗本部将,虽然已经当上了江尻城代,但这等地位距离阿市也实在是遥不可及的。注2倒是山内义胜的身份地位能娶到阿市,可人家山内义胜已经娶了上杉辉虎家的公主,根本不可能再娶什么老婆了。 估计阿市的人生轨迹还是不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大改变,他会嫁给马上在野良田合战中大胜佐佐木六角氏,从浅井贤政改名为浅井长政的近江之鹰。为他兄长夺取美浓上洛京都的霸业获得一个坚强而有力的后援,然后接着发生种种凄美惨绝的故事,最终死于北之庄的熊熊大火。 小平太想事的时候,信长也没闲着,挥挥手,让侍从们把他的弟弟妹妹包括阿市都带下去。毕竟大部分还都是孩子,几岁的年纪哪里能坐得住,给小平太认识介绍一下,尽到了待客的礼节就完事了。 阿市听到他哥哥信长让仆人侍从把他们带下去的命令,整个人似乎得以解放,又可以出去玩了,不用拘束在这个对她而言有些沉闷无聊的会客的茶室里,背影看起来轻快而明动。 信长看着这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被人送走,点点头,于是又和小平太谈论了一些治国理政中遇到的问题,比如长良川木曾川的沿岸治理,津岛地方商业税的制定和征收,热田神宫门前町的管理与处置。 两个人不知不觉谈了许久,小平太总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总有那么一个影子,信长也聊的尽兴了。戎马倥偬的年岁里,有个人和自己扯扯闲话(虽然还是有关国家治理的)就让他很是高兴了。 小平太被信长招待着吃完晚饭,带着些许的愁思退城了。 注1男人们好像进进出出是不需要换衣服的,但是这种武家贵族的女性的衣服往往长拖及地,有些在地上拖着的衣摆超过一米,这种衣服是肯定不能出门的,必然要换上短一些的外套。 注2浅井长政之所以能娶到阿市,最主要的是他占据了北近江的天然优势历史位置,可以策应信长攻打齐藤氏以及六角氏。其次才是那七八万贯的领地家业,不然信长怎么会舍得把自己最好看的亲妹妹许给他。 30.一言一语断生死 在清须逗留了两日,诸事纷繁。又接受了几位大佬的邀请做客,喝了几回酒,不能再留,还要回返江尻抚理民政,一大堆事情等待处理。 另外就是该拜访该交往的也基本都去过了,以后在战国时代星光璀璨的武士们基本都混了一个眼熟。也别说小平太带着功利性去见人家,小平太还算他们半个“救命恩人”呢。如今又不是去索求什么,只是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谁还没个走背运的时候,提前给自己结善缘。 辞别了很热情的尾张的各位,小平太就往蟹津去坐船直趋江尻。两条腿赶路的滋味不好受,现在又都是泥巴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还是坐船最为便利,最为轻省。而信长借口要去津岛地方巡查,还是准备送小平一程。 小平太上次是准备偷偷跑路的,就怕发生点什么,结果还被人追上来,这次就由着信长十八相送。 而且旅途无聊,有人陪着说说话其实也挺好的。一个人走走停停固然很文艺很小清新,但是人多还是有意思一点。两个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点东西,渐渐的又扯回尾张织田氏的局面。 “不知武藏守如何了?”小平太问了一句织田信胜的动向。 “尚在末森禁步中。”信长对这个弟弟似乎已经不放在心上了,能打败第一次就能打败第二次,更何况连原本属于织田信胜方的柴田胜家都彻底倒向了织田信长,信胜方连个拿得出手的武将都没有了。已经是一条翻面不能的咸鱼了,妥妥的。 “可以试之心迹。”小平太还是觉得这位织田信胜是定时炸弹,上回觉得这人肯定已经被信长暗中除去了。他都把刀架在信长的脖子上了几乎,信长只要一败,就这条命肯定就丢了。没想到信胜居然还在末森活奔乱跳的活着,惩罚只是不咸不淡的限制行动。说好的历史上信长最后杀了信胜,彻底统一尾张织田家呢。 “嗯?”信长继续往前走。 “上总介诈病一场,召武藏守探视,暗中查其动向。”这个也是信长之野望里的剧情了,小平太随口就说了出来。总结来说就是装病,信长还没儿子,继承人肯定只有成年的弟弟,也就是织田信胜。通过这个,来查探一下信胜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会怎么应对。 而且装病这个托词很容易被人接受,这时代人在野外吹个风,也许就得了风寒,也许就卧床不起,如果没遇上一个好大夫,指不定就去见上帝了。红楼梦里王子腾美滋滋的起复进京做大学士,还不是路上感冒,因为没有找到好大夫,结果就死了。信长出趟门,回家诈称淋了雨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然后弥留之际召自己的弟弟来看看也是很正常的嘛。 甚至可以演戏演足一点,先回城,然后满尾张抓大夫,让他们来问诊,也不放他们走。过个两三天,放出消息,已经高烧说胡话了,眼看就要不行了。最后再宣布让重臣和织田信胜先后来探望自己,准备托交国政种种。以此来看看织田信胜的行状,虽然属于钓鱼执法,但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可!”信长骑着马,继续往前骑了一段路,沉吟了一下,下了决定,一点不拖泥带水的答应了。也许他心里也是在去与留之间动摇,想办法查探一下他这位弟弟的心迹也许正好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而且后来津田信澄注1颇受信长的喜爱,证明信长对自己这个弟弟似乎也没有恨之入骨,只不过信胜的反意昭彰,他不得不除去这么一个定时炸弹。 再者战国乱世,一个身份亲近,有力的一门众,如果不是忠心耿耿的。那么现实就很残酷了,无一不是掀起反旗,悍然发动叛乱的狗贼。而且由于是内讧,还往往和织田信广一样勾结外国势力一起,最后的结局几乎都是身死国破。所以一门众这个东西,用好了尤为有力,用不好那就是无底深渊。 两个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也许就决定了织田信胜的命运,(其实是一定要死的,倒霉孩子能怪谁。)两个人仿佛谈论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信长也没有把这个弟弟真的视为对手,小平太更是连见都没见过这位织田信胜。但是他的命运从他下定决心要起来争夺织田家的家主之位时就注定了,要么一举成功,杀了织田信长,以后走上一条不知未来的道路,要么就如现在小平太和织田信长的随意交谈中被决定生死。 说完了这么一件事,两个人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似乎聊性已尽,不想再说下去了。也可能是旅途劳累,身体疲倦,不愿再开口了。 当夜小平太就留宿在蟹津附近的一座寺庙内,和信长住隔壁。其实小平太是可以接受住宿屋的,但是信长盛情邀请他来庙里住,小平太推辞不过。结果出乎意料,寺院的客房果然环境优雅,适宜居住。难怪信长以后不管去哪儿,都会选寺庙住宿。 第二天正好有去往江尻的廻船,不需要在等日子了。倒也方便了小平太,可以更快的回转江尻。 辞别了信长,回到江尻,去采办织席机的人手还没有回来,但是工坊已经拔地而起,供织工居住的长屋也已经搭建的差不太多。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而北畠大学更是带领着山内而来的军役众和同心们展开了蔺草田的平整和种植,就等着小平太回来继续第二阶段的指导工作了。 看着大家干劲十足热火朝天,小平太也立刻投入到了江尻的领地建设当中去。 真的一刻也不得闲,玩太阁立志传交完任务起码还能在家睡几天。可现实里那能有什么空闲哦。 注1这位就是织田信胜的儿子,而且得到信长的喜爱。后来本能寺之变以后,织田信孝迫不及待的杀害了津田信澄,时人就猜测他是因为害怕津田信澄凭借信长的扶助喜爱而抢夺织田家的大位。 31.蔺草贝灰双管下 远江国海岸边泥滩上的蔺草迎着太平洋温暖潮湿的海风和夏季足够的日照,和抽风一样的猛长,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已经超过一米五之多,长势太好,可以让不小心的人在草里迷路。 人工培育的草果然是长得好,就和咱们国家山东半岛的大葱一样。好家伙,那玩意,大葱足有一米四多高,比一个孩子还长得高,好多网友回复小时候在大葱地里迷路走丢。 这人工培育的蔺草也是这个意思,这里是有讲究的,必须注意草种的选育。如果不好好选育草种,种上三茬五茬,这个蔺草就会野草化。可是这家伙即使野草化了也能疯涨到一米以上,所以能被选来做手工业材料的东西,果然有点料的。 而且这玩意还有一个其他的作用,好好维护的蔺草起步一米五高,这时候按古代的说法就是埋伏下一彪人马,号炮声一想,四下里齐齐杀出,直杀的人仰马翻。简直是伏击的最佳地貌,特别隐蔽。 所以古代里很多就在野地里埋伏,也没山坡沟谷也没高树深林。等种了蔺草之后,小平太算是明白为毛野地里随便就能埋伏几千人马了,这草长得人真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人。 看来这个蔺草田还能发挥一点“国防工事”的作用哦,小平太心内暗笑,感觉这草都有点可爱了。 留下长得最高最好的一块蔺草自然开花结籽,留作下一茬蔺草的草种。其他的都趁着早上四五点天亮到九点太阳彻底升起来这段时间收割起来,这个也是有讲究的,太热的时候收割,这个草就蔫了。早上收割的时候草嫩、绿、碧、劲,看着就鲜气。 然后就把蔺草脱水,普通的蔺草直接太阳晒两天就可以了,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三角蔺草却另有办法。 直接日晒脱水的,蔺草就会失去原有的青绿色,失去草艺品的那种自然韵味。普通蔺草不讲究这个,反正编编草鞋草袋的,谁穿双草鞋还讲究草鞋要铮亮发绿的,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能关心自己鞋子好不好看的人也不会来穿草鞋。 那么如何保证蔺草在干燥脱水的处理过程中能保持原色呢? 小平太当然有办法,这就是烘干!用原生的坚厚木板构建一个暖房,在中间安置一个火炉。为了保证不飘灰和防火,还要设置独立的烟道。暖房内的温度不需要太过炙热,三十来度就完全可以了。等于就是直接搬一个冬天用的烧柴炉子,把它烧的更热一些就好。 原理和我国宋代制造暖房在冬季种植反季蔬菜一样,人家可是通过这个办法冬天里卖新鲜蔬菜,在冰封的开封城那绝对的独一份,所以能够获取暴利。毕竟钟鸣鼎食之家也不会在意这么一点钱,肯定乐于花钱享受这个服务。 小平太的思路和这个种菜暖房几乎完全重合,但是利用的方向并不相同。 小平太搭建这样的暖房,是依靠可控制的热力,加速蔺草的脱水。这样的暖房内,捆扎好的蔺草只需要区区四个小时就能够彻底干燥,与此同时,采用烘干法的上等三角蔺草却能够保持收割时的那种天然原色,甚至会更加的美丽。 因为避免了阳光曝晒,所以草茎得以在温柔的环境中失去水分。同时由于人为制造的高温,大大的超过远距离太阳的照射所散发的热量。草茎的脱水过程更加快速,使草茎更加的柔韧。简直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十分便宜。 烘干结束以后的蔺草还不能使用,这也有一种脚踏板式的便利分草机,先把蔺草对半劈开,然后再将已经半分的蔺草再对半切开。实际一株小小的蔺草可以分成4条来编织使用。极个别灯芯草或者咸草可以分6条来使用,但那种质地实在不好,一般没什么人种植使用。 然后就是把这些分好的草条按照需要进行编制,熟练的织工使用织席机一天可以编两张榻榻米,织席机这个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地方,只要练习几天就能熟练运用。只等去美作津山和丰后臼杵的人回来,带回购买的织机,就能开工。 另外在小平太不在的时候,北畠大学已经在江尻港派遣了一名专门的负责贝类收购的与力(估计按日文写就是贝与力,如果这个职务继承到江户时代,估计又是一个光看名字根本无人知道的职位。)。在这段时间已经收购了堆成小山的贝壳,取肉的过程全部是雇佣町内和城下农村的妇女来做,价格极其便宜,一天只要五个钱而已。 而取下的大量贝肉大多经过腌渍或者晒干,成为能够长期保存的海产品。经由海路和陆路向左近各处发售,由于小平太一开始就要求这些副产品可以低价销售,只要有微博的利润即可,使得这些海产的销路极好。即使是手机没什么钱,吃不起鱼的贫民都能花一两个钱买上不少回家补充蛋白质和盐分。 出乎意料的,计划了这么许多,倒是这个最没在意的处理剩下的贝肉成为了江尻发展计划中首先打开市场,获得利润的东西。而且还可以供应江尻的常备足轻食用,长期食用之后,也许这批足轻的体力都能有所提高和改善,间接影响他们的战斗力。 而被雇佣来取肉的妇女们,由于凭空出现的工作岗位,增加了他们的收入。虽然不算太多,但还是大大活跃了整个市场,毕竟一个月一百五十钱,一年就是一贯八百文,小平太当佃农要死要活种一年地也就能挣这么几个钱。这点钱完全够两个人顿顿喝稀不饿死了。 原本只能在家里操持家务或者帮忙农活的上百名妇女的家庭已经首先脱颖而出,来年重修军役帐,这一百个家庭百分百的就能划进军役众。 山内义治的增加五百军役众的政治任务,才刚刚开始两个月就已经达成了五分之一了。 32.上杉村上战神川 小平太这边忙的脚不沾地,发展经济。喜人的成果就在眼前,一个支柱产业又能带动多个附加产业。产业上游和下游都蓬勃发展起来,形成良序运转的产业链。虽说日进斗金还没有开始,但是每日都能看到钱进账是真的。 这种感觉真的好,好像自己精心呵护的草木开花结果一样,有一种成就感。大家养个仙人球都记得给他浇水晒太阳,如今小平太可养的不是仙人球,而是事关上万人生计的大产业,自然更加高兴。 撇开美滋滋的小平太,越后的上杉辉虎终于收拾完了一向一揆带来的乱局,加上直江景纲归国后方有他和长尾政景坐镇府中春日山了,于是带着一帮饿的眼睛都要透贼光的越后众六千人再次出阵关东。 反正越后的春耕有不少地方都耽搁了,大家也没有什么地要去种了,今年摆明了就是要发生饥荒了。与其在家饿死,不如出门抢一把。怀抱着这个目的的越后百姓,一听到上杉辉虎要出阵关东,那个民情踊跃啊,一个个自己拿着武器就主动来参战了。 搞得大家像是要去游乐园一样,争抢出征的名额,差点大打出手。那场面,简直了都。如果有人在场,肯定要吟诵几句歪诗,赞美一下越后男儿争相参军的盛景。 因为这次越后众是急着出门征(抢)战(劫)沙(掳)场(掠),所以这一次行动非常迅速。大军在春日山誓师出发,根本没有多少粮秣辎重,轻装而前,仅仅两天居然就飞奔到了沼田地方。辉虎立刻发下御书,号召关东兵马前来汇合。 上野众响应的倒是十分积极,上野留守役平井城代甘糟长重(甘糟景持,反正说的是一个人)很快就率领东上野上杉宪|政御料领的各家军队参与了进来,长野业正由于要防御村上义清,只让小幡、和田、大胡、齐藤、鹰留长野几家来协助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看能动员一万来号人的长野业正居然只来了这么小猫两三只,大为不满。结果一起来的小县国人哭天抢地,把村上义清偷袭小县攻打上野的事一说。上杉辉虎一听,村上义清这个攻迫理论上自己下属信浓守护小笠原长时的恶贼居然敢捶小县郡的国人,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小县郡屁大点的地盘,上杉辉虎根本不在乎。可是小县的国人们举的是自己旗子,村上义清就是在啪啪啪啪的打他上杉辉虎的脸,让别人看笑话,原来堂堂的上杉辉虎连自己的小弟都护不住。 于是上杉辉虎一封御书就飞马来了山内府中城,山内义治马上拉了山内众二千五百人去助拳。 上杉辉虎联军一万四千多立马就突入了小县郡,仗着队伍里都是还乡团,根本不怕什么冒进。照着葛尾城就一路高歌猛进,吓得村上义清赶忙集合自己的小弟。上杉辉虎一看来得正好,逮着村上义清区区八千人一顿暴捶,双方在神川边那是你来我往,互相冲突。 上杉辉虎天赋异禀,只要一到战场,那个智商简直能突破宇宙天际,神川是流经小县郡内的一条普通的河流,但是由于发源于信浓群山之间,他的上游水流发轫于冰雪融水十分寒冷,即使到了夏季也是一样的。 但是由于这种富含山间矿物质的冰冷泉水在进入谷地时逐渐温暖,滋润了神川边两岸坡地上的小草平,结果围绕神川边这一块的地方水草特别肥美丰满,即使夏天也滋长的欢快。注1 再加上这块地方河水也不冰凉了,人也能直接喝了,所以每天打完仗,村上军总会驱赶战马驮马来这里啃食青草饮用喝水,顺便取水供八千大军饮用。 上杉辉虎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神川从上游到下游的具体情况,带着小县还乡团就一阵无人可知的谋划。当下就决定趁交战结束的傍晚统帅精锐的越后武士突袭出来放牧马匹和取水的村上军。 结果,正如上杉辉虎所预料,包括村上义清在内的八千村上军在经历了一天的交战以后,傍晚就移镇神川中游。 上杉辉虎看他们来的正好,带着一千骑步人马,趁着村上军战马解鞍,武士取水的空虚,猛烈的向村上义清发动奇袭。 村上义清哪里想到上杉辉虎能够知道他的宿营地,根本毫无防备,村上军士兵勇则勇矣。可是遭到突然的奇袭,能反身迎战的毕竟只有少数,更多的人第一想法肯定是跑啊。 于是上杉辉虎大发神威,直杀了两个多小时到天黑为止,一度甚至突破到村上义清的面前,杀的村上军联营大溃。八千人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奔逃往葛尾城去了。 村上军计有信浓牧岛城主屋代基永、小岛权兵卫重成、雨宫正利、屋代基纲(此人是屋代政国的长子)、若槻清尚战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仅仅丢在神川边的尸体就超过三百具。 村上义清在小县郡本就不稳固的统治直接全盘崩溃,甚至连小县郡的重镇松尾城都在第二天的追击中被抛弃,沿途死伤者超过七百二十员。 曾经被村上义清撵跑的小县众一个个神采飞扬,感叹自己真是抱了一条好大腿,上杉辉虎果然天下名将。别看村上义清打我们这帮菜鸡的时候多牛皮,如今我们大哥上杉辉虎来了不一样还是要扑街完蛋。 上杉辉虎好生安抚了一下这帮小县众,然后还搜刮了一票粮草,继续往武藏打了过去。 所有人没有在意的是,一名叫做真田幸纲的武士由于自恃聪明,觉得上杉辉虎一时困于越后不会来为自己出气,于是等不及越后的援兵早早的南下投靠了武田晴信。 注1这个地形的原理我是不知道的,但是神川沿岸有一个地方叫真田乡,真田乡后来出了一个真田信繁,所以天下闻名了。另外由于地理的原因,这里是著名的信浓八牧监之一,特别适合养马。 33.上杉退兵返越后 村上义清被强袭的时候可是下营解甲的时候,那满营供应八千人用的粮秣,还有旗帜、铠甲、牲口、钱财等东西一概都丢在了神川岸边。除了粮食以外,大部分财务上杉辉虎都是允许士兵自由切取的。 士兵们自然抢的盆满钵满,鸟枪换炮者不在少数。直接替上杉辉虎省了一年的武器装备钱,还让为粮食发愁的上杉辉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上杉辉虎有了这么一批粮食,还稳定了信浓上野国人豪族的人心,大家一看咱们的管领还是打遍关东无敌手的,村上义清“信浓巨人”不也是一样被咱们管领捶的妈妈都不认识,哭爹喊娘跑路去了。 原本在北条军突然的反攻倒算,侵凌逼迫下人心惶惶的上州众再一次坚定了决心,摆明了要和上杉辉虎一条道走到黑。 两者之间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忠诚,国人们会为了自己的地盘奋力守城,由于他们名义上属于上杉辉虎,他们也就等于在为上杉辉虎守城。同时由于国人们“臣服”上杉辉虎,所以他会出兵去救援这些国人,会帮他们恢复领地。 这种模式就是战国所谓的“忠诚”最主要的一种体现方式,因为你强,我跟着你混,树你的旗,你打仗我还跟着出人。表面上看似乎是非常忠诚了,可是实际上也就呵呵。这种忠诚都是维系在大名能打的前提下的,如果继任者不来事,这些外围的国人势力极有可能突然分崩离析。 最明白的例子就是长尾家,长尾为景能打,能够让小弟跟着混,于是三十万石的庞大领地维持的相对轻松。可是长尾晴景不能打,大家一看你们不来事了啊,立刻就树倒猢狲散了。等长尾景虎又能打了,大家又回来继续“忠诚”。 国人们忠诚的不是你长尾家,忠诚的是你这个牛批的大名。同样的,今川义元死了,三河尾张的国人立刻骚动。武田信玄死了,信浓三河远江的国人一样骚动。更不要提西国那一片了,尼子晴久死了,连出云国都能给你骚动起来。 所以一个有威望有能力的大名对一个家族多重要,主少国疑!古人的用词极为精准到位。人家国人忠诚你换取的就是跟着你混不吃亏,如果大名本身出现问题,那么就不怪别人不忠诚了。 这种畸形的主从忠诚关系下,上杉辉虎必须在小弟面前刚强果断。那上杉辉虎哪里还能停下脚步,很快就挥兵进入了武藏国忍城。不得不夸一句,忍城主成田长泰的眼光是真的好,他投谁谁兴盛,上回武藏国人几乎全部背叛上杉辉虎。这位历史上也参与背叛的老油条智商情商突然暴增,铁了心要和上杉辉虎混,把忍城门一关,闭城死守,为上杉辉虎保留了武藏的桥头堡。 上杉辉虎于是毫不费力的又打进了武藏,然后他立定阵脚,要求四方国人出兵相助,很可惜,这回响应者寥寥。大家都有感觉,这次上杉辉虎不会和上次一样顺利。 行吧,上杉辉虎也不气馁,好好夸奖了一番成田长泰和成田氏长父子。然后以五百忍城众为带路先锋,先扑向了得而复失的松山城。注1 松山城此时的城代还是上任没多久的上田朝直,他倒是也足够光棍,本来松山众在扇谷朝定的时代就是有很大独立性的支城众,这次上杉辉虎一来,他连假装替北条家坚守一下以示臣节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城头变换大王旗,跪在上杉辉虎面前叫爸爸。 得了,上杉辉虎轻轻松松几乎啥事没干,就武装游行了一下,整个北武藏几乎就全部投降了。随随便便又打到了河越城下,城代是北条氏宿老大道寺政繁,他对上杉辉虎就是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了。号召起一千五百多人的军队,进城死守。 打到这里最开心的是山内义治,细川春宫看自己的老东家又带着大兵打回来了,带着五百人就过来参阵。两个人据说抱头痛哭,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于是一万六千大军以十倍的优势包围着河越城,十层二十层的包围圈保准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即使是小田原居馆内的北条氏直和他的两位叔父,藤田氏邦以及大石氏照都是过了好几天才得到了河越城被包围的确切消息。 打吧,还能咋办,两位大兄弟抱着自己几岁的小侄儿,拉起相模众六千人也赶去河越城下和上杉辉虎对峙。 上杉辉虎上次在关东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的恶果就显现了出来。首先是河越城内的抵抗非常坚决,城兵一千五百人奋力死战,即使越后众登城也被反扑出城。 然后就是和上杉联军对峙的北条军由于百姓的支持而不断有义勇军加入,原本还对北条家没有那么多喜爱的百姓经历了冰火两重天之后都毫不犹豫的站到了北条军这边。 这还没几天,北条氏的志愿军就多达二千人。这还不算完,下总的中条藤资引着小弓众以及里见援兵八百合计二千五百人来支援上杉辉虎时,下总的北条作仓众(就是之前被上杉辉虎削弱的那一票千叶、原、高城、结城等人)居然拉了三千五百人来支援北条军。 围城一个月,城外的北条军居然增加到足足一万二千人。而上杉辉虎的士兵因为兵粮耗尽,久攻不下,以及最重要的,仅存的一些越后的大米再过些日子就能收割了等原因。被迫引兵退还,含恨而去。 以至于眼前的深谷静贤他都忘记去处理。 注1为什么要去松山城呢?这是武藏最重要的支城之一,扇谷家由于连年战败,从江户城退往河越城,又从河越城退往松山城。他是整个地区的支点型城堡,当年就是松山的陷落才导致北武藏局势的彻底崩溃,钵形、天神山等城不战而降,扇谷家连抱个孩子继续抵抗的机会都一并失去了。 34.国兴民富在眼前 关东的大战又一次落下帷幕,小平太这边的发财计划却刚刚开始。 上杉辉虎这次出阵关东自然是含恨而退,抢吧?没抢着多少,南武藏都没彻底打进去,困顿于河越城下一个多月,人吃马嚼,差点没把他的老本都贴进去。 好在除了在神川和村上义清干了一场硬仗,以及河越城攻击的时候死了几个人之外,越后众基本没死人。虽然粮食没抢着,但起码这两三个月大家都吃上饱饭了。抢的财物也能带回家改善一下生活,过年换身新衣裳。注1 山内家这次出兵也基本没捞着什么好,显示了一下在关东的存在感,另外由于这次战争的规模没有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大,动员的兵力相对来说很少,所以根本没有发动江尻众。注2 既然这次不用动员江尻众,江尻也就不需要点兵去打仗,那就和小平太这个暂时统带江尻众的江尻城代无关了。小平太乐得清闲不用参战,他正在积极设法的培养织工和普请工匠,以及招徕有手艺的町人农民振兴江尻町。 而得到了山内义治青睐的助左卫门,奇迹般的在回了一趟堺之后被今井宗久升任副役长,带着十余名有力的手代见习代表纳屋这一商业巨头,前来江尻开办纳屋在东国海道上的第一家门店。注3 小平太在山内义治的暗中授意之下,给助左卫门大开方便之门,很快助左卫门就得到了江尻叠的分销权,至于总经销权这事就要看他能不能把江尻的在地商人团体捶趴下,然后能承包比他们更多的销售份额而决定了。 小平太在江尻可不是只卖草席的,那么多衍生品,在物资匮乏的战国时代都是紧俏货。一双小小的草鞋很多农民都不舍得穿,十几岁的农民家的孩子光脚长到大的不计其数。领主给足轻一年发几双草鞋都算是福利待遇的一种,可不愁销路。 助左卫门现在以江尻叠作为切入口,纳屋这条强龙就等于正式和江尻地方商众宣战了。商业上的斗争一样激烈非凡,一样你死我活,见血的不在少数。 可以想见助左卫门在尚未站稳脚跟,艰难开路的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日子内会过的非常不顺心,甚至有可能经常遇上出人意料的危险。但是他身负今井宗久的财势和经商人才,以及山内义治的暗中纵容两重神功加持,都不能在江尻打开局面的话,估计被抛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小平太肯定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会帮一把自己的老伙伴,剩下的就都要靠他自己去想办法了。 因为很快的第一批江尻叠就编织了出来,除了一开始因为工人不熟练,技术不成熟,织的不怎么样的几十张以外,后面所出产的江尻叠不论是手法上还是材料上都已经完全不输成名的津山叠和臼杵叠。 大家都是机织的,一个是小户农户农闲时分家庭式个体编织,产量不稳定,质量有高下。一个是统一规模和程序的大型手工业工场集中编织,保证材料的水平几乎相同,保证编织的工序完全一样。 除开极个别织工的技艺特别高超,用料十分讲究,可能在某张叠上大大胜过江尻叠,可是毕竟少数。江尻叠完全可以用成规模的质量大体相同的优势击败这偶尔的精美产品,这是时代进步的优势。 而被山内义治和小平太强行抑配,心怀不满而来领取销售份额的江尻商众,发现江尻叠确实很好,心气就平了不少。心思活络的商人已经在盘算如何去推销这个比市价还便宜十分之一的江尻叠了。 除了极个别愁眉苦脸,因为主营方向是卖咸鱼海产或者卖马匹牲口根本没有一点卖叠思路的商人以外。其他的商人心里的小算盘早就拨弄开了,眼睛里金光闪闪的都不在少数。 助左卫门春风满面,二十几岁就做到了副役长的职位,又被任命为江尻分店的支配人。此刻正是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办法,居然一口气直接就要承办一万张江尻叠,并承诺过几个月以后还要增加承办的数量。如此大手笔,再加上那种由内而发的成功商人的气势,让江尻商众对他的敌视似乎又加深了一点。 而小平太自然不管,他只希望卖的越多越好,毕竟上百张织席机,日产二百余张叠,受制于蔺草的产量,至少也能每年出产超过三万张叠。考虑到正常的日式房屋多只有一层,所以占地面积一般相对较大。屋内使用的榻榻米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一百张,三万张的年产量面对这样大的市场只能说杯水车薪。注4 总之小平太所设想的内容,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实现着。 注1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没粮食吃没钱用了就下关东去抢,然后深陷关东战争泥潭,一直拔不出兵力和足够的钱粮上洛。没办法就又想着下关东去抢,时间越拖越久,最后活活把上杉谦信拖死了。 注2理由很简单,这一仗算顺风仗,大家都是打算去跟在上杉辉虎身后抱大腿抢一把的,这种好事肯定山内众先上,江尻众就要等到打硬仗的时候才能上。大家肯定能理解这个原因吧,有好事肯定先紧着自己人。 注3就叫门店,可以理解为分店支店,至于为什么叫门店呢。因为在外地建立商店,替总店维持地方商权的商人被称为门商,独立一门的商人。 另外门商还有另一重意思,是指进行对外贸易的商人,因为当时朝鲜和中国的国界上有一道象征性的大门,叫做“禁门”,跨过这道门做生意的就叫门商。 注4日本现在应该是一坪两张榻榻米,很多武士宅都是五十坪起步,保留下来的江户时代大面积武士宅很多,现在全国就有三四万名武士,以后更多,这个生意可以做不知道多少年。 35.不过多收三五斗 整个江尻一片火热的景象,天龙川沿岸的水田里稻禾被压的不住点头。 田间地头,男男女女都弯着腰收割着稻谷。欢快的田乐拍子从田埂的这头传到田埂的那头,捡拾稻穗的孩童跟在大人的屁股后面。当然小一些的孩子更多的是在野地里瞎跑胡闹,大人们哪还有精力去管他们。 去往村庄场院晒谷场的农人,扁担都被压弯了,新收的稻谷还要打谷以后翻检晾晒才能去脱壳。最后用编织的草袋按俵分装,一一入袋。 秋收总是愉快的,虽然这种愉快不过是《多收了斗》里那种短暂的空想,但是多收些米总能让农人家里好过些。 以前小平太也应过一次年贡,脱壳以后的大米被称为玄米,就是真的只是把那层壳用连枷给拍打掉以后的粗米而已。那些剩下的就是糠,这是很多农民经常吃的东西。然后这些玄米就能够拿去交年贡了,已经属于当下粮食的顶层存在了。 至于再把这些玄米拿去碾或者舂,将外表最坚硬的粗糙部分也给剥离下来之后,这个米就成为了白米,也称为精米,实际上是米的芯子,所以更软,更容易入口。 当然现在能顿顿吃白米的人很少很少,大名很多都是半精半粗,哪有人舍得把米碾掉那么多就吃个芯子。注1毕竟从稻谷到白米,米的大小几乎缩小了一半,太浪费了。 上回小平太不过是把辛苦种了一年的大米全部都送到了山内义治和纲良叔父的谷仓里,而且送完就赶上烂仗,没有亲眼见过交年贡时的人间百态。 但此次不同了,身为执掌远江半国江尻一地军民庶政的江尻城代,小平太几乎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中。收取年贡这个事太难做了,真的是太难了。 各村的地头既作为小块地产的拥有者,又作为全村地产的承包人。每交给小平太一分钱粮,就意味着他们自己少一分钱粮。为了这么一个年贡,他们一个钱一个钱的和小平太掰手指头,宋钱十当七,明钱十当十,恶钱十当二。对着太阳照那个钱,分辨着每个钱的含铜量和大小重量。 米俵底下没有一个不设法混些米糠和稗子,和大米混在一起企图蒙混过关,木升里的大米生怕多放了一粒,盛米的时候翘着兰花指,动作轻的不能再轻。 除此之外,这些地头和农人,或者大吐苦水,或者跪地哀嚎,或者直接装死。总之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顺顺畅畅的按着数目主动缴纳年贡的。 更有甚者,年初上田原合战,山内家全领动员,江尻众在一色宫内和细川采女的统帅下从侧面强袭武田军,细川采女正由于冲突的最前,当面的还是甲军中的饭富虎昌所部,所以损失颇大。 于是一个年纪颇大的白发地头,带着老老少少十几口子,跪在江尻的仓库门口,他们村死了三个足轻阵夫,不是说简单的三个壮劳力死了,而是这么多口子家里顶梁柱都没了。那一副哭天抢地的惨状闻者落泪,听者悲伤。 山内义治在战后确实大开府库,奖励三军,当然也给战死者发过一点抚恤,可是哪里够用,今年缴年贡,他们自然是不需要交的。可是秋后又不是只收土地税,财产税、人口税、房屋税全部都要压下来。然后壮劳力死了,劳役没人去还要交代役钱。 他们家里男人现在都死了,哪里还肯交钱。小平太佃农出身,倒是非常同情他们,可是他不敢开这个口子,粮仓外面挤了好几百人,老老少少,都是各村各庄按着日子来缴年贡的。免了他们三户的,其他人肯定立马全部跪地上,这么多年烂仗打下来,哪个村上没死过几个人。救的了一个两个,救不了几百上千。 该收的税钱还是一个都不能少,几个直接核算今年江尻年贡的同心明显是看惯了这种情况,拿着簿册就和他们对峙。 谁家历年有积欠的上去就要拿人,连地头带农户全部捆了双手锁在门口。然后能识相交钱的也不难为,地里的大米五公五民,一口丁二十钱,一口妇十二钱,童老各七个钱,家资凡千钱交三十二钱。 山内义治在这五六年根本没有检地和赀算,拿的都是以前白川家灭亡前的旧簿册。再加上实行五公五民的平政,按小平太的估计,今年是正常的年景,缴纳年贡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所有的村庄都在诉苦,都在哭穷。 等小平太从城内现身,不管是被锁起来的,还是已经交完年贡的,全部跪倒在地,哀恸嚎哭。祈求小平太略略减免,旁边一个同心却一脸嘲讽的呲笑起来。 “年年哭穷年年穷,年年不见透底穷。”小平太在嘈杂的人声中听的分外清晰。 再看其他的同心,都是一副安静看戏的表情。分明是当作在看一场热闹的喜剧,津津有味。 小平太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装的! 如果真的活不下去,他们早就发动土一揆了!看现在一个个还有力气在这嚎,分明是早晨出发的时候吃饱了饭的。 欺负小平太第一次经历年贡征收,想着诈一诈,也许小平太一松口,随便减免几个,他们就能轻松一大截。 “去年也是如此?前年也是如此?”小平太招呼那个呲笑的同心。 “别说去年如此,就是白川氏领国时也是如此,斯波氏领国时还是如此,年年如此。”那名同心到是说的直白。 行吧! 注1江户时代很多人为什么吃白米精米生病呢,因为这层粗燥的米壳被剥离了。同时也将里面的维生素b1给剥离了,缺乏了维生素b1之后,上到幕府将军下到武士公卿,纷纷得了脚气病,最后去世。 这实际上是心脏病的一种,心力衰竭,最后人的脚都开始溃烂,在虚弱无力又痛苦万分中去世。 至于当下大家米为什么不得脚气病,还不是因为现在副食品多,在其他地方可以获取足够的维生素b1。 36.尾张骏河起冲突 到这时候小平太哪里还能不懂,由于日本长期以来存在一个领主和地头农民坐下来谈的好习惯。毕竟真的动起手来,铁定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不论哪一位大名,不论哪一只军队,他手下的主力队伍永远都是由自耕农武装起来的足轻。武士才几个?蚁多咬死象的道理谁不懂? 更何况,1441年“嘉吉之乱”发生,京都周围有将近十万村社农民有组织的发动起了大规模的在国土一揆,甚至击败官军攻入了洛京,逼迫将军发布豁免一切拖欠债务的德政令。注1 慢慢的,随着封建关系的进一步发展,高高在上由洛京的幕府派来的守护和代官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扎根于本乡本土的在地战国大名,他们与领民的联系更加紧密。双方形成一种互相利用,互相影响的封建依附关系。自此大名领主对领民的压迫变得有限度,有克制,和刮一遍地皮就走的旧式幕府官僚大大不同了。 所以在封建压迫和经济剥削日益严重的战国时代,农民的日子虽然过的确实不怎么好,西国部分地方甚至恐怖的实行八公二民的暴政。但感觉年贡沉重的领民为了生存下去,就充分的发挥自己的生存智慧。一到交税的时候,就来和你演一场穷苦至极的大戏。领主看这样了,荒年就要减税,丰年也不好意思加征。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小平太索性心下一横,不去看他们的“表演”,完全让同心们按照簿册进行征收。 在数百人的痛哭流涕当中,小平太做一个“双目失明”,“双耳失聪”的残疾人。就这么快步走回了江尻的居馆,然后命令侍女们把所有的障门窗户都关紧。小平太只能眼不见耳不听为净,让他们去吧。 于是哭穷求饶的闹剧活活演了三四天才完全结束,最后钱归库,米归仓。似乎穷的身无分文的领民们还是按照以前的簿册缴纳了年贡,并没有因为今年大米丰收而多交一点。而税钱也七拼八凑弄了一个差不离,小平太历经坎坷终于完成了征收江尻当年年贡的任务,皆大欢喜。 当然这一幕也不止在江尻,在尾张的清须,在骏河的府中,在越后的春日山,在日本大大小小的每一个分国都在上演着。实在是日常的不能再日常的状况,就此略过。 因为小平太无心再管这一亩三分地的烂事了,他得到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尾张的织田信胜终于不出意外的暴病身亡了,这个自然是早有预料的事情。 毕竟织田信胜曾经起兵,差点夺取了尾张一国,在尾张国内拥簇不在少数。他的突然死亡,带来的政治余波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平缓消散的。 得知了这一消息,在三河的今川氏频频出招,甚至远在骏河的太原雪斋禅师也顾不上自己年迈的身躯,很快就坐船飞驰去西三河吉田城。 至于为什么是西三河吉田城,而不是更靠近尾张前线的东三河冈崎城呢,也许还有人记得,多年前的八面山合战,西三河旗头大将鹈殿长持鹈殿长照父子临阵倒戈,使得原本不胜不败的吉良联军羞耻惨败。因为鹈殿家裏切的不耻行为,三河奉公众武士团遭到毁灭性的腰斩,三河奉公众绝户灭亡十几家。鹈殿氏已经彻底自绝于东三河国人,必须抱紧今川氏的大腿,所以吉田城是整个三河最安全的地方。 三河国方面今川氏动作频频,尾张内部自然也不安稳。 据说一日之内,去往清须城向织田信长本人请安问好的国众豪强武士就多达二十余人。只要能被织田信长接见的无不长宽一口气,而被信长拒见的则是惶惶不可终日。 只要不是傻波,全尾张上上下下都看出来了,原本在末森城活奔乱跳的织田信胜突然暴病而死肯定是背后有鬼。而能够从先代主母土田夫人的手中把织田信胜弄出来,再人不知鬼不觉的弄死,等死透了才人尽皆知的只有织田信长了。 大家都知道清算织田信胜一众党羽的时候到了,首犯信胜现在已死,剩下的杂鱼们没了主心骨,自然会有一点人心惶惶,尤其是当初附尾其后的尾张国众。 隔岸观火,洞若明烛的太原雪斋禅师立刻开始行动。一阵撩拨之下,尾张三河间的重镇鸣海城城主山口左马介教继和山口九郎二郎父子最终掀起叛乱的大旗。他一个人投敌还好,结果顺带着大高、鹫津、丸根诸城全部反乱,投向今川氏。 太原禅师没想到效果居然这么好,立刻开始动员三河武士团,以及今川氏在三河的根本一千五百骏河众。然后葛山长嘉、浅井小四郎、饭尾丰前守、三浦义就等骏河武士纷纷提兵进入尾张袭扰。 织田信长哪里是弱鸡,上午听说山口教继携城投敌,下午就带着八百足轻众和旗本众到达了他父亲曾经的居城古渡城,并命令尾张众向他集合。 他自己则带兵一日之间将鸣海城外各支城全部攻陷,山口教继反叛第四天就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当中,只能期待着太原雪斋禅师快点提兵来救。 信长当下就在鸣海周围扎下丹下、善照寺、南中岛、小村等多座城砦和阵屋,并不断调派士兵和各地武士驻扎进入。 种种动作似乎都表明织田信长要将山口教继父子彻底围死在鸣海城内,然后将这股敢于反叛自己的势力彻底的抹杀。 鸣海城内凄风惨雨,一片死到临头的状态。 注1《广辞苑》土一揆(どいっき)室町时代,畿内およびその周辺を中心に频発した农民の一揆。惣を基盘とし,诸郷村间の広范な连合によって武力蜂起し,幕府守护荘园领主に対して徳政や年贡夫役の减免などを要求した。1428年(正长1)の正长の土一揆が有名。どいっき。 37.信长迂回小豆坂 陪同山口教继父子一并倒戈向今川方的佐治信方(信长妹夫)也在太原禅师的要求下开始佯动。知多半岛上的各路军势频频调动,暂时让鸣海城的山口教继坚定了守城的决心。 整个南尾张地方的局势一下子扑塑迷离起来,知多郡的领地几乎都暂时性的倒向了今川方。但是此刻在知多郡内保持攻势的却是织田方的织田信长,今川方似乎只是在见招拆招而已。 和信长咄咄逼人正面主动出击不同,太原雪斋禅师在短短两天内就集合了八千人的大军赶到冈崎城,随即信骑四处,判断信长的下一步动向。但是他也停住了进军的脚步,并没有摆出要立刻去救援鸣海城的样子。 双方高手过招,其他人不过是棋子而已。如今两人还处于兵出界车巡河的试探阶段,都握住手中的主力部队安然不动,等待对手先行出招。 信长看对面的太原雪斋禅师并没有带领大军快速推进,驰援摇摇欲坠的鸣海重镇。他一面继续打探战机,一面也没有空着,尾张众五千余人也陆陆续续的集合到了他的麾下听令。 这下子织田方和今川方冲突的爆发似乎就在眼前了,可是信长居然放弃了围点打援的想法,并不再纠结于鸣海孤城,虚晃一枪,留佐久间大学带上五百人在左近各付城围困鸣海之后,全军居然撤退了。 这大大出乎战场上各方的预料和判断,太原禅师于是暂时不再想尾张派遣袭扰的分散小队,而是停驻在冈崎。并派得力干将朝比奈泰能、朝比奈泰朝父子统帅东三河地方的酒井、石川、本多、大久保等三河众共计二千二百人作为先锋在矢引川边探查。 以不变应万变这个办法虽然保守,但是胜在保险,只要大军在手里,太原雪斋禅师就立于不败之地。而且可以随时策应各方,并集中调度。说句实在的,鸣海城很重要,太原雪斋禅师很想要,但是山口教继父子死不死他并不在乎,死了就死了,死了省心,方便他去接收地盘。 这一边信长来了这么一手神龙摆尾,居然一昼夜到达了东三河刈谷城。城主水野信元早在织田信秀时代就成为了织田氏在三河地方的旗头大将。如今他早就接获信长的通报,聚合起五百众,两军汇合。然后织田军在刈谷城休息了一夜,养精蓄锐。 第二天信长所部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了安详城下,城内只有小猫两三只,连今川义元任命的城代冈部真幸也早就带着士兵去往冈崎汇合太原雪斋禅师。 于是,面对六千织田军,以及城内水野信元之弟水野忠重的内应,东三河首屈一指的重镇安详城就这样一鼓而下。这样子织田信长的行动也彻底暴露,瞎子也看出来了,信长要迂回截断太原雪斋禅师的退路。 安详城在冈崎的西面,以安详城为出发点,织田信长只要出一军阻拦着东海街道,那么冈崎就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八千余今川大军可不是区区一座冈崎城就能供养的起来的,人吃马嚼之下,用不了多久,今川军就会断粮。而断了粮的军队,结果不言而喻。 织田信长这胃口真的不小,八千三河众和骏河众,如果被信长一下子给吃掉。好家伙!今川义元铁定马上要灭国,小一半的军力被腰斩,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他。 别说是今川义元,被消灭八千人,搁谁身上都一样。不说八千精兵了,就是八千壮丁,全日本才只有区区一千万人,几乎就是千人之一的全国总人口了。这还是地方分国之间的局部冲突,他一个分国的壮丁可能才三四万,可不是在玩过家家。 太原禅师才一接获安详失守,织田六千余众已经兵进东海街道的消息。老和尚立刻反应过来,就地放弃冈崎城及其所有支城,并通知边境的朝比奈父子,也赶紧从矢引川边有序撤退,随时做好被殿军然后全军玩完的准备。 一追一赶之下,两军争分夺秒,最后在这一日的午后,两军突然的遭遇在三河小豆坂。 整个小豆坂的地形并不是支离破碎的状况,整个战场处于一片平缓的坡地,西低东高,但战场的要点在于小豆坂的侧方有一个小山坡,谁能夺取这个制高点,谁就获得了战场主动权。 而且小豆坂这地方,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熟吧。小豆坂七条枪,当年织田信秀麾下就有七名勇猛无当的武士在这块地方,带领织田军先败后胜,为织田信秀的武功增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太原雪斋禅师虽然是略带仓皇的撤队一方,但由于从冈崎大路街道上率军撤退,行军更快,居然已经占据了小豆坂东面略高的地方停军。而信长由于攻击安详城耗费了不少时间,稍晚一步到达战场,不幸处于西面仰攻的位置。 但这并不妨碍信长此刻意气飞扬的巡视战场,不用多看,战场嗅觉相当敏锐的他也发现了小豆坂上那一座小山坡。 不约而同的,今川军与织田军的中军本阵摇动旗帜。织田方前田和森两部出阵抢攻山坡,今川方的冈部和鹈殿两部也齐齐发了一声喊,开始向无名的山坡冲锋。 仰借地理,今川军率先登上土坡,今川二引两和赤鸟纹先后树立了起来。冈部真幸刚刚丢了安详城,正在气头上。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正面和织田军较量一下,把丢掉的场子给找回来。占住了山头就立刻安置木楯和竹束,然后一排弓足轻就开始拉弓放箭阻挡织田军登山。 森可成与前田利家一看今川军占得先手,哪里容得任务失败,一面请求加派援军一道加入进攻山坡的队伍,一面开始两面攻打今川军。 而太原禅师看见抢山成功,心下放心不少。今川军也从突然后撤的紧张中回复了过来,各部人马摆出阵势,凛凛的海道强者风范显露无疑。 38.冒雨力战搏生死 这场命中注定却又不期而遇的遭遇战在一开始就向不利于织田信长的方向发展,这个不平静的秋后下午,居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 按理来说下雨了,正常的合战模式就是哦嚯!下雨了。对面的给我听着,本来今天一定要取你狗命的,但是天公不作美,你的脑袋明天我再来取。然后对面同样对骂云云,不蒸馒头争口气。 嘴上的威风逞完了,双方各自先退个几百米,然后安营扎寨。各自派出小股部队,试探游击,双方不断接触。 等第二天雨停了,再观察战场情况,发现可以打了。于是就和黑社会分子约架一样,排开了阵势,你来我往,打到一方精疲力尽,被击败为止。 但是当下的小豆坂却不可能这么平和的明日再战,织田信长是要把这六千人全部留下来的。太原禅师则是要赶紧把这些部队带回吉田,保存今川义元的实力的。这就注定了这两位今天不能善了了,必须停下来掰掰手腕。 两军此时尚未真正展开正面大规模激烈交锋,可是因为下雨,还没有踩踏几下,地面便开始变得湿滑起来,草鞋踩在烂泥地里很快就糟烂不堪,甚至无法使用。而且由于雨幕,战场上的能见度也被自然界压低,两军统帅的视线都大受影响。 虽然士兵们能勉强排成队列,但是武士们的战马由于马鞋也是草鞋很快也被烂泥侵污,根本无法发动冲锋攻击。战马一个个马蹄打滑,行走不便。 原本应当成为三军中坚,作为决定性的战斗力量的骑马队现在大家都用不上了。很多弓马娴熟的武士不由得大为懊恼,丧失了在马上大显身手的机会。 如今马兵们都只能下马持枪并入步兵的队列,和弓虽然不怕被雨淋湿,毕竟是不依赖于牛筋煮胶而制。可是这么大的雨,箭射出去也必然毫无准头可言了。 整个战斗模式自此已经彻底简化了,铁炮一来不多二来下雨,弓箭虽然不怕受潮但精度大大下降不堪使用,战马马蹄打滑难以骑乘。可怜啊!可怜啊!最后大家都变成了满身泥泞的步兵,挣扎在满是污秽的烂泥地了,展开最无观赏性的肉搏。 各队的旗帜马标浸湿了雨水,都招摇不开,使番和传令声嘶力竭的呼喊也在雨中变得微不可闻。 但总体来说先手占据高坡和相对较高地势的今川军更占优势(地利),双方此时都是六千人(人和),并无有哪一方在人数上能压制对方。太原禅师也观察清楚了战场的形式,这么大的雨(天时),谁先熬不住谁先输,如此不论哪个局部都在向有利于今川军的方向转变。 但他也苦于战场上联络和视线不通畅,最后他索性集合了今川全军的大小太鼓到本阵,然后挑选近卫中最有力最高壮的武士,猛击太鼓,号令全军向织田军奋勇攻击,克定全胜。 太原雪斋禅师自然是对自己麾下的军队有所信心的,虽然不能说此刻他的麾下都是顶级的强军,但是能明辨金鼓,闻战争驰就已经是当世之内的一只威武之师了。 几名击鼓手“哎~~嚯!”一声,手中的鼓锤放佛这四野的雨点一般,连绵不绝。而隆隆的太鼓声最终压制住了小豆坂上雨的嘈杂,今川前线各队听到进攻的命令如此清晰且振奋人心,各个都意气昂昂,不顾环境的恶劣向织田军攻击。 织田信长也听到了今川军的进攻声,太原老和尚所指挥调度的军队果然和菜鸡们带的不一样。士兵们就冲太原雪斋几十年纵横海道的赫赫威名也更愿意相信他,老将最大的好处就是名声大,很多今川军甚至是听着太原禅师的威名长大的。 可织田信长哪里肯服输,太原雪斋禅师如此施为是因为他对自己麾下的部伍看得分明,肯定都不是菜鸡。而信长难道对自己麾下的尾张众没信心吗?当然不可能啦。 织田信长看士兵们由于遭到各方面的连续打击,开始出现一点不稳,赶忙跨上自己的战马,不顾坠马的危险,奋勇冲到交战的第一线。 他向织田军的士兵们大声疾呼自己就是织田信长,自己与他们同在第一线。 当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以后,织田信长跳下马,二话不说把脚上的草鞋脱下,随手丢掉。 在一线指挥的足轻大将木下藤吉郎一看织田信长的作态,以他做侍从伺候信长的经验略一判断,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大声呼喊着,让士兵们把早就破烂不堪的草鞋丢掉。 足轻们说是士兵,五天前还是在泥泞的水田里收割稻子的普通农民,两脚踩上烂泥地比穿了鞋的感觉要熟悉千万倍,即使有些湿滑对他们来说也混不在意,反而走的更快更方便。 毕竟连年和土地打交道,或者说是和水田打交道,泥泞的道路让脱了鞋的织田足轻们好像回到了他们熟悉无比的田间地头。 织田信长一看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立刻捡起一柄掉在地方的长枪,让木下藤吉郎用长枪顶着自己的头盔作为马标,由他自己作为一翼排头,汇成一条紧密的枪线,齐声呐喊着猛烈向今川军冲去。 刚刚还连连后退的织田军突如其来的反扑,一下子把今川军打蒙了。织田信长却不管这个,还是呼喝着木下队的士兵向前突击。 另一侧的山坡上,前田利家一人斩下一十三枚首级,一把朱枪杀的浑身浴血,雨水都洗不掉上面的鲜血,因为他的气势,山坡的今川军终于出现动摇。 森可成也不断的向今川军攻击,两人合力,终于山坡上的今川军承受不住,丢盔弃甲的向山下溃退而去。 于是森可成留守山坡,前田利家所部四百余人,从山坡上猛冲而下,一下子打在了今川军的侧腰上,今川军遭到两面夹击。 小豆坂上的今川军先胜后败,整个战线都连连向后退却,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39.小豆坂不分胜负 战场的局势陡然而变,原本占尽地利的今川军命悬一线,任何一根稻草都会压死这只已经不堪重负的骆驼。 两军士伍如今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天而降的大雨和泥泞的战场又大大的消耗了两军士兵本就不算充裕的体力。这时候,打得真的只是一口气而已。 太原禅师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一方面收拢溃败下来的士伍派遣身侧的骏河众武士组织这些人补上各处的漏洞。但他本人毕竟年近六旬的老人了,不能亲自上阵搏杀,而骏河众的勇将冈部元信兄弟又不在,朝比奈父子带着别动队还在从矢引川赶来。 在一线指挥军队的不过是葛山元嘉、安倍元真,久能宗能等武士。你说他们不行吧,他们肯定都是合格的武士,也都老于行伍,征战多年。可是他们不是那种勇贯三军的力大刚猛之士,更长于行军布阵。 将为兵之胆,冷兵器时代,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此刻织田和今川两军的一线已经完全陷入了短兵相接的血腥肉搏。尾张众由于信长亲临一线,使得旗本众的精锐武士都补充到了一线,就战斗力而言,武士越多,战斗力越强。如果武士里再有个把十分能打的,那么连带着全军的士气和战斗力也会节节攀升。 而恰巧,织田信长本队的母衣众佐佐陆奥守成政就是一个零下二十度两米深大雪的野外都敢跑的猛人。他原本是尾张的有力国人之前由于在尾张的兄弟阋墙中没有好好站队,如今身上有污点,所以打起烂仗来更加的卖力,一点都不松懈。 由于信长亲自挺枪下场搏杀,于是护翼在信长旁边的佐佐成政一把长枪舞的飞起。血水混合着泥水,杀的人头滚滚,菜鸡都进不了他的身。威风赫赫的姿态穿透雨幕,正面的今川军无一合之将。 如果只有一个杀神也就算了,可是这还没完,信长侧翼的柴田胜家和打夹击的前田利家都是武艺精强的好手,一个被人叫“前进柴田”,一个叫“枪之又左”。打的左右的今川军鬼哭狼嚎,连连后退。 织田军凭借勇猛的武士,和主帅亲自下场而得到的高昂士气,完全克服了地形上的种种不利,似乎胜利就已经尽在掌握了。这也正是织田信长所想的,所希望的。 两军的厮杀愈发惨烈,天色也愈发的昏暗起来,由于下雨,举火夜战也完全不可能了。两军都差这一口气了,织田军觉得只要下一轮猛攻,就有可能彻底摧毁正面抵挡的已经摇摇欲坠的今川军。今川军觉得只要挡住织田军强弩之末一般的最后一波攻势,今川全军就能保全,大家都能安然退回吉田城乃至骏河,等待来年再战。 这时候计较伤亡,计较损失,都已经不切实际。所有的牺牲都只是为了在战争这座吞噬万物的天平上增加自己的砝码而已,金钱,武器,乃至士兵的姓名,都是那沉重砝码的组成部分。 但是战争的天平似乎并不是一直垂青于织田信长的,在双方都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今川军殿后的别动队朝比奈队踩着满地的烂泥最终到达战场,成功与本队太原雪斋汇合。 织田信长只看到这盔歪甲斜,也不算严整的部队的时候就知道他今天原本的顺利已经从他的手掌中飞速的消逝了。 战场之上预备队,且是勇武敢战的预备队是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很不幸的,织田信长连自己都亲自上阵了,他手里早就没有可资调遣的预备队了。太原雪斋禅师则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预备队生力军,这只由海道名将朝比奈父子统帅的敢战之军。 战场形势风云再变,虽然今川军的别动队也是冒着风雨,艰难跋涉到战场,但是他们毕竟没有经历过搏战,尚且还有那二三分的力气。而且由于行军,实际上也使士兵得以热身。 别小看了热身,两个完全一样的士兵,体力武艺都一样的情况下,热身完毕的士兵绝对能把尚未热身的给打趴下。就如我们现在游泳打篮球什么的体育运动,上场之前都会做热身运动,有其科学道理。 举着火鸟纹和二引两的马标,今川别动队并没有立刻加入战局,而是在战团外稍稍整队。然后先分出一彪人马,再行参战。看装备看人数,就知道是太原雪斋禅师带来的一千五百众骏河众常备足轻中的一部,以及三河众当中体力相对充沛的武士奉公人。 这一部分人大约只有五六百,相较于正拥挤在小豆坂之上舍命相搏的一万二千人而言,这点人连个小小的浪花都掀不起来,但是他们人马尚且还算彪悍。在一名身穿赤系威五枚胴具足,头戴日月兜的武士的带领下穿过雨幕,加入了混战。 太原禅师何等样人,如此稍纵即逝的战机当然立刻把握,驱动着本队护卫他的最后百余名旗本足轻一道参战。今川二引两马标一同前移,全力一击。 双方就这么又在大雨中的泥地里互相搏战了半个多小时,可惜最终今川生力军的加入也没有彻底在胜利的天平上加上足够的砝码。天色终于转黑,双方至此,无力再战,不甘的逐渐脱离接触,并最终各自后撤。 从下午打到入夜,双方最多一个不分胜负五五开的局面,各自死伤不少。当然啦,各自回国还是要大肆宣传的,肯定说是己方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甚至会为此召开盛大的宴会庆祝。 小豆坂合战可以说战斗上是不分胜负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织田家夺得了西三河重镇安详城,势力进入西三河,而鸣海城只是孤城一座,只要继续包围,迟早落城。 今川氏虽然丢了点西三河的地盘,但是却大大试探出了织田氏的水平,以及尾张国内还不是铁板一块的现状。 就好比是决战前的第一轮试探,双方各有所得。已经摩拳擦掌,等待最终的交锋。 1.太原禅师身病危 等小平太听到确切的小豆坂合战的消息已经是战斗结束的第五天了,由于连日的秋雨极大的阻碍了消息的传递。即使是归乡心切的骏河众士兵也没办法提快速度,更遑论此刻整个队伍里那么多的伤者。 小平太自然是不需要迎接他们,或者安排什么。只要放开江尻的道路让他们能撤回骏河府中城就好了,没啥大事。不过小平太总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近距离观察骏河众的机会,今川义元天下之资,迟早有一天要来做对手的。 所以小平太悄咪咪的躲在一处町屋内,看着早已不能骑马,只能坐轿的太原雪斋禅师经过江尻回返骏河。 听到这场战斗的最后结果,打烂仗果然还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即使织田信长和太原雪斋禅师这种级别的名将,最后也不得不含恨而退。最后两军一万多人打了一下午,是个不分胜负的结果。 当然战斗的余波并不止这些,首先是信长别有深意的任命自己的哥哥织田信广担任安详城主,并让刈谷城主水野信元担任他的与力副将。设法为织田家经营西三河,拉拢三河奉公众。 毕竟如今三河吉良氏不管是本支嫡流还是一门庶流在八面山合战之后基本上算死的一个彻底,仅剩一个吉良义安被掳去了骏河做了人质。三河的人心虽然经过今川义元和太原禅师两人的尽力收拾,至今还有些动摇的样子。 而且众所周知的,以前今川氏没办法直接插手三河的事物的时候曾经扶了一个叫松平清康的叛主逆贼在三河搅风搅雨。通过渥美半岛上的间宫氏,今川家的黄金和粮食源源不断的送到松平清康的口袋里。 这位心甘情愿的给今川氏做一条咬人还不讨好的恶狗,把三河国原有的秩序给咬的稀烂。当然做狗就要有做狗的心理准备,他被大快人心的捅死以后,今川家立马就把他们松平氏和垃圾一样给丢掉了。 可也因为今川家在三河的各种明里暗里的小动作,三河的人心处于一种很矛盾的状态。有些人攻击过侍奉了二百年的主家吉良氏,有些人和今川家眉来眼去,有些人和尾张的织田氏还勾勾搭搭。 加上织田信秀时代尾张国曾经侵入西三河,在这块地方上多多少少还是有几个愿意卖命的拥簇。所以织田信长插手三河,还是大有可为的。 再加上他还羊毛出在羊身上,在西三河今川氏的被官武士那里刮了好大一笔钱粮之后拉了好几百足轻给织田信广做依仗。看似是要长久的和今川氏在三河做拉锯战了,很令人期待之后会如何发展。注1 不过这之后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又更加劲爆了,也不知道是年纪真的大了,还是奔波劳碌,抑或是小豆坂上淋了半天的秋雨寒气入体,太原雪斋禅师居然彻底病倒了。 这回似乎和上次装病拒见山内家使者不同,小平太印象里太原雪斋禅师也算是长寿的,因为历代游戏里面太原禅师的形象都是光头和尚老大爷。小平太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起码这位活了六十岁以上。 这年纪搁现代也就是一个刚退休的大爷,搁战国时代可不得了了,能活六十多的虽然不是凤毛麟角,也是委实不易了。除开极个别九十多还能挺枪上阵杀敌的,大部分武士五十就算一个坎了,很多人根本就活不过这个坎。 想了想,然后小平太就暗里打听了一下太原雪斋禅师现在多大年纪了,纲良叔父甲信活字典,他眼皮子翻了一翻,又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然后像是确定又不太确定的说了一句“太原禅师应当六十一岁了。” “六十一?已经六十一岁了?”小平太听到这个年纪心里就一个咯噔。这个年纪就和小平太的记忆重合了,过了六十,谁仔细记得六十几死的,总之危险了。 “确实应该是六十一了吧。”纲良叔父推算了一下之前讨杀的庵原亲政注2,终于确定了。 “听说太原禅师病入膏肓了,似乎药石难救了。”小平太随口一说,准备听听纲良叔父的看法是什么样的。 “怎么说呢,似乎算个好消息吧。”纲良叔父的表情不太清楚。 小平太只听这回话,当下就明白纲良叔父的意思是什么,太原雪斋禅师这等内政外交,智谋统兵都是一流的顶尖大将。不管他是盟友还是敌人,总归死了才能让人宽心。 可是小平太担忧的就是,如果太原禅师死了,那么今川义元愈发膨胀的野心就少了一个最大的劝诫者。寿桂尼虽然是义元的亲妈,也是义元权利系统中很重要的一员,但女人上前台来指导今川家的动向总是不太方便的, 再加上小平太对历史的扰动,今川义元几乎夺取伊豆,后路稳当的固若泰山,武田晴信又是自己的大舅哥,而且由于被山内义治捶的肯定无力南下。 现在阻挡在今川义元上洛路上的人只剩下四个,江尻的山内义治,尾张的织田信长,美浓的齐藤义龙,近江的六角义贤。 首当其冲的是谁? 山内义治和织田信长! 山内义治是亲家就保险了吗?当然不保险! 上洛担任幕府执事和管领,统领天下的巨大诱惑谁能压得住?而且凭今川义元身上那点稀薄的都快要没有的河内源氏的血脉,推他自己的儿子今川氏真坐上天下的大位抑未可知。 小平太心里突然祈祷了起来,太原老和尚你可千万别死啊。 注1不瞒各位说,三河国进入战国时代之后实际上就从来没有统一过。即使到了后来老乌龟上台,三河实际上还是织田、松平、武田三分天下的局面。三河的国人武士实际上做惯了你来迎你,他来降他的二五仔,所谓的忠诚嘛,大家听听就好。 注2太原雪斋禅师能做今川氏的家宰是有原因的,除了他是今川义元的老师之外,他出身庵原氏,本来就是要做今川氏的家老的。他们家代代都是今川氏的重臣,一直如此。 2.喜忧参半初雪天 两个人大事小情议论了一阵,继续各干各的。纲良叔父虽然只是与力副将,但是要忙的事也不少。督促江尻城内的常备足轻的日常训练,处理江尻街道上的巡逻和边境的警备部队的安排调动。甚至小平太要是不在代官所,他还要临时处理各种讼狱问题。 小平太更忙,秋收以后还有不少的公务要处理。当下这个时间段是年前最忙的时候,收上来的年贡要折变成钱财送往山内府中。还要趁此机会发动普请,修缮城池道路桥梁,乃至于天龙川的堤坝。 最最重要的就是今年有了新的经济任务,种出来的蔺草可不能空放在那里,需要劝喻百姓编织草鞋草袋,让大家冬天不要在家做咸鱼造人。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等到十月中(我这里都以农历为准,按现在的公历说就是十一月中了),万物静歇,街道空寂。除了尚未下雪之外,已经完全是一片冬日的景色了。 和外面的寒冷完全不同,此刻纲良叔父的心却是火热滚烫的,因为他老婆的预产期近了,他女儿的预产期也近了。他天天就站在城门口等消息,他早就传信回山内,啥时候生了就要立刻派人通传过来。 小平太当然理解纲良叔父,八百五十二贯文的世替知行,他自己又四十一岁了。以前他不过是一个纸面上只有区区五十二贯文的小富农地主,生儿子继承家业的心思不那么重,甚至一开始都准备让小平太倒插门进来做女婿了。可是如今他居然挣下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又有那么高贵的的家门,他年纪又大了,要个儿子的心思都溢出来了。 而且他女儿也要生了,嫁给山内义治好两年终于怀孕了。她只要有了生育,在山内义治的小小后宫里地位就更稳固了。毕竟以色侍人不长久,能生孩子,能多生孩子的女人才会长久的受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某种可悲观念,女人不需要别的能力,能生养是第一美德。要是能生十个八个那就是英雄妈妈了,十里八乡都会夸这个人。 在纲良叔父那一天又一天的望眼欲穿之中,终于一名传信的使番冒着信浓的寒雪奔驰到了江尻。 纲良叔父早就等着信浓来传消息的使番了,不等人家开口,直接拿了传信,拉上小平太,一起展开。 果然,消息不出所料的是关于生孩子的事情。纲良叔父的小老婆和女儿极为巧合的在三天前同时生下了孩子,而且在这个产妇死亡率很高的年代都顺利生产。但是老天爷和纲良叔父开了一个玩笑,不需要儿子的山内义治又生了一个儿子,急需一个儿子继承偌大的家业的纲良叔父又得了一个女儿。 家人传信过来,询问小女儿应该取什么名字好。可是纲良叔父听到这个消息,面色都暗了下去。原本精光闪闪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现在也只剩下充满时光不待青春不在的落寞和遗憾。 他哪里还有往下看的心思,一听自己四十多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又让自己的小老婆怀上,结果时隔二十年,居然又生了一个小女儿。反正现在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高兴。 小平太刚穿越过来那活儿就想过,纲良叔父本人的身体非常好,上马能杀人,下马能种地。邦邦邦邦的弓弦子一天可以开三十下,一条三米多的长枪马上马下都舞的密不透风。平时吃的饱穿的暖,小时候也没有受过什么暗伤。就算手上胸前有点刀箭伤,这玩意儿总不会影响到生育吧? 那怎么十几年都再没一个声响,如今算明白了。纲良叔父下面那方面肯定是没啥问题,而且有可能还很棒。估计是大叔母第一次生女儿之后留下了后遗症不能生育。二叔母则是运气不好,平时次数也少,所以一直没有声响。 一直到纲良叔父不死心,在下山合战之后,发挥了原始社会的“婚姻本色”,不顾危险冲入战区,抢了三叔母回来以后,这么努力耕耘了好两年,终于成功。 小平太看纲良叔父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连那个小小的武士辫都显出萎靡不振的气息。这老家伙可别想不开啊,小平太主要是担心纲良叔父以为自己已经老了不来事,丧失对继续造人的信心。 只好赶紧下场去劝他,现在证明他完全没问题,只是运气不怎么好,这两年晚上再加把劲,既然能生女儿,那么只要生下去,肯定能成功。 总是就是葛名路还长,长征都要二万五,你也不差这三年两年的意思。 不管如何,起码小平太自己算是多了一个和自己差二十多岁的妹妹,总归是一件高兴的好事。 纲良叔父也只是执念太深,小平太开解了几句,也就回过神来了。兴冲冲的向小平太请了一个月的假,飞奔回山内去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时隔二十年又有的孩子,总要见一面,取个名字。 在纲良叔父带着两个随从,不回头的回山内的时候,骏河方面来的通传使番也到了江尻。 小平太之前的担心成为了现实,海道无双、智谋超群的名将,出身今川氏谱代名门庵原氏,今川义元的家宰,被人尊称为崇孚雪斋大和尚的太原禅师在骏河的第一场雪中去世了,享年六十一岁。 另外今川义元布置在远江的两大干将松井右近宗信和朝比奈备中守泰能居然都以四十多岁的壮年一同辞世,说走就牵着太原雪斋禅师的手一起走了。 今川义元一面立刻安排朝比奈泰朝继承父亲的名位,一面笼络远江的人心,保证了方面大将死后的动荡降低到最低点。 但是天不假年的这一巨大忧患开始疯狂的刺激着今川义元的神经,他因为重臣们在短短一个月内连续去世而大受打击,深感自己年华不再。对于太原禅师恩养士伍,积蓄钱粮,待天下有变,提兵上洛的遗言不再苟同。 似乎今川义元上洛的日子近了。 3.义元海道大点兵 冬月里,今川义元在百般考虑之下,和自己的母亲寿桂尼以及亲信家臣关口氏广、冈部亲纲、蒲原氏德等人摊牌。将自己决议发动全军并力上洛的意图全都表明了,并取得了足够的支持。 于是今川义元最终下定了上洛的决心,派遣信使,一路去甲斐,一路去山内。穿过重重的深雪,传达了希望派遣援兵一同上洛的请求。 以今川义元的领地和财力实际上是不需要什么援兵的,再者武田氏和山内氏也不会派多少人一起上洛。今川义元要的是一个声势,你们看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的山内家和八幡太郎义家流的甲斐武田氏都屁颠儿屁颠儿的跟我上洛了。 让上洛沿途的国人豪族以及大小名主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实力和山内家武田家比比,能不能超过他们。再来决定要不要阻拦今川义元的王师,抑或是附骥与尾,共襄盛事。 等于就是弄两个重量级拉拉队,给自己在后面喊666,同时用这两面大旗,骗更多的拉拉队,让菜鸡们自己主动就过来呐喊助威,不要做什么抗拒王师的傻事。 这就和大内义兴一定要拉上安芸武田氏、吉川氏、山内首藤氏等有头有脸的名主家一起上路一个意思。并不真的需要你做打手,只要你来就行。 创造好了完美的外部环境之后,于此同时今川义元毫不吝惜钱财,大开骏河府库,安倍金山、富士金山、骏东金山数十年开采积蓄而来的黄金被全部取了出来,整个关东和东海道上的浪士与流民纷纷涌向骏河府中城。 短时间之内,骏河府中城下就聚集起超过一万六千人的浪士部队。操着各种方言,讲着各种俚语的来自关东各国的浪士流民充斥其间。大家虽然言语不通,但是心里都是火热的。 今川义元不愧是名将之资,按着籍贯乡领,将他们善加编制,集中训练。由于这些浪人大多都是经历过战事,认识各种旗鼓金号的,所以大大的减少了训练的难度。仰仗充裕的资金和粮食,经过一个冬月的训练这只部队的战力必将大大提升。他们将成为今川义元上洛路上完全可以依靠的一只有生(炮灰)力量。 另一点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就是,由于今川义元二十二万贯文天下顶级大大名的身份,发出了上洛京都的宣言,东国大大小小的野心份子和阴谋复辟的浪士都聚集到了他的麾下。所有人都看好这样一位名贯天下的武士能上洛成功,掌握幕府的大权,进而帮这些浪士恢复家名。 就等于是贵州老干妈辣酱突然上市,大家都这么看好老干妈辣酱上市会大涨,会疯狂大涨。于是不仅是那些操盘手,连散户和游客都全部入场跟投。 因为老干妈和今川义元一样,业绩好的不能再好了,连年都在盈利,从来没有亏过本钱。傻子都知道这玩意绝对没问题,所以四面八方的社会不安定分子都去了今川义元麾下。到是让海道和关东地方上的社会环境大大的变好了,令各地大名领主喜笑颜开。 山内家这边接到了今川义元要求援兵上洛的消息,为了保证双方的盟约,十六岁的山内三郎五郎被要求立刻前往骏府和今川义元的女儿梅岭院完婚。同时由今川义元做他的乌帽子亲,三河吉良氏的吉良义安做理发役,终于元服,取名山内义亲。注1 随后山内义亲和他的新婚妻子又马不停蹄回到山内,山内义治似乎有了一些别的考虑,家内公议似乎也认为今川义元上洛能成功。整个天下往后十年发号施令的极有可能是今川义元,山内义亲跟随他的岳父,也许能挣一个好前程。 经历了激烈的争论之后,山内义亲被家中允许动员二千二百山内众和江尻众跟随自己的岳父一起上洛。这个从小只被认为是山内义胜的替补的孩子第一次得到巨大的权利和关注,干劲十足,冬月里就亲自来江尻和小平太商量江尻具体的动员军役。 而小平太也得到了消息,甲斐的武田晴信长子武田义信由于三年前也取了今川义元的女儿骏河姬,既然老丈人开口了,这个面子抹不开,随后便允诺武田义信将统帅二千五百甲斐众一并支援自己岳父的上洛战事。 小平太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山内义亲二千二百众,武田义信二千五百众,浪士一万六千余众,今川全领本队一万八千余众,整个上洛的大军将达到恐怖的四万众。 重点是这四万众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骏河众远江众是连年征战的强兵。甲斐众和山内众更是了得。除了一万六的浪士战斗力平平以外,几乎挑不出什么弱点。 而尾张的织田信长大约有多少人呢?按小平太的估计大约七千人到八千人,注2美浓的齐藤义龙约一万六七千人,南近江的六角义贤强上不少,依托琵琶湖获利丰厚的商路,大约可以动员二万五到三万大军,可是他们要全部加起来才有可能和今川义元掰手腕,何况他们各个狼子野心,绝对不会联合。 这这这! 今川义元到底会不会在田乐狭休息? 他要是不休息,那天下岂不是要提前统一! 即使在寒冷的冬夜里,送走满脸兴奋的山内义亲的小平太也急的满头大汗。先不提今川义元,如果把这个曾经恭敬的向自己行礼的山内义亲给坑死了,山内义治起码要心疼几年吧。 可是小平太又不能把今川义元的结局说出来,毕竟谁能够知道这么稳的局面,今川义元还能输。可是尾张的大傻瓜哪里是大傻瓜,明明是举世无双的枭雄。 小平太陷入两难的困境。 注1这个亲是用的今川义元的爸爸今川氏亲的下字,今川义元如果给义字,就要叫山内义义,这个开玩笑。如果用元字又显得不尊重这位好女婿,预示折中用自己爸爸的下字给人家做下字。 注2这时候织田信长只有大半个尾张,北四郡的一部分在齐藤义龙手里,一部分跟随岩仓城的织田信安。所以信长并不能统合整个尾张的实力前去迎战。 4.义武鹰扬上洛京 小平太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冬月,每天就盘算着东海街道有几条路啊?路宽多少?一次能过多少兵?长途行军会不会造成道路损坏以至于队伍脱节啊? 乱七八糟的还没想完,又考虑要不要提前去鸣海沓挂等城附近收买几个农人。要是真的发生桶狭间让他们第一时间过来给自己汇报,或者啥事都没发生,一切安稳? 又想着时间线如果收束,今川义元真的飞龙骑脸还死了,自己要不要趁机杀进三河远江,吃他一个饱。或者在三河挑个把两个代理人,搅风搅雨,把地界都给搞乱,方便以后山内义治出手收拾这些菜鸡。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三个月的冬季,连挣钱的心思都淡了。毕竟战国三大奇袭之一的桶狭间奇袭战就要在自己的眼前发生,距离如此的接近,不敢相信。 尚未开春,远江留守役挂川城主朝比奈骏河守泰朝就持着今川义元亲笔花押的文书来江尻,同时送来黄金三千两,让小平太发动普请役,务必在春耕结束后,将天龙川上的桥梁和江尻的街道全部整备到能通过四五万大军的程度。 寒冬之后积雪消融,固然会使农业用水无缺乏之虞。但是同时也会带来极大的春训,破坏沿岸的道路和桥梁。如今的年月,街道几乎全部都是普通的泥巴路,所谓的夯土路面,其实仅存于纸面上。 而水浸对这些泥路的破坏就大了,很多路段都淤泥化了,每年修补道路都是一项苦差事。如今有今川义元这个阔佬主动掏钱,由他来做这个冤大头,那最好不过了。 小平太看到今川义元的文书不敢怠慢,毕竟人家是顶级大佬,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城代。今川义元一个雷霆震怒,小平太皮都要脱下来三层,于是立刻让人背着金子回山内请示,并开始动员领内的精锐士伍。 几天后,山内义亲带着他爸爸山内义治分划配属给他的数百旗本众武士足轻,由小西原左卫门治长为与力副将来到了江尻。小平太点了点人头,居然没有一个是动员来的军役众,全部都是常备。山内义治虽然以前不怎么重视培养这个小儿子,但果然是亲生的,下的本钱可不少。 同时小平太也从山内义亲那里得到了山内义治允许在江尻发动大规模的筑路普请役的命令,于是只能在春耕尚且繁忙的情况下强行要求动员三千人的领民,暂时放弃农活开始整备道路。 另外今川义元当然不会浪费今年上洛前的准备阶段的时间,冈部元信和冈部正纲兄弟被指派往三河,配合吉田城主鹈殿长照,开始以小规模的兵力试探攻击安详城织田信广。并逐一拔出安详城附近的支城砦子,保证前往尾张的道路侧翼不受到威胁。 然后是驱动西三河那些面服心不服的国人豪族,尤其是最刺头的本多、石川和酒井三家。让这些便宜炮灰不断的进入热田以南的尾张国境内袭击织田氏的村镇,为大军张目。同时消耗尾张南部织田氏本就不充裕的力量,给织田信长放放血,让他脑袋多疼几天。 至于去年一颗红心向太阳的鸣海城的山口教继父子,早就被今川义元给抛弃了,哪里还管他们的死活。于是山口教继父子在弹尽援绝之下很干脆的被织田信长攻杀了。此刻被信长依靠,镇守鸣海的是织田氏宿老佐久间大学盛重,乃是在信秀时代就名闻海道的大将。 同时城内还有超过四百人的守军,一时半会是绝对不可能被攻陷的。织田信长准备把鸣海当作抵御骏河侵攻的支点城市,只要鸣海守上天,阻拦住今川义元的兵锋,织田信长就能有时间去全力动员尾张众,做殊死一搏。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不断的试探和小规模交战,任谁都看出来了,一场剧烈的交锋就在眼前。而拿着骏河的黄金的使者暗地里不断的穿行在尾张的领主武士中,极尽收买分化之能事。毕竟黄金面前,忠诚和情爱都是可以商量的。 终于海道的春耕在隆隆的战鼓声中结束,骏河府中城内外旗帜飘扬,二万五千余众的庞大军势簇拥着“海道一之弓取”、“东海的巨人”、“古今无双的名将”、“源氏最有力的长者”种种光辉闪耀的头衔下的今川义元。 今川氏终于要从一介微末的源氏支流庶族向整个天下发起挑战,向天下武士的至尊宝座发起挑战。今川氏二百余年十代人的积累,十代人的努力,终于在今川义元身上勃发出来。 此刻几乎所有人都坚信,凭借如此巨大的军势,必将犁庭扫穴,一荡贼尘。也许年底在京都的御所中,高坐在公方殿下身侧,向全天下发号施令的就是源朝臣今川治部大辅义元公了。 汇合了甲斐的武田义信,今川各队次第进发。山内义亲得到了纲良叔父的常备足轻和松下一真的远江国人的补充,聚集起两千余众的军势,跟随在他岳父今川义元的本队之中,兴致昂昂的往三河去了。 小平太则在纲良叔父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保存己身,能躲就躲,能退就退,万事小心。 但是效果似乎并不太好,此刻已经三万余众的今川大军拥有着碾碎一切的磅礴气势。身处于这样庞大的军队中,即使是鬼神降临也要害怕,怎么可能有什么危险。 小平太又能如何,只能在江尻城上看着用了三天时间才全部通过的今川大军。等他们赶到吉田城汇合东三河的武士团,整个军队就将膨胀到四万余众。 还有另外一个消息,由于今川义元认为此战必胜于是十七岁的今川氏真的初阵便被安排为这一次的上洛之战,骏河的留守事务交给了今川义元的那位精明强干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的母亲寿桂尼以及他自己的心腹家老冈部亲纲。 今川家的男人们包括各位女婿,集体动员全部参加了上洛的征途。 5.海道春雨淅沥沥 义元的大队人马用了六日从骏河府中城到达吉田,各部人马环绕在吉田城外。人声马嘶,好不热闹。从城内到城外都是分划有距的军营,运送军粮的小荷驮往来不绝,无数的武备辎重也汇聚到了这座东三河的名城当中。 今川义元这辈子也是第一次统帅这么庞大的军势,毕竟他四十多年的人生里统兵数量从来没有超过两万,而且他的老师太原雪斋禅师还经常做他的阵奉行,帮他布置。所以义元刚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不过名师出高徒,盛名之下无虚士。 他仗着自己今川家十代人积累下来的数量比暴发户大名们多得多的武士,一个一个安插进入基层。他只要能够管好自己的几百名统兵武士就行,他的武士会帮他带好他下面的杂兵。 如此这般,基层军官数量充裕的好处就显示了出来。都是累代的武士,几万人他们不会带,但是每个人带一二百个杂兵那不是和玩一样嘛。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当什么武士呢? 义元本人就更方便了,他们家是累代名门,他自己又是纵横海道十几年,威望那么高。对着下面的武士说一不二,武士们也都对他很服气,各个用命效死。这队伍如此这般就非常好带了,让义元对自己的能力评价又生了一级,更加膨胀。 全军停步,就在吉田休整了一日。毕竟连续行军,总要让士兵停下歇会儿。而且这次上洛,面前无一合之敌。军情不甚紧急,只要循序渐进就好了。义元也闲庭信步,他还有心情接近东三河大将鹈殿长照,好言安抚。至于其他的国人,菅沼、奥平、天野等人,那就要恩威并用,威压一下同时许诺好处。 就这么忙碌了一天,把东三河武士团好生的敲打拉拢了一番,保证这票二五仔半路不甘生出什么野心,来点幺蛾子之后,义元的大军继续拔营向冈崎而去。 因为汇合了三河武士团,今川义元的有生(炮灰)力量更多了,可以加快侵略的速度。于是他不断分派士兵,开始拔除阻挡在他与清须城之间的所有阻碍。 冈部元信本来只带了几百人来三河,只能小动作试探。现在医院一下子给他补充了二千浪士炮灰,给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得了后援的冈部元信,大张旗鼓的拔除安详城外的城砦,把织田信广团团包围在城内。冈部正纲也得到了一千众的支援,迅速围攻沓挂城,为义元打开进入尾张的门户。 朝比奈泰朝和饭尾连龙带领部分远江众和浪士部队,穿插进入尾张知多郡,联络知多半岛上最有力的豪族佐治一族,遥遥逼迫鸣海及其支城。 今川军各部进展极为顺利,尾张国内的国人豪族也开始出现各种动摇和不安。今川义元认为尾张必将手到擒来,于是终于跟随大军将本阵也移动前进至冈崎城,并将身边的军队一一指派出去。要求诸将务必加快速度,尽快拔除尾张三河一线的城堡群,方便他早日兵临清须城下。 由于进军太顺利,而且织田信长这种小势力他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毕竟几千人的大名,他一个浪花过去就拍死了,所以这种易得的功名他都不想要。他感觉这种杂鱼还是让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婿立立功名,毕竟让小辈们慢慢积累威望以后也方便接班。于是今川义元让几个年轻人各自统带本部前往一线攻拔各处的城砦,算是让几个人竞争一下。 山内义亲得到的命令是进攻南尾张重镇鸣海城,今川氏真则被要求配合朝比奈泰朝进攻大高城,武田义信则是进攻古渡城并随时机动威胁那谷野城。 今川义元毕竟爱自己的儿子,大高在去年就被织田信长攻克过,如今还没有重新整备好,又有海道重将朝比奈泰朝辅佐,看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儿子一个涨脸的机会。 当然武田义信的阵容更加豪华,副将是他的傅役饭富虎昌,还顺带着后来武田四名臣之一的饭富三郎兵卫(山县昌景)也一道来了。再加上旗本众内的叔父一条信龙、曾根周防、今福外记和郡内众的小山田越中守信有,哪一个不是将来会璀璨夺目的甲信名将。 到是山内义亲有点难,人数最少任务却重。鸣海城城坚兵足,又有名将镇守。不过纲良叔父老行伍,小西原左卫门敢冲杀,松下一真地理熟,这个配合也还可以。加上山内义治给了好几百精锐的旗本众,战斗力有保证,问题不太大。 关于今川的战况每日三报,不停的从三河前线送往骏河,小平太也把各军的布置全部了解,看到包括今川氏真都由朝比奈泰朝辅佐脱离了今川义元的本队,深感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大势难以逆改,如今今川义元的本队除了四千骏河众以外,拿的出手的大将都指派出去了,连个能给他做影武者的武士都欠奉。 每天看那一名名兴高采烈的今川武士骑着战马,奔回骏河,传递今川义元连续胜利的喜悦。小平太总感觉的时光的虚幻,自己终于要经历战国三大奇袭战的最后一战——桶狭间合战了。 而今年的春雨也适时的开始落下,时不时的淅淅沥沥下那么一场,时间也不怎么长,顶多也就两三个小时。除了湿润泥土之外,这细如发丝的小雨似乎不能在发挥更大的作用。 小平太无来由的烦闷起来,只好找来在城内警备的金井明五郎。 “明五郎,治部大辅进展这般顺利,尾张似乎不日可下,上总介授首在即啊。”小平太如此这般的问道。 “骏军上下统帅有度,士气高昂无比,数量又如此之大,尾张上总介或许真有不衅。”明五郎安然的跪坐在哪里,说出一个小平太早有预料的结果。 “你也如此认为吗?”小平太叹了一口气,先知先觉的感觉真的不好。 6.尾张战前众生相 另一边,面对咄咄逼人的四万余今川大军,心怀鬼胎或者忠诚可靠的各色家臣团坐在清须城内的大广间内。 令人不解的是,整个清须城既没有四处搜刮米粮,储备物资。也没有警钟大鸣,召民助战。虽然数里外的尾张与三河边境已经一片战火,可是清须却显示出异样的安静与祥和。 城下町倒是失去了往日的繁荣与热闹,任何一个生存于战国乱世的小民都有敏锐的战争嗅觉。年初义元才派了小猫两三只来的时候,就有很多人感觉到了不对。如今义元都已经打到鸣海,爱知郡烽火绵延。大家早就做好了逃难的准备,纵使房屋可能会被烧毁,但是浮财和人没事就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当然啦,这只是对小民而言。如果织田信长这回败了,那就不要谈什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了。他如果失败,这条命是肯定保不住的,这个家业也肯定是要完蛋的。虽然织田氏可能还会有些旁系支流绵延下去,但是织田弹正忠家的嫡流必然是要完蛋的。 正如鲁肃劝孙权所说的一般,别人投降曹操可以,不过是换一个主公。往后一样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孙权却不能投降曹操,要么赢,要么死,如此而已。 再看回织田信长,此时此刻他正面无表情的斜坐在上首主座,一只手肘依靠在一张小几子上面。另一只手里有节奏的用折扇拍着自己的大腿,但是力道很轻,并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响。森长可(大概七八岁)持着和他一样高的太刀,前田利家持着长枪跪坐在他身后。 坐下的织田家臣们正在发生一场极为激烈的争执,所有人争论的重点全部集中于向美浓的大舅哥齐藤义龙低头求援,还是向势力触及北伊势的幕府相伴众六角义贤求援。总之建议都不过是割土让地,称臣纳贡,换取援兵的言论。 至于由织田家独立面对,以及赶紧投降换取家名存续两种方法还没有人提出来。反正今川义元四万多人,就凭织田家这几个鸟人肯定是打不过的。四千人对四万人,做梦呢?不如回家洗洗睡。 至于投降,也许今川义元真的如同传说的那般,是个宽厚博仁的人,甚至他还收养北条氏规,不忍心北条氏血脉断绝。这样子的话,大概织田信长切腹是免不了了的。但是织田奇妙丸(织田信忠)应该能留一条性命。以后织田家做一个小小的国人也能存续下去,甚至再起。 看这些人表面上神色不定,但是可以预计,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做好了投降做今川家臣的准备了吧,只是时机未到,还不能表露出来。暂时按耐着自己,潜伏着。 座位末端的木下藤吉郎人微言轻,他倒是想建言奋力一战,直面今川,也许还有一丝生机。可是大佬们的发言都没结束,他哪里能够发言。至于他的弟弟木下小一郎更是连列席会议的资格都没有,在外间急的团团转,等待家臣们最终讨论的结果。 似乎是不愿再看这些人争执下去,织田氏的谱代家臣侍者大将梁田出羽守广政突然出列。 “尔等妄为织田氏家臣,坐食君禄,却无一不是要求殿下委曲求全,求援外国的胆小怯懦之辈!” “先代备后守在时,外患更重,侵略更深,尚可精诚团结维持家业。如今骏河治部气势汹汹而来,所怀的就是灭亡我织田的家名的心思。尔等不思奋勇抵抗,却寄希望于外国,是何居心?” “臣下梁田广政愿带一门郎党为殿下先驱,急袭骏河治部!” 梁田广政作为当下全场唯一一名要求正面抵抗今川军,发动奇袭的织田家中高级武士,此刻形象突然光辉伟大起来。 虽然把包括丹羽长秀、柴田胜家、森可成,平手汎秀、前田利昌等一票大佬指名道姓的给痛骂了一顿,但是别人却也不太生气,忠臣总是受人尊敬的。 梁田广政单膝跪地,抱拳向织田信长请命,愿意以身犯险,为织田家豁出性命去博取一线生机。 那些建议求援的以及心中已经打起了做带路党投降倒戈算盘的武士家臣,看着面前慷慨激昂的梁田广政,不管立场如何,如此忠诚勇猛的人总是应该得到相配的赞扬与敬仰的。所有人心里都对这位历史上存在感极低,甚至在后世的游戏和影视作品中根本不曾出现的武士伸起了大拇指。 首座的信长似乎有所触动,定神看了看梁田广政,然后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大广间。 包括跪在中央的梁田广政在内的武士们面面相觑,这织田信长到底是什么心思?战又不战,和又不和。不发一言,不置一语。就这么自顾自的离开了,留下了一帮没有头绪的家臣。 可是信长已经离开,大家干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只能也起身离开大广间。 末尾的木下藤吉郎坐的虽远,眼神却尖。他可是做了好两年信长的侍从的,信长的许多习惯和爱好他都了解。 而刚刚梁田广政发言要求豁出性命,发动急袭时信长的神色明显有所异动。虽然信长的行事往往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他既然动了这个心思,身为臣下的就应该要十万分的准备起来。 于是别人唉声叹气的走出大广间,藤吉郎却斗志满满。他先是派人吩咐麾下的一百多名足轻在睡觉时都要把长枪放在脚下,胴丸具足穿在身上,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 回到家又让弟弟小一郎也全身披挂好,并将两人代步的马匹喂饱。又让自己的家人和母亲连夜制作饭团,吩咐他们务必多放些盐巴,起码要满足几百人一餐的食用。这可把阿中急坏了,米倒是有,可是几百个饭团就家里几个人手哪里捏的过来。 藤吉郎只好把自己麾下足轻的家属也动员起来,一道准备行军的饭团。同时借了几口锅,在院子里搭上土灶,加快进度。 他看向城内的居馆,灯火闪烁,忽明忽暗,不知道织田信长在干些什么。 7.此山名唤桶狭间 另一边的今川义元达成所望,他的好儿子“足球小将”今川氏真果然“不负众望”,在海道名将朝比奈泰朝的辅佐之下,不过隆隆三通鼓,就攻克了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大高城。成为三人之中第一个奏功的人,很是夺目。 大家自然也都懂,今川义元让他们三个人分别进攻一座城砦,但是今川氏真兵力最多不说,大高还是最好打的一座。这摆明了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捞取功勋。 他的两个好女婿怎么会不懂呢?两人身边一个是饭富虎昌一个是老阴比纲良叔父,都有能人,早就看出今川义元的意思了。而且顺水推舟的人情,做做又无妨,反正一家人,争个你死我活也不值当。 于是武田义信和山内义亲在各自背后的臭裨将的建议下,不约而同的带着人马陪同今川氏真演一场戏,一个在鸣海艰难攻城,一个在古渡努力包围。等大高被攻克的消息传来之后,两个人才开始真的发力。 倒是让今川义元颇为满意,觉得这两个女婿识大体,有气度。而且肯低头,以后他上洛掌权了可以好好的提拔一下自己的这两个女婿。不能让人家跟着自己白跑一趟,女婿半个儿嘛。 大高克城的消息传入义元的本队,陪在义元身边的几位随行的公卿,自然是大献阿谀之词,他们算是高兴了。除开京都,当时公卿们可以做食客的地方很多,土佐中村御所、伊势雾山御所、越前一乘谷、骏河府中等等等等。 这几位公卿当年挑了骏河今川真是眼光精准,年底义元做了管领和幕府执事,他们作为义元的老熟人,绝对会被任命做公家和武家之间的奏者,除了能捞到更多钱之外,在朝廷中肯定也能水涨船高。 现在义元身边仅剩的有力家臣,只有一文一武,分别是关口氏广和安倍元真。他们两个听到少主建功,当然也很高兴。 这两位又不是什么靠阿谀奉承上位的,一个是一门,一个是勇将。他们是真心希望今川家好的,听说少主氏真初阵三鼓下大高,也很配合的在今川义元面前夸赞一番。如今今川义元正在兴头上,说几句场面话当然是应该的。 于是今川义元在冈崎停留了一夜,传令诸军快速推进,汇集清须城下,彻底打倒织田信长。并传令冈部正纲加紧劝降织田信广,他需要一个傀儡暂时统治尾张。另外冈部元信则带四千人前往今川氏真麾下,继续加强自己宝贝儿子的实力。于是今川氏真停兵大高等待援军汇合,顺便休息。 山内义亲则在纲良叔父和小西原左卫门的建议下,由松下雅乐助带着远江国人先登,一番苦战。鸣海城告破,佐久间大学战死。于是和今川氏真略一配合,扫荡了南尾张的各座城砦。 今川义元也得到了消息,本阵拔营,开始从三河国进入尾张。毕竟南尾张知多郡各地已经全部被攻克,敌对势力被完全扫清,今川义元可以完全放心的出入。 何况左近和后队全是今川氏的大军,哪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淅淅沥沥的春雨真的十分烦人,骏远三的道路年初大规模整备过,可是尾张南部的道路织田信长可不会好心为你今川义元修好。所以大军走走停停,到了中午,实在是走不动了,凌晨四点开拔的,也累了。 尾张南部的农民们也充分发挥了各自的主观能动性,义元大军所过的村庄的地头富农纷纷挑着米酒和饭团前来劳军。一副担壶携浆以迎王师的样子,得到了义元的热情接见,好好地体现了一副军民鱼水情的模样。 然后义元本队的四千人就不再继续前进入驻鸣海或者大高,就地砍伐树木,准备立下营盘。 安倍元真觉得有所不妥,毕竟尾张是敌境,还是进城的好,关口氏广也认为可以再走两小时去汇合少主在大高的部队。不过义元看麾下的士兵确实十分疲累了,天上又下起雨来,加上四面的织田支城已经被全部攻克,他觉得应该显示一下自己的宽仁博爱。 加上他积威已久,在今川家说一不二,虽然家臣们有建议权,但是拍板的还是他今川义元。只要他决定的事,不管对错,属下先去办,办不成也是属下办事不力。所以义元思量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两员大将的建议。 于是在士兵的欢呼下,今川义元宣布就地驻扎。但是雨势却越来越大,导致扎营的进度十分缓慢。 不过义元倒不是太在意,“少辅(关口少辅氏广),这里名唤何处啊?”义元坐在马扎上,倒也因陋就简,他虽然仰慕京都文化,但武家本色并没有减少多少,一点没有嫌弃战场环境差,安安稳稳。 “据刚刚的的农人说,此地名唤田乐狭。”关口氏广回答道。 “择一处高地立下幕府。”义元不是菜鸡,知道要以高就低,在高处立下幕府让全军看见自己,也方便他指挥和观察战场。 旁边的安倍元真站起来,手指一指,不远处有一个五六十米高的小山坡。 义元投过雨幕四处看了看,确实那个小山坡就是附近仅有的高地了,于是带着旗本三百余人,和各位侧近、小姓、用人、食客移动到山坡上。 “尾张真是一块巨大的平野啊,居然连一块高地都难寻,水田凑集,应当让有德者居之。”义元感叹了一下,尾张这块大平原应该让他这位“有德之人”占领才对。 四下又是一片恭维之声,突然有人凑趣的提议让今川义元写一首和歌或者汉诗来纪念一下。 大家也都知道今川义元师从太原雪斋禅师,是一名文化修养很高的武士,让他留诗纪念,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义元当然很高兴的应允了,以后上了洛京还可以把沿途做的诗集一册,和公卿们唱和。 “此山何名啊?”义元摇动着折扇,站起身来,很有几分兴致的询问大家。 一名侧近看来做足了功课,查明了知多郡和爱知郡的地理环境。 “殿下,此山名唤桶狭间!” 8.敦盛一曲五十年 把时针向前拨动十个小时,结束了毫无成果的军议,信长在和室里一个人静坐了超过两个小时。整个城内,没有一个人敢去打扰面色沉重的信长,即使是浓姬夫人也不过是亲自递了一杯热茶进去而已。 当报时的小者敲着梆子,大声通报子时已过,信长突然站了起来。 “阿犬,拿酒来!”寂静的夜空中一声大喊。 信长这一声充满了气势,语气中显露的是王者一般的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大战将近的那种紧张。 原本都有些昏昏欲睡,跪坐在外间的侍从们听了吩咐,立刻打开障门,拿着引火褶子,把和室内的蜡烛全部点燃。整个室内突然灯火辉煌起来,照映着高大的信长。 浓姬和侍女似乎早有准备,吩咐声才落下,就从外面端上了一壶酒以及两碟下酒的菓子点心,放在信长的跟前。 信长看了一眼浓姬,似乎是要把自己这位非常喜爱的妻子的样子完全刻进脑海里。而浓姬也静静地看着信长,款款一笑,激励着信长。 信长结果浓姬亲自斟满的酒碟,举起来把酒一饮而尽,“归蝶,为我击敦盛之鼓。”浓姬微微低了一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 随后她从侍女手里接过一面小小的手鼓,“呀咿!”鼓声叩击起来,毫无沉闷淤滞之色,连绵不绝。 信长随即舞起了敦盛,“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看世事,梦幻似水。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汝此刻即上京都,若见敦盛卿之首级……” 舞罢,一息不停,信长把手中的折扇随意一丢,“拿泡饭来。” 信长把茶泡饭稀里哗啦灌了下去,“归蝶,等我回来。”“好。”浓姬安静的跪坐在那里,信长用略带留恋的眼神看了一眼。 然后他亲自吹响出兵的法螺,呜呜呜的法螺声突然鸣响,整个清须城都被震动了,一户又一户的宅邸亮起灯来。原本安静的城池顿时喧闹起来,入耳的都是武士披甲,牵马出栏的声响。兵器交杂,脚步声一点两点的汇聚。 信长却不等这些家臣武士和足轻,独自骑上爱马“连钱苇毛”,向城外冲去,仅有岩室长门守、长谷川桥介、佐藤藤八、山口飞騨守、贺藤弥三郎等五名侍从即刻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信长飞驰到门口,遥遥看去居然已经有人在等待着自己,到了眼前一看。藤吉郎和小一郎以及十余名足轻都背着散发着米香的草袋,早有准备的站在城门口等他。 似乎是出乎意料,似乎是难以相信。毕竟信长自己都是一个人内心之中激烈挣扎了超过两个小时才下了发动正面强袭的决心。而藤吉郎不仅比他更早下预判,甚至连兵粮都准备好了。 “藤吉郎,跟上来吧,可不要掉队。”信长不住的用赞许的眼神看着这名曾经不过是小小步兵的矮小男子。 拿着信长长枪的前田利家此时也已经奔到门口,他将长枪递给一名跟随在信长身边的侍从。“殿下要往何处去?” “热田。”“好,臣下便在这里为殿下通传。”说完,信长马鞭一挥,透过夜幕快速离去。 清须城内各家的武士手忙脚乱,成群,纷纷拥到城门口,被前田利家告知信长仅仅十几人就去热田迎击今川军去了,一时间都被这巨大的勇气所鼓舞。 武士们纷纷骑马披甲,足轻们也自发集队向热田奔去。 天色微亮(大概是早晨七点的样子,春天天亮的晚),信长到达了热田神宫。他也接到了鸣海等一系列城砦已经全部失陷,佐久间大学、织田玄蕃、饭尾近江守等武士以及将兵八百人全部战死的消息。 信长听了消息,不为所动,脱下头盔,步入热田神宫根本中堂。其他的神衹一概不看,信长直接走到了日本武尊的神像面前。一贯不信神佛甚至有些鄙视神佛的信长突然双手合十,默声祈祷。 原本安静的殿堂由于武士的闯入震动起来,信长双手一击,热田大神的神像居然传出了金铁交击的一声鳴响。 “热田大神庇佑我军百战百胜!”信长并没有不可思议的愣住,而是趁机大声呼喊道。 此刻已经聚集到根本中堂外的数十名武士足轻都听到了那一声叩响,惊为天人,纷纷跪倒,感觉热田大神显灵。心中对信长所说的胜利之词深信不疑,有人甚至激动的落下泪来。 信长大马金刀的走出殿堂,“可愿与我一道迎战今川治部?” 殿堂外的士兵们轰然应诺,举起武器,狂呼请战。 于是信长暂时停兵,让奔驰了三个多小时的士兵休息,并就地等待集合更多的人手。藤吉郎则把连夜制作的饭团分发给赶到的士兵们,让士兵们补充体力。 这时信长接获舒服织田秀敏的消息,今川义元的本队已经从西三河坚城冈崎城出发,向鸣海大高一线靠拢,其前锋已经通过沓挂,正在境川过河。 而今川义元本队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沿着海岸的平坦滩地,无遮无挡的快速进入尾张。一条是经由田乐狭的街道,走大路进入尾张。 但是熟知尾张地理的信长却立刻判断义元会走田乐狭,因为此时已经早上八点,太平洋的潮水上涨,开始淹没尾张沿岸的土地,海边的道路是绝对无法让大军通过的。 很快包括柴田胜家、佐佐成政、村井贞胜、丹羽长秀、森可成等大将先后赶到,信长麾下已经有骑马大将六员,步兵四百以上。于是大家合议,通过丹下和善照寺直驱田乐狭,奇袭今川义元的本队。 重臣们虽然还在犹豫和反对,但是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于是全军向善照寺方向运动。 正午,今川义元停军田乐狭的消息确认,织田信长也已经到达了中岛地方。 藤吉郎喘匀了气,在信长的马下指着约三千米外的田乐狭,“殿下,骏河治部似乎停下了,已在桶狭间山上下阵。” 9.义元身死桶狭间 “骏河治部纳命来!” 一声暴喝穿过雨幕,猛烈的刺入今川义元的幕府当中。 “奇袭?”今川义元脑海里当然只有这一个念头,可他根本不怕,桶狭间山上就有最精锐的骏河旗本武士以及侧近用人三百多,等闲来一二千杂兵还不够他们杀的。 一个武士可以打个杂兵,十个武士就可打一百号杂兵了,三百多个武士?大家知道木崎原吗?三百号人也就杀败了三四千人,阵斩敌将而已。 再说今川义元也不是吓大的,人家也是花仓之乱里血战搏杀出来的今川氏家督。虽然武力值不见得多高是吧,但是身体强健,盔甲精良,普通武士拿把垃圾大路货村正砍他连个白痕都不可能有。 不过他现在是大将,当然不能下场搏战,他只要稳坐中军,摇动令旗,让山下的关口氏广和安倍元真统帅士兵一道包围消灭奇袭的部队即可。 毕竟织田信长就算全力来攻了不过也就四千人,义元本队就有四千余人。同样的四千人可不是一个意思,义元的四千人一小半都是盔明甲亮的武士奉公人,都是今川氏十代经营积蓄下来的菁华。普通的足轻也是用富士金山的黄金恩养的常备足轻,大多数久经征战,经验丰富。 信长的军队,除开他的母衣众和足轻众之外,还是动员的农兵足轻占据绝大多数,素质时好时坏,顺风浪逆风投,“武家本色”完美体现。 于是义元一点也不慌,指了指刚刚那名说出桶狭间山的侧近旗本武士,“美作愿意为我击破来犯的杂兵嘛?” 那名叫做庵原美作守元政的年轻武士一脸兴奋,被义元点将。庵原氏可是今川氏的谱代家老重臣,这位的名字里还带一个元,可见也是庵原家的新一辈武士。而且他还担任义元的旗本大将,身份威名都够,自然能够统兵前去对敌。今川义元也算是矮个里挑长子,大将都在外面,不过正好提拔一下新人。 庵原元政一点都没有辜负今川义元对他的期待,带着不过一百余名旗本武士下山迎敌。他自己本来就是武家名门出身,从小习练武艺,麾下也是强兵。很快“织田氏家老佐佐隼人正胜通已被讨取!”“织田氏足轻大将千秋四郎已被讨取!” 一声又一声,织田军奇袭队的名武士纷纷被讨取,原本还有些骚动的义元本队此刻又活跃起来。织田军果然这么不堪一击,好不容易接近义元本队,发动奇袭,结果这才一伙儿,就被砍瓜切菜,杀的片甲不留。连佐佐胜通这样的名武士都被讨取了,实在不来事。 今川义元于是传令沿着田乐狭休整的士兵不必来了,织田奇袭队已经被他派区区一百人给消灭了,让大军继续安营扎寨。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午后一点,天上的雨越发的大了起来。庵原元政将讨取的首级派人献给义元后,继续前去追击逃亡的织田军。 义元觉得有些不妥,但是织田军的战斗力又摆在眼前,二三百奇袭队袭击义元,被区区一百人给捶翻了,实在让义元对织田军重视不起来。于是便不再阻止庵原元政的追击,只命令他天黑前一定要归队即可。 当是时,异变陡生,已经被大雨彻底遮盖的天地间,一千余织田军自西自北齐声呐喊撕开雨幕不成任何队列的向桶狭间山上的义元本阵发动绝命突击。 这一下,义元慌了,由于大雨的阻挡,他冒着大雨扫视了一下野地上的织田军,粗略估计有二千人(差不多)。这个人数几乎十倍于他的旗本,根本无法抵挡了。 同时,大雨让道路更加泥泞,左右四千余人的骏河众深陷泥泞无法动弹,根本难以一齐上山御敌。再加上义元先是要上山支援,然后又取消命令,然后又要上山支援,命令来回切换,下面的关口氏广和安倍元真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义元到底要干嘛。 就这么慌乱的短短十几分钟,一千余织田军冒着大雨突入了义元本阵。义元一看形势不对,立刻转进,在一百余名旗本的护卫下向东北方向撤退,那里有他叔父蒲原氏政,外甥久能元忠,妹婿浅井政敏三人带领的后诘四千人,距离他最多一里而已。 他的本队骏河众现在只能在泥地里为他拖延微不足道的些许时间了。 不远处的信长终于看到了义元的那面今川二引两马标,鼓舞起尾张诸将,不要割取首级,一切以讨杀义元为目标。 士兵们也被激励起斗志,向山坡发起勇猛的冲击,很快留守的一百名今川旗本就被如浪潮一般的织田军淹没。织田军趁势下山,舍生忘死的向义元追去。 信长也舍弃马匹,带着十余名侍从小姓步行加入追击。 “今川治部何在?织田氏旗本服部小平太(这个名字我喜欢)春安前来讨教!”第一名织田武士杀到了今川义元面前。 “无名之辈,速速受死!”义元虽然有些狼狈,却举着天下名物义元左文字猛然向服部小平太砍去,雄霸海道的名将的气势一瞬间压制住了这名小平太。 趁他一愣神,义元一刀砍中服部小平太右腿膝盖,服部小平太当场扑倒。 可是服部小平太的牺牲换取了更多织田武士杀入义元身周,“毛利新之介良胜前来讨教!” 又一名武士猛烈的向义元刺出手中的长枪,义元回刀不及,当时就被刺中手臂,义元吃痛,太刀落地。毛利新介一个猛扑就把义元按到在地,义元哪里肯就此授首。 张嘴就将毛利新介掐脖子的右手咬住,当下就把两根手指齐齐咬下,可是毛利新介硬咬着牙,掏出肋差,一下子捅进义元的脖子。 义元瞪大了眼睛,满是鲜血的脸面不断褪色,逐渐灰败下去。 “海道一之弓取”,天下间最为有利的源氏一门,心怀匡正天下大志的今川义元身死桶狭间! 10.今川亲子相蹈死 远州江尻城居馆茶间内,山内义亲满脸污痕,头发散乱,那套专门为他订做的华丽唐样大铠已经支离破碎。上等甲州丝制作的金花羽织已然不见,贴饰着金箔的兜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山内义亲正在稀里哗啦的扒拉着茶泡饭,那模样,那气势,恨不得把碗都给你吞下去,丝毫没有一点十万贯源氏一门众大名家后代的修养体统,但是他旁边的小西原左卫门、纲良叔父、松下一真无一不是这样。 一个小时前,和乞丐流民一样的山内军一千余人凄凄惶惶的逃奔到了江尻城。小平太就知道了,时间线最终收束,源氏一门中最为有力的豪强大大名今川治部大辅义元兵败了,还是没有脱离历史的轨迹。 安顿下已经不成行伍饥寒交迫的军队,几名将领全部被小平太请到居馆,他们居然已经快两天没有吃上一顿饭了。 小西原左卫门旗本笔头,地位最高,见识也广。山内家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他也不是头一回亡命,所以一大碗热乎的茶泡饭吃完,整个人就镇定了下来。 其他人也慢慢都从惊惶中走了出来,除了初阵的山内义亲还在愣神之外,其他几位老行伍都已经满面忧容的看向小平太了。 但大家都不说话,山内义亲是总大将,又是少主,不管说啥,都应该由他开口,其他人再做补充。 “少主,今川治部大辅如何了?”这是关键中的关键,义元没死,那今川家不过就是一场大败,死上二三千人,对他这种大势力来说谈不上伤筋动骨,只不过是明年再来而已。 “路上找到几名本队的零落武士,岳父大人他已经被织田军讨取了。”山内义亲说出了一个小平太早有预料的结果。 “治部大辅果然战死了?”小平太看向几位副将与力。 “两日前在冈崎地方遭袭,击溃了一伙儿蜂起的土民,救了几名骏河出身的旗本,四日前午后大雨,骏河治部遭到尾张上总介奇袭,已被讨杀无疑。”松下一真点点头,表示没错。 “那几名骏河旗本呢?有没有一并带回江尻?”小平太急忙确认。 “去沓挂投靠了冈部左京进(冈部正纲)。”沓挂城代冈部正纲还有一千五百人驻守城池,由于粮秣充足,治军严谨,所以并没有立刻溃散。 “那今川彦五郎(今川氏真)呢?” “当时义兄在大高,第一个接获岳父战死的消息,朝比奈骏河守(朝比奈泰朝)力主义兄速速脱离战场,赶回骏河稳定大局。于是由骏河远江精兵五百保护义兄先行。谁知人心难测,五百众不战先溃,尚未到三河沓挂城便只剩二百余骑,迎面撞上收兵回师的尾张上总介,力战之下,遭遇不衅,一并被讨杀了。”山内义亲面有哀荣。 “什么!今川彦五郎也战死了!”小平太惶然大惊,历史上这位可是活蹦乱跳活到七十七,儿女绕膝,最后以一千石幕府高家存续到明治时代的。如今居然好巧不巧一起死在了织田信长手上,今川父子一日内同死! “那武田太郎呢?”还有一个重要人物也要问清楚。 “似乎听路上的溃兵说,义兄当时在古渡外围游击,热田外正好有一向水军战船数十条,义兄和武田旗本众大多搭船而走,现在应该早就到了骏河了。”山内义亲说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巧合。 武田晴信和本愿寺显如是连襟,恰好一向水军鳅浦党的服部友定的数十条战船就在热田港外游击,恰好接了武田太郎义信逃命!真是巧合呢! 至于其他的就没有多少好说的了,今川义元的头盔被织田军举着游遍战场。首先是一万六千人的浪士雇佣军集体哗变崩溃,反身相向攻击今川军,抢夺钱粮武器。 于是冈崎城五千大军以及吉田城四千大军一夕之间全部消失,配属在各城各砦的也都逃亡去了。然后是三河众的八千人,西三河四千人一听义元死了立马鸟作兽散,各回各家。东三河的鹈殿长照且战且退,往吉田逃命去了。 这二万四千人一散,抛去两个女婿的五千人,今川军也就只剩三瓜两枣了。 尾张三河一带的的百姓立刻发挥“战国本色”,土民蜂起,沿着道路山林各村各镇全部是落伍者狩。疯狂攻击落单的武士和杂兵,这也是走陆路的山内义亲损失数百人的原因。 之所以他们还能囫囵个完整的回来,还是因为他们沿途不停逃命,并不断沿路丢弃大米军粮和各种财物,吸引沿途的暴民抢夺。即使这样还是损失不小,让人心痛。 山内义亲的金箔头盔也是为了冲出伏击,丢给了一伙数百人的溃兵。所有人不分昼夜穿越三河跑了两天一夜,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回到江尻领内。 至于今川氏的在前线滞留的大将动向如何他们也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高天神城主冈部元信入据鸣海城,掩护残余的今川军撤退,他的哥哥冈部正纲在沓挂作为他的后援和接应。 鹈殿长照应该已经和菅沼定盈逃回西三河了,似乎正在闭城死守,奥平贞能似乎也是如此。东三河各家的消息不得而知。 小平太听完几个人的叙述,立刻朝门外大喊,“与四郎,明五郎!” 小笠原与四郎长政和金井明五郎立刻从外间进来,小平太把此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写成书状,然后分别递给两人。 “换马不换人,马跑死了就徒步,务必不分昼夜送给主公和左马头。” “与四郎你熟悉京都,今夜就安排快船送你去伊势,务必亲手送到。” “明五郎,两天!最多两天,殿下要看到这封书状!带三匹马,现在就走,持我的名牌,沿途可以征用所有名主家的马匹,只求速度。” 两人不问原因,接过书状,反身就出馆,立刻出发。 “少主,从现在起,你改名今川骏河守义亲,你的父亲就是今川治部大辅!” 11.夜雾奇袭高天神 “叔父,即刻整顿江尻城内的足轻和我配下的铁炮众,开赴二俣城。今晚就出发,明早务必要到。” “阿吉,你现在持我的名牌,抛去二俣城,把我的书状交给岩濑父子,命他们立刻动员二俣城所有兵力,明早汇合叔父强袭高天神城,控制大井川。”小平太刷刷刷写下书信,交给阿吉,让他赶紧递送给岩濑藤次郎元政。 “雅乐助,你身为江尻先方众首席,这次难为你了,悉徒夫,尽余羡,尽最大努力动员江尻众。”松下一真听了面有难色,刚刚江尻众损失了好几百人,如今又要全领动员,还是竭泽而渔式的全领总动员,很难。 “放心,不会让你难做。”小平太让辰三即刻去把城下的平六招来。 “平六,江尻町所内还有多少钱?”“三千余贯文,尚未解递到山内去。”平六立刻粗略的报出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和小平太心里预估的数目差不了多少,虽然小平太没有实际插手町所的具体事务。但是总能通过平六知道江尻町的实际状况,大体上的税收总能了解。 “即刻开府库,凡来江尻应役的,一人先给二百钱开拔钱。”“这?这钱可是今年的町费啊,不能动用的呀。”平六一听之下,惶然大惊,私用公款,可是大罪。 “罪责在我,与你无关!雅乐助一切拜托了。”松下一真一看小平太都已经冒这么大的风险了,再不答应就有一点给脸不要脸了。于是也不难做了,立刻答应小平太,并转身出馆,回头陀寺城动员江尻众了。 “左卫门大人,于理来说,我只是这江尻的城代,署理的是江尻的军民庶政。而您是殿下的旗本众笔头,我并不能调动您的旗本足轻六百众,但我拜托你,明日领兵去江尻边界阻挡奔回的远江众和骏河众。”小平太伏低身体,以头扣地。 小西原左卫门看着小平太,这个在天龙川合战时还不过是一个几十贯文的小小与力的小平太,如今却已经走到了江尻城代的地位。虽然两人有些私交,关系也不差,他甚至还让小平太给自己家远亲走过后门。 小平太的头低扣在地上,小西原左卫门一点都看不出小平太此时的表情。但是他多少也能猜的出小平太的满脸郑重,这个决定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此时此刻,小西原左卫门的认知也被刷新,他突然觉得,小平太不再是那个他熟悉他任用的年轻人了。如此刚强果断,以前从未见过。 “好,全凭弹正吩咐!”小西原左卫门站起身来,匆匆下营,整顿自己的旗本足轻众去了,几百人去阻挡可能有好几千的归乡心切的溃兵,任务艰巨。 这些人都差遣了,只剩下还木楞着坐在席上的的今川义亲。他还沉浸在那句他已经是今川义元儿子的话里,这个消息把这个根本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少年唬住了。 “少主,一辈子默默无闻,最后出家为僧,青灯古佛。还是舍命一搏,入继他门,挣下基业,留遗子孙?”小平太看着这个刚刚十六岁,稚气未脱的年轻武士。 “弹正大人今日所教,三郎五郎永世不忘!”今川义亲退后三步,恭恭敬敬的向小平太行礼。放佛三四年前,两人初见时那般,安静,平和。 第二天小西原左卫门就带着已经恢复好的数百旗本众士兵出发,小平太则拥着今川义亲赶到头陀寺城,督促松下一真动员江尻国人。 倒不是小平太怕他阴奉阳违,而是第一次做这种大决定,心下真的难以安定。自己给自己找些事做,让心里的这段焦虑能够被遮掩过去。 纲良叔父也在天亮之后带领着早就整装待发的江尻守军开拔,配合着岩濑父子开赴高天神城,只要控制了高天神城,就等于把挂川城内的今川方势力彻底关在远江国内,挂川将失去一切外援。 当然高天神城乃是海道闻名的坚城,建立在三百五十米高的小笠山上,除了本丸之外,还有东之丸和西之丸。城主冈部元信此时还在尾张,城代是小笠原氏兴,城兵不会超过五十人。但是如果奇袭失败,那么附近牧野台地的牧野城兵和左近的榛名郡百姓入城死守,兵力将会超过五百,那就几乎不可能凭强攻陷落了。 小平太只能一边希望纲良叔父得手,一边督促松下一真赶快动员兵力。 与此同时桶狭间合战的消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今川义元的本队和后诘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仅仅被织田军当场杀死的士兵就超过三千员,还不计算没有割取首级的和土民袭击而死的。 另外骏河今川武士团包括今川义元的叔父蒲原氏政,外甥久能元忠,妹婿浅井政敏等三人在乱军中被捕而后处决。山口左马介义继、庵原美作守元政、吉田武藏守氏好、葛山播磨守长嘉、江勼民部少辅亲氏、伊东因幡守亲权、冈部甲斐守长定、滕枝伊贺守氏秋、朝北奈主计介秀诠等老中轻三代,几乎一半的骨干武士在战场之上被讨杀。 可以说骏河的武士团体遭到了自产生以来最为恐怖的一次损失,骏河众整个支配体系彻底崩溃。即使骏府城内还有足够的钱粮可以招募士兵,但是大部分的军官已经全部战死了。而没有军官组织的军队?那不能称之为军队。 而且培养一个武士又不是拉一个足轻,长枪、太刀、弓箭、马术等必备的生存技能。起码的数字计算和文书阅读也要学,又没有什么系统化的教育。全靠父子相传或者领主在领内设置的乡校,都是精英。 骏河这些武士是他们今川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如今全部葬送了。 加上远江两位最重要的城主朝比奈泰朝和冈部元信都不在城,今川义元的远江国众首席松井宗信年前又死了,整个今川方在远江暂时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小平太就是打这个时间差,希冀于快胜! 12.自有检地精妙计 在纲良叔父离开的两日之后,踊跃而来的江尻众士兵挤满了城下的操场。 倒不是他们有多爱戴山内义治,拥护山内家的统治。你指望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农民能有这么高的觉悟吗?那根本不可能,不存在的。大家能来也不是给小平太三分薄面,大家是给二百个永乐钱一个面子。 原本对于连年军役,兴兵不停而兴怀怨恨和不满的士兵领民们突然听到小平太允诺只要人到,不问兵种,每人先发二百钱的开拔费的利好消息。本着先过来看看情况的心态,三三两两的汇聚到江尻。 加上松下一真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十分卖力,不断的游说各国人和豪族,将信将疑的领民扛着枪,擎着刀,有甲的披甲,无甲的也设法给自己弄个阵笠或者抹额。地头村长们也带着佃农,有马的骑马,没马的步行。一个一个的,小流汇江海,最后聚集到江尻城。 等他们到江尻,原先十几天前第一批被集合起来参与今川义元上洛军的七百余人已经按着籍贯分列等待。没等多久,小平太所允诺的开拔费就从城内的府库中一筐一筐的被搬了出来。 钱这玩意,又脏又臭,摸几下那个手上的味道要洗半天。可是钱这玩意,有好又香,闻着钱的味道,不管是谁的目光都聚拢过来。那一筐又一筐的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和“芬芳”。令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咽口水,看得两眼直发光。 小平太注视之下,江尻的同心们搬出军役簿册,开始大声唱名。一卷又一卷,都代表着山内义治的权威。当然了,江尻的军役状完全是一笔谁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为了隐匿地产和收入,国人豪族包括自耕农们都偷偷摸摸的隐藏了一部分。所以具体动员到士兵个人往往是依赖国人豪族们自己估算数量,再大差不差的带着领民出阵的。 好在小平太年前曾经因为走访基层,考察地理,挨村挨庄的大致梳理过一遍,但即使如此那个所谓的江尻四千众案目军役账还是会有很大的误差。 果然平六一个一个的叫过去,除开死在沿途袭击的以及攻打鸣海城战死的以外,居然还剩下小二百人茫茫然的站在那里。他们来应了山内义治的军役,可是居然都无名无姓,根本不存在应役的记录。甚至他们这个人都算是不存在,不上纳税军役簿册的人在大名眼里就是不存在。 然后这帮人先是茫然不知,没过多久便猛的鼓噪起来,因为之前军役状上有名的已经全部真的拿到二百枚永乐钱,正在美滋滋的数着,而他们居然没有名,难道同样打仗他们却没钱发? 小平太一言不发,却终于得计,这些隐匿在簿册之下的士兵终于浮出水面了。领队的国人豪族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看到自己领内村庄的郎党面红耳赤,吵闹着发钱的事。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场内还有小二百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 而后小平太假装表面好人,大声宣布,来军役状上登记,不管是谁都能立刻得到二百钱,登记完就发。这个话一出口,下面的小二百士兵一阵欢呼,拥到平六面前,报出自己的的名字。也许大家都叫阿大阿二,就类似于小一郎藤吉郎这种名字都能找出十个八个来。但是甲村阿大,乙村阿二,加上籍贯,总能具体到个人。 而围观看戏的群众们,也被发钱的热情所刺激。原来今天真的破天荒头一回,仗没打,先发赏钱,而且不管是足轻还是阵夫小者,统统二百永乐钱。 二百钱在任何一个武士看来肯定不算什么,但是也没有人会嫌弃钱吧,各村的地头地侍虽然有家有业,都是奉公人的水平,但是也豁下面子来排队拿钱。不拿白不拿,二百钱可以吃二百串团子,美滋滋。 有名字在军役状上的皆大欢喜,立刻拿钱然后整队,没名字的也主动登记。 不仅如此,由于钱发的非常痛快,大家纷纷回村去通知没来的老乡。呼朋引伴,好不快活。 一日一夜,江尻城下就聚集了超过八千人,加上上洛军战死的,实际江尻居然总军役人数可以达到九千人之巨(算上一开始七百已经在的)。按照三抽二出兵的原则,江尻理论上应该出兵六千众,可是仗着不能检地,江尻在与武田家大决战之际也不过出兵四千五百人而已。 也就说实际上江尻隐匿了一千五百人以上的军役,再由军役反推上去,江尻居然隐匿了起码一万贯的地产和收入。 小平太心中暗喜,别人怎么也推动不了的检地,我用区区二千贯不到的代价,就把你们给摸的门清,现在钱的拿的开心啊?明年让你们一个也逃不了,给我按五千七百的军役出阵吧! 作为江尻先方众的松下一真此刻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小平太真特么的坏,坏的流脓水。江尻众几代人,使阴耍诈,哭爹喊娘,千方百计好不容易瞒下的这点家底,现在倒好,全特么透底了。他自己账面上一千五百贯,实际隐匿了六七百贯都不止的地产收入,属于数额特别巨大,隐匿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那种。 直娘贼,老子一辈子戎马纵横,最后居然喝了小平太这个二十多的赤佬的洗脚水。 可是小平太如今口含天宪,是江尻城代,统管远江半国大小一切庶务,除非发动叛乱,不然谁敢作死不从。 小平太那里会没有察觉几名有力国人那糟糕的脸色,可是他才没空去管呢,安抚他们的事自有山内义治去做。小平太只要命令这八千多人的江尻众赶紧成军,然后补充一部分武器,给所有人一顿饭团管饱。 第二天一早就驱动着这些士气高昂,战意满满的大军开赴二俣城,纲良叔父配合岩濑元政攻克高天神的消息已经传来了。 整个远江国只剩下挂川可以阻挡小平太的兵锋了! 13.步兵专精左马允 八千六百众的大军按着他们父辈祖辈连年征战而遗留下来的惯性,滚滚而前,不过半日就到达了山内家在远江最重要的支城二俣城。 岩濑元高早就从纲良叔父那里知晓了小平太自作主张,背弃与今川氏的婚姻盟约,鼓动着今川义亲去骏府抢班夺权的骇人消息。 他年纪大了,五十多岁对一个中低级武士而言已经是不多见的高寿了。他如今只求安稳奉公,把自己岩濑家这点家业好好的传给儿子。所以一开始他听闻这个消息不譬雷击,但是他见惯了战国乱世的背叛,立马就知道了小平太的用意。 于是岩濑父子尽起二俣留守之众,然后把城内守军的家人、仆从、以及部分城下农民武装起来,紧守二俣。岩濑元政则带着二俣三百人配合纲良叔父三百众进攻高天神城去了。 小平太看已经五十三岁的岩濑元高身披铠甲,大手门的篝火旁边安放着一张马扎和一个煮茶的小泥炉,估计这位老武士这三天真的衣不解甲、马不卸鞍就守着这座城门。如今他看到小平太漫山遍野的八千多大军赶到,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给山内家扛了三十五年的枪,老了老了奉命镇守远江重镇二俣,山内义治那是信任他们岩濑家谱代旗本,忠心耿耿。城内只有临时征集的杂兵五十,他可不容许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让山内义治的嘱咐出现差错。小平太如此大胆地抽掉二俣众,让他三天都没能安稳的好好睡一觉。 “让您受苦了。”小平太从马上一跃而下,朝岩濑元高拱拱手。 “弹正可真是大手笔啊。”岩濑元高看着围聚在二俣城周围的八千多江尻众,不由得感叹。 “城内军粮还有多少?”小平太更关心这个,由于仓促起兵,小平太在江尻根本没有征集到太多的粮草,那点数量只够全军吃十天不到。但二俣城不同,当初就做好数百城兵被困半年以上的准备的,不仅防守坚固,粮食和武器也储存了很多。 “还有大米一百二十石,麦四百石,豆一百五十石。”岩濑元高是一个合格的武士,对于事关城防的物资盘算的十分清楚。 小平太眼皮翻了翻,心里一阵计算,可以了,二俣的这些军粮足够一万大军正常吃六天。 “留下城内所需十日之粮,其余全部取出来,供应大军。”小平太连二俣守军都抽走了,把粮食抽走就更不在乎了。 岩濑元高看了看小平太,按理说这粮食只有山内义治能来动,但他并没有反抗,很快就指引士兵大开二俣粮仓。 城外的士兵听到可以领取粮食了,纷纷按着队伍人数,来城下排队。江尻众的商人们也早就闻着钱的味道跟在大军后面了,很快在城下摆起了临时集市,大肆兜售味增、咸鱼、海苔、腌菜等廉价的食物。他们是看着小平太把大把大把的永乐钱发给这些士兵的,如今全军上下各个都是有钱人。 于是城下都是煮大锅杂合饭的士兵,大头兵的伙食好坏除了看领主的良心,也看他们小队里能不能有个厨艺好的。要是运气好带上了一个厨子,那行军的伙食也许就能吃出花来了。 而没有厨子随队的大老粗们咋办呢?大抵就是米面麦豆一股脑淘洗过就下锅,然后大家各显神通,能弄来野菜萝卜的也切吧切吧扔锅里,能蒸两条咸鱼的更是豪华了。城下都是欢快的笑声,毕竟打仗能吃饱饭,春耕结束没多久,麦子还没打下来,大家在家也吃不上饱饭。 小平太则立刻派遣使番和长足众,四面打探消息,并联络高天神城,以及催督江尻的平六设法收购市面上的粮食,源源不断的送往前线。 很快纲良叔父派遣的使番也到了二俣,按着小平太的计划,他们六百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在高天神城下,城代小笠原氏兴到是勇猛,闭城死守,可是人数实在太少,全城居然只剩五十余人。纲良叔父打东之丸,岩濑元政打西之丸,不过一个小时,西之丸率先失守。城一破,山内军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就打到了御馆内,小笠原氏兴还没来得及切腹就被生擒了。如今一并送到了小平太面前,由小平太处置。 而持重的纲良叔父暂时守城,岩濑元政带着麾下的人马立刻去大井川,控制川上的桥梁和船只,保证远江这边没人可以跑得出去。 小平太这下算是彻底放心,远江算是稳了,就剩一座挂川城了,一座没有朝比奈泰朝的挂川城而已。 留下人手扎下兵站,继续转运军粮,小平太驱动着大军继续前进。 这时候小平太突然感觉缺人了,倒不是说士兵不够,而是缺乏能参谋规划的人。仅有的一个家臣平六能写会算,是一个好的算盘,可他对于军略是一窍不通的。 阿吉不用说了,字还是小平太教的。辰三文化修养非常高能写诗能唱歌,还会两门外语,还会开铁炮,可是行军布阵、战策施画则还处于观摩小平太的状态中。 江尻众武士倒是大多老于行伍,可惜并非是小平太的家臣或者与力,和他们交往接触太深的话,会犯忌讳,他们毕竟是国人。 小平太左右一看,只剩最年轻的村上义光了,十七岁的百贯旗本武士。山内义治曾经暗中嘱咐过小平太,人家爸爸刚刚捐躯为国了,村上家在山内的这一支只剩这一根独苗了,让小平太好好关照他,不要派什么危险任务。让他先混几年资历,结了婚有了孩子再说。不然把村上义光也坑死了,大家会觉得山内家办事太黑了,老子死了还把儿子坑死。 “左马允你过来。”小平太叫了一声。 暂时充当本队警备大将的村上义光听了呼唤,很快过来。 “弹正有何吩咐?”村上义光同样骑在一匹小小的木曾驮马上大声答道,不过他没有直接靠近小平太,而是落后小平太一个马头。 “你们家的家学是指挥足轻众列队作战吗?”小平太知道他家足轻队长出身,几代人都是做步兵带着足轻排队上去交战的。 “是的,父亲为殿下奉公三十年,大小四十余战,逢战争先,都是前阵的足轻队长。”村上义光很自豪他们家谱代武士的身份,还夸了夸他爸爸英勇作战。 “那你觉得足轻应当如何作战?”小平太不介意看看这个人家传的功夫学了几分。 “自然是千百人列做大阵,堂堂正正集队前进。”村上义光说了一个很平凡的答案。 “仅此而已?”小平太有些失望。 “当然不是,弹正你看,远州地理并非大片平野,前往挂川城的道路曲折,山峦起伏。这样的形状,足轻们根本无法列数百人的大阵前行攻击,更适合精干小队分进合击。” “但是足轻大抵如何,弹正你也见到了,数百人堂堂之阵尚可迎敌,若是单打独斗,不过平白送人性命而已。” “小队配合,太过于强求这些足轻了。”村上义光不愧是三代一百年步兵世家,看的通透。 什么西班牙大方阵,莫里斯大方阵,古斯塔夫斜线阵,真不好意思嘛,日本这地形出了关东大平原没有地方摆得开。 日本又不是没有能人,谁看不出来长枪方阵的威力,总不至于全日本的武士战斗经验不如两千多年前的城邦国家吧。 大家也都想弄一种适合国情的战法,可是在日本玩大方阵是作死,玩小队配合没有这个兵员,于是只能这么尴尬的打烂仗。 村上义光虽然没有解决办法,但是问题看的到是准的,年轻归年轻,有点本事啊。 14.投鼠忌器掛之川 小平太一面调派得力人手去把分散在外面的各名与力替换回自己的本阵中来,一面集合弓足轻去把自己的五十名铁炮足轻也给换回来。 大军此刻已经把挂川城团团围住,很显然城内早就接到了小平太单方面撕毁盟约攻击远江今川方城池的汇报。伴随着牧野台地小笠山至大井川一线所有属于今川方的城砦或死或降,挂川城连一座可以依靠的支城也没有了。 但挂川城最大的依靠从来不是这些,他本身就建筑在牧野台地,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险要的地形。 首先介绍一下台地,一般所指的是沿河谷两岸或海岸隆起的呈带状分布的阶梯状地貌。台地是一种凸起的面积较大且海拔较低的平面地形。台地中央的坡度平缓,四周较陡,直立于周围的低地丘陵。有人认为台地是高原的一种,但一般而言,海拔较低的大片平地称为平原,海拔较高的大片平地称为高原。台地则介于两者之间,海拔在一百至几百米之间。 由于台地的地形使得挂川环城绕濠,加上大井川上游深辟于山谷之中,想要修筑大坝截断水源属于不可能事件。毕竟一百米高的大坝,在战国时代想想就好。 而且由于台地的坡顶平缓,面积广大,挂川城的城备非常多,各种楼橹密集分布。通过繁多的城防设施,来弥补地形不险要的人弱点。同时还能在城内各处建筑庞大的粮仓和府库,储备足够全城死守半年以上的粮食物资。 这都是挂川城本身的优势,挂川城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以挂川为中心,一个又一个起伏的丘陵坡地上面种满了茶树。如果想要发挥兵力优势,四面攻打城堡,必须破坏这些茶树。 如果是某个文化修养不咋滴,大老粗没脑子的三河乡下姓松平的武士,他肯定管他娘的,先给我全部铲了。然后明年就会发现自己千辛万苦打下了这么一座控厄远江的重镇,居然一年只能收几千石杂粮,还不够他抚恤死掉的武士。 这和远江国的地形有很大的关系,沿海和沿河地区是有小块平原种植水稻的,这个不错。但是国境的北部山峦起伏,为什么还是富裕呢?他仰赖的便是一年可以获利超过一万贯的大规模茶树林。 这玩意不是稻子小麦,上半年种下半年就收,一茬一茬每年收割没完没了的。茶树精贵着呢,好好培育,然后合理栽种,三年五年不一定能见着钱,十年八年才算成功。而且茶树不是永远产茶的的,他和正常的树一样,会生老病死的。 所以即使是十多年前花仓大乱,也没有哪个没脑子的傻子干出平毁茶林的事,毕竟一年一万多贯的利润,全都是硬通货永乐钱啊!只要不是脑子里灌了一桶浆糊的就不会去干。(对!我说的就是某个没脑子的松平乌龟,他就铲了!) 小平太此刻当然也很矛盾,挂川城城防严整,城内有留守的士兵和紧急动员的农民约二千人,兵力相对于这样一座山城而言非常充足。加上远江朝比奈氏经营日久,民心依附,城主朝比奈泰朝不在,大家就拥着他老婆和一名他还在吃奶的儿子一同坚守。实际主事的则是朝比奈木工和朝比奈左卫门,都是朝比奈泰朝的一门武士,作为几百年扎根于此的武士,他们会奋战到死保卫这座坚固的城池。 天时、地利、人和,小平太现在只占一个天时,毕竟城主不在,义元战死,对城内的士气打击非常大,其他两个就都在城内的一方了。 等围城大营扎好,纲良叔父和岩濑元政先后各自引兵前来,这下子小平太的草台班子幕府内也算有几个臭皮匠了,大家开始合议攻城办法。 大概的情形由村上义光做了一个基本的叙述,并且随手画了一个挂川城的草图,挂在一块木板上。把挂川城的外丸、火见橹、箭台、重橹门之类的外部可以明确看见的防御建筑也一一指出。 投鼠忌器这个词形容得真的好,每年一万多贯的茶树,以及快速克城发兵骏河的实际需要,实在难以让人取舍。 纲良叔父第一个思路就是劝降得了,城外九千,城内二千,可以劝降,是个人都看出兵力差距很大。城兵守到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一起玩完而已。 但是劝降的筹码不好开,劝人家开城,一是性命二是领地,这两个东西都要给人家保全,人家才会考虑考虑。可是面对当前远江最大的一块肥肉,小平太答应,山内义治能答应吗? 纲良叔父于是沉默不语,岩濑元政到是英武,先问小平太有没有试探攻击过,那肯定没有的。啥时候见过小平太舍得人肉扑城的,攻城手段这么低劣,死太多人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岩濑元政主动请求上去试试,城里大部分是临时动员的农民,战斗力也许非常烂,被他试探得手了呢。 大家一想也是,可以,没问题,小平太于是把自己的五十铁炮众和江尻的五十铁炮足轻支援给他。弄个百人铁炮三段阵,轮流射击,给他做掩护。 岩濑元政果然是累代的名武士,武艺精强,带着手下在铁炮掩护下就猛冲挂川城的外丸大手门。好家伙,远了一张弓,近了一条枪,在板枰前和朝比奈兵杀的难分难解。 不过终究可以投入的士兵太少,还是退了下来。主要还是攻击面不开阔,城内战力真不高,如果十面攻打,要不了几天,仗着兵力优势肯定可以克城。 小平太于是想着不要急,可以设法开辟几条登山道,分门攻打,同时把自己最精锐的与力三百众和江尻常备五百众做最后的决定性突击力量。只要任何一点出现战机,就立刻猛扑上去,扩大战果,最后杂兵一拥而上,底定战局。 这时候山内义治的本队终于到达了江尻。 15.结缘劝降朝比奈 小平太跪坐在山内义治的下手,几十名山内氏的家臣武士大气不敢出,看着这两个人安静的对峙。 原本小平太的那个幕府被大大扩展,插上了代表源氏一门的白旗,以及足利一门众的山内二引两。四十多岁相貌威严,身材高大的山内义治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的小马扎上。两名小姓持着他的太刀和长枪静静地跪坐在他身后,一名侍从拿着簿册在供山内义治检阅。 “弹正,你真的好生厉害啊!”山内义治看着跪坐着一丝不苟的小平太,用不是夸奖的语气说着夸奖的话。 “都是殿下英明神武,统帅有方。”小平太假装听不出山内义治的语气,气定神闲的回答道。 “山内氏与今川氏份属同盟,你胆大妄为,擅自破盟,还动用国家仓储钱粮,调动军州士兵,你可知罪。”山内义治厉声诘问小平太,毕竟这次小平太事情做的太大。 “俱因臣下一时擅专,罪该万死。”小平太知道这时候一定要认错态度足够好,一个人把所有锅都背住,然后才能得到宽大。 山内义治豁然起身,站了起来,勃然大怒。诸家臣立刻全部伏低身子,已头触地,不敢说话。 “下不为例!”说罢,山内义治拂袖坐下。 啥玩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你们两个人这么好玩?说的罪该万死,什么处罚都没有?说好的起码罚酒三杯呢?实在不行起码也该痛骂一顿啊!这倒好,下不为例就完事了?有一腿!实锤了! 小平太早有预料,山内义治野心勃勃的人,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今川义元活着他还能犹豫一下。如今今川义元死了,他不过赔进去一个次子而已,这种买卖万年难遇,儿子送人就送人嘛,多大点事啊。 “谢殿下不杀之恩!”小平太心里暗笑着退回自己的坐席。 “左卫门,高天神确已夺取?”“是,六日前已经攻克。弹正已经派四百众入城坚守了。” “藤次郎,大井川的桥梁呢?”末尾的岩濑元政赶紧出列,“所有的船只已经被臣下扣下,沿岸沿河的渔夫和船手也全部暂时集中到牧野城下看管。大井桥有三百众立下了砦子防守。” “很好,小平太,军粮还有多少?”“臣下已经派下臣平六郎在江尻收买了,加上殿下的五千众,如今全军还有半月的粮食。” 山内义治接到了金井明五郎的奏报,第二天一大早就动员全府中城的武士足轻和家人一千五百骑立刻南下,随后北畠大学和大石三郎又动员了三千余众在两日后跟了上来。除了山内主计头留守的部分士兵之外,整个山内的菁华部队先后都已经到了江尻。 此刻云集在挂川城下的士兵足有一万四千人,已经是山内氏出征外国的极限总动员了。而全军的军粮只有区区的半月不到,很是不足,加上顿兵在挂川已经六天,相当令人焦急。 “平六郎是何人?办事如何?”“殿下先前见过,现任江尻町年寄,是一名敢战的武士,曾开枪击中板垣骏河守。”小平太出言提醒了一下。 “噢~~,那个手代出身,打得一手好算盘的卖酱油武士。”山内义治恍然大悟。 似乎是为了与他迎合,营外突然喧闹起来,一名使番前来汇报,江尻居然转运来四五千石的粮食,牛车以及背粮的力夫绵延不绝的进营。 山内义治一听,立马看向小平太,小平太也惊异非常。立刻让随队的武士前来汇报。 很快一名武士进入幕府,果然是平六郎,“你就是河边平六郎家信?”山内义治让平六抬头。 “是的,下臣就是河边平六。”“你是如何筹措来的军粮,我看簿册上弹正已经将江尻的府库基本耗尽了啊。” “下臣出卖了明年的挂川茶叶的专卖权!”“哦,挂川尚在敌手,如何可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何况大殿夺取挂川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哈哈哈哈哈,弹正,你的这个家臣也是一个妙人啊。” 原来平六了解了挂川的茶叶之后,他相信挂川在小平太的主持攻击下很快就会陷落。既然如此,原本由今川氏商人专卖的茶叶肯定要重新厘定专卖权。不如就趁现在捞一笔,赶紧卖掉。 而商人里自然有大胆冒险之辈,愿意用些许粮食换取有巨额利润的茶叶专卖权。平六一番游说,果然就有三个胆子大,实力也够的商人出面收买江尻的余粮。人家有自己的运输渠道和销售网络,不过三天就收买了四千多石粮食,全部被平六押来了。 山内义治倒也光棍,很快召见了那三名商人,龙飞凤舞一阵花押,各自许给他们多少担的茶叶,大开空头支票。然后奖赏了平六黄金三十两,并鼓励他回江尻继续骗,骗的越多越好。 现在大军一个月的军粮足够,可以好好策划攻击挂川城了。 还是最先到达,最了解地形的村上义光做主讲,把之前讲过的挂川城地理复述了一遍。然后山内义治又问了一遍岩濑元政进攻城门时所遭遇的朝比奈兵的战斗力,和城防水平。 虽然不算棘手,但是山内义治看着下手的今川义亲,这么好的机会,不能再拖了。 山内义治扫视着家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等看到纲良叔父的时候,似乎下定决心。 “左卫门,你家似乎有个两岁的女孩?”“是,去年秋月末生人。”“我想收养她,你可愿意?” 哇,纲良叔父一时没反应过来。 “殿下可是要和城内的朝比奈太郎结缘?”小平太立马反应过来了。 “正是如此。”山内义治看着纲良叔父,理论上来说这个小女孩也算小平太的妹妹,出身也算很高贵了。 “可是?小女还小。”“不过是订立婚约,先许他而已。”“那便由殿下决定。”纲良叔父听出来了,先骗挂川开城,以后再说。 “大学,对城内传言朝比奈骏河守已经随骏河治部一道战死,允诺朝比奈氏挂川城安堵,但城下的茶林让一半出来,另给诹访原三千贯补偿。朝比奈太郎许可名列山内一门亲类众,让他的叔父朝比奈木工带着随军一道出阵,挂川城代由朝比奈左卫门担任。” 这个条件比较优厚,朝比奈氏估计会答应。北畠大学应命而去,入城劝降。 而此时骏河府中城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三方火并。 16.四方角力骏府城 此刻被称为“海道小京都”的骏河府中城一片硝烟,旗帜鲜明的三方人马正在大混战之后的暂时停火中。 十几天前,乘坐服部氏战船的武田军突然奔逃到骏府港外,在清水和兴津的骏河水军“护送”下进入了骏府。同时也带来了今川义元身死桶狭间的惊人消息,石破天惊。 骏府城内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过四十多岁年富力强又英明神武的家主今川义元居然死了,那么四万人的庞大军势必然也会星落凋散。 还好寿桂尼是个女强人,一面让冈部亲纲调兵严密封锁消息,一面赶紧打听今川氏真的消息。只要在今川义元身死的消息传开之前,让各地国人和谱代重臣率先承认今川氏真的合法继承权,那么今川氏的家业还可以平稳过渡。 武田义信在他老师饭富虎昌的建议下,停军在骏府城外,请求城里的寿桂尼给他几百石粮食,让他好有粮食走回甲斐。这是应有之意,武田义信既是她儿媳妇的外甥,又是她的孙女婿,如今仓皇带着一千来号人请求她给顿饱饭吃。而且人家守规矩不进城,很识趣。于是武田义信就暂时守在了骏府城外,分画一营。 寿桂尼则立刻命令骏河水军全军出动,表面上是说去接兵败撤退的今川义元,实际上是让他们联络三河亲今川的国人众,赶紧把今川氏真给捞回来。 骏河今川氏留守的几名重臣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家一致同意赶紧扶今川氏真上位,毕竟他是唯二的合法继承人。 还有一个嘛就是同样记载在今川氏家图系谱上的今川氏规,但他根本没有人在意。今川义元当年收养他,一来是防止北条家灭门绝嗣,一来是获得一个插手北条氏领地的借口。加上当时今川氏规才十五岁,不过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年轻人,所以今川义元明面上给了他二千贯俸禄,实际上锤子哦。 今川氏规以及一同带来的几十名北条氏遗臣全部被他安置在了骏河富士郡烧津城,说是二千贯的领地实际五百贯都不到,大家不过是紧巴巴的挣扎求存而已。 后来北条总一揆爆发,北条氏很快就恢复了相模全国,势力再度进入武藏、下总、上总、伊豆等国。今川氏规本来就说那就回去吧,可今川义元哪里允许。挟持着他就打进了伊豆,北条遗臣一看老主公的儿子北条氏规嘛,降了降了。结果今川氏规就成了今川义元夺取伊豆的宣称权来源了,更加容不得他走了。 今川义元死讯传来的当天,夜里就有不明人士前来向他们汇报今川义元今川氏真父子同时死于桶狭间,今川家如今的合法继承人只剩今川氏规了。 这个消息石破天惊,今川氏规哪里能想到他那个根本不爱他的便宜爸爸这么快就死了。而且他还偏偏从法理意义上来说真的是他的儿子,完全有继承权。 然后来人才表明身份,是武田氏的侍大将曾根周防。今川氏规这才明白过来,武田家其实就是想火中取栗,让他和今川家碰上一碰,看看能不能捞上一笔。 但是今川氏家督的诱惑真的太大了,今川氏规在北条家最多也就是出家做一个和尚或者给人家做儿子的命而已。如今今川氏家主的显赫权势和庞大领地就摆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动心。 于是在一帮遗臣的支持下,他趁骏河上层的混乱之际,连夜坐船逃亡。第二天就回到了小田原,他的哥哥们一听可以拱弟弟继任今川氏,二话不说,立刻命令屏和氏续和屏和康忠兄弟带一千人取伊豆,二哥大石氏照立刻动员三千人尾随而来,后续大军源源不断。 于是在不经意间,同时三个消息传入骏府,今川氏真战死,小平太撕毁盟约进攻高天神,今川氏规逃亡回家搬兵来夺取大位。 这下子,什么消息都瞒不住了,寿桂尼也突然意识到留着武田义信上千甲斐兵在外面不好,让他们赶紧回国。并开始骏府全城戒严,然后在关口、濑名、持永、蒲原等支流中挑选男子,立刻拥立起来稳定人心。 哪曾想她忘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关在骏府城内别馆的老人,当夜,武田信虎以及麾下几十名近侍突然发难。随后在城内大肆纵火喧哗,打开城门,迎武田义信入城。 一夜混战,骏府城一分为二,御馆本丸还今川氏手中,可是表之丸已经落入武田氏手中。武田氏由于手上兵力不足,开始据险死守。寿桂尼哪里容得下这位好孙女婿,向四方发令,让骏河留守的士兵前来勤王。 就这么对峙了两天,更坏的消息全部传来。首先是今川氏规,他有今川氏家图系谱为证,确实是今川义元的“亲儿子”,在哥哥和北条氏的支援下,席卷伊豆,前锋到达骏河兴国寺,已经宣布自己为今川氏后继。 这边武田义信也不落后,他宣称自己和骏河姬的儿子是今川义元的唯一继承人,同时让自己的爸爸武田晴信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大儿子快速发兵进入骏河,前锋已经到达浅间大社。他的儿子也改名今川彦五郎,宣称自己才是今川氏的唯一继承人。 而小平太这边却假称有朝廷的大义,四处散布今川义亲作为今川义元的女婿可以继承今川氏,并且已经得到了骏河守的官职。不日公方殿下确认今川氏亲担任骏河守护的御内书就要发下来了,今川义亲是幕府和朝廷承认的继承人。 寿桂尼短短十日中几乎经历了人世间最恐怖的大起大落,儿子死了,孙子死了。四面八方的盟友全部因为今川义元的突然去世而背叛,国人家臣们全部人心惶惶。一时之间又难以调和今川一门诸支流的意见,推选出一个大家满意的继承人。结果他们最正牌的今川氏反正落了下风,处处露怯。 就这么犹豫之下,武田晴信的三千五百余甲斐众也一路烧杀掠抢到了骏河,北条军也夺取富士郡和骏东郡,扎营在城外的小丸山城窥视城内。远江国也消息断绝,估计已经被山内家吞下了。 17.两雄对决争今川 骏河打成一锅粥,小平太这边也不算太顺利。本以为优越的条件,城内似乎还是有些疑虑。 确实今川义元这尊大神死了山内义治才会翻脸,虽然十几天了活人没见着,首级也没见着。但是城内也已经估计到今川义元应该是死透了,不然四面八方这群饿狼不敢这么扑上来的,可是朝比奈泰朝到底死没死谁知道? 你们山内家空口白牙的说他死了,可他不是一个人上的战场啊,朝比奈泰朝足足带了二千挂川众。就日本这个烂仗水平,不可能说大运动大包围全歼这么多人啊。十几天了,大将被人重点关注讨杀了也就算了,那首级根本不值钱的杂兵和阵夫呢?居然也一个都没逃回来。 所以城内犹豫,朝比奈泰熙、朝比奈泰能、朝比奈泰朝三代忠良,名声极好,在今川家位隆望尊,谱代家老。如果现在带城投降了,不管是不是朝比奈泰朝本人投降的,这个大忠臣的名声就要打折扣了。 至于朝比奈太郎丸和纲良叔父女儿订立婚约,朝比奈家改封部分领地,让山内家部分士兵入城协防,以及太郎丸成年之前两个堂叔父做名代的事城内基本都接受了。 这么一来二去,最后大家妥协了一下,朝比奈氏不投靠你们山内家,算是由他们家推举今川义亲去骏河夺位,山内家算他们请来的外援。他们朝比奈氏还是今川氏忠心耿耿的家臣,以后不管胜负如何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山内义治早就急了,当夜就派了五百人在纲良叔父的带领下占据挂川城表之丸。接受了朝比奈氏降今川义亲不降山内义治的要求。 第二天朝比奈木工就拥着朝比奈太郎丸打着朝比奈三引两的旗帜做了山内家的开路先锋,大军当天就过了大井川。骏河国志太郡岛田、藤枝等地的今川家臣本来就人心惶惶,最忠心的那一批人已经飞奔去骏府支援寿桂尼对武田北条的战事了。剩下来的要么是首鼠两端,要么就是老弱病残。 他们一看今川家最最倚重的谱代家老,远江国众大将朝比奈氏的旗帜马标出现在阵前,再听今川义亲以婿养子的身份宣布继承今川义元的家业,朝廷已经封今川义亲为骏河守。 于是那盛况,降者如潮,各村各庄的地头村长,城砦的代官武士,几乎全部恭敬的跑到山内义治和今川义亲面前表忠心。纷纷表示愿意支持今川义亲继承今川氏的家业,并献上不少粮食。 同时骏府的战局也已经越来越明晰,寿桂尼一方终于力尽,退出骏府。武田家雄兵五千余人已经彻底占据城池,并得到了葛山氏等部分今川家臣的支持,今川彦五郎已经在护送中抵达骏府。 武田家与北条家似乎达成了分配骏河的协议,寿桂尼静修,不允许再出面参与今川氏的事务。骏东郡和富士郡两郡彻底划给北条氏,今川氏规收纳了一批投诚的今川家臣担任兴国寺城主。算是和武田家各自混了一个肚圆,皆大欢喜。 当然他们也知道了今川义亲的事情,毕竟大井川防线被突破之后,什么消息都遮掩不住了。武田索性和北条合兵,再加上骏河带路党二千,总计约一万五千众的大军前来对峙。 对峙的地点就在益津郡田中地方,山内义治一万四千人和武田联军一万五算是旗鼓相当,这时候山内义治也知道先机已失,要不要硬碰硬来一场就很犹豫了。 武田晴信到是信心满满,理论上武田氏和山内氏还有一年的停战协定,但是保证人今川义元都死了,这个盟约和废纸也就差不多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完全收拾了甲斐的乱局,平定上诹访和佐久的动乱,休养生息,不大动干戈,等的就是找回场子。 虽然这场仗北条氏是援军,骏河众由于武士死的太多,战斗力已经疲弱。但好赖人数上已经超过山内氏,而甲军素来以一敌二的各种光荣战绩让他的把握大大提升。 再加上今川彦五郎已经坐稳骏府城,算是得到了今川家相当大部分家臣团的表面承认,胜利的天平算是倒向了他。 而且由于这次武田晴信不是要灭亡今川家,也没有与今川家的血海深仇织田家缔结盟约,名义上还是维护今川家的存续。这使得亲近今川氏的武田义信大为认同,毕竟自己岳父和小舅子死了,与其让别人灭亡,不如让我来亲自守护嘛。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心理负担,办起事来很是卖力。 至于自己的宝贝儿子送来给今川义元做儿子,这算什么。前几年,伊达晴宗小十万贯的大大名,因为娶了岩城重隆的女儿,自己把自己的嫡长子岩城亲隆送给别人做儿子了。岩城家才多大?一万多贯的名主家。嫡子长子算个锤子,只要能设法扩大自己家的势力,就是送! 反正武田义信年纪还小,只要努努力,能生一个就能生第二个,生呗,大不了以后老二继承武田家,老大继承今川家,美滋滋。 那么问题回到打不打上面,双方没有投鼠忌器的问题,反正都不是自己家地盘,怎么打都可以。其次是名分,幕府关于骏河守护职的任命还没下来,大家不过都是自说自话。即使今川义亲的骏河守也是自称,虽然已经四处传开,但是实际上买官的小笠原与四郎还没回来。 至于今川方武士的支持,除开桶狭间死了一波之外,武田家得到了葛山氏的后援,山内家得到了朝比奈氏的支援,不分伯仲。各自都有一批人摇旗呐喊,鼓舞助威。 然后是血缘关系,大家都是源氏就不提了,今川彦五郎是外孙,今川义亲是女婿。今川义亲稍微差一点,可是今川义亲出身更高贵。武田家连足利同纹众都不是,只能号称源氏一门。今川义亲却是正儿八紧的足利义辉没出五服的堂弟,足利一门众。 于是双方摩拳擦掌,但也没有立刻开打,暂时还算克制,使者往来不停。利益交换是不可能的,互相威胁和吹牛比差不多。先用嘴炮试探试探对方的虚实,为下一步的安排争取时间。 18.足利义辉和事佬 田中地方此刻现在就是一片广阔的大军营,双方几乎三万人的大军,从山坡丘陵一路向海岸边的平野延伸。各种旗帜和马标迎风招摇,操着各种方言的骑士往来不停,传递着主君的命令。 但是今天双方却完全没有一点要冲突的样子,原来是京都的朝廷和公方殿下终于在接获今川义元身死桶狭间的消息之后反应了过来。向骏河冲突的各方带来了朝廷的谕旨和将军殿下的御内书。 原来武田家也没有闲着,透过三条夫人和本愿寺显如上人的关系。武田家也在京都努力活动,希望朝廷和幕府支持今川彦五郎继任今川家督,并担任骏河守护职。 足利将军此次派来的使者是三渊藤孝,朝廷方面由于公卿三条公赖前几年在大宁寺之变中不幸身死,这回便改为派遣了中御门宣广(寿桂尼出身中御门氏?)来传旨。 于是山内义治和武田晴信在一间小神社中保持戒备的会面了,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的交流,到了神社的前堂后各自坐下。山内家这边小平太有幸出席,武田方面还有大石氏照、今川氏规和葛山氏元等人出席。 三渊藤孝看见山内义治到了之后,很是恭敬的向山内义治行礼。“父亲大人身体康健,令我安心不少。” “兵部快起来,你在京都奉公勤劳,真是武家典范。太郎在京都,你多有照拂,兄弟间是该如此互相扶持。”山内义治非常满意这个女婿,女儿嫁过去六七年了,夫妻之间也非常和睦,已经生育了一个儿子。加上三渊氏是当下幕臣中的有力之人,这位三渊藤孝又是公方面前的红人,自然更加讨山内义治喜欢。 随后三渊藤孝又合乎礼仪的向武田晴信方面见礼问好,随后将书写在绢帛上的将军御内书正式展开。 光源院殿御判 亡父礼部侍郎义元遗迹所领等事,任让状之旨,今川彦五郎相续领掌骏河守护职不可相违之状如件。 天文某年某月某日 三渊藤孝不疾不徐的念完这短短几十字的御内书,但是所造成的震动余波却没有伴随这几十字而停下。 武田晴信这一面各个喜上眉梢,原本把握不大的事情居然得到了公方足利义辉的支持,如今今川彦五郎继承骏河今川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骏河守护职这一象征意义极大的役职最终落入了他们的手中。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争斗武田晴信已经获得了胜利。 反观今川义亲,原本仗着足利义辉是自己未出五服的堂兄的优势,绷紧着一张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是他的姐夫读出御内书后,这个年轻人放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尽了,好像要瘫软下去。 山内一方义愤填膺,自己明明是幕府亲藩,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外人。山内义治涵养极好,但此时身周也散发出愤怒的气息,看着自己的女婿,一言不发。 三渊藤孝倒是处之淡然,又拿出一卷彩绢,向自己的岳父示意之后,大声宣读了出来。 其内容更加劲爆,前任信浓守护小笠原长栋已死,其子小笠原长时在村上义清的攻迫下已经逃亡京都。当下信浓守护职暂时空缺,并没有交给村上义清。但此次足利义辉和小笠原长时一番交涉之后,颁下御书,将信浓守护职正式让与山内左马头义胜。 这还不算完,远江守护职原本是由斯波氏担任的,在今川义忠和今川氏亲两代人的攻击下,斯波氏最终失国。远江守护职最后也落入了今川氏的手中,上一任的远江守护自然是今川义元。 如今义元身死,远江国又已经落入了山内家的手中,于是顺水推舟,足利义辉任命今川义亲担任远江守护职。 今川义亲这个年轻人,刚刚被自己的姐夫打击的说不出话来,现在又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中,整个人都懵了。 这下子堂内的众人脸色就各有不同了,武田晴信没有了一开始眉飞色舞,毕竟他的目标也是全取信浓,以致王霸。可如今信浓的大义名分给了山内家,他等于以后都出师无名了。再加上他不过是捞了一个骏河守护职,可山内家居然捞了两个,实在不公。 但是将军御内书已下,短时间内是绝对不会更改的,除非足利义辉明天就死,换一个亲武田的上台,不然不会有奇迹发生。 这边山内义治本来极为不满,现在到心气平顺了不少。幕府一样承认今川氏亲也是今川义元的后继,将今川义元所任的两个守护一边一个,自己这边还多饶一个,果然是自己一家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山内义治做信浓守护,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是幕府的御相伴众。担任这个役职的都是三好长庆、朝仓义景、六角义贤这种大佬,这个役职已经够高了,不好让他去做低一级的守护。就和山名宗全一样,人家是“六分之一殿”,可是十一国守护却都是他的子侄同门担任的。 等役职确认完毕后,中御门宣广也带来了谕旨。山内义治正式叙任参议,告别了羽林中郎将的名号,以后要被人尊称一声山内宰相了。山内义胜则叙任信浓守,名正言顺的做好山内义治的接班人。今川义亲则获得了与远江守护匹配的远江守一职,叙任从五位下,可以被人尊称为远江大夫了。这个位置明显比山内义胜的正五位上差不少,朝廷也是用心良苦。 当然,武田家也没有白来,武田义信作为今川彦五郎的名代(阵代),被授予正五位上骏河守,和山内义胜平起平坐,不差分毫。摆明了朝廷就是想两边不得罪,各自地盘各自管,不要让朝廷难做就是了。 小平太听完这一系列的任命,真的是不知道说足利义辉什么好。 虽然他这把做了一回和事佬,表面上十分公平公正,一边一个,可是实际上两边都没有满意。真的是两面不讨好,里外里不是人。 还不如彻底拉拢一方,得罪一边,这样起码在地方上多收获一个铁杆,壮大自己的声威。可如今这样分,山内义治和武田晴信哪个会满意? 好心做了恶人哦! 19.鸣海与之义元首 将军御书已下,武田晴信当下控制骏河的目的已经达到,略一犹豫,表示接受。 但是山内义治的心气平不下来,远江一国已经全部打了下来,不管有没有将军的背书,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至于信浓守护自然是好的,毕竟山内在信浓,有一个守护职更有统治的威望。可是骏河才是这次争夺的根本之处,紧要之处。 足利义辉为了显示公平,也为了保证武田晴信能接受他这位将军的调停,不仅同时承认了今川彦五郎和今川义亲两个人的继承权。还将今川氏十代守护的骏河守护职让予了今川彦五郎,但此时骏河一分为三,根本还没有分出胜负。 可是山内家举的就是佐幕攘贼的大旗,幕府的命令怎么能不听?不听的话就是啪啪啪啪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山内义治丢不起这个人。他还是足利义辉的堂叔父,大侄子丢来的哪怕是一坨屎他也要含泪接住。 当下双方只有一个矛盾点了,既然将军已经同时承认两个儿子一人一国,那么已经被山内家占据的骏河志太郡该不该归还给武田晴信方。 山内家当然是寸步不让,本来已经吃了亏了,这到了嘴里的肉怎么能再吐出去,想想也不可能。可是武田方一直拿将军的御书说事,今川义元遗领的骏河一国将军是授予今川彦五郎的,和山内家没关系。 就为了这么五六千贯的领地,双方又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的来回吵了三天。最后还是甲斐的麦子熟了,武田晴信舍不得那小十万石麦子,怕收晚了影响晾晒入库。才勉强答应搁置争议,维持现状,以后再议。 于是在公方使者三渊藤孝和朝廷使臣中御门宣广的见证下,今川义亲和今川彦五郎正式分别继承骏河今川家和远江今川家。同时,两人背后的山内家和武田家再度订立一个两年的不战协定,虽然双方心里都觉得不靠谱。 然后两军各自引兵退还,武田晴信留下儿子武田义信以及家老饭富虎昌统领骏河,就赶忙撤军。北条氏虽然失去了问鼎今川宝座的机会,但是却借此一举恢复伊豆国和河东地方,并占领了年产黄金数千两的富士金山。三万余贯的新领地让北条家的势力更上一层楼,完全从被上杉击败后的阴影走了出来,又变成了一个十几万贯的大大名。 武田则占据了高峰期年产黄金六千两的安倍金山,以及骏河一国最为膏腴的安倍、庵原、有渡、益津四郡。彻底从往昔上田原合战惨败的疲弱中走了出来,跻身十万贯大名的行列。 山内家这次穷尽民力的动员也算获得了一点回报,远江一国全部夺取,国力膨胀到十五万贯,足以傲视海道群雄。 回军路上,小平太赶忙让人传信给在远江三河边境防守的小西原左卫门,让他放开道路。允许亡散的今川军士兵逃回来。 以小平太的估计骏河武士团虽然大部分战死了,但是还是会有人逃出生天。把这批人放回骏河,放回他们各自的领地,就算不能让他们掀起叛乱,恶心也要把武田晴信恶心死。 山内义治一听深以为然,虽然自己儿子也继承了今川氏,但那些领地在骏河的武士是肯定留不住的,人家老婆孩子都在骏河。 但是远江的武士却可以全部招徕他们留下来,充实山内家的远江先方众,让远江更快的能拉起一只干仗的炮灰队伍。 此时尾张鸣海城,冈部元信聚集起没有溃散的兵将,不仅攻破刈谷城,还讨杀水野信近。一时之间尾张南部三河西部反而是冈部元信的实力最为庞大,占据的城砦领地有两三万贯之多。再连同他哥哥冈部正纲的兵力,两者相加不下四千。 但他却用如此庞大的领地和织田信长正式交涉,随后一人独骑进入清须城,不仅取回了今川义元的首级,还将其他被缴获的旗鼓仪仗也一并换取回来。 按理说拥有如此数量的兵力和领地,任是谁都会产生一些不一样的念头,可是冈部元信没有。他在织田信长为义元举办完盛大的法会,并在爱知郡修筑起义元冢之后欣然交出所有城砦。带着兵马和义元的首级回骏河去了。 以至于信长禁不住出言夸赞这位是“真之武士”,鸣海换义元的故事一瞬间就传遍了尾张和三河两国,并向其他各地传扬。这名忠义无双的武士得到了战场上敌我双方的一致赞扬,如果不是讨杀了义元,信长都想出言招徕他了。 辞别了信长,沿途冈部元信麾下的三河和远江士兵也被他允许脱队回乡,等进入远江之后,他也发现今川家短短一个月内已经变了天。 山内家众人对这位真之武士自然十分熟悉,天龙川合战时这位也是交涉使者,如今鸣海换义元的光辉事迹传来。即使山内义治也动了心,反正义元已死,这样的武士回骏河便宜武田老贼不如便宜自己。 冈部元信不置可否,但是坚决要求将义元身归故土,安葬到骏河他父兄的身旁。 小平太也挺佩服这位的,不过人各有志,最后还是建议山内义治不要强求人家了。而且这样忠诚于今川的武士肯定会和想吞并今川氏的武田家起冲突,指不定能发挥奇效。 于是山内义治慨然赠送给了冈部元信一批粮食和武器,让他回骏河。 冈部元信走后,另一个重头戏朝比奈泰朝也凭借对远江地理的熟悉,历尽艰险,钻了山沟,趟了河水,和冈部元信前后脚到了江尻。 他比冈部元信反应可激烈多了,一听自己的两个堂弟已经降了今川义亲,自己的儿子太郎丸都做了山内义治的女婿,自己的主君也已经变成了今川义亲。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在哪里沉默了半天。 等朝比奈木工告诉他足利义辉的御书承认今川义亲是今川义元的后继,他们家不算投降,只是支持了今川义元的一个便宜儿子以后。这位哪里不懂,不过是遮羞布而已,颓然叹了一口气。向今川义亲大礼参拜,确认了主从身份。这下子远江才算彻底归了山内氏。 诸事完毕,山内义治却说了一声且慢。 20.松下雅乐通世故 团团围坐在大广间内的武士们原本都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没想到山内义治突然说了一句“且慢”。 大家不明所以,但老板发话,哪个员工能不听?还不是都乖乖站住脚,静待山内义治吩咐。 可山内义治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招呼所有的家臣跟上,站到了江尻的天守阁上。城内和城下有尚未解散的一万四千众的大军,大家看到山内义治站在高处,纷纷起身仰视着他。 山内义治清了清嗓子,大声的宣布,不分彼此,每人再发三百奖功钱。城下似乎早有布置,许多大嗓门的侍从大声的重复山内义治的决定。传了两分多钟,城上城下的士兵们都听得清楚。 所有人爆发出猛烈的欢呼,毕竟是平白无故发钱,天上掉馅饼一样的事儿。以前战后也会奖赏有功之士,可是这次连阵夫杂役都一并包含在内,全部发三百钱。喜得所有士兵跪倒在地,大声的称颂着他的宽仁。 于是在城下的上万士兵顺理成章的没有解散,而是全部聚集在江尻城下等待数以千贯计算的永乐钱从山内转运而来。 而山内的家臣们则对守财的山内义治突然这么大方感到惊奇,一面纷纷称赞山内义治得到万军拥戴,另一面却在心里暗暗揣度这位要干嘛。 等大家重新坐定,山内义治微笑的看着在做的江尻众武士。 “各位可还记得多年前曾经颁下的一份文书?”山内义治笑语嫣嫣,满面春风。 “这?不知殿下所说的是何事?”有个江尻武士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提问。 这里就要提到一桩旧事,多年前小平太还只是一名小小的持旗步兵,也是小平太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山内义治发动了山内全领超过六千人,收买房州水军,水陆并进,最终攻灭了当时占据江尻的白川氏。 山内义治即位以来先后对江尻发动了四次攻击,每次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含恨而退,所以他人生中有十年的时间实际上是消耗在进攻江尻的路上的,为了平定江尻他花了非常多的心思。不仅仅是募兵备战,还积极的煽动豪族叛乱,收买野心分子。最终在六年前耗费钜万,得偿所愿。 两方打了那么多年,心怀怨恨和不满的江尻在地武士肯定不在少数。当年为了快速稳定地方,山内义治曾经大发安堵状,甚至什么染血的誓状都有。有些眼力见好,很早就投靠山内义治的人甚至得到了勘定不检,郡司不入的特权。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山内义治安定江尻最重要的一条命令就是向全江尻的名主们宣布江尻公私所领五年不检地。 这条命令得到了当时所有人的一致认可和好评,上到千贯的大名主,下到二十贯的小地头,在那段混乱的时期大肆毁灭检地簿册,删改军役文书。甚至直接将土地和佃农直接隐没,渔利无数。 而远江一国最精华的地方就三块,滨名湖沿湖的平原,天龙川沿岸河滩,以及挂川城的茶林。前两者都是一等一的熟田,水肥充足。几乎远江一国的稻米都出产于这两块地方。 后来庆长检地,远江一国有足足二十六万石,也就是六万五千贯文,如今山内义治全取远江,账面上的领地有多少呢?区区三万五千贯文。 纵使由于战乱,耕地没有全部开发,人口也不够充足,水利设施无法连年累月的大规模整备,商业虽然出现繁荣的景象,但也只是初具规模而已。但两者之间的差距怎么会巨大到三万贯文?这个数字已经顶的上某些下国一国的领地了。 索性的,上个月小平太通过对江尻兵力总动员的方式,通过反推,大略的估算出江尻仅仅隐匿的地产就在一万贯以上。这件事山内义治也当然知晓了,这也是小平太擅自作主动员大军山内义治确完全不怪罪的主要原因之一。 小平太帮他完成了检地的一半工作(一个是增加收入一个是扩充军役),如今九千二百人的军役账册已经全部清楚,详细到了某村某人。 骑马、持弓、长缱、持旗、阵夫、小者、杂役,从上到下,完完整整,明年谁也跑不了,江尻的约六千众的军役底定了。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是等山内义治说出要检地之后,江尻众的武士们完全不顾礼仪体统,“哄”的一声,猛然的炸开了。 有的人立马出列跪倒在山内义治面前,请求再拖延一两年,有的人面色凝重不住的和相熟的武士争论。 江尻先方众的旗头武士松下一真脑海里翻江倒海一般,他已经明白山内义治为什么要给江尻众发钱了,如今九千二百江尻所有有武装的男丁全部都在江尻城下。同时山内众五千人一面占据城池,一面分营警备。说句难听的,这九千二百人就是江尻这些领主赖以生存的命根子,甚至比他们胯下那根还重要。 没有这九千二百人拿什么抵抗山内义治的检地要求?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就算连夜回到领地,也动员不到士兵发动叛乱了。山内义治这个老阴比,用的绝户计。 如今是一定要检地了,谁都跑不了。松下一真看了看同僚们各自不可捉摸的脸色,心内苦笑,终究是到了这一天。但他能做到这个旗头是开玩笑的?他脑子转的这么快,不会坐以待毙。 “殿下,臣下领内托殿下赫赫武功,不经战火,五年内已经新开田产山林五百又一十五贯文,愿一并检入。”松下一真石破天惊。 小平太和山内义治以及町奉行北畠大学对视一眼,三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一句话“这个松下雅乐助真特么是个人才!” 人家要么哭穷要么发狠,他却立刻把个中情由全部想通,然后报出了一个像模像样,有零有整的数字,自露其底。而且这个人报出的数字还留有余地,肯定还有隐匿。 但他第一个出来低头,不管还隐匿多少,山内义治也要暂时按下,把这个典型树起来。 于是北畠大学立刻拿出一本新的簿册,刷刷刷刷的提笔写下远州丰田郡头陀寺松下雅乐所领二千零一十五贯文。 安堵! 21.义元遗我三人才 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但认错服软第一个却往往能得到比较大的宽容,以待后人来效。 松下一真可能兵书没读过,但是三国演义他估计略有耳闻。刘禅先降,本人封公,享邑万户,五子列侯(后来洛阳城破,一股脑被匈奴杀了个通透,结果匈奴居然还称汉,臭不要脸。)。孙皓后降,数百户列侯而已。 如今他这么识时务,第一个出来,那么所谓的二千零一十五贯文领地安堵也就是应有之义了。 江尻众的诸人看着他,果然组织都是从内部瓦解的。他作为旗头第一个低头,江尻众一下子少了一个主心骨,纵使有心抵抗这次检地的也是人微言轻,不能成事。 于是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管是自愿还是无奈。在场的江尻众一个又一个低头,表示愿意接受这一次的检地。 山内义治并不想逼迫太甚,一面好言抚慰诸人,一面吩咐北畠大学和小平太趁这两天赶紧下乡,反正江尻众还被滞留在城下,烧不起什么火。 山内家对这次检地实在是预谋已久,人手早就从各乡各郡调集,再加上各奉行麾下的同心。数百人即刻下乡,按着名籍,对远江全国进行检地。 大家都是山内家臣,山内义治也不是刻薄的人。本着凡事留一线,做人好见面的原则。很多东西在小平太的示意下,一概当作没看见。新开垦的土地一律按亩产最少的那块计算,孳生的人口农户则按照各国人豪族的口径填写。 原本哀鸿遍野的国人们,看这次检地还算有人性。也算松了一口气,最终检地的结果也大抵符合山内义治的预期和要求。远江国从三万五千余贯文增加到四万四千余贯文,军役总数也扩充到一万二千。按照惯例的三抽二或者五抽三的水平,包含朝比奈氏在内,远江能一次性出动八千众的大军。 诸事完毕,大军解散,山内义治回返山内,略过不提。 至于本战应有的封赏?与小平太无缘,毕竟这次小平太做的过了。但是其他人还是捞了三瓜两枣的,甚至说大有收获。 首功是岩濑藤次郎元政,因夜中奇袭远江重镇高天神城,得以从谱代旗本中荣升。其父岩濑元高正式隐退,他则将二百三十贯的年俸一举提升至四百五十贯知行,安堵于牧野地方,升任侍者大将。并配属到今川义亲麾下,作为义亲的与力。 其次是纲良叔父,因为高天神城参战以及挂川城攻略,成为知行千贯的丰田郡司,进入二俣城,担当中远江的留守役。暗地里同样作为防备朝比奈氏的一角,以策万全。 然后是金井明五郎秀春,因为及时的通传,使得山内家掌握了战斗的时机。被任命为江尻的常备足轻众大将,从一个八十贯的无名旗本加增至年俸百五十贯的有力武士。 至于村上义光,因为小平太之推荐,跟随山内义治回领去了。不过他年俸未曾增加,却担任了山内义治的持旗武士,保管着山内氏的那面代表源氏正统的白旗。从某方面来说,前途无量。 最后是小笠原长政,由于没有参与到作战,当然也没有什么战功。不过没有功劳有苦劳,奔波京都为今川义亲买到了远江守的官职。于是得到了黄金五十两的赏赐,也算实惠。而且由于小平太的与力被抽调一空,居然做了小平太的副将,令人侧目。 似乎是为了补偿小平太,小平太的两名旗持,阿吉和七规一起被拔擢,改名河边家吉和河边家规,都以三十贯的年俸侍奉小平太。而平六由于入了山内义治的眼,从三十贯加给五十贯,被抽调去山内府中町做町代去了。倒是成了八十贯年俸的武士,比当年小平太爬的快。 唯有辰三,似乎才能并没有显现,于是这次晋升与他无缘,还是安安稳稳的做小平太的侍从。 另外由于与力减少,于是山内义治又抽了三名旗本进来。 这三位也是山内家的新人,都是出身今川氏,暂时本家无法安置他们。由于身份原因也不好进入山内武士团,索性一并划给了小平太。 一个是出身伊豆的清水六郎吉纲,拖家带口,二十三岁孩子却已经三个。原本是伊豆下田清水氏一族,可清水康英的一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清水吉纲根本排不上号。所以只是伊豆众的小小步兵队长,又当陆军又当水军。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后,北条氏衰弱,他没有投靠上杉,但是也没有跟随北条转封。 没办法投了今川义元,结果现在北条反攻,他这种就算二五仔了,北条家容不下,今川家又眼看着凉凉。索性心一横,伊豆的三十贯也不要了,直接来投山内义治。山内义治由于领地扩大,武士不足,倒是来者不拒。清水吉纲赌对了,他被授予五十贯年俸,做了旗本步兵,如今给小平太来差遣。 另一位顶着个大光头,说是武士,不如说是和尚。骏河富士郡黑泽氏出身,俗家名叫黑泽良基。父亲和兄长半个月前在今川武田的战事中一并死了,而且被剥夺所领。他由于是次子,于是早先送到寺院出家。但是他命不好,遇上了“抢劫专精”武田晴信,好家伙!武田晴信一伙人和土匪一样从甲斐出来,沿着街道一阵抢劫,法相寺他都一把火烧了。 黑泽良基这种小沙弥连抵抗的可能都没有,直接被武田家掠卖,还是他姐姐听到了消息。拿着五百钱的高价把他从武田军中买了出来,逃出生天。然后骏河胜负已分,他肯定不愿侍奉武田。和他姐姐则子一路跑到山内义治的麾下,也做了五十贯的旗本步兵。 最后一位更是无奈,三河国渥美郡大村氏,通称猪之介,全名大村猪之介益次。当年八面山合战的时候属于鹈殿长照里切那一伙的,本来今川家烈火烹油的家势,他也许就一辈子安安稳稳的今川家臣了。可惜嘛,这次今川义元死了,他们大村家几十贯的小武士,在三河直接站不住脚了。带着包裹就往骏河跑,结果被小西原左卫门巡查边界的士兵全家一起抓住。 他也光棍了,直接投降,请求宽大。于是被人捆了送到山内义治面前,这人倒有一手小儿科的好医术,还会点草药。于是也被五十贯年俸补进旗本。 三个人一个水军,一个文艺,一个草药,到是各有所长。不过现在全部一股脑丢给小平太了,今川义元留下的遗产真是丰厚。 22.上杉血食谁相继 很多人疑问,为毛北条氏居然能动员军队来参合骏河的破事。而且居然能来六七千人,连大石氏照这样的大将都来了。 (以下都是瞎编!) 我们要把这个事的缘由推到很多年前,在河越夜战之后,扇谷朝定战死,难波田弹正跳井自杀,太田资赖被讨杀,难波田隼人力战而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关东的名门武藏守护职扇谷上杉氏彻底绝灭。 历史上后来有两种说法,一是太田资正曾经攻克了松山城迎立扇谷上杉宪胜,二是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上杉辉虎顺手把松山打下来,然后策立了扇谷上杉宪胜。 这两种说法,反正大同小异,总之都说扇谷家最后是由一个根本不见于史载的菜鸡继承了。 但是在小平太的位面,很不幸了。上杉辉虎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大获全胜,不需要在南武藏留什么刺头恶心北条家。他就把这茬事给忘却了,后来也没有人给他提。至于太田资正也运气很不好的遭到了儿子太田氏资的背叛,跑路去了常陆佐竹氏。 这下子就没人提这件事了,于是到去年之前扇谷家这个可以继承关东管领的名门居然就这么一直处于断绝的状态。 撇开扇谷上杉氏的事,再谈深谷上杉氏的事。河越夜战之后武藏大大小小的国人几乎全部动摇,大面积的向北条氏康投降。 但是在无数二五仔争相向北条氏康献媚讨好的时候,有一位四十四岁华发早生的无名武士在北武藏南上野之间坚定的抵抗着北条氏康咄咄逼人的攻击。 这位仁兄就是同样名不见经传的深谷上杉静贤,这位仁兄硬是在四面八方的北条重围下,坚持抵抗,誓死不降。只因他一个人高举着上杉氏的大旗,一直在北武藏宣示自己的存在。使得北条氏康始终无法彻底向上野发动大规模的攻略,可以说这个兵不过千,将无十员的小人物足足消耗了北条氏康三四年的生命。 当然,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前,他这种小势力肯定逃不了灭亡的命运。在多年的抵抗之后,深谷上杉静贤被击败,逃亡隐匿。 转头就发生了大家很熟悉的神流川合战,管领上杉氏总崩溃,上杉宪当亡命奔逃越后。这下子,关东八国九十二郡的上杉氏全部覆灭。自足利氏入国关东,因为与足利氏代代联姻而兴盛起来,担任关东管领、奥州探题、越后守护、武藏守护的上杉氏各名门几乎消亡。 这位深谷上杉静贤在这纷乱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也许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悲痛,先祖先父,斩荆棘,曝爽露,为子孙所遗的尺寸之地如今尽归了大逆恶贼北条氏康。五十多的大爷也许就是在那一刻丧失了对于振兴上杉家门的所有愿景,彻底隐居,不问世事。 但是天不绝上杉氏家门,管领上杉宪当托庇于越后守护代长尾景虎,随后以关东管领之职和天下名门管领上杉氏的家名相赠。长尾景虎大为感动,在足利义辉和朝廷的承认之下,长尾景虎随后大起三越精兵,挥师南下。 一句“到关东去,到长尾弹正殿麾下去。”成为整个东国最激动人心的口号。 于是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北条氏康传首东国,奸凶篡贰之辈遭到严惩,忠勇守义之臣美名传扬。 长尾景虎兴复管领上杉氏的家门,并重新整理了关东的局势。 再后来一场五个月的大雪,彻底阻隔了关东与越后,北条氏和武田氏勾结,发动了总一揆。于是又有了上杉辉虎的第二次关东之役,可惜河越城下被阻,几乎未得寸功便回返了越后。 上杉辉虎在关东当时只迫降了松山城,与此同时他也找到了深谷上杉静贤老大爷。 上杉辉虎当时大为感动这位大爷的事迹,可是武藏国他也没地盘再给这位复兴家门了。于是暂时就把他搁置了下来,准备攻克河越城之后再做区处。 老大爷一把年纪了也就没跟着上杉辉虎走,后来上杉辉虎撤退的匆忙,就把他给忘球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国人,或者名武士,也没人提醒上杉辉虎。 如果这事就这么过去也就算了,可是深谷上杉静贤毕竟是真正的深谷上杉氏后裔。是管领上杉氏和扇谷上杉氏这样顶级名门的同族,也是源远流长的家门。 于是在北条氏收拾武藏的时候,原本隐匿的好好的深谷上杉静贤被人举报,然后顺势就被抓到了大石氏照和藤田氏邦两人的面前。 北条氏直才几岁,当然做不得住,做主的是三位叔父和家里的几位家老。松田宪秀、大道寺政繁、清水康英、屏和氏续哪个是弱鸡?一伙人商量了一夜,立刻就弄出了一个足够恶心死上杉辉虎的计划。 深谷上杉静贤老家伙骨头硬的很,和北条氏谈都不谈,让人家赶紧把他弄死得了。反正他杀的北条兵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八,他不亏本了。 可是他的儿子却不是这么有骨气的人,北条家一阵威逼利诱,深谷上杉宪胜服软了。 北条家大喜过望,这位仁兄被北条家护送到镰仓,大操大办,宣布继任扇谷上杉氏的家门,认与北条氏十四度合战,奋勇抵抗北条氏进攻的扇谷上杉修理大夫朝兴为父。同时担任镰仓执事和武藏守护,这两个很有指向意味的役职。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算了,就和北条氏康拥立足利义氏一样,多一个傀儡而已。大家顶多就是看看戏,鼓鼓掌。 可是这里有一个大问题,上杉辉虎没儿子! 于是北条家同时向管领上杉家、幕府以及朝廷派出使臣。 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恢复关东管领由山内上杉氏和扇谷上杉氏轮流担任的惯例。同时上杉辉虎无子,而上杉宪胜有儿子。为了保证天下名门的管领上杉氏不灭绝,请求承认上杉宪胜之子为上杉辉虎的后继。 这下子可把上杉辉虎给恶心到了,合着老子打一辈子江山最后还要送给你们北条家的一条走狗? 可偏偏北条氏拿出的是幕府的成例,你上杉辉虎不是尊崇幕府的制度吗?好呀,请你遵守幕府的制度吧。 上杉辉虎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出入关东,把国事委托给长尾政景以及直江景纲之后,匆忙上洛去和幕府朝廷交涉去了。 23.东照大神君登场 小平太戎马倥偬,安定下来之后才听说已经灭绝多年的武藏名门扇谷上杉氏的家门居然再兴了,入继扇谷上杉氏的上杉宪胜已经进入了南武重镇河越城,由大道寺政繁和上田朝直(没错,他又没皮没脸带着松山投靠北条了)两人“辅佐”。 扇谷上杉氏的家名是真的好用,原本武藏地区心怀二志的国人豪族们一下子都归参到上杉宪胜麾下,好一副兴亡续绝的景象。 这还不算完,上杉宪胜在北条氏的主持下,打出武藏守护和镰仓执事的名号。同时把根本没影的下一任关东管领的消息四处散布。上野、下野、下总、上总、常陆等国的上杉辉虎势力或者亲上杉辉虎势力一时间大为混乱。 最大的明证就是和京内足利将军流着一个血脉的常陆小田城主,小田讚岐守氏治通过大石氏照和小山高朝为中介倒向了北条氏。(其主因更多是为了得到北条氏后援,进攻亲上杉的常陆太田城主佐竹义昭。) 上杉辉虎那么刚强的人,气的发昏,进京和足利义辉摊牌。让他立马发御教书广布东国,关东管领这个役职从今天起只允许在管领上杉家内传承,且后继的人选,也就是上杉辉虎的养子由他自己决定。 想必互相扯皮的事十天半个月是不会结束的,毕竟北条家也是大把大把的黄金往京都送的,为了恶心上杉辉虎北条家可是下的血本。 不过这个事情暂时和小平太无关了,关东再乱也乱不到远江,小平太首要考虑的还是远江国的治理和今川义亲的安置。 毕竟作为今川义元法理上的亲儿子,以及以后进攻骏河的最大借口,今川义亲必须在一个靠近骏河国的地方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当然山内义治也是有嘱咐的,儿子还小,朝比奈泰朝初降,由他辅佐今川义亲肯定不放心。 岩濑元政倒是忠心耿耿,可惜实力不够,只能说是帮衬一下今川义亲。纲良叔父威望势力还不错作为二俣城代,也是今川义亲的后诘。小平太在江尻又作为纲良叔父的后诘,梯次安置。 这样入据高天神城的今川义亲才算安泰,等今年秋后再发动谱请役,把城池扩建一下。随时随地的在骏河国边上恶心武田晴信,并允许每年动用三千贯暗中支持和拉拢骏府不满武田氏的旧今川家臣。 大家做这种事都得心应手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和武田家的表面和平不会维持太久的,这是双方的共识。 今川义元的遗产并不仅仅是这些,他还有一个三河国如今尚在混乱之中。山内家的家臣团如今统治几乎两国之地已经吃力,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设法扩大地盘的。那种全是国人豪族,没有直属家臣的领地有了等于没有。 小平太的目光肯定也转向了三河国,东三河的局势居然出人意料的快速平静下来。鹈殿长照联合东三河的国人结成了国人的攻守同盟,并且通过合议制度避免了权力集中化,使得国人们暂时亲密无间的合作起来。 至于西三河,冈部元信一走,留下了巨大的权利真空,今冈、沓挂、池鲤鲋,乃至于冈崎城都全部被随意的丢弃或者移交给织田家了。 偏偏西三河没有一个有威望有实力的领主能站出来挑大梁,矮子里根本找不出一个长子。再加上信长的哥哥织田信广的能力实在太差,给了他这么一个好机会,他居然也没能以安详为根本扩充自己的实力,拉拢三河无主的国人。 信长虽然乐见于自己的哥哥这么好的时机都无法把握的无能,但是也对三河混乱的局面万分头痛。他的岳父齐藤道三死后,美浓那么巨大的领地等着他去夺取,三河这点地盘他真看不上。偏偏三河混乱的话也会影响到尾张南部,不能不管。 于是几经考量之下,织田信广被调离了安详城。平手爷的好儿子平手汎秀进入安详城,成为了安详城主。 另外在一堆菜鸡当中,信长选了一个比自己足足小了八岁的年轻人,名叫松平家康的弱鸡。以他作为冈崎城主,由于这位松平家康是大逆恶贼松平清康的孙辈,名声在三河早就臭了,不依靠织田信长根本统治不住。所以织田信长倒也十分放心这位,还帮他表奏了一个三河守的小官。 除了这位松平家康出身逆贼家庭,名声极烂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松平家只是三河国一个山坡上有三百贯旱地的土豪出身。既非源氏也非平氏,贱民的血统而已。在武家气氛浓厚的三河国,就是一个人见人骑的货色。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松平家内讧及其严重,在大逆恶贼松平清康在世时,他用今川氏亲和今川氏辉的黄金大米强力镇压住各松平氏,让他这一支松平氏脱颖而出。 但这一支安详松平氏连本城安详城都丢了,是什么场景大家也都能懂了。剩下的松平氏还分为能见松平、竹谷松平、藤井松平、樱井松平、深沟松平、形原松平以及大给松平。至于更小的更细的松平支流更是数不胜数,真是能生。 松平清康死后,松平氏迅速瓦解还被踩上一万只脚的原因也显而易见了。除了今川家的黄金大米断绝之外,还有就是被压制住的三河松平各家暴起。凭什么你们安详松平氏做老大啊?大家都是屁民出身,凭本事吃饭,你们安详松平家的干爹今川氏亲不要你们了,我们还怕你个锤子。 所以信长继续任命佐久间信盛担任鸣海城主,和平手汎秀搭配监视住三河的松平家康之后就算是彻底对三河放手了。 由着这位只有两三个家臣,俸禄三百贯的乡下无名武士松平家康进入冈崎城,召集他爷爷当年一起造反叛乱的二五仔,为信长做一条合格的后门看门狗。 信长暂时看不出这个菜鸡的水平,小平太难道看不出来吗?听到松平家康冈崎入城的消息,小平太惊的饭碗都掉到了地上。 东照大神君登场! 24.贝灰一炮红四国 小平太听到松平家康入国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做了他啊! 敢问现在活着的诸位?你们哪位能活过松平家康?拼寿命吗? 松平家康完全可以轻蔑的一笑,任你强,任你浪,任有本事活到八十八啊! 人家现在十八,小平太二十六。他能活到七十四,也就是说还有五十六年。好家伙,那时候小平太都八十二了,不敢想不敢想。别说五十六年了,能再活三十六年都是老天爷给面子了。 小平太饭都吃不下了,这种事情知道了,哪里还能安心的吃饭。 “要不就真的找个人去把他干掉吧!”小平太脑海里这个念头久久挥散不去。可是这人现在算是信长的马仔,如今这个时代的刺杀水平又那么低。如果刺杀失败,刺客暴露,最后让信长知道了是小平太干的,这可就玩球了。 虽然也不怕信长为了这点事就发兵横越三河国来捶人,可是好不容易和信长有点亲密关系,给自己留了点退路什么的。就这么随意抛弃不在乎,这也不可能啊。 小平太心里暗戳戳的想着杀人,冷不丁辰三从外面拉开障门,然后把外面呈送上来的专营商品账册送来。 江尻的草制品毫无疑问的销量很好,包括助左卫门在内都一再的增加承办的份额。草鞋草袋草绳什么的都是生活的必需品,就这二三百年内是绝对不会淘汰的,销路一直很好。 另外有些人疑问凭什么江尻可以种蔺草,别的地方不可以? 江尻是因为小平太开发泄洪区才算成功,我们不妨用历史上真正发展起来的两大叠的产地来说明一下。 首先蔺草毫无疑问的是日照充足,气候温暖的地方就能种,半个日本都可以,有块水田就行。这是先决条件,大家都知道。 那津山为什么最后能发展起草业呢?大家不妨百度一下地图。美作国津山盆地,和甲斐盆地一样,是连绵的群山中少见的平地,非常适宜农业的发展。同时由于津山处于山间的低洼地带,于是水源充足的吉井川流经整个盆地。这使得盆地内可以连片的开发出上等的水田,种植数不清的大米。 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老百姓却没有种大米呢?地球和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这个玩笑还有点毒。 津山地区正好处于“美作三汤”之一的奥津温泉附近,那么这么有名且活跃的温泉带来了什么呢?自然是数不尽的硫磺!这导致了吉井川内硫磺含量很高。然后大家就发现,不对劲啊,这玩意种出来的大米味道不对啊!吃死人啊! 所以很自然的,津山地区宝贵的水田都拿去种了蔺草,最后发展出举世闻名的津山叠。这不是他们多聪明,这都是生活的逼迫! 另外一个地方,丰后国臼杵地方。这里又是为什么好好的水田却拿去种草呢? 我们大家现在看地图可能日本是放在一个长方形内正着画的,但实际日本在地球上是南北走向的。丰后国正处于太平洋沿岸台风最凶猛的地区,而且臼杵地方的地形还偏偏是一个突出去的小半岛。 这样大家就能懂了吧,好不容易种了水稻,然后夏天来一次台风,所有的水稻都被吹倒伏了。最后烂在地里,颗粒无收。 你要是台风不年年来也就算了,大家咬咬牙就扛过去了。可是1560年这个时代,小冰河期已经开始了。台风每年都来,且一次比一次猛烈。然后所有坚持种水稻的都饿死了,知道变通种不怕倒伏的蔺草的人靠卖草反而活了下来。 这就是原因,万物万事都是有因有果的。因人成事毕竟少数,环境推动着发展。 蔺草的事掰开过去,贝灰却让小平太大大的犯了难,因为没有名气,也不能立刻见效,价格还比普通的灰泥要贵一点,销量很少,几百袋而已。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一筹莫展。 甚至有人和小平太建议,把贝灰项目砍了得了,反正草制品卖的这么好,山内义治超满意。不差贝灰这点钱了,可小平太知道这玩意以后会成功的,所以一直坚持贴钱生产。 可是这次翻阅账册,小平太却发现助左卫门居然一次性订了二千袋,已经取货了。 这可把小平太一喜,立刻让辰三去请助左卫门。这位传奇的天才商人肯定是找到路子了,不然怎么一下子订这么多。 等助左卫门一到,事情果然如小平太所想的一样,助左卫门找到了大买家。 助左卫门平素做事一向很认真,他为了考察臼杵叠和江尻叠的区别亲自去了一趟九州。因为“黑潮”的关系,堺去往九州非常快速,一日一夜而已,当天晚上他在中途停靠了一下西土佐的宿毛。 在宿毛他听到了一个消息,一条右中将的家老一条康政和土居宗珊传令宿毛的商众向备中国新见地方采购足量的上等石灰,用以修补遭到猛烈台风袭击而水浸破坏的中村御所的城壁。 助左卫门的商业头脑立刻迸发,通过大友家的关系见到了一条家的两位执政。人家抹不开面子,毕竟一条右中将是大友义鉴的外孙。就委托助左卫门采购了二百包贝灰修补了中村御所的部分城壁,其他地方还是使用石灰。 结果今年一对比,遭受猛烈风雨侵蚀的其他城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这对于内部结构是木材的城堡影响很大。但是贝灰修补的那一段城壁由于贝灰极强的耐候性和防水性,不仅在寒冬季节的狂风中安然无恙。同时经历豪雨也毫无问题,光洁如新。 这使得土居宗珊和一条康政大为惊异,十分满意助左卫门的贝灰。于是派人去堺找到了纳屋,一方面是感谢,一方面是要求纳屋立刻承办二千袋贝灰,把中村御所修葺一新。 今井宗久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听是助左卫门承办的。立刻找来他,夸奖一番。对他拓展了土佐一条氏这个大客户十分满意,这也有了后来他订购贝灰的事情。 小平太心想,到底做生意还是你行啊。 25.强梁霸道终覆灭,好似风中尘土扬 助左卫门如今忙的很,不是小平太请他根本也不会来。看小平太把事情问清楚了,就准备告辞离开。 他虽然只是一个分国支店的副役长,可是生意做得大,从九州到关东,都有他需要联络关注的点,倒是没什么空和小平太扯扯闲篇儿了。 小平太也乐得他这么忙,毕竟他忙的更厉害,江尻的特产卖的更多。小平太记得数钱就好,这种美滋滋的事情,背后偷笑就好。 助左卫门临走出屋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正好刚从堺回来,听到了两件事。不过都是和山内家没什么关系的,所以随口和小平太提了一下。 “弹正大人,饭盛城主三好修理已于数日前携家臣七十三人在堺町受洗。如今畿内的南蛮传教士鼓舞振奋,认为天主之国就要降临了。” 小平太听后嗤之以鼻,就凭他们教会那点势力,敢在宗门林立的畿内上串下跳。呵,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人家一向宗那么有煽动性号召力的大宗门,一样被群殴的山科本愿寺都烧了。教会的信徒才几个?真以为和匈牙利一样? 号称匈牙利大公一声令下,自伊斯特万一世以下,百万国民同奉一宗。天主荣光挥洒半个东欧,从摩尔多瓦到斯洛伐克全部沐浴在基督的恩惠下。宗座亲自加冕,荣耀加遍,天主之盾匈牙利王国在圣父圣子圣灵的宠爱下建立。 做梦! 这虽然也是一件大事,可是小平太听过就算了,也根本不当回事。 “松永弹正也一同在堺受洗,并任命高山右近为伴天连总取缔役,堺町以外的大圣堂都陆续建立了起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有这位高山右近值得关注一下,他有一个好儿子基督徒高山重友,看来现在也肯定信了教了,这位也是内政名手,不过看看就好,毕竟孩子还小。 “洛京的圣天子据说对三好修理此举极为不满,让公方殿下驱逐在京的南蛮传教士,公方殿下并未从命,默许京中建立大圣堂。” 这里面其实是有一点缘由的,基督教的传教和南蛮贸易是相伴随的。龙造寺隆信禁止传教,南蛮贸易立刻停止。有马晴信宣布信教,南蛮商船立刻开到。然后葡萄牙火绳枪、硝石、盔甲、烟草、白檀、砂糖、呢绒等无数外洋商品就能进入国内。直接增加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争霸列国。 小平太不知道将军足利义辉变相保护基督教的传播是什么目的,但是这一点到和松永久秀不谋而合了。果然即使是仇敌之间,也并不是不能找到共通点。 小平太也起身送了送助左卫门,人家也算百忙之中抽空前来的,自己指望着他把生意继续做大做强呢,送送并不算什么。 “这么说畿内的南蛮教如今算是蔚为可观咯。”小平太对于基督教的兴趣不是很大,但是西洋的科学技术还是比较向往的。如果能骗来几个有能力的欧洲技术人员,小平太不介意花点钱造一个小教堂,允许传教士传教。 “畿内的传教士不知是从谁那里听了消息,知道了三好修理雄霸畿内的消息,以为只需三好修理信教便可使畿内百万百姓信教,殊为可笑。” 助左卫门和普通人一样,对基督教的传播不怎么看好,觉得前途并不算大。 其实这些传教士的思路还算可以,日本的天皇和将军都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大部分权势。如今畿内确实是三好长庆说了算,如果三好长庆此刻只有三十多岁,年富力强。同时还是真的虔诚信仰基督教,那么凭他的杀伐果断,也许还真的能把基督教推动的强大到和畿内宗门对抗的程度。 可是如今三好长庆都已经开始走到生命的倒计时了,他的统治也完全建立在屡战屡胜的威势上。只要三好家一露出破绽,畿内那些牛皮糖平时看着不咋滴,趁你病要你命的本事可不小。 或许可以等畿内变乱的时候招几个传教士来,再通过他们中介,骗几个南蛮技术人员来就美滋滋了。小平太想的很好,连京内的将军都保护基督教的传播,时刻标榜自己将军同门的山内义治肯定也不会太过抵触基督教。 他顶多就是不推动不限制,让你自己自由生长,当然估计山内义治一定会逼迫这些南蛮传教士号召南蛮商船来江尻港贸易就是了。毕竟南蛮贸易这么些年,日本国内的大名多多少少都知道了南蛮贸易的丰厚收入。 这时候两人也走到了居馆的门口,助左卫门也向小平太拱拱手,示意小平太不用再送了。 小平太让辰三去帮助左卫门拿草鞋,带人家出城。今天的事也就算是到此结束了。 两人各自转身,走了几步。助左卫门突然转身过来。 “弹正,还有一件事没说呢。淡路国的总领安宅摄津守据说阴谋叛乱,已经被三好修理勒命前往饭盛城诘问了。” “嗯?什么?”小平太还没反应过来。助左卫门已经把这件他看起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说完,人都走出去十几步了。 小平太哪儿容得他走,鞋都顾不上穿,跳下外廊,一个箭步冲到助左卫门面前。伸手就把他给扯住了,惊的助左卫门一脸疑惧。 “安宅摄津守真的被召往饭盛了?”小平太劈头盖脸就是这句。 “啊?啊!啊。” “是,现在应该都已经在饭盛城呆了两日了。” “知道了,抱歉抱歉。” 安宅冬康应该已经被三好长庆勒命自杀,三好氏近支一门众仅存的有力干城就此消亡。 曾经举目望之,最有机会问鼎天下,克制群雄,扫平宇内,统御百僚的三好氏的丧钟轰然敲响。 幕府御相伴众、管领代三好氏的权柄就将沦亡入三好三人众以及松永久秀之流。 强大到领有九国数十万贯领地,上百万领民,数万大军招之即来的出身新罗三郎义光流小笠原氏的三好长庆的日子不多了,不多了。 26.海贼来袭旗鼓鸣 安宅冬康终究是死了,小平太心心念念的所谓“安宅水军作战要卷”终究也不可得。当下这个时代日本称得上顶级的水军将领安宅冬康,居然连一星半点的水战心得都没有留下来就以三十七岁的壮龄辞世了。 三好家的将来会怎样小平太才懒得管,反正小平太又不用发兵上洛,这个消息山内义治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人家有自己的京都情报网,只不过他不像小平太这般笃定。谁知道杀了安宅冬康之后三好长庆会接着在痛苦和忧郁中死去,比山内义治大不了两岁。 小平太可惜的是水上的烂仗以后怎么打?陆战的话简单得多,山内家这么多打了几十年烂仗的精英。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小平太就算一点都不会这几年看下来也懂个皮毛了。更何况淘宝一块钱一本的《纪效新书》小平太也是看过的,理论知识也有。 可是水战咋办,虽然这个时代的水战仍旧有很多跳帮肉搏的状况,但是装备大炮,加强船体,提升操控性和适航性等需求已经摆上台面。 欧洲的大帆船航行一年半都要来到印度、暹罗、马六甲、澳门,装载着无数的东方货物回程,谋求数不清的巨额财富。这是一个属于探险家、航海家的时代。不会造船,不会航海的国家的发展肯定会慢慢的落后于世界。 小平太无意于改变日本是否具有海洋性的状况,他只在乎以后打骏河那好两千骏河水军怎么打?以后要是上洛伊势、志摩、熊野、纪伊、阿波、淡路数不清的水军众怎么打?靠嘴炮是肯定不行,就算想要逼迫人家投靠,手里也要有一只能征惯战的水军啊。 船只的事情倒是好解决,在伊豆半岛上还有一间轻野神社注1,旁边就是猎野川,从数百年前就能制造在近海和内河快速穿梭的小型船只。《常陆风土记》更是记载了在公元八世纪到九世纪,常陆国就能制造十五米长的快帆船。根据出土的黑曜石推断,这种船能够去往远离大陆数十公里的外海小岛上采取珍贵的黑曜石,已经勉强具备了近海长途航行的能力。 所以在东国,小早船、关船,甚至一千五百石以上的唐样大船都毫无问题的可以制造。甚至房总里见氏麾下的冈本诸将偶尔还做做船只中介买卖的生意,毕竟堺的迴船到了骏河湾就返程了,需要有关东的船做接力拉货来江户湾。 山内家想要拉一只水军出来的想法在五六年前就出现了,可是这个世道找会拔刀砍人的武士简单,会指挥水战培养水兵的武士就不好找了。 历史上今川氏和武田氏的水军人才主要是前往伊势和志摩地方,招募那些不得志或者有野心的船持船头,由他们担任骨干的水军中坚,再补充一部分本国的渔民船夫。这样在东国赫赫有名的骏河水军才得以组成,也因为无人补充最后凋亡。 这是海道的骏远三三国的一个无奈之处,水军人才和九州外岛以及濑户内海完全无法相比。甚至连伊势湾以及美保关地方的水军都无法相比,几乎是一片空白。 山内义治蹦哒了五年,一来是连年征战,马不解鞍,无力顾及。一来是耗费不小,人才难得,无处寻觅。于是江尻的水军到现在不过小猫两三只,培养了这几年,也不过是十几条小早在江尻港内装装样子,充充台面而已。 连一条像样的关船都无人会操控使用,更遑论大小配合,排兵布阵了。日常让堺町来的商人嘲笑东国的水军真的菜鸡,划个小早还会擦碰,驾驶技术还不如他们这些迴船的水手。 本来小平太是准备勾搭一下安宅冬康,然后让这位在家禁足的时候,写这么一本两本水军战法。对于文化水平这么高的安宅冬康这肯定不算啥大事,然后小平太凭借着那么一点香火情。厚着脸皮也好,死缠烂打也好,弄那么一卷过来。 理论知识都看通了,再集合一下臭皮匠们的智慧,起码应付这个中古时代的菜鸡互啄式水战应该没啥大问题了。甚至小平太还知道一点设置棚仓(不是水密隔舱)的知识,加强一下船体,弄那么两条大船,加个撞角,以后也许就能横行水上了呢。 可惜安宅冬康个死脑筋,觉得自己大哥虽然对敌人酷烈,可是对自己的弟弟那和爸爸也差不了多少。结果他这么敬爱的大哥,该杀他还是杀他,白瞎了安宅淡路水军的各种战法,现在算是全部湮没了。 小平太懊恼之际,阿吉却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门框。 “弹正,港外来了三条关船几十条小早,江尻的水军众根本无法抵挡。” “什么?哪里的水军?打的什么旗号?”小平太在江尻这两年风平浪静,正紧的海贼都是沿途设卡收保护费的,根本不干打家劫舍的事。说是海贼不如说是国人众的一种,很正规。 “就是无旗无号,无法判明。” 小平太第一反应就是狗贼的武田氏,拉拢了骏河水军。明面上两家不战,实际上使阴耍诈,让这帮水军众不打旗号来袭击山内家的町镇。 “阿吉,和七规打我马标,召全城的足轻出城列阵。” “辰三,你吹响法螺,让城下武士足轻的家人和仆役动员起来进城防守。” 小平太也不披甲,拿着一把长枪,飞奔下城。城内此刻听到法螺声,又看到港外来了两条大船,大抵都猜到可能有海贼上岸袭扰了。妇女儿童什么的都往城内跑,町人则在町内同心的组织下集合起来,草草武装,准备保卫乡土。 小平太的马标很快从城内也驰出,城上城下的军民百姓看到骑着百段的小平太冲向港口,安心不少。 沿途的足轻和町众也慢慢汇合到小平太身后,铁炮众也大多背着木楯出现。 很快在港口就已经立下的一个勉强的防御阵势,一线的百名铁炮足轻纷纷点燃火绳,随时准备给冲击港口的外来者一个迎头痛击。 注1轻野在古日文中所指的就是小船,或者独木舟。 27.股份经验水军众 小平太看这个时代的百姓似乎还挺适应战乱的,江尻五六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了,可是町民还是很熟练的。 青壮持刀抢,老弱负辎重,妇孺携细软。分工明确,该去列阵迎敌的也没几个畏缩后退的,该入城避难的也加快脚步不急不乱的登城。 平时看很多民众麻木无知,但是连年的战争驱动着他们。有一种规律的分工,一种令人欣赏的秩序。 这时候城内的辰三也跑到了港口,他别的东西没给小平太带,倒是把最紧要的那块南蛮胴给小平太背上了。披挂上全身的南蛮胴具足时间不短,但是把那块米兰式步兵用胸板甲往胸前一捆还是挺简单的。 辰三一米七多的身高在这个时代算是相当的罕见了,伊达政宗迁移墓地的时候被人量过一米六出头。在当时已经被称为是罕见的高大了,除开因为伊达政宗年纪大倒缩了几厘米的情况,这世道一米七确实已经鹤立鸡群。 小平太赶紧让辰三弯腰低头,站这么高可不是什么好事,目标更大而已。辰三笑了笑,半跪下来,安静的侍立在小平太旁边。 这时候,港外的船队却停止了前进,一条只有三人的小船从船队中划出,似乎是要和江尻这边交涉。 看对方这样,小平太命令不许攻击,放人家上岸。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来意。如果真的是不明身份的新兴海贼,小平太也愿意花二三百贯买个平安。 很快小船靠岸,除开一名摇桨的水手,下来两个武者打扮的人。两人并未着甲,一个人身上披着一件半褂,一个人也仅着水干而已。一人持着一个木棒,另一人腰间倒是有一把太刀。 严阵以待的足轻们让开道路,阿吉挡在小平太身前。指挥足轻的金井明五郎则让铁炮足轻暗中瞄准两人,如有异动,立刻射击。 两人走到小平太面前,那名佩刀的年轻武者主动向小平太行礼。 “拜见弹正,淡州总领摄津守有信,使我传来。”年轻人不疾不徐。 “哦!摄津守?且给我看看。”小平太心内激动万分,表面不露声色。难道自己结的善缘开花结果了?当年和安宅冬康的一番交流,使得他真的写了点什么水军秘传之书派人送过来给自己。 “信在此处。”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封略略折叠的书信,很薄,也没有什么火漆之类的。 辰三上去接了过来,递给小平太。那名年轻武者便也不再说话,安静的等小平太看完。 “弹正样,见信如晤。此去饭盛凶多吉少,然主命难违。君臣有别,虽死亦无所恨。然吾子清康冒进躁动,或许横贰。今遣来此,万望收留。此信。天文某年某月某日。” 信很短,内容也很简洁,大意就是我安宅冬康要死了,但我儿子安宅清康性格冲动,知道我死的话也许就干点什么事情出来。我怕他以后有什么不测,就把他托付给你得了,你要是把我当兄弟就收留他。 “安宅摄津守是?”小平太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细看之下才发现真的很年轻,只是因为一直在海边晒久了。皮肤黝黑粗糙,发辫也不太规整,像是个二三十的落魄武士。 “是家父。”安宅清康提及自己的父亲,脸上颇有几分孺慕之情。 “摄津守已然不豫?”小平太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想问一下。那位英武中却充满仁厚慈祥气度的中年武士的形象小平太还记忆犹新,宠辱不惊的样子令人敬佩。 安宅清康的脸色阴晴不定,难以言喻的样子。似乎是缠绕着痛恨、愁苦、哀怨和悲伤。 “七日前,父亲在饭盛城内自尽了。” “唉,节哀吧。”小平太走到安宅清康面前,握着年轻人的手,拍了两下。 “摄津守的意思你自己知道吗?”小平太总要问问人家自己的想法,强扭的瓜不甜,当然一样解渴就是了。 “父亲命我前来投靠弹正,前几日还极言弹正胸怀凌云之志,有匡正保扶的才能。”安宅清康似乎是愿意来投靠小平太的。 “港外的船是你的?”“是也不是。”“怎么说?”小平太有些疑惑。 原来此刻水军的组织和大名领国的组织一样又不一样,假设现在是八百余条战船的毛利水军开到了木津口要和织田军来一场漂亮的中古时代海战。那么这些都是毛利元就或者说毛利辉元的船吗?当然不是。 这些船属于几位船大将,包括小早川隆景、乃美宗胜、村上武吉、儿玉就忠等人。然后他们一人几十条关船上百条小早集合起来,组成了八百毛利水军。 可每位船大将的船又不全部属于他们,每条关船都有一名船持船头,船属于这些船头,就等于是他们的知行一样。有船就能从水军的船标钱里分钱,船越多分的越多。 于是毛利辉元可能麾下有八百条战船,可惜直属于他的战船可能一条都没有。就是这种十分奇葩的组织模式,船就是这些水军众的领地,有船就能有钱。 安宅冬康的淡路水军的组织模式和毛利水军一模一样,安宅冬康是大头领,有三四十条关船的船头侍奉他。他的实力在淡路水军里最厉害最大,所以他就是大头领。但是其他的船大将也有几条关船到十几条关船,包括菅氏、森氏、野口氏、香西氏等等。 这样才能组成战船三百余条的强大水军,与其说安宅冬康是淡路水军的大头领。不如说他在淡路水军里股份最大,是董事长兼管实务的总经理。 如今安宅冬康死了,他的船也就是股份都要给安宅信康,保证他们安宅氏的股权最大。这样淡路水军才能继续保持在安宅氏的统领下,他们家才能存续下去。 所以安宅冬康临死前只分了三条关船十几条小早给小儿子,毕竟股份不能摊薄,薄了就做不了主了。而且这三条船名义上属于安宅清康,实际上有两条属于两位船持船头。只是几天前安宅冬康把他们划给了清康而已。 你们水军真好玩,战国时代就给我玩股份制。 28.善缘终得结善果 一场大乱消弭于无形,兵马散去,士民恢复平静安详的生活。安宅清康的水军暂时单独停靠,水手和水兵也单独辟一个小营地安置。 安宅清康则和侍从以及另外两名船头被小平太请进城内,人家根本不慌。一来是小平太美名传扬,仁厚爱士,恩养军兵。二来是他们对东国有船却没船头的事情门清,小平太哪里能为了两条船就对他们如何如何。 辰三立刻安排招待的饭菜酒席,小平太当然是要和安宅清康好好的套套交情。毕竟这是天降的惊喜,第一个指名投靠自己的正经武士。 小平太最关心的自然是安宅清康从他那个畿内名将的爸爸那里学到了几分真本事,如果是个草包那就花点钱养着就得了。 小平太还没开口,安宅清康到已经看出小平太的意思。 “父亲征战二十年,凡所教训,水陆作战,点点滴滴,十余年来,言传身教,牢记于心,如今尽在胸中。” 人倒是不谦虚,可是小平太还是羡慕,有个好爹真是好。怎么打仗怎么抚军都有人教,不仅如此还留下本钱给儿子去试水。 果然学得好不如生的好! “摄津守畿内名将,虎父无犬子,这是自然,哈哈哈哈哈哈。”小平太表示知道了。 没多久酒席就布置好了,一行人推杯换盏,好不开心。 表面上的考较也就算结束了,起码从表面上看安宅清康有出身武士名门的自傲和本事。而且有本事那就不叫自傲,那应该叫自信。言语谈吐也带有一点洛中的气息,不似乡下武士一般粗俗。 虽然不过是十七岁的年纪,却能带二十条战船从淡路一路平安的开到远江。统帅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有四五百人。以他这个年纪来看,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过战国武家十六七岁上阵杀敌的不计其数,小平太决定明天再看看这位将门之后的海上操演。 第二天,饱餐之后休息一夜的淡路水军众已经从奔逃的疲累中缓解了过来。按小平太的命令,他想看看淡路水军的操演,试试他们的真本事。 他们这次来是没办法纳投名状的,毕竟没有打仗。所以只能靠操演来露一露肌肉,让小平太知道知道他们安宅水军纵横大阪湾、难波津、淡路滩十几年的威名不是虚的。 小平太吩咐人去弄了两条要拆了烧柴的破船(英国海军有使用旧船上木材的习惯,日本有没有则不得而知),再弄了两条和小早差不多的渔船。全部拖出来,当作演练的靶船。 安宅清康也早就登上他的关船,小平太身边只剩一个清水吉纲算是懂点水军,人家毕竟出身伊豆众,有过上船当兵的经验。 至于黑泽良基和大村益次只能做看客了,金井明五郎倒是饶有兴致,他似乎对于摇晃的小早毫不在乎。似乎听他说过修习太刀术的时候,他还经常就在水面上的小船里训练自己的平衡性。 好在今天风不大,小平太站在小早上也还算稳当,可以好整以暇的观看这场中古世纪的水战操演。 很快的安宅水军都摇桨升帆出海,先是一条最大的关船单独出列。 船上那面写着八幡大明神的船帆被升到最高处,四五十名桨手齐齐发力,借着风势,数百米的距离在海上实际用不了多少时间。 那条大关船破开水面,由于速度和相对较大的船体,掀起不小的浪花。等冲过小渔船时,更是直接将小船用激出的浪花淹没。 这让原本以为会直接撞沉小船的小平太颇为惊讶,旁边的清水吉纲就开始解释起来。日本当下的船只所采用的加强船体的方式是棚仓而非龙骨,船只虽然比遣唐船时期大为加强,但仍旧经不起剧烈的撞击的。 所以本着戚帅所说的大船胜小船的战术思想,日本的大船往往采取“浪沉”的作战方式。通过在宽阔水面使用船桨保持船只的快速机动,制造足够大的浪花,去淹没比自己小的船只。属于最为普遍的一种大船胜小船的战法,各个水军众都十分熟练。 周围的武士一听,恍然大悟,陆战和水战果然有所不同。尤其是黑泽良基拿着一卷纸趴在船板上飞速的记录着。 这边一群人指指点点,那边安宅水军又有了新动作。七八条小早一同划出,看似零散的战线各有配合。 在即将靠近那条较大的破旧靶船时,十分熟练的一分为二,各分三四条小早冲到大船两边。小早并没有停留,仍旧在快速的前进。 船舷两侧的木楯纷纷立起,当前的两条小早上站起不少士兵猛的向靶船上投掷一个又一个陶罐,并快速前进转弯,继续汇入对大船攻击的队列。 小平太看见那些陶罐砸在靶船上立刻破裂,溅撒出大量的液体。 后队的小早同样竖起木楯,但是不再投掷陶罐,而是十几张弓齐射火矢。随之而来的就是靶船上燃起熊熊的大火,整条船很快就被烈火吞噬。 焙烙火矢? 小平太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个,旁边的清水吉纲再度开口。表示这肯定不是什么焙烙火矢,因为作为三岛村上不传之密的焙烙火矢在投掷后会有爆燃效果,也不需要火矢点火就能燃烧爆炸。 按照他的推断,应该只是普通的陶罐装上鱼油,然后用黏土封口。再利用快速穿梭的小早向大船投掷,最后以火矢点燃。这对完全木制的船只来说杀伤效果还是非常棒的,当然这十分讲究配合和操控就是了。 随后安宅水军又操演了投石拍杆、跳帮接舷以及水下凿船等等战法,虽然在小平太看来已经完全落后于世界潮流的炮战,但是在当下的日本的确是一流的水军了。 几位与力看的也啧啧称奇,隔行如隔山,安宅清康确实有本事,不是嘴上吹的。打水战他们确实不如这位十七岁的年轻人,不得不服。 小平太也十分满意,幸亏自己当初结了一个善缘,不然哪儿来的这样的美事。 29.山内水军初创成 “神太郎你父亲让你侍奉我,但是你手下的这些水军仅凭我是养不起的。” 小平太昨天看完安宅水军的操演喜不自禁,这种水平的武士来投靠了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可是稍稍一想,古今中外水军都是个烧钱的玩意,自己那点收入绝对是养不活这四五百安宅水军的。 “这,可父亲遗命不可违逆啊。”安宅清康名武士家庭出身,何曾考虑过钱的事情。日用开销从来没有短缺过,对钱的概念不算太重。 更何况他们水军早就习惯了有船就有钱的生活,关船往濑户内海的航道上一停,过路费不就哗啦啦的来了?哪里需要考虑什么来钱的法子。 “我主山内宰相天下之姿,乃是当今公方从伯父,天下益名的大将。不如由我来为你中介,侍奉我家殿下。” 小平太算盘打得响,先把人推荐给山内义治,表示自己不培植私人党羽。然后水军嘛肯定还是只能在远江海边活动啊,自己是江尻城代,安宅清康最后肯定还是做自己的与力。 这样虽然不是主从,却完全可以培养足够亲密的关系。以后双方结为奥援,在山内家的发言力就会大大提升。山内义治开合议,也能有更多的人帮小平太说话。 “只能如此么?”安宅清康似乎还有一点不愿意,毕竟他和小平太相处这两天,也感觉到了小平太身上那种亲而爱士,善抚军民的气质。说白了就是小平太骨子里尊卑观念没那么重,所以对于地位不如自己的人也没严厉对待,让别人误以为他是个宽容仁慈的人。 “为今之计,只得如此,有负摄津守重托。”小平太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安宅清康没有办法只好点点头接受。 于是两人约定暂且休息一两日,小平太先行传书去山内府中城,然后再上路,给山内义治一个缓冲的时间。 小平太把江尻的警备暂时托付给金井明五郎和小笠原长政,政务托付给纲良叔父。反正夏收已经结束,领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发生。所以可以由得小平太会山内一趟,而不用担心事务无人处理。 山内到江尻的街道仅小平太主持的大规模整备就有两次,加上日益繁荣的商路,整个街道慢慢开始从烂泥路向夯土铺石子路转变。当然这个工程是完全分段进行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完成。街道还是那副死样,改观不大。 好在安宅清康和小平太都有驮马代步,马蹄可比人脚有力多了。不过如果长期沤在烂泥里,马蹄也会感染得病,如果不是赶路,大家也不舍得这样连日驱驰着走。 回到山内,自然是住在小平太家里的,家里的样子没有变。还是老的老,弱的弱,妇女们守着家门。安宅清康对这种武家常态见怪不怪,他们玩船的也要日夜巡弋海面,时不时还要上陆参战。表面上你看他们海贼风风光光,说是自由的濑户内之子,实际上比专司步战的武士足轻还忙。 山内义治早两天已经得到了小平太的通报,现在小平太一行人到了,自然是马上召见。 他这么急是有原因的,以前海道地方伊势国不会打到江尻来,三河和骏河是盟友今川氏的领国。加上种种原因,山内氏的水军一直没有成型。如今武田氏将骏河掌握在了手中,也几乎全盘拉拢住了骏河水军的军力。 山内氏和武田氏两强相争的日子随时可能到来,武田家可以水陆并进会同攻击远江,而山内家却没有足够的水军力量来阻挡这一切的发生。这就使得拖延了五六年的重整远江水军计划摆上了山内家的首页,成为了当务之急。 骏河水军众如今虽然遭到战乱和内讧的影响,但仍旧是近三千众的庞大势力,二百余条大小战船的水平也就只被房总冈本水军压一头而已。 山内义治的目标很明确,要么不做,要做就不能比别人差!那么远江水军的水平就必须要达到骏河水军的同一线,以保证不论是正面交战,还是背地袭扰都能和武田氏的水军抗衡。 而安宅清康的到来,正好是瞌睡送枕头一样。从无到有非常难,但从十到百就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了。更何况水军是砸钱的东西,山内义治个守财奴这点钱还是有的。花在这种刀尖上,他付钱非常爽快。 他自然也是要考较一下安宅清康的,除了小平太的推荐以外,金井明五郎和清水吉纲的见闻也一并被他索求了过来。确认了安宅清康的水平虽然肯定还及不上他那位畿内闻名的父亲,但起码比这些不会玩水军的强上百倍千倍之后,安宅清康顺利出仕。 而他一个人的价码是多少呢?年俸五百贯,外加二十五人扶持米。直接划入旗本众,担任持船大将。而他四五百人的水军又是什么价码呢?远州滩迴船三十只帆立钱免许。 什么概念呢?就是以后往返停靠远江国沿岸地方的迴船,每年有三十条船所需要缴纳的一切过路费和交易税等钱款都转给这些海贼征收和使用。让他们单独立账,享有征税权。 等于十条商船养一条关船,这混的比他们在安宅水军起码好一倍。绝对不会让这票海贼不满了,等他们安定之后,山内义治再慢慢拉拢收买,分化瓦解,最后这几百人指不定就都跟了山内义治干了。 当然实际上山内义治即使手下暂时无人,也并不会这么简单的把水军全部交给安宅清康,矮子里拔高个,清水吉纲领到了足足一千贯文。他被任命为持船船头,除了江尻那十来条小早外,还要求他去伊势再拉一条关船回来。同时添置水手和铁炮弓矢,这点钱还有点紧巴巴的。 小平太心想你们这帮大佬,表面上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该用的手段一点不少,就和小平太手底下直属于山内义治的旗本与力从没少过一样。安宅清康表面风光,实际上还是插了一个直属于山内义治的副手。 但是现在安宅清康的事情了结,小平太也算了了一桩姻缘。拍拍屁股准备回江尻的时候,居然同时被山内义治和安宅清康给叫下了。 30.冬康遗我一松本 小平太在家休息的当夜,一封调令就传到了案头。小平太由江尻城代改任山内氏旗本众笔头大将,任命来的完全是猝不及防。 第二天小平太立马入城求见,山内义治才说出原因。小平太这次和北畠大学实际主持对远江一国的总检地,套用一句社玩家的话就是忽闻神罗修书到,原来恶名传契丹。 小平太虽然对江尻的治理费心颇多,但检地终究得罪了人。而且再过两月就要秋收,秋收结束后,新的年度年贡征收就要展开。小平太可是见识过征收年贡时的景象的,今年还不知道最后会怎样。山内义治把小平太调回来完全是为了保存功臣,以免受伤。 而且此次前去江尻担任城代的是原任旗本众笔头小西原左卫门治长,是山内义治的心腹重臣,又是谱代的家老出身。他的身份完全压的的住远江一国的大小国人,能够把今年的年贡顺利征收。 至于更深层次的意思,小平太也想到了。山内家由于固有的高贵出身,在御门下降时第一代山内义明还只是十五岁的半大孩子,当时执掌家政的是陪同下向的细川与一色两位家老。 后来家业累代增加,大名的权威不断上升,但是仍旧摆脱不了重臣合议制的条条框框。山内义治虽然拥有了最终的决定权和一票否决权,但是麾下重要家臣的建议依然是他参考的最重要的因素。这也是小平太会舍得把安宅清康举荐上去的原因,不是各个主角都是龙傲天叶良辰,脑后全特么都是反骨。啥玩意不想,一天到晚都想着积蓄力量叛乱造反。 援引各种有能力的家臣上位,虽然表面上并不会结为朋党,但是关系好的肯定先支持关系好的。只要不是说妨碍山内氏的要求,小平太提出的想法纲良叔父一般立刻就会举双手双脚支持。现在安宅清康也出头了,他肯定也会支持小平太。那么慢慢的小平太所掌握的发言力就会越来越多,最后达到足以影响家政的目的。 这也是古今中外,历朝历代权臣上位的最多见的办法之一。一人力弱,众人力强。道理之明,天下皆知。 小平太本以为不把安宅清康纳为家臣就能顺风顺水的把这事推进下去,但是山内义治似乎还是看出来了一点苗头。他把安宅清康安排在远江,把小平太调回山内。说白了就是防止他花钱养的水军,反而成了跟着小平太亦步亦趋的私人。 山内义治四十多年的战国人生果然不是白来的,有一手。 至于安宅清康为什么又找到小平太,除了感谢小平太举荐他出仕之外。还说他爸爸,也就是安宅冬康在出发去往饭盛城时曾经交给他一件东西,要他转交给小平太。 年轻人嘛,爱现。他只顾着露肌肉,搏出头了,把他爸爸的这个东西给忘球了。如今诸事完毕,尘埃落定。他空了下来,这件事就被他想起来了。于是他就立刻派人去江尻,把他父亲的这件遗物取来交给小平太。 虽然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是因为他爸爸说过一定要轻拿轻放,小心保管。很听话的安宅清康对这个木盒子保存的还是很尽心尽力的,用上好的细棉布层层包裹,又用结实的苎麻布打个包袱提着。 好家伙,这玩意,一层一层地解开都要两分钟吧。什么东西用得着这样弄啊,名刀铠甲什么的肯定不可能。安宅水军战法摆明了安宅冬康个老小子就传给了两个儿子,死心眼子不肯外传。 那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一坨黄金吧。可就算一坨黄金顶天了也就一千两,这点钱还不够安宅清康的水军开销的呢。 可是包裹完全揭开小平太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非常离谱。因为不起眼的清漆木盒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四个大字,“唐作名物”! 小平太立马抬头看向安宅清康,“摄津守确实将此物赠予我?” 安宅清康似乎不怎么了解茶道,于是有些许不太重视的语气,“大略是父亲的某件茶器吧,也不是只赠给弹正。父亲的茶器颇多,临走之前除了交给兄长数件之外,堺和奈良的几位他都有所赠与。” 小平太当然知道安宅冬康是天下有名的茶人,他收藏的茶器不知凡几。但是全天下有资格被称作唐作名物,同时还流传保存在安宅冬康手里的茶器只有一件。 唐作名物——青瓷松本茶入! 至于价格,我们可以呵呵一下,黄金五千两! 他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松本茄子,人称天下三茄子之一。乃是时人所认为天下第二的名品中的名品,与天下第一的名品九十九发茄子只差一线而已。 小平太打开盒盖,只凭那个精雕细琢的象牙盖子就立马断定自己想的没错。等轻轻取出之后,那种口窄身宽,浑圆饱满,温润宜人的茄子型更加确认了小平太的断定。这件东西到底是宋代还是唐代的古董小平太不想去探究,但是可以确认的是,好看,真特么的好看。 轻手轻脚的把松本茄子放下,“你知道这件茶器的价值吗?” “总不太便宜,似乎数百贯,抑或千贯吧。父亲总也不让我碰,说我毛手毛脚,如此昂贵之物有所损害就太可惜了。”安宅清康到还算明白人,知道是价值不菲的茶器。不过还是那句话,他没过过穷日子,对于钱的概念还是不太重。 “那我告诉你,这是天下第二的名物中的名物,被称为松本茄子的唐作茶入,价值五千贯文!”小平太已经把盒盖珍而重之的盖好,微笑的看着安宅清康。 “五千贯?五千贯!”安宅清康这才发觉自己错了,眼睛完全盯着那个小小的木盒。 “怎样?”小平太一脸微笑的看着安宅清康。 “既然父亲要赠与弹正,弹正还是收下吧。”安宅清康喉结深深的一动,猛的咽下了一口口水。 “哈哈哈哈,辰三快吩咐家人,备酒备菜。”小平太牵着还有点愣神的安宅清康,坐到了廊下,痛饮一番。 1.烂仗不过烂俗尔 从远江半国五个郡的总代官变成只管一千六百来号人的旗本众笔头会变得轻松吗? 当然不会! 战场上一千多人充其量算个不满编的团长吧,远江半个国起码也算半个市长吧,任务量看着差别好像挺大。 其实都是假象,因为现在这个时代是军政一把抓的时代,后世里军队的审计、后勤、人事、装备、训练、补充分化开来几十个部门。可是现在小平太做这个笔头,那就是从上到下,从头到尾全部都要你小平太一个人来。 而且战国大名都是什么尿性,大家多少都应该清楚。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的直属旗本里面搂,完全不考虑其他。这特么就和一战的时候威廉皇太子的部队一样,从飞艇到普鲁士枪骑兵,从装甲列车到机动机枪组。但凡德国有那么几个好兵,全都往自己的兵团搂。 山内义治的旗本里,使枪的、使棒的、使刀的、开铁炮的、放弓箭的、驾船的、骑马的,甚至连打算盘的和写小说的全部都有! 俸禄从最顶级的一千多贯文到最底层的五十贯文也全部都有,兵种也千奇百怪。包括最常见的用长枪、薙刀、和弓、铁炮、太刀,还有铁棒、金碎帮、野太刀、投石索、弹弓。这些我们就不去说他了,还有个号称力敌十人的豪杰武士,用的是木棒!你特么,还真的挺特么有用!他那个三尺多长的大木棒子呼啦下去,带了头盔又如何,黄的白的红的都给你打出来。 你们这帮武士啊,能不能不要各个都想着弄个花样出来。 当然抛开这一百多名隶属于山内义治的旗本武士,剩下的足轻就统一多了,基本都是长枪足轻和弓箭足轻,还有少部分铁炮足轻。可是你以为就万事大吉了嘛?不可能。 这一千五百多个足轻,八百个是山内义治自己掏钱养的常备足轻。剩下的呢,居然分属于一百多个武士。这都是因为贵族扩军义务,然后由旗本武士们按照俸禄的多寡凑出来的。也就是说,明明是常备的足轻,可是却根本没办法集中起来整训。 这都是表面上的烂事,还有很多更细层的。比如小平太,因为有钱,所以按照贵族扩军义务拉起来的五十多人都是铁炮足轻还有三名下级武士,以及几个持旗和侍从小者。在平时这些士兵的维护、训练、装备、补给,完全依靠小平太一人来维系。 而武士们各个都能和小平太这样财力充裕吗?有富裕的武士,自然有穷困的武士。即使像纲良叔父这种收入还不错的武士,也不过养了三十个弓足轻,十个铁炮足轻和二十个长枪足轻。 两人的知行都是千贯以上,不仅兵种有差别,连装备的盔甲都有差别。小平太的足轻不论良贱,起码便宜的胴丸、阵笠、草褶这些基础装备还是有的。可是纲良叔父的弓箭足轻和铁炮足轻居然是不披甲的!没错,老小子不舍得给远程兵披甲!只给参与肉搏的长枪足轻披了甲。 那么真打仗了,看起来威风赫赫名震一时的山内一千六百旗本众,旌旗招展,长枪如林。实际上也就表面好看,很多扩充来的足轻一般都是旗本武士村里的佃农和家里的仆人,除了头顶的那个阵笠,盔甲从有到无,从好到坏,五花八门。 这就是常备兵的真实状态,至于动员兵?大家各凭本事说话吧。 最早的时候,纲良叔父五十多贯纸面上的田产,他算生活过的去,所有有一匹马,还能有一身盔甲。这就算奉公人里不错的了,差一点的奉公人都是徒步参战,做一个可怜的步兵。 那么归根结底一个字,穷! 战争的强度和烈度在不断增加,如今有时候一年甚至有五个月都在打烂仗。国家最精壮的男人都在外面,那么农业就必然受影响。即使战争获得了胜利,可对面也和你打了五个月,他领地的农业也玩球了。那么就是一阵抢,也有可能不能够弥补的了自己家里的损失。 最后的结果就是看着山内家连年征战,领地日益扩大,实际上士兵们是在逐步地陷入贫穷的。历史上最好的例子就是武田信玄,他从五万贯的区区甲斐一国,征战二十多年,最后变成近乎五十万贯的天下豪强。可是领地扩大了,他却越来越穷。 即使金山有产出,这点收入也弥补不了战争对自己领地的“破坏”。封建国家的支柱永远都是农业,农业受到影响,打得胜仗再多,也只是陷入以战养战的恶性循环而已。 可是农业技术在如今也是推陈出新,不断提高,二期作和绿肥已经大大的推广了。除非利用现代科技大规模生产化肥和培育良种,不然农业的提高实际上非常有限。 尤其是大家努力种出一点粮食,肯定先管着全领地的百姓吃,然后最好的大米还要拿出去卖掉一部分补充军资金。最后即使十万贯领地的大名能存下多少粮食来打仗?还不是想着去抢。 然后越打越抢,领内的农业“破坏”就越大,等周围所有的敌国农业都被战争破坏。为了寻找新的可以抢掠的地方,武田氏硬碰硬打织田氏的不归路也就要去走一走了。 还有一个就是人力的不足,全日本当前才一千万人而已。(说个事,日本的面积比德国大。)虽然山地很多,但是沿海沿河平原也不少,梯田人家也已经会开发了。当前还是地多人少的局面,开发了新田也不一定有足够的人力去耕种。 信浓国虽然也有一定的马耕,但是马不耐粗饲啊,本钱太大,国家整体都很穷,很多人都吃不饱,推广不起。 小平太这个笔头第一天上任,检视簿册和旗本众全军,就知道这个任务绝对不轻松。如果因循守旧,只是维持现状,那么很简单,就学前任小西原左卫门就可以了。按时发俸禄,打仗管饱饭。士兵们就能够感到满足,觉得日子能过的下去。 但是想要加强这些常备士兵的训练,提高士兵的装备,改变士兵的观念。把他们变成能耐苦战,能耐久战的士兵,那就要花大心思,用大气力了。 小平太立刻决定要和山内义治好好谈一谈。 2.山内藩士储备金 “殿下觉得自己是位爱民如子的名主嘛?”(重申一遍,民只限于军役众及以上,以下的不算人,这就是当下的社会现实!) 小平太被威震东国的山内旗本众的现状给震惊了,准备过来刺激一下山内义治。 “嗯?军功爵赏,公允无私。俸禄扶持,从不逾时。小平太你觉得还不够吗?”山内义治眉头皱了一下,他觉得他对自己领下的民已经非常公平公正,仁慈宽大了。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确实公允。黄金大米,四时四节,从不拖欠,确实无私。但是除此之外呢?”小平太顺着山内义治的话说下去。 没错,山内义治做到了当下大名们所有应该做的,他不征收繁重的赋税,也不兴起连年的徭役。甚至因为宽容,连检地都是五年十年为期,从不严厉。 对于忠诚他的士兵,只要功劳被他知晓,即使是最小的一个步兵,他也会温言抚慰,厚厚赏赐。从不吝惜他储存的黄金和大米,用以激励为他而战的士兵。 但是他也有残酷的一面,战争一旦打响,农时就不再是他所考虑的问题。驱动武士足轻时,为了夺取胜利,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让他们赶赴死地。仅这几年小平太所经历的战事,山内家战死者就超过一千五百人以上,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士兵死了,他的家属山内义治不会去管。士兵病了,山内义治也不会帮他去治。士兵没钱娶老婆,山内义治也不会帮他去相亲(旧社会这是福利项目!)。 一来山内义治毕竟是出身名门高高在上的名主,哪有这种观念呢?二来也没有人会觉得关心中低层士兵的家庭生活很重要,去提醒山内义治。而他不收重税,不兴大役,按时发饷,这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封建领主了。 “殿下,旗本众内,良莠不齐,训练不整,装备不一。难道不能改变吗?” “各家财力有差别,自然难以统一。若由公中补齐,则开支巨大,难以负担。” “这么说,殿下也清楚杂兵们生活苦痛不安,又连年征战,日益陷入贫困的情状?”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山内义治叹了一口气。 他经常下乡,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按时发饷的旗本众内就有很多士兵生活在穷困中,更遑论那些自给自足的小农军役众和底层奉公人。 农村经济正在以一种肉眼不可察觉的速度破败下去,假以时日,彻底破败的乡村就再也不起全军中坚骨干的军役众和奉公人了。 这个问题套用一句政治课上的话就是生产力的发展跟不上社会整体的发展了,人不够吃,人不够穿,只能去打仗。赢了有新资源,又能苟几年,输了的话自己国家人也死了不少,活下来的人资源够分了,一样能苟几年。 改变这一现状需要无数的天才科学家加上数不清的普通科技人员共同努力,数百年的发展,才有可能使得生产力大大的提高,完全跟上社会发展的速度。 仅凭小平太一个人不可能对此作出任何改变,这间破屋子摇摇欲坠四处漏风,小平太没办法给他加钢筋水泥,但是找两根木头进来顶一顶还是有点可能的。 既然无法解决军役众整体的日渐贫困,那么小平太的想法就是延缓他贫困的速度。让他在天下战乱终结之前不陷入崩溃,等天下承平,生产力恢复和提高,又不需要打烂仗之后,这个问题就能自行缓解了。 而小平太的着手点就在于保证军役众的财产状况不崩溃,其中心点就是保证小块土地的拥有者能一直拥有土地,并土地附加的军役和赋税。 这也是封建国家最根本的一个任务,保证自耕农的整体数量和水平,不使自耕农大面积破产,间接缓解社会的整体矛盾。使封建国家的基础能够稳固,基础牢固国家自然也就安泰了。 这一时期很多大名都已经意识到了保证军役众对国家的重要性,包括今川义元、六角定赖、武田晴信、岛津贵久等人都开始积极的以政治权力保障军役众地产的稳固。甚至规定土地不能自由买卖和提高土地交易税为地价两倍,北条氏康甚至实行了领内的医疗保障制度,保证军役众不因病致贫。 山内氏至今还没有一部完整的分国法,沿用的还是室町幕府那套武家法度,毕竟六七年前山内氏只是一个占据一个郡的名主,有点大事小情山内义治骑个马就过来给你处理了。所以至今也没有制定什么法规,当然这事小平太暂时也管不了,不是当务之急。 小平太如今的设想就是设立一项面对山内义治全领内所有军役众及常备足轻以上的藩内众的保障制度,并有效的推行下去。 这个制度说来不稀奇,但是很多封建官僚不肯去做,因为无利可图。简单的说就是面向自耕农(军役众)的无息或者低息贷款制度,完全的赔本赚吆喝的事。 士兵在外打五个月仗,原本应该插秧除草的壮劳力没了。地里都靠家里的老婆孩子父母等老弱操持,收成减少,士兵得到的赏赐又不多。然后保不准家里谁得个病或者出点事,没钱了怎么办?只能卖地。 一旦地卖了,这个军役众就没了!国家的兵员就少了一个!今天少一个,明天少一个,全领才几千军役众?不够他少的。 其他的诸如婚丧嫁娶,哪个不花钱?军役众娶不了老婆,生不了儿子,以后谁来扛枪?军役众死了连口棺材都买不起,不卖地怎么办? 小平太认为必须要阻止这种事的出现,应该由藩内出钱,允许贫穷但有偿还能力的士兵分期五年或者十年以完全无息或者一分利息进行借贷。 因为借贷人都是拥有地产或者俸禄的士伍以上,所以分期还贷压力并不会太大。如果期间这位士兵战死,死了不是有抚恤嘛,扣完为止。别说小平太没血汗,封建社会能这样就不错了。 “恳请殿下设立山内藩士储备金!”小平太全身大礼跪伏于席。 3.火绳难道只用麻 “储备金?你需要多少?”山内义治听了小平太的分析,他也知道保障小户自营农民生存的必要性,婚丧嫁娶的事情都是大事,他能帮一把他也愿意。虽然肯定还要贴人工钱进去,但这点开支他还是舍得的。 而且这种储备金制度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从战国时代到江户时代,很多大名藩主都在领内设立这种专项资金。一般用于资助贫困的藩士,或者资助聪明上进的武家青年求学,或者用于开办地方上的初等学校。 这项政策源远流长,前前后后起码实行了三四百年。由于是面向一般的贫穷藩士,大名藩主也相对克制,影响太大,没什么人敢从这种钱里面伸手。甚至类似岛津氏和毛利氏还借钱往这里面投入资金,保证运营。 “不需一分,不用一毫!”小平太掷地有声! “小平太,君前无戏言,没有本钱怎么出贷。”在旁听的山内主计头终于开口了。 “请殿下给我一年的时间,予我三千贯,一年后全数归还给殿下。以所生之利作为本金。” 这下子山内义治和山内主计头有些懵了,以他们两个人的估计,本钱起码要千贯,这个事情才能操办起来。但是有什么生意能够一年就立刻见效翻一倍本钱甚至赚更多?这未免太过于困难了。 “小平太,你已经有腹案了?”山内义治略带疑惑,虽然小平太理政治财的本事早就传遍了关东甲信,但是这么高利润的事总是不靠谱。 “殿下认为什么东西最挣钱?”“自然是金矿,善加采挖,一年几百贯的本钱可以得到数千两黄金,十倍之利。”真志野金山年产黄金数千两,是山内家的支柱产业之一。 “金山可不是处处皆有,且总有掘尽的一日,不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小平太一幅高人的样子,老神在在。 “那能获利的譬如生丝、绢布、战马、铁炮等等,价高且畅销。”山内义治说出了好几个山内领内生产的能够外销的比较贵的产品。 “虽不中,亦不远矣。”小平太终于把这句装比金句说了出来。 “殿下,铁炮有何弊处?”小平太听到山内义治说铁炮,就顺着这个思路开始展开。 “铁炮啊,雨天不可用,雾天不可用,大风不可用,潮湿不可用”山内义治开始一串不可用。 小平太当然不打断他,而是安静的等领导说完,并时不时点头表示十分赞同。 铁炮,也就是火绳枪,已经是火药武器经历数百年发展之后的产品了。虽然很快燧发枪就要取代他,但是当前东亚地区,火绳枪还是很先进的火器。 但是他既然会被取代,那么缺陷肯定很大。排开制造工艺等不可避免的原因之外,比如英国的钢铁质量好,西班牙的钢铁质量则次之,这种外因之外。他最大的缺陷就在于他的点火装置! 由于需要点燃火药,通过火药爆炸产生的能量推动铅弹发射出去,所以火药在战时能不能被点燃就成了重中之重。不能点燃的铁炮,烧火棍都比他强。 可是铁炮的设置上就是一个露天打开的火药池内装置了火药,然后通过扣动扳机将点燃的火绳按进火药池,点燃火药完成射击。 当下的黑火药害怕大风害怕受潮,一旦风啊雨啊的来了,火药就会失效,被吹散被浸湿。可是不仅是如此,连那根用以点火的火绳都精贵的很,太潮湿他也容易灭,烤干了又烧得快。风太大容易熄,没有风的高温直射又怕他自燃。 所以说水火无情,玩火器也是一样无情。这东西处处有风险,处处是雷区。一个弄不好就让你上天堂去见上帝,而且死状还极其惨烈。 不过燧发枪小平太不会造,而且山内家的铁炮作坊月产铁炮四五十支,枪管二十余支。一支铁炮就值黄金十二两,或者永乐钱十二贯,或者恶钱日本钱四十八贯文以上。已经是一门日进斗金的大生意了,山内义治喜欢的紧。想要直接停产研制燧发枪不现实,不如设法改进一下铁炮。 铁炮虽然是山内自产的,但是配套的火药、铅弹、火绳则大部分还是要花钱去近江或者堺购买,因为这些东西信浓是无法生产的。 火药么就是硫磺、木炭、硝石,铅弹么只要铅锭熔化就行,小平太的目标在于火绳。 火绳一般是使用麻纤维搓成的麻绳或者木棉布的布条搓成的布绳,将他们浸泡于酸液之中(硝酸钾、醋酸铅),充分浸泡之后晾干,就可以缓慢燃烧使用了。当然在世界其他地方也有使用蓖麻油或者石油浸泡麻绳,然后用以作为火绳的例子。 不过日本根本没有石油,所以也完全不用想那些奇门怪方。想要改进提升火绳的质量还是要从火绳本身来想办法,而这个办法小平太确实已经有所腹案了。 首先是耐烧,麻纤维和木棉中的纤维,肯定比草的纤维要耐烧得多。当然生丝更耐烧,可是麻和棉已经很贵了,用生丝去做绳,那真的等于就是在烧金子了。所以材料上的选择面其实很窄,甚至不能更改。 然后才是考虑风大会熄灭,潮湿点不着等问题。这其实都是一个问题,就是火绳的材料选取,需要更有战场适应性,更有耐候性,更能够为士兵们在恶劣的环境下简便实用。 绕了这么一圈,山内义治和山内主计头总算被小平太给绕明白了。感情小平太想做火绳的生意,武器配套生意确实还不错。 可是麻和木棉虽然不算太贵,搓成火绳一条也能卖它四五十个钱,看着好像有巨大的利润。可是青苎也就是青麻正好是山内义胜的大舅哥上杉辉虎在专卖,这位可是亲兄弟还明算帐的主。麻纤维买进来的价钱不会太便宜,再加上人工,再加上浸泡的酸液,一条火绳也就挣不了几个钱了。 怎么可能把三千贯一年就翻倍呢?完全不可能嘛!要是火绳能挣大钱,上杉辉虎早就做了,哪里还轮得到山内家。 “要是不用麻,而用草呢?”小平太微微一笑。 4.野山牛蒡有细用 “草?不要开玩笑,草绳根本不能拿来做火绳。”山内义治一听就觉得小平太在开玩笑,草燃烧的那么快,就是一米长的草绳,也烧不了半小时,这点时间根本就不够看的。 山内主计头也在旁边摇头,草的价格确实低廉的等于不要钱,搓一条草绳了不起值三个钱,和四五十钱一条的火绳相比,价格真的是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当然是草,但不是一般的草,臣下自有办法,让这草绳比他的麻绳还要好!” 小平太哪里不知道草根本不经烧,三下两下就烧完了,要不是根本不适应战场,哪怕它有麻绳一半的耐烧,凭它的价格它也早就取代麻绳了,全世界肯定都用草绳不用麻绳了。 可是小平太用的却不是一般的草,用的是加了料的草,加了一种很特别,举国上下别的地方都根本找不到的东西。 “殿下,你可知道山牛蒡!”小平太把山牛蒡三个字一字一顿的慢慢说出来。 “知道,春荒时,很多百姓会采摘他的嫩芽回去煮来吃。和很多山间的野菜一样,是一种有些苦涩但可食用的东西。”山内义治当然没过过穷日子,他肯定是沦落不到要吃野菜来活命的地步。 旧社会嘛,就算年景好,春夏之交的时候家里有那么一点存粮,很多老百姓也不舍得吃的。往往都是上山或者进林子挖掘采摘野菜食用,既因为这些野菜能食用减少粮食的消耗,也因为领主的推广和支持。 江户时代甚至还出现过《度荒备灾四十良草》这种书籍,详细介绍各种各样可以当作食物来吃的野菜。并被各领主大名广泛推广,使民知道。小民生活不易,吃野菜只是等闲。 于是山内义治知道山牛蒡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如果仔细问他,可能他能说出十几种野外能够采集到的植物。不食人间烟火这种形容词是不会出现在这种筚路褴褛,开拓家业的大名身上的。 “殿下,是否知道山牛蒡什么模样?”小平太随口问了一句,怕他只闻其名,毕竟山内义治本人是不用吃野菜的。 山内义治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山内主计头直接摇头。他也是出身武家高门,虽然不是继承家业的少主,但也是做备胎的儿子,何曾缺过吃穿。 “似乎是叶面宽大,茎杆高壮,顶部像个刺球,浑身上下长满绒毛的植物。”山内义治认真想了想,把自己记忆里的形状说了出来。 “殿下博闻强记,学富五车。”小平太一听,就知道山内义治肯定是见过山牛蒡的,虽然描述的很粗浅,但是并没有错。 山内义治老脸一红,用手摇了摇,示意小平太别夸了,说正事。 (以下摘自百度) 山牛蒡为多年生草本,高0715米。根状茎粗。茎直立,单生,粗壮,基部直径达2厘米,上部分枝或不分枝,全部茎枝粗壮,有条棱,灰白色,被密厚绒毛或下部脱毛而至无毛。 基部叶与下部茎叶有长叶柄,叶柄长达34厘米,有狭翼,叶片心形、卵形、宽卵形、卵状三角形或戟形,不分裂,长1026厘米,宽1220厘米,基部心形或戟形或平截,边缘有三角形或斜三角形粗大锯齿,但通常半裂或深裂,向上的叶渐小,卵形、椭圆形、披针形或长椭圆状披针形,边缘有锯齿或针刺,有短叶柄至无叶柄。 全部叶两面异色,上面绿色,粗糙,有多细胞节毛,下面灰白色,被密厚的绒毛。头状花序大,下垂,生枝头顶端或植株仅含1个头状花序而单生茎顶。总苞球形,直径36厘米,被稠密而膨松的蛛丝毛或脱毛而至稀毛。总苞片多层多数,通常1315层,向内层渐长,有时变紫红色,外层与中层披针形,长0723厘米,宽34毫米;内层绒状披针形,长2325厘米,宽152毫米。 全部苞片上部长渐尖,中外层平展或下弯,内层上部外面有稠密短糙毛。小花全部为两性,管状,花冠紫红色,长25厘米,细管部长9毫米,檐部长14厘米,花冠裂片不等大,三角形,长达3毫米。瘦果长椭圆形,浅褐色,长7毫米,宽约2毫米,顶端截形,有果缘,果缘边缘细锯齿,侧生着生面。冠毛褐色,多层,不等长,向内层渐长,长152厘米,基部连合成环,整体脱落;冠毛刚毛糙毛状。 花果期610月。生于山坡林缘、林下或草甸,海拔5502200米。 (摘抄结束) 小平太为大家总结一下,首先由于植物本身的特性,其生长的地区主要集中在中国的极少部分山区、内外蒙古、朝鲜和日本。 其次不耐高温、不耐严寒,所以九州四国天气炎热虽然有高山也不生长,奥州羽州天气寒冷一样不长。剩下的可以生长的地区主要集中在中部的信浓、甲斐、飞驒和越后,其他地方只能干瞪眼。现在日本最重要的生长区为长野县饭山市的锅仓山地区,是当地的某种名产。 其次是山牛蒡哪部分可以使用呢?这个源自于小平太曾经看过的一档介绍中央新干线沿线特产的日本节目。在介绍饭山地区时,除了介绍当地十分有名的野泽温泉之外,还介绍了当地的一种名物乌冬面。 这里的乌冬面,既有嚼劲,又十分q弹爽口。经过几番调查之后,其制作过程才得以公开。乌冬面在制作过程中添加了山牛蒡枝叶背面所刮取下来的细密绒毛,这种绒毛经过收集整理,漂洗捶捣之后,添加入乌冬,使得乌冬吃起来极为筋道,十分美味。 而小平太是只会记得吃面条的人吗?他对这事很快就上了心,一阵维基之后,得以确认了一个东西。 在战国末期到江户时代,信浓饭山地区即发明了添加山牛蒡绒毛的火绳,并成为当地最重要的物产之一,行销各国。可惜生不逢时,德川幕府建立以后,很快就进行了严厉的武备限制,对于天下各藩增加武备持严厉打压的态度。 于是山牛蒡火绳扑街! 5.切割山内与山内 历史上的山牛蒡火绳并不是使用的草绳,同样使用的隔壁越后所生产的麻绳,因为山牛蒡绒毛本身植物所拥有的特性,不仅质量大为提高,而且燃烧时间也大大延长。 如果不是因为遭到了元和偃武的毁灭性打击,这种好东西是绝对不会就这样飞速的湮没于历史之中,以至于最后变成乌冬面的材料。 当然,山牛蒡的资料非常稀少,关于山牛蒡火绳的资料也是少的令人唏嘘。但是这种火绳的存在确实是毋庸置疑的,完全不需要担心。 小平太就是要山内义治趁着山牛蒡六到十月的繁盛期,颁布法令,不允许领民破坏山牛蒡,同时以一个低廉的价格收购山牛蒡的草叶。 具体就是首先保证在听说山牛蒡可以换钱之后,让领民不要竭泽而渔,而是只摘取他的草叶。然后以政府统一收购的方式,每十斤山牛蒡叶两个钱或者三个钱。大规模的收购漫山遍野生长在信浓山间的山牛蒡叶,储备起足够的数量。 然后就是雇佣居住在城下的旗本众和足轻众内贫困足轻家庭的妇女和城下军役众足轻家的妇女,以每天十个钱的工资让她们来打工。 至于工作时间,天亮到傍晚,白天干到黑夜,中午午休两小时回家照顾孩子做饭。挣得也是辛苦钱,不过这种时代强求不得。想要什么职工福利保障,还早那么几百年呢。 山内义治服了!小平太连野草都能给他变成钱,变着花样的就把钱给生出来了。 “藩士储备金的事不要等到明年了,三千贯也不必再退还于我。准备一下章程,可以直接开始。另外再多予你一千贯,这个火绳的生意”山内义治心思活络起来。 “殿下,过犹不及,您与信浓都是英武明睿之主,自然不虞过分追求。可是几十年后呢?储备金是为了全领士伍的,不是为了一家一姓。”小平太说的很诚恳。 你山内义治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山内义胜更是讲道理的五好青年,所以我把这桩生意和你们透露了。现在你往里投了钱,你们父子只会想着拿自己这一份利润,可是以后呢?以后出了个不肖子孙呢? 这笔利润可都是为了援助山内藩士的,是用来笼络山内家的中低层士兵的,都是为了你们山内家的统治稳固。如果和大名直接扯上关系,大名可以直接从储备金里面抽钱,那保不齐以后发生的什么狗屁倒灶的恶心事。山内家的名声就坏了,就要失去民心的。 所以小平太要求设立之初就把这笔钱和山内家做一个完整的切割,钱表面上是山内义治出的。但是这个钱出完就和你们大名没关系了,小平太开办火绳生意把你的钱全还给你。用利润经营借贷,这笔钱就是全山内藩士共有的了。 你们山内一家只要收获士伍们的忠心和感恩就好了,经营结算,管理筹备都由山内藩上上下下的武士推举的代表做就可以了。 山内义治不是不开通的人,他只是心想这个生意利润不少,他见钱心喜,想着也能弄两个钱让他多养几个兵。现在小平太把话说开了,他也能理解小平太的意思。 “那么管理的章程怎么来呢?”山内义治还是很关心的,毕竟几千贯的借贷和生意,不是一笔小数目。 “既然储备金面向全部藩士,那么所有藩士都应该知情。御亲类众、御谱代家老众、御谱代大将众、御谱代旗本众、足轻众、外样国人众等六类名列山内军役账的藩士每年各自推举一人,担当勘定役,再由殿下任命一名总取缔役。不管大事小情,需要七人中五人签字花押才能成行。同时每人最多在储备金当中任职三年,不能延长。” 其实说白了就是把事情摊开,从头到脚,从武士到足轻都选择代表,形成七人的合议制度。然后任期只能三年,减少舞弊的可能性。最后是山内义治委派一个总取缔役,代表山内家的权威和领导权。 “其次是俸禄问题,总取缔役应该给俸一百贯,勘定役给俸五十贯,同心与力各自给俸。每年交接时确认钱款在数,避免账目不清。” 高薪养廉是不大可能的,毕竟这个活计的领导人员肯定都是兼职,平时还是要出门集体去打烂仗砍人的。给他们这个钱就是保证他们积极奉公,不是给山内家白打工。 山内义治觉得可以接受,但是山内家不是一言堂,他要召开重臣连判会,召集各阶层藩士讨论。同时写下书状,把山内藩士储备金的章程明确下来,按照法令颁布下去。 小平太也觉得可以,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个储备金就是面向全领军役众的,用来给山内义治收获民心的。最好把场面弄大,把声势弄起来,让左近四邻都知道。 另外就是火绳的事情可以开始筹备了,山牛蒡植物保护令不需要讨论立刻签发,由长足众当中嗓门大的,沿着街道一个村一个村的宣布这条法令。指不定这就是当代第一个野生植物保护法,很超前了。 山内义治派人去八王子、伊那、诹访、江尻、丰田、挂川、牧野、志太,召集山内家大大小小的重臣武士。让他们都处理好留守事宜之后,回到山内共商国家大事。 小平太看他不断指派人手出去传令,也主动告退。山内主计头站起身来,表示要送一送小平太。可能是有什么事要问,于是两人一道往城下走去。 走到城下大手门,山内主计头突然快步迎了出去,一个柱着一根拐,已经走路一步三摇得老大爷在一个仆人的搀扶下下轿。 “叔父不在家静养,怎么到城里来了。”山内主计头也赶忙扶住老人。 原来是山内义治兄弟两的叔叔,小平太也赶忙过去行礼。山内义治都四十五六了,这老大爷估计已经奔七十了,难怪以前从来没见过。 “你就是姊小路弹正?来得正好,老夫倒是有话要问你。” 6.山内也非一铁板 山内主计头一听自己叔父的话,愣了个神,“小平太,这是我叔父出云守持义大人。” 小平太看人家老大人叫山内持义就知道当年肯定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持这个字可大有出处,指不定就是先代公方足利义持七拐八拐送给了谁,谁又转给了这个老大爷。想想那都是多少代以前的公方了,果然人到七十古来稀。 “拜见出云守大人。”不管人家咋样,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地位估计算是山内家臣里最高的了,要不是年纪实在太大,也许御一门的笔头还是这位呢。 老头倒也不避让,结结实实的等着小平太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完了礼才开口让小平太起来。 “弹正我问你,你乡贯何籍?”老头没有说什么今年麦子收成很好,今天天气真晴朗之类的废话,上来就问小平太的籍贯。 小平太脱口就要说出来,可是这么多年混在武士圈子里,只是略一思量就惊觉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就和问别人出身一样,你是源氏?平氏?藤原氏?是河内源氏还是桓武平氏?是劝修寺流还是闲院流? 这里面都充满了严肃的武家等级歧视,以及排他性。而问乡贯当然更直白,同样苗字武田,有安芸武田、若狭武田、甲斐武田和存在感不高的总州武田。若狭武田和幕府亲近,政治地位高。甲斐武田出身名门,社会威望大。 到了小平太这儿,山内家现在除了信浓本领之外,还全据远江一国,又有骏河志太郡、武藏多摩郡。领地庞大,武士的出身也就四处混杂。很多关东和海道的武士充斥其间,渐渐的就显露出与山内本领武士之间的冲突。 而这位山内出云守持义明显对于那些外地出身的武士有排斥,恰好小平太又是里面俸禄很高的。年俸三百五十贯,知行一千三百贯文,属于出头比较快的那一类人。 这个时候如果排外的人,就不会管你以前有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劳,只问你是不是本乡本土的了。乡党才是最重要的,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信州内田郡山内乡连川河边村,累代军役众。”小平太不疾不徐的把自己的老家说了出来。 老头一听,既是内田,又是山内,立刻眉舒颜展。脸上平平淡淡的神色就变出了几分欣赏,这下子是个人都看出来了,老头就是排外,只喜欢本地人,不喜欢外乡人。 “弹正就是这山内乡人啊,你们家登录军役众几代了?你父亲是谁啊?”山内持义态度语气都变了,像是拉家常一样。 小平太知道表演的时候到了,心一狠,稍一用力咬了咬舌尖。一瞬间,剧烈的痛传递到了大脑,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就滚落了下来。 “父亲十余年前于上原合战时战死疆场了,至今尚未寻见遗迹。”小平太哀声说出了原主的便宜爸爸当年从军去援助诹访赖重抵抗武田氏的进攻,结果二千余大军被武田氏打得落花流水,战死军役众六百人,山内家惨败的故事。 老头一听,似乎心有所感,也心有戚戚。“没想到弹正的父亲忠悃于山内,殁于王事。我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这个态度转的就快了,一开始还有些质问小平太的样子。后来听到小平太是山内本地人立刻就态度和缓不少,等到知道小平太家三代军役众,父亲为国战死,尸骨不存的惨烈之后,完全就把小平太当自己人来看了。 毕竟小平太出身没问题,三代人对他们山内家又忠心耿耿,努力奉公。山内持义只是固有的偏见,不喜欢外乡人来分享山内家的权力。但是山内本领的自己人他又天生的关爱。 小平太一看老头这么简单就摆平了,收住眼泪。口称多谢老大人的关心,表示对山内持义的感谢。 可是老头子似乎在确认小平太是自己人之后,又想到小平太屡立功勋,很是喜欢这个年轻人。 “弹正可有婚配啊?家中可曾订立过婚约啊?”于是喜闻乐见的关心年轻人的戏码立刻上演。 这画面转的太快,小平太一时没法接受啊。又不过年又不过节的,怎么突然就开始问有没有对象这种事? 我信你个鬼哦!糟老头子坏的很! “家中尚未有人执帚,至于婚约”小平太没结婚没什么好隐瞒的,这种事也瞒不住,明摆着就是一个光棍。可是细川春宫和直江景纲两个大佬家里都有女儿,虽然都还小,可是两个大佬似乎都有点意思要和小平太结亲。只是还没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也就还没公开。 “武家男子绵延子嗣也是一件要务,你一千多贯的知行总要有人后继。可有谁家属意的女子,老夫我这点面子还是有的,我帮你去提。”老头一听小平太没老婆,那浑身上下都年轻了三岁,张口就是要帮小平太保媒。 山内主计头看自己叔叔这么八卦,立马拉拉老头,“等等,主计你有个女儿是吧?年纪倒是正好,有意乎?” 这下子山内主计头也尴尬了,“小女已经许了细川采女了。” 原来细川采女正通政那个肌肉男的老婆是你的女儿啊,下注可真早啊。小平太又听到了一个八卦,内心记下。 “许了人了?春宫家的那个小子?倒是个良配,不辱没山内的家门。”老头看自己大侄子的女儿早有着落,品评一番,表示满意。 小平太可不想再由着老头拉郎配了,“戎马倥偬,尚无心儿女私情。” 理由很伟光正,世界尚未大同,无心儿女私情。 老头却不停,“你大兄家里还有个女儿是吧?”山内义治还有个女儿,这事小平太也知道。 山内主计头哪里想到山内持义突然想到山内义治的小女儿,急忙用手拢住嘴,凑到老头的耳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段。 老头听了喃喃自语“原来是看中了春宫大夫家的女儿啊。” 什么鬼!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7.山内产业蔚然观 躺在榻上的小平太回忆着山内持义那个老大爷“不怀好意”的笑,浑身如电击一般,抖了一个激灵。感觉老大爷的眼神都不对了,难道人到了一定年纪都喜欢保媒拉纤了? 不过还好细川春宫的女儿阿绫也还不大,不过想了想好像已经十二三了,搁这个时代嫁人已经勉强可以了。小平太反正接受不了这么小的,而且直江景纲那里还没有什么好借口去推辞。 一夜无话,小平太还要去旗本的役所上直,安排每天的巡守和警备人员。安排完这些就又要开辟新的工场作坊,建立房屋,设置工具用水。 此时的山内府中町已经大为扩展,从原本五六千人的町镇发展到一万余人。由于府中城常备兵力的增加,士兵和许多家属汇集到了城下。新特产的开发也集中了手工业人口和商业人口,原本就热闹的町镇更加繁荣。 当然由于日益膨胀的人口,城町显得有些杂乱,不过还是掩盖不了发展带来的好处。 由于是山内家直接管理的城町,并不是由町众进行处置的模式。所以套用一句话就是集中力量办大事,不需要这些町众吵吵闹闹的投票商议什么乱七八糟的。只要山内义治一声令下,城下町的事一言而决。 以前小平太几百贯巨资修筑的石板街道基本铺设到了所有的主街上,其他的小路也夯土结实之后铺上石子。联通连川的沟渠也陆陆续续的开挖了出来,保证町内的生活用水、防火和下水处理。 似乎是出于当下这个时代统治者的军事考量,最靠近府中城的一圈地被通通空了出来,划做了武士宅,而且兴建起了有些防御能力的院墙。再外层则大多是有力町众能武装成奉公人)和城内大大小小的足轻们的小院子或者长屋,最后才是手工业者和商人的町屋。 规划的还是有些根据的,毕竟山内家的目光不是区区的一隅之地,而是有上洛辅助将军匡正天下志向的。山内府中町最后绝对不会只有这一万余人的规模,现在能提前布置好发展方向,还是很必要的。 小平太当然欣喜于町内的发展,虽然工场都要安排到町镇的外围,但他也乐得到连川边找块地方,筹办火绳工场。靠近河流会有很多的便利,首先是最简单的用水方便,随时取用。其次是上下游可以通行小船,很多东西就可以免去搬运的辛苦。 然后是可以设置水车,提高工作效率。和水力磨坊不同,小平太是借用水力来捶打采集的山牛蒡的绒毛,然后再将他们混杂进入草绳和麻绳当中,毕竟要细密的搓在一起才能增加火绳的持续燃烧时间。 按理说设置水车最好找水流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四时流动,持续运转的。但是信浓的冬天也很冷,时不时连川就会冻上,设置水车到有三四个月用不上。天气这种东西人不能控制,或者是这个时代是没办法控制的。 小平太心想,还是可能要添购几个脚踏式的木槌,虽然是手工业工场,现在想想即使在古代办实体工业还是很不容易的。 这么闲逛一下到是逛到了之前的蜡烛作坊,由于山内义治占股一半,其他各位大佬和小平太分享另一半,最后小平太又忙,管不了这摊子事。大家一合计,得了,直接官办手工业算了。 大家东挑挑西选选,最后挑了一个积年的老同心,已经快五十岁了,出身乡下的地侍家。已经干二十五贯文的同心三十年了,有口皆碑的老实人。结果临退休,被一众大佬抬举,拔擢进入旗本众,以五十贯的年俸担任蜡烛奉行。 天上掉馅饼一样的美事就这么发生了,不仅做了武士,还担任了奉行。由于每年能替山内义治搂上三千贯文的私房钱,现在连儿子都被拔进了足轻众做队长了。 小平太看满面春风干劲十足的老大爷头头是道的和小平太介绍蜡烛工场的收支和产量,心想山内义治他们到是选了一个好经理人。虽然没有什么创新发明,可是做事兢兢业业,维持整个工场的生产和经营一点问题都没有。 工场外四乡周野的百姓,挑着担子背着筐,提着竹篮挎布兜,都是来送各种树木的果实的,热闹非凡。有专门的的人手抬着大秤,用石块做权,一筐一筐的给来送果实的百姓过秤。 场面秩序也很好,有些人还是从飞驒走了两天山路挑过来的。小平太看老头还在工场前放了两个大水缸,里面还有几个葫芦瓢,想来是给来送材料的农民喝水用的。也算是有点人性化了,让小平太很满意。 不过来送果实的大多是老弱妇孺,也别小看了这个年代的农村妇女,能顶半个男人都不止,很多都是妇女挑着担,家里的半大小子背着筐。然后卖上一百来斤果实,能得好几十个乃至上百个钱。扯上几尺棉布够给家里孩子做一身新衣服了,大家脸上都挂着挣钱了的笑容。 山内家也是童叟无欺,一整筐的钱都是簇新的山内制永乐通宝,现场点清交割。 小平太这才惊觉,沿着连川,铁炮冶锻屋、铸钱作坊、蜡烛工场鳞次栉比。一间又一间手工工场在数年间修建了起来,生产出无数的财富。 这里面小平太出力颇多,甚至就是小平太亲力亲为从无到有,一砖一瓦点点滴滴累积起来的。如今看着蔚为大观,让小平太产生了一种这趟穿越总算没白来一场的感觉。 考察完了新工场的场地,小平太吩咐已经在山内府中町担任年寄的平六可以开始招徕木工搭建房屋。同时订购一架大水车,搭建水力木槌。 然后是人手问题,黑泽良基文化水平高,被小平太讨要过来担任处理文书计算的的与力。平六也筹备一下,担任实际经营火绳的火绳奉行。最后一个是金井明五郎,小平太感觉这位不仅是太刀术好,还很有见识,也要求调来山内担任自己的参谋。 草台班子就此搭好,就等准备开工了。 8.叔侄上演全武行 今天的山内府中町非常平和,初升的太阳阳光还不算炙热,但是早起的人们已经忙碌开了。 妇女们提着水桶去街心的水井取水,稍大的武家子弟进入山内的藩塾学习,普通人家的子弟有余力的也送往寺子屋去学几个字。男人们扛着扁担或者提着工具,上工的上工,上直的上直。 沿街巡逻的同心执着棍棒,骑着马的武士踏着青石板路登城奉公,商铺的町人也已经树起幌子,在门口招徕客人。 平静祥和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一声怒喝打破了这个美好的夏日清晨。 “臭小子,你再跑,把你腿都给你打成三段。” “不跑我就是傻子!” 没错只穿着一条裤衩,光着上身,披头散发,鞋子也没有,赤足狂奔的年轻人就是我们的男主角。信浓国山内氏连川一千三百零贰贯文名主,出身藤原北家闲院流的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 后面拿着木棍,已经梳好了发辫,起码还穿着一件单衣。但是凶神恶煞,光着脚还健步如飞,手持一根用来拍棉被的长木棍的男人,则是信浓国内田一千零五十贰贯文名主,远江丰田郡司秭小路左卫门大尉纲良。 在两人之后还有拿着衣服和饭团的辰三,以及提着两双草鞋的老家人。 街上的各色人等此刻都已经停下了脚步,这一幕太罕见了,你什么时候能见到两个一千多贯的名武士沿街斗殴。一个半光着,一个没穿鞋。边跑还边互骂,纲良叔父更是把眼前可见的可以拿到的各种东西夺来狠命的朝小平太丢去。 维持街面秩序的同心一时手足无措,何曾见过两个这种级别的大佬在路上这样乱跑。至于町民就更不敢管了,他们小老百姓怎么敢管武士的事。 我们把时针拨到三天以前,小平太视察完了工地,然后申请调拨人手。事情安排好了,一时间空了下来。就去铁炮冶锻屋里问问铁炮工匠们火绳的问题,人家洋枪都能造,搓个绳还不是手到擒来。 在聊天过程中,小平太听说了有些火绳是浸泡在尿液中后再取用的,据说可以延长燃烧时间。这让他想起来据说欧洲很多时候就是不用酸液,而是直接浸泡人的尿液来做助燃剂的。 因为这个时代是没有自来水的,而欧洲不管城市还是农村的水源都十分恶劣,根本没有什么人肯去喝水。大家日常的饮水几乎都是靠酒来解决的,有葡萄酒有啤酒等。由于日常饮酒,他们的尿液中有和硝酸钾溶液差不太多的物质。 这使得小平太想起来,后世里信浓甲斐地区的葡萄也很有名,如果能现在培养扦插一点过来,弄点酒卖。也算是一门不小的生意,可以试一下。 而想到了葡萄这种水果,小平太就想到了信浓国漫山遍野的柿子树,甲信的柿饼在现在也是一种名物特产,销路不错的。 小平太想到的当然不是卖柿饼,柿饼才能卖几个钱啊,而且又没有十分优良的柿子品种,靠现在的小户农民手工自己制作的那点,挣的钱还不够小平太维持几个铁炮足轻的。 小平太想到了一种中药材,同时也是一种极为优良的涂料。 即使在现代,生漆仍旧是价格昂贵的涂料,市场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同时取漆制漆又是十分辛苦还有危险的(刮取生漆时有一定毒性)一份工作,加上种植区域等自然因素。导致了漆这一十分重要的涂料,在日本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小平太同时联想到了现在日本京都的很多建筑,如果有去过的人肯定会发现,畿内的很多公私建筑经常使用石塀和格子栅,甚至还有为了追求古朴的风味,将木板烧至焦黑,再用做房屋的外墙。 其中十分有名的洛京格子栅并非是使用生漆来做涂料,那种似黑非黑,古朴自然的颜色肯定不是木材本身的原色,而只在木料外涂颜料又不可能长久,日晒雨淋必然快速褪色。 那么是什么既能代替生漆涂料,又能为建筑所需随意改变颜色呢? 我们按下不表! 小平太既然想到了这个,那么说干就干。别看小平太一年三千贯的收入,其实开销也大得很,京里每年要使费约千贯,维持手下的武士足轻也要千贯。然后是自己的日常开销,一年到头也省不下太多钱。 小平太点算了一下,自己可以即刻动用的资金大约只有一千贯。这点钱肯定不够小平太的计划,于是小平太就很直接的想到了纲良叔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当天晚上,小平太悄咪咪的找到了大叔母,一阵忽悠。小平太挣钱的本事你不知道吗?随便开发点特产品是吧,一年就给你翻番不可能,两三年给你翻番不和玩一样吗? 再者大家都是自己人,能坑纲良叔父吗?以前蜡烛一年能弄三四百贯的现钱,不就是明摆着的好例子嘛!现在小平太有新计划了,但是本钱不够。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咱们自己家里人凑一凑,把本钱凑够了就把生意做起来是吧。 叔母被小平太忽悠的眼冒金星,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私房钱和纲良叔父的棺材本给拿了出来。 好家伙,地板下面的暗格里居然藏着黄金一千两。这哪里是棺材本,这都够打几百付棺材了。纲良叔父个老抠门鬼,早就猜到他表面天天哭穷,背地里存着这么多钱。 小平太立刻就把钱给卷跑了,拿去订购木桶、桐油、石灰、麻绳、木料、水车、棉布。还在连川边划了一块新地皮,并委托山内的商人去往下野国宇都宫地方为小平太采购太谷石。 这笔钱很快就被小平太挥霍一空! 而这几天山内藩士连判大会就要召开,各地的武士纷纷回到山内。纲良叔父前一夜旅途劳顿,吃了饭洗了澡以后早早躺下就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服侍他起床的叔母和他说,小平太把他的一千两黄金棺材本借走了。 纲良叔父当时还不急,他在远江也听说小平太似乎在筹办火绳生意。这种武器装备生意很好做,利润也有,他估计小平太本钱不够,借自己的棺材本也可以理解。 可是叔母说根本不知道小平太是拿去做啥,就说他自己钱不够,而且火绳生意也不是小平太承办。而是山内家直接官办,山内义治已经拨了三千贯出来了。 这下子纲良叔父急了,抄起手边见到的木棍就直冲小平太的房间。 9.柿漆虽好却难求 宽广明亮的大广间内济济一堂,上百名山内氏的武士按着身份等级从里坐到外。主座上是正装严肃的山内义治,下手是阔别山内已经好几年的细川春宫大夫通显。 作为笔头家老位居大名之次贰,即使山内主计头这样的一门大将也只能位列其后,更不要提其他众人了。一色宫内少辅显义则担当佑笔,在次席记录本次连判大会的会议纲要。 当然此刻会议还没有开始,因为早上当街私斗,如今小平太和纲良叔父正双双跪在殿下中堂。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山内府中町,在座的武士表面目不斜视,实际心里面都笑出声了。 山内义治随意的向坐在副贰的细川春宫问了一句“我幕府武家法度,千贯以上在地名主,持械当街殴斗,该如何判决?” 细川春宫满面微笑,看着小平太“喧哗两成败,通通应切腹。” 小平太听到切腹两个字立刻急了,说好的小女儿早就要许给我的,怎么让他这个大头女婿切腹。这不是开玩笑吗?还想不想做小平太这个五好青年的岳父了。 “喔?通通切腹?那好吧。”山内义治居然还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搞得像是要接受这个几百年前的鬼法律判决。 “殿下,殿下,臣与小平太并未殴斗啊,只是开了个玩笑。”纲良叔父也急眼了,自己打一下自己的大侄子还要切腹了? “左卫门,你对这判决有所疑问?那你先说怎么回事。”山内义治手中的折扇随意的敲击了两下扶几,然后直指纲良叔父。 “殿下,臣下只是看小平太最近髀肉横生,督促他早起锻炼而已。”说完纲良叔父赶紧示意小平太不要作死瞎说,还用脚踢了一下小平太。 “小平太你说呢?”这种鬼话狗都不信,大早上张着眼睛说瞎话,纲良叔父脸皮够厚,山内义治当然不会觉得纲良叔父真的是督促小平太跑步。 “臣下向叔父借了黄金一千两,三天就全部花销尽了,故此才会发生今日清晨的事。”小平太想着说实话比较好。 听到黄金一千两的数字,满座的武士哗的一下炸开了。这笔钱可算是一笔巨款了,居然被小平太三天就花完了。小平太挣钱厉害,这花钱也实在是厉害的紧啊。 “胡说!就算每日去幸若大夫(歌舞伎)处,一日不过只要五贯文而已,黄金一千两够你去半年的。怎么可能三天就花了这么多!”山内义治自己估计都没有如此大手大脚的三天花掉黄金一千两,按他的说法天天去嫖,而且嫖头牌花魁,一个月也才黄金一百五十两。 这个时代除了五石散那种东西之外也没有什么毒的东西,如果吃的话,一条鲷鱼飞马从海边送到山内也花不了一贯钱。何况哪有人天天吃鲷鱼,总不能是吃了龙肝凤胆吧。 “臣下和人闲谈时谈到了柿子,所以想到了一桩生意。因为所需的本钱太大,臣下自己的积蓄不够,所以才用了叔父的钱。”小平太倒是光棍,反正也瞒不住。 “柿子?拿柿子做什么生意?还要那么多钱?”“臣下想做柿漆。”小平太说出了一个很陌生的词汇。 “柿漆?”山内义治也不是见识短,只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他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甚至这个词汇还要念两遍才说顺口。 当然这里见识广的人肯定有,细川春宫转头就要六十了,白饭都比在座的武士多吃过几碗。那肯定见的也多啊,大家纷纷看向他。 细川春宫摇摇头,表示我母鸡啊。山内义治就朝坐在前排的一色宫内、北畠大学、大石三郎、小西原左卫门一一扫视过去。大家都是一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的样子,完全冷漠脸。 这时候第二排,刚刚从京都赶回来的山内义胜突然开口“父亲,小平太所说的柿漆似乎是一种汉方药材。” 大家齐刷刷的就看向了少主,果然是在京都里混过好几年的人,这种东西都能知道。 “太郎你且说来呢。”山内义治正好给山内义胜一个表现他有见识的机会。 “柿漆又名柿涩,国内很少生产。在洛京时有敦贺来的商人曾在京中售卖此物,据闻有平肝顺益的功效(主治高血压)。但是价格有些昂贵,每斤不下百钱。再者多是由朝鲜东莱地方的商人贩运至狭州,经琵琶湖水运至京,来源很不稳定,所以并不广泛。” 山内义胜说的简略,但是大概都说了出来,大家也基本有了印象。原来是一种中药材,而且价格很贵,卖不动。 “这似乎不是一门好生意啊。”山内义治沉吟了一句。 “少主所言自然不错,但是桑皮纸扇殿下可知道?柿漆在国内并非不生产,也并非只可做药材。桑皮纸且不去说,扇上那种自然清香,着色若有似无,入手柔顺的漆面用的便是柿漆!” “这么说,柿漆可以代替生漆?”这下子不仅是山内义治,殿内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生漆一斤平常时候就需要二三百钱,甚至更多。如果柿漆能代替生漆,那个钱,简直就是从天上往地下扔啊。 柿子才值几个钱?一千斤柿子差不多能值一斤生漆,等于就是不要钱。 大家把今天讨论山内藩士储备金的事都暂时忘记了,开始热烈讨论起这门生意。原本安静的大广间内热闹非凡,嗡嗡嗡嗡的声音一刻不停。 细川春宫看不下去了,高声呵了一句“肃静!”整个殿内才又安静了下来。 “小平太你继续说下去。”山内义治兴趣大增,很想听小平太继续说下去。 “柿漆的品质较生漆略略差一些,但是柿漆易于调色,原料极为便宜,也具有很好的耐候性,已经被证实可以用于制物和建筑。” “可惜柿漆有一个大问题,而且这个问题耗费十分巨大,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以至于至今国内虽然已经知悉柿漆的好处,却不能大规模生产。” 10.自古无利不起早 柿漆所需的柿子是使用那些青涩不堪食用,或者品种不好的野柿子,这些就更加不值钱了。 可能很多人见过柿子树,挂果很多,又大又饱满,果实也很甜很软。可是在当下这个时代的柿子,和所有的农作物一样。没有经过大规模的人工选育和良种培养,能食用的柿子一棵树上根本长不出太多。 虽然这是一个利好消息,但小平太并不会为此高兴什么。这顶多就是原材料充足,不怕出现上游供货不足的问题罢了。 柿漆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在于成漆时间太长! 长到什么地步呢?柿子捣烂,放置入密封的木桶,挖深坑或者建仓库在阴凉处窖藏,起步开封的使用时间是十二个月。但是十二个月的柿漆品质很一般,不太堪用,最多涂涂地板。想要正常的全方位使用需要三十六个月以上的窖藏,想要完美成熟的柿漆需要六十个月的窖藏。 小平太说完,在场的人就都知道柿漆果然是个难下手的东西。 如果按照三年的生产期来计算,前三年完全在贴钱,一毛利润都没有。还需要大量的材料和设备,还要有很大的储存空间。套用一句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投资巨大,回报周期极长,同时风险不可控。 这玩意,大家的兴趣就大大降低了。一斤柿漆价值一百钱确实很贵啦,可是算上预备期和售前宣传期,起码要四年后才开始盈利。在此之前,完全都要贴钱,现在小平太都已经往里面投了一千多贯将近贰千贯了,纲良叔父的棺材本都被掏空了,小平太的老婆本也被掏了个干净。 山内义胜就疑问了,为什么朝鲜的商人就能生产出柿漆呢?是他们有什么催熟的秘诀还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办法? 小平太知道这个时代的日本表面上看,算是处于与世界激烈碰撞交流的时代,但是实际上对于外界的了解还是非常非常的少。以至于后面丰臣秀吉甚至不了解欧洲和美洲的存在,认为天竺就是世界的尽头了。 尽管朝鲜是咫尺之邦,实际上这些属于读书认字阶层的武士集团对朝鲜的了解还是非常少。即使有一些了解也是通过《古事记》、《任那战记》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故纸获得。 小平太能咋办,只能给这些知识盲区的大佬们普及地理知识啦。 朝鲜最大的特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高丽参嘛!可是高丽参是野生的吗?当然不是!野山参那都在东北和俄罗斯的深山老林里,高丽参绝大部分都是和萝卜一样在地里种植的。 早期称之为高丽白参,由于蒸包技术的不过关,容易腐败,所以一开始销路并不算好。可是后来通过改进蒸包技术,以及培育良种,发展出了高丽红参。这玩意就厉害了,药效足,耐保存。 随后朝鲜主管商业份额分配的宣惠厅,开始分配高丽参和各种朝鲜特产的对外销售份额。以对华贸易而强大的龙湾商人率先崛起,随后与日本进行走私贸易和官方贸易乃至武装抢劫的东莱商人也快速崛起。 这些商团通过对外贸易积累了数量庞大的巨额财富,同时高丽参的成材时间短则八年,长则三十年,你和他们种人参的比耐心?这不开玩笑吗?所以朝鲜商人在既有耐心又有资金的情况下,这才能够成规模的制备柿漆,而且人家日本卖不成还可以驮去中国卖。 这玩意总有识货的,根本不怕卖不出去,甚至还有江南商人直接从扬子江开船去朝鲜采购柿漆。如果读者里有温州的,可以仔细问问家乡父老,温州曾经特产过柿漆皮的扇和伞。价格我还记得特别清楚,上世纪五十年代官方收购价是一把柿漆皮扇作价人民币贰角四分。比面朝黄土背朝天下地干活的农民挣得多得多,非常有名,甚至拿去出口过。 现在问题说清楚了,柿漆是个好生意,销路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品质也不比生漆差太多。销售的价格非常喜人,利润很大很大。 但是周期长! 细川春宫在上首一直细细的听小平太的各种讲述,现在优劣利弊都已经摆在了大家的面前。 山内义治也听了直打转,他历来觉得东西造出来就拉出去卖,赚多赚少的问题。像这种起码四年没有任何回报,甚至可能六年都没有回报的生意他完全没做过。这么长的时间,生个孩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 你要是一百贯两百贯也就算了,在座的没有太穷的人,虽然肉疼但是也不会要死要活。可是仅仅现在摊子还没完全铺开就下去了将近贰千贯,这么大一笔巨款,都够拉来好几千援军打一次会战了。 “小平太你是不是手里也没什么钱了呀?”细川春宫终于开口了。 “还够不够继续把柿漆办下去?”“勉强够吧,毕竟蜡烛和永乐钱每个月都能进账不少。”小平太心里默算了一下。 “这样吧,老夫的棺材本还有一千贯,算老夫入个股怎样?”细川春宫语不惊人死不休,当场就要给小平太一千贯。 惊得坐在下面的细川采女差点跳起来,他们家什么水平他能不知道。别看细川家谱代家老,父子俩人将近三千贯的知行,可是开销也大啊。他老爹的一千贯指不定真的就是所有的棺材本了,再加上细川春宫六十了,这年代,还能活几年?也许根本等不到分红。 “小平太如此精明,何曾失手过?”细川春宫看向儿子,微笑着说了一句。 是啊,小平太什么时候失手过?说句难听的全互联网光狗点一家就有九百六十万写手,穿越回日本战国时代的大有人在,小平太是唯一一个把战国时代到江户时代地方特产调查的这么多,这么详细的。 所开发的,所采办的,哪个不是利润十足,前途广阔,受到历史证明,事实摆在眼前一定能挣钱的东西。 现在人老成精,白饭都吃过几万碗的细川春宫都下注了。 还有犹豫的? 11.貌似合法集了资 细川春宫表面不动声色,一句话不说,等开口就是天使投资一千贯,直接入股三分之一。 这下子在场的武士家臣们都反应过来了,你们这帮人还在犹豫,人家已经提前下手了。姜还是老的辣,不得不服。 于是前次参与过小平太木蜡集资的诸家臣这次连老婆私房钱脂粉钱这种遮羞布都不要了,齐齐低头跪伏“殿下!~~~” 木蜡每年七八千贯的收入,就算山内义治一个人拿走一半,剩下参与的十几家大佬从百十贯到近千贯,那个现钱拿的手软。这个时代武士根本不羞于谈钱,名武士发表对钱的看法的记载多了去了。 朝仓宗滴老爷子都说钱要花在刀尖上,我有一百贯我就不去买名刀,宁肯买一百把长枪,武装一百个士兵。 大家都想着搂钱来扩充军备,不然织田信长为什么那么重视津岛众,还不是因为津岛的庞大财富。用这些财富他才能够凭借半个尾张东征西讨,屡屡兴兵。 “小平太你一个人筹措柿漆的资金有些困难吧?”山内义治终究还是开口了。 山内义治说的诚恳,小平太听的心酸,上百名位处日本社会顶端的名武士,在这里为了几千贯一万贯的小小本钱而伤脑筋,想办法。日本的国小民贫,百姓疲弱可见一般。 难怪后来去了朝鲜,都算花花世界,要一阵疯抢了。袁世凯镇守朝鲜时曾经统计过朝鲜的年总收入大约为五百万两白银,已经很惨了。但说个更惨的事实,朝鲜对外出口高丽参每年一万余斤,每斤售价白银九十两到二百两。仅高丽参的年出口额就顶得上全朝鲜整个李朝年总收入的三分之一强。 人家的大商团掌握的财富比国家府库里的还多,现在大家能理解韩国财团为毛厉害了吧。人家有这个传统,根本不是一蹴而就的。 咱们以为朝鲜已经很穷了,实际日本更穷。当年跺一跺脚震动大阪商界,后来二战结束直接被美军肢解的某财团。在江户时期已经是号称“大阪某某一动怒,天下诸侯惊三分”的某大商屋,在大老板死后,账面上的资金有多少呢? 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拢共白银七万两。当然他的固定资产要倍更多,可是这点钱的商屋就已经是引领日本商界的人物了。 现在大家不难理解号称天下第一的国际性大都会,人口以十万计算的和泉国堺町,给织田信长献上贰万贯时的那种豪气了吧。 “小平太,我替你做一回主,我们把柿漆算作十股,一股一千贯,你与左卫门再凑一股。这样你们家占三股,我与春宫各占一股,剩下五股大家帮你一起凑。把这个事情尽快办起来,好不好?”山内义治循循善诱。 小平太还能如何,真的穷,别看钱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区区一万贯的投资,在中国随便哪个府县的有力商人都能拿得出来。可在日本就要一个六十万石的豪强大名,动员所有领内的中高层武士,大家罄尽积蓄才能设法筹集。 “一切全凭主公吩咐了!”小平太也没估计到投资需要这么大,如今骑虎难下,不办也要办了。 这下子在座的武士都活络开了,反正山内氏逐步实行家臣集住,大家的家实际上都在府中城下。老婆孩子带家产都在城下住着,要拿钱都方便得很,只要说个数立刻就能回家取钱。 很快,山内义治就和山内氏一门众的几个人讨论了一下,今川义亲最惨,一毛没有。表面上他领下有骏河志太郡和远江牧野的上万贯领地,可他还要靠他老爹补钱来维持到秋后年贡征收。 手心手背都是肉,基业都是大儿子的,小儿子好不容易运作占了一点地盘,总不能太亏待。山内义治做主替今川义亲出五百贯,替山内义胜也出五百贯。山内主计头是御亲类众笔头,和一票亲亲眷眷,堂叔表弟一商量也出一千贯。 这边细川春宫表态完了,御谱代家老众都是累代的武士,何况前次木蜡生意已经赚过钱了,这次全部举手赞成。几句话就通过了分配方案,一千五百贯立马凑了出来。对他们来说一家拿出个二三百贯不算难事,次一点的一百贯也不过等闲。 最后才是旗本众、谱代众的中层武士,他们的俸禄一般不多,大部分集中在一二百贯内,几乎没有一个人有知行。全部都是靠吃死工资过生活的,除了战场上拼命砍人立功受赏之外,来钱的途径几乎没有。 所以别看这伙人最多,将近五六十人,也将将只凑了一千五百贯出来。 不过现在好了,等上几年,小平太的生意做成了。以后一年也能多上几十贯的收入,对家计那是大有裨益。 然后细川春宫龙飞凤舞,刷刷刷刷就在一张厚韧的桑皮纸上把近百名出资的武士名讳写了上来,同时把每个人的出资数量写明。最后备注了共同承担风险,公平分配利润的内容。 大家按着次序一个一个上来签字按手印,搞得和天地会斩鸡头,烧黄纸,歃血为盟一样。 签完字就是认缴,原本在城门口聊天打屁吹牛比的随从们被突然全部传唤进了城。整个山内就出现了一副胜景,各家的仆人和家小扛着木箱,背着背篓,甚至赶着牲口,数百上千人的队伍带着价值数千贯文的财物进城。 搞得城下的町众莫名其妙,山内氏所有的武士都被绑了肉票了?集体进城交钱赎人?这时候要是来一伙拦路的强人,沿着街道抢钱,随便抢几家都够他们吃上一辈子了。 说实话一两百贯的财物大家经常见,毕竟在座的的没有低级武士。一两千贯的财物打仗赏赐的时候也经常见,可是七千贯的黄金白银铜钱堆在廊下那个状况和一座钱山也差不太多。 大家现在都是一副,我们全山内的棺材本都给了你了,你可不能和我们开玩笑的表情。 小平太突然觉得,这玩意怎么和非法集资似的,一股尿意止不住的让他抖了三抖。 非法集资,五年起步,最高无期! 12.子贡子路两先贤 “山内产业株式会社”成立大会暨第一届股东大会,大概就在全山内中上层武士的满怀期待,以及不成功就给你挂城门的美好祝愿下胜利召开。 大家再度回到大广间,正式讨论山内藩士储备金的问题。 首先是讲明与山内义治及以后代代大名的切割问题,这个有些忌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领地内的一切按理说都是山内义治的,他只是给你代理权给你使用权。 不过山内义治主动表态了,这个事情大家不用顾虑。确实需要切割一下,毕竟这个钱要专款专用,要用来救助援助山内家的士伍的。第一条规矩就是除开借给藩士或者援助藩士,其他用途一概不许! 大家讨论了一下,最后也都认为这个没问题。然后就是借贷申请人的身份认定,需要地头出具的户牌,需要直属军役状上大将的认定,保证不会存在什么骗贷的问题。 毕竟以前山内家就一个郡,一天骑马转一圈。现在十几个郡,分布在四个国。很多在地的藩士,经办事务的同心就根本不认识了,不像以前国小民少,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了。 然后是借贷范围,婚丧嫁娶这些都是一定的,范围可以扩大到藩士的整个家庭,包括父母子女。但是借贷人都只认定为藩士,他一个人代表一个家庭,方便以后收款和认定债务继承。他死了反正产业还在,儿子一样要做军役众出来扛枪,父债子还,封建社会不会给你免除的。 大家还激烈讨论了一件事,就是如果是战死的,他的债务怎么办?最后讨论结果和小平太以为的冷血无情大为不同。从上到下的武士都认为忠勇奉公,战死沙场的就彻底免除债务,同时抚恤还要一样发放。不能寒了忠臣的心,倒是小平太当初以为会一定要还清,有些过分了。 大家逐条讨论,当然主要参考的意见还是山内义治的想法。一般细川春宫念出一条章程之后,山内义治有什么意见就会主动发表,比如一开始的承诺与山内氏大名本人切割。如果他本人没有意见则会让御谱代家老众或者御亲类众的几位大佬分别发表意见,其余在座的武士虽然一般没有发言机会,但是可以通过支持反对来表达意见。 小平太看着这个很多大名家都有的家臣合议连判大会颇有一点英国议院的意思,不过这里的君主山内义治不仅握有一票否决权,也拥有绝对的最终决定权。议员们也不是选举产生,而是依靠出身或者军功上位的中高级武家贵族。 让人看的一阵恍惚,大家讨论的也很有秩序,慑于大名君主的权威,完全没有乌克兰议会或者呆湾议会全武行的的场面。作为“议长”的细川春宫则完全保持中立,不支持不反对,完美担当一个介绍人和仲裁者的角色。 各级军役状上的大将一一都被点名出席,发表对整个储备金运作的看法。作为“议员”还是有些人不算合格的,有些大老粗,识字归识字,但是你要他们和后世里的议员一样发表长篇大论是不可能的。 但是很多奉公众出身的武士根据自己的经历就能提出,田地每年受天气影响,下雨太多日照太足都会影响大米的收获。希望设立浮动还贷额度,收成好可以多还,收成差可以少还或者不还。 果然是亲自下地种地的,上层武士考虑不到的就能补充进来。虽然不会演讲,但是朴实的发言还是让山内义治大声称善。 很难想象这帮人都是战场上扛着枪举着刀,两个月前还在骏河和武田家互砍的莽夫。果然还没有经历扩招和滥封的武士阶层这个时候水平还在及格线以上,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文能提笔治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的节奏。 很快到了中午,城内的侍从们就端来了冷茶泡饭、腌渍贝肉、味增煮野菜以及一条烤小鱼,因为不是开宴会,所以今天吃的也算朴实。腌渍贝肉是江尻贝灰的副产品,直接送来山内廉价售卖的,味增煮野菜其实就是煮的当季蔬菜。 大家也没有人挑食,稀里哗啦就开吃了。这个时代主从之间的气氛还很好,并没有后来严格细密的武家诸法度。有人没吃饱,就直接在殿内大声吆喝添饭。山内义治还端个碗,这个人套套近乎,那个人扯扯家常,不放过任何拉拢人的机会。 大家吃饱以后,侍从们奉上热茶。反正还是休会时间,三三两两有的在殿内闲谈,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在廊下散步消食。 等山内义治也休息好了,细川春宫才连连拍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大家很快的各安其位。 议程进行的很快,因为没有所谓的两党政见不同。虽然在座的武士因为乡党的关系有所斗争,但是这种普惠全领的政策大家还是能放下成见的,大概这就是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的新兴大名家所焕发出的生机。 很快大家就讨论到了最后一条,总取缔役和勘定役七人的职俸问题。小平太当初制定的是总取缔役年俸百贯,勘定役年俸五十贯。果然有人提出这个俸禄太多了,不合时宜。 毕竟这是兼职,不是本职,一个人最多只能做三年,保证不能产生舞弊。 一名老年武士当即出列,他自己奉公三十余年,清廉自守,对于这种有利于全体藩士的事情,他宁愿分毫不取。高风亮节的表示自己愿意白干,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小平太无可无不可,但是认为低薪总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细川春宫又出来助攻,向大家讲述孔门十哲中的子贡与子路的故事。 子贡在外国经商赎回了一名被卖为奴隶的鲁国人,把他放为平民,却不接受国家应许的财物。子路勇武有力,乐于助人,路上看到有人落水。于是他奋不顾身跳入水中,将落水者救了起来。落水者的家人非常感谢,送给了子路一头牛,子路也很高兴的接受了。 这就是子贡赎人与子路受牛的故事,表面上看子贡做了好事不受赏,道德无限高尚。但是他却受到了孔子的批评,认为他拔高了道德的标准,让大家救助被卖鲁国人的热情降低。反而子路接受了牛,会让大家更加踊跃的去救人。 要不说人家细川春宫有水平呢,既夸奖了老武士的道德高尚,又说明了普通人还是需要奖赏激励的。 于是最后关于俸禄的问题也在欢快的气氛下鼓掌通过,山内藩士储备金正式设立。 第一任总取缔役正是山内义胜! 13.选举颇似一场戏 关于储备金勘定役六人的推举,则不再限于在座的百位中高层武士,而是面向名列山内氏军役状足轻及以上所有人。 本着公正公开的的原则,所有能披一领甲为山内义治扛枪的男丁都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各武士即刻下乡向所有军役众及以上士伍宣扬山内义治的功德,表示以后没钱不要怕,山内义治不要利息借给你。 全山内当时都沸腾了,江户时代兴盛的借贷行业在战国时期也早就出现了。利息往往达到本金的三成乃至更多,还款期限也短。很多低级武士家庭欠了钱,被逼迫的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甚至山城国和畿内百姓发动大规模的德政一揆,要求豁免一切拖欠的年贡和无法还清的高利贷。最后逼迫幕府和将军颁布了德政令,是中古时代日本最大规模的农民运动之一。 如今山内义治出款,设立储备金。并面向所有为山内家效死的士伍,一时间山内义治的声望远迈前代,山内家的威势更胜往昔。 实际上本次选举是十分不公平的,山内氏一门御亲类众统共四五十个男子,就可以推举一人,山内氏的军役众不下一万,也只能推举一人。颇有一点法兰西三级会议的意思,表面上代表济济一堂,实际上人口数量占少数的贵族和宗教代表各占一票,占据人口多数的城市居民代表却也只有一票。 但是就表面上来看,这是一个时代的巨大进步。代表着原本受到压迫和残酷统治的基层自耕农,第一次在某种环境下,与山内义胜这样十伍万贯大大名继承人享有同等的政治权力。 御谱代家老众、御亲类众以及旗本众由于人数不多,大家内部开个碰头会,或者举个手,人选马上就出来了。 常备足轻众足足有一千五百人,最后在山内义治的监督下,全部聚集到操场。先是大声唱名,再是画列名册。破天荒头一次,要他们选一个他们认为公平公正的人进入储备金担任勘定役。 这里面不认字还占了一多半,只知道山内义治要他们选人,这些人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这一票的神圣与重要。等投票开始,基本不约而同的看自己的足轻组头和队长,足轻队长们倒是武士,但是大部分都是低级武士,服从惯了,也抬头看他们的足轻大将。足轻大将两手一摊,齐刷刷的看向小平太。 然后大家恍然大悟,就我们的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得了。大家也早就听说是小平太建议设立的储备金,那还选个锤子。 这倒是让小平太彻底反应过来,这种时代,武士团体基本上还都是读书认字的。但是再往下识字率就各凭本事了,你和他们讲大道理他们也听不懂。反正只知道山内义治不要利息给他们借钱了,山内义治是个好领主,要替他卖命。 至于普及的大规模选举,则在他们眼中微不足道,他们会认为就你们这些武士大将帮我们做主就好了。我们也没什么主见,觉得你做的挺好,选人多麻烦。 “民智未开,麻木不仁。” 如果是某些龙傲天男主角肯定要大加挞伐,以至于说出上面的八个大字。 但是全民普选这种事情,哪里能一蹴而就,现在小平太还是设法在有产阶级自耕农以上进行尝试,结果就相当的不理想。虽然其他人对于足轻们选举小平太很是满意,认为这很正常,但是小平太还是有一点沮丧的。 同时大家也看出来了这么多人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进行选举的麻烦,小平太索性提出代表选举法。每一百名足轻或者军役众推举一名代表来选,由那名代表提出这些选举人的人选。 山内义治也表示认可,确实上千人闹哄哄的选要选到什么时候。也就是小平太正好服众,然后大家又比较盲从,顺利选了小平太。如果过几届,没有服众的人选,那能吵死。 于是军役众的推举就改为代表选举制,这是自摧毁中世纪庄园制度和农村公社制度之后,第一次恢复他们这些“国人”的政治权力。相比于麻木的常备足轻,农村军役众的踊跃程度又大为不同。 战国时代农民阶层已经开始出现觉醒,最为有名的例子一个是上文提到的德政一揆众,另一个则是在一向宗鼓舞下蔑视守护地头权力,积极向领主抗争的北陆一向一揆众。 在《傀儡之城》中有一幕剧情也十分写实,成田氏只有城兵五百,为此便与城下的“国人”纳税农民商量,大家一听要抵抗丰臣军,马上不同意,并拒绝武装起来进城防守。当然最后听到是为男主守城,大家还是答应了。 麻木的同时又十分“敏锐”的国人纳税农民们有一部分意识到了这个推举的重要性,踊跃推选了他们认为最公平公正的人选。 各村各庄的代表怀揣着全村的希望来到山内府中城下,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将要推举出一名真正参与权力分配的农民代表。 最后的结果果然不出意料,一名在战场上勇武善战,同时乐于周济百姓颇有一点名声的底层奉公人在争执中选举产生。而他不过只是一名家产三十一贯二百文的的步兵! 一名连马都装备不起,战时披甲持枪在泥地里挣扎作战的小小步兵。 但是他的名字一经推选,山内义治就立刻想了起来。如同当初记得纲良叔父名字一般,山内义治的记性在这方面尤其的好。他还握着那名底层奉公人的手,叙述着某年某月某场合战,此人讨取首级的事迹。 弄的人家感动的热泪盈眶,表示绝对不会辜负乡亲和山内义治的嘱托,一定会严守纪律,替山内家把储备金办好。 自此,六名山内藩士储备金的勘定役全部推举完毕。 经历了一场可称得上时代最先进的“全民普选”的山内治下百姓再度恢复平静。 可是此刻的近畿却暗潮汹涌! 14.三好衰而幕府兴 日本,近畿,摄津国,饭盛城。 幕府御相伴众、管领代、九国太守三好修理大夫长庆正处于难得的清醒时刻。 自安宅冬康被其赐死以后,三好长庆的精神日益恍惚,清醒的时日少,昏乱的时日多。整个人已经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内枯瘦的如同七八十的老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也已经彻底失去光泽。 除了那双仍旧锐利的看破一切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之外,已经难以察觉这不过是一个刚过四十的壮年男子。 三好长庆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时日无多,也意识到了家中的暗潮汹涌。同时朝廷和幕府的动向又如此的模糊不明,花费了三好长庆二十年的时间才彻底掌控住的京都如今谍影重重。 京都所司代三好左马助康长(笑岩)作为有力的一门众,此刻正在下手等待三好长庆的吩咐。 但这位仁厚望尊的老人却并没有坐在第一排,最靠近三好长庆的反而是此刻已经担任三好氏笔头家老的三好刑部长逸、三好政康、岩成主税友通和松永弹正久秀。 至于更后排的则有摄津荒木城主荒木村重、摄津茨木城主中川清秀、大和多闻山城主松永久通、摄津高槻城主高山右近、丹波守护代内藤如安等人。 三好长庆扫视着下面低着头,无法看到表情的众多一门众和家臣。最终宣布收养三弟十河讚岐守一存的嫡子十河义继为自己的亲子,并希望借由义继的外祖父九条植通缓和与朝廷幕府的关系。保证在他死后,不至于短时间之内京都就发生变乱。 可是他的命令传了下去,家臣们的回应却似乎了了,更多的人则是默不作声。唯有三好康长眼中含泪的看着这个大侄子,大声的承诺一定会保扶三好义继即位。 三好长庆看着跪在前头的三好三人众,以及自己的好女婿松永久秀,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怒意。可是他自己身体已然崩溃,无力再与这些有力的家臣明争暗斗了。 他的手握住又松开,松开再握住,最后颓然的挥挥手让在场的所有人离开。 不多久,他便再度陷入昏迷之中。而门外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三好三人众的手下,放心不下的三好康长想要探视也被以修理大夫身体不适而阻拦在外。 当夜,在若有似无的某种呼唤声中,三好长庆溘然长逝,享年四十三岁。 他死的消息一经暴露,三好三人众立刻着手控制芥川山城和饭盛城,并派兵占据山城国胜龙寺城。试图掌握京都的庞大商业收入和控制幕府的巨大政治优势。 另一方面松永久秀则拉拢起一票盟友,很快侵夺了属于三好宗家的和泉半国以及河内半国,并向多闻山城增兵,也试图染指京都的巨大财富和权势。 反倒是正经的京都所司代三好康长在京中呆不下去,带着二三千人进入岸和田城迎接自四国讚岐而来的新任三好家督三好义继。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好三人众明确抗拒三好义继进入饭盛城,拒绝其出任三好氏家督应该担任的幕府御相伴众和管领代。 松永久秀也对此事表示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就这样三好义继走到若江城就再也无法前进了。但是似乎老天爷还有些许眷顾三好家,与三好长庆有血海深仇的三好政胜居然带兵二千人前来支持三好义继。注1 这还没完,朝廷率先承认了三好义继的地位,表示其亲父三好实休的正五位下丰前守可以由其继承,等他继任三好家督之后,再升任修理大夫或者京兆大夫。 再加上三好长庆的遗命已经公开,河内和泉的许多国人也前来拜见三好义继,三好义继的家老金山骏河守也带兵五百从四国前来支援。 这下子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无法,选择“护送”三好义继上京,足利义辉亲自接见了这位年轻的三好氏家督,并对他带进京的五千大军表现出了不一样的兴趣。不仅好言安抚了这位,还正式确认了他的幕府御相伴众的役职。 至于管领代,很抱歉,细川晴元幽死普门寺,细川氏纲殁于淀,畠山高政就没打进京里来接任。天下已经没有管领了,自然也就不准备让三好义继再干这个活。 三好义继离京之后去不了饭盛,只得在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的妥协之下,进入河内高屋城和若江城,也算有了存身之处。也得到了幕府和朝廷的承认,正式成为三好氏之主。 至此曾经有问鼎天下之威势的三好氏一分为四,三好三人众一伙、松永久秀一伙、三好义继一伙、四国的几位一门众一伙。开始了酷烈的内部倾轧,将三好氏彻底打落地狱。 不过这对于京都的将军和山内家都是一个好消息,助左卫门和纲利伯父先后传来了畿内的消息。山内家的众人额手称庆,大逆贼三好长庆死了,三好家极速的分裂开来。 足利义辉趁此良机呼唤六角义贤和北畠晴具一路进京,三万六角氏和北畠氏的联军很快帮助将军夺取了被三好氏侵夺得山科、醍醐、坂本等地的领地。 同时京都的控制权也彻底落入足利义辉的手中,山城奉公众的实力得以大大加强。 足利义辉也投桃报李,向朝廷交涉,帮助北畠晴具叙任从三位中纳言,六角定赖叙任正四位上京兆大夫。 原本几年前还风雨飘摇,东躲西藏的室町幕府居然一下子再兴,势力壮大,一时无两。虽然三好三人众还有些兵力在窥视京都,可以已经完全不能威胁到足利义辉对山城一国的表面支配了。 这局面就把小平太给问住了,咋回事啊?怎么足利义辉越混越好了?按道理不是应该越活越回去吗? 自己的记忆不可能出错啊,咱们的这位公方殿下肯定是要扑街完球的。可现在的局面好成这样,手握数千雄兵,背靠各路大佬,怎么着也不像是死到临头的样子啊! 注1三好长庆击杀了三好政长,其子三好政胜与三好长庆不共戴天。 15.师出木曾有大义 近畿是政局大地震,山内则是政局小地震。 现任山内氏笔头家老的细川春宫大夫通显老骨鞭打,申请隐退,将山内这支细川氏的家业交给他的嫡子细川采女正通政继承。 然后重要的话说三遍,家老不能继承!家老不能继承!家老不能继承! 细川采女此刻还只是下诹访的城代,虽然隶属于御谱代家老众,但是这只意味着他们家有出任家老的资格,而非一定担任家老。 战国时代从来没有世袭罔替的好事,竞争上岗才是主流! 于是有资格替补山内氏笔头家老职位的各位家臣的心思都活络开了,最有力的自然是次席家老一色宫内少辅显义。然后是山内主计头、北畠大学、小西原左卫门。 一色宫内担任家老十余年,已经等替补很久了,威望资历名声战功齐备,基本上没有弱项。但是山内主计头身为山内义治亲弟,先天优势,同时也屡立功勋,算是山内义治的左膀右臂。 至于北畠大学和小西原左卫门不如说是在等着替补次席家老的位置,就看最后是谁上位了。 山内义治自然是要考虑老臣的意见的,他不会完全从自己的喜好来决定家臣之首的人选。他会选择一名得到其余家臣相对认同和敬佩的人选,保证家中事务的贯彻。 于是趁着各路家臣都在山内府中城,大家也就串联开了。就小平太而言,山内主计头更为熟悉,自然也更为亲近。纲良叔父却是跟随在一色宫内身后转战过的,个人的倾向自然有所不同。 叔侄两个不置可否,因为最后会不会征询大家的意见还未可知。君心难测,尤其是为君二十载,帝王心法已经十分成熟,大权在握的山内义治,那更是难以猜测。 不过一色宫内已经五十出头了,如果他替补上来,极有可能就会和已经准备交由山内义胜接班的山内义治同进退。正好可以和山内义治搭班,把这个权力交接期过渡过去。 然后再由接班的山内义胜任命新的笔头家老,由他来施恩新的臣子,建立属于山内义胜自己的班底人手。 这个情况,部分精明的家臣应该看的清清楚楚。可是碍于山内主计的身份,大家暂时还没有什么直接地表示。倒是细川春宫日日登城,接受山内义治的咨询。 其他家臣想要表露意见,但是山内义治并没有广纳众议的意思。最后几名家臣一同被召唤进城,传出了消息。一色宫内如愿以偿升任笔头家老,北畠大学替补为次席家老。两位老臣,如同小平太预料的一般,被选中和山内义治开始最后的任期。其余年富力强的家臣,都要遗留给山内义胜,作为他继任以后的辅助。 这事的余波就是八王子的城代被换成了山内主计头,暗含先抑后扬的意味。细川采女也由于父亲的激流勇退,得以更进一步,升任下诹访上伊那的总代官,以及正儿八紧的饭田城主。虽然细川氏不再担任笔头家老,却由于知行合并,三千贯的知行彻底站上家臣之首,领地仅次于今川义亲和朝比奈太郎两位一门众。 另外一点,细川采女担任了面对信浓和甲斐的一线将领也实属用心的安排。 山内义胜此次归国,由于京都的局势好的根本难以相信,将军根本不需要外地的奉公众们进京支援他的统治了。山内家也乐得暂时停止往京都输血,回心领内。 这一次山内义胜担任了信浓守护职,信浓国最后一个在夹缝中保持独立的木曾氏便不能够再超然于信浓的三强争霸了。(其实还有一个高梨政赖,但他已经表面降服村上义清了。) 即使木曾谷的天险再难攻打,山内家也不会坐视这种小势力继续存在。在山内义胜得以担任信浓守护之后,山内义治就以守护的名分向木曾氏遣使。态度也很明确,臣从,交出人质,木曾义昌到山内府中城奉公。 同时也明确了保证木曾氏的领地,还允许木曾氏和山内氏一道出兵攻打村上义清,安昙郡全郡都可以由木曾氏自由切取。此事由新任信浓守护山内义胜作保,幕府背书。 但是使者去了木曾福岛城之后,木曾氏不置可否。毕竟当年木曾义在在的时候,木曾家也是东征西讨,在信浓、美浓、飞驒赫赫有名的“风流太守”家。势力一度也庞大到一万余贯,加上木材、黄金、战马,其收入不比当年的山内家少。可如今山内家成长到如此庞大的地步,而他们木曾家还在木曾谷打转。 大约是一种心理上的念头在作怪吧,最后木曾氏拒绝了山内家的臣从要求。 好嘛,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虽然使者回来以后山内义治不声不响,也不吵也不闹。继续安排处理山内氏的各项大小事务,把这件让他丢脸的事给抛诸脑后。 但是实际上,他一边安排山内义胜归国。即使没有小平太的这档子事,山内义胜也是一定会回来的。然后就是按照山内义胜的要求,一方面安排细川采女这个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在靠近木曾氏领地的前沿部署兵力,筹措物资。 一方面也把小平太滞留在山内,山内义胜点名要小平太署理后勤。此番如果攻打木曾氏,那个山沟里弯弯绕绕的地形,后勤补给一旦跟不上,那就完球了。 这事等山内义胜找到小平太,小平太才清楚。你们父子俩个瞒得严严实实啊,难怪要把小平太调回山内的中枢呢。 之前小平太已经想到了好几层意思,没想到山内义治个人|精早就安排到了这一步了。为自己儿子铺路搭桥,真是一个好爹啊。 现在大小事情安排完毕,表面上山内义胜作为储备金的总取缔役在忙这件事,实际上他转头就跑去了细川采女处,准备秋收结束就发兵攻打木曾谷。 而小平太这边,把旗本的事务安排妥当。也开始雇集民夫,稍微整备一下道路,以及筹措布匹和燃料。 16.平六算盘打得响 山内义胜在饭田、铃冈、伊豆木、吉冈、神之峰城沿线开始频繁的调动军伍,并筹集军资,将铁炮、弓、箭矢、长缱等装备一一调运而来。 小平太一方面做好兵站转运的准备,一方面又开始公开收购山牛蒡叶,城下的工场也大体兴建完成。先是雇佣了二三百城下足轻军役众的家属,把摊子铺开。 收购来的山牛蒡叶,不需要先洗或者晒什么的。直接拿来放在案板上,然后用小刀一刮,也不需要多大力气,山牛蒡叶背面的细绒毛就快速被刮取下来。 然后把这些细绒毛再清洗过滤,用水力木槌给捶一遍,阴干或者晒干都可以。再细细的编进麻绳和草绳里,保证整根火绳里密密的编织着细绒毛,没有遗漏。 最后是和普通的火绳进行对比,在室内不潮湿又无风的情况下同时点燃。加了山牛蒡细绒毛的麻绳比普通的火绳燃烧时间足足增加了一半多,可以不停燃烧达到六个小时以上,完全可以应付一整天的战事。 而草编的火绳虽然时间大大缩短,只有区区两个多小时而已。但也达到了普通火绳一半以上的水平,何况其成本之低微,草根本就等于不要钱。一下子就把观看实验对比的山内诸将给折服了。 这玩意只要降价到普通火绳的一半价格来销售,肯定有的是人要买。毕竟他除了燃烧时间缩短之外,在抗风性和耐潮湿两项十分重要的指标上是完美超越旧式火绳的。 尤其是被小平太专门请来观看实验的助左卫门,他们纳屋本来也兼营武器生意。只看到这个火绳的各项数据水平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和小平太下订,而且是生产多少要多少。 这让其他还在盘算价格与利润的山内商人和江尻商人立马一惊,做生意不带这样的,什么东西都要包圆,别人还做不做了? 于是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要下订,唯恐落后于助左卫门。甚至有人当场就要开羽扎,也就是手写支票式的纸币。表示先款后货,不光是付定金而是付全款。 这个结果让山内义治是极为满意,毕竟三千贯钱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你两贯我三贯的,借不了几个人就会罄尽。而且基本设定为无息贷款或者一分低息贷款,根本是不可能从储备金当中产生利益的。 同时还要给负责实际操办事务的同心们开工资,几位勘定役也要付年俸。一开始肯定是没多大的问题,但是过不了两年可能就会折本进去。 如今火绳大受好评,各路的商人都想要承办这一产品。甚至货都没出来,就能见着钱了。这让山内义治长舒了一口气,储备金这个事算是彻底成了。只要草绳的利润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这个储备金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山内义治对小平太办事还是很放心的,对于具体的销售分配他也懒得管,他只需要确认利润足够即可。他管这个利润是从谁那里拿到的?他一个日理万机的豪强大大名,没有闲情雅致来管这种细枝末节。 小平太这回到是又想考验一下调任新职,担任火绳奉行的平六。毕竟他出身商人,对于商业模式的运营应该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如果他的想法比小平太的承包经营制更加合理,或者更加有效,小平太完全不介意把原有的销售方式给推翻。然后按照平六的想法,大刀阔斧的改革一下,也许能增收不少呢。 平六对武士们可能还有几分怯懦,毕竟他是一个卖酱油出身,还被原店家扫地出门的小小手代。在山内既无同族又无同姓,连个可以温暖一下的老婆孩子都没有。 在被提拔为武士前就是一个卑贱的町人,身份上甚至还是小平太的仆从。比小平太这种三代军役众,累世奉公侍奉山内家的人,身份等级上差的太多太多。 日本现在虽然并不完全的存在士农工商四个等级,但是对于商人而言,武士总是高高在上的。平六被提拔做武士的主因是上田原合战一铁炮崩死了板垣信方,但板垣的首级是算在小平太头上的。大家都不清楚实际打死板垣信方的是平六,就算知道的人也认为仆从讨杀敌将也是主人的功劳。 要不是上次平六一张嘴和小平太的一张嘴一样,不分伯仲。在江尻骗人又骗鬼,瞎画大饼,给山内义治骗了足足四千石粮食。这功劳得到了山内武士团上上下下的认可,现在大家一提到平六,第一印象就是那个小子贼得很,一把算盘打得非常溜,鬼都能给他糊弄出钱来。 平六反正现在在山内武士团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面对这些他曾经要仰视的商界大佬们,他现在完全可以做到不卑不亢的轻松面对了。 再回过来说,小平太当初在江尻卖草,实行了先货后款,全体抑配的制度。完全不由山内家出面去卖,强行按照实力把货塞给商人,由他们去销售,然后定期从商人那里收回货款。 好处显而易见,不用烦,坐地收钱。坏处是小商人完全比不过大商人,很快生意就基本集中到几家人手中,每月的份额都被提前瓜分完毕。当然由于是官定出货价,旱涝保收,不管谁承办,山内家总归就有那么一份固定的钱拿。 山内出产的产品由于大规模手工工场集约化生产,其整体水平是完全超越小农户家庭手工生产的。山内产就逐渐成为了质量过硬的代名词,但是当初山内家和小平太作了甩手掌柜,只按九十钱一张叠的价格出货。而市场上的价格却已经超过一百二十钱,甚至一百三十钱,很多利润直接流入承包商的口袋。 平六这回则改变小平太这个看似方便坐地收钱的方法,改为每半年按照前六个月市场行情发包销售接下来半年的产品。 整个国家的战争正在更加剧烈的发生,武器装备只会更好卖,不会更难卖。 平六他也绝不是做所谓的期货,而是还像上次骗粮食一样,给商人们一个赌博的机会。按发售时市场行情定一个起步价,由这个起步价让商人们出价购买接下来半年的产量。如果那半年战事激烈,那么肯定大赚。如果战事不咸不淡,那么可能就只赚一个跑腿钱。 反正平六不管实际的出售价,只按照他给出的最低出厂价,挑选实际出价最高的那位,交给他半年的专卖权。 山内家只按照他们的出价来卖,市场的风险由商人承担,比小平太更进一步的旱涝保收。 果然“一肚子坏水”啊! 17.山内一十六神将 生活的全部不是战争,但战争却是生活的一部。 今年的信浓,天气略微干旱,雨水似乎都全部下给了在桶狭间死不瞑目的今川义元似的。过了五月之后,天气总是晴朗,雨水相对往年,偏少了一些。 好在山内地方仰赖的连川河水由于连年经营的成套水利工程,以及提前预备的储水节水,起码沿河的水田的稻米产量尚且保住了几分。 至少没有像北信浓的很多地方那样,遭到相当大规模的减产影响,倒是甲斐的武田晴信所受影响最小。十余年来,武田晴信不断对釜无川和笛吹川两岸的水利工程进行整备。 闻名于世的“信玄堤”此刻已经颇具规模,加上储水的堰塘和甲斐盆地本身的存水性地形,甲斐今年的秋收十分喜人。相较于东国各个地方的干旱而导致的减产,甲斐这个群山之国居然还有些许余力调运米粮赈救骏河的好孙子和相模的好女婿。 原本因为不满武田氏骑在头上做太上皇的今川氏家臣们,这一回对武田晴信倒也算比较满意。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骏河的粮食由于战乱和干旱减产了,武田晴信还算有良心运了部分粮食前来,解了骏河的粮荒,平抑了地方上的粮价。 起码现在骏河的很多百姓觉得武田家面子上看去还行,虽然不比今川义元那时候干得好,但似乎也没差到哪里去。按社游戏的说法就是当地的反抗度大大下降,不论贵族还是平民。 武田晴信今年吞了大部分骏河,虽然豁出去了一个大孙子,可这么大的领地,他都美的泡饭都能多吃三碗。于是很少见的秋后没有动刀兵,而是积极的设法消化骏河,把今川义元的遗产拉上自己的战车。 也恰好因为桶狭间的时候骏河武士团很是死了一拨人,武田晴信正在努力的各种养子继承和家门复兴。把甲斐出身的武士,安插到骏河武士团里面去。 和武田家不同的,山内家今年是肯定要去捶一下木曾家的。这既是出于把山内义胜的信浓守护职坐实的政治需要,也是由于粮食略微歉收,需要出门抢一把的现实需要。 和之前商量好的,山内义治这次就不出阵了。总大将交给师出有名的山内义胜,毕竟这是他担任信浓守护以来的第一仗,怎么能够居于人下呢? 细川采女也毫无意外的开始动员伊那和诹访两地属于山内家的士兵,至于山内本领则是常备和旗本出一半,军役众等也出一部分,如此便动员了超过六千人的军势。 至于远江,今年甚至明年上半年是暂时动不得了。毕竟刚刚检完地,人心浮动。年初小平太攻击今川又竭泽而渔一般的穷尽民力大规模征发过一次士兵,甚至连很多老弱都参阵做了阵夫杂役,今年已经不可能在说服军役众们动员了。 不过木曾家区区几千贯的领地,即使把农民也动员进城,全军也不会超过二千人。他们所仰仗的除了那座修建在重重城砦和群山峻岭间的福岛城之外,实际上也别无其他了。 至于信浓的村上义清?很抱歉,高梨政赖连接岛津氏再度对村上义清开战。村上义清后院失火,饭山地区一片大乱,他已经提兵前去镇压了。如果下雪之前他没有成功,这场战事不用提,肯定要拖到明年去。倒是方便了山内家,以后慢慢收拾他。 由于此前的准备做得十分充足,这次山内义胜出阵一点也不仓促,甚至为了显示自己在信浓的守护地位,还好整以暇的向东国最重要的道场之一,北信善光寺献上起请文。 同时还献上太刀一对、甲一领、黄金一百两、米二百石、馒头二百个、咸鱼二百双。祈愿此次攻打木曾家的战事能够顺利进行,快速成功。 山内义治作为亲爹,那必须要出面啊。于是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二千多字的起请文,还要山内氏的部分重臣们一道签字花押,以表示山内家上上下下同心同德,一致对外。 小平太倒也地位足够,很明显的就一并要求列名其上,于是按着地位先后,大家一起题名。 如下 吾儿信浓守(少主、山内信浓守义胜) 叔父出云守(御一门亲类众元老、山内出云守持义) 细川大夫(原任笔头家老、细川春宫大夫通显) 一色少辅(现任笔头家老、一色宫内少辅显义) 舍弟主计头(御亲类众笔头、八王子城代、山内主计头义贞) 吾儿远江守(远江守护职、今川远江守义亲) 吾儿太郎丸(挂川城主、朝比奈氏当主、年仅四岁的朝比奈太郎) 北畠大学(次席家老、北畠大学头显长) 小西原左卫门(江尻城代、小西原左卫门大夫治长) 大石三郎兵卫(内田郡代、御谱代家老众、大石三郎兵卫治秀) 细川采女(饭田城主、伊那郡代、细川采女正通政) 秭小路弹正(现任旗本众笔头、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 秭小路左卫尉(丰田郡代、二俣城主、秭小路左卫门大尉纲良) 安宅神太郎(旗本众、船头大将、安宅神太郎清康) 松下雅乐(远江先方众首席、头陀寺城主、外样国人众家老、松下雅乐助一真) 岩濑藤次郎(旗本众、侍者大将、高天神城代、岩濑藤次郎元政) 巧了,倒是凑了十六个人一同署名,为山内义胜的胜利祈愿。 本来这也不过就是普通的一次战前起请文罢了,但是毕竟是各位名武士亲笔签名的珍贵文书,想必善光寺会珍而重之的把这份文书好好的保存下去。 这倒是让小平太想到了,如果过个三百年五百年的,这个文书被人发现,或者被收藏者公诸于众,得以被大众所知晓。 那么是不是也会被讹传为什么山内一十六神将,或者山内十六本枪。 这么一想,美滋滋啊!岂不是以后暗荣出游戏,武田有二十四将,咱们山内也能蹦一个山内十六将出来。 更也许,取代德川十六神将?呀!不敢想!不敢想! 18.千成金竹叶马标 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许会被谣传为山内十六神将,小平太就觉得这次出阵不能够这么寒酸了,不然以后那些画家画像的时候就一点都不拉风了。 虽然盔甲是南蛮胴具足,可是人家山内义胜和他爸爸山内义治也都有一身,这玩意不够风骚啊。或者全身上下贴一层金箔吧,但是那玩意感觉像个金龟子,也不太合适。 想来想去还是在马标上动心思比较好,然后就是弄一个够装够浪的兜。 马标的话,老乌龟有“欣求净土,厌离秽土”,大老虎有四如战旗,越后龙有乱龙和毘沙门天,连信长都有永乐通宝。 小平太就举一个日光月光马标太简陋了,必须弄点什么能够吸引人,夺人眼球。别人一看到,就会立刻指着说“看!秭小路弹正来了。” 这样想的话,是不是可以提前抄袭一下猴子的,人家是千成瓢箪,咱们就搞一个千成竹叶。也不是真的要打一千片金叶子挂在竹竿上,打上几百片,样子看起来够多就好了。 说干就干,先找一个木匠,弄了一根五米多长的松木干。不是说大雪压青松,青松且挺直嘛。小平太怕挂上几百两黄金竹竿就直接弯了,那带上战场不就是笑话了吗? 然后在松木杆上漆红漆,雕刻花纹,在杆头上插上大量的竹枝。一切的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再去打制金叶。 这个好办,棋子黄金大锤一砸,小锤修补,熟练的金匠几分钟一片。不像上次,铸个假币连个熟练工都没有。这回打黄金,那各个都是大佬,手艺好的没边。他们几代人都是挖金矿,炼黄金,打金子,确实黄金工艺很棒。 几名金匠给小平太稍微忙活了半天,三百来片金叶子就全部敲好了。反正精雕细琢不可能,但是大体上的形状没问题就行了。 再让阿吉、辰三和七规三个人用丝线细细的绑在松木杆的竹枝上。 好家伙!三个人合力把松木杆举起来,迎着阳光,金光熠熠,璀璨夺目,迎着风金叶子互相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黄金的交击声。 够装吗?够!够骚吗?够!够浪吗?够! 太招摇了,小平太让他们赶紧把杆子放倒。即使这般,周围几间武士宅的许多人也看到了这一盛景。 没过一小时,山内府中城就开始谣传秭小路弹正家里长出了黄金竹子,竹子上面挂满了金竹叶。数额也就从一二百两黄金,到一二千两黄金,到最后一万两黄金。 果然不管什么社会环境,哪怕是现代科学社会,这谣言还就特么传的快。尤其是这个谣言还三分真七分假,什么天空一道惊雷,一名浑身金光的童子在秭小路弹正家的院子里投下一枚种子。 然后天上雷电滚滚,狂风怒吼,一根十几公尺的雕花似玉的竹竿破土而出。每每雷声一响,竹竿上就长出一个金枝,金枝上就绽放出无数的金竹叶。 一下一下又一下,天上的的雷声不断,小平家的金竹子就越张越大,挂满了黄金叶子,数量有几千上万两,数都数不清。 到了晚上,连山内义胜都忍不住了。你说人这种生物,明明文化水平也够高了,四书五经读过几十遍,战场上扛着刀都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怎么居然还会相信平地生黄金这种谣言,可是吧,还偏偏就是好奇,就是想问。 小平太看山内义胜恬个脸,跑来旁敲侧击。“亏你还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古今和歌一百首倒背如流的人才!”小平太顿时觉得山内义胜原来也有傻白甜的时候。 只好把人带去收纳松木杆头的房间里,把系满了金叶的千成竹叶马标给他看。 山内义胜一看就明白了,小平太搞了一个风骚至极的马标。只要这玩意出现在战场上,是个人都能知道小平太出阵了。毕竟这玩意你说有什么美感吧,那肯定不存在的,但是几百两黄金的的视觉冲击绝对够。大约是符合一点暴力美学的标准吧,山内义胜啧啧了几声,把东西放了回去。 冲那张神色变幻的脸,小平太就猜到了,山内义胜肯定也动心了。他也要弄一个足够特立独行的马标,最好是醒目到全场中心的那种。 小平太不经意间就揭开了整个战国时代,战场上千奇百怪马标争相竞彩的时代。伴随着战争规模的越来越巨大和交战次数的越来越频繁,各种不可思议的马标马印都将出现在战场上。 甚至到最后螃蟹龙虾,蜻蜓蝴蝶,乃至于大便都有人用。当然大便不是单独出现,而是以一个屎壳螂推着粪球的形状出现。这种形象确实完全可以让整个战场上上下下敌我双方都记忆犹新了,举着粪球上战场的,想忘记都难。 当然小平太有准备,山内义胜难道没准备?他只不过是思路不够小平太这样开阔,所以没有弄小平太这么骚包的千成竹叶马标而已。 今天出阵,山内众的三千余人自然是旌旗招展,在本队的山内义胜吃了胜栗昆布等等以后,也招摇起自己的马标。象征着本队大将,以及国衙役职的旗帜先后树了起来。 当先是一面大旗,上书奉公众信浓守护职,这是代表幕府授予他统帅全信浓的武门武士的武家身份。次后一面大旗,上书山内典厩信州守,这是朝廷律令制下正式授予一国军民庶政的官职。 两面当先的开道旗,完全占据住了整个信浓的政治制高点,等于手握天宪,信浓国内全部都是他说了算。 再往后则又招展起代表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的山内二引两,说实话,完全和京都里的足利义辉打得就是一模一样的二引两,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区分的。 用二引两显示完自己高贵的武家等级之后,一面纯白的大旗由村上义光亲自背着。这面白旗出现过很多次,据说是当年保元·平治之乱时源氏起兵所打得十二面白旗之一。 属于源氏代代流传的重宝,反正小平太不信,那会儿一块白布能留到现在。 但是整个就很拉风啊,山内义治的本队一面又一面的旗帜开过去,让人眼光缭乱。连小平太金光闪闪的马标都仿佛不亮眼了。 19.木曾笼城做一搏 说来真的好笑,木曾义康和木曾义昌父子俩拒绝山内义治的时候牛匹哄哄。大有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让人“敬佩”不已。 充分体现了他们家号称的源义仲后人的风范,面对强权,绝不低头,就算扑街也要抗争到底。有和“黑恶势力”抗争到底的坚定决心和无上勇气。那状态,那模样,那姿势,奥斯卡今年的影帝绝对给你们父子俩莫属了。 如今山内义胜的六千余大军刚出现在边境,尚未越过伊势山和阿寺山两山之间的山口,连木曾谷的支城妻笼城的影子都没见到。整个木曾谷就已经一片鸡飞狗跳的景象,无组织无规划的瞬间崩溃。 山内家那是庞然大物,木曾家是怒海扁舟。一个几千贯的名主和一个十五万贯的名主掰手腕?木曾谷的老百姓没有一个是傻子,告辞!再会!不送!素质三连! 不过木曾家在木曾谷好赖也是经营这么多代的地头蛇,也不是真的白玩的,经历了开始的混乱之后,很快就动员军民,武装木曾川上的川并众等国人组织。注1 另一方面木曾家也知道这时候要低头了,赶忙往美浓苗木城注2和飞驒锅山城遣使。一支向苗木远山氏远山友忠求援,一支向樱洞三木氏三木良赖求援。总之不过是那套唇亡齿寒,累代姻缘的说辞。 倒是山内义胜这边他们没有派人来求和,心里还是有一点比数的,知道打了山内义治的脸,山内义胜如今挟大军而来,不会轻易罢休。 山内义胜当然知道木曾父子不会坐以待毙,可是士兵们还是要靠两条腿走路,还是山谷小道,大军通过本就不易,根本不可能玩点什么轻骑快马,一日克城。只能慢悠悠的看护着辎重,防备着袭扰,小心前进。 木曾家这边似乎求取援兵不怎么顺利,反正是根本没见着有什么其他势力的军势进入木曾谷。木曾家现在是秋后的蚂蚱,活不久了。就是别人真的和他有点什么盟约啊,姻亲啊,这时候肯定也管不了了。螳臂当车,以卵击石的事情哪个人肯去做,能活到现在的国人豪族没一个是傻白甜的二愣子。 最终木曾氏只得放弃了沿着木曾河谷构筑的妻笼城和须原城,准备全力死守本城福岛城。当然他们也不会把城池丢给山内家,临走之前能带的全部带上,不能带的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倒是恶心了小平太一下,还要处理一下残垣断壁的废墟才能建立转运粮食物资的兵站。 木曾家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这么干过,不是这个位面的木曾氏曾在背叛武田胜赖之后遭到武田信丰攻击。他也直接放弃外围,凭借福岛坚城周旋抵抗到织田信忠的援兵到来。 还有一次就是小牧长久手时,木曾家再度叛主求荣。把德川家康给卖了,向丰臣秀吉投降并送出人质。德川家康能善了吗?肯定不行啊。但是他派出的军队同样铩羽福岛城下,让木曾家熬到了丰臣秀吉政治胜利的那一天。 一来这说明了日本的烂仗那打得是真的烂,二来也说明这种方法有用。这实际上也是战国很常见的情况,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的时候,北条氏康就是完全放弃了外围的所有支城,集中兵力固守天下闻名的坚城小田原。 本身木曾氏的兵力与山内义胜相比就差很多,木曾父子也就没有什么拆分兵力节节阻击的打算。于是最后木曾家动员了约二千众杂兵进入福岛城死守,以做最后一搏。 山内军看木曾家痛痛快快的放弃外围据点,收缩兵力和物资,自然乐的清闲。顺风顺水沿着河谷越过驹之岭,到达福岛城下。 福岛城作为木曾氏本城自然有他的可取之处,除了福岛之外,左右前后建立着玉泷城、上之殿城和黑川城,作为本城的支城由谱代重臣千村氏、山村氏和贽川氏分兵数百坚守。 同时构建在山岭上的福岛城还依靠着木曾川的河水,保证城内绝对不会有缺水的问题。加上刚刚秋收完毕,城内储备的粮食够城兵吃上半年,除了内陆山地略微缺乏的盐之外,城内的准备还算充足。 行吧,按照日本烂仗的套路,留下主力精干人马监视福岛本城,分遣各支队拔除依附在本城周围各山头上的支城。 小平太这次来是管后勤的,虽然也带着三百多人,光铁炮足轻就五十多个,但是很抱歉,这次咱们小平太不准备出战。 主要出力的还是细川采女,他带的部队大部分前两年还是武田家的士兵。你说山内义治有意消耗他们也好,或者山内义胜为了让自己的好兄弟立功也好。反正拆开福岛城外面包裹乌龟壳的任务还是交给了细川采女,和他的诹访伊那众。 倒是这次细川春宫又把自己的老伙伴,那名陪伴细川采女初阵的老武士派了过来。这么些年不见,这名戒名松见斋的老大爷是老当益壮,一点不见弯腰驼背。 呼喝起麾下的士兵来,还是和当年指使小平太一样。紧紧有条,但也呆板固执。 不过有这样的家臣还是让人羡慕的,毕竟很多军务就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了。不像小平太忙活完全军六千人的后勤,还要忙活自己三百多人的杂务。 “要是能有个正儿八紧武士出身的帮手就好了!”小平太望着警备森严的福岛城砦群,再一次感叹自己麾下无人的心酸。 注1不是帮助木下藤吉郎建墨股一夜城的蜂须贺小六的那一伙,木曾谷的木材从山上砍完以后会扎成木筏往下游飘,实际上木头飘过一段河道之后就要换人“护送”和“检看”,这些川并众都是沿河的路霸河匪等等,也包括沿途的普通国人。 注2苗木城的称苗木远山氏,岩村城的称岩村远山氏,信长的姑姑后来嫁给秋山信友的那位,是在岩村远山氏。同样是远山,其实不是一路人,互相龌蹉的时候并不少。 20.细川采女露口风 说到这个木曾福岛城,以及他那一系列的支城形成的城堡群就不得不提一下在历史上最为有名的西上野箕轮城防御体系。 以长野氏本城箕轮城为中心点,以西上野十二女婿众和众国人豪族为支点,在小小的西上野地方,构建起三百余座城砦。最近的城砦相距不过十米,远的也不过几百米。 重重叠叠,层层环绕,城外有城,城内有城,城边靠城,甚至城上有城,城下有城。 在攻城手段低劣的日本,这种堪称恐怖的城堡防御群几乎是完全无解。即使名高如武田晴信仅仅在进攻鹰留城时(还没打下来),便损失超过五百人。以至于曾经有逼乎好事者结合各装比分子的所谓干货,得出箕轮九年数十战,损失人数超过五次川中岛,长野业正真天下第一军神的结论。 当然能够凭区区三分之一国,三面交困,士民疲弱的蕞尔箕轮之城,轮番抵抗北条氏康、北条氏政、武田晴信等人的攻击,使得各路豪强不得寸进,武田晴信甚至感叹于箕轮业正在,西上野便固若金汤。 木曾福岛城砦群当然没有箕轮城那种规模,也没有长野业正这般古今无双的名将镇守。但是毕竟恶心,十分恶心,各个山头都是城砦,互相呼应,互相支援。 而且只要还有一座支城存在,城内就不会产生内外断绝的绝望,城内就能保持与外界的联系,保有一丝生机。 这也是为什么丰臣秀吉征小田原时,一座又一座支城沦陷,城内士气日益下降。但是忍城成田长亲统帅城兵五百,士民三千抵抗包含佐竹义宣、真田昌幸、大谷吉继、浅野长政(真田信繁似乎也在阵)等战国名将,并成功抵抗住超过二万三千众庞大军势的攻击之后,城内士气陡然上升的缘故。 支城都不能够攻克,怎么可能攻克防御更加完备,士兵更加精锐的本城?这是一种心理上的作用,当然最后小田原也败于心理上的打击。 而此次山内义胜和细川采女自然也准备采取彻底拔除支城,孤立主城,然后一鼓作气或者威压降服的作战方法。 帐内军议,大同小异。包括一同前来参战的金井明五郎、村上义光、小笠原长政等旗本众的统兵武士,都是如此看法。当然啦,大家也都看了看小平太,毕竟小平太想法多。可是小平太对于这种城的办法确实很少,此刻还在舞着竹杖胡思乱想。 山内义胜兵精粮足,什么方法他都可以试试。于是召集起武士们,大家一道出营,策马去城下观察地形和城内的防御水平。 小平太则开始向细川采女细细打听木曾氏的情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细川采女这个人属于旧派武士,公私分明。虽然个人感官上觉得小平太升得太快,但是只要和小平太谈及公事便极为配合。从来不在公事上对小平太使绊子,从这点上来看,这个人其实是小平太最喜欢的那种。 细川采女和小平太年纪差不多,小平太却从一个军役众已经晋升到旗本众笔头,他就是旗本众组长大将,当然现在也已经是郡代加城主了。可是年轻人嘛,总有一点攀比心理作怪,不算什么。 现在也是如此,小平太问他木曾家的情状,细川采女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但是多余的废话就一句都没有了。小平太想到细川采女比自己小一岁多接近两岁,但是他妹妹阿绫才十三,如果自己真的娶了阿绫,该叫他什么呢? 山内义胜在前头和出身下伊那的小笠原长政讨论木曾地方的地理环境,为将者当然要通晓地理。 小平太自然就和细川采女搭话了“阿绫在家可好,上次得了一对奥州三陆的琥珀耳坠,派人送了去,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细川采女瞥了一眼小平太,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舍妹极为喜欢。” 几个字,说完就又闭口不言,完全没有刚刚介绍木曾氏情况时的长篇大论。 “春宫大人近来身体可好?”小平太只好找话题啊,这么尴尬怎么行。 “父亲策马鹰猎,勇力不减当年。”细川春宫这种武家名门出身的武士,从小文武兼修,现在面上虽然退休了,但是还是经常入城给山内义治出出主意,或者聊聊天。身体相当好,看样子是还能活跃好些年。 “春宫大人可曾与采女提过阿绫的婚事?”小平太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其实从好几年前,细川夫人带着阿绫来小平太家的时候,大约就是有这个意思的。小平太其实也多少猜到过,甚至也有过如果做了细川的女婿,就等于彻底融入山内武士团的想法。 彼时小平太地位不显,只是一个小小的旗本武士,如果能做了细川家的女婿,一方面可以好好的支援辅助细川采女,一方面由于地位上的差距,必然对能与细川家结亲感恩戴德,细川家也收获一个很能挣钱的女婿,何乐而不为。 现在小平太已经跻身山内氏的高阶武士之列,这桩婚事就不过是门当户对了。别看细川这个苗字高贵无比,可是最高贵的是京都的管领细川家。山内的这支细川不过是当初细川家的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小庶子,随便指派给山内氏做家臣来的。硬要说他多高贵也未必,毕竟分家都快一百年了,这门亲戚早散伙了。 何况小平太的便宜爸爸厉害啊,是货真价实的可以担任殿上公卿的秭小路氏。再加上小平太的便宜爷爷可没死呢,是真的担任了从三位中纳言的,能够面见天皇的那种。 “弹正,阿绫的婚事,父亲属意与你,但如果你问我,我不支持也不反对。不管将来如何,只要婚事还未成,就还是未知之数。”细川采女这才正视着小平太,说出这么一通话。 “这么说,春宫大人确有此意!”小平太彻底坐实了这件事。 细川采女这才发现自己话说急了,把自己爸爸确实想嫁女儿的事说了出来。 于是他头一梗,踢了踢马腹,就想走。小平太哪里容的他就这么跑了,也赶紧跟上去。 “这么说采女你以后就是我的义兄咯。”小平太故意大声吆喝。 细川采女听了这句话,身形明显一顿,在马上晃了一晃。 21.福岛合战法螺响 小平太喊得大声,是个人都听到了,都不用带啥顺风耳。 山内义胜他们都停住马,看到满脸尴尬的细川采女,和屁颠屁颠跑过来亲切叫着“义兄!义兄!”的小平太。个个都是一副我懂的样子,男人嘛,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娱乐新闻,难得听到一回八卦,还带点东西。一个个都笑出了声,尤其是已经有了老婆的几位。 细川采女舞着马鞭,指过来指过去“别笑了,别笑了,都别笑了,笑啥笑。”反正山内义胜和他是撒尿和泥的交情,别人地位都比他低,他也没啥好顾忌的。 “这么说弹正也是属意采女的妹妹咯?”小笠原长政二十多了,家里早就给他订了婚事,他从京都修习武艺回来以后就完婚了。自然不是不知人事的雏鸡,再加上小平太还曾经做过他上司,难得碰上一次调笑上司的机会。 平时小平太又不是严肃呆板的人,所以大家也不怕小平太生气。脱口而出就问了,还颇有几分已经结了婚是前辈的意思。 “阿绫是个好姑娘,”小平太下句就没敢说出来,毕竟“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这句话太违和了。小平太二十五,阿绫十三,禽兽啊!禽兽啊! “我家阿绫当然是好姑娘,父亲怎么就看中了你!”细川采女愤愤的说了一句,一抽马鞭,一溜烟就跑回了军营。 “小平太原来你早就盯着细川大人家的女儿,真是没看出来啊。”山内义胜过来拍了拍小平太的肩膀,眼睛朝小平太眨了眨,很是富有一股不明的意味。 一帮大老爷们净没个正形!小平太可不敢再提这件事了,赶紧跟上山内义胜。大家地形也观察完了,可以回营了。 很快天色转暗,毕竟秋天了,白天变得越来越短,太阳落山的也早。营内早就是欢声笑语煮泡饭的时间了,士兵们都聚在一口口铸铁锅旁边。 这次拢共六千多人,又是小平太亲自负责的后勤。肯定是一点差错都出不了的啊,很多随军的小荷驮众同心都是小平太这几年来一手带出来的,十分熟练。现在运点米面豆子多简单的事,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山内义胜跟他老爸一样,有样学样,也拿个碗去和士兵们同饮食,反正这种事情他们山内家的父子俩做的很熟练。也不能说是演戏,毕竟这种事做多了做久了也就不叫演戏了,真的是习惯了。 其他武士大将则不需要做这些,都回到幕府,自然有侍从端来汤泡饭享用。武士们肯定比士兵吃的宽裕不少,木曾川现捞的小鱼,盐烤过后焦香味扑面而来。令人不禁食指大动,重点是管够,那个炭盆上还插着十几条,随便吃。 除此之外,还有新鲜的佃煮野菜萝卜,都是当季的蔬菜。供应全军是做不到的,供应武士还是绰绰有余的。最后还有栗子面馒头,栗子现在正是好的时候,拿来磨面做馒头那是再美不过了。 山内义胜也亲近完士兵了,点到即止就行。他在那边人家吃的也不自在,士兵毕竟普遍还是有敬畏心理的。而且士兵的食物很咸,实际上并不完全符合正常饮食的习惯。 大家吃完,也不能就睡觉。继续团团坐,分配明天的攻击任务。福岛城先不去管他,主要先拔除左右两侧的玉泷城和上之殿城。两座城刚刚都看过了,城砦很小,顶多二百守兵。没有什么石垣和石灰塀,就是普通的木栅栏加一个原木城门就算城墙了。 防御程度很差,但是地形好。两个支城都在离地几十米高的土坡上,沿着木栅栏还都挖了十字堀,虽然都是没有水的空堀类型。但是那堀底的竹子可都削尖了,掉进去一样是个死。 人肉扑城那是肯定的了,用伊那众和诹访众的三千来号人去扑也是肯定的。现在讨论的重点是谁带兵去扑,没有武士组织调度的士兵不能称之为军队的。 山内义胜还在犹豫,倒是金井明五郎直接站出来了。他直接表态说打第一棒,不用再考虑其他人选了。山内义胜想了想,又看了眼细川采女,也就同意了。 而原本小平太以为会渴望建功的小笠原长政与村上义光都闭口不言,再看其他几个出身山内的武士的样子,小平太立马反应了过来。金井秀春是上野人,不是山内出身,就算他不主动要求,第一棒也肯定是他这种外地武士先上。 别看金井明五郎名列旗本众,但旗本众小二百个武士,身份等级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他从被细川春宫举荐到山内家以来,就没有在战场上立下讨杀敌将或者攻克城池的功劳,肯定会有人质疑他。 但他又是家老细川举荐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山内义胜要用他也表面征求了一下细川采女的意见。 与其说他在证明自己,不如说山内义胜和细川采女也都在考验他。别以为能扛刀会打仗就能万事大吉做一个武士了,这点人情心思都看不懂的,铁定要填壕沟的。 转头第二天,天没亮,大家却已经哈着白气忙活开来了。做饭的做饭,砍竹子的砍竹子,搬草绳的搬草绳。最惨的就是被挑出来第一棒送人头的三百诹访众,第一波人肉扑城,损失肯定不会小。不知道能回来几个,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完整的。 金井明五郎倒是光棍的很,他离开根植于仓贺野的家族,苦练武艺多年,最后孤身前来山内,本来就是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思的。不怕仗难打,就怕没仗打。武士勇名都是从战场上来的,做不得假。 很快的营内就扎了二十多具竹梯,又配置了不少木楯竹束,小平太还把自己的五十多名铁炮足轻借给他调用。金井明五郎谢过小平太以后就开始用心的擦拭他长短两把太刀,再不为喧闹的军营所打扰。 等准备工作完毕,一阵一阵的法螺呜呜声传来,残酷的木曾福岛合战的第一场交锋即将打响。 22.坂东无双气合斩 金井明五郎持着太刀,两名太鼓持,一人背着鼓,一人按着点子击鼓。三百余诹访众前排的举着高过一人的竹束,后排的弓足轻和铁炮足轻猫着腰小心前进。 队列里除了骑在马上的金井明五郎,再无一名武士,维持队列的都是奉公人和资深足轻,摆明了山内义胜和细川采女就是消耗他们。为了防止精干武士的阵亡,连弓箭头和铁炮头都没派。 不过诹访众打起仗来也挺像模像样的,不需要武士督阵,听着太鼓声,嘿嚯嘿嚯的逐步推进到离城三十米的半山腰上。用木棍支撑住竹束,前后交错排布。然后铁炮和弓箭就开始猛烈向城头招呼起来,打得好不热闹。 城上的木栅被打的木屑横飞,偶尔也有两个倒霉蛋中弹中箭,哀嚎着被人抬下去。然后三十米的距离,就能看到诹访众那精彩绝伦的演技。挟着竹梯的足轻没有一个是脚稳得,不是滑倒就是扭脚。 冲锋的呼喊声一刻都没停,但是冲了三十分钟只有一架竹梯冲到了城下。而且这队“神勇”的士兵好巧不巧的偏偏为了躲避城上射下来的一支弓箭,一个人滑倒,连带着全队的六人一起滚了下来。实在是巧合呢。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诹访众出工不出力。和当年小平太带的连川众一样,脑后长着眼。他们还坚持在城下作战的唯一原因就是骑在马上的金井明五郎没退,大将不退,这个戏就要继续演下去。 小平太和山内义胜在山坡下观阵,看得直摇头。外样国人众都是戏精,表面烂仗打得极好。你看嘛!现在还有两队“神勇”的足轻脚底打滑猛烈的向城头冲锋,就是十分钟只前进五米不到。 “士兵们累了,换一对上去吧。”小平太开口道,毕竟演戏也很累的,还要按照城上的节奏配合,时不时还要有个把倒霉蛋膝盖中箭运到后方治疗,很是“辛苦”。 “唔,采女,你另换一队上去。”山内义胜同意了,就让细川采女换生力军上去替换金井队,同时救治并不多的伤员。 很快金井明五郎被换了下来,他的刀都白擦了,根本没用上,士兵们连个缺口都没打开,他空有武艺,却无法施展。 “明五郎,城兵战力如何,城内铁炮估计有多少,防守是否坚定?”山内义胜看人下来了,立刻发问。他自己不可能亲身犯险试探敌城,所以从下属那里了解敌情很有必要。 “城兵抵抗倒是坚决,但是不过是一鼓之勇,大部分都是临时动员来的杂兵。城内铁炮不甚多,听齐射声大约二十支,至于弓倒是有四五十张。”金井明五郎水都顾不上喝,先向山内义胜汇报起来。 “这么说,只要能打开缺口就能彻底突破咯?”山内义胜沉吟道。 “主要是那道空堀,木栅栏问题不大。可是填濠太费事,诹访众也不大肯出力。”金井明五郎说的也很实际,让诹访众冒着生命危险来给山内义胜填壕沟,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小平太,你怎么看?”“明五郎所言有理,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不肯卖力的为了黄金大米也会卖力的。”小平太说了一个很没营养的建议,但是俗归俗,胜在好用。 “殿下,臣下还愿试一试,亲自上去冲一冲。”金井明五郎立功心切。 “好,小平太,你去取三十贯钱来,用筐搬到阵前。” “明五郎,不妨你把我的南蛮胴披上吧,可防铁炮弹丸。”小平太看金井明五郎要亲自上去冲,城上可有二十支铁炮,一个不慎,把命丢了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谢过弹正了,可”金井明五郎站起来,比了比个头,他一米五多一些,比小平太足足高了十厘米,小平太的南蛮胴他穿不上。 山内义胜一看,“取我的南蛮胴来,为五郎披上。”山内义胜一米六,身材罕见的高大,即使上杉辉虎见了也夸赞是一个伟岸的男子。他的南蛮胴金井明五郎完全能披起来。 “殿下厚恩,不甚感激!”两名侍从帮金井明五郎穿戴上那件米兰出品的步兵胸板甲,就被金井明五郎阻止了,其他的穿戴起来太重了,不利于他的发挥。他连兜都一并脱去,只用一个布条发带绑在额头,防止发辫散乱。 而诹访众内也站出来六个不怕死的勇夫,当场分了三十贯钱,把竹梯扛在肩上,跟着金井明五郎一道上山。 山上的攻城队伍呼啦啦的往下退,身姿矫健,如山中猿猴。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刚刚攻城时的那种艰难万分,不仅退的快,退下来以后还有心情扯闲篇话家常。 金井明五郎逆着人流迎了上去,半山腰的铁炮足轻已经歇火了,铁炮打了十几二十几发了,枪管过热了。需要冷却休息,不然会加快枪管的报废。 可是攻城没有铁炮支援怎么行,山内义胜挥挥手,他麾下六十骑近卫铁炮马廻纷纷下马。人人手持双枪,左手右手都是马上短筒。上去支援一轮金井明五郎的攻城,反正都是装填好的,可以短时间之内向城上倾泻一百二十发弹丸。 而拿了钱的六名大头兵全部把头一低,把眼一闭,三十米的距离而已。齐齐发了一声喊,加速向城头冲锋。金井明五郎持着那把比他还长的大太刀,扛在肩上,面色无惧的徒步登城。 本阵的山内义胜亲自擂动战鼓,小平太则吩咐人手随时待命,如果缺口打开,立刻跟进,一举破城。 城上也发现城下的战鼓擂动,一名高壮的武士驱动士兵们开始薄城。于是调集弓足轻,箭矢如蝗如雨,可惜对穿了南蛮胴的金井明五郎来说如同隔靴搔痒。 三十米的距离一闪而过,六名足轻一下就将竹梯安放在空堀上。城头铁炮也终于开枪,当先两名足轻盔甲薄弱,中弹立扑。 金井明五郎却在弹雨中夷然不惧,加速快跑,踏着竹梯接近木栅。 等越过壕沟,速度加到最快,金井明五郎把大太刀举过头顶,平地起跳。那一跃怕不是有三米多高,由高就低,战场上都传来他那一声巨喝。 “哈—————!” 坂东阴流无双秘技,气合斩! 23.木曾心怀投降意 说时迟那时快,金井明五郎跃上城头,威风凛凛,城上城下全部看的呆了。 他那把连刀带柄全长不下一米八的大太刀随着喝声从天而降,喝声未停,刀光已落。木栅栏本身也因为日晒雨淋并不如新建的那般牢固了,在金井明五郎集中全身气力的凌空一斩之下,轰然破碎。(bilibili有视频,大约是俗称的砍柴刀法。) 看似牢不可破的坚固山砦,整段的木栅栏被金井明五郎一击就完全破坏。 “是我金井明五郎秀春一番乘!”落地的金井明五郎有如雷神下凡,把大太刀掷下,拔出另一把配在腰间的太刀。顺手就砍倒了一名发呆的木曾杂兵,凛凛身姿令人惊艳。注1 “快,信浓守击鼓,驱动大军并力登城。”小平太把从辰三手中接过铁炮,向山内义胜建议道。 “没错,左马允,你立刻持着我的马标,随同马廻并力登城。”山内义胜手中鼓槌不停,太鼓声愈发激昂。 随着村上义光打着马标冲到山腰,山内义胜的本队马廻再度发挥他们砍人比打枪强的武家本色。纷纷把马上筒随手丢掷给仆从跟役,挺着长枪举着太刀就哇哇大叫往城上冲。 诹访众一看城被突破缺口了,这时候脚底也不打滑了,山路也好走了,纷纷扛着竹梯向城头进攻。一改一小时之前那种摸鱼的样子,焕发出武家本色。 城内木曾军当然知道要立刻扑灭打开缺口的山内军,不然一个缺口就有可能带来整个战局的崩溃。城内的太鼓也隆隆敲响,几名武者打扮的人带着二三十个足轻向金井明五郎袭来。 这时候,城上城下都在争分夺秒。对于整座玉泷城的争夺都完全集中到了这个不大的缺口上。 山内军毕竟更加精锐一些,常备兵远多于木曾军。带头的又是武艺高超的金井明五郎,即使木曾军尽力反扑,终究还是回天乏术。 等他们最后憋住的那一口气耗尽,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反身逃亡。城内的木曾军发了一声喊,丢盔弃甲的打开东门,没命的向福岛本城逃去。同时也丢下了三四十具尸体,损失不可谓不大。 山内军也没有去追击这些逃亡的士兵,由得他们进入福岛城。虽然这样本城又多了一百多的兵力,可是却是一百多被山内军打得丧胆的士兵。这样的士兵放进敌城,难道不是更好吗? 很快的玉泷城内仅有的几个残敌被肃清,山内义胜和小平太等人也一并登城。毕竟这里是高处,可以清晰的观察福岛城。虽然不会当作本阵,但是却是一个极好的观察哨所。 金井明五郎手捧着南蛮胴,单膝跪地,“幸不辱命!” “明五郎快起来,你的功劳我已记下,此战结束一并论功行赏。”山内义胜用手扶起金井明五郎,颇为惊喜。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武艺不错的武士,用刀枪侍奉人的武士太多了,旗本里那些武士十个里有七八个都使的一手好兵器。可是金井明五郎刚刚那个凌空一斩,那个功夫,说一句剑豪都感觉问题不大。只是不知道坂东古武流各脉,居然还教导出一个这样的人才。 山内义胜自然起了拉拢的心思,他们山内父子都习惯成自然了。 “明五郎,这件南蛮胴你穿戴的可还合适?名武士不能无好甲,便送与你吧。”山内义胜算是好人做到底,直接把这身他自己才穿过几回的南蛮胴具足囫囵个都送给了金井明五郎。 “这,这想必是少数殿下的心爱之物,臣下不敢受。”南蛮胴他刚刚披在身上,二十支铁炮在他面前齐射,他旁边的两个足轻当时就扑街了,只有他没事人一样。还不是因为这身欧洲原产的步兵胸板甲质量过硬,加上他跑跳够快。 “一领具足即使价值数百贯,怎么能比得上你这般忠勇诚猛的武士呢?”山内义胜完全不介意说点好话,反正先夸着。 “那便谢过少主了。”金井明五郎满脸欣喜,他怎么会不喜欢这件南蛮胴。伴随着洋枪铁炮的出现,他这样苦练十几二十年武艺的武士,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一个杂兵击杀,死的不明不白。 这是时代的进步,但却是他们这些武士的噩梦。与此同时日本的铠甲技术却没有相应的大规模的发展和提升,甚至很多大将的临阵所用还是沉重华丽却不能防铁炮的大铠。 如今山内义胜愿意把这身南蛮胴赐给他,他当然要高兴的合不拢嘴了。只是表面上不好表现出来,谢恩过后自己偷着乐去了。 玉泷城一日克城,一方面也让山内军看透了木曾军的真实水平,一方面也震惊到了福岛本城内的木曾父子。 虽然支城被拔除总在他们的预料中,但是这么快失守总还是大大出乎他们意料的。 如今木曾义康和木曾义昌上松义丰父子三人正团团围坐在福岛城内的居馆中,一筹莫展。原本交好的三木氏居然都不肯发兵来救。北信的村上义清,正在和高梨氏、岛津氏激烈冲突,根本无暇顾及小小的安昙郡木曾谷。 原本还算坚定的抵抗决心也开始出现动摇,生出了几分投降的心思。只不过几个人现在还不好主动说出口而已,只能沉默。 “急报,山内信州守已经移兵向上之殿城,城代山村大人求援。” 注1有必要解释一下,在一般的日式城砦的所谓城墙“塀”和堀之间是会保留一段距离的,这个空地被称之为犬走。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不需要解释了吧。本文中所攻打的福岛支城玉泷城没有塀,只有木栅栏,同时自然也没有防止土堀水土流失、驳岸坍塌的石壁。 那么犬走的空间就必须相当大,以保证夏季暴雨时不会发生堀的靠城一侧驳岸崩溃,连带着木栅栏也全部崩塌的情况。木栅栏距离土堀会有好几米的距离,假设金井明五郎在踏上竹梯前就开始加速,到达犬走时速度最快,完全可以在平地起跳,完成凌空一击。 24.小笠原长政争功 与福岛城内的忧愁不同,城外山内军营内一片欢欣鼓舞。大家恭贺金井明五郎夺得了一番乘的大功,算是在山内家有了吹牛比的底气。 大家端着饭碗,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讨论着下一步的行动。小平太举着竹杖,指着草草画就的福岛城砦防御全图做详细说明。 玉泷城的攻破,一方面将完整的福岛城砦群防御体系给破坏了,一方面也从实际上断绝了美浓方向可能前来的援军。毕竟不到最后一刻,人都不会死心,指不定木曾氏许下何等的诺言,换苗木岩村氏来救他。 小平太又指向上之殿城,大家这才放下碗,开始认真听小平太分析。 上之殿这个名字大家就能听出意思来,它和福岛本城相距不过几十米。原本就是福岛城的外郭,城内也有一座御殿,只不过由于山口风太大,冬季冷的刺骨,不利于居住。木曾氏老少爷们一伙儿搬到了风小一些的福岛城,上之殿才逐渐改为支城,由于曾经是居馆所在,如今防御的很是严密。 他的西面紧靠着福岛城,两城之间的空地受到交叉火力的覆盖,根本不可能布置兵力,只能攻打他的另一面。 同时由于原本是居馆御殿所在,上之殿城有完备的板塀和空堀,还设置着相对坚固的带望楼和矢仓的栋门。 这样的城,那就不是金井明五郎能一刀劈开的那种便宜货色了。总需要发动大军,几面攻打,甚至不惜放火焚城才行了。 “火矢不难筹集,可如今是西北风,向城上射击弓矢完全是逆风,难以成行!”村上义光突然用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手指,然后高高的竖了起来。感受了一下四周的风向,确认了西北风。 大家一听,也有人用舌头舔舔手指,也有人就直接站着感受。 “那火攻便肯定不行,还要防备城上射下的火矢,让士兵们巡夜时一定要小心。”山内义胜吩咐侍从前去营中传达自己的命令。 通常而言,对木制城砦危害最大的火攻不能使用的话,那攻城的手段就大为减少了。 而且这个上之殿同样在山坡上,除了只有一道板塀之外,防御程度就日本当下的状况看已经属于不错的了。如果城内的粮食充足,军械足够,可以守上很久。 大家你瞪我,我瞪你。谁上?你上还是我上? 这道板塀不过区区三十厘米厚,说是一道塀,实际就是个草糊泥巴墙。啥意思呢?就是先树一块木板起来,但日本不是进行版筑(傅说举于版筑之间那个版筑),也就是夯土作业。人家简单多了,劈竹子用草绳做经纬编织,在竹子网上糊泥巴,两面都糊好。 诶嘿,好像还不够厚。再编一个竹子网,继续两面糊泥巴。这样子厚度差不太多了,有那么二三十厘米了。就在泥巴外面刷一层石灰,用心点的就再树一层木板。 这玩意也好意思叫城墙?是个读者都替他们丢脸啊,地主家大院起码还知道夯个泥巴墙呢。他们这玩意也就比纸糊的好一点,泥巴糊,还两层,就日本这烂仗水平来说够用了。 按理说找几个壮汉,砍棵大树,一头削尖,对着这个板塀来上几下,这玩意也就折了。 可是上之殿再怎么说也是山城,举一棵大树上山坡就有点困难了。其次是那道空堀又有米宽,想撞塀也没有地方施展。 典型的烂城遇上烂军队,就和呆湾的蓝绿两党一样。我不用做的多好,我只要没有你烂就够了。大家反正都是沟里泥巴坑里的癞蛤蟆,还能跳上天了? “明五郎,要不你明天再去试试?”山内义胜是很看好金井明五郎,觉得他还能再建奇功。 结果人家还没回答,小笠原长政倒是抢先开口了“明五郎今日已经立下殊勋,请殿下予我等些机会。” “噢?与四郎愿意先登?那便一切拜托了。”山内义胜乐得有人愿意出头,这么多人还能被一座一百多人驻守的小城给阻拦住吗? 其他人看有愣子愿意人肉扑城那是最好,端起碗来继续吃饭。反正不用自己去扑城就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小平太看了看金井明五郎,“明五郎,若是你去,可有把握?” “若是山内众,数在五五。若是诹访众,弹正自明,何必多问。”金井明五郎倒是光棍,你们要是舍得把山内家的常备足轻给我个几百,我还是有一半把握打下上之殿的。你们要是还给我诹访众这些戏精,那就别玩了,上场看戏得了,还打个锤子的仗。 “明五郎你倒是浑不吝,采女还坐哪儿呢?”“弹正,你到开始为自己的义兄说好话了?”金井明五郎说的小平太老脸一红,赶忙假装喝汤,用碗遮住自己的脸。饶是这般,还是喝的急了,几粒米呛了一下,咳嗽不停。 “弹正哟,你可吃慢些吧。”金井明五郎放下碗筷,笑着给小平太拍背。 小平太咳了两下,缓了过来,连忙挥挥手。“八字还没一撇呢,明五郎你没看到采女在瞪你吗?” “采女大人公私分明,哪里会管这种小事,哈哈哈哈哈!”小平太恐吓失败,又被嘲笑了一下。 这饭没法吃了,回去睡觉! 作战计划也敲定了,大家也吃饱了,各自散去,回到各备队,布置一下巡夜等工作。然后就是防备晚上有可能发生的木曾氏的夜袭,其他的也就没了。 当然这一夜小笠原长政是激动的没睡好觉,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是神采奕奕的率着本部旗本和配属给他的诹访众出营列阵。 他的家人仆从给他牵着马,扛着枪,他自己则是骑在马上手持一张比他身高差不了多少的和弓。半开弓弦又松开,再半开弓弦又松开。既驯了弓,又活动开了自己的手臂。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人家不仅仅是枪术学的不错,人家还有家传的小笠原氏流镝马术呢。 难不成他今天要大发神威了? 25.流镝马惊木曾兵 诹访众喊着号子,举着高大的竹束,一步一步向城头推进。城上也知道距离不到,只有零星的箭矢和弹丸射下。但即便如此,举着竹束的士兵仍旧一惊一乍,听到一丝半点的风吹草动就立马蹲下,蹲在竹束后面。 小笠原长政也是彪的很,穿着狩衣,外套羽织,以一副完全蔑视敌军的状态骑在一匹肩高一米三的战马上。轻轻的跃着蹄的战马很是听命的随着太鼓的鼓点前进,带动着小笠原长政的的身躯也上下跃动。 没多久,士兵们停驻在半山腰上。照例开始了完全出工不出力的表演,呐喊声此起彼伏。热闹的景象不像是在打仗,像是在赶集。 城头上的木曾军也看到了骑在一米三高头大马上不着盔甲的小笠原长政,这么骚包的形象,不想被发现也很困难了。 小笠原长政到没在意城头上敌视的目光,从城的这头奔驰到城的那头,让胯下的战马熟悉了这一段并不陡峭的山坡路,并且能够慢慢的加速奔驰起来。 木曾军里似乎也有精擅弓术的武士,对着小笠原长政就是一记抽射,羽箭如飞鸿,直奔小笠原长政的面门而来。但小笠原长政艺高人胆大,大喝了一句“来得正好!”迎着羽箭岿然不动,等羽箭只差分毫就要射中他时,他居然闪电般地伸手,一下子将箭矢握在手中。 小平太在前世的记载中,曾看到倭寇中有武艺高强的人,可以手接明军射来的箭矢,然后再回射回去。本以为大约是卫所军士兵汰烂,夸大了倭寇的战斗力,没想到原来还真的有这种能人。 而小笠原长政接住射来的箭矢,大笑出声,将箭矢高高举起,讽刺城头的武士赠与他箭矢。 而通过手接箭矢,小笠原长政似乎也感觉到了箭矢在这个距离已经衰弱。所谓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根据戚帅的说法也是倭寇擅使巨弓重箭,二三十米的距离中者必死,但是再远就不济事了。 于是小笠原长政的毫不犹豫的驱策着战马,大声向跟随在身后的仆从喝到“箭来!箭来!” 侍从立刻递上装有十支长箭的箭囊,他也不犹豫,驱着战马,向城头冲去,完全不在乎城上的铁炮弓箭的威胁。 城上看他冲来,也道了一句来得正好。立刻命令城上的弓箭铁炮对小笠原长政来上一次齐射,梆梆梆的弦子声纷纷响起,然后是伴随着硝烟的铁炮声也轰然炸开。 小笠原长政一下子就沐浴在烟雾与弹雨中,正当城下的众人担心不已,城上的木曾军嘲笑他自不量力时。一声马嘶破空,小笠原长政此刻已经从马上半站起来,人完全离开了马鞍。 身体朝前倾倒,目光锁定城头上发号施令的那名武士,手中长弓梆的一声。 “中!” 那名城上的武士当即被射中脖子,口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扑倒。 城下一片惊叹的呼声,小笠原流镝马术居然如此厉害。令人惊叹不已,山内军士气大振。 “鼓来!”山内义胜举起鼓槌,立刻就有三名侍从扛着一面大太鼓到阵前。山内义胜先敲了一下鼓架,试了试力气。便毫不吝惜气力的猛然捶响太鼓,战鼓声隆隆,士兵们的士气愈发上升。 山坡上的小笠原长政哪里只有这一箭之威,听到本阵传来的太鼓声,也知道他刚刚的战功已经被山内义胜看在眼里。如此这般,干劲更足。 胯下的战马也颇通人性,随着小笠原长政的吩咐在城下奔驰,而小笠原长政手中的长弓不停,十支箭连中十人。城上所有敢于露头的勇武精锐之士被他一扫而空,惊呼连连。 见惯了战场风向的诹访众知道时机来了,不需要什么监督,就有人扛着竹梯向城头冲去。而城上的士兵看着举着弓站在城下的小笠原长政,任凭城内武士的打骂也没有人敢于露头射击。 “哈哈哈哈哈,城上已成惊弓之鸟,破城就在旦夕。”小平太抚掌大笑,观战的主将也大多认同。 所谓惊弓之鸟便是《战国策》中,魏王与大夫更羸射猎,更羸只是向天空拉动弓弦,天上的大雁居然就应声落下的故事。 如今城上的木曾军就是那受惊的大雁,只要小笠原长政的弓弦一响,就有一名勇武敢战的士兵倒下。最有勇气的的那一批人都死了,剩下的士兵不过是临时武装起来的农夫,哪里还有继续对抗的勇气。 只凭小笠原长政一人,便能惊吓住城上一百人。这便是勇武之将的本事,万金难求。 旗本的武士们纷纷求战,要求一道和小笠原长政登城。小平太却开口了“似乎与四郎一人便足以破城啦。” 大家再看向城上,小笠原长政已经下马,几名士兵扛着一根原木,在他的带领下向上之殿城的城门攻去。 城上虽然已经缓解了过来,但是反击也已经变得十分薄弱,根本没有对攻城的士兵造成什么影响,几乎没有士兵中弹战死。 而那道看似坚固的栋门,在喊着号子的诹访众的撞击下,扑棱棱的木屑灰尘齐飞。门上望楼矢仓的士兵因为惊恐纷纷逃命,甚至有人直接从四五米高的楼上跳下。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啊声,一道巨大的裂缝从木门上崩现。随后诹访众的士兵不停,那道木门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山内氏旗本、小笠原与四郎长政率先登城!”小笠原长政的仆从持旗大声高喊,宣示着上之殿城的城墙被突破。 而举着竹梯的诹访众也在板塀多处登城,自此城内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农兵们哭爹喊娘,手脚并用的向福岛本城方向溃逃。根本没有人停下来抵抗刚刚入城的山内军,任由城砦失陷。 于是城头上一面又一面的山内二引两被先后竖起,代表着上之殿城的易手。 此刻距离小笠原长政上马入阵,登城攻击还没超过一个小时! 26.木曾十段游击兵 我们现在来回顾一下木曾义康的心路历程。 “狗杀才的山内义治,居然要来干我,我一定要给他一个下马威看看!” “居然是山内义胜个臭小子来打我?老子出道打江山的时候这个臭小子还是液体,看我来教教他什么叫做规矩。” “天呐!打我一个菜鸡用得着来六千多人吗?太看得起我了。风紧扯乎!还好我有坚城福岛。” “哈哈哈哈!大军困顿城下了吧。玉泷城耗你个五天,上之殿城再耗你五天,我这座福岛你起码打半个月以上吧。下了大雪我看你怎么打!” “锤子哦!那个在城下凌空跳大的是哪里来的狗贼,老子的玉泷城半天就完了?要不要派人出去谈谈?” “完球了!完球了!上之殿也完了,山内军各个属老虎的?昨天一个跳大的,今天又来一个射的我生活不能自理。” 木曾义康当然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召集家臣们集思广益,要做最后一搏。 在座的千村良重、山村良侯、贽川重有、久利重成等人也不乏才智之士。他们大多也老于行伍,之前信浓众团结在上任信浓守护小笠原长时的麾下,可是一路打到了甲斐的韭崎城的。可以说信浓众如果一条心的时候,那可是打得武田信虎、武田晴信父子两代哭爹喊娘,死去活来的。 如今虽然是信浓内部斗争,可能发挥不出那么大的战斗力,但是菜鸡互啄也分嫩鸡和老公鸡啊。 毫无疑问的,二十多岁的山内义胜在这帮老将眼里就属于那种弱鸡。虽然不是初出茅庐,但也不是那么璀璨的将星。他们大多觉得,如今的山内义胜一直都是跟在大舅哥上杉辉虎和爸爸山内义治的屁股后面捡现成的功劳。 可是哪里晓得有个好爸爸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不仅拿来给儿子浪战的兵力多,连划过来的武士也都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短短两天连克两座支城,打得木曾军都找不着北了。 “殿下,如今山内信浓年少得志,又连胜两场,将骄士躁,正是我们破敌的大好机会啊!”老臣贽川重有发言道。 “山内军远道而来,今年信浓又旱,不管是兵粮还是天气都逼迫山内军必须一月之内结束战事。故此山内宰相才将山内精兵全数赋予山内信浓,以求速胜。”(屁,山内家的精兵根本没来几个。) 在座的木曾氏众人听的连连点头,果然贽川重有老成持重,眼光明锐,看得清清楚楚。 “山内军必视我等如土鸡瓦犬,认为可以一击而破。而这两日,我军连却,丧城失地。山内军正是气势高昂,防备松懈之时。” “而我军能战之兵不过千数,如今尽在城内。当充分发挥我军熟悉地理,善于穿梭山林的优长之处。今夜务必发动奇袭,或许一战可定乾坤!” “奇袭?可我军兵少,敌军兵多,纵使全军出城,也难全胜。反倒趁了山内信浓的意,若是野外浪战败北,那这座福岛必然不保。”木曾义昌也不是无脑的武士,他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有些疑惑的问了出来。 “我军优势就在于士兵熟悉山川地理,一草一木皆是故乡之土。黑夜之中,左进右出,右进左出,前进后出,后进前出。来回袭扰,一触即退,只用弓矢和铁炮攻击,不做缠斗。若有敌军追击而出,那更是痛歼的良机。” “可这又能耐山内军如何,山内军毕竟人众,些许袭扰,不过丸芥之藓,无关痛痒。又有何用呢?”木曾义康终于发问。 “殿下稍待,入夜天黑之后,各选二三十人为一伍,选忠勇之士统帅(防止直接出城就带队投敌了),命令他们整夜不断袭扰山内军,不必恋战,等天亮看城内旗鼓。” “而少主殿下率旗本马廻等众最为精干诚猛之一二百人,待天亮前一刻,山内军疲累交加,困顿不堪之际,一举发出。” “我军一夜袭扰,山内军遇上少主必然不会当真,趁此良机,少主精兵杀入,一战可竟全功!”贽川重有头一低,郑重其事。 这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理论,一下子把贽川重有在木曾氏众人心目中的地位拔高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 大家都深深折服于这名老将的军略,果然是三个臭皮匠胜于诸葛亮。他这一个臭皮匠就能顶得上半个诸葛亮了,这样的武士却埋没在信浓的山野之中,令人可惜。 “好,我军便如此行事!”木曾义康也意识到这是当下最适合木曾氏反败为胜的计略了,山内军这两日的战斗力太过于惊人,他不敢打包票自己的福岛城能够坚持到信浓的大雪落下。 所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木曾氏别看如今一副风雨飘摇的样子,可是忠心耿耿的武士却一点也不少。 木曾义康一声召唤,十余名武士被召到殿下。木曾义康对他们一阵耳提面命,让他们带领自己熟悉的士伍,天黑之后一人打五个火把,多带弓箭和铁炮。伪装成百人以上的奇袭队,对山内军发动连绵不绝的袭击。 城内的士兵称得上精锐的并不多,还要刨出来二百最精锐的给木曾义昌做最后一击。所以又要熟悉道路,又要此刻还忠诚于木曾家,还要有点战斗力,这可把那十几名武士难为的。 最后好赖千挑万选,选了九队袭扰的士兵出来,木曾义昌此刻也阔气了起来,一人一贯开拔费,就是买你们出城袭击的卖命钱。 然后大筐的饭团热气腾腾的抬了上来,管饱,随便吃,还用竹叶每人包上三两个,做夜宵。弄的士兵们痛哭流涕,很多人一辈子第一次吃了这么一顿饱的不能再饱的白米饭。 于是天一黑,连带上木曾义昌的强袭队,合计十队,整个木曾氏最精华的士兵们打开了山城的下水门,沿着陡峭但他们却走习惯的山路跳跃着下了山。 胜负抑未可知! 27.松见夜话三国志 福岛城内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福岛城下也一点没有闲着。 士兵们感觉堂堂木曾福岛城原来不过如此,也许再过天就能回家猫冬过年。还能得到战胜的赏赐,即使只是几十个钱或者几升米,那也足够一家老小吃两顿满满的饱饭了。 当然武士们肯定不会这么想,在战略上鄙视木曾家那是共识,在战术上重视对手则是一个合格统帅应该有的素质。 山内义胜年轻归年轻也是打了四五年仗的人了,昨晚上军议,村上义光说要防备木曾家用火矢袭击营地,人家从高往下射,总有优势。 所以今天大家集思广益了一下,先把营地往高处挪了挪,免得被四处群山上袭来的火矢射中。然后细川采女又要求下午无所事事的士兵去已经冰冷的木曾川里挖河泥,让士兵们怨声载道。但是大家一看这些烂泥涂在营地的木栅栏、木楯、竹束上,就都明白了。 一看就是他们细川家那位老大爷松见斋的主意,因为老头好像这种事没少干,他就在木曾川边随便走走,走到某处就停下来,吩咐士兵挖,果然下面不是石滩都是烂泥。细川采女在旁边则是一副受教的样子,虚心听讲。 又是你们自己悄悄家传的战法,真讨厌! 其他人也想知道,可是这种东西就是父子相传或者家学渊源,你们外人不好去打听的。就算是山内义胜也不能去索要,犯忌讳。 小平太则想着细川家的家宝就是这两个四十多年烂仗泥潭里滚了一圈,还鲤鱼打挺,活蹦乱跳的老头。这种战场经验,根本比不了啊。就算熟读兵书,也比不上他们两个老武士的实战经验丰富啊。 等泥巴都把营地上上下下糊了一遍之后,基本问题应该不算大了。只要小心布置巡夜的士兵,安排好足够的篝火就行。 小平太索性提出来,营外二十米再挖一条半米的浅沟得了。反正就是两铲子的事,也不算困难的布置。但是对于黑夜里偷摸着靠近营地的人就算是陷阱了,毕竟黑漆漆的夜里哪里会发现面前突然出现一条沟。 这个提议不算费事,除了辛苦一下士兵,没啥问题。山内义胜也直接采纳了,然后问大家还有啥要补充的吗? 包括小平太在内的武士们都觉得差不多了,那就开饭吧!趁着夕阳,去外面捡拾柴火、打水的士兵也都回来了。营地里自然就是欢声笑语,刷锅淘米,分配盐巴味增萝卜的叫喊声充斥其中。 大家坐下来吃饭,山内义胜讲到话头上,就问大家有什么防火的好方法。尤其是现在这种野外扎营的时候,不像在城内有防护。 这玩意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大家你一嘴我一舌的交流补充。 小平太就随口提了一句大家看过《三国志》嘛?汉吴夷陵之战,汉军精锐一朝被陆逊火攻,将士死伤无算,先主昭烈皇帝仓皇退兵永安,最后含恨而终的故事。 细川采女和山内义胜文化水平很高,都表示知道,其他人则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于是小平太就把其中的要点挑出来,又复述了一遍。 昭烈皇帝率领汉军攻克秭归,出了三峡的峡口,进入荆州,地势陡然开阔。由于是水陆并进,还有方便后方粮道的缘故,大军一直是沿着长江边的高地扎营的。 但是陆逊使用疲兵之策,扎下数十座营寨,让汉军一座一座去攻打,时间就拖到了暑夏。长江岸边,地形四旷,毫无遮蔽,太阳直射汉军的营地。热的士兵哇哇直叫,叫苦不停。 打了一辈子仗的昭烈皇帝不知怎么就出了一个昏招,允许士兵们向远离江岸的树林中移营。于是汉军大部就和黄权的水师隔离开来,又远离了汹涌的长江。 当时天旱无雨,树林中草木蒸腾,一点即燃。吴军随后大军四处,随意放火。汉军遭到火攻,身周又无水源,最后三军大溃,死者无算。连中护军傅肜(rong,人家不叫傅彤)都殿后战死,直接葬送了数以万计的汉军士兵。 松见斋听了感触最大,他打了四十多年烂仗,经验最足,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同身受。 山内义胜一看老大爷连连点头,便问他有什么补充。 老头倒是也爽快,直接点评了起来。其实在野外浪战想要实施火攻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一般而言能实施的季节只有夏季和秋冬之交,夏天是因为热,万物干燥,方便着火。秋冬之交则是因为北风大,风借火势,火助风威。 但即使季节对了,环境不对也没用。首先是助燃剂的问题,木头营帐这种东西固然容易燃烧,但燃烧不够快,很容易被扑灭。而当下的助燃剂自然是油,包括芝麻油、菜籽油以及鱼油(包含鲸油),油料昂贵,一般小势力用不起。 其次的是火药,黑火药的爆燃性不是那么好,爆炸威力不足,但是燃烧性能却比木头什么的好得多。但是价钱更贵,用得更少。所以在日本的战场上,基本可以排除有人用数百上千斤火药来火攻的可能,因为大家都穷。 所以如果扎营在水源,也就是流量足够的河边的话,即使敌军进行火攻,只要助燃剂不多,可能很快就会被扑灭,战果一般会很小。当然不排除统帅无能,士兵弱鸡,直接溃败的情况。 昭烈皇帝会遭到火攻主要还是各种不利环境齐聚,不然想要失败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初入战场的菜鸡,张口闭口就是火攻,以为丢几个松木火把,射几发火矢好像就万事大吉了。要是这么简单,还要军队干嘛。养上几百个死士,碰上打仗,派出去半夜丢火把就够了。这不是开玩笑吗? 大家听了也是哈哈大笑,老大爷说的也很仔细,也不枯燥。果然是烂仗经验充足,水平不是盖的,有保证。 “急报,营外发现百余支火把,敌兵数目不详,正在向营内发矢放枪!” 29.一夜袭扰兵马疲 山内义胜豁然起身“来的正好,雕虫小技,倒是要来试试我的刀锋。” 大家也纷纷起身,毕竟有敌情,那么自然就要派人前去迎敌。木曾军战斗力实在一般,大家都想去挣这一份功劳。 “擂响战鼓,召集全军,各位回队,随我一道前去破敌。”山内义胜大声的宣布命令。 “殿下且慢,木曾来袭不过百人上下(因为看到了一百来支火把),随便遣上一个足轻头带上几十名士兵就能驱散。夜间驱动大军,若非完全准备,殊为不智啊!”刚刚还站在人群中为大家夜话《三国志》的松见斋直接出言,谏止山内义胜全军迎敌的命令。 “嗯?”山内义胜听完一愣,那个高高抬起握着军配的手不再果断麾下,而是收了回来。然后山内义胜就看向了小平太,有咨询的意思。 “信州守,松见斋老大人所言极是。士兵已经劳累一天,如今刚刚饱餐后歇下,猝然召集必生混乱,甚至延及全军,给木曾兵以机会。”小平太自己在夜里看的都不算太清楚,由于肉食的不易获取,其实营养还是不太跟得上。更遑论饭都吃不饱的士兵,他们在黑夜之中被召唤起来,鬼知道会怎样。 “典厩,既然如此,我点几十个旗本亲自去巡营,你在此处指派全军。”细川采女作为副将出大帐到外营去,他名声大,已经足够压得住人。 “那便如此吧!”山内义胜觉得如此安排确实比一起上去干一仗来的稳妥。 随后侍从们把篝火点的更大,照亮本阵的山内二引两马标,让山内全军看的清清楚楚,表示他山内义胜稳坐中军毫无问题。 随后让各武士回队传令,当夜不安排巡夜或者值守的士兵全部安静呆在营帐内,不许发出声响,不许走动,就算要方便也要忍着。如果有谁敢大喊大叫或者惊慌乱跑,允许直接处死,防止军营内发生变乱。 另外就是要求在外营的细川采女不许出营追击,只要用他带去的山内义胜的铁炮马廻和他自己的弓箭足轻回射,尽量驱散木曾兵即可。甚至如果木曾军射击不到营内,可以就看着他们在营外表演,不去管他。 分派完毕之后,大家就安静的坐在篝火边,等待细川采女的消息。 可是这边消息还没有影儿,接二连三的各处外围都传来遭到袭击和发现敌踪的消息。点算之下,不下于十五六队。(一来是黑夜,二来是信息传递有延误。) 这下子包括山内义胜在内的帐内诸将都开始有点慌了,毕竟木曾军有地利人和,士兵们熟悉当地的一草一木。黑夜使得两军之间的战斗力无限拉进,甚至如果此刻夜战,山内军不一定能打得过木曾军。 这下子大家战争经验不足的弊端就出现了,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只打了几年仗的人。多多少少就有一些应变不足的问题,松见斋又陪着细川采女去外营指挥巡营士兵应付接连不断的袭扰了。 “不可能,木曾全军不过二千人,如今十五六队士兵前来袭营,岂不是木曾福岛城内就近乎没有守军了?”小平太一拍脑门,这个人数是关键啊。木曾家已经努力武装杂兵了,这样也不过二千来人,怎么可能变出那么多的军队。 “信州守,应该派人去询问各队足轻头,木曾军是不是只是袭扰,从未越过浅沟实际攻打营寨。” “是极!左马允,你带上几个马廻亲自去跑一趟,尤其是问一问松见斋的意思。快去快回,不要拖延!”山内义胜一挥手,身后几名早已下马举着铁炮佩着长刀的马廻立刻跟着村上义光出了幕府大帐。 “小平太,你觉得木曾军只是袭扰而已?都是些零散的小队士兵吗?” “没错,我军营寨规整,急切间肯定难以攻破。除非有人内应,内外夹击方可成功。再者若是攻营,怎么能分兵十余队,应当集中兵力,奋力突击一点,打破营寨,再扩大战果。” “那么不需再随意调动,如此谨守便可?”“臣下也如此认为。”“好!”于是两人便不再多言,各自找了一张小马扎,安静的坐下。 不过小平太手里的竹杖不停的轻触地面,山内义胜的手指一直摩挲着军配,两个人的不安和焦躁还是藏在心底。 “殿下,采女大人回复说木曾军确实只在外围游记,不停的向营内放射火矢,并没有人靠近营地试探。“前去打探的村上义光很快回营,单膝跪地向山内义胜汇报。 几名一同出去的马廻询问了其他几处的足轻头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这下子山内义胜心中大定。 “信州守,可以略作休息,臣下来守夜即可。”小平太劝山内义胜去躺一会儿,反正按照现在的境况来看,根本不会有事了。 “不必了,等采女回来再计较吧。”山内义胜没多少睡意,还是想听听自己发小的亲自汇报。 后半夜,袭扰的木曾兵越来越少,与前半夜此起彼伏,杀喊声震天的情况相比,已经彻底疏落。至此,袭扰的木曾军尽数退去,已经不再看到林林从从的火把了。 细川采女和他的老家臣松见斋也回来了,老大爷终究是上了年纪,坐在火边,双手烤着火,脸上有些疲惫。小平太赶紧把炉子上的热茶斟了一杯,递了过去。 “老大人觉得木曾军所来为何啊?”小平太想听听这位老战士的想法。 松见斋把兜脱了下来,用一块棉布擦了擦自己冒汗的头,说是出家,实际是一个平头,又不是正经和尚,不用真的刮那么干净。他这样擦头上捂出来的汉也是为了防止自己感冒,这都是他几十年烂仗的经验之举。 “多谢弹正了,木曾军应当是为了疲敝我军,毕竟用不了一个月也就要下雪了,只要我军疲累无法攻克福岛,就会前功尽弃,退兵山内。” 果然如此,看来木曾军做的很好,大家一听到累字,都打起了哈欠,还传染似的,一个个都打得不停。 “大家都回去躺一会儿,距离出阵还有些时日。”山内义胜困意袭来,招呼大家回去歇息。 松见斋也站起身来,和细川采女往营下走。 突然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殿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30.凭空多出一弹正 似乎是为了呼应松见斋,原本已经稀落的喊杀声轰然暴响! 一夜的袭扰,大营各处由谁驻守,配置状况早就被木曾军摸的清清楚楚。夜间为了防止士兵慌乱,让士兵们辨识,所有大将的旗帜马标都被篝火照的透亮。 上上下下的统兵武士,除了小平太的马标没有出现之外,都下营去反击木曾军的袭扰了。 本来小平太是旗本笔头,应该统帅数百旗本众的精兵的。可是山内义胜不是稳坐中军的儒将,他也是一位能冲能打的勇将。于是旗本众全部都归到了山内义胜的本队,而小平太只能临时接手山内义胜本队丢下的小荷驮队。 这下子小平太倒是货真价实的变成了小荷驮奉行,当然近千人的杂役阵夫之外,小平太还临时募集了连川众二百骑作为小荷驮队的护卫,加上五六十名铁炮足轻,以及维持队伍的同心众,有战斗力的队伍也有三百多。 这支队伍一直也没有上阵,连川众的战斗力和诹访众一模一样,当年上田原合战的时候脑后长眼,跑得比小平太还快。他们农活比跑路厉害,跑路比打仗厉害。 也就是说,昨夜一直未曾接战遭到袭扰的就是小平太手下这一群毫无战斗力的杂役和战斗力很卑微的连川众。 而小平太的马标昨夜并没有出现在反击袭扰的队伍中,木曾军此刻已经洞悉了山内军人数过千却毫无战斗力的后备小荷驮队的所在。木曾义昌在秋夜的寒冷晚上等待一夜的战机终于到来,他摸清了山内军大营内最薄弱的环节。 “弹正的小荷驮队危急啊!”松见斋一把抓住山内义胜的手,指了指本阵后方的小荷驮队营地。 小平太脑壳突然爆炸,“遭了木曾义康的道了!” “信州守,我这就归队整兵。”小平太说完就走,这个时候由不得一星半点的犹豫。 可是小平太话音未落,原本分散的夜袭木曾军各自在千村良重和山村良侯的统帅下集合成二三百人的大股兵队,开始不顾生死的向山内军大营左右两侧发动强攻。(木曾家输了就是死,别说一夜没睡还有战斗力,死到临头人的求生欲望可以发生奇迹。) 而木曾福岛本城内的太鼓和法螺也连绵不绝的开始鸣响,城内一千余士兵准备许久,打着木曾加贺守、上松和泉守、贽川伊势守的旗帜,向城下的山内军大营冲来。 山内军大营内混乱立生,原本已经熬了一夜刚刚躺倒的士兵自不必说。而被袭扰吵了一夜,如今刚刚起来,还处于困倦和迷茫的士兵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营内都是慌乱奔走和手足无措的士兵,不稳的迹象渐渐显现。 “殿下,立刻派遣本队旗本弹压士兵,各队大将也立刻归队整兵。然后召唤铁炮足轻和弓足轻守卫本阵,但有士兵靠近即刻击杀。只要本阵不乱,一切好说。”老头立刻告诉山内义胜本阵的重要性,现在士兵已经出现混乱,本阵如果也乱了,那大事休矣。 “一切全凭老大人了!”山内义胜一弯腰,向松见斋行了个礼。 “典厩,我去前营固守。”细川采女顾不得一夜没睡,把兜往头上一带,跃上战马就走了。 “小平太,你也速去后营,防止小荷驮队崩坏。左马允你去左营,与四郎你去右营。明五郎带我的旗本弹压士兵,严禁在营内豕突。”山内义胜定了定神。 小平太也在辰三的帮助下跨上战马,此刻小荷驮队内的管队武士是阿吉,而小平太的千成竹叶马标则保管在七规手里。 可是还没动身,小荷驮队就在众人眼中彻底崩坏。“轰”的一声,栅栏被大段掀翻,近千名杂役阵夫为了躲避正面冲来的木曾兵,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反身逃跑。 原本还在栅栏边坚持的几十名连川众的弓足轻和小平太的常备铁炮足轻也被人潮带动,身不由己的被裹挟着向后溃退。杂乱的呼喊声不断响起,甚至连”秭小路弹正已被讨杀”,“山内信州守已被讨杀”这种话都传了过来。 这下子局面近乎崩溃,后营连营大散,彻底乱作一团。 “事急,弹正勿回,先带百人前出立阵,阻拦溃兵并防御木曾军冲击本阵。”松见斋立马让小平太改变计划,暂时性的充当本阵前队护卫。 “牵马来,牵马来,马廻众统统上马。点燃火绳,装填好铁炮。”松见斋命令不停。 现在局面危急万分,马廻众是最精锐的纯武士奉公人骑兵队伍,人人武艺纯熟,还手持双枪。如今松见斋的意思就是要他们立刻准备起来,一旦事情不可挽回,就立刻护卫着山内义胜跑路。 山内义胜没有经历过如此的混乱,只得在侍从的帮助下套上一身别人的当世具足,带上了兜,同时把盔甲上所有标明身份的靠旗、标识、发带全部丢掉。再让另一名武士带上山内义胜的二引两前立南蛮兜,作为替身。 小平太则赶紧聚拢本阵的常备足轻,又点了两个不太熟悉的旗本武士做临时的足轻组长。勉强集结了两列长缱足轻,迎着溃散的人流向木曾义昌的方向冲去。 溃散的人流看到闪亮的长缱枪尖,倒也知道不能撞上去。纷纷朝两边散去,同时避免了冲击山内义胜的本阵,为山内义胜继续调配兵力争取了一点时间。 正当小平太大声鼓舞士兵,希望能多扛一会儿的时候。目力所及的数十米外,居然立起一面招摇的日光月光的旗帜。旗帜的顶头那绚烂夺目的黄金竹叶,在秋风中互相交击,宣示着马标的主人秭小路弹正大忠纲家临阵。 随后一名身着黑甲的武士跃上战马,立在马标之下。身侧一名足轻,咚咚咚咚的的敲响一面小小的阵太鼓。 鼓声不大,但是安定人心。“游击弹正”秭小路纲家的赫赫武名还是有点管用的,慌乱的士兵们渐渐的的汇聚到马标之下。 哪儿来的“秭小路弹正”? 31.战局逆转得全胜 小平太虽然现在有一身比较风骚显眼的南蛮胴具足,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穿的都是那一身黑漆涂侧桶五枚胴具足。 这还是当年神流川合战时,长野业正赠与小平太的。所以实际上小平太历次出阵穿的都是一身黑甲,正好与立在千成竹叶马标下的武士相同。 不管阵前站的是谁吧,反正由于秭小路弹正的马标立了起来,士兵们立马就有了主心骨。 此刻天色渐亮,那数百叶黄金显眼至极,原本乱窜的连川众士兵按着本能汇聚到了千成竹叶马标下面。 不宵多久,就集结起了约百人的一个小队伍。牢牢的挡住了木曾义昌进攻山内义胜本阵的道路。 而小荷驮队那些乱头苍蝇一样奔跑的杂役阵夫既扰乱了本方的队列,同时也大大阻碍了木曾义昌的突袭速度。他不过二百来人,被上千混乱的人潮直接堵得无法进兵。 这下子小平太一面吩咐两个旗本武士带着这小一百长缱足轻前去支援连川众,吩咐他们务必抵挡住木曾义昌的奇袭队。 另一面小平太立刻反身回本阵,“信州守,后路暂时无虞,应当立刻正面强攻木曾本队,胜负就在此刻。” “殿下,弹正所言极是。如今后营暂时无忧,老臣与弹正在此护卫本阵。殿下有精骑一百,催敌破阵仰仗于此。”松见斋一开始是防备木曾义昌打进本阵,全军大溃,那么马廻加旗本一百来个骑兵也回天乏术。但是如今有人拦住了木曾义昌,那这只精兵预备队就能动了。 “好!我便去会会他们木曾家的大军!”山内义胜已经从短暂的慌乱中恢复过来,又变回了那个在战场上驰骋纵横的勇将。 他吹了声哨子,早就披甲上马的马廻立刻跟了上去。百余骑人马呼啸着就向山下冲去,势不可挡。 “老大人在此调度诸军,我持信州守的马标和随队的杂兵跟上去。”小平太看山内义胜走的匆忙,甚至连旗鼓也没有带。 “好,老夫在此为全军击鼓。”老头话音刚落,就拿起鼓槌,“咚”的一声,山内军反击的战鼓被敲响了。 而小平太则组织起马廻和旗本们的仆人、家人、随从,还有不多的几名持旗。拿着弓箭和长枪小跑着去追赶山内义胜的骑兵队,同时那面上书“山内典厩信州守”名号的大旗也由三名持旗扛着一同进兵。 山内义胜的这面大旗怕不是有五米多高,整个战场已经完全天亮,大家看的清清楚楚。不管敌我双方都知道山内军的总大将山内义胜带着本队精锐出阵了,木曾军这边如临大敌,山内军这边则鼓舞万分。 这时山坡上山内本阵的太鼓声愈发激励人心山内军也从被四面奇袭的混乱之中渐渐恢复。左右两营的村上义光和小笠原长政各自领兵抵抗住了侧袭的木曾军。 倒是细川采女因为正面约千五百人的木曾大军正面强攻而陷入左支右绌的窘境,毕竟木曾家兵力摆在那里。他一时也难以聚集起足够多的士兵来抵挡,陷入苦战。 正面营地的多处栅栏已经被掀倒,木曾军与山内军陷入近身肉搏,刀剑交击的最后关头。 但是战争的天平自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立起来,就开始倒向山内军。 山内义胜的骑兵队终于到达外营,手持双枪的近卫铁炮马廻在马上极为熟练。他们在小跑中汇聚成两列骑兵线,第一列的马廻当先开枪,五六十支铁炮一同炸响,当时就把扑营的木曾军打了一个猛的。 放完枪的第一列马廻将铁炮插进皮兜,很是自然的向左右两侧跑开。第二列的马廻也立刻放枪,又是五六十支铁炮齐射,木曾军前排勇武敢战的武士足轻登时死了二三十个,攻势为了一阻。 第二列的马廻立刻拔刀挺枪,二三十米的距离一眨眼就到,配合后面也骑马的旗本武士,正面直冲攻入营内的木曾军。山内义胜也混在队伍中,毫不犹豫的加入突击。 两侧的马廻也绕了回来,从木曾军侧腰直接突入,三面强力突击之下,大部分都是杂兵的木曾军本队终于崩溃! “采女正!采女正!与我一道反击。”山内义胜看到了在搏战的细川采女,大声招呼着小伙伴一起发动反攻。 小平太此刻也带着一百多杂兵到达战场,这些人都是山内义胜马廻众的家仆或者佃农,护主心切。又看到山内义胜带着他们的主人打的极为顺利,纷纷乱叫着冲入战团。 很快代表木曾义康的马标从混乱的战团中率先脱离,木曾义康个老小子见势不妙,在旗本的护卫下开始缓缓脱离战团。 当然他的脱离也意味着木曾本队的失败,原本杂兵们虽然崩溃,但是以贽川重有和久利重成为首的久利七人众和以上松义丰为首的木曾一门众还能各自聚拢数百士兵继续缠斗。 可是木曾义康一退,联动着木曾各队也扛不住了,包括木曾义昌在内的木曾军推金山倒玉柱,卷帘大散。 木曾军的士兵们仗着熟悉地理,呼啦啦的把盔甲兵器一丢,木曾山里一钻,不过一分钟就再也见不到人影。 这倒是让反身追敌的山内军大跌眼镜,木曾的士兵简直都是猴子啊!钻了山沟一眨眼就没了! 山内义胜倒是想集结骑兵尾随木曾义康的败兵直接冲到木曾福岛城里去,可惜木曾的败兵漫山遍野小二千人,他也遇上了木曾义昌刚刚的问题,混乱的人潮拥挤踩踏,他们骑着马根本走不动。 等他们下马追击的时候,木曾义康早就跑进了城,然后城门一关,不管城外士兵的死活,打算依靠乌龟壳继续固守了。 山内义胜、细川采女、小平太、金井明五郎先后追到城下,事不可为,连个竹梯都没带,肯定攻不了城。只能阻拦试图进城的溃兵,设法降低之后攻城的难度。 战场上突然欢呼起来,“木曾予州守被擒啦!” 32.欲效七擒七纵计 一场混战,由夜至明,终于收场。 木曾福岛城下都是满怀着战利品的足轻和阵夫们,俘虏是真没抓到几个,见势不妙,木曾兵各显神通都钻了山沟了。 包括那些拿了木曾义康买命钱,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木曾家奉献牺牲,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忠心”奇袭队,如今全都跑没影了。 除了跑得慢没有跟进福岛城,然后被追击的山内军正好包圆的二百多残兵败将以外,基本都逃出升天了。如今福岛城里顶天三百多兵,这还是往宽裕里算了。 小平太他们打了一夜又一个早晨,这回真的是人疲马乏,刚刚死到临头激发出来的那点求生欲产生的气力已经全部耗尽了。 如今七倒八歪的各自歪斜在幕府大帐内,有的已经鼾声大作,状态好的也不过是拄着长枪在打瞌睡而已。 辰三这时候煮了一大壶浓茶,略微晾了晾,就提着壶进来了。找了一圈,看到靠在一个树墩旁边休息的小平太,立马跑来。 小平太看到他手里的茶壶,也没要碗,接过来也不怕烫,仰着脖子就灌了一大口。总算是回过神来,醒了醒。 旁边在擦着太刀的金井明五郎精神尚好,他们这些练武艺的,常年跋涉奔走,有时候一天也不一定睡一觉,意志力相当好。 “弹正也借在下喝一口吧。”金井明五郎把刀插进鞘里。 小平太顺手就递了过去,人家也没嫌什么,对着壶口也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辰三,有没有什么吃的?还有你找我什么事?”小平太喝完了茶,想弄点吃的垫巴垫巴肚子,实在是有些饿了。 “噢,阿吉从后队找了过来,让我过来看看弹正你在不在。”辰三从肩上挎着的一个草编袋子里摸出一个竹叶包着的饭团,交给了小平太。 “让他进来啊,我正想问他呢?”小平太把竹叶扯开,顾不得手上还沾着些泥土,掰了一半的饭团塞了满满一口,又把剩下半个给了旁边的金井明五郎。 阿吉掀开幕府的布帘,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看到小平太之后,才算放心下来,快步的走到了小平太面前。 “是你穿了我的盔甲,举了我的马标吧?”小平太这时候已经想明白了,小荷驮队里能直接拿到自己那个价值黄金数百两的马标的人只有阿吉和七规,但是七规是穷步兵一个,只有件胴丸,也没有马。 而阿吉却保管着小平太的盔甲还有代步用的木曾马以及价值黄金百五十两的名马百段。同时他还是小平太留在后队的的临时管队,替小平太暂时守营。 “是我。”阿吉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剃的只剩边发的小光头,有点不好意思。 “就知道是你,做得好哇!”小平太猛的站起身来,大声的夸赞阿吉。把其他还在休息的武士吓得平地起跳,拔刀出鞘。 “弹正,你做甚!”细川采女也被吓了一大跳,对小平太怒目而视。 “这就是以一人之力在后队组织兵马,扛住木曾军奇袭的河边家吉哇!”小平太顺手就把还愣着的阿吉给提了起来,大声向其他人介绍。 “这不是你的那名持旗步兵吗?”山内义胜看了过来。 “正是啊!前次已被拔擢为武士了。”小平太也替阿吉骄傲。 “河边家吉是吗?很好很好,你立下如此的功劳,我必有赏赐!”山内义胜可是深刻体会到小荷驮队总崩溃时的那种绝望的,阿吉临危处置,孤身抗敌,这也算是救主之功了。 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讨论起阿吉,知道的人左右交流,不知道的也悄悄打听。毕竟阿吉这回等于是挽救了全军的战局,肯定是要大大的赏赐的。 “对了,弹正,还抓了一个武士,一并交给你。”阿吉突然想起什么来。 等那名被抓的武士在两名足轻的推搡下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山内义胜面前时,大家才知道阿吉这回功劳真的大了。 这不是木曾义昌是谁? 在座认识木曾义昌的人不是没有,一眼就看出这个被剥的只剩里衣,披头散发,满身赃污的武士就是木曾家的少主木曾予州守义昌啊! “予州守别来无恙啊?”山内义胜心里恨得死去活来,表面上还风轻云淡的和人打招呼。 “信州守请给个方便吧!”木曾义昌抬起头,看着山内义胜,到没有说什么求饶的话,而是让山内义胜快点动手。 “来来来,为予州守松绑,取一件披风来,天气尚冷。”山内义胜好整以暇,并不着急。 很快有人给木曾义昌松绑,还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草垫子给木曾义昌跪坐下来。也有一名侍从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外套给他披上,甚至还递了一个水壶给他。 “请信州派人打盆水来吧。”木曾义昌坐好以后,似乎是想洗把脸。 山内义胜自无不可,随从们就取了一桶水来,战场上找个饭盆容易,找个脸盆有点难。 “嘶”木曾义昌手碰到冷水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又察觉到他没有挑剔的份,只能用冷水洗了洗脸,用一块麻布胡乱擦了擦脸。 然后木曾义昌就和山内义胜开始互相对视,幕府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山内诸武士面面相觑,这玩的哪一出?抓到木曾义昌,要么拿去勒索钱财或者土地,要么一刀砍了,首级插竹杆上立在城下。现在互相对视是干嘛?看上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木曾义昌败下阵来,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 “来人,取饭团给予州守,把予州守的盔甲太刀也一并取来,再牵匹马,送予州守回城。”山内义胜抚掌大笑。 满座皆惊! 这是要玩七擒七纵? 可是把人放进了乌龟壳,再把人从乌龟壳里拽出来就难了啊。 山内义胜怎么会下如此的决定?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 木曾义昌也迟疑了一下,可是山内义胜居然亲自站起身来,掀开了幕府的布帘,做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33.山内义胜肖乃父 山内义胜其人,小平太跟了五六年,对他的评价一直在拔高当中。 论勇武善战,不用提了,人家大冬天光膀子练太刀,身体倍棒,他爹山内义治就算年轻的时候也一样比不过。 加上本来就出身武家子弟,骑马、射箭、枪棒从小练到大,不说万里挑一,起码一挑个不成问题。 论文化水平,山内义胜托生了一个好日子,他爸在生他的的时候就已经是贰万贯文的大名主了。所以从小就能延请名师教育,加上山内家公方一门众的身份,十二岁就在京都奉公。 好家伙,前两任公方和山内义胜谈笑风生。加上他爸舍得花钱,什么三条、近卫、鹰司、中御门、唐桥,这些公卿争相结交他(骗吃骗喝)。别的不说,汉学典籍、俳句、和歌、汉诗,门清儿。没有不会的,说得头头是道。 就客观条件上来说,山内义胜比他爸爸强上不少。但就一个大名来说,山内义胜比他爸爸就要差上一截了。 别的不说,山内义治往哪儿一杵,啥事不干,手下的士兵就能士气大振。三十年烂仗的赫赫威名不是你一个打了几年仗的小辈能比的。 其次是战场上的应变,山内义胜还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可山内义治不管是顺丰仗还是逆风局都得心应手。从来没有说把心中的状态表露出来,就算当年支援诹访家大败而回,依旧不疾不徐地往回跑。 就这一点,士兵就会信任山内义治,他也赏罚分明,公允无私。所以士兵们与其说是为了山内家而战,倒不如说是为了山内义治而战。山内家岭内大大小小的国人豪族服的也是山内义治,不是山内家。 如今看来战阵上面,近身搏战,做三军表率,山内义胜已经满分了。可是统帅全军,临危不惧,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功夫,山内义胜差他爸十万八千里。 另一个就是山内义治老谋深算,走一步能往后算两步。这是他三十年战国征伐练出来的,别人只能干瞪眼。 山内义胜遇上急事,就没有那种立刻应变的办法。但现在静下来,他能安静的思考分析了,他的智商就直线上升,能和他爹掰一掰手腕了。 木曾义昌前脚跑路回福岛城,山内义胜后脚就把话说开了。 按照惯例,木曾义昌被抓基本就是一个死字,山内家这次来就是要彻底干趴下木曾家的,不会拿他换点钱粮土地就走。所以木曾义昌送到帐内就已经估计到自己的命运了,也不求饶,但求一死拉倒,免受折磨。 可是山内义胜不这么想,他想利用一下木曾义昌,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 于是他让人给木曾义昌松绑,给他送衣服,送坐垫,看木曾义昌会不会接受。 很显然木曾义昌并不是真的想死,他只是嘴上说说。等山内义胜开了口,表现的敌意不是那么足的时候,木曾义昌也开始试探山内义胜。 他要一盆干净的水梳洗一下,就是在试探山内义胜的耐心。 但是山内义胜何尝不是在试探他,一个必死之人临死之前要体面的死是可以理解的。所谓的君子死而冠不免,大夫死而坐重席。号称木曾义仲之后的名武士木曾义昌应该要干干净净的死,所以要水洗脸是一个合理要求。 可是他居然下意识地嫌弃冰冷的河水,证明他内心希望端来的是一盆热水。这是一种对生活舒适度的追求,这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真的一心求死的人身上。 等木曾义昌梳洗好以后,按道理要么应该安静的自己切腹,要么等待被命令斩首。木曾义昌如果真的求死,这时候应当内心坦然的等待山内义胜的最终审判了。 可是他居然还想着喝水,这证明他内心的求生欲很是强烈。 所以山内义胜看到他主动取水喝,就知道事情彻底成了,立马给吃给穿,赠马礼送,让他能回福岛城自己抉择。 山内义胜把木曾义昌当时的心理活动分析的丝毫不差,等到娓娓道来之后,帐内不管是谁都服了。 你们山内家果然是老谋深算有遗传的! 山内义治已经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究极老阴比了,山内义胜才二十多,就把他老子的本事学了一半,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只需再等上一个时辰,就能派人入城劝降了!”山内义胜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他那个连武田晴信都狠狠的阴了一把的爸爸。 “有你的啊!典厩。”细川采女明显之前完全没看懂,如今山内义胜说透了,顿时发觉自己那个撒尿和泥的小伙伴居然已经变得这么诈了。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劝降条件应该如何呢?”松见斋人老成精,知道山内义胜早有腹案,正在等一个给他递话筒的人。 山内义胜当然已经想好了!木曾家即刻降服,同时木曾义康退位去府中城下的松历寺出家,变相作为人质。木曾义昌担任家主后,把他妹妹岩姬嫁给山内义胜做侧室,他弟弟上松义丰做山内家的旗本,一并送到府中城下。 除此之外,玉泷城交给山内家派兵驻守,木曾街道由木曾氏出钱出人拓宽一倍并重新整修。如此保证他四千一百三十贯文的本领安堵,只将玉泷二百贯割出来。 小平太听了这个条件,严苛但可以接受。应该是山内义胜深思熟虑过后的最佳方案了。 “尚有一事不妥,殿下若此刻纳木曾氏之女为侧室,可殿下尚未有所出,木曾氏若不期先诞下子嗣,隐患颇多!”老头突然说出了一个将来不可预期的难题。 “老大人多虑了,子嗣的事,倒不是没有。”山内义胜老脸一红。 这个新闻大了,大家八卦之心飞起,山内义胜个臭小子居然已经有了孩子。他难不成在外面养了小三?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山内义胜一看大家都误会的的样子,连忙澄清。 “夫人已有三个月身孕!” 34.信浓今年旱无雨 果不出所料,山内义胜派人持旗入城之后,传来了木曾氏降服的消息。 虽然一场混战山内家死者三百多,伤者五六百,尤其阵夫杂役被木曾义昌砍死砍伤四五百。但是木曾家笼城的兵力却全部丧尽,木曾义康已经彻底失去了叫板山内大军的底气。 很快,自觉剪了发辫,刮了一个大光头的木曾义康换上一身纯白的素衣,光着脚出城向山内义胜这个他看不起的小辈投降。 他儿子上松义丰持一把肋差,他女儿岩姬端着一瓶酒和一个酒碟。然后一名估计是他最忠心耿耿的旗本武士,捧着一把太刀,看那个模样是要做介错人。 山内义胜看着这位和他爸爸同时代的名武士一番精彩的表演,颇有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状态。包括小平太在内的山内众心内冷笑不止,真“装腔作势”! 不过大家都是体面人,不会戳穿木曾义康的那恶俗的表演。好言抚慰一番之后,山内义胜立马让人监视着木曾义康一行出发去府中城。估计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赶紧眼不见为净。 等木曾义康换上水干,就被催督上路。随行的还有他的儿子上松义丰和女儿岩姬,以及他的夫人侧室和侍从二十余人。说是去山内松历寺入道出家,倒是美滋滋的把全家都带上了,像是度假一样。 然后是山内军进入福岛城,今年信浓干旱,福岛的粮食是木曾义昌的命根子,并没有人去动,但是木曾氏几代人积蓄的数千贯财物全部被山内义胜取走。 已经继任的木曾义昌只能含恨看着山内军欢快的在城内夺取财物,还是老臣贽川重有拉住他,让他暂时克制隐忍。只要这四千贯的领地保全,粮食也留下来,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待山内军士兵们洗劫了一遍福岛城之后,木曾义昌出城,全身跪伏大礼参拜山内义胜。得到了木曾地方的安堵文书,和把他列名山内氏外样国人众军役状的花押。 随后山内军退城,将被攻克的上之殿归还给木曾家。然后留小笠原与四郎长政镇守玉泷城,任命他为木曾留守监视役,玉泷城代。 这中间还有一段插曲,贽川重有历史上不过只有些许几笔描写的无名武士,但是在此战中采用最适合木曾氏的战法,几乎彻底击败山内氏数倍于己的大军。 如此审时度势,计谋深沉的武士自然被山内义胜单独列名出来要求询问。小平太等人在一旁陪同,两人间的一番交谈,让人心生自古英雄出草莽的念头。 这位历史上出谋划策连续击败武田氏和德川氏(笔者个人如此认为)两大豪强的武士,让山内义胜颇为意外。直接出言愿意用两倍的知行安堵他,被贽川重有以忠臣不事二主回绝。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古人诚不欺我!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即使是一个四千贯的小小豪族,也有如此能干的武士效忠,克平天下的道路任重而道远。 木曾诸事完毕,在木曾义昌的注视之下,山内的士兵一阵大掠之后心满意足的撤军回领。虽然坎坷,但终究最终获得了胜利。 此刻天气愈渐寒冷,不过农活并不会停下。 小平太这个人大家知道的,平时很细心的观察生活,因为花钱的地方太多,他总是设法在找新的赚钱路子。 别人却没有他这样的想法,普通武士得胜回国,想的都是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就是立功之后的赏赐。 山内义胜作为领主大名,他在意的点更多一点,簇拥在他身边的武士也就小平太前几年还在种地,于是他偏向小平太。 “今年的大豆、芋头和荞麦的收获似乎很差?”山内义胜指着路边一个村子的晒谷场。 小平太看过去,在地上晾晒的大豆和荞麦确实不多,而且堆在仓外的,用来冬天做柴火的豆麦枝也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只有几十捆草草的堆在那里。 “确实如此,今年的干旱还是没有缓解,信州守回府中之后最好和主公设法筹集些粮食以备春荒。”这个时代的农作物产量本来就低,现在一旱,可能就拉倒了。 “采女啊,找个人去把这个村里的地头叫来,我有事要问。”山内义胜似乎准备仔细打听一下村里的收获量。 很快两名男子被一名骑兵呼喝了过来,他们一看到山内义胜,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嘴里絮絮叨叨,好像在喊着大人之类的。 山内义胜一眼就瞧出来这两个绝对不是地头,让他们起来回话,“地头怎么不在?” “地头大人出阵去了,还没有回来。”一个年纪较大的农民回话。 “那你俩是?”山内义胜其实不太想和农民直接对话,因为他们说话的条理性太差,很多事前言不搭后语。 “小的是地头大人的家人。”“小的是军役众!”得了,估计全村仅有的两个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就在这里了。要是再去问其他人,可能见了山内义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年的畑收获如何?”山内义胜话音刚落,那名军役众扑通一声就又跪地上了。 “小人今年的代役钱早就交过了,未曾拖欠啊!” “不是问你收役钱,殿下想吃豆子,买你二升豆子,赶紧起来。”小平太一看就知道这个农民误会了,肯定以为是要重新估算粮食收获,增加役钱了。 “买豆子?不用买,不用买,大人想吃,小的这就打二升豆子来。”一听到不是收钱,那人的紧张感瞬间减少。 “不用,说买就是买,殿下少你两个豆子钱。今年的年景是不是不好?大豆几个钱一升?”小平太让跟在后面的辰三掏钱。 “今年太旱了,豆子只有去年的三四成,荞麦到有一半,幸亏村里有条水渠,还能浇些水。听说往北边豆子都绝收了,年景很不好。” “若是往年,豆子一升也就值两个钱,今年倒是要三个钱了” 那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35.信州味增大绝产 “六个钱你都没带?”辰三摊摊手,表示自己没得钱。 小平太瞄了一眼山内义胜,不用看了,大少爷从来出门不带钱的。 “义兄,义兄。带钱了吗?”小平太舔着脸看向细川采女。 “别乱叫,我还不是你义兄。”嘴上虽然很排斥,但是细川采女还是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家人,那个老家人立马会意。 “弹正马上都要做新姑爷了,一家人咋还要借六个钱的。”那名老家人嘀咕了一句,从一个小布袋里数了六个永乐钱出来。 旁边站的最近的松见斋听得清清楚楚,笑都憋不住了,赶紧用袖子遮住脸,呲呲呲呲的笑出声。 老大爷一笑,靠的近的这下都听得清楚,也不遮掩,哈哈大笑起来。 细川采女这回聪明了,看这帮人笑起来,理也不理,马鞭一挥,一溜烟就跑个没影了。根本不和这帮大老爷们多废话,躲的飞快。 小平太接过钱,递给那个农民。 这人千恩万谢的接过钱,很快用一个竹篓子装了二升豆子过来。辰三正挎着一个草袋,于是小平太让人都倒在草袋里,一路带着。 大家再度启程,山内义胜和松见斋讨论了一下今年的旱情,而小平太则仔细看看了今年的大豆。颗粒并不算太饱满,个头也没有往年的大,确实受到了干旱的影响。 “信州,你知道信浓对外最大宗的物产是什么吗?”小平太无来由的问了一句。 “信浓的物产啊,马匹、黄金、生丝、黑豆、大麦、荞麦、米、木材、药材,很多很多啊!”山内义胜好像心里在默背一般。 “不不不,不是这些,是那种手工生产,行销各国的物产!”小平太不介意多说几句。 “那是?”“弹正说的是信州味增吧。“松见斋老大爷摸着胡须,笑眯眯的说。 “正是!信浓的黄金战马名闻海内,但是真正行销各国的却是味增!老大人所言极是啊!”小平太一个马屁就送了上去。 “小平太,味增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山内义胜也反映了过来。味增在日本人的生活中几乎是最平凡最常见最普通最廉价的食物之一,不管什么样的百姓家里总有那么一桶味增从年头吃到年尾。 “味增?哈!今年的味增问题大了!”小平太把手里的大豆递给两个人看。 “唔,今年的豆子有些不行啊!”老头年轻的时候种过地,不丢人,穷武士种地不算啥罕见的事。他一眼就看出来今年信浓的大豆品质不如往年,不尽如人意。 “山内地方农田水利完备,尚且大部减产绝收。北信浓如今战火绵延,村上周防守连年兴兵,正与高梨氏、岛津氏、须田氏大打出手。北信的大豆怕不是减产这么简单了,估计会全部绝收!”小平太说的极为确定。 “弹正的意思是?明年信州味增将无豆可用?明年东国十余国将无味增可吃?”松见斋已经把小平太的意思都听出一二三来了。 “老大人果然英明!明年行销东国十余国的信州味增将完全无法生产!”小平太把能影响上百万人生活的一件大事,这么轻飘飘的说了出来。 这里说一句题外话,味增分甘口味增和辛口味增。西国由于气候温暖,百姓的饮食习惯相对较轻淡,所以流行的是九州味增这种淡口的白味增。 这种甘口味增生产于哪里呢?冥冥之中有天定! 全日本最好的大豆品种是“福丰大豆”!产于佐贺县佐贺地方,换算到战国时代这个地方叫肥前国隆造寺领。当地的领主叫隆造寺隆信和锅岛直茂,有这种行销西国的特产品,隆造寺家的崛起难道不是天注定吗? 高高在上的大作家大学者当然不会在乎这种烂泥地里刨出来的小小黄豆,他们总说什么九州国人反抗大友氏统治,什么基督教传播带来铁炮洋枪,什么南蛮贸易获得巨额财富,什么隆造寺刚强善战。 你们开心就好! 事实上隆造寺家的崛起正是因为这两个钱三个钱一升,靠满口烂牙辛苦卑微的农民,在大夏天播种,秋后辛苦收获而来的大豆制作而成的味增。 因着味增的垄断生产,而带来的庞大收入,支撑起五州二岛太守肥前之熊隆造寺隆信五万人的雄壮兵马! 大豆注定了隆造寺隆信的崛起! 撇开西国,东国由于气候寒冷,尤其是越后奥羽地方,冬天冷的时候零下二十度都有可能,老百姓吃的就相对重口一点。 这个信州味增就是整个东国辛口味增的最杰出代表,一桶又一桶味增从信浓生产出来,再由在地的行商驮运着送往寒冷的三越奥羽,以及人口稠密的关东大平原。 而如今信浓发生了越来越酷烈的大旱灾,从短期来看,甚至马上播种的小麦和大麦都有可能会受到影响而大面积绝收! 更不要说这个大豆了! 小平太虽然穿越来之后完全清晰的了解天下间的大致走向,但是水旱灾害,地震山崩还是很可惜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今年夏天开始的干旱实际上就已经在提醒小平太了,但是当时正是忙于开办火绳、柿漆、藩士储备金的当口。只觉得天气炎热,小平太并没有联系到大豆,更不用说味增了。 如今在地里亲眼看见实际的收获之后,终于惊觉,明年东国很多百姓将会度过一个真的十分“平淡”的年。 对于上百万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但是对于已经先知先觉,发现了问题的小平太来说呢?那不啻是天大的利好消息! 信浓本地的小坐商和单个制作味增的农户怎么可能有全日本调动粮食物资的关系和财力?即使他们也在同一时刻发现信浓的大豆减产绝收了,他们也无能为力。 而小平太是谁?京都和堺的大商人可是搭着线呢?东国信浓甲斐发生了旱灾,西国和近畿可没有发生旱灾。人家今年粮食大丰收,堺的白米堆积如山! 小平太心内定计! “信州啊,你听说过期货吗?” 36.平六三河遇良缘 “期货?小平太你在说什么?”山内义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啥没啥,哈哈哈哈哈”小平太也就开个玩笑,他哪有这么细的心思来玩这个东西。 太烧脑了,咋们凡人玩不动的,那都是坑人玩意!千万别入坑啊! 味增冬天是无法制作的,信浓的冬天零下几度只是等闲。需要发酵的菌类根本不活跃,难以制作出好味增。 起码要到明年开春二三月以后大家才会开始收集大豆,然后制曲,等骏河远江的海盐运进来,才会开始制作。一直忙碌到五月份才能够全部做完,然后渐次向外界销售。 给小平太布置安排的时间还有很久,所以这事还不着急。何况小平太知道味增会绝产,但是不知道一桶味增要多少大豆?信浓每年对外销售多少味增? 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凡事谋定而后动,要先会山内把逐项事谊都打听清楚了。不然现在就开始火急火燎的弄,既没资金,也无人手,莽干没有好出路的。 而且平六不就是酱油店的小伙计出身,起码比小平太对味增的了解要多,先和他打听一下。 等回了山内,大军解散,明定赏罚。小笠原与四郎确实的得到了玉泷二百贯的加增,金井明五郎也得到了安昙二百贯的加增,至于阿吉,因为“救主”之功,被拔擢进入旗本,正式列名山内旗本众,享禄一百二十贯。 其他人或多或少,拿了些钱或者米,欢天喜地的各自回家过年。只有细川采女因为有镇守边境的职责,匆匆回家看过一眼之后,又再度出发,不能在山内停留了。 小平太自然点名要找平六,但是平六居然出公差去了。 原来尾张的织田信长听伊势湾的商人说,山内产出了全国最好的火绳,不仅质量大为提高,连燃烧时间也大大增加。热心于新事物的织田信长立马派人来山内求购二千条最好的火绳。 山内义治一看是尾张的国主前来购买,有些上心,但是毕竟是刚杀了自己亲家的织田信长,要是派一个重臣去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山内家和织田家还隔着不少领地,没有什么交集,不必要太过于怎样。 于是挑来挑去,索性一事不烦二主,直接让平六去了拉倒。还顺路让平六带上不少年节礼物,送给东三河的鹈殿长照等国人领主,表示一下拉拢的意思。 山内家暂时还没有吞并他们的想法,所以亲近他们一下,把东三河的国人稳住就是此刻对三河的战略。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平六走了二十多天还没回来。不过算算日子,倒是也差不太多,所以小平太也不着急。 他还在家问了问叔母,家里的味增是买的还是自己做的。怎么一个做法,一桶够多少人吃多久这样。 家里的味增都是河边村里阿吉的爸爸自己做了送来的,河边村由于纲良叔父的发达,大部分人都鸡犬升天脱离了辛苦的农民生活。现在在村里耕作的少部分是足轻的家属,大部分是买来的生口和招募的流民。 出产的米麦蔬菜也主要是供应纲良叔父和小平太一家人,以及两人麾下的足轻武士们食用。因为没有重赋,反而成了乱世里的一片乐园,纵使是买来的生口百姓也不愿意走了。 小平太就这样在山内府中城悠哉了两天,辰三来禀报说平六回来了。人已经进城去向山内义治汇报此行的任务完成,并将织田信长和鹈殿长照等人的回信呈送给他。 “这么说你是去了尾张上总介处公干咯,上总介突然要这么多火绳做什么?”小平太看着匆忙赶来的平六,他还是比较在意织田信长的动向的,所以想问问。 原来是尾张的织田氏又发生了内讧! 当然啦,这回是岩仓城的织田信安那一支发生了内讧。戏码也很平常,岩仓城主织田信安喜爱幼子织田信家,长子织田信贤一看不对劲啊。 这特么自己的爸爸和弟弟要联手起来搞自己了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着自己的亲爹弟弟全部追放。织田信贤自己坐上了岩仓城主的位置,美滋滋。 可是信长何等样人,怎么会放过如此的良机。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战国生存法则,立刻联合织田信清,发兵浮野,试图彻底消灭尾张境内的织田反对派。 织田信贤由于暂时失去了美浓齐藤义龙的后援,兵势大窘,但是他也算个狠人,带着三千多人正面强攻信长。眼见着有点要赢的样子了,结果织田信清给他侧腰来上了一刀。 岩仓织田氏大败,战死者一千二百五十员以上,岩仓织田氏算是彻底败亡了。 织田信长则彻底统一了整个尾张国,并且由于浮野之战的大胜,使得东美浓的国人们人心思动,与他暗通款曲。 加上美浓的齐藤义龙居然病了,说是暂时无法出阵了,更加加剧了美浓的混乱。信长挟大胜之威,在美浓已经算是拉拢了一批小弟了。 所以他才需要临时大规模采购火绳,用以装备他的铁炮队。 听完平六的回话,小平太正打算和他打听一下味增这个东西他了解不了解。 结果平六居然带了一个女人进来拜见小平太,不仅如此,这个女人还带着一个七八岁,或者更大一点的男孩子。 “这位是?”小平太指了指那名女子。 “这是小夜,小的回国途经三河时,发现她居然扛着咸盐在沿途叫卖(这一般是男人都觉得辛苦的工作),于是顺手帮了一把。” “原来小夜的丈夫在安详合战时战死了,他丈夫的叔伯兄弟也由于尾张上总介大人和骏河治部大人的连年交战而失去了领地。” “所以你就收留了她们母子?”小平太一听,又是一个普通的战国故事,孤儿寡母,流离失所,母亲坚强的养育孩子。 “是的,小的已经决定和小夜成婚。”平六估计是喜欢这种坚强的女人吧。 “那自然是恭喜你啦!”小平太看平六找到老婆,自然也替他高兴,虽然这个小夜可能比平六还大两三岁。不过不是有那种说法嘛,女大三抱金砖。何况还能白捡一个便宜儿子,多好啊。 “来,小家伙你过来。”小平太见人家孩子,马上过年了,总要给点礼物什么的,再怎么说也算平六的儿子呀。 于是辰三就把小平太收藏的一把肋差取了过来,这还是当年下山城主儿玉赖英的名品,价钱不便宜。 “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要做一名勇敢的武士哦!”小平太摸了摸小孩的头。 “我叫锅之助,我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大将!”小孩的志气高昂,说话很讨喜。 锅之助,锅之助,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37.本多平八作近习 自从因为小一郎这个烂大街的名字而错过了大和大纳言之后,小平太就对名字开始上心了。 这玩意你知道香阪弹正没用,你要知道他以前叫春日虎纲,你知道马场美浓也没用,你要知道他以前叫教来石景政。 而小平太现在就在回忆,锅之助,这个名字似乎很耳熟,似乎又不那么耳熟。感觉上应该是个太阁八百人物卡之一,可是不太确定。 至于问苗字什么的,很抱歉,那帮大佬换苗字换的和撒欢的疯狗一样。就连德川家康一辈子还换过四个苗字呢,你以为打听了苗字就能知道人了?不存在的! 不过小平太实在没有头绪,而且在那里苦思冥想的样子让平六夫妻两个很是不解。锅之助这个名字难道有什么不对?值得堂堂的秭小路弹正在这里低头苦思? “在下托大问一句,锅之助的父亲是?”小平太想了想还是先问问人家的爹吧,总归是个线索。 “锅之助的父亲是本多吉左卫门。”平六显然之前也问过。 “本多?本多!不是本多平八郎吗?”小平太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如雷贯耳,名声赫赫。 “本多平八郎?那是锅之助的祖父。”倒是小夜开口答了一句。 小平太这下子已经彻底确定了,这个孩子还能是谁?不可能再有别人了。 “冒昧的问一下,锅之助的父亲是否称呼为本多忠高,祖父则称呼为本多忠丰?”说吉左卫门、平八郎什么的要是来个同名同姓呢,小平太最后还是确认一下。 “没错,确实如此。” 这下子确认无疑!东国无双!本多平八郎忠胜就是眼前这个八岁的小男孩! 小平太高兴的大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锅之助,你愿意来做我的近习吗?”小平太难掩内心的喜悦,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好苗子,不能错过的。 平六被擢入奉行众,阿吉被擢入旗本众,小平太身边只剩一个侍候起居的辰三和持旗的七规,连个得力的小跟班都没有。 按照正常状况来说确实也不像话,小平太现在登城连个照看马匹和收拾斗笠太刀的随从都没有,有失他身为高级武士的身份。 所以确实需要再召两名侍从,作为自己的帮手。平时做跟班,战时也做杂活和步兵。 小平太开口要人,对平六夫妻两个来说算是天降之喜。平时跟在小平太身边吃好穿好这是起码的,然后还能跟着小平太认字读书,见识到许多高级武士乃至于大名领主。 战时又能够跟着小平太,学习组织行伍,布置军营,调度粮草,分配物资。 再加上小平太的不少与力都是武艺精熟的名武士,金井明五郎的太刀术,小笠原长政的流镝马术,乃至于岩濑元政的枪棒,清水吉纲的操船。虽然这些人不会把这些东西教授给锅之助,但是平时多看多学,那也是受益无穷的。 可能是贫困的生活锻炼了锅之助,他听到小平太要收他做近习也是十分高兴,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弹正大人厚爱,小人必定全力以赴。”颇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说出来的话。 “好了好了,那就说定了,年后你就到我身边来。等你们安置好之后再提,不急不急。”小平太今天这个意外之喜实在太大,现在才勉强收住高兴的心情。 “平六啊,你留下,我和你有话说。”平六就把小夜和锅之助给送了出去,他好赖也是百贯的武士了,在山内有一个小院子,算是有个家了。 两个人随后开始商量关于味增的事情,平六毕竟在酱油店里坐过伙计,谈论起这种老本行很是熟练。 什么先用些许大麦制曲,然后制作豆饼,再选取稍微粗一点的海盐,按比例投放。还有如何选择好的木桶或者透气的陶缸,又必须放置在阴凉地方等等。 他虽然没有亲手做过味增,但是怎么做他是全程学习过的。 两个人估计了一下信浓正常年景之下,应该生产的大约数量,以及对外贩售的规模水平。初步把整个大豆味增的摊子有多大,摸了一个差不多的底。 “弹正可以请助左卫门来商量一下,我回国时他正好从江尻启程一道来山内。”平六建议小平太直接去问一问助左卫门。 “助左卫门也到了山内?那你去请一下他。”“辰三,出去打些酒,再买一些下酒小菜。”小平太吩咐两人。 辰三轻车熟路,先打了浊酒,然后买了一些乌贼干,醋渍黑豆和芋头干回来。然后他熟练的升起了一个小小的木炭火炉,先用瓷盆烧热了水,再把酒分装进小酒瓶内,把酒瓶浸泡在热水中烫热,方便小平太饮用。 然后将醋渍黑豆从木盒里取了出来,用筷子一个一个夹取放进碗碟中,避免直接倾倒出来有太多的汁液。 再将小炭炉的火稍稍调小(不是什么自动开关,拿走几块木炭即可。),换上铁丝编织的烤网,将乌贼鱼干和芋头干分开放上炭炉,稍稍烤热,方便食用。 “弹正久等了,小人先罚酒三杯。”助左卫门似乎是刚忙完什么事,匆匆而来。 “助左卫门生意兴隆啊,快坐快坐。”小平太连忙招呼他和平六坐下。 助左卫门自己动手喝了一碟热酒,暖了暖手,几人才开始谈起来。 他此次亲自赶来山内也主要是为了豆子,不过他不是为了大豆,他是为了黑豆和小豆。黑豆之前说过原因,是日本人过年必吃的年节食物。 最好的黑豆实际上生产于丹波国筱山、国峯、绫部一带,但是那主要供应京都和堺的有钱消费者。其次的黑豆就要数信浓平野和常陆国大宫地方出产的品种了,这两地的黑豆品质也很好,销路很广。 至于小豆,指的自然是红小豆和白小豆,都是拿来做豆沙豆馅还有煮汤之类的东西。马上过年了,市场需求比较大。所以劳烦助左卫门这位大忙人亲自来一趟山内,大批量采办。 “助左卫门,可曾发现今年信浓的豆子减产不少啊?” 小平太端着酒碟,有点像狼外婆骗小红帽似的,开始了套路。 38.挪借资金做买断 “是啊,信浓今年的豆价似乎上升了三四成,不过与我而言并无大碍。”助左卫门说话自然有大商人的气度。 原来他们这些大商人都不怎么和农户直接对接,他们一般是直接和领主大规模的采购。而且由于秋收后农作物大量上市,他们还能压低价格,甚至直接不给钱白拿。 毕竟大名领主日子也不好过,欠了这个大商人钱的不在少数,拿农作物去还债,那就更加不值钱了。 也就是助左卫门他们纳屋在山内地方的势力不太大,没有办法直接对接领主,所以他才亲自赶来布置人手,各村各庄的收购豆子,以完成他所必须的采购计划。 “那么助左卫门,畿内西国今年的豆价如何?”小平太开始套话。 “九州今年夏末遭了一次风灾,丰筑等国的豆麦都大受影响,至于萨向等国今年的年景很好。四国的大豆今年更是丰收,丹波的黑豆我们纳屋插不上手。浓尾嘛,来前还在内战,伊势湾都是等待收货的迴船,反而定价比信浓这边高。” 助左卫门满饮了一碟酒,对于这些面上的消息毫不遮掩,反正小平太的主职业是砍人的武士,副职才是挣钱的奉行。他也不怕小平太和他抢生意,很真实。 “味增的生意助左卫门可知道啊?”小平太终于引入正题。 “嘿嘿,弹正原来意在味增啊。”助左卫门商业头脑这么敏锐,立马反应过来。 但是很快他说的话就让小平太开始头大起来,甚至开始犹豫此次的决策。 原来和我们认为的战国时代的普通商业模式,也是小户农户或者小商人进行生产,由大名领主直接出面销售,或者由大名领主指定商众进行承包销售的模式不同。 味增既不是大商屋独立生产,垄断经营,也不是大名控制对外销售。而是由小商人甚至挑担的货郎以散户的方式进行经营,大商屋似乎是给了小商人们一条生路。 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东国的开发程度不足,以及水运的不便! 西国九州味增可以大规模垄断经营的原因就是濑户内海极为便利的航运,几乎任何一国都可以通过水运直接到货。而东国的地形大家应该多少都知道,抛开关东大平原,其余地方那个山路十八弯啊! 走不通! 只能依靠小商人和货郎们手提肩挑,人拉马拽,在群山之中开辟商路,将味增送到群山丘陵间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聚落。 所以信州味增这种看似薄利多销,实则利润很大的生意,至今居然还没有任何一个大大名或者大商屋插手。因为这个生意纯粹赚的辛苦钱,根本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挣的。 当然啦,如今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小商人明年会非常难过,因为信浓大豆绝收,他们的生计就有可能完蛋。 小平太突然盯着助左卫门,如果能统合信州味增的收购和销售,把已经开辟出来的商路掌握在手中,吸收轻车熟路的小商人货郎。这样不仅能把纳屋的触手伸到关东各国,还有可能获取每年数万贯的巨额收入。 助左卫门也盯着小平太,两个人肯定想到一处去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助左卫门还是叹了一口气,明年确实是他们插手信州味增的大好时机,可是一旦他们要全盘插手,那么起码有两年多的时间,这条销售线上数以万计的从业人员和家属就需要他们纳屋来养着。 这么大的开销,纵使庞大如纳屋,应付起来也十分困难。 再者骤然吞并如此庞大的贸易体系,关东各国的在地坐商肯定会大为反弹,联合起来反对和排斥纳屋,更加得不偿失。 “好吧好吧,但是这次可是不可多得牟利良机啊!助左卫门不准备下手吗?”小平太反正不从商,他也就是提一提,他的目标还是希望借助纳屋庞大的商船队伍和西国的贸易路线,收购西国今年丰收的大豆。 “弹正果然早有图谋啊,我手中可资调动的资金不算太多,三千贯立刻可以抽出来前往西国采购大豆。”助左卫门果然财大气粗,张口就是三千贯巨资。 “好,我有七千贯!”“弹正,那七千贯可是!可是!”小平太话音未落,平六就一惊。 这七千贯可是全山内的中高级武士的大部分积蓄棺材本,借给小平太做细水长流的柿漆生意的,小平太居然大胆的要挪用这笔钱。 如果赔了!真的就要去挂城门了! “无妨,这次十拿九稳!”小平太当然知道这七千贯是全山内中高级武士的命根子,可是这笔钱是存那里预备五年生产期开销的。不动这个钱,那钱就是死的。 现在动一下,也许就能去挣上一票,为什么不动?根本不算什么冒险。 平六看小平太这样也不好再多说,助左卫门对小平太的分析还是很看好的,于是两人最终决定,要大干一场。 整个过程先是由小平太和纳屋江尻分店出资,租用纳屋以及他们熟悉的迴船业者的运输力量,大面积收购西国和畿内的大豆。 与此同时,借用纳屋的商业资源,订做大量的木桶,这个也需要极其巨大的量。等闲几十个桶随便找个箍桶匠就行,但现在上万个桶,那就需要充分发动拥有广泛商业关系的助左卫门的能量了。 最后一个是盐巴,海盐这个东西,小平太只要一封书信,给江尻城代小西原左卫门就能够订下足够的数量。这个不需要什么麻烦的,只要有钱就行。 其次是组织力夫和庞大的驮队,把这些大豆转运到山内来。这个就是小平太的关系了,以前合作的蜡烛商人现在还每个月组织人手来山内取货。 小平太只要付些钱,让这些空手来山内的力夫们先去江尻背大豆,就可以解决运输的问题。 实在运力不足的地方,就花钱雇佣民夫,农闲时候雇几个卖苦力的农民还不容易? 等大豆到了山内,只需待机而动便可。 39.万事俱备欠东风 开篇前先说明一下,关于信浓大豆绝收,信州味增绝产的事情是真实发生的。 写手从一份1567年的关东某佛寺文书中曾经看到当年味增价格暴涨至一千七百永乐钱每石,也即每升味增价格高达十七钱,这与平时的四至五钱的价格差别巨大。 随后写手又曾经从某位历史发明家所发布的一篇机翻喂鸡百科的内容中发现,前两年信浓和甲斐等东国的许多分国发生了严重的干旱。 另一份资料来自《甲斐国志》里关于连年干旱,导致人民生活困苦不堪,有领主被迫拿出宝贵的永乐钱从外地购进粮食,挽救一下自己领内的百姓。 由此才得以彻底验证,战国历史上确实发生过这一次味增价格巨大波动的事件。 对于百姓这是一个遭难,对于提前预知了此次事件的小平太则不的不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现在小平太头疼的是堆场的问题,山内府中城的米仓倒是很大,但是很抱歉那是官家的公库,私人怎么能用。其次今年山内义治收上来的那点粮食他早有预见,根本没出手,全屯着预备着灾荒了。 小平太没得办法,急的抓耳挠腮,四处去找山内府中城的粮商询问租用仓场的事。 可是山内这些在地的坐商注1粮商早就精的和鬼一样了,他们也已经发现信浓今年的旱灾十分酷烈。 如今不光是山内的粮商,诹访、松本、葛尾、善光寺等地的粮商都已经开始暗中筹备。原本信浓今年秋收以后的北信就大规模的减产了,一贯四石米的价格,才不过秋末冬初,就已经飞扬到一贯二石了。 果然能在战国乱世里扑愣的,没有一个不是人精的,小平太无法,只能盯上了为柿漆专门搭建的仓场。 之前小平太曾花费了数百贯的巨资,去往下野守护宇都宫氏的领内购买太谷石。如今石头早就到了,仓库也已经搭建了不少。 一般而言,普通的仓库就是普通的木材构建,使用歇山顶间架式构顶,然后再雇佣草葺工匠,搭建茅草屋顶。 好处是搭建的快,而且很便宜,甚至随便什么杂木板都可以用。而且草葺屋顶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差劲,在现代的兵库县神崎市有一栋八十年以上的草葺屋顶房屋。中间只雇人大规模维护过一次,完全没有问题。 而小平太特意要用的太谷石,和我们国家太古县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一种数百万年乃至数千万年以前的海洋中藻类植物堆积之后形成的一种石材,具有极强的防火性能。 在现代一般多使用在教堂、寺庙、政府部门、雕像等地方。因为太谷石本身具有较为“柔软”的性质,非常便于切割成型,雕刻各种花纹和形象。最有名的使用太谷石作为外墙的建筑,就是那座臭名昭著的日本国会大厦咯。 但是古代,也就是小平太所看重的还是他易于切割同时防火性能非常高的特殊性质,它不能用以建筑城墙石壁,因为毕竟他很软。但是也许是由于是藻类形成的石料,同时它还有较好的透气性,可以使得它所构建的仓库避免封闭环境中的闷热和极寒。 多废话一句,同样是石头,差别大到难以想象。不是什么石头采下来就能用的,很多大作家上百度地图搜索一下当地有个采石场,就敢说拿来建一座石垣,建一个石城。 呵呵一下! 最适合拿来做石壁的是不生产于丹波国的丹波石,开采下来就一块一块很方正,适合垒砌,硬度足够。其他诸如称为御影石的花岗岩,适用于澡堂地板,踩起来也“软软的”不那么硬的十和田石。 石头的种类数不胜数,如果性质都一样,还要什么化学元素来分类了啊。 闲话撇开,如今小平太的柿漆仓库已经垒建起来一多半,原本是预备储存五年分量的柿漆的。现在柿漆刚起步,完全用不上这么多。正好拿来堆大豆、食盐和木桶。 解决完了场地问题,小平太就坐等已经忙活开的助左卫门来采购了。 东海道一线迴船的速度相当快,来回一趟堺和远江国不过十日。堺又是此刻畿内的粮食集散中心之一,市面上充斥着四国和中国地方拉来的大豆。 助左卫门长袖善舞,面子上有的是酒肉朋友帮忙。加上纳屋这块金字大招牌,收购的速度超快。也是因为今年西国的豆子实在丰收,每石的价格最后被助左卫门辣手一刀砍去了三十钱,只用了区区一百七十钱就收到了。 而信浓本地的豆价已经上升至四百钱每石,并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当然不是只有豆子在涨,是所有粮食都在疯涨中。 和上涨的粮价不同的是,信浓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除了下霜之外,今年的冬雪却至今没有落下来。 现在别说瞎子了,就是傻子都已经发现,明年极有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蝗灾、旱灾和病害。 水田里种下去的小麦和畑里种下去的大麦,如果降雪不足,必然难以获得发芽所需的足够水分。同时由于降雪少,气候干燥,相对温暖,给予蝗虫卵极为合适的孵化机会。明年这场蝗灾就可以预见了! 其次是热病!由于干旱缺水,农作物即使辛苦浇水好不容易发芽长大,他的叶片上也会出现一个又一个淡黑色或暗绿色的如同霉斑一样的斑点。 如果只是感染在叶片上的也就算了,如果传染到了穗上,那不用看了,农作物全株报废。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了,只能收割了做稻草去烧火了。 而且热病又称为瘟病,传染性那是相当的强。一块地上只要有那么几株染上,用不了几天,整块地上的农作物就可能全部感染上。到最后发生跨国连郡的大规模农作物毁灭,并不少见。注2 小平太如今要挣得是血泪钱啊! 注1是坐商不是座商,这个坐商的意思就是本地商人,区别于行商。坐商的范围非常广,只要是在本地经营的商人都可以这么叫,不管你是什么买卖。 注2热病主要发作在稻上,麦的热病相对少见。其次发病原因主要为多雨潮湿或积热高温两种,我国广东省尤其严重多发。 40.信州农民甲东国 你要说人这个东西吧,主观能动性确实一般都很差。可是这个老天爷一逼迫,你就会发现,天呐!战国时代的农民简直666啊。 因为至今还是下霜而不下雪,很多没有沟渠和河川的畑今年就全部直接被弃耕了。种了也白搭,没有水,种啥都没用。 然后已经种上麦的田地里,全都都是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但是手挽手并排踏苗的农民。他们做的事情我们国家北方农民也做,知道人的应该很多。 小麦大麦种进地里,下雪前天气还不算太冷。麦苗都抽发出来了,但是为了保证明年麦子能茁壮成长,让他在开春前根系更加发达。农民们会把长出来的麦苗全部踩断踩折,让麦苗都死球不消耗养分。 然后明年开春,根系发达的麦子才能长得更好,发育的更快,这就是所谓的“春前踩麦”。我国河北地区有的农民甚至开着摩托拉着石碾子,直接在地里碾一遍,很是有科学道理的。 其次是在无法耕作的缺水的畑上,信浓的农民们可能科学文化水平几乎为零,但是他们居然大多知道“寒霜破土法”! 日本的东国地区拥有水利条件和地形条件最好的关东大平原,为什么到了战国时代农业开发程度还是低于西国呢? 百度喂鸡和大作家、逼乎大v们张口闭口就是河流泛滥成灾,水利设施建设不完全,战乱频繁,没有一个统一政权进行完整的规划治理。 这种东西都是嘴皮子碰一碰,脑门一拍,张口就来的东西。请大家务必当笑话看就好了,不用去理会。 除开水利设施这个大问题之外,关东平原本身不适合耕种!没错!不能种地! 包含信浓、甲斐等国在内的大范围关东地区,属于地理环境上的关东红土层!现在去关东平原上,随便找块平地往地下挖一米多就会碰上黏度极高的红壤。 这种红壤不仅泥土十分团结,而且酸碱度测试中酸度偏高。与正常农作物所需的弱碱性土壤有极大不同,大部分农作物根本无法在红壤上种植存活,即使存活下来,也由于土壤的黏度太高而根本无法扩展根系,最后全部扑街。 在《尚书·禹贡》也提到扬州地方厥田惟下下,就是因为如今的太湖平原,长江下游地区的土地在古代也是酸度较高的黏性土壤。根本无法耕种,难以农业生产。 我国的江南持续开发到唐代,才开始进入扬一益二的时代。此刻距离河姆渡文化等先民活动时间已经超过了六千年!什么概念! 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改造持续了六千年,才成功使得当地变为富庶的鱼米之乡。 日本的农业技术本就薄弱,他们能有这么长的农业耕作时间改造吗?当然没有! 所以为什么到德川家康入国,关东还是那副死腔样子。被天下人都普遍认为是穷乡僻壤,明明平原广阔,却由于开发不足,土地不能耕种。 再回到信浓,写手本人就此推定,家康在信浓学习过“寒霜破土法”! 在秋末冬初下霜的时间里,翻地,起码掘出离地三十至四十厘米的泥土。这些不适宜耕作,已经黏结在一起的土块,在白天太阳日照的情况下被水汽侵入,气态的水渗透进土块的各个角落。 等入了夜,气温降低,水汽凝固成固态的冰。由于凝固成的冰的体积较大,在自然的力量下,黏结在一起的土块中间就产生了无数的细小的冰粒,土块就不再黏结在一起了。 等第二天太阳一晒,冰融化,已经被冰块弄的支离破碎的土就四分五裂。一下子就从令人无处下手的黏土变成了松散可耕作的泥土,自然的伟力实在无穷。 只要把这个过程持续上两个月,这块地,地表上三四十厘米的土壤就变成了能够耕种的松散泥土。 但还不够,土壤的酸性如何缓解呢? 信浓的农民那真的是机智,你根本难以想象。 各村各庄的地头会在秋末组织人手挖一个半米深,五米长宽的正方形大坑。然后在四周钉木桩,不用太高,半米左右的木桩即可。 再使用稻草密密厚厚的扎成稻草墙,把坑给围起来,形成一个人工的发酵池。 然后收集漫山遍野的枯树叶,把坑给填满。再铡稻草,把稻草铡碎均匀的抛洒进去。继续添加一定数量的稻草灰和米糠,最后是人畜的粪尿。注1 人畜粪尿这个东西尤其重要,信浓虽然不是村村养马养牛,但是大牲畜的粪尿还是比较好寻摸到的。这就是当地堆肥事业大发展的有利先机,别的地方还就不行。 这样已经把坑堆的满满的,先晒他三天!晒的你恶臭飘香之后,找几个鼻子不灵敏或者不怕臭的勇士,进去翻,一米来深的一堆肥啊,农民们身高才一米三一米四啊。 让这几位勇士在坑里连续给他翻上三四天,所有东西都均匀的搅合在一起之后。用稻草继续扎一个巨大的草盖,把这一大堆肥给捂起来。就这么让他在还算封闭的环境内发酵三到四个月,来年开春以后就变成了《信长之野望》里的秘技——草肥(绿肥)。 反正这玩意来年揭盖拿来用的时候,能够把你臭的死去活来,沾在身上的腐烂恶臭洗三天澡都洗不掉。 但是这种肥它好啊,施在破土之后的黏土地里,就能把偏酸的土地酸碱中和至弱碱性。 泥土颜色也会从红色变为黑色,变成适宜耕种,肥力强劲的好地。 如果这个过程反复来上三四遍,中间几年都不种植农作物。这块地就能彻底苏醒,变成熟地。最后再拿去种几茬大豆,聚集土壤中的养分,那这个地只要能接上水,那就是一等一的肥田了。 现在大家能明白武田信玄为毛认为信浓是他的王霸之资了吧,为什么德川家康统治过信浓以后就知道怎么改造关东平原的土地了吧。 这之后关八州的农业在土壤改造和水利整备双管齐下之后迎来了长足的发展,成为了富饶的关东大平原。 但是正当小平太以为信浓的农民们已经超棒,掌握了这么好的农业技术的时候。 小平太又看到农民们喊着号子,扛着铲子,挑着鹅卵石上山去了。 注1信浓能发展出这种堆肥法,确实和当地繁荣的牛马等大牲畜的饲养和培育有巨大的关系。 41.村上武田作对手 古代的农业靠天吃饭,不管你种啥都要老天爷给面子。求的是风调雨顺,保的是四季农时。 但是现在信浓旱得很,是个农民都在求水,水从哪里来? 小平太不得而知。 甲信地区的主要农业区实际全部围绕诹访湖、千曲川、天龙川、釜无川、笛吹川等湖泊河流形成的平原河谷。 而甲信的地形也是群山环抱,在山间形成一个又一个的肥沃河谷,沿着河谷诞生了一个又一个名闻战国的豪强。 但是河谷才多大?开垦成水田,种出大米也养活不了此刻信浓上上下下二三十万百姓。所以那些不靠近水源的畑和山坡上的火烧畑都被开发了出来,这些地方平时也就种种萝卜,芋头之类的作物。注1 用水困难,产量自然也就不高。聊胜于无,总能补贴家用罢了。 但是长久以来的农业发展,使信浓地方的百姓发现了一种向地求水的办法。 普通的环境下,干旱缺水了,无非就是动员老百姓打深井,抽地下水。有点水平的就会弄点什么抽水设备之类的东西,大部分小说里必然都是要弄黄河兰州大水车的。 办法很有限,也很苍白,具体有没有用,见仁见智。古代地主也不是傻批,脑子不比现在人蠢,有用没用他们心里明镜一样。 所以干旱了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吗?当然不是。古代劳动人民有的是办法,他们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挣扎,浑身都是本事。 这不,小平太就看到各村的地头组织农民上山。还专挑草木茂盛,欣欣向荣的那种山坡。而且只挑向阳的坡面,而不是背阴的山坡。 等人手都到了坡上,在山腰挑个小空地,从山腰往下排人,排不齐也无所谓。大家拿起铲子挖就行了,往地下挖一个一米深,半米宽的沟。 然后几十人挖的沟联通,形成一条从山腰到坡底平地的长沟。当然这还没有结束,现在是个人都知道这是引水的沟渠,自然要把沟联通田地或者水渠。 可是这些农门却没有这么做,他们连水门都不设置,只是草草从坡底拉了一条线,联通向田地而已。 可是这个沟并没有联通山泉或者暗流,农民们挖了干嘛呢?小平太根本就摸不着头脑,毫无一星半点的头绪。 农民们却驾轻就熟,从河滩挑来的成筐鹅卵石被倾倒进入沟中,从山腰到坡底,密密的全部铺一层二三十厘米厚的鹅卵石。再将刚刚挖出来的泥巴全部回填,仿佛根本没有挖过这条沟一样。 等男人们把体力活干完,就由女人们上阵。前文提过,信浓也处于关东红土层的范围内。农妇们把这些黏性很高的红土挖出来,筛去石子之类的大颗粒。 将过筛以后的黏土和水,做成半圆形的屋瓦状泥块。然后送入稻草柴火之中烧制,很容易就获得了粗制的陶瓦。 两片陶瓦一合就是一个圆筒水管,最简易最廉价的引水隧洞就此诞生。 把这些陶瓦的末端伸入坡底鹅卵石的区域,陶瓦之间的缝隙,也同样用黏土糊上,尽量避免这个粗糙水管漏水。 用不了多少陶瓦,一个从山坡到田地或者沟渠的引水道就布置好了。在陶瓦外侧盖上一层泥土,形成土垄,避免有人不小心破坏之后,等水来即可。 这水又是从哪儿来呢? 当然是凭空而来! 之所以挑选向阳的山坡,就是因为它还是受雨面,不管是下雨下雪,这一面总是多一些。 同时挑选草木茂盛的地段,也是因为山林草木拥有涵养水源的功能。可以用草木庞大密布的根系保持山坡整体的水土,使山坡整体上充满水源,不至于让草木旱死。 今年不管再干旱,小猫两三滴的雨在秋后还是有几滴的,秋末冬初该有的霜降也照样是有的。过不了多久,信浓的雪也总会降下来,多多少少而已。 这些都是水啊!可惜人力无法收集罢了! 人力有时穷,可是大自然的伟力无穷啊! 自然状态的水被草木收集到了山坡内部,这水往低处流,水也往空洞的地方流啊! 涵养了大量水源的山坡由于这条特殊的水沟,左近的流水会慢慢聚集到沟里那块鹅卵石层。流水便会从山体里流出来,最后引入陶瓦制成的引水管当中,成为农业用水。注2 小平太心里这个鼓掌啊,牛匹啊。你们这么搞,水旱便宜,夷然不惧。 根本不需要没多少办法的小平太来插手帮忙啊,信浓的百姓早就开始生产自救了。穿越者算个锤子,还是回家洗洗睡拉倒。 总之信浓的农业体系很完备了,不需要干预他也能在自我调节中休整。 过了没多久,信浓入冬的第一场雪落了下来。不管是谁都松了一口气,好赖下了雪,开春前问题就不会大了。 家家户户也便开始准备迎接新年,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可是伴随着落雪,一同传来了一个消息。由于上杉辉虎和上杉宪胜之间那点狗屁倒灶的家名争夺的烂事。关东很多的国人牛皮糖开始混乱和动摇,这事也影响到了信浓小县的国人。 原本小县国人是很服上杉辉虎的,人家能干仗啊,跟着他混不怕完球啊。 可是今年上杉辉虎没有行阵关东,这帮人里就有人心里嘀咕了。难不成上杉辉虎被刺激到了?被恶心到了? 然后他们的老熟人真田幸纲趁着下雪,天下息兵的时候,一阵分化拉拢。小县国人居然有一半呼啦啦倒戈去了武田氏,连带着真田幸纲都恢复了松尾一千二百贯的家业。 武田晴信终于收拾完了骏河的烂摊子,马不停蹄的把目光又回到了信浓。 小县半郡的易帜意味着武田晴信与村上义清之间最后那点缓冲也彻底消失。 注1北信浓由于连年战乱,人民流离失所,实际上很多水田都没开垦出来。与南信浓长期处于武田信玄统治下的安定局面不同,不能等而视之。 注2此事在百度百科或者喂鸡百科里面是搜索不到的,根本没有这种词条。但确系日本古代流传下来的一种旱田水利法,笔者是从日本一档名为《中居大师说》的节目中得知。 同时该方法也不是只流传在信浓国,根据日本方面的记载,实际是在关东的下野国和常陆国流传的。原本是作为山坡左近的黑豆田的灌溉水源而开发出来的,其历史完全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代,甚至更久远。 1.年节互赠年下菜 信浓的雪终究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虽然尚且不大,但终究给人以希望。 原本还忙碌于生产自救的农民们这下可以安心回家猫冬了,忧心于明年信浓会全面绝收的山内义治也把提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府中城里又充满了欢快的过年气氛,虽然没有放炮仗挂鞭的,但是砍伐竹子和松枝制作门松,向神社求取新年平安的御币这都是应有之意。 街道上几个武士足轻家的孩子拿着砍下来竹枝,踩着并不厚的积雪,互相追逐打闹。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很是喜庆。 不管町人还是武士,总要在年前互赠些年节食物,一般也不会很贵重。也大多都是制作好的,现成可以吃的东西。 平六最是殷勤,而且有了老婆,那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胡须也蓄上了,发辫也有人帮他打理了,加上年轻的时候没种过地,皮肤也不那么黑,现在一身新的水干穿在身上,倒是有两分武士的皮相。 他带着老婆孩子给小平太送来了和果子,其实就是米粉团子裹豆沙馅。但是看看锅之助那个渴望的小眼神,就知道这玩意不便宜,平素没什么人家会做来当零食吃。 小平太把竹盒打开,先递了一个给锅之助。小孩很想接过来,但是他妈轻咳了一声。锅之助立马把手缩了回去,咽了一下口水,“应该弹正大人先吃。” “哈哈哈哈哈哈,好嘛。都是自家孩子,不必这么拘束。”小平太先吃了一口,再把剩下的半个递给锅之助。 这时代可没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说法,吃高位者剩下来的食物不仅不丢人甚至还是一种赏赐,有点荣耀的意思。 君不见,茶道里一碗茶十八个人用一个碗喝下去,最后一个人要喝前十七个人的口水。现在觉得恶心,那时候根本不存在。 然后几人闲话了一下家常,小平太请他们新年一起来吃年越荞麦面,就送走了平六一家人。 随后其他各家也开始陆续送来一些东西,小平太没有老婆,也不会做饭,只得央求大叔母,让他帮自己做一份。 结果根本不用小平太提,叔母也已经替他准备了一份,居然是蒟蒻做的。这玩意又叫魔芋,一般称作蒟蒻芋。现在大家看到的都是加入了天然海藻以后颜色深沉的东西。战国时代可没这么多人工色素,就是类似灰棕色这种更淡一点的颜色。 按理来说这种东西种的人不多,因为蒟蒻全株有毒,甚至赤手去抓都会“烧手”。尤其是其块茎含有大量针状的草酸,如果生食,不仅会剧痛,还会导致麻痹。 但是这玩意削皮,捣成泥,加入两倍体积的水,用苦汁加速凝固。就变成了我们熟知的魔芋,如果在凝固前用压面的模具压制,还可以得到魔芋丝。调味过后,味道还成。 叔母就是做了一个魔芋丝炒萝卜叶,一个魔芋沾汁切片。吩咐家里的家人和侍女给各家送去,然后再特别做了一份上等的面线送进城里给山内义治。 如果有西北的读者,应该知道一种用面粉制作的特产面条——挂面。上过《舌尖上的中国》,那个陕西武功县的老两口,在家里手工制作,不是用拉,而是采用挂的方式,生产出细如发丝的面条。 日本的面线也是这样,用面粉加芝麻油,不停的搓面团,使面团不会干燥。然后和挂面一样,搓成长条挂在两根棍上,不断撑开两根棍之间的距离,最后费工费油费时的制作出上等的面线。 这玩意,在日本古代,穷人根本吃不起。所以大家看日本的影视或者动漫里,大家一听说开流水素面大会,那个高兴劲啊。有一种骨子里流传下来的,对高档食物的喜爱。 弄的小平太也想吃鸡汤面线了,于是立马让辰三上街,去找有没有卖土鸡或者打猎到野鸡在卖的。鸡汤下挂面,美滋滋啊。 还在流口水做梦的时候,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乃提了一个盒子回来。原来是细川春宫家回赠的年节食物,倒是顺路省的别人跑回来了。 小平太打开盒子,“听说是春宫大人的女儿亲手做的,专门送给弹正,与别家特别不同。” 小乃说完就起身,回了厨房。倒是把在座的叔母笑的合不拢嘴,连称这是人家阿绫姑娘的一番美意啊。 小平太脸不发红心不快,假装没听到,把分成两层的食盒打开。 小姑娘手艺真是不错,连叔母也在旁边啧啧称奇。第一格是蜜煮黑豆,很平凡的,但是蜂蜜价格可不便宜,小平太赤手捏了一个,很好吃。 然后是豆腐卷注1,用那种老豆腐,碾碎,加入适量糖、酒、鸡蛋黄等材料,重新上锅蒸,最后用特殊的模具把它卷制起来,切片。 旁边是一个拌菜,醋汁(不仅仅是醋)拌萝卜丝,其中还有一些其他颜色的细丝,估计是别的什么植物。 再然后是山当归,野百合等野菜的佃煮。山当归不是当归,日本有句谚语叫“山归当大树,中看不中用”!山当归可以长到两米多高,对采收它的一米四高的农民差不多也算半棵大树了,可惜能吃的只有块茎而已。 野百合这个东西,就是山上的野百合花盛开以后,留在土里枯萎的那个块茎。我们现在在市场上有卖鲜百合,夏天不是还经常会煮百合绿豆汤消暑解渴嘛。如果把一片一片百合上的细膜撕掉,那个百合的苦味就能去除大部分,入口也会好吃许多。 而下层那个食盒里居然是一大块,切的适合人入口的貘烤鹿肉! 小平太一瞬间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过年了,总算有人记得我了。好不容易整上一盘硬菜了,天天腌萝卜茶泡饭,过的太鸡儿惨了。 旁边叔母又开口了,“鹿肉啊,这时节可不容易弄到,小平太你可真是细川大人家的好女婿哦!” 就为了能天天一顿肉,这个女婿也要当啊! 注1江户时代才出现,属于伊达卷的一种,来源不明,但伊达这个名字很有指向性,这位在吃的上面造诣真不小,感觉发明了不少吃的。 2.信州将值多事秋 小平太美滋滋的一双筷子还没落下来,递筷子的小乃突然想了起来“细川春宫大人想要见弹正一面,嘱咐我回来告诉弹正,年前这几天有空就去一趟细川宅。” 小乃这话说完,小平太哪里还能下筷,未来的便宜岳父召唤,虽说不是急着见,那也不能拖啊。 “你怎么不早说,去取我的斗笠和披风来。”小平太拍拍手,站起身来。既然细川春宫有事要找他,那还是赶紧去一趟拉倒。 很快小乃和辰三拿来的出门所需的各种东西,先是给小平太穿上了木棉袜子,然后又换上了厚棉布新裁的外衣。把披风系好以后,辰三也把鹿皮武弁靴烤热了。 小平太和辰三带上斗笠,辰三还夹着一把纸伞,挎着他的草袋。两个人急匆匆的就出门去了,到底是急着去见细川春宫,还是急着吃辰三刚买回来在煮的鸡汤挂面加烤肉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细川宅不远,快走几步就到。辰三一敲门,里面的仆人就把小平太迎了进来。 小平太也不见外,自然而然的就和细川春宫面对面的坐在了火塘旁边,倒是一点也不冷。仆人们上了热茶以后就退下了,细川春宫等着小平太把手烤热以后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弹正有些日子没来了啊,公事繁忙?” “那到没有,近来去看了看管内领民的田产,颇有所得。”小平太连忙放下手里那个温热的茶杯,认真的回答。 “关心农事自然是好的,北信的战事可曾了解了?”细川春宫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 “村上亦或是武田?”“村上。”“愿闻其详。”小平太只知道村上义清没能把高梨政赖干趴下,下雪了,不能打了,暂时罢兵而已。 细川春宫于是娓娓道来,村上义清自不必提,高梨政赖盘踞水内郡和高井郡,实力强横。信浓守护小笠原长时被打跑之后,北信浓能和村上义清叫板的只剩高梨政赖一人而已。 高梨氏和村上氏也算老对手了,你来我往总打了有百来年。但这次高梨氏与村上氏的敌对却有点别的影子在里面,值得回味。 众所周知,上杉辉虎的便宜爸爸现在叫上杉宪|政,但他原苗字长尾。实际上是长尾能景—长尾为景—长尾景虎,这样子祖孙三代。 而高梨政赖的系图则是高梨政高—高梨政盛—高梨澄赖—高梨政赖。 这个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你我大家都在信浓混,除了小平太二把刀,不太熟以外,大家基本都门清。 之所以介绍这个,则是因为高梨政盛之女是长尾能景之妻。长尾能景之女,长尾为景之妹又是高梨政赖之妻。 关系有点复杂,但简而言之来说,高梨政赖是和上杉辉虎身上流着相同血脉的亲戚。高梨政赖大约是上杉辉虎的姑父兼舅父,反正很亲。 而此次随同高梨氏一道起兵的还有泉、小田切、须田、岛津等北信豪族。他们这一批人在长尾为景时代和越后长尾氏敌对过,但是后来长尾为景带着高梨澄赖和这波人干了一仗,全部打趴下之后,又经人调停合议。 如今这票人又同样面临村上氏咄咄逼人的进攻姿态,此前东条、寺尾、大室、井上、纲岛、清野等中小豪族终于扛不住村上义清的威势,逐次的编入村上义清的麾下。 这下水内郡和高井郡的这波人真的坐不住了,本来长尾家纷乱,最惨的时候长尾晴景只剩颈城一郡,混得比他们还惨。可如今上杉辉虎阔了啊,关东管领了啊,手上好几个分国的领地,属于金闪闪的大腿啊。 于是高梨政赖带着这票人直接就联系上了上杉辉虎,别的辣鸡不去管,高梨政赖这个姑父总要管的。指不定上杉辉虎的姑姑亲自朝他吐苦水了呢,这个忙能不帮吗? 再加上之前村上义清小动作也没停过,还和上杉辉虎在神川干了一仗。上杉辉虎收拾不了关东牛皮糖,还收拾不了你一个村上义清? 于是得到上杉辉虎后援保证的高梨政赖拉起小伙伴们就直接起兵,摆明了要和村上义清翻脸了。上杉辉虎也够讲情面,越后桃井氏、加地氏的兵员渐次进入饭山城,作为高梨政赖的后援。 最后连小岛贞兴都带着上杉辉虎的三百旗本众越过旭山城,前进到中野馆,隔着千曲川和犀川与村上义清对峙。 这下子高梨政赖势力大盛,兵力逐次增加到了四千余人,与村上义清赶来镇压他们的七千人打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当小平太跟着山内义胜在木曾谷激战的时候,高梨政赖和村上义清也打的不可开交。 最后愣是打了一个多月,双方不分胜负。高梨政赖还越过千曲川临时构建了葛山城,把村上义清的触角狠狠的打了回去。 说了这么多,小平太也反应过来了,上杉辉虎明年有两条路走。 一是行阵关东,能收拾就收拾掉恶心人的上杉宪胜和北条氏直。不能收拾掉也要进入武藏和下总捞一票,弥补一下今年越后遭受的干旱带来的损失。顺便出一口恶气,打击一下北条氏的气焰。 另一个就是拥着高梨政赖一票人,打进北信浓,把村上义清的一条手臂砍断。夺取善光寺这一重要的财源,顺路把越后国被村上义清占据的部分领地给夺回来。 反正两边他都有大义名分,关东不用说。越后的地盘收取回来那是他越后守护的职责所在,信浓的水内、高井则是他姑父高梨政赖邀请他去的,他是过来锄强扶弱的。 理由伟光正,毫无瑕疵。 “春日山的管领殿下准备插手信浓的事务了?”小平太试探着提问。 “尚不好说,少主肩挑信浓守护职,若是长尾夫人牵针引线,也许管领殿下走马信州就在明年。”细川春宫吃不准这事到底最后会怎样,于是才拉上小平太过来讨论一下。 “就不知主公和信州守二人是何想法?”小平太估摸着明年的信浓肯定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3.春宫一语破玄机 “以老夫来看,此事不难推断。”细川春宫笑眯眯的看着小平太。 “但请老大人赐教。”小平太姿态放的极低,一点也不把这位当作一个退出权力中心的公园太极拳大爷。 “宰相殿下气度恢弘,有天下志,是又不是?” “殿下早有上洛京都,匡扶幕府,导正天下之志。少主也颇有乃父之气象,志虑长远。”小平太哪里不知道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父子俩个的想法,肯定都是要上洛的。 “与幕府执权相比,信浓守护职如何?”“自然是云泥之别,譬如天空之皓月比萤火之微光。” “正是如此。”细川春宫语毕,小平太也已经脑子里过了一遍,明白了过来。 信浓如今主要是武田晴信、山内义治和村上义清三人分置。武田晴信和山内义治已经彻底平分了南信浓,北信浓则是村上义清兵威最盛。 可惜村上义清不管与左近的哪一位都关系恶劣,内无积蓄,外无援救。正是破鼓万人捶的时候,外强中干而已。 武田晴信和山内义治硬碰硬过了,双方你来我往,都没办法彻底弄死对方。自然想法都会转到北信的村上义清去,毕竟这位的实力逊于南信浓的两个大佬。 再加上如今高梨政赖举旗造乱,后方不静,村上义清再厉害又能发挥出几成实力。 北信浓现在就是一块肥肉,虽然上面还罩着一层壳,可武田晴信与山内义治都是满嘴的铁齿钢牙,咬碎乌龟壳不过是费些劲而已。 武田晴信后路稳,北条氏直是女婿,今川彦五郎是孙子,诹访胜赖是儿子。三面都是自己人,全力北向即可。 山内义治刚刚平定木曾,面对美浓齐藤氏和飞驒三木氏,东三河的鹈殿长照等国众也并未被拉拢过来。今川义亲的统治也还没有稳固,对骏河的威胁难以即刻应对。 但是架不住有大腿啊,上杉辉虎正好可以给村上义清背后来上一下子。 山内家与其面对一个咄咄逼人的村上义清不如不顾及信浓守护的名头,让出部分地盘给支持上杉辉虎的北信国众。借以此获得一个安定的北方,以及和上杉辉虎连成一片,加强同盟关系。 而上杉辉虎为什么要来?虽说他这个人比较尊崇幕府权威,也号称维护封建秩序。但是他可以这样,他手下的兵将都能这样吗? 他还不是要想办法弄来钱财土地赏赐手下的武士足轻,不然谁和他干?所以他要下关东,一方面打击恶贼北条氏,兴亡续绝。一方面也是抢掠无度,四处搜刮。 如今高梨政赖请他,他只是派了千把人来帮场。如果山内义胜请他呢?那肯定大发三军而来! 他发兵来能发财啊! 财在哪里?当然是善光寺! 善光寺作为供奉阿弥陀如来的名刹,其遍布全国的下寺,以及因为参拜阿弥陀如来而络绎不绝的人流形成的庞大门前町。每年可以为控制此地的领主带来不下一二万贯的巨额财富! 高梨氏明明只有一郡半的领地,却可以和六个郡的村上氏打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还不是因为有善光寺的巨大财富支持,即使失败也能马上卷土重来。 历史上曾几次记载村上氏攻入善光寺,可是高梨氏夷然不惧,几代当主抱着阿弥陀如来的法相就跑。寺不重要,这尊供奉的阿弥陀如来才是数不清的财富的来源。 后来高梨政赖面见本愿寺光教上人(本愿寺证如)的时候,随即就献上财货千贯。面见将军和朝廷时也是太刀加钱帛千两。 他一个土豪国人哪来的这么多钱?还不是善光寺给他带来的。 织田信长覆灭武田氏,森氏入主北信,不甘心织田家统治的北信国众和各寺庙的“野伏”发动总一揆,仅芋田氏和须田氏所率领的一揆众就高达八千。这是何等的财力和人员才能动员起来的庞大军势,尤其是信浓武士团在长筱合战被腰斩之后,更加令人惊叹。 上杉辉虎哪怕出兵为山内义治助战之后,一寸土地也不占领,只占住一个善光寺他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他能不来吗?他肯定要来。注1 细川春宫四十多年的烂仗,六十年的人生经验,那双眼睛看着三四代将军起起落落。天下的豪强都换了好几茬,他却还是稳如泰山,儿女双全,美滋滋的捧着茶杯和小平太吹牛批。 不得不说看的清,人人都道历史上上杉辉虎是为了给北信豪族出气,是为了打击武田晴信,维护越后的国境安宁。 可细川春宫一眼就看出,明明就是为了钱!由于旱灾和连年刀兵,上杉辉虎急需一大笔快钱来补贴国用。而眼前最近的巨款就在善光寺,豁出命来他也会来的。 两个人不知不觉谈了有两个多小时,事情都说得明白。 臣下不应该交往太密,于是细川春宫也不留小平太吃饭了。站起身来,送小平太出门。 “弹正啊,老夫托大叫你一声小平太,阿绫过年十五了,婚事待老夫和殿下禀报之后便要早做曲处。” “此事你心中有数,过些日子便来采问吧。采女的婚事已经定下,阿绫的婚事早早订下,老夫也了了一桩心愿。” 小平太听完大喜,以前不管是细川春宫还是直江景纲说话都云山雾罩的,总不透明。加上他们的女儿都小,根本不存在成婚这一事,所以小平太也一直没有太上心。 后来年岁渐长,地位渐高,能配得上小平太的女孩子更少了,于是也便搁置了下来。身份不够的武士家也不好意思向小平太提,身份够的武士家又不是各个都有适龄的未嫁女儿。 现在细川春宫把话说透了,小平太哪里能拒绝。小姑娘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出落得落落大方了。父兄又都是出身细川氏名门,位隆望尊。 这种时代不可能再找到比这更好的婚事了,小平太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句“阿船,对不起!直江景纲你的好女儿还是留给直江兼续吧!” 注1现在善光寺还是一个吸金能力一级棒的庞大财团法人,江户时代为了管理巨额的寺产甚至兴建了“大劝进”。 据传说,大劝进屋子里的金子叠起来能安置十七张标准榻榻米,屋子算他三米高,这个财富有多少? 4.万般波折为只猪 哼着歌儿,唱着小曲,小平太心里美滋滋的往回走。 穿越过来这么多年了,总算是要讨上老婆了。虽然一般战国穿越者终极目标的织田市这回是没啥可能了,但吃到嘴里的才是肉啊,没吃到的就算求了。 辰三看着傻乐的小平太“弹正去了一趟细川大人家,怎么高兴成这样啊?” “你一个小屁孩儿不懂,哈哈哈哈。”小平太才懒得和辰三解释自己的好心情,依然把已经十七八的辰三当小孩看。 辰三也不搭话,把身上裹着的棉袍紧了紧,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全山内都知道细川家的鲜花要插到牛粪上了。” 说完辰三抬起腿就跑,留下气的牙痒痒的小平太顺手抄起一把雪团个雪球就朝辰三丢过去。 小平太感觉平素对这帮手下太宽容仁慈了,辰三居然说自己是牛粪!就算是牛粪那也肯定是最臭最肥的那坨牛粪啊! 看看山内家这帮武士,低级的武士不去说。有资格上台面的各队大将,郡司城代,旗本近卫。除开已经一米七的山内义胜一表人才之外,和小平太的形象也差不多嘛! 虽然大家普遍一米五多,可是全都是皮肤晒得黝黑,手上都是握枪持刀的茧子。由于吃肉太少,营养不够,根本没有一个是头发油亮光滑的。再加上所有武士都是头顶心那块剃得干干净净,随时好戴头盔打烂仗的。(很好的掩盖了秃头!) 小平太觉得自己的形象也不丑嘛! 就算细川春宫的形象也就那样嘛,他家里的老家人松见斋脸上还横着一条疤呢,也没见人说丑啊。估计年轻的时候指不定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喜欢的紧呢! 两个人一路追打的跑回秭小路宅,叔母已经把饭菜都预备好了。 就是鸡汤只在炉子上炖了两个多小时,还不够完全出味道。不过那个肉香也已经足够吸引小平太了,赶紧吩咐人下了一大碗面线。 就这鸡汤和烤鹿肉,美滋滋的开吃。等小平太吃的半饱,才发现大家都盯着他看。 太香啦! 活脱脱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甚至小平太还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弄的他心里很过意不去,感觉吃了独食。 索性辰三买回来的这只野鸡也不大,收拾以后连肉带骨不过二斤多。而且鸡也没炖烂,正适合切吧切吧做白切鸡。 于是小平太也不二话,直接连汤锅都递给小乃,让他赶紧切了,端过来给大家分着吃。剩下来那点汤也兑水加了圆葱、萝卜和豆腐,煮了一大锅端来。 这下大家都吃了一个开心,从上到下都洋溢着满足的幸福。 小平太看着大家,也算看明白了,平时不吃肉,那是因为没得吃。真有得吃,大家也确实不太排斥。毕竟肉总比菜来的香一些。 或许应该设法托人去一趟南九州,弄几只黑猪回来。虽然现在的猪养不多大,能有百来斤就不错了,但是多养几头,那岂不是月月都能吃到肉了?那个生活,美啊!注1 于是小平太开口问大家知道野猪(野豚)吗?包括在收拾碗筷的叔母,以及端饭后茶的仆人们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似乎都在回忆什么,但是又回忆不清的那种状态。 “多年前,你叔父倒是带着两个人打死过一只山鲸,那个山鲸下大锅煮了以后,全村人都吃上了一回。”叔母坐在那里,颇有几分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样子。 家里的家人仆从本来就都是从河边村带来的,当初都是一个村里的,肯定都吃上过那顿肉。反而是小平太原主的有些记忆模糊了,倒是记得不太清楚。 反正那个大锅炖肉的滋味,在座的估计还记忆犹新。 “那黑猪(黑豚)你们听说过吗?”小平太又问。 这下众人都摇头了,黑猪他们都没吃过。信浓有没有养土猪不知道,但是就算有也肯定没多少。不然不至于历史上的武田信玄都没留下野外烧烤大会的逸闻。 “想吃吗?”小平太说出了一句很像魔鬼撒旦勾引人类堕落的话。 几个年纪大的女性赶忙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但是念完以后,立马就换上了充满希望小星星的眼神。 “山鲸这种凶猛的牲畜也能蓄养的吗?”一位明显十分动心的女仆人甲轻声问道。 “当然可以,南九州的黑豚就完全可以在家蓄养,养得好些,一年能有一百来斤。”小平太当然知道养猪是很正常的事,即使野猪现代也照样能人工饲养,何况家猪。 “可家里没人会养啊?”“这个问题不大,就是小猪仔不好弄。” 猪可比牛马什么的好养活多了,不然也不会养殖范围这么广,东半球到西半球。 “大家散了吧,等我想出办法,能弄来再说。”小平太挥挥手让大家各忙各的。 屋里屋外的众人带着殷切的小眼神,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神通广大”的小平太。好像小平太就是一只猪,或者能下猪仔一样。 他们当然没有办法弄来猪苗,可小平太知道萨摩和种子岛上就有黑猪的。可是为了这个就专门跑一趟萨摩国也太不现实了吧。 要是小平太现在还是一个小步兵,来去自由,那就算是为了看看还不过是半大孩子的岛津四兄弟也要跑一趟的。 可他现在很忙啊,又有公务,又有私事。哪里能够脱身,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半用呢。 正说着,院外进来一个汉子,原来是助左卫门派来的伙计。 送的也是挺珍惜的东西——山葵。而且看样子居然像是刚采摘下来的。注2 助左卫门好功夫,伊豆骏河的山葵,连土一道采挖下来,分开放在草袋里。早上挖出来,直接上船,下午就到了江尻。让人快马一日夜送到山内,再除去泥土,分送给山内家的各路大佬。 所以看着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十分新鲜。加上本来就是挺珍贵的食材之一,分送到小平太这里的也不过十支而已。 小平太看着这个纳屋的伙计,突然灵感一闪。 “等等,你们纳屋是不是在南九州萨摩也有生意?” 注1说一句题外话,如果有门路的四川读者赶紧去吃一顿正宗回锅肉。因为可以拿来做正宗四川回锅肉的土猪,也就是四川成华猪,全国仅存不到二百头了。大约是要不了几年就要灭绝了,以后也就没有正宗回锅肉咯。 金华火腿的金华猪的母猪数量已经下降至不足一万头,懂什么意思吗?金华火腿用不了多少年也要灭绝了。 另外定县猪、龙游乌猪和窄勒黑猪等中国土猪已经彻底灭绝。 注2这玩意也是专卖品,一开始北条专卖,后来德川家康专卖。市场上的所谓辣根、芥末,九成九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加人工辣味素,和山葵没有任何关系。 5.上杉山内议出兵 委托了那名纳屋的小伙计,让他用他们自己的商业渠道把消息传递给助左卫门。 不过是从萨摩弄几只小猪过来,这个问题应该不会太大吧。毕竟小平太可是山内氏的旗本众笔头,也算是东国豪强大名家的实权人物了。助左卫门这点忙肯定要帮啊,决计不会推辞。 小平太只要等着他们弄回两只母猪,在弄上十几只小猪仔就可以了。 反正又不准备大规模养殖,喂上几百口猪给手下的士兵吃?代价太大,想得美哦,不可能,不可能的! 先能顾着自己家上上下下连下属带仆人,起码好几十口子的肚皮拉倒。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过了肉的人啊,那滋味终究是忘不了的。 就这样怀揣着吃肉的美梦,山内家的年终家臣大会召开了。 除开驻守外地,不能回来述职过年的武士。聚集在府中城下的武士们全部都受到了邀请,参加山内义治的新年酒会。 以小平太的身份自然是不用和中低级的武士们挤在外间的大厅内,高级武士们坐在靠山内义治更近的主殿内。地方更加温暖舒适,坐的也更加宽敞。 小平太起了个早,冬天的早上即使是烧着炭盆的屋内也有些凉意。不过既然今天要登城,还是早点去的好。 今年纲良叔父不在,他正苦哈哈的在远江丰田郡二俣城做郡司,肯定是不能够来了。 家里的仆人们都知道今天是山内家的大会,怠慢不得,早早就帮小平太刷洗喂饱了马。把新做的吴服用汤婆子提前熨平烫热,连折扇都换了一把新的彩绘桑皮纸扇。 为了给小平太登城做排面,不仅辰三要出来牵马,连小平太手下的足轻都临时拉来十个给小平太做开道兵。 等准备好了出门,才发现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也都是这么做的。一溜的新衣服,都跨着马向城内进发。 小平太本想和便宜岳父一道走的,可是细川春宫起得早,一大早就进城去了。不知道这么急干啥,他这种老臣明明大名都会优待的,就算迟一点也不会有事。 最后倒是在城门口碰上了山内义胜,他成年以后就从他爹的居馆里搬了出来。现在城下有专门的宅邸居住,也方便他和长尾夫人过二人生活。 “小平太啊,你来,我和你商量些事。”山内义胜不和小平太见外,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马鞭顺手丢给了一个随从。 小平太也下了马,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和山内义胜一道走进府中城的居馆内。 “不知信州守有何事啊?”“小平太你可知道高梨氏与春日山的渊源?” 果然! 山内义胜也在意北信浓的事情,小平太还好提前去和细川春宫了解过了。山内义胜如今一问,连忙点头称是。 “夫人这两日和我说,义兄管领殿下传信来,高梨氏百般求援,希望能发兵共击村上氏。而义兄素来讲究师出有名,想让我行文过去,正式邀请他一道走马信州。” 山内义胜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下,上杉辉虎既没有遣使,也没有派人。只是暗中通过长尾夫人之口向山内方转达了他希望名正言顺插手信州的需求,而且还表达出了帮山内氏丕平信州的善意。 “村上周防守诚然大敌,管领殿下对信州领国也并无割据之意。信州守应该知道吧?” 村上义清肯定要干趴下的,上杉辉虎来信浓也不会想着占山内家的地盘,他的目标是广阔的关八州。 “话虽如此,但是高梨氏等人终究是信州众。”山内义胜如此回答道。 原来心结在这! 毕竟现在山内义胜干的还是信浓守护,他肯定也想统一信浓,号令一国的。但是如果和高梨氏等人一道行文给上杉辉虎,就等于把自己和他们放在一个地位上。 以后这帮人紧靠着上杉辉虎,就会直接不理会信州国衙的统治命令。 更可怕的是京都里强情公方足利义辉殿下,出了名的“公平公正”!高梨氏这帮人拿这件事和他一申请,指不定就能弄一个北信浓领内事务由上杉辉虎处断的御内书回来。 那最后他这个信浓守护就彻底缩水做了山内守护了,还守护个锤子啊! “何不让尔等向公方殿下亲自求援?”小平太早就想好对策了。 京里的公方最渴求的就是地方上的诸侯有个大事小情的向他汇报,向他求教。他就好摆出他征夷大将军的威风,下御书,显示他天下共主的至高地位。 你们这群人,统统要听我足利义辉的! 而小平太的意思就是,既然怕向上杉辉虎行文降低身份。不如就让高梨政赖直接和将军求援,足利义辉肯定满口答应。 但就足利义辉那点实力,怎么可能派兵来信浓救一个小小的高梨政赖。 他最后肯定调令上杉辉虎和山内义胜一起出兵,去救援高梨政赖,打击村上义清。 那山内义胜的地位就和上杉辉虎拉到同一级了,高梨政赖就还是信浓众。 两个人就从平等的向上杉辉虎求援的位置,转换成了一个是求援的小角色,一个是代表征夷大将军来救你的钦差大臣。 而上杉辉虎借此能得到更高等级的正当出兵信浓的理由,一贯“义战”不离口的他肯定能答应。 高梨政赖早就被村上义清骑到脸上捶了,不然也不会死皮赖脸去求上杉辉虎了。如今能帮他爆捶村上义清一顿,他还求之不得呢。 至于山内义胜担心的北信国众不服管的问题,此刻还潜藏在水面之下,小平太建议他这么做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 “受教了,受教了!”山内义胜一联想到自己京都里那位堂兄爱管全天下破事的性格,就知道小平太说的可行。 而小平太看山内义胜的样子就知道,一个是为了抢地,一个是为了抢钱,反倒是生死存亡的高梨政赖成了棋子。 更不要说“信浓巨人”村上义清甚至都不在周围各位的考虑范围之内,一个个都吃定了似的。 6.足利义辉膺大将 正月里的信浓牵扯着整个东国。 村上义清绝不肯坐以待毙,他也看出来山内家和上杉家的联动。上野的长野氏也是敌对,于是张口就是更级、值科四十庄的领地,派人和宿敌武田晴信求援。 武田晴信答应的极为爽快,反正村上义清知道是饮鸩止渴,武田晴信也是心怀鬼胎。 但是武田晴信的能量不小,一方面让信浓先方众开始接收村上允诺四十庄的领地,一方面缓缓向甲斐和骏河武士团分派军役任务。 别看骏河武士团在桶狭间被拦腰一刀,可是甲斐武士多啊,安插进骏河方便得很。武田晴信恩威并施,占据幕府大义,很快就收拾住了骏河人心。如今正是利用骏河众送一波人头的时候,他的甲斐众可是宝贝的紧。 除了本方动员之外,连襟本愿寺方,武田晴信也是一番拉拢。北信浓愿教寺的坊官们跨界大串联,与镇压一向宗的村上义清暂时握手言和。接受武田晴信的请求,开始号召僧兵和野伏准备作战。 另一方面小田原的北条氏也联合了起来,去年北条氏运作了扇谷上杉氏的家门复兴。又连结上了常陆小田氏,拦腰一刀把下总小弓赖纯和中条藤资以及安房里见氏与上野和下野的联系斩断。 本来今年北条氏必然联合下总国人,出兵攻打小弓御所,彻底弭平南下总的局势,威压安房里见氏。 可是武田家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今年上杉辉虎不会出兵关东了,上野的菜鸡可比房总的硬骨头好啃多了。他们北条家收拾上野国众和玩一样,赶紧过去把上野爆捶一顿。 别看现在忍城成田长泰还忠心耿耿跟着上杉辉虎混,可是国人众嘛,什么尿性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忠心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很难讲。 也许北条家这次一波流,直接打到沼田城都有可能啊。 武田晴信一番话有理有据,忽悠的大石氏照和藤田氏邦两兄弟眼冒金星。北条氏的几位家老,也认为上野咱们轻车熟路。 尤其是之前被上杉辉虎围在河越城内的大道寺政繁,那最积极,甚至提出分兵威胁八王子,拔出这个钉子。然后攻克馆林城,切断上杉辉虎和古河公方家的联系,连结结城氏,直扑平井、廊桥,覆灭上野的上杉家臣团的建议。 消灭小弓方的势力不过一两万贯而已,如果打进上野,那可就是四五万贯的大收益。 北条家最终欣然接受了武田晴信的建议,就去打关东的亲上杉方势力,成功了一本万利。没有上杉辉虎的关东众?不好意思,我们北条家没放在眼里过,不可能失败。 上杉辉虎也没闲着,一方面要求庄内大宝寺和会津芦名开春出兵越后,配合留守的长尾政景压制蠢蠢欲动的扬北众。一方面命令宇佐美骏河守定满统帅约二千中越众南下上野,联合上野留守役甘糟景持防备北条。 而他则准备动员六千五百越后众南下,支援自己的大姑父高梨政赖。 山内家也不甘寂寞,恳请京都的将军命令小笠原长时手书几十封。趁着大雪,安昙郡和筑摩郡的原小笠原氏家臣人人都得到了山内义治的黄金和旧主小笠原长时的手书。 山内义治大开空头支票,允诺只要击败村上义清,就恢复小笠原氏信浓国林城一万三千贯的本领。弄的小笠原长时差点自己都按耐不住,要回来帮山内义治动手。 为了增加本方的筹码,山内义治甚至又花出去数千贯,拉拢了东三河国众二千人一道参战。 短短的一个正月,各方势力你来我往,各种背地里使阴耍诈,明面上合纵连横。甚至不惜牵扯到美浓飞驒乃至陆奥出羽的各种势力,武田晴信甚至花钱劝说越中土肥氏起兵攻击椎名氏,来恶心上杉辉虎。 当然这是上帝视角的战略部署,小平太乃至山内义治山内义胜父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 山内义治只不过召见了在府中城出家的两位巨佬,木曾义康和朝比奈泰朝。意思明确至极,要你们两个的儿子出炮灰的时候到了,一人一千五百炮灰,谁都跑不了。 为了筹措足够的兵力,大家已经都不要脸了,呼朋引伴,各处都是同伙。 现在阻碍在各方势力之间的只剩下信浓那个三月初才能彻底化掉的大雪了。 二月初,京都的足利义辉果然不出意外的发下御书。接受了高梨政赖等北信浓忠心“奉公众”,泣血哀求的救援哭诉。 指定讨伐攻击同僚的村上义清,并同时下令上杉辉虎和山内义胜两人南北并进,务必克定期限,快速成功。 这位将军还口授机宜,如何调派大军,如何行营布阵,在何处对敌,在何处付城。颇有一种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负千里之外的气势。 这还没完,足利义辉为了表示郑重,还亲自担任了此次村上讨伐之战的总大将。 可他根本不可能和他的祖先们一样统帅大军,离开京都指挥作战啊。 他就把自己的日之轮马标分别暂时交个上杉辉虎和足利义胜,一个日之轮马标上写着天照大神,一个日之轮马标上写着八幡大菩萨。 等老熟人三渊藤孝亲自护送着这面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马标来到山内时,府中城都轰动了。 这等于足利义辉亲自驾临山内府中城啊! 除开数十名护卫着三渊藤孝的山内众士兵,足利义辉这次也下本钱了,派遣了一百名幕府奉公众,都披全身具足。各个骑在战马上意气昂昂,腰间的太刀全部外包金箔,长枪全部漆上代表武勇的朱漆。 而包括山内义治山内义胜在内的山内氏所有家臣武士,全部到城外恭迎幕府将军的仪仗。 那面日之轮八幡大菩萨马标被恭恭敬敬的安放在主座上,旁边的三渊藤孝向山内诸臣宣读了足利义辉的御书。 山内义胜被任命为讨伐副将,克期求胜。 7.川中岛大幕揭开 伴随着足利义辉日之轮八幡大菩萨马标而来的还有一位对山内家颇有用处的人物。 小笠原长门守。 原任信浓守护职小笠原长栋之子,小笠原信浓守长时之弟,小笠原贞种是也。 而且这位不是孤身而来,他还带着已经七十多的沟口长友以及其子沟口长胜。注1这两人籍籍无名之辈,历史上笔墨不多。 可架不住他们两个第三代的孙子沟口贞泰厉害啊,这个大兄弟有点名气啊! 他因为跟随父祖跑路京都,没练成精湛的弓马武艺,倒是因祸得福,学会了不少文化知识。结果这位仁兄写了一本《沟口家记》,成功替信浓小笠原氏在历史上洗白增色不少。 另外还有几个跟随着小笠原氏逃亡的家人,不一一赘述。 虽然小笠原长时没回来,但是也已经把弟弟派回来试水了。显然也是充满希望,想着通过山内家的势力,恢复他们在东信浓部分地区的旧领。 小笠原贞种也不负众望,山内家派遣二千人护送他回国。原本屈服于村上义清的小笠原众立马反正,至于是因为忠心旧主,还是看清风向提前转舵,就不得而知了。 先是中塔城主二木重高率先反正,这位原本也没甚名气。可架不住他也生了一个好儿子,这位好儿子名叫二木重吉。 二木重吉有没有武艺不知道,但肯定有文化,这位也写了一本《二木家记》。好生黑了一把武田晴信、村上义清、诹访赖重等人,再度洗白增色信浓小笠原氏。 伴随着中塔二木氏的反正,犬甘城的犬甘政德也立刻改弦更张。这两位小笠原众的旗头大将一倒戈,村上义清在此地薄弱的统治立刻山崩海倒一般毁灭。 赤泽、会田、日岐等中小豪族全部递交誓书,或者呈送人质。小笠原氏在当地的统治基础转瞬间就建立了起来,小笠原众也很给力,呼啦啦的就动员起来三千余众,配合着山内家的二千众团团把东信浓第一重镇深志城(就是后来的松本城)包围起来。 这时候各方也都疯狂转动起自己的战争机器,最为不计后果的是村上义清,在领地缩水的情况下呼啦啦的拉起了一万二千众。 武田晴信为他拉来的一向宗僧兵野伏最后也聚集了不下二千众,当然战斗力很值得商量。 武田晴信本人也没闲着,郡内小山田众二千人被派出去和北条氏的今川氏规以及藤田氏邦带领的八千众汇合,意在夺取八王子。 而其余武田氏的一万四千众大军缓缓通过小县郡,暂时在松尾城下停驻。并没有进入村上义清的领内,具体动向不得而知。 上杉辉虎的六千余人则汇合高梨政赖等北信众四千余人,率先抢占善光寺,并推进至旭山城和葛山城一线。依靠犀川列阵。 村上义清的一万四千众联军则从葛尾出发,背靠海津地方驻扎,身侧就是千曲川。 双方对峙的地点则是川中岛! 上杉辉虎兵不血刃的进入了善光寺,善光寺别当栗田氏敢怒不敢言,本来他们就是受到高梨氏威压的小豪族。说他是豪族不如说是神官,因为他们多年来都没有依靠善光寺的庞大财富发展出势力来。 上杉辉虎表面心慈手软,实际上总归身不由己,要做点什么恶心的烂事。 当然他没有亲手去做啦,随便给手下那帮如狼似虎,见钱眼开的武士团暗示了一下。一盆脏水就泼在了栗田氏头上,什么与甲斐武田氏早有勾结,什么里通村上义清暗中输送钱财。 结果可想而知,从上到下几十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明不白的就这么死了一个干干净净,如此而已。 但是上杉辉虎倒也真的钧奉足利义辉的御书,领地一寸不占,被村上义清打跑的小豪族们全部恢复旧领。岛津氏、须田氏、高梨氏被占据的旧土也全部归还。 越后武士团被上万贯的巨资喂的脑满肠肥,连声夸赞上杉辉虎英明神武。北信武士团各个旧领恢复,除了死球了栗田氏一门,其他人开心的不得了。根本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而且上杉辉虎也知道照顾自己的大姑父,新任善光寺的权别当让高梨政赖任命,只不过管钱的大劝进直接由越后指派的须田满亲担任了。至于以后他们几几分账,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村上义清见狗贼的武田晴信拿了自己四十庄的领地却停兵不前,气的跳脚骂娘。可他面对威风赫赫的上杉辉虎又不敢轻举妄动,深怕一旦全面决战,输了就直接火葬场。 反倒是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最好整以暇,先是看着木曾义昌和朝比奈木工两个人的三千炮灰赶到,然后是二千花钱请来的东三河援军。 最后才慢条斯理的动员远江其余国众和山内众,等深志城被包围的消息传来,大家才不疾不徐的发兵。 除开上面五千炮灰,其余山内军还动员了一万三千众,也算是全力以赴了。 原本深志城内的乐岩寺少弼还准备凭借城兵五百,杂兵一千二和五千包围他的小笠原众以及山内援军掰掰手腕。等村上义清在川中岛打赢了以后,再收拾小笠原众。 可是等山内全军一万八赶到以后,所有的忠心和誓言都抛诸脑后,二话不说,带着五百城兵半夜开城就跑。 那劲头,比他当初要死守深志城时的状态还亢奋一百倍。就差手里再拿一个火炬,胸前画个五环了。 小平太等人原本还在拉着小笠原众军议,让他们赶紧联络城里的亲亲眷眷熟人朋友,内应开门,不要让山内军在深志城下浪费时间。可军议还没开到一半,深志城里就起了大火了。 第二天进城一看,城兵早跑没影了,杂兵们大掠城中,放火抢劫。 只把东信浓第一重镇就这样丢下了。 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乐的轻松,一方面派人飞马向京都奏捷。一方面裹挟着三千多小笠原众炮灰开赴川中岛。 注1如果不回来,这两人一道和足利义辉前后脚死球,当然啦,反正龙套无所谓。 8.清野清秀使山内 乐岩寺少弼一退,山内义治拥着大军距离川中岛也就只剩下区区两三日的路程了。 村上义清终于急了,一日之内六次向松尾城的武田晴信求援。 第二天山内义治雄兵二万三千余众的消息传来,惊的村上方诸将难以自矜。村上氏家老屋代政国被命令亲自赶去武田晴信方求援,务必说得武田晴信来救。 另一方面乐岩寺雅方和清野清秀也分别赶到上杉辉虎与山内义治的大营当中,虚与委蛇。 “周防守如今还遣尔来,所谓何事?”山内义治笑容和煦,充满温情。 “听闻宰相殿下之女聪慧娴静,天人之姿,愿为我少主(村上义利)求取姻缘。”清野清秀倒是光棍。 “哈哈哈哈哈哈,我河内源氏一门众,天下高门家的女儿为什么要嫁给一个逆贼之子。”山内义治大笑起来,幕府内的山内武士也笑的十分大声,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家公主不劳周防守挂念了,贵使还是请回吧。”一色宫内开口了。 “宰相殿下,我主愿以更级一郡迎娶贵公主殿下,婚事完成之后,我主立刻隐居,将家业交给少主,以附宰相殿下骥尾。” 这个条件一出口,就很值得考虑了。 信浓国佐久郡、诹访郡大部在武田晴信手里,如今他又拉拢了小县半郡,植科四十庄。 伊那郡、内田郡(这个就是架空给山内家的基本盘,九万石。)、诹访郡一小部分早就在山内家手里。后来南筑摩郡木曾氏降服,北筑摩郡小笠原氏现在裹挟在军中,安昙郡也表面降服了。 原本在村上义清麾下的水内郡和高井郡如今反乱,靠上上杉辉虎的大腿。 村上义清还有啥?只有更级郡和植科郡两郡了。 他把更级郡割让给山内家,剩下一个不圆满的植科郡,还愿意降服山内家。做山内义治的女婿,成为山内家的外样国人众。 这个条件确实很诱人了,毕竟山内家到现在一仗没打,一个士兵都没死。如果能捞取这么大的战果,那确实符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兵法上乘之道。 山内义治的女儿当然是武家高门,也不看看上一个女婿是哪位,那可是幕府近臣三渊氏,又是细川氏的近亲三渊藤孝。 但是如果能拿女儿换一个郡,再换一个实力强劲的女婿,这个生意还是能做的。 就算毛利元就不也把女儿嫁给肉户隆家,武田晴信也把女儿嫁给木曾义昌,三好长庆把女儿嫁给松永久秀,上杉辉虎把姐姐嫁给长尾政景。 能把村上氏积累数百年的武士团完整地纳入山内氏的家臣团的话,这个生意有得赚。 一时之间,连小平太都被这么大的好处蒙蔽了双眼。幕府内的山内氏重臣们也议论纷纷,如果能取得这样的结果,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清野清秀脸上也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似乎这场合议就能到此为止了。 已经从山内义治侧席下来,坐在家臣次席的细川春宫却没有开口。他一直不参与帐内的讨论,闭目养神,安静的好像一个泥胎菩萨。 此刻他突然睁开双眼,当然没有什么精芒一闪,似乎还有些老眼昏花的样子。 “老夫是看着公主殿下长大的,公主殿下性子有些娴静,如果骤然见到外人男子,或许惊吓。” “还请周防守将你家少主殿下派来,与我家公主殿下好生亲近几日,待我家公主殿下欢喜以后,再论及婚嫁吧。” 细川春宫笑眯眯的,好像是在说自己家的孙女一样,生怕受了外人孙女婿的欺负,一副慈祥老者的样子。 直娘贼! 村上义清太鸡贼了! 老小子居然玩空手套白狼! 细川春宫说的对啊,安昙筑摩郡已经在山内家手里了,更级郡山内家连个毛都没摸着呢。 清野清秀嘴皮子一碰,张口就是割让一郡,即无保证,又无事实。这不就是开玩笑吗? 山内义治也反应过来了,但他喜怒不形于色,虽然刚刚被巨大的好处暂时蒙蔽了双眼,但现在有人提醒立马就明悟了。 “是啊,素闻周防守勇武善战,想必虎父无犬子,老夫甚是喜爱英武的武士,请贵使速将你家少主带来一晤啊。” 让村上义清个老小子把他的嫡子少主村上义利派过来做人质,表现一下你们村上家的诚意。 只要村上义利来了,我就信你是真的求和,反正我们这里这么多北信浓众,有的是见过村上义利的人,不要想着随便找个愣子过来敷衍我们。 小平太看到清野清秀脸上神色变幻了一下,但仍旧镇定下来。并没有恼怒或者害怕的样子,还保持了笑容。 “这是因有之意,在下这就快马向我主禀报,两日后少主必然来到宰相殿下营中。” 清野清秀说罢就大礼向山内义治跪拜,等待山内义治的应允。 可是山内义治已经被骗了一茬,哪里还听不出来。 “两日后?两日后便来?那我军便在此等待两日?是也不是啊?” “这是自然,恳请宰相殿下稍待!” “呵,你好大的胆子,欺我连如此浅薄的缓兵之计都看不出来嘛!”说罢,山内义治豁然起身,怒视清野清秀。 山内众武士们纷纷起身,刀出鞘,枪如林。 “我看你是想要试一试我山内武士的刀锋!”山内义治以手怒指清野清秀。 “既然宰相殿下不信,在下也无甚办法了。”清野清秀的谎话被戳破。但是他并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 “在下只能告辞了!”“你还想走?” 山内义治笑出声来。 “宰相殿下岂能做出斩杀来使的事情!”清野清秀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 “贵使多虑了,还是同我军一道起行,好好观一观我军的军容吧。” 两名山内武士踏步上前,一左一右,包夹住清野清秀。 “宫内,派人去告知周防守,清野大人已经留在我军做客了。” “宰相殿下,不如杀了在下吧!您的刀子杀人不见血啊!” 声音渐远,越来越小。 9.争分夺秒寻战机 “贵使清野大进,因仰慕我山内大军之威容,暂留我军中做客。” 山内家的使者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轻飘飘地起身,自顾自的离开了茶臼山上的村上义清本阵。 村上义清则是面色冷峻,间接着脸色变幻,显现出愤怒的红色。等太阳穴边的的青筋都一根一根的充血凸起,分外鲜明之后。 “啪”的一声,那根装饰皮革与彩绘,用金箔包头的马仗被村上义清一下就掰折了。 不知是谁,看到村上义清的暴怒之后,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这又恰好刺激到了本来就愤怒至极的村上义清,他把那原本殊为名贵的马仗踩在脚下。脚上不断用力,那根硬木的马仗居然半凹着陷进了泥土之中。 “立刻传令收捕清野大进一门全族!”村上义清怒极而喝。 “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笔头家老屋代政国立马站起身来阻止要传令下去的侍从。 “如今大敌当前,怎可自乱阵脚。清野大进累代奉公,忠心耿耿,决不会投向山内宰相。必定是被滞留在山内军中,以扰乱殿下的视听啊!” “三军之祸,始于狐疑!殿下切勿操之过急,中了山内宰相的计略啊!” 屋代政国对这位比自己大上不少的清野清秀还是熟悉的,人家跟着你们村上家干了三十年了,要有二心早就有了。至于现在儿子孙子老婆家人都在村上义清手里的时候,就急不可耐的投靠山内义治嘛! 乐岩寺雅方和井上秀房也立马出来劝解,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 清野清秀带着好几百人随军呢,这会儿把他儿子孙子一抓,这几百人立马就会哄乱。 对面的上杉辉虎何等样人?被他抓住机会,往前来一冲!大家都等着凉凉吧! 这时候就算清野清秀真的投敌了,也要相信他没有投敌。不仅如此,还要厚加赏赐,笼络他的儿子,让他们继续效力。 “若殿下实在不放心,可使清野队人马转而配合野伏队。即可增加野伏等人的战力,也可避免一旦有事,冲动中军。” 乐岩寺雅方提议可以把清野队拉去配合二千余北信一向一揆军,反正村上义清因为这帮人战斗力低下,特意让他们单独立阵。 不管这些僧兵野伏一揆众发生什么,也不会影响到村上义清本队的一万二千人。 这样子不管清野清秀叛变没有,都是万全之策。 真叛变了,那打完了仗有的是时候收拾你们。没叛变的话,那就美其名曰信任你们清野氏,给你们家增派了二千多的兵力,何等的信任啊! “哼,便如此行事吧!”村上义清不是一个真的无谋的猪武士,手下家臣一番话,他的怒气也就平息了下来。 山内义治典型的老阴比,武田晴信都遭过他的黑手,村上义清这时候也警醒了过来。 “武田大膳到哪儿了?”村上义清终于坐下,问起了他最关心的正事。 “按着推算和前次的回报,甲斐的武田大膳应该到了海津平!” “海津平?取地图来。”村上义清问了一句。 屋代政国站起身,为他一指,海津平在北国街道上,距离村上义清的本阵茶臼山只不过五里的距离了。 “这么说,最迟明日正午,甲军的一万四千众就能到咯?” 村上义清用手叩击着桌板,口中念叨着“明日正午!明日正午!” “山内宰相的大军,最快也要明日傍晚才能到达川中岛吧?” 不只是疑问还是确认,村上义清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话。 “按着刚刚山内来使的说法,确实如此,从深志城到达川中岛总也要两日。” “前后相减,应当是明日傍晚才到!”屋代政国脑壳里盘算了一下。然后分析了一下乐岩寺少弼溃逃回来的时间,以及山内来使快马加鞭赶来的时间,差不太多。 “这么说明日正午,春日山管领只得一万一千众,而我军连兵有二万八千众,是也不是?”村上义清已经内心了然。 “是,山内宰相的二万三千众大军无法赶上明日正午的决战!” 屋代政国能不知道村上义清的心思吗?这点都体会不过来,怎么做村上义清的笔头家老,怎么牢牢掌握住村上家的权柄。 村上诸将尽皆会意,村上义清准备和武田晴信左右包夹,先把上杉辉虎和高梨政赖等人的联军一万一千众给吃掉。 只要上杉辉虎一败,携大胜之威,纵使傍晚的时候山内义治的二万三千人赶到战场,也可以趁胜攻打。 到时候,山内义治识相的话就应该退保深志城,消化已经占领的安昙和筑摩两郡。绝不会来攻打气势正旺的村上武田联军,只会徐徐退走。 那村上义清剩下的就是趁胜彻底打死高梨政赖,夺取水内和高井郡。甚至打进越后春日山,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大炊助跑一趟,向武田大膳通传我军的决议。请求他明日直接进入八幡原布施地方,从右翼直接攻打春日山管领。届时,我军会从左翼攻打,务必一战得胜!” 将本阵立在犀川边上的上杉辉虎此刻突然间感觉到了一丝战火的味道。 “大和守,今日对面的村上周防守有何动向?” “殿下,今日山内宰相与甲斐大膳都有使番进入村上营地。只不过村上今日联络武田的使番格外多些,刚刚才观察到又有使番南下。”直江景纲充分尽到了一个参谋长的职责。 “那山内宰相所部距川中岛还有多远?”“最多一日路程,明晚即到!” “明晚?”上杉辉虎站了起来,在幕府内缓步走动着。 周围坐着的柿崎景家,吉江景资,志驮义时,山本寺定长等人的目光随着上杉辉虎的身影转动。 “落合与三!落合与三!”上杉辉虎高声传唤川中岛当地的寺社众落合氏的一名武士。 少顷,此人传来。 “与三我问你,明早八幡原上是不是将会有连绵不绝的浓雾!” 10.上杉辉虎下方略 落合氏是北信浓在地神社众的一员,其人所在的饭绳实际上以前也是某座神社或者寺庙的下属庄园。 只不过在不可考的年代里,夺取了领地,围绕在控制善光寺的大势力下挣扎求存而已。 “殿下所言不错,川中岛明早必然有大雾!”落合与三从下看着川中岛的大雾生起来,可以确定。 “大雾到几时消散?”上杉辉虎的眉毛一挑,一种战机在握的样子。 “以小的在川中岛多年的经验来看,到辰时(午前九时)才会彻底消散,卯时(午前七时)太阳升起后才会有所淡薄。” “很好!知道了。”落合与三又退到了帐外。 川中岛并不是真的一座岛屿,他只是恰好在犀川与千曲川两川交汇之地,看起来像是一条大河中的江心岛而已。 由于当地相对比较潮湿,冬雪融化带来大量的融水。川中岛的夜晚气温不高,但是由夜至明气温会逐渐升高,水汽氤氲,最终会形成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重点是浓雾不仅会大大影响整个川中岛的视线,使得任何人都看不清三米开外的情况。 而且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个时代的人肯定不懂。但后世里有基础科学文化素养的人都应该知道,传输介质不同,声音的传递过程也就会不同。 上杉辉虎只知道浓雾会掩盖大军行动的声音,甚至两军只间隔一百米,上杉军的声音村上军方面也不一定能够听到! 这就是罕见无匹的地利与战机! “那么,拜托兄长了!”上杉辉虎将视线转向高梨政赖。 当然他看的肯定不是高梨政赖,而是高梨政赖的嫡子高梨秀政,这位比上杉辉虎年长两岁。加上累代的姻亲,确实是上杉辉虎的表哥。 而且高梨秀政可不是弱鸡,在和高井市河氏交战时曾经一挑三,一人单骑独斗三员敌将。历史上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时就担任上杉军的先锋大将,很是勇猛。 “全凭殿下吩咐!”高梨秀政出列大声应答。 上杉辉虎有两层意思,高梨政赖再亲那也不是自己上杉氏的家臣,打先锋死人肯定不会少,让北信浓众先上死了不心疼。 其次是高梨秀政先锋,打赢了以后,基本首功就是稳的。那么打下来的川中岛,他就有借口争取给自己的姑父高梨政赖。虽然不是加强自己的实力,但是高梨氏和上杉氏好的穿一条裤子,往上数一百年先后各自都有两三次活命大恩,亲的不能再亲。 以后春日山有点事,高梨政赖只有区区二十里路,马上就能派兵来救。理论上来说,反而是春日山最近的援军。 而高梨秀政也乐意当这个先锋,他也有意想坐住北信浓众里的第一把交椅。表现一下肌肉,以后更方便他镇压北信的豪族。 有人打了头阵,可能牺牲最大的位置有人替补上去了,岛津氏的岛津忠直很自觉的要求打第二棒,第三阵则是柿崎和泉守景家。 看来上杉辉虎的希望是北信浓众的两队人马打开缺口,消耗敌军。然后柿崎景家纵马踏营,扩大胜局,最后他亲自带越后众一拥而上,打垮村上义清。 “今晚大飨三军,明日三更便起,五更拔营,卯时与我一道击破周防守!” “嘿!”“噢!”“哦!”领命声不绝,数十名武士纷纷大声应答,气势高昂。 这一边山内义治也在继续行军,把清野清秀捆了扔进小荷驮队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去管他了。 反正山内义治也就是想要扰动一下村上义清的情绪,能让他内乱最好,不能也没损失。他又没有斩杀来使,不过是留人家做客而已,不会败坏名声。 而小平太骑在马上,在想村上义清试图拖延山内军的原因。 早到晚到都是一样决战,村上义清不会连这两天的军粮都没有。他肯定有希望山内军不能和上杉军合流的原因,绝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平太策马跑出队列,让从远江赶来的纲良叔父照管一下自己的备队。 “老大人,老大人!”小平太跑了几步进入了细川采女的备队。 “见过义兄,见过松见斋大人。”小平太向细川采女和松见斋两人问好。 细川春宫和小平太点头示意,“小平太你有何事?” “老大人不觉得周防守试图拖延我军一两日可疑吗?”小平太把疑惑说了出来。 “是有几分可疑,不过以老夫看来,周防守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等待甲斐大膳与他合流。毕竟若我军与管领殿下合流,就将有三万四千众,远胜他一万四千众了!” “话虽如此,若是不合?武田大膳先到呢?”“嗯?甲斐大膳先到?” “不可能,五六日前武田大膳就已经到小县郡松尾,不过按兵不动,一直不与村上周防守合流。” 细川采女在诹访郡,距离武田最近,消息最灵通。武田晴信老奸巨猾,虽然发兵了,可是他心里怀的异样心思谁也猜不透。 “确实如此,村上军几次催促武田大膳合流,武田大膳都不为所动!“松见斋应和细川采女的看法。 “这么说,即使我军到达川中岛,武田大膳可能还未赶到咯?”小平太看细川采女说的确定。 “应当是如此。”细川三人组一头。 “各队大将立刻前往本队!各队大将立刻前往本队!”一名身穿母衣的马廻奔驰而过。 “嗯?走,一起去。”细川春宫空舞一下马鞭,胯下的战马颇通人性,自己个就转弯了。 “刚刚得到消息,甲斐大膳已经到达海津平。”山内义治骑在马上,周围几十名各队大将,团团围绕跟随。 “这么说明日武田军也能到川中岛咯。”山内义胜先搭话。 “那正好,敌我两军各自合流,击鼓会战,”细川采女接着山内义胜的话茬。 其余诸将也纷纷点头,这可是一场六七万人的大会战,在历史上一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能够亲身参与此战,是每个武士的荣耀。 “不对,殿下,不对啊!”小平太悚然惊醒过来,大叫道。 11.川中岛激斗开场 川中岛的凌晨,太阳没有升起。 朦朦亮,擦擦黑。 上杉辉虎身姿伟正的坐在马扎上,身上早已穿戴好了那一身银光闪闪的南蛮胴具足。 他的眼睛轻轻的盍上,眼皮下的眼珠不见一丝转动,故而连细微的睫毛都见不到些许的轻摇。 嘴唇紧闭着,鼻翼稍稍鼓动,按着频次,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与满营忙碌奔波的士兵们大为不同,上杉辉虎安静的像一尊雕塑的金刚菩萨。 终于,士兵们都似乎完全准备好了。 几名仆从取来饭团和热酒,还有南蛮兜与宝刀小豆长光。 几人单膝跪地,上杉辉虎自然的睁开了双眼,阵奉行齐藤朝信以手拱拳“殿下,已然准备完全!” 旗奉行竹俣庆纲不用吩咐,也很自然的与手下的持旗们将上杉辉虎的毘字旗与乱龙旗捆扎在两名身强体壮的武士身上。随时做好和他一起出阵的准备。 “很好,应当如此。”上杉辉虎三口两口将饭团吞进了肚里,又满饮了一口热酒。 从侍从手中接过南蛮兜,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边走边系住绵绳。 自有人为他掀开幕府大帐的帘布,他稍一低头,边走了出来。 由本阵开始,无数的士兵蔓延着肃穆站立在旷野上。近处的依稀能看清他们充满崇拜与敬仰的眼神,远处的就目力难极了。 放生月毛感受到了大战的气息,撒欢似的跳着蹄。上杉辉虎抚摸着爱马的鬃毛,一跃而上。 藤原朝臣上杉弹正大弼辉虎出阵。 村上义清此刻也早已醒来,衣甲都严整的披挂在身上。多年的征战生涯使得他战争嗅觉也颇为敏锐,心中莫名的焦躁令他难以自安。 “士兵都已经在准备了吗?”他看着屋代政国。 “是的,全军上下已经用过饭了,正在下山布阵,等待殿下的攻击命令。” “唔,那便好,集合我的马廻旗本,能乘马驰骋的都叫来。”村上义清也带上头盔,命令侍从们牵来马匹。 “对面春日山管领有何动向?”“实在抱歉,今日的晨雾实在太大,无法探知。不过上杉管领就在犀川岸边背城依川而阵,有所异动马上便知。” 两军就隔着八幡原,根本不算远。正常情况下找个山坡建个瞭望塔,对方什么动向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就算视线不及,上万人马,人声马嘶也掩盖不了。 可是,今日大雾! 村上义清问东问西,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甚至武田晴信还亲笔花押回信,告诉他正午之前必定赶到战场,一同合战。 按理说真的不可能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当然那需要按理说,也需要合乎意料。 时间流逝,一个多小时过去,啥事都没有发生。村上军也基本下山布阵完毕,村上义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就等武田大膳来了。”屋代政国好似提醒一般的说了一句。 “安排一千人,不要出阵,防备大军东侧。”村上义清会意,虽然是暂时性的盟友,但是不可不防。 屋代政国点头,连点了几名武士的名字。这些人立刻领命集结队伍,调转方向布阵。 正当幕府大帐内的村上诸将开始用早饭时,天地间悠然传来若有似无的佛陀宣号。 因为不太明晰,大家听的也不甚清楚。年纪大些耳朵不灵敏的甚至没有听到。 这点声音还不如尚未停止刮来的西伯利亚冷风来的响些,让人感觉这不过是帐外某个士兵的阵前祷告。 村上义清有些不自在,边把还剩些汤水的木碗放在桌上。眼神愣愣地盯着那个碗,碗内的汤水却在有规律的晃动。 “准备出阵!”村上义清一下子明白过来,高声大喊。 还在扒饭的武士们倒也没二话,立刻放下碗,各自披甲戴盔,提刀擎枪。 村上义清却不等他们,大踏步地往帐外走去。 此时是午前八点,浓雾消散,如山如海一般的上杉军口诵“刀八毗沙门天!”的宣号。从北面滚滚而来,漫山遍野。 那军势仿佛是从天上佛国下临的一般,一队又一队,透出大雾,正向村上军迫近。 村上义清的旗本大将井上昌满第二个出帐,眼前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但村上义清真要打仗了心思反而亮堂的和明镜似的。 “吹响法螺,鼓舞三军!”他向井上昌满沉声下令。 一下子就把井上昌满的魂给叫了回来,“是是是!” 井上昌满一把夺过侍从手上的法螺,鼓足了中气,腮帮子都涨得满满的。 “呜~~呜~~呜~~”法螺声传遍战场。 村上诸将们纷纷出营,原本说好正午强攻上杉军的精妙布局,慌忙之间居然变成了突如其来的正面交锋。 村上义清倒是一点也不惊慌,骑在马上,看着已经汇合到身边的三四百村上骑兵,信心满满,胸中像是握住了天下的战局一般。 马仗一挥,破空声呼啸锐利。 四百骑村上骑兵像极了他们濑户内海的亲戚们的小早川,眨眼间就飞驰了出去。 村上各队终于在上杉辉虎的大军攻入阵营前完成了基本的部署,眼前的毘字旗也越来越清晰。 一队又一队的弓足轻抽调去了前阵,这是防守方的优势,用远程削弱敌军,总好过让敌军囫囵个完整的打进身来。 别人心里慌,村上义清不慌。上杉辉虎一万一,他就算扣掉野伏也有一万二。上杉攻他守,只要不出昏招,任他军神在世也不可能三个小时就把数量还略胜少许的村上军打垮。 “擂响太鼓,激励士兵!” 隆隆的鼓声中,上杉军的先锋大将高梨秀政挥舞着长枪,麾下的士兵也是弓足轻在前,持缱足轻在后。 齐齐发了一声喊,原本缓步前进的备队开始快速推进起来。 弓足轻手里夹着箭,嘴里还衔着一只。边跑边张弓,待村上军的箭矢飞射过来以后,纷纷停住脚步,也射出了本方的第一轮箭雨。 长缱足轻们脚步不停,如同激怒的巨浪撞击向了村上军的大阵。 “是我高梨兵卫率先攻入敌阵!” 12.村上义胜露破绽 高梨秀政一马当先,对阵的乃是村上义清的一门同族村上义满。 村上家在很多人的印象里也是骑兵很厉害的大名家,可是实际上村上义清却是善于指挥长枪足轻步战猛斗的武士。 历史上曾经记载有他与齐藤道三同样是枪衾战法的善用者,不过那是直属于村上义清本队常备士兵的战法。 村上义满的足轻还是用的普通二间枪,不过三米不到。和高梨秀政的足轻一般无二,互相激烈的互捅起来。 双方后队的弓足轻只能向天漫射,战果不大,聊胜于无而已。 不过强将手下无弱兵,村上义满毕竟跟随着村上义清转战经年。即使遭到了高梨秀政的突袭仍旧指挥若定,坚守阵地。 上杉军此次采用的是变形的锋矢阵,以人数近千的高梨秀政队为先锋的大箭头,以桃井、小岛、安田、志田、加地五队为小箭头,跟随在高梨秀政所部之后。 如果高梨队一击就能撕开村上军防线,则由五小队粘住村上两翼,上杉大队人马直突村上中军。但是高梨秀政打得勇猛,村上义满抵抗的也坚定,村上军寸步不退。 这样子的布阵,上杉辉虎的本事就显示了出来。岛津忠直也摆做一个箭头,从高梨秀政的侧翼插进来攻打村上义满。箭头的三角形逐渐拉直,变成直线。把高梨秀政所部替换下来,修养力气。 上杉军本队又是长尾、中条、毛利、须田、吉江五小队同样摆做五个小箭头,纷纷从前五队的右侧插入战局。箭头展开成为平阵,替换前队。 上杉军的优势逐渐显现出来,士兵们不断的替换阵列而战。虽然不是所谓的天下闻名的车悬战法,但也深谙兵法的精髓。 打了约一个小时,村上义清方第一线的部队由于是遭到近身攻击的一方,时刻承受着被打击的威胁。根本不敢乱动,而上杉军却已经换了一茬人了。 士兵的气力已经跟不上来,武将的素质也开始出现参差不齐。左翼牧岛基春明显难以支持,右翼小岛重兵卫也已经摇摇欲坠。 可是由于仓促布阵,村上的后队却无法上去替换前队。屋代政国在马上看的着急万分,村上义清却一点不急。 他似乎在心里不断默数着什么东西,等到某种程度。 “领一百骑侧击牧岛队之敌。”村上义清的军配朝他的儿子村上义利一指。 村上义利勇武敢战不下乃父,大声应命。手中长枪一指,村上义清麾下的骑兵立马分出一百骑,和村上义利飞奔出去。 这些骑兵却不持刀枪,人人一张长弓,精干无比。不过须臾之间就奔驰到了牧岛队侧近,却不与牧岛队合流。而是绕队而行,张弓搭箭,不断邀击上杉军的吉江队。 吉江队本就兵力薄弱,满打满算一百九十多人。正面牧岛队本来人就比他多,只不过士兵疲累,才显现出颓势。如今援兵百骑赶到,士气大振。两军打得有来有回,很是漂亮。 而吉江队死了二十多人,实在扛不住了,受不了两面狭击。最终停止进攻,敲着锣缩成一团往后退却。 上杉辉虎和旁边的高梨政赖以及直江景纲看的点头不已,连忙问这人是谁。一点也不莽夫,有勇有谋,百骑出援。 高梨政赖人头熟,替上杉辉虎讲解对面的村上军各队。 得知是村上义清嫡子,村上武兵卫义利之后。 “和泉,和泉。这么勇武有谋的武士,应当不会坠了你的武名。”上杉辉虎立马点将,让柿崎景家出阵截击这只村上骑兵。 这边村上义利快马不停,又打向上杉军长尾队,马上骑兵弓矢不绝。梆梆梆梆弦子声响个不停,全场上都是村上义利的凛凛英姿。 长尾队也遭不住两面夹击,被迫后撤。 村上军的牧岛和小岛两队大为喘息,立刻后撤,换上了生力军。乐岩寺队以及内山队替补的极快,并没有让村上军出现空隙。 村上军的危机彻底解除,但是终究上还是落了下乘。 柿崎景家在战场上直逼村上义利,可村上义利居然和他那个性烈如火的父亲颇有不同。看到有人快马打向自己,毫不犹豫就怂了。他的骑兵都跑了小二十分钟了,哪里能和刚上场的骑兵对攻,马头一转就往村上中军撤退。 上杉军如此而扑了一个空,柿崎景家愤愤的退回本阵。 “周防守果然名不虚传,上次神川是他大意了。这次阵列而战,颇为壮观啊!”上杉辉虎却不在意一时的战局,纵观全场,捕捉战机。 场上上杉军已经换到第三波人马冲阵,山本寺定长做主力突破,直面村上军替换上来的村上义胜队。 村上义胜也是村上义清的儿子,如今刚刚二十,战阵经验还不是太足,跟着父兄打了四五年仗而已。所以他只能屈居村上义满之后,做二阵。 不过他的兵马不错,都是村上义清部署给他的本队常备。尤其是三百长柄足轻队,三间的长枪一把造价就要一贯多。 三百人合击起来,如林如衾,巨浪拍岸。一时之间在弓足轻的配合下反而打的山本寺定长节节后退,让山本寺队吃了不少暗亏。 上杉辉虎立马传令,由千阪景亲拉上他本队的二百铁炮众,上去好好杀一杀村上军的威风。 千阪景亲自然应命,带着本部二百和铁炮众二百如猛虎下山。错错杂杂的并入山本寺定长队伍中,开始发力。 恰好山本寺队的步兵又一次败下阵来,后撤了三四十米。 千阪景亲命令足轻各自举着木楯,掩护铁炮众抵进村上军。 村上义胜看到铁炮队来了,退是不能退的,只是命令本队前进。士兵们把长枪挺举,喊着号子,踏着同一的步伐,准备快速穿过这三十米的距离,戳穿千阪队的铁炮众。 说时迟那时快,千阪队装填完毕,立马一轮齐射,登时就打死了二十多人。 这还没完,分为三波的千阪铁炮队的第二轮,第三轮弹雨如影随形的倾泻而来。 打的村上义胜队支离破碎! 13.村上义利情义深 足轻嘛,即使是常备足轻,装备其实也不过如此。能勉强披个甲,有个阵笠,带个笼手。这就算是很不错了,当然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面对三十米外的铁炮齐射会怎么样呢?当然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又不是能穿上南蛮胴具足的大将,那样嘛才能顶风浪十里。他们这些足轻碰上铁炮,没得掩护,基本离不了一个死字。 正常情况下,搬来成捆的竹束,立在阵前。也派出本方的长弓手和铁炮足轻与对方互相射击,即可解决对方的攻击。 可是一来村上军准备仓促没有捆扎那么多竹束,二来嘛铁炮也没有这么多。 那么村上义胜想着自己的士兵不能白白挨打,这样要不了多久,铁炮齐射几轮,士兵就会崩溃啊。到时候自己的这点本钱就输完了,鸡毛都不会剩下。 于是他看了看两侧打的僵持的友军,觉得突前三四十米,打崩了千阪队再缩回来就好。 这些长柄足轻们其实也这个想法,反身逃跑那是不可能的。后面村上义清盯着呢,回头就是一刀。但是铁炮一分钟才打那么一发,三十米一分钟的时间怎么也能冲到了。 相对于村上义清锋利的太刀,他们更愿意去试一试上杉军的铁炮。 毕竟铁炮不齐射,那根本显不出威力。好几百人猛冲上去,顶天打死打伤几十个,谁知道死的是谁?总之概率不算大。 村上义胜一声号令,士兵们也不犹豫,呼啦啦的猪突了上去。果然刚开始冲锋,对面铁炮就齐射一轮,登时就怼死怼伤了二十来个,但也仅此而已了。 剩下的人各自庆幸,近战乏力的铁炮足轻只要上去收割就可以了。重点是铁炮虽然不会变成自己的战利品,但是交给领主,弄点大米赏赐还是很美滋滋的。 正当村上足轻想得美的时候,千阪队的第二轮第三轮弹雨倾泻而下。 人家没有一轮齐射完,而是分开来射击,持续削弱村上军。 虽然统共也就打死了六七十人,但是村上军攻到千阪景亲面前的队伍已经是人人自危,满心惴惴了。 更不要说村上义胜队原本密集如林的枪衾方阵也出现了巨大的空隙,应当交集密织的长枪枪尖变得漏洞百出。 “蠢材!”这是村上义清。 “好机会!”这是上杉辉虎。 “在下这就前去援护少主。”家老乐岩寺雅方主动请命。 “不要管那个蠢材,补充先阵位置即可。”村上义清并没有阻止乐岩寺雅方出阵。 乐岩寺队五六百人于是快速向阵前移动,以补充村上义胜空出来的那段数百人的空档。 “大和,立刻调两队能战旗本众,从左右两侧插入村上军先手中阵,设法吃掉前军的村上次郎兵卫,打开缺口。”上杉辉虎遥指村上义胜所露出的空隙。 直江景纲立刻向使番传令,两队早已整装待发的上杉旗本呼啸着冲了出去。 相比村上军乐岩寺队几乎清一色步兵的状况,上杉辉虎的旗本自然水平高上不少。一骑一步,骑兵四五十骑,步兵二百,都是盔明甲亮,用越后的青苎换回黄金武装起来的精锐士兵。 就对战局的判断和反应,村上义清已经不输上杉辉虎多少。但是就士兵素质来说,信浓众终究输越后众一筹。 越后骑兵先到! 五十骑骑兵少吗?不少!一点都不少! 跑动起来,马上就将突出去的村上义胜队给隔离出了村上大阵。原本只是跟在三百长柄足轻身后的弓足轻、小旗持、阵夫马上就慌了。 越后骑兵就在他们身后奔驰,是个人就要慌,何况是根本没有近身搏战能力的杂兵。 村上义胜这时候也知道玩大了,宁肯在那里挨射也不应该突前攻击的。挨射的话,死的再多也不过是损失他爸爸的足轻。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个人的小心思作怪,他大哥村上义利以后继承家业。他虽然也是嫡子,但是这个时代通行的惯例就是要把他拿出去送人或者出家的。 他爸爸好不容易给了他这点人马让他表现一下,输得太惨,在他爹面前丢人,以后的境遇就很难讲了。 如此这般,村上义胜心急躁进! 现在全队被围,结果不难预料。甚至有可能把命丢在这里,当场扑街。 乐岩寺雅方紧赶慢赶,还差一步,功亏一篑。只得先把村上义胜露出来的空隙补上,然后向本队的村上义清求援。 上杉骑兵此刻仍旧是包围绕着村上义胜跑圈,邀击,等待村上队士兵彻底坚持不住,崩溃以后上去砍瓜切菜。 这时候山本寺定长和千阪景亲一道催动军队压迫村上义胜,统帅上杉旗本步兵的小岛贞兴也已经赶到。小岛贞兴并不与他们汇合,而是斜拉拉的冲进乐岩寺雅方的备队。 村上义胜与村上大阵的最后一丝联系可能被硬生生的割裂,遭到两倍以上的骑步兵四面包围,败亡就在眼前! “十郎殿下似乎出阵了?”直江景纲不动声色的说了一句。 十郎殿就是古志栖吉城主上杉十郎景信,正儿八紧的上杉氏一门亲类众笔头。他麾下有武士及乘马八十一骑之多,是最为有力的越后上杉一门众之一。 “在那儿!”上杉辉虎一指,统帅八十余骑的上杉景信已经穿插到了战场上村上右翼的内山队附近,看似是为了趁村上义胜被围,两翼惊动之际,加强上杉方左翼的攻势。 “殿下怕是意不在此吧。”齐藤朝信和直江景纲同时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静待战机!”上杉辉虎只笑,却不透露口风。 与此同时,村上义清正在努力的权衡利弊,到底是把包含常备三百在内的五百村上义胜队直接放弃,还是设法解救他们。 这个时候村上义胜是不是他儿子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他所在意的是整场战局的走向。 但他的嫡长子村上义利却没有他这么坚定的内心,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只不过距离本方大阵四十来米,明明还有挽救的机会。 “父亲,父亲,父亲!”村上义利有些焦急。 “那个蠢材管他作甚!”村上义清怒斥了一句。 “殿下,少主也是顾念兄弟之情啊。”屋代政国劝了一句。 村上义清撇过脑袋,注视着战局,不再继续反对救援村上义胜,村上义利用眼神感谢了一下屋代政国。再次统帅百余村上骑兵出阵。 14.村上周防入毂中,武田大膳登场来 “村上周防守入毂矣。”直江景纲看到村上本阵再度驰出百骑。 “大和,打个赌如何?村上周防守还有多久散阵?”上杉辉虎终于等到村上义清上钩了。 “殿下胜券在握,还要再胜臣下一局吗?”直江景纲哪里肯,摆明了村上义清开始出昏招了,他才不赌呢。 “哈哈哈哈,和泉,交给你了。”上杉辉虎军配一指,柿崎景家二话没有立刻出阵。 这边村上义清看到柿崎景家出阵也感到了一点不对劲,但是村上义利百骑出援,柿崎景家也出阵截击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横观战局,先阵的各队人马并没有明显的颓势,上杉军的攻势如同波涛一般不停,可是村上军也不是白饶的。两个小时了,两人都在克制,都保留着总预备队。 即使有任何突发状况应对也应该毫无问题,可是村上义清不明白心中的不安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上杉军包围村上义胜的五十骑看到村上骑兵冲来了,很是“识相”的撤开包围,让出通路。 原本还一口气憋着拼死抵抗的村上义胜队,一看包围消失。心里的那股劲一下子就泄了,原本还想组织他们缓缓后退的村上义胜再努力呼喊也阻挡不了杂兵们反身逃命。 不过村上义利一百骑兵的到来确实威势赫赫,就算村上军瞎跑,对面的上杉军也不敢追击。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已经散开阵型,杂乱无章,丧失斗志的村上义胜队刚刚抵进村上本阵时。上杉景信汇合刚刚撤退的五十骑已经杀到! 村上义利当然不怕,大喊了一声“来得正好,与我迎敌!”招呼着村上百骑就迎了上去。 他的话音刚落,背后却又是一声暴喝。“柿崎和泉守前来讨教,无名之辈速速闪开!” 村上义利原本还在直冲上杉景信,不曾想背后也是上杉骑兵,三四百骑上杉骑兵两面夹击村上骑兵。 “少主危急啊!”屋代政国惊呼。 “我亲自上!擂响太鼓。”村上义胜可以死,他不过是次子,但是悉心培养,武名赫赫的村上义利不能死。他是村上义清事业的继承人,他死了,如果村上义清不虞,村上必然内乱。 “殿下!屋代政国阻止的话最终也没有能说出口,他知道村上义利的重要性。 丸之上白底黑纹旗帜随着村上义清一道在隆隆的太鼓声中直刺敌军,二百余骑村上骑兵此刻早已热身,正是渴望战争的时候。 “村上周防守本队动了!”齐藤朝信喜不自胜。 自此村上军只剩杂鱼一般的野伏僧兵二千人和本队旗本步兵以及屋代政国一千余人未动了。 而上杉谦信却还有春日山旗本常备二千,与板直江众一千二百,齐藤朝信队六百,竹俣亲纲旗奉行众三百。六千余越后众如今只有二千多刚刚出阵而已! 谁掌握了更多的预备队,谁就已经掌握了胜局! “大和,传令,休整的北信众各队全部压上去。” “请兄长全力一击!”已经坐在哪儿歇了快一个小时的高梨秀政听到这句话,立刻站了起来。 “殿下,只需等我军取胜的消息便可!”高梨秀政带着北信众撤下来的武士快步出帐。 “擂响太鼓,大和你的与板众从侧翼打破村上军清野队(包括野伏),务必要快!” 上杉辉虎尚未布置完,阵中突然爆发出欢呼。 “村上武兵卫已被我柿崎晴家所讨取!是我柿崎晴家一番枪!” 村上义利讨死! 村上前阵骑兵大散,少主战死,战意全无。他们跟随在溃退的村上义胜队一道向后溃败,倒旗曳甲。 原本还不算大规模的溃退,由于数十骑的加入,一时间便更加混乱了。 乐岩寺雅方的先阵中段遭到败兵的冲击,原本就是匆匆赶来的士兵们感受到溃兵们凄惶悲惨的气息。全队士兵都开始散乱起来,阵型难以组织。 山本寺定长和千阪景亲哪里能放过如此良机,长柄在前,弓矢在后,一道跟在溃兵后面冲入乐岩寺队。 柿崎景家和上杉景信击败了村上义利,正是士气激昂的时候,看到村上义清来的正好。求功求胜之心大炽,一起汇合就向村上义清冲去。 村上军原本牢固的横阵凹陷了! 明明刚刚还你来我往,有声有色的互角状态,因为一系列的小战斗,最终彻底倒向上杉方。 双方的太鼓此刻也响彻云霄,大家的底牌全部开始不再顾及和犹豫的丢了出来。 战线从一条平行线,开始变得犬牙交错。 武士和足轻乃至临时征召而来的农夫,在这一刻的价值是相同的。 一枚区区二三十克的弹丸可能夺走一名家禄知行千贯的武士的高贵性命,也可能抹杀一名年俸五贯足轻的卑微存在。 价值黄金数百两的太刀划开大铠和麻衣的区别只在于消耗的力气多少而已,刀剑划开皮肉并不会有更多的不同。 英勇的武士扑倒在地,顽强的足轻受伤悲吟。 乐岩寺雅方队崩溃了! 阿鼻地狱,血红色的斑点四溅,反身溃逃的士兵已经不能称呼为士兵。丧失了所有的胆气,成为任人宰割的猪羊。 村上各队连营大乱,本阵除了还在擂动的的太鼓之外,再无命令传来。 “乐岩寺少弼已被我高梨兵卫讨取!” “内山大助已被我岛津兵库讨取!” 村上军先阵的二千人遭到了绝然的沉重打击,犁庭扫穴般的攻势终于奏效。 村上义清此刻状若疯癫,头盔早就被打掉了,脸上溅着的斑斑血迹早就枯干。发辫散乱,头发粘着血,一缕一缕的交结。 手中的长枪更是因为饱饮了鲜血而滑腻的无法持握,那身装饰着熊皮,贝壳和黄金的名贵大铠早就刀痕满满。 纵使如此这般勇猛的战斗,却也无法挽回村上军的败势。 “殿下,殿下!”一名同样浑身浴血的村上骑兵突然喝住村上义清。 村上义清按着这名旗本手指的方向,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面又一面飘扬的旗帜马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露出来。 如海洋的旗帜上统统描绘着武田菱! 源朝臣武田大膳大夫晴信出阵! 15.山内背水作一战 刮着冷风的北国街道上,小平太的那句不好,让人更生凉意。 “小平太你什么意思?”山内义胜性子急一点,比他爸更早开口。 “信州你等一等,我有话想要问长州守。”小平太看向了被小笠原众拥着的小笠原贞种。 “长州守,北信浓的道路地理都在您的脑海里吧?”“那是自然,父亲在时,北信群雄俯首,北信我哪里没去得。” 小笠原长栋一代英主,在世期间货真价实的压制住了北信浓大大小小的豪强,当初的威风至今仍旧口口相传。 “那请问上万大军从海津平到川中岛要多久?”“大约明日正午。” “那我军赶到川中岛是不是约莫要到明日傍晚?”“甚至有可能日落才能到。” 小笠原贞种看了一眼无边无沿,漫山遍野,庞大到有二万三千众的山内大军。 有些羡慕,有些惆怅,有些无奈。 小笠原贞种的感情复杂,小平太的感情可不复杂,他说天黑才有可能到的意思很明显。 这次山内军的杂兵太多了,真的实在太多了。木曾众和朝比奈众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被迫征发来的。三河众则是花钱拉拢来的,小笠原众是裹挟来的。 足足八千多人都是抱着出工不出力的心思,你说这队伍能快的起来吗? 其次就是近乎令人绝望的庞大后勤队伍,二万三千人里,武士、奉公众、足轻加起来满打满算只有一万冒尖,剩下全都是小者、阵夫、杂役、家人、随从。 组织程度差,纪律性低,甚至裹挟来的还想跑路。这种后勤队伍怎么管?也就是小平太和一票山内家的奉行们费尽了心思,才能勉力维持它的运转。 “殿下,按我军的速度,明日傍晚赶到川中岛就什么都晚了啊!” 按照小平太的预估,别说晚了,真有可能就是黄花菜都凉透了。 “村上周防守不断设法拖延我军,武田军却已经行将赶至战场。明日午时必然合战!” “春日山管领殿下纵然军略无双,也顶不住村上武田两军二万八千众的猛攻!” “管领殿下若败,我军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是个人就知道人多欺负人少的道理,村上义清和上杉辉虎之所以还在对峙,就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势均力敌,都没有办法一口气吃掉对方。 所以他们才肯耐着性子在川中岛静待援军,谁的援军先到,谁就可以立刻发动合战! “我军明日正午必须赶到川中岛!” 山内义治听完神色凝重,他要是村上义清或者武田晴信也一定会想法设法打一个时间差。设身处地一想,什么事都能明白。 几名老臣也纷纷赞同小平太的意见,必须加快行军! “那好,今夜就不休息了,命令士兵们连夜行军,务必加快行军速度!” “殿下,二万疲累不堪之师纵使赶到川中岛也于事无补。”一色宫内不同意连夜行军。 “那抛弃所有辎重,全军轻装上路呢?”细川采女如此这般说到。 “不可,军资不全,甲仗不整,旗鼓不鸣,何以成军。”细川春宫不介意说到一下自己的儿子。 山内军不是骑兵,全军能乘马作战的拢共一千五六百骑。他们不可能长途奔袭,因为绝大部分骑兵都是基层军官,实际能自由行动的就和村上义清所部的骑兵差不多,四五百骑而已。 “这样吧,殿下,即刻解下所有粮秣物资,命令军役众以上士兵现在休息,明日三更便准备,五更便出发。” “可这样还是要明日傍晚才能到啊。”纲良叔父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小平太侧后。 “不是这样!” 小平太的想法是,彻底把军队分开,一部分是作战的士兵,另一部分就是后勤。 今晚战兵们立刻吃饭休息,而后勤兵则赶制饭团和炒米。并打水烧煮淡盐水,给全军士兵换上,方便明天饮水吃饭。 明天所有的战兵一律只穿衣服就出发,所有的士兵一人配一个后勤,背负战兵的盔甲武器,以及两个人两日份的饭团炒米水壶。 小荷驮队的驮马全部空出来,把粮食、箭矢、刀枪、营帐等等全部就地抛弃。全部拿来驮必要的背旗,足够一战使用的铅弹箭矢,喂食战马的豆麦精饲料。还有多余就拿来驮武士,节省他们战马的马力。 多余的后勤兵就在原地收拾抛弃的物资,缓缓的通过小平太的兵站方式向川中岛转运。 小平太在赌,这一仗能赢。 如果输了,山内军开赴川中岛的士兵就会连替换的刀枪都没有,发射的弹丸箭矢也没有,甚至腹中饥饿连粮食一样全没有。 完全是豁出去,和破釜沉舟一样,堵上国运进行一战。 唯有这样才能在明天正午赶到川中岛时,战兵尚有余力投入作战,后勤的死活当然管不了了。 “这,似乎太过冒险了。”如此这般完全抛弃后勤的仗,需要到多“穷凶极恶”的地步才能遇上,山内义治一时难以决定。 周围的武士都沉吟了起来,人还有退路的时候就难以孤注一掷。 “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小平太有点急,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哪里还容得大家在这里犹豫。 “父亲,公方在京中殷殷期盼着您的捷报呢。”三渊藤孝护卫着那面日之轮八幡御旗。 在座的山内家诸臣固然也渴望胜利,但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山内家的利益。而三渊藤孝则不同,他是幕府的近臣,他希望这场足利义辉担任总大将的合战胜利! 一定胜利! 必须胜利! 这是足利义辉的脸面! 是天下共主,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的脸面! “唔”山内义治回头看了一眼日之轮八幡御旗,还是摇头。 “公方殿下有言在先,若功成,不吝下马众之爵赏。” 三渊藤孝慢悠悠的,不经意的,好像只是随口一句。 能做下马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就能有机会抬格进入足利御一门众。 意味着继承将军之职的法统! “好!便依小平太所言!” 16.五百甲骑趋八幡 “父亲,既然如此,请将山内从骑全部与我。”山内义胜似乎别有想法。 “嗯?你有何想法?”山内义治正在分派士伍。 “我有铁炮马廻六十骑,父亲的旗本有一百余骑,奉公众有二百骑。并力强袭村上周防守,可奏奇效。” 山内义胜根本不怕会被发现,倒不是说村上义清不派遣物见或者目付侦查战场。而是山内家根本没办法走别的路,只能走北国街道。 二万三千多人的大军,走小路?别开玩笑了!那么多驮马大车,数不清的辎重粮秣,从先锋开路到本队后诘,绵延几千米乃至上万米。 别看北国街道那个六米宽的泥巴路,你还只能走这条路。想走别处根本就不可能,山内军的动向其实是完全明晰的。没有卫星没有雷达,都能知道山内军怎么走。 而几百名骑兵就不同了,村庄的小道也能走一走,山里的兽径都能趟一趟。几百个骑兵看着多,但在几万人的大军里还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如果山内义胜能够带领骑兵从背后插入战场,配合正面的大队人马攻击,那确实会取得非常好的效果。 山内义治似乎被这个提议给打动了,小声和细川春宫以及一色宫内商量起来。 “义兄可愿意与我一道决胜?”山内义胜居然还盯上了三渊藤孝的一百名幕府奉公骑兵。 三渊藤孝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气度儒雅,风度翩翩,颇通人情世故的武士。即使穿戴着盔甲,配挂着太刀,也看不出太多的杀气。 所以包括小平太在内的山内家诸武士,其实都不太清楚这位山内家大女婿的武艺水平。山内义胜这一问,倒是勾起了大家的兴趣。 一来一百幕府骑兵确实是一股力量,一个骑兵用处不大,一百骑兵冲锋起来就威风赫赫了。但这是足利义辉的骑兵,人家能来全都是因为那面日之丸八幡御旗,不是真的来下场厮杀的。 “好,既然信州你开口,我便陪你走上这一回。”三渊藤孝答应的痛快。 “多谢义兄关爱了!”山内义胜在马上低头向三渊藤孝行礼。 诶,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小平太感觉暗荣游戏果然骗我,这位肯定也是一名能够在战场上搏战争先的武士。功夫不行,想想也没办法在剑豪将军身边侍奉。 “好极,好极,你们兄弟就应该同心协力,互相扶持。”山内义治老怀大慰的样子。 三渊藤孝要去,那么御旗肯定也要去,索性再多一点威风,村上义光带着源氏的御白旗也一道归入山内义胜的奇袭队。 这样七拼八凑,居然拉了五百骑兵。这规模,确实可以成为一只左右战局的势力了。 而此刻两万三千大军已经停了下来,一团一团的不断汇聚到一起。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平野上扎下营寨,伐木取水。 最烦的是山内义治,由于下达了抛弃所有辎重的命令,这造成了木曾众、朝比奈众、鹈殿三河众、小笠原众的集体不满。 他们的军粮武器都是自带的! 没错,他们出兵打仗,山内义治在出兵的前半个月到一个月内是不管他们饭的! 这就是外样国众的现状! 出兵出人,还要出粮!死了算自己倒霉,赢了奖赏也要靠后。 他们本来就不满,现在山内义治要他们抛弃粮秣辎重,他们的东西就和山内军的混在一起了。等转运到川中岛,怎么分?怎么拿? 他们明面上不敢反抗,可是拖延下营时间,拖延部署顺序,恶心事还是能够做的。 山内义治被他们恶心的焦头烂额,恨不能上去一顿毒打。可是这个时候,怎么能够自乱阵脚。 “既然如此,你们说个数目,到了川中岛,两倍还给你们!”山内义胜烦不胜烦,他还要赶紧抽调全军的骑兵,不能拖。 “嗯?”还在叽叽喳喳的外样国人们听了山内义胜的话,齐刷刷的看向山内义治。 那意思分明就是你儿子说的算数吗?算数的话那就万事大吉,我们这就抛弃全部辎重。 “便如此可好?”山内义治摆摆手,一个头两个大,不胜其烦地答应下来。 听到山内义治这句话,原本还在说个不停的外样众人一副殿下英明的模样。旁边的北畠大学拿出纸笔,让他们写下数目,然后由山内义治花押签名。 “山内家的统治还是不稳啊!”小平太心里默念,这种统治模式,弊端太大。总有一天要把所有国人都家臣化,再把家臣谱代化。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出血的只有山内义治而已。反正他去年收的大米堆满了府库,不差这些人多吃几口。 而各队武士大将和奉公人们正在努力的把军队分开,原有的按地域划分组织兵力的模式被打破,四五百人乃至千人的备队被砍了一刀,只有不到一半的实际能战兵力。 小备队就要合并,大备队也要补充。很多士兵们还有很多随身物品,也被勒令全部丢下。大家只能鬼哭狼嚎的拿草席或者包袱裹着,然后托付给同乡同村的阵夫杂役。 最可怜的是有些武士,我们讲过山内义治的旗本武士里用什么的都有。那种出门必须背着一筐石子用弹弓的,还有用那种三四米长大木棒的,哭去吧!只能专门找人跟着他们背了。 闹到快天黑,才好不容易分配好了新的各队。然后赶紧吃了饭,休息。 山内义胜自然没睡,带着他的五百骑兵,这次他们一个随从步兵都没有了。很多武士不适应,只得披挂着盔甲,合衣而卧。 “信州守此去务必认准战机,带殿下大队纠缠之时,寻机而上,克定胜局。”小平太作为旗本笔头,把一百多旗本骑兵交给了山内义胜。 “我都晓得,小平太你明日也要奋勇搏战,我等着你斩首立功的消息。”山内义胜拍了拍小平太的手臂。 “毕竟是公方殿下的合战,我不能落于人后。你快去休息吧。” 山内义胜越走越远,背影渐淡。 17.我军正在用便当 “武田大膳到了!”齐藤朝信以手搭眉,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红的、白的、黑的、黄的,各种颜色的旗帜,一眼望不到尽头,但他们上面无一例外都描绘着那个威名赫赫的武田菱。 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开到八幡原的边界,然后慢慢停下脚步,摆开阵型。 正在交战的上杉军和村上军也下意识的放慢手上的动作,显露出对这只名震东国的军队的在意。 终于,诹访上下大明神的旗帜出现,紧接着孙子四如军旗也飘摇着进入战场。 村上义清终于坚持到了武田晴信到场,而上杉辉虎的奇袭尽管战果辉煌,却最终功亏一篑。 原本猛扑向村上军的上杉军慢慢收拢队伍,不再猛冲猛打,防止各队脱离,产生空隙。 村上义清也得以回到本阵,收拢溃兵,分划阵型。把已经摇摇欲坠的村上军从悬崖边挽救了回来,重整旗鼓。 虽然损失极其巨大,但如今武田晴信到了,胜负之机就已经转换了。 武田晴信也信守承诺,很快,佐久众大井右卫门队,小县众真田幸纲队,诹访众诹访满邻诹访赖忠队,合计五千人直指上杉军的左翼。 原本下山攻击清野队的直江景纲与板众一千二百人被迫停止运动,就地下阵,开始阻击武田军。 另外,上杉本队的齐藤朝信六百以及一千春日山常备足轻众也急忙下场协助阻击武田兵力不足的直江景纲。 上杉辉虎虽然面上还是一脸坚毅,并不为一万四千武田众的到来而焦急。但是他的眉宇之间却轻轻皱起,透露出些什么。 “武田大膳有多少人?”上杉辉虎还是要确认武田军的人数。 算上直江景纲,他的有生力量有四千来人。如果武田军在一万以内,他还是可以就地阻击,然后继续攻打村上军。只要席卷了村上军,武田军想必不会下死力作战的。 “看旗帜和行伍,怕不是有一万余众。”竹俣亲纲认真的数了数。 此刻已经到了午前十一时,川中岛哪里还有什么大雾,战场上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唔”竹俣亲纲报出的这个数字和上杉辉虎自己估计的一万余众完全吻合。 上杉辉虎也心里打鼓了,武田军的战斗力他从上杉宪|政以及山内义胜处听过很多次。上杉宪|政小田原井一仗被武田军打杀了三千余众,恐怖的惨败。 山内义胜则提过多年前,伊那诹访抵抗武田军进攻时,上原合战,山内众仅军役众就讨死六百的惨败。还有上田原合战时,山内家以多打少,最后惨胜的事例。 纵使上杉辉虎认定武田晴信是无信无义之人,也不可否认他对武田晴信军略和军队战力的认可。 而战场上的局势也符合他的判断,二千八百上杉军面对五千武田军的攻击,甫一接战,就爆发了激烈的交锋。 武田军配合有度,前后相接,不输上杉辉虎特意保留的越后众精兵分毫。 上杉辉虎坐不住,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八幡原上的战局。 形势对他而言,已经到了极端不利的地步,他的部队人数远少于敌军。同时一半的部队已经作战了三个小时,虽然中间轮换着休息过,但也会慢慢疲累。 村上军现在气势低迷不振,军伍还相当的混乱,尽管村上义清在努力收拾,也不可能对上杉军发动反击。 可是上杉方也不好过,兵力不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士兵们开始产生一种被夹击而担忧的情绪,这才是影响战局的大问题。 正当他准备尽起剩下的一千三百众本队人马,下场强攻村上,求取胜局的时候,他发现战局并不如他预料般的这么糟糕。 村上义清和武田晴信是什么样的人?其他的东西不好评价,但是两个人都是乱世枭雄肯定没错。 他们现在的联合是出于忠诚?信任?情谊?都不是!他们不过是出于利益联合在了一起罢了。 所以即使到村上最危急的时候,由于知道武田军一定会来,所以屋代政国一千余人的预备队至今没有加入战局,一直待机。 而此刻屋代政国队千人终于下了茶臼山,然后隔着四旷的平野,草草列阵,阻挡在村上义清本阵与武田晴信军之间。 终究是利益相结的两支军队! 而另一方面,武田晴信将信浓众的二流部队派出来之后,居然没有后续兵力继续跟进了。精锐的甲斐步兵居然只有少少的数百人,不过是和信浓众一道出阵,督战而已。 武田晴信发现上杉辉虎兵力劣势,村上义清也实力大损,他与其出全力攻击上杉方,不如就这么拖着,让村上和上杉再耗两三个小时。 村上败了,他军队严整,士气高昂,谁来打谁是傻子。他也许还能趁势和上杉辉虎干一仗,把上杉辉虎的疲军干翻。如果村上和上杉平局,上杉辉虎扛不住退兵越后,他也无所谓,反正四十个庄的领地已经吃到肚里了。 上杉辉虎也发现了,村上义清和武田信玄终究两个人是面和心不和,互相防备互相揣测。 “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上杉辉虎大笑着跨上放生月毛,喝令竹俣亲纲带上他的大旗和日之丸天照御旗,旋风般的向村上义清攻打而去。 村上义清当然知道武田晴信不见兔子不撒鹰,可是哪里想到武田晴信真的不顾形象,坐观成败,发上五千人,缠住两只上杉军备队,然后就开始看戏了。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上杉本队,村上义清无法,只得让屋代政国再不辞辛劳的去武田本阵跑一趟。 “肯请甲斐殿下立即发兵击破阻击之敌,与我军合流。”屋代政国的演技也是很不错的,边说边演,立马就涕泗横流起来。 甚至还带了一点哀戚的感觉,十分逼真。 如果是一个陌生人看到了,肯定被他的情绪感染,要好生安慰他一番。 但武田晴信的那双眼睛早就看破了这一切,他才不理会屋代政国的哭诉。 “我军正在用便当!”武田晴信面容淡淡。 18.村上义清决生死 武田晴信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现在是午前十一时,按照最重视的估计,山内义治起码也要到午后四时才能到。那么给了他足足五个小时的时间在八幡原的战场上发挥,他完全有时间在这里等上两个小时,坐观成败。 所以屋代政国的言辞再恳切,神情再哀戚,也不可能打动武田晴信一丝一毫。 一句“我军正在用便当!”把屋代政国说的彻底心碎,满怀着复杂的情绪告辞。 “什么!我军正在用便当?”村上义清不敢置信,居然有如此可笑的理由。 上杉辉虎的本队已经冲到了井上昌满队的面前,也许下一个突击之后井上昌满队就会崩溃。武田晴信那个老匹夫居然还在想着继续消耗村上义清一波,做那只在后的黄雀。 “武田老贼,我若得存,必与你不共戴天!”村上义清心内暗暗下誓。 在已经明白武田晴信靠不住以后,村上义清开始做最坏情况下的打算。 失魂落魄,丧失斗志的村上义胜如同木偶一般呆坐在幕府内的一张马扎上。被数百骑兵和上千步兵撵着跑,鬼门关上晃了一圈之后,村上义胜痴了。 俗称吓傻了! “啪!”的一声,村上义清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打得村上义胜眼冒金星,口鼻流血。 可是这一招效果非常好,被打的在地上滚了一圈的村上义胜回了过来。从封闭的自我空间里,回到了万分危急的战场上。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给我起来!”村上义清上去又是一脚。 “是我,都是我,是我害死了大哥。”村上义胜鼻涕眼泪混合着污泥鲜血,满脸的“泥泞”。跪着趴伏在村上义清面前,哀痛着自己亲哥哥的死。 “嚎什么丧,你哥死了,你老子还没死。”村上义清看他终于正常了。 “现在立刻回葛尾,你母亲是小笠原信州(小笠原长栋)的女儿,和山内军中的小笠原长州(小笠原贞种)是亲姐弟。由他仲介,你把你的三个弟弟送去山内军中,起码家门可以保住。” 村上义清看的清楚,山内义治确实希望接收一个完整的村上家臣团,稳固北信的统治。所以他会想着弄死村上义清,却不介意留个小的在府中做人质,然后家臣化村上家。 上杉辉虎则是一来将军有命,二来姑父求援,三来嘛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是不会在信浓停留的,他的目标是关东和京都。所以他对村上家的态度可有可无,极易受到高梨政赖等人的影响。指不定就会痛下杀手,为高梨氏铺路。 至于武田晴信最贼,就是上来咬村上一口肉的。最好村上一门赶紧死绝,好让他进入更级和植科两郡。村上家的人落到他手里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活路,唯有一死而已。 现在趁着和山内家还没有什么直接的冲突,伏低做小,直接称臣。那么还有机会保住家名,保住更级和植科两郡的领地,以后还能有再起来的机会。 “父亲,那您呢?”村上义胜看村上义清安排好了老婆孩子,却没有说自己的事。 村上义清听到了这么一句,扭头看了看山下的战局,愈发不利。 “牧岛大炊助已被我小岛弥次郎讨取!” “井上右卫门大夫已被讨取!” 接二连三的呼喊声传入村上本阵,原本攻势出现减弱趋势的上杉军由于上杉辉虎的亲自上阵,如今显得更加凶猛。 村上军此刻已经陷入各自为战,全队大乱的困境了。就算是古今无双的名将前来,也不可能把局面收拾起来了。 “你看我还走得了吗?”村上义清有些看透的说道。 “父亲,大不了弃军先走,投降山内宰相,只要人在,就还有机会。”村上义胜还不放弃劝说村上义清。 “快走!”几名侍从拥着村上义胜骑上了村上义清的战马。 马蹄声还未落下,“井上兵卫已被我志驮义时讨杀!” 统帅村上义清最后的几百常备足轻的井上昌满也战死了,最后的一道防线崩溃。 村上义清看了看屋代政国,“次郎兵卫不能无人辅佐,你也快走!” 说罢,就让十余名旗本护卫着屋代政国前去追赶村上义胜。 喊杀声逐渐靠近,村上义清换了一匹战马,和身周仅存的几十骑一道向上杉军冲去。 武田晴信自然一刻不停的观察着八幡原的战局,上杉军越来越强大的攻势他都看在眼里,并细心记住。 上杉辉虎的旗鼓如何指挥,士兵如何配合,他都牢记于心。并吩咐旁边的侧近用纸笔查漏补缺,以防他有遗忘的地方。 村上军此刻正处于全军崩灭的状态,但对武田晴信来说无所谓。他巴不得村上义清赶紧死球了拉倒,他可以从中取利。 “民部,你觉得村上军还能坚持多久?”此刻侍卫在武田晴信旁边的大将是教来石民部景政。 “回禀殿下,以臣下来看,大约也就是这一刻内了。”教来石景政面色有些沉重,上杉军居然这么能打,是个劲敌。 武田晴信又看了看周围的近侍,饭富三郎兵卫、三枝堪解由、春日虎纲、武藤喜兵卫、横田十郎兵卫(这是原虎胤的儿子,过继给了横田高松而已。)等人。 大家也纷纷点头,武田晴信这批近侍都是武家子弟,在他身边服侍护卫,实际上也是在学习行军作战,以后几乎都在战国史上留下了姓名。 上帝是公平的,甘霖既降在好人头上,也降在坏人头上。 村上义清既然面临着最终的生死时刻,难道武田晴信就能够安安稳稳的在旁边看戏吗? 不可能! 武田众人还在感叹上杉军的神勇时,武田本阵后方居然传来了连绵不绝,好似上百枝铁炮的轰鸣声。 “后诘发生了何事?”武田晴信察觉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应命而去,查探后诘队伍的近侍还没有回来,一声宏亮的高喊却让武田幕府内的众人一惊。 “山内典厩信州守义胜前来与武田大膳一会!” 19.山内铁骑踏敌营 武田晴信智谋之士,他也知道山内军两万多人必须走大路,不可能走小道。 同时就算山内义治派上几百人绕后侧袭,进入川中岛。绕远路加上步兵,别说傍晚了,天黑了都到不了。 可他哪里知道山内义治豁得出去,舍得本钱,赌得了国运。山内义胜所部五百骑,骡马驮兽却有足足一千六七百。不仅人人有马,而且盔甲武器之类的东西都有马驮,战马一概只是小跑蓄养马力。 这样大规模的机动,除了占据南信浓产马区,拥有超过二千匹随军驮马的山内义治之外。一时半会,在日本找不到第二个有这个能力的人。注1 武田晴信只是碍于时代局限,五百骑兵他见过,奇袭抢攻他也见过。可是他难以想象,也没见过能够动员五百骑之多的庞大骑兵队,配备一千六七百马匹的快速运动战。(真可怜,这种场面明军就见的多了,甚至骑兵规模大十倍乃至几十倍。) 我们现代人觉得这是多么简单,多么粗陋的战术,可是在日本战国时代就是罕见,甚至绝无仅有的奇谋。 当然山内义胜的呼喝并不能够真的刺激到武田晴信,他身边几千人的大军,阵营稳固,哪里会被区区一个奇袭队击溃。 山内军的战斗力他见识过了,顶多五五开。除非山内义治亲自带着上万人来全力攻打,否则他根本就不怕。 他疑惑的只是既然有上百铁炮足轻奔袭,还是山内义胜带队,那么山内军来了多少。 但是隆隆的马蹄声很快遮掩过了铁炮的轰鸣,山内义胜的铁炮马廻只有区区六十骑,纵使一人双枪,甚至有人一人三枪。但是强袭前那几轮齐射也就拉倒了,帮他们装填的家人仆役这次一个都没带。 武田晴信还在指挥本队的小姓众、近习众带点人手先去阻击一下。然后让教来石民部和原隼人调两只部队上去吃掉山内义胜。 他的命令还没下完,不远处茶臼山传来如山如海一般的欢呼。丸之上白底黑纹马标被砍倒了,取而代之的是刀八毘沙门天和山内二引两。 源朝臣山内参议左近卫少将义治出阵! “山内宰相?不可能!他怎么到了!”武田晴信不敢相信。 山内义胜奇袭队出现的时候他已经疑惑万分,山内义治大队人马居然也已经到了! “代我向山内宰相问好。”上杉辉虎也在惊奇,他猛攻村上义清本队前,居然发现士气高昂,体力充足的山内军先手细川采女队跑步进入战场。 相比于武田晴信的坐观成败,细川采女就爽快多了。观察了一下局势,就配合着上杉军向茶臼山村上军本阵发动攻击。 “我家殿下马上就到,遣我来为管领殿下助拳。”细川采女向上杉辉虎行礼。 上杉辉虎自然惊奇于山内军居然能体力充沛的,且正午时分就到达川中岛战场,可是他并不多问,来了就好。 “可愿与我一道下山合战甲斐大膳?”“固所愿也!愿附骥尾!” 两人草草整治行伍,向下冲击。 在他们和武田晴信之间其实还有村上军四千,可是野伏僧兵二千人就是一揆众而已,清野队数百人和屋代队一千余人将领都不在,村上义清情况又不明,本阵也已经危急,此刻早已经是人心惶惶。 当茶臼山村上本阵的丸之上白底黑纹旗倒下之后,这四千人轰然大溃。 慌不择路的村上溃兵此刻北面是呼啸而来的上杉军,西面是山内和上杉联军,南面是水势渐涨的千曲川,东面是“友军”武田晴信。 请问怎么跑? 自恃水性好,身体棒,道路熟的往南跑,剩下的三千多人像是大草原上迁徙的角马群,没头脑的向武田军溃去。 武田晴信终于慌了,局势大大出乎他的预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惜他这个“渔翁”算错了,大错特错。 山内军来得太快,几乎只比他晚了半个小时而已。而且立马就投入了战场,完全不像是长途行军过后的军队。 “呲啦!”绘着武田菱的幕府布帐突然被人划开。 “是我村上左马大允义光第一个攻入武田本阵!谁来与我一战!”手持长枪的村上义光雄姿英发,攻入武田幕府。 像是为了配合他的大喊一般,一骑又一骑山内骑兵攻入武田本阵。 原本稳固的幕府大帐被战马踏个稀烂,完全向山内军敞开。但这也使得武田晴信看的真切,山内军的骑兵正在大砍大杀。哪有什么步兵,全都是武艺精强,盔甲俱全的锐士。 原隼人和教来石民部立刻带人上来迎击山内军,并号令武田各军奋力来救,可是此时武田左翼遭到三千多村上溃军的冲击,正是自顾不暇。 右翼的诸角、初鹿野、浅利、甘利等队,听到本阵的求援声,各自开始脱离阵型,向武田本阵运动。 原本在先手进行攻击的诹访、大井、真田三部,留下兵力最为雄厚的诹访部,另外两部也擅自向后退走,向武田本阵进发。 武田晴信当然要不动如山,他依旧自信。说是村上义光已经攻入了本阵,其实本阵大得很,村上义光离他少说十米。加之武田军人多势众,全军此刻阵型尚且稳固。即使山内义胜打进本阵,他也可以击退。 可是武田百足众却不断回报一个又一个令他不安的消息。 “武田典厩队遭到村上溃兵冲击,阵型大乱,不能作战。” “原美浓队也是如此。” “右翼各队开始支援本阵。”“混账,谁让他们动的。”武田晴信听到这里大骂出口。 完全忘了他刚刚让原隼人调两队人马过来吃掉山内义胜的命令。 “先手的真田、大井两队也在向本阵支援。” “左翼的内藤队已经开始与上杉军交战。” 武田晴信实在想不通,他明明步步都稳妥,错在了哪里? 注1说个可悲的事情,上杉谦信戎马一生,到死也没有完全控制越后的马匹交易。笔者曾经看到过六角氏的一份文书,他们从越后输入的马没有向上杉谦信交过税,很说明问题。 另外,历史上能够数以千计,进行大规模骑兵运动战的大名除了织丰德三人以外,仅有北条氏一家。北条氏军役账中仅岩付太田氏就动员乘马五百骑,作仓众千叶介也有乘马数百骑,骑兵动员能力和马匹数量举国罕见。 20.目标武田典厩队 山内军把战兵和后勤划啦开以后,细川采女这个伊那郡代加城主,手底下仍旧是二千人,但是如今参战的只有千人而已。 山内义治留下北畠大学带着包括平六在内的一大票奉行同心们,在原地收拾满地的狼藉。 其他人都整队出发,本来按他的意思,还是国人众炮灰们先上。还是小平太力劝他,此战重要,不能让这些墙头草先手。 这才有了细川采女和上杉辉虎的胜利会师。 小平太照旧带领的是山内军中垫底第一名连川众,这次的行军序列比较后,所以等到达战场时茶臼山上早就插着毘字旗和二引两了。 至于路边嘛,一眼望不到头,都是跑得要死要活,如今被原地丢在这里的阵夫杂役们。很多人顾不得地上脏,四仰八叉,呈大字型躺到在地。 有些人体力稍好,能坐着在哪里喝淡盐水。有些人状态则很是不好,极有可能要脱力好几天。 真的难为这些阵夫们人均背着二十多斤乃至三十斤的东西,从早上五点多出发,一路小跑,到现在十一点多。六个小时,负重行军了十几公里,要了他们半条命。 小平太也命令麾下的士兵们赶紧披挂起来,准备投入战斗。 八幡原上到处都是抓捕村上溃兵的上杉军,村上军看来此刻已经崩盘了,就是不知道村上义清的情况。 小平太无人可以打听,只能自行向战斗声传来的地方眺望。 另外锅之助还小,这回没带上阵,就辰三跟着小平太一路跑了过来。他没有马给他代步,但他吃得饱穿的暖,身体素质比杂役们好得多。如今也就是大喘气而已,不过他手上的活计不停,从驮马上搬下小平太的南蛮胴。 和七规帮小平太把盔甲穿戴好以后,又扶着小平太上了百段,这才匆匆忙忙的完全组成了一支军队。 小平太看到后面那队人马的好像是岩濑元政,他是给今川义亲做副将的,他们的高天神众以及牧野众合做一队,战兵足有七百多,不过素质略差山内众一筹,跑的有点东倒西歪。 不及细想,一名使番骑着马大声的沿途传令。喝令杂役阵夫们让开道路,只能在野地上休息,不能阻拦后续军队的开进。 同时已经准备好的士兵立刻绕过茶臼山,到千曲川边会战武田军。 使番飞驰而过,但命令传达的很大声,左近的人都听得清楚。 小平太一夹马腹,百段就很有灵性的小步走了起来。和以前相比,小平太这次上阵的人很少。铁炮众六十人,足轻奉公一百二十人。统共一百八,加强连连长一个。 东国赫赫武名的秭小路弹正带着一百八十个人就算一队大将了! 士兵们已经略做了休息,吃了点东西,又喝了淡盐水。精神相当饱满,扛着枪和铁炮跟在小平太身后,只传来有节奏的盔甲碰撞的声音。 此时的千曲川边,激烈的战斗正在继续。山内义胜的五百骑兵终究没有冲破武田晴信的本阵,现在已经大多下马,用马上短筒不断向武田军倾泻弹雨。 但他的突袭还是作用很大的,首先是武田军的先手和右翼听到了中军的支援鼓声,放弃了阵型。导致武田军原本十分稳固的阵营,现在破绽百出,处处告急。 其次是拦住了武田军左翼各部和武田本队的联系,这一点至关重要。 因为武田左翼有武田典厩、油川彦三郎、安间大助、金井今福斋等队,都是甲斐的武田众。 武田左翼先是被村上溃兵冲击,次后又遭到细川采女和上杉辉虎的联合攻击,如今以武田典厩为中心,聚集成一个小方圆阵,在奋死抵抗。 武田晴信当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甲斐众,他正命令真田队和大井队设法突破山内义胜的阻击。 至于山内义胜奇袭队最后的战果到反而不值一提了,村上义光一枪刺死了武田氏的侍大将初鹿野源五郎忠次,立下了一番首的功劳。不过对于整个战局而言,无关痛痒。 小平太观察了一下局势,第一个赶到战场的细川采女已经和山内义胜合流,阻击支援武田左翼的武田军。 而炮灰木曾众、朝比奈众、鹈殿三河众正在协同上杉军攻击武田左翼。 武田先手的诹访队虽然人数相当,但终究不是“越后钟馗”齐藤朝信和直江景纲两人的对手,已经被压迫到武田本阵前方的位置。 上杉军中已经打了半天的北信浓众现在没有参战,正在抓俘虏,他们也已经累了,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 现在还在攻击武田军的上杉方部队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主要就是上杉辉虎、齐藤朝信和直江景纲这三人的预备队,这些人参战不久,还有余力。 如今武田右翼已经团聚到武田本队来了,武田军大约处于一个半包围的状态,不过他们的后路,也就是千曲川方面的浮桥,还是由武田方牢牢占据的。 武田晴信到现在为止,损失也并不大,战死的主要是山内义胜奇袭过来时杀了一二百人,还有就是左翼现在被围攻死了些人。 他虽然不可能立刻就全身而退,但也还算打得平稳。一开始遭到突袭的危机解除以后,他又开始镇定指挥,打得有声有色。 似乎是很符合他的观念,战争只要取得六分胜利,就算是胜利了。 武田晴信现在并不扩大战局,只是派遣士兵突破阻击,救回左翼,像极了要抽身而走的样子。 小平太审时度势了一下,山内义胜那边铁炮一百多,士兵一千多,武田军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不如加入对武田左翼的围攻,帮助上杉辉虎吃掉这四千甲斐众。 上杉辉虎这时候已经不再亲身搏战了,他骑在马上,指挥着各队人马,窥探着武田左翼的破绽。 等看到小平太的日光月光家纹以后,这才发现骚包的要死的千成金竹叶马标下面来的是小平太的备队。 “小平太,你的马标很有几分气势啊!”上杉辉虎招呼着小平太。 “参见管领殿下,这马标方便士兵认识而已,嘿嘿。”小平太没有下马,在马上向上杉辉虎低了低头。 “嗯。你的铁炮众带了多少?能不能上去打开一个缺口?”上杉辉虎指着一面高高飘扬的武田四割菱马标。 “那是?”“武田典厩。” “嗯?武田典厩!” 21.武田左翼围攻急 “对面那个千成竹叶马标是谁?”武田信繁虽然像是被围攻,但他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看样子应该是藤原左卫门尉或者藤原弹正忠。”此刻在给武田信繁做副将的是金井今福斋。 “喔?就是前次在上田原讨取板垣骏州和甘利备州的秭小路叔侄吗?” “不会错,山内氏中悬日光月光家纹的仅此二人而已。” 武田信繁点点头,可是看到小平太居然带着一百多人就打了上来又不禁好笑。 他这边武田左翼四千余众,如今参与围攻的除了山内炮灰三队二千五百众之外还有上杉辉虎一千三百众,说句实话,武田军人数还多些。 如果不是遭到了村上溃兵的大规模冲击,他根本不可能会被四面攻打上来。 溃兵还没有驱散,迎头就撞上了上杉辉虎本队一千多人的猛驱,这下子把好几队人马都打蒙了。这才导致了四千人围攻四千人的事情发生,想想也有点可笑。注1 不过现在武田军已经镇定了下来,左翼以他武田信繁为中心迅速的组织起来一个攻守皆备的方圆阵,士兵们也从混乱之中恢复了过来。 他其实也不着急他大哥武田晴信来救他,因为他本来就不危险。甲军好狠斗勇,精悍无匹的足轻那是有保证的。 他们的父亲武田京兆经常二千人压着北条和今川四五千,六七千人打。一开始武田晴信的老婆还是扇谷上杉氏女儿,武田信虎可是帮着狠狠打压过北条家的威风的。 反正打遍东国无敌手不敢说,一比二的情况下武田信繁也不在怕的。 不服就干!不要比比! 战场上嘴炮没有用的,真刀真枪互怼,凭本事说话。 和武田信繁的闲庭信步不同,小平太的心里还在打鼓。 对面那位可是典厩信繁公,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第一代的日本第一兵。 如果不是三十五岁就战死了,武田晴信的大业起码就能多一个无可比拟的强大助手。提前两年上洛都是有可能的事,很是可惜了。 不过现在武田信繁在方圆阵中心,周围团团围绕着安间大助,油川彦三郎,金井今福斋等人的部队。指挥若定的样子,令人神往。 要是有门意大利炮就好了。 围攻武田信繁的各队人马反正现在不算太出力,打得火热的很,可惜战果不大。四千多精锐组成的乌龟壳,老虎来了也没法下嘴。 小平太前队的是朝比奈木工的队伍,他们家倒不是不肯出力。毕竟朝比奈太郎丸现在是山内义治的女婿,地位够高,山内家看着也有奔头。 可惜他们家的主力精锐队伍在桶狭间被织田信长拦腰一刀,累代的武士家臣奉公人死了一半,足轻也战死好两百。 如今的朝比奈队,基层军官不足,资深老兵也不足,队伍都是新拉出来的,战斗力和武田氏的甲斐众一比,云泥之别。 朝比奈木工一看小平太补了上来,长舒了一口气。可算见着援军了,他在那里围攻别人,却被别人打得委屈。 另外一个就是朝比奈氏和秭小路氏在山内家臣团里面算是天然盟友,毕竟朝比奈太郎的预定老婆是小平太的妹妹。这关系,肯定亲啊。 “弹正。”朝比奈木工打了声招呼。 “木工助,当面之敌是何人啊?有无铁炮?”小平太也和人家微笑点头。 “对面是武田氏侍大将,油川彦三郎信连。铁炮没有,但是强弓有三十多张。” 朝比奈明显吃了亏了,看人家没铁炮莽过,结果被人家弓箭点名,应该死了几个人。 “没有铁炮便好。”别人没有铁炮,小平太有啊。 “辰三,你现在代我上去指挥铁炮众。”“好的,弹正。” 辰三对铁炮很熟悉,由他指挥问题不大。他也很熟练的套上胴丸,自己扛着一支铁炮,小跑着呼喝铁炮足轻出列。 护卫的长柄足轻也在小平太的指派下,放下了长枪,举着木楯和竹束开始推进。 铁炮抵近齐射威力才大,想要在阵前射击,必须有掩护才行。 七规也举着竹束跟了上去,如果铁炮能打开缺口,他就要带足轻猛冲上去,扩大缺口,为后续兵力的投入占据阵地。 当然朝比奈木工的情报很准确,七规带着足轻刚到达射击位置,木楯竹束才放下,一轮漫天飞射的箭雨就落了下来。 两个倒霉蛋,一个中手臂,一个中大腿,惨叫着被人从阵前拖了下来。惊的铁炮足轻纷纷伏低身子,猛扑到竹束后面,生怕被弓矢射中。 辰三没有带头盔,虽然二三十米的距离戴不戴头盔区别也不是很大。他还是很惜命的,猫着腰在竹束后面装填。 很快六十名铁炮众装填完毕了,毕竟小平太给他们的要求就是一分钟就能射击。做不到的给根带尖的长枪就送去做炮灰了,他可养不起蠢人。 辰三把脑袋往外探了探,对面油川队也有木楯作掩护,并不是光飘飘的站在野地里等着挨射的。这个世道谁出门不带上点弓箭铁炮啊,木楯竹束总比盔甲便宜,也许还更有防护力一点。 “铁炮众!举枪!”铁炮足轻纷纷将铁炮架在竹束上,略作瞄准。 “射击!”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就炸开了。 六十支铁炮一齐发射的声音还是很唬人的,射击完的铁炮足轻立刻猫腰,“继续装填!”辰三的命令不断传下。 等齐射的烟雾散开,小平太手搭凉棚看了看,扑街!一个没打死! 对面连个哀嚎都没听到,倒是打烂了两面木楯,战果也就如此了。 “弹正,我来助你!” 小平太回头一看,穿戴着明晃晃的南蛮胴的金井明五郎带着十号人前来汇合。 “明五郎为我先驱?”“好!” 注1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世曾经用一万三千人包围了驻守在波尔塔瓦要塞中的一万五千俄军,然后用二万人出头的军队和四万五千俄军正面会战。 22.枪弹弓矢如雨下 “且再等等,不急于这一时。”小平太用手按下了金井明五郎。 “南蛮胴穿在你身上颇为合身啊。”“全是少主殿下的恩惠。”金井明五郎确实很喜欢这一身南蛮胴具足。 但是他可能是武艺超群,所以从来不乘马作战,历来都是步行上阵。就是不知道这身南蛮胴这么重会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但是又看他奔跑如飞,左右腾跃,这还是一大早跑了十几公里以后的样子。他们这些从小训练武艺的武士,身体素质果然远超农民。 “明五郎以你观之,如何破阵?”铁炮足轻们又是一轮齐射,对面哀嚎着倒下去一个足轻,但是很快就有人补充了上来,木楯竹束也有补足。 “唔,弹正容我再看看。”金井明五郎看武田军调度有方,配合顺畅,众心一致。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所谓“军队”绝大不同,堪称锐勇。 “不输春日山管领的三越雄兵啊!”“更兼敌将武田典厩智谋深沉,勇武敢战,果睿明断。” 两个人交流着看法。 “弹正的铁炮众还是太少,若有三二百众,分作三列,往复循环,不断发射。削弱敌阵之后,在下前去一搏,许是就有五成把握。” “主公的本队人马还有多远?据你多少路程?”小平太知道山内义治本队有铁炮三百多,都是他恩养的常备足轻。 山内家自从获得了伊豆流数十名铁炮工匠以后,这么些年,努力培养学徒,扩大工坊,年产铁炮也不过四百多支,外加枪管二百条。 除了山内义胜的马上短筒专门订做之外,其余铁炮也逐步列装山内全军,山内军上上下下现在总有一千多支铁炮。可惜分的很散,没有完全集中在一起使用。 “主公最多一刻钟就能到,来前已经看到主公那面山内二引两的大旗了。” 也许可以暂时借一下山内义治本队的铁炮众,那样四百来支铁炮给他来一个轮射,一分钟倾泻四百发弹丸,大象也给你打成筛子。 “那便再等等,等主公的铁炮众来了,会攻武田典厩。”小平太不急。 现在不过是正午一点多,初春的太阳根本不热,他们耗的起。 “弹正,弹正。”小平太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 “远州殿下好。”大家一看,今川义亲过来了,纷纷下马行礼。最可怜的是朝比奈木工,这算是他旧主,还要下跪。 “都起来吧,弹正,我刚见你出阵,是何人能阻拦你这么久?”今川义亲这个一万多贯的家业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小平太替他夺来的,他由此和小平太极为亲近。 “对面是武田氏侍大将油川彦三郎所部,颇不好对付。”小平太微笑着回答。 “我来看看。”结果今川义亲旁边立马过来几名侍从,举着木楯,大家还没有什么反应,今川义亲居然已经跑了出去。 “哎呀!”一直没说话的岩濑元政大呼一声,自己举着木楯就跟了上去。 大家都惊到了,今川义亲怎么这么厉害,明知对面厉害,也敢莽上去。 不过小平太觉得挺好,山内义胜就经常亲身下场搏战,今川义亲能这么有勇气,只要多打几次仗,不这么冲动,以后就是一员良将。 而且岩濑元政跟着去了,肯定能把他拽住,问题不大。 “诶,老大人怎么也来了。”小平太发现已经退隐的岩濑元高也来了。 “藤次郎辅佐远州殿下,总不能出错,我这把老骨头也闲不下来,趁着能动弹就再走一趟。” 他说完,两个突前去观阵的也回来了。 “远州殿下有所得?”小平太略有兴致的看着今川义亲。 “确实厉害,不输父亲麾下的旗本。”今川义亲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凉白开盐水。 “可有破敌之策呢?”今川义亲摇摇头,他麾下的远江众,并不是天下闻名的强兵。而且他笼络的些许武士也不过是桶狭间战场上逃生的小猫两三只,很难说有多强的组织力。 “对了,我麾下有一百铁炮众,想必弹正能有大用。”今川义亲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是惊喜。 “真的!速速调来,明五郎,藤次郎,等下可能要麻烦你们冲一次阵了。” “好。”各人纷纷表示赞同应允。 有个好爹就是好,今川义亲居然有一百支铁炮,很关键。 只听得脚步匆匆,上百名铁炮足轻就被调了上来,一名铁炮组头在前指挥。协同的足轻也举着一些木楯竹束作为掩护,一道冲了上去。 火力大大加强!打得阵前烟雾弥漫,都已经看不到对面的情形了。 “还不够,各位抽调军中擅使弓箭的士伍,立刻集合上去,补充射击。务必使敌军不能有反击回射之力。”小平太是在场兵力最少的,却隐隐成了众人的指挥。 各队的弓箭足轻和携带弓矢的奉公众一一集合,迎了上去。 那场面壮观极了,因为根本啥玩意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邦邦邦邦的弦子乱响以及炒豆子般噼里啪啦的铁炮炸响。 烟雾腾绕,一刻不停,刚要消散就又燃起。好在也不追求精度,四五百人的铁炮弓箭覆盖射击,只要数量够多就行了。 这边打得热闹,那边武田信繁也已经发现不对劲。小平太这一面的火力太强,毕竟他们是平地立阵没有城堡可以依靠。 这样的火力肯定没办法抵挡得住,甚至有可能直接就打穿油川队了。 “速速把我本队的五十支铁炮调去支援油川队,另外今福斋你再调二百弓足轻一道去,不然怕是不行。”武田信繁把自己本队的铁炮足轻毫不吝惜地派了出去。 武田信繁反应的快,小平太反应的也不慢。 “时机已到!各位速战!”说完小平太一把拉住蠢蠢欲动的今川义亲。 金井明五郎,岩濑元政和七规各自带着几十人高喊着冲了上去。 但是浓厚的硝烟遮盖住了武田军铁炮队的调动,大家都没发现武田军的支援已到。 铁炮声猛的炸开,身轻如燕,冲的最快的金井明五郎的身形突然一顿! 因为我只是一个读者! 首先我的身份是一个读者! 我从不认为我是一个写手,乃至作家。 我和千千万万的读者一样,恨断更,恨烂尾,恨傻批打脸情节,恨无脑睿智内容。 一个读者的声音是弱小的,是卑微的,是根本激不起风浪的。就因为你弱小,你卑微,你无法搅动风浪。 以前我很少看小说,甚至可以说不看小说。犹记得那年在著名爱国民族工商业资本家刘国钧先生捐建的图书馆,夏天的太阳很热,水泥的地面却很凉。 图书馆有些年代,所以保存了颇多旧版的书籍。 我当时拿到手上的是一本已经沾满了灰尘,位于铸铁书架最底端的《明史》,第一页很有时代感。上书“无产阶级文化大**万岁!” 那时代还是高中,想来已经十几年的时间了。十余年来,虽然谈不上日日勤读,手不释卷,但读过的书,看过的资料数以千万字总是有的。 所以我写下这本日本战国时是没有任何准备的,不需要查阅任何资料,因为我十几年阅读的内容尽可以使我信手拈来,写的毫无滞涩。 我写此文时,原因很多。前不久有一位读者说我书荒而起义,好像确有那么几分形象。 虽然起义,我仍旧是个读者! 在起点更新了二百天,大家应该知道,准时准点,从不断更,从不! 三千多个收藏很少,不值得骄傲,但是都是我一笔一划,用内容写出来的读者。和那种二十四小时挂在推荐,点击来,挂来的收藏相同吗? 相同!却不相同! 有的人心里有数!有的人心里没数! 这本书,首发的站点不是起点,当然啦,如今已经同步更新了,所以大家也不必要去找首发站在哪里。 我之所以提这件事是因为当初那个站曾给我一个机会。 那是一家上海的公司,听人说是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市值五十亿美元以上的大公司。这是后话,暂不去提,我当初并不清楚这件事。 那间公司曾经联合某些站办了一个征文,我拿这文去参加了。很不幸,能力有限,内容不佳,第一名与我无缘。自然的,前三名也与我无缘。 但是好赖,得了奖,拿了名次。机缘巧合之下,某站的一位主编青眼相加,在与我联系之后,很爽快的开出了千字三十到三十五的价格。 这也就是我所说的接近六位数合约的由来,至今获奖公告还在那间公司的网页上,只不过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需要好好翻找一番吧。 由于我心里记得我还是一个读者,我承诺过不会向任何一个读者收钱。我很痛快的拒绝了那位,后来包括起点本站来加我的编辑,一并都被我拉黑了,聊天记录自然也就没有。 一来对那些看好我的主编编辑们道个歉,二来成全某位“大作者”心中的那点可怜的骄傲,让他说我是吹牛比罢了。 只是不知道那位“大作者”可曾被起点主动找上门来提签过呢? 说到这里,大家也看到这里。我不怕别人讥笑,我可以很骄傲很自豪。 我这本书当初要是签了约,几百万点击只是随便,上千的订阅乃至起点精品也只是等闲。 你说我推荐票都是不值钱的垃圾,你可曾看看你的月票进了全频前六百名吗?起点的大推强推上了一个遍,连个精品都没有达到! 读者的眼睛雪亮!读者不买账! 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读者,我是一个写着一本从未上过任何推荐,从未做过任何宣传的日本战国文的读者。 我先天的原罪,就是写了一本日本战国,“洋|奴”、“狗|汉|奸”、“日|本|狗”、“舔|日”、“精|日”这种话我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习惯了! 你再骂我些别的什么,和以上相比,太过小儿科,我连耳边风都不当。哪怕你放个屁,我还能闻着臭气。可你那些,连屁都尚且不如。 我不在乎! 因为我只是一个读者! 23.甲军交击胜一筹 金井明五郎向前踉跄了两步,身形晃动,重重的扑倒在地。 “快快快快......”小平太不知道一连说了多少个快字。 “赶紧去把金井大人抢回来!快去!” 金井队的两个士兵也矮着身子,查看金井明五郎的状况。 未战先损大将,何等的惨事。 “弹正你快看!”今川义亲伸手指向战场。 金井明五郎居然一个翻身,捂着胸口爬了起来。他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足轻,挥舞太刀,让士兵继续冲锋。 铁炮的射击间隔起码有一分钟,这段时间之内再优秀的铁炮足轻也不可能完成装填,进行下一轮射击。 这个突击的大好机会不能失去。 可是铁炮轰鸣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漫天盖地的箭雨。原本油川队就有二三十能射弓手,这一下子又补充进来二百。这杀伤力比之铁炮,实在也是不遑多让。 那个刚刚还搀扶金井明五郎的足轻当胸一箭,粗劣的胴丸实在不堪一提,十几米外射来的箭登时就将其射穿。 “快去,问清楚金井大人如何了。”小平太看两个举着木楯的足轻愣在那里。 所谓临敌不过三矢,既说明冷兵器时代两军之间的作战距离很近,也说明了投射火力的不足。 武田军一轮铁炮,一轮箭雨,山内军就已经撞上了武田军的队列。 这时候铁炮和弓箭就不太得用了,需要一刀一枪以命相搏。戚帅说得好,千百人列堂堂之阵,勇者不得前,怯者不得后。 勇者有吗?有的。武士就是靠砍人吃饭的,当然上了战场很勇。怯者有吗?更多!足轻们当兵只是为了应付领主的军役,其次是吃顿大米饭加上可以抢劫。 足轻单打独斗哪有什么水平,被一个武士打一群足轻的事情不是没有。 现在双方都是列成横阵,举着二间枪,进入短兵交接的阶段。 但不同于三间枪或者三间半枪所使用的拍击的作战方式,也不同于短柄枪互相刺击。山内军和武田军的持缱足轻采用的作战方法大抵相同,用的是打! 怎么打?当然是两柄枪互相挥动,打在一起。一柄二间枪可不是半斤一斤的分量,平时行军都是扛着走的。 平时饭都不一定能顿顿吃饱的足轻的力气能有多大?能用多久?挥舞这样的一柄二间枪,能全力以赴十几分钟的就是强兵,这时候就要后队的人换上去,继续打,继续互相用枪互打。 这时候无论哪一方累了,或者哪一方替补的速度没有跟上。对方更有气力,打得更加凶猛,就很容易出现已经没有力气的士兵丢下武器反身逃跑的事情。 这种仗看起来可笑,但确实普遍存在。因为这样打,不会死人! 所以以前为什么说穷山恶水出“强兵”呢,甲斐群山环抱,土地贫瘠。越后大雪连绵,气候严寒。这里的人民韧性足,艰苦的生活锻炼了他们坚毅和勇猛的性格。 他们拥有比平原地区百姓更加剧烈的求战之心(可以抢劫),拥有大自然千锤百炼出来的相对更加强健的体魄(身体弱的早饿死了)。 而此刻山内军和武田军的互打就是这般,武田军明显更加善战,虽然由于饱和的火力覆盖,确实死伤了几十人,不过这不妨碍列着阵型的武田军作战。 几百把长枪互打,这时候岩濑元政,金井明五郎的武勇用处就不大了。他们更多的是站在阵前,鼓舞士兵,激励军心罢了。 这时候武艺最不出众的七规反而大放光彩,他也持着一柄二间枪汇聚入足轻阵列中,和足轻们一起喊着号子,向武田军猛烈的打击过去。由于带队武士的亲身临战,七规队倒是打的最凶。 这个并不出众,特长是会吹筚篥(管子)的年轻武士,此刻也入了武田信繁的眼。 “倒是一名敢战的武士!”可惜没有人给武田信繁搭话,金井今福斋已经去支援油川彦三郎了。 “老大人觉得如何?“小平太也很满意七规的表现。 “弹正可以准备让人轮替了。”岩濑元高并没有正面回答小平太的问题,而是提醒了小平太一句。 小平太看了一下,武田军足轻的打击居然还是那么有力,而山内军这边,已经出现脱力不能持枪的足轻了。双方互相打枪的力度高下立判! “老大人说的是。”“远州殿下兵力最雄厚,可否再遣一队人上去?”“自然可以。” 今川义亲一挥手,一个武士就应命过来,带着五十多个足轻冲了上去。 小平太又看向了朝比奈木工,还没开口,人家立马主动,“在下前去替换金井大人。”也带着大几十人补了上去。 “甲军真是天下强兵啊!”金井明五郎终于退了下来。 大家拥上来,看他胸口。那块进口的米兰制步兵胸板甲上面一个凹坑,弹丸已经不见,但是想必当胸一击必然疼痛非常。 两名足轻帮金井明五郎脱下盔甲,又把绢布的裹衣也脱下,才发现上面居然烫了一个小洞。在看里面的木棉布里衣,果然也有一小块焦黑的痕迹。 “实在是少主的恩惠啊,如果不是少主所赐的南蛮胴,在下的性命这次就交代在这里啦。”金井明五郎看着也后怕,要是普通的胴丸,可能他就殒命于此了。 岩濑元政看了这个效果,眼睛里也发光,哪个武士不喜欢这样的宝甲。 “就是不知作价几何?”岩濑元高看出了儿子眼里的小星星,开口问了问。 “订做的话,抛去兜,一领具足要价黄金七十两到八十两。”小平太知道这个价格有些高。 即使是担任高天神城代的岩濑元政,既有知行又有俸禄,两份收入,也不一定能负担得起这么一身南蛮胴。 岩濑元政欲言又止,脸上有些变换的色彩。小平太估计他囊中羞涩,可能买不起。 于是大体的看了看他的身材体重,暗暗记在心里。七十贯钱对小平太来说不算什么,如果能和这样一名武士恩义相结,极为合算。 “武田军也替换了。”相比盔甲而言,立功心切更在意战局的今川义亲出言提醒。 “殿下的本队也到了!”山内二引两的大马标飘扬着进入战场。 24.为所欲为凭有钱 “山内宰相此来,何其早也。”上杉辉虎是关东管领没错,可惜山内义治是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还是御相伴众,山内义胜也是信浓守护职、国持众。上杉辉虎也要给上一分尊敬,这就是地位高的牌面。 “管领苦战半日,如今收获大胜,公方殿下的嘉奖想必不日就到。” 花花轿子众人抬,你敬我一尺,那我肯定也要还你一丈,恭维一下。 两个人的主要战役目标已经达成,村上军大败,不足为患。眼前的武田军可以容后再议,甚至放过一马。 所以虽然一线对武田军的攻击仍再继续,但两位大佬已经开始谈论起其他事情。 “村上周防守如何?”这是一个关键问题,山内义治是背着政治任务来的。 就和宋代的狄青一样,他平定了广西的侬智高之乱,如此大的功劳,可惜没有获取到侬智高的首级。这可把那帮眼红他枢密使的人高兴坏了,不断拿这个说事。最后把狄青几乎是活活气死,实在可惜。 而这次足利义辉下了讨伐令,他还亲自做主帅,他需要村上义清的人头来为自己的牌面添砖加瓦,为幕府的威势增光添彩。 所以村上义清到底是死是活很重要!死了?那就皆大欢喜,首级送进京里,大功告成。你好我好大家好,面子也有,里子也有。 没死?那搜山检海也要把这人找出来,不然这仗等于白打。 “尚未有消息。” 上杉辉虎也很无奈,明明看着他好几十骑在人群里左右冲杀的,杀着杀着就不见了,偏偏尸体也没见着,活人也没见影。 “此乃当务之急!务必劳烦管领所部将士了。”山内义治一听就有点急,村上义清没死,那就是未竞全功。 “义兄正指派军士,大搜川中岛。其余各部之捕虏也仔细辨认,山内宰相且放心。”上杉辉虎其实也有点急,但不好在山内义治面前表现出来。 两人点到即止,这是个细活。村上义清这么有名的武士,不管谁讨杀了他,那早就乐的跳起来了。肯定满战场大声通报,希冀于一战而扬名立万,乃至功成名就。 而村上军如今早就全军大溃,崩逃流散,最大的可能就是村上义清匿亡了。他还是选择了跑路,或者是被人带着跑路了。 唉,你说这人,死了就死了,死了拉倒,指不定自己死了,家里人还能宽大处理。如今一跑,别说宽大了,家里的老小肯定是要逮起来立威乃至处死了。 “可另遣一只别军,直趋葛尾,周防守家眷具在,不能轻纵。”山内义治狠起来斩尽杀绝的事情也能辣手去做。 “唔,是当如此。”可是上杉辉虎扫视了一圈,然后给了山内义治一个小眼神。 你看我的一万多人马,大部分在和武田晴信作战,另一部分在漫山遍野清剿残兵败将,收捕俘虏,处理战场。 意思很明白了,我手上暂时没人能派出去,你怎么说? 可是山内义治也不成啊,有三千多人给北畠大学带着在后面整理抛弃的辎重。 然后就是面前围攻武田军的各只部队了,各路炮灰不能放心单独行动,山内义胜和细川采女在阻隔武田左翼与本队。然后就是江尻众和山内众,可是这两只部队里很多人也已经投入进了围攻当中,一时抽不开。 最后就是他身边的常备足轻和旗本众,但这小二千人是他的本队,派出去了山内义治就光杆了,没有直属部队了。 一算之下,两个人居然都没有足够数量的部队前去夺取葛尾城。毕竟葛尾就算再烂,城兵起码还能有个二三百吧。再加上临时武装起来的家人、仆役、町人乃至武家妇女,等闲城里几句话就能有大几百人驻守。 你要是派小猫两三个去,那根本无力夺城。城里还有村上义清的儿子呢,关起门来,笼城死守。谁来打?一打三五个月,谁吃得消? 这起码要去个二三千人,而且最好还用善于夺城的武士带队。趁着村上大败,人心惶惶,致命一击,立刻夺城。 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明白了意思。 走吧,现在急不得了,先把武田晴信收拾了,然后咱们三万多人碾上去,葛尾直接拉倒。 欲速则不达。 道理都懂,赶紧干活吧。 那边厢大佬们已经在盘算后事了,这边厢小平太众人却陷入了苦战。 今川众和朝比奈众也先后退了下来,武田这边却还不用换人,甲军本队之坚韧令人叹为观止。 “现在看来,一时难以突破啊。”小平太叹了一口气。 可是小平太这边好赖还打了上去,再看其他各队,还在摸鱼,糊弄人的打着呢。 “父亲既然来了,还是向他借用铁炮众吧。”今川义亲看铁炮确实有用,起码打的武田军不能抬头,杀人到还是其次了。 “还是只能如此了。”大家纷纷点头。 刚刚那一轮火力覆盖打死打伤了武田军几十人,可是铁炮开一枪就是五十个钱,当然只要舍得下本钱,再来他几轮,不信打不崩武田军。 “那我去向父亲禀报。”今川义亲向大家拱了拱手,向山内义治本队奔去。 儿子出马,亲爹能不答应吗?何况不是要,是借,有还的那种借。 不过几分钟,山内本队就分出来一票人马。两名骑在马上的铁炮大将呼喝着几个铁炮组头,带着铁炮足轻就跑了过来。 人家爸爸不心疼,小平太用的更不心疼。 二话不说,就全部送上去对着油川队不要钱一样的倾泻弹雨。 接近五百支铁炮,好家伙,那火力,不是富婆大款用不起来。 武田军油川队本来才三四百人,加上援军才六百出头,一下子被五百支铁炮招呼了三轮。 这下真的被打蒙了,呼啦啦一下就死伤了小一百。短时间内巨大的伤亡,刺激了油川队上上下下的所有士兵。 不知是谁先往后退了一步,严苛的军法以后才会降临,可是山内军几千发弹丸弓矢却如影随形。 油川队松动! 有钱真好! 25.战况已陷胶着中 “弹正似乎有所突破啊。”上杉辉虎的心神总有一分在战场上,率先发现武田军油川队的动摇。 倒不是说别人没有上杉辉虎的眼神好,实在是小平太这边以及油川彦三郎这边几百只铁炮打了数千发弹丸,那个青白烟,遮天盖地,身处于前线的,没一个能看清这几十米范围内的战况。 相反的,远一点,还在高处的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反而高屋建瓴,有上下之势,看的到是有几分真切。 武田军油川队的砸钱速度明显比不过崽卖爷田不心疼的今川义亲,他看到铁炮招呼的武田军鬼哭狼嚎的,可兴奋了。 根本容不得别人来发号施令,他“射击!射击!”喊得极为欢快。根本不在意弥漫的硝烟,反而极为享受这种用钱砸人的快感。 直到每支铁炮打了十多发,枪管已经开始烫手了,不能再打下去了,今川义亲才意犹未尽的退了下来。 反正大家看他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个爽字。兴奋极了,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远州殿下辛苦了,下面就看各位大人的表现吧。” 休息够了的岩濑元政和金井明五郎已经准备好了,准备继续上去冲阵。 今川义亲则用跃跃欲试的神情看着小平太和岩濑元高,他似乎是体会到了一种新战法。 管他对手如何,先是一顿饱和火力,不够就再来一顿饱和火力。打的你晕头转向,再带人一顿突突,不死也能咬下敌人一块肉。 小平太看今川义亲的样子,认为可以让他跟在大队后面试着往前冲一次。虽然要保护他一下,但是锻炼也是很必要的。 岩濑父子就是山内义治派给今川义亲的与力副将,任务就是协助今川义亲打仗,要把他带成一个合格的武士,自然也同意今川义亲跟着大队人马去体验一下战火。 轰鸣声停了下来,箭矢的的射击声也稀落了,对面武田军的嘈杂也终于传了过来。 似乎是那么一句“油川大人战殁了!” “嗯?”大家不由得静下来细听。 确实是那句“油川大人战殁了!” 今川义亲手下那个颇为机灵的武士,突然一嗓子“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一门,今川远江守义亲讨取武田侍大将油川彦三郎信连!今川义亲功名立!” 一嗓子就把今川义亲喊愣住了,可是大家一想又没错啊,确实是今川义亲在那里喊的射击,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惯例,虽然油川彦三郎是不知道哪个铁炮足轻打死的,可功劳不就只能算在今川义亲身上嘛! “远州殿下功名已立,各位还不快快出阵。”小平太反应过来,先把这个功劳坐实了,然后和大家说,油川队主将都死了,你们还不快上! 而剩余的今川众士兵们,也很见风使舵的高喊今川义亲讨杀油川信连的消息。 武田晴信看不清左翼的局势,只知道山内军欢呼连连,高喊油川信连被讨杀了。他哪里知道山内军不过是砸钱砸死了油川信连而已,根本没打进武田左翼阵营内呢。 情急之下,诸角队和初鹿野队更加卖力的攻击,侧近小姓众的三枝勘解由也加入了对阻隔武田两部分之间的山内义胜的攻击。看来是不攻破阻拦不罢休,一副卖力的样子。 而武田信繁也发现不对了,狗贼的山内军太有钱了,打六百人至于来五百支铁炮吗?他这四千多人也才一两百支铁炮,还没集中在一起。 现在摆明了油川信连被打死了,极有可能油川队就要总崩。这事闹的,不好收场了。 何况五百支铁炮?怕不是山内义治的本队参战了,舍他其谁?他武田信繁肯定要亲自去应付啊。 脑子里飞速转了一圈,武田信繁感觉山内军的主攻方向肯定就是在油川队正面。他的战场判断相当的准确,几乎从来没有出过错。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回,对面的朝比奈众是菜鸡,今川众也是菜鸡,小平太的连川众菜鸡第一,都不是主力。武田信繁的判断因为五百支铁炮,第一次出现了错误。 “看来贵公子立下功名啊。”上杉辉虎感觉到了战机。 “不过是他侥幸罢了,哈哈哈哈哈,不值一提。”山内义治脸上的笑容更盛,嘴上说着不咋样,心里面还是很高兴自己儿子立功的。 “宰相可发现武田阵中调动频繁?”顺着上杉辉虎马鞭的指向,山内义治也仔细看了起来。 两人在高处把武田信繁本队向油川队驰援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武田左翼终于出现了破绽。 “可从侧翼全力一攻!”山内义治很赞同上杉辉虎趁你病要你命的思路。 山内义治略一思量,把仅剩的一点江尻众和旗本众拉了五百人出来。 “尔等立刻前去支援木曾众,务必破敌于前,以扬军威。” 到是正好让江尻的松下雅乐得了个机会,他属于积极靠近山内氏的江尻国众,以至于别人都上去送人头了,他还能在旁边看戏。 “臣下领命!”松下雅乐带着五百人就驰出本队,山内军这下也再没有多少可资调遣的预备队了。 剩下的就是等待,看战神更加青睐哪一边而已。 岩濑元政和金井明五郎也已经投入到了对混乱的油川队的剿杀之中,可惜这个局面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武田信繁的支援,这一段武田军的防御更加坚实。 山内军也最终陷入了苦战之中,又变为了短兵交接的残酷局面。 到了这一刻,所有的奇谋妙计也不会再有更多的作用,将领的才华与美德也不再重要。合战双方的底牌已经基本出尽,剩下的只有真刀真枪,刀刀见血,枪枪入肉而已。 “看来老夫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要动起来啊!殿下?”岩濑元高看突入武田军的兵力不足,准备去帮他儿子一把,顺道带今川义亲一亲上去见见世面。 “既然老大人出阵了,那我们也出阵!” “辰三,七规,举着我的马标,我们去会会武田典厩。” 26.典厩千里送人头 一线的金井明五郎和岩濑元政正杀的痛快,毕竟被那样一顿齐射的军队,也就呵呵了。 不过后来武田援军赶到,那就又变回阵列而战了,刚杀的兴起,现在被当头一棒。 不过终究油川队崩灭对武田军的影响还是很大,山内军是随着溃兵杀进武田军阵型中的,前来支援的武田军距离周围各队,不可避免的凹进去了一块。 武田援军正面自然无虞,正面去撞长枪阵?哪个傻子去?就算是最烂的长枪阵,那也不能去正面冲击啊。 山内军这边一边试图驱赶败兵冲击武田援军的正面,一边也让尚有余力的些许弓足轻曳弓放箭,用弓矢去影响武田军的布阵。 小平太身边此刻没多少人,铁炮足轻暂时已经没有继续作战的能力,指望他们拿把刀上来看人那不大可能。 如果小平太喊一句:“兄弟们,为了山内宰相,上刀枪,冲啊。(南信浓方言)” 铁炮足轻甲:“六贯钱的军饷,放了这么多枪,对得起宰相了,咱们撤吧。(北信浓方言)” 铁炮足轻乙:“老总刚刚说的啥玩意?老子听不懂哇。(三河方言)” 铁炮足轻丙:“嘿,大兄弟,你们有谁听得懂武藏话嘛?(武藏方言)” 铁炮足轻丁:“靠,能不能有人出来给我解释一下刚刚开始老总到底说的啥!我就听懂一个射击射击,娘的,当个大头兵,五国方言,日子没法过了!(远江方言)” 就这鸟样也就只能放放枪了,别指望这群四处招募来的士兵能听着小平太的南信浓口音齐头并进往前冲了。 到是今川义亲身边颇有两个狗腿,他的领地夏收过一次,秋收过一次,年贡征收体系已经建立了起来,还被他爸辣手检地过一次。他已经把领地坐稳了,能带上来的人也多。【注1】 暂时一线还没有开始直接的近战,双方现在的试探意味更浓一点。 “老大人觉得如何?”岩濑元高虽然一辈子带兵数没超过三百,但是一个烂仗里滚三滚,三十多年没死球的老兵的意见总是值得关注的。 “武田军的阵营此番松动了不少,殿下,弹正,你们可以看左右。”老头几百人级别的战斗经验还是很足的。 小平太和今川义亲看了看左右两边的武田军,由于油川队的崩溃,两边武田军的侧翼实际上也有小部分暴露在了山内军的攻势之下。 这个时候如果有一票精干人马,也不用太多,三五十人,往两边全力一冲,极有可能就打垮一队人马。 可惜山内军的骑兵都不在,抽不出太精干的人马,而几人身边的足轻,实在不能太指望这些征召来的农兵们下死力搏战。 “我去,我去,我没问题的。”今川义亲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时刻准备着上阵。 “左近是武田军哪一部?”如果是个不太有名的,也许可以让今川义亲去试试。 “应该是安间大助所部。”老头撑手看了看对面的旗帜马标,在一片武田四割菱里发现了敌将的名号。 小平太略一思量,安间弘家啊。武田氏足轻大将,所部应该也不过二百来人,凭今川义亲的百十号人,问题不大。 “那到可以一试,不过安间大助也是一员勇将啊!殿下还需小心。”小平太表示同意。 “那么这里便拜托弹正了。”今川义亲跃上战马,很是爽快的,准备往前突一次看看。 小平太挥挥手,送岩濑元高带着今川义亲上去侧翼碰碰运气。 “对了,七规,你刚刚退下来的时候看清楚对面的武田军来支援的是谁吗?” 小平太始终观察着战局。 “弹正,小的退下来的时候听到说是金井大人来援了,之后又有一队援军就不知是谁了。”七规扶着马标站在小平太侧后,他现在一人身兼多职,今天很忙。 “金井啊,那估计是金井今福斋。知道了。”这位和金井明五郎秀春可能三百年前一个爹,也不太出名,武田氏的足轻大将。 看了一会儿对面的武田军,眼睛涨的有点疼,小平太索性不看了。让一名足轻穿到前线去,问问一线的几名武士,有人看清楚对面的武将是谁了没有。 人还没往前处跑,参与攻击的朝比奈队突然传出消息,对面是武田军大将武田典厩信繁。 朝比奈木工不是没有去过骏河府中城,武田信虎的面那是肯定见过的。人家是今川义元的老岳父,早先就被武田晴信流放到了骏河。 后来韭崎合战,今川义元带兵来“劝架”,朝比奈木工又有幸见了武田晴信、武田信繁兄弟两个。果然是父子,兄弟两人和武田信虎长的都有七八分相似。与他在骏府常见的武田信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好认。 而这回武田信繁亲自来援,为了收拾人心,鼓舞混乱的士兵。于是高张旗帜马标,还骑在显目的一匹枣红色骏马上。 这不正好嘛!一见之下就被朝比奈木工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对面之敌是武田氏一门亲类众家老,武田氏骨干之臣,武田晴信之弟,武田典厩信繁的消息不胫而走。 原本还慢悠悠,稳扎稳打的岩濑元高与金井明五郎眼神都变了! 武田典厩信繁啊! 小平太讨杀了板垣信方就得到了八百贯知行!位列上田原合战一番枪! 武田信繁地位甚至还比板垣信方还高一点,这要是能讨取,一千贯知行,稳得! 而此时此刻小平太也感觉自己终于主角光环上身了,武田典厩在对面?这可不是巧的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注1】:个人认为,甲州征伐过后,如果织田军各部将能够在秋收以后完成一次年贡征收,确立起自己的统治地位。包括泷川一益在内的织田方各位将领极有可能就能守住这一百多万石的地盘。 本能寺之变发生的日子太凑巧了,天正十年六月初一,只要再晚两个多月,秋粮下来,年贡收了,变数真的就大了。 27.讨武田诸士争功 苍蝇看见屎是什么样子? 好吧,这个形容有点恶心。 那么一只野狼看到一只雄狮是什么样子?一般应该会躲着走吧。可是雄狮再强只有一只,野狼却有一群,野狼的胆子就壮大了! 如果雄狮脚下还有一块巨大的生肉呢?那么群狼便也不会再顾及雄狮了。 富贵险中求! 各部听说武田典厩就在面前几十米外,哪里还有人在意武田典厩那赫赫的威名,所有人在意的只剩下讨杀武田信繁能得到多么巨大的封赏,能获取多么荣耀的武名。 原本还稳扎稳打的山内军各部都跳啦,这种名扬东国的机会,谁能一笑了之。 甚至看金井明五郎,他十几年如一日的磨练太刀术,你能说这个人的心性差吗?一点都不差。 大冬天的冰水直接浇头,赤脚踩在雪地里练挥刀,为了练平衡甚至坐在瀑布下面被水流冲刷。大夏天专挑最热的时候去劈柴,烧开水洗澡,练习耐性。 这种人你说他吃过的苦也算是数不清了吧,甚至野地里磨练的时候两三天吃不上一顿饭,一般的外欲确实很难打动这类人了。 可现在你看金井明五郎,那把他并不是最顺手的长枪随手就丢给了身后的足轻。拔出腰间的太刀,仗着自己盔甲坚厚,就敢往枪阵上面冲。 一把太刀耍的尽是刀花,速度快的人晃眼,根本看不清。 三刀两刀就把刺向他的几把长枪给削秃了半截,木头棍子捅他就更没啥用了。 毕竟就算顶好的足轻用长枪,也不过是硬木芯做枪芯,好的外面裹铁皮,差的外面裹竹子皮,用铜条或者竹条固定。最后上一遍漆,名武士用的大红漆,小兵用的最便宜的清漆。 被砍掉了枪头的的木棍,戳在板甲上也就直接被滑开了,根本伤不到金井明五郎分毫。他一把太刀就突到了武田军足轻队伍里,当面砍死了一个足轻。 岩濑元政也是艺高人胆大,他看武田典厩队也是用的“打”而不是拍或者刺,他就对麾下的足轻许下重诺,很是拉拢了几个不怕死想弄钱的杂兵。 他也不再骑马指挥,而是举着长枪,汇入愿意和他一道突击的足轻队伍中。几十个人分作三行,平举着长枪,喊着号子就往武田军的队伍正面撞了上去。 对面武田军也不是愣子,一看岩濑元政不按套路出牌,也反应了过来。 对付突击最好的办法是突击,对付冲锋最好的办法当然也是冲锋。 武田典厩要是有挺马克沁机关枪,那自然是原地防守就行了,二三十米的距离,还收割不了你几十个抱团冲刺的步兵? 可惜就是没有马克沁啊! 冷兵器时代,还不是要刀刀见血用命去搏。守在原地挨扎,这可不是武田军的作风。侵略如火可不是说说的,那可是真的。 武田军中也分出一彪人马,挺举着长枪,要和山内军来一次狭路相逢勇者胜。 岩濑元政可不怕这一招,他要的就是对面的武田军阵营变动,给他以突破的机会。 这帮武士,脸黑心硬下手狠,岩濑元政一边鼓舞着士兵突击上去,一边自己和几个最亲信的士兵挺枪绰刀在跑动中分到队伍的侧翼。 山内军和武田军猛的撞在一起,杂兵们薄弱的盔甲哪里经得住长枪的突刺,甫一交撞在一起,溅出无数朵血花。 士兵们一个个的扑倒,两军各自死伤了十多个士兵。 但是岩濑元政的策略已经成功,这一段的武田军陷入了和山内军的肉搏之中,短兵交接而不是集团阵战。这就由得他们这样武艺高强的武士开始发挥了,甚是得计。 岩濑元政没有金井明五郎那么高强的太刀术,但他这一番牺牲了十好几个杂兵,一样取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样子,武田典厩队的阵型就大大的松动了,虽然还有几段士兵稳固着长枪方阵,但更多的士兵由于山内军的狂热,陷入了肉搏之中。 小平太心下也有点着急,这么大一桩功劳,就在眼前,由不得小平太不心痒难耐。 可是小平太掂量了一下自己几斤几两,看了看自己那个身板,实在对自己没有多大的信心。 “要是锅之助今年不是九岁而是十九岁就好了!”小平太心里一阵难受,自带一生无伤buff的四天王之一就在手下,可惜只有九岁! “弹正,我们不上去试一试吗?”七规看着面前的战局,连朝比奈木工都卯足了劲,带着人马往前冲。 “上啊,肯定要上啊!可是就咱们手上这点功夫,上去了也是送菜啊!”小平太白了七规一眼,很难受。 “那弹正咱们也不能在这看着啊!”七规可是那年在上田原亲眼目睹了小平太冲击武田军的,知道小平太其实并不缺乏勇气,只是和那些专职砍人的武士一比,武名不高而已。 “急啥,咱们现在上去也没有用,前阵的几位大人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 小平太看得分明,阵前的几位没一个善茬,但凡能拿把枪上阵的都上了。有名没名的的武士奉公人那眼睛里都快冒光了,不要命的往武田典厩那里突。 “弹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辰三也很奇怪小平太怎么还不上。 “你看现在是鹬蚌相争吗?明明是群狼斗猛虎,咱们呐,顶多是一匹瘦狼。还想做渔翁啊?”小平太以手扶额。 阵中的武田信繁,看到山内军打的这般勇猛,心内暗喜,果然自己判断的一点都没错。他面对的绝对是山内军的主力部队,甚至是山内义治的本队人马。 凭他指挥若定的本事,山内军寸步难进不至于,但肯定也会大费周章。 等山内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后。他也许说不定还能打一个防守反击,甚至一下子就摧垮他面前的这支“山内主力”,底定胜局。 由此武田信繁心中大定,在马上好整以暇,指挥着士兵们应付山内军猛烈的冲击。 “武田氏足轻大将安间大助弘家已被今川远江守义亲讨取!” 一声高喝如同惊雷。 28.典厩方圆击节碎 也不知道谁嚎了这一嗓子,可把里里外外的人都叫的一愣。 武田方:“勇武善战的安间弘家大人讨死了?今天遇上什么妖魔鬼怪了?这才多久?讨死两个勇将了啊!” 山内方:“今川义亲上厕所没擦手啊?手气这么旺?这才多久?牛鬼蛇神附了身了?又讨死一个勇将啊!” 小平太视线从武田典厩队上移到安间队,这才发现正面牵制安间队的鹈殿三河众已经和安间队彻底纠缠在一起。而侧腰打进去的今川义亲正在大杀特杀,已经把安间队拦腰打断了。 今川义亲似乎真的领悟了优势火力学说,带着还能射击的二十来支铁炮开道,一轮齐射,一轮突击,冲的又猛又快。 武田军的安间队一支铁炮都没有,面对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周围都是忠心马仔打手的今川义亲毫无办法。看着他在队列里大杀特杀,连个反制手段都没有。 没放上几轮枪,安间队就彻底打穿,连带着一条朱枪挑敌将,马上马下能征战的安间大助弘家也吃了枪子。 那死的比油川彦三郎信连还冤枉,人家好歹是五百支铁炮齐射|了十几轮,浪费了山内家数不清的永乐钱之后才壮烈的。 安间弘家惨啊,看到今川义亲要来打他的侧腰,立马带上几十个士兵前来堵截。本着甲军以一敌二的光荣战绩,以及身上那身武田晴信亲赐的当世具足。安间弘家有底气,能够一枪挑翻来袭的敌将。 可是今川义亲根本不和他过招,二十支铁炮上来就是一阵招呼。安间弘家连“敌将通名,前来讨教!”这番话都没喊出口,登时就吃了枪子,出场一分钟不到就扑街了。 他一死,原本还神勇无比的甲军,瞬间猫变老鼠,呼啦啦反身就跑。 伴随着“武田氏足轻大将安间大助弘家已被今川远江守义亲讨取”的喊话,安间队大为动摇。 鹈殿长照也是宿将了,立马发现了战机。原本只是拿了黄金过来帮山内义治充场面的他知道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到了。 这帮三河武士立马大发神威,原本软绵绵的攻击一下子凌厉起来。三河众那是见过大世面的军队,即使每队下面的杂兵也知道冲上去发财的机会到了。 乌泱泱的抱团扑了上去,转眼就把动摇的安间队完全缠住。那架势,猛虎下山也不遑多让,和之前有天壤之别。 今川义亲的胜利再度刺激了山内军和武田军,山内军各队的士气高涨,而武田军的军心士气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恐慌。 武田信繁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怎么原本打的软绵绵的山内炮灰众突然击破了安间队,山内义治的主力也许不在他这面,他也许判断出现了错误。 他最大的劣势在于平地立阵,一个高地都没有,根本无法观测到上万人的大会战的全体局势。而山内军的山内义治和上杉军的上杉辉虎却可以在高地上观察全局。 “今福斋,你队里还有多少可资调动的士兵?”不管如何,武田信繁不能容许安间队就这样溃散,导致整个大阵出现破绽。 “不多了,只有百多人。”金井今福斋作为副将还是称职的,立马把手头的那点预备队点了出来。 “不够,再设法凑些,聚集二百众去安间队支援。不然怕是不济事。”武田信繁皱了皱眉头,有一丝不安的感觉。 “好,知道了。”金井今福斋应命而退,武田信繁已经下了命令了,他只能完成,不能拒绝。 武田信繁看着面前犬牙交错的两军,和拧在一起的天津大|麻花一样,山内军用力就往里推点,武田军用力就往外出点。 一伙儿山内军在上面,一伙儿武田军在上面,扑过来扑过去,打的十分胶着。 这个战斗力,确实不同凡响,怎么看都应该是山内义治本队的战斗力。可是源氏的小白旗在不远处阻击武田本队援军,日之轮八幡御旗在山内义胜身上。 只有一面山内二引两的大马标还没出现,那是代表山内义治的旗帜。 他对面倒是有一面花之割菱马标,想了想,估计是哪个武田疏流的武士,这并不奇怪。武田家二十多代人绵延不绝,子孙无数,有个把敌对的很正常,他们武田家自己还内讧过好几次。 至于小平太的风骚马标,他连理都不想理,无外乎就是因为小平太人数忒少了。 还有今川义亲的今川二引两马标,这个武田信繁还是重视的,毕竟是山内义治亲儿子。破船还有三分铁,何况才分了家的亲生儿子呢。 “不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武田信繁敏锐地察觉到了,虽然对面有铁炮五百支,可是还缺了一样非常紧要的东西。 山内义治的旗本武士一部分会骑马的抽调给了山内义胜做突袭骑兵,可是还是要有大几十个武士做基层军官统帅他的常备足轻和旗本众足轻。 这些可都是武士,是没有扩招前,全日本统共才几万个的武士。他们每个人都应该在背上插着代表自己家门的背旗,甚至专门带一个持旗举着自己的旗帜。 那么山内义治的本队应该是花花绿绿,旗帜飘扬的,可是他对面根本没有旗帜的海洋,只有代表几名大将的旗帜马标而已。 “坏了!是我猛浪了!”武田典厩心生懊悔,他移动本队移动的太快了。 “是我松下雅乐助一真第一个突入武田军!”代表山内义治亲临的山内二引两马标终于显露在战场上! 武田信繁留在另一侧的士兵耐不住山内义治本队精锐常备旗本众五百人马的突击,终于在炮灰木曾众的配合之下,突破武田军的战阵。 武田典厩布下的牢固方圆阵被撬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武田左翼防御的丧钟被敲响了。 “快,敲响太鼓,燃烟求援!所有使番向兄长的本队突击,求取援军!” 被赞誉为古今无双的名将,武田家仰赖为干城的一门亲类众笔头家老,武田典厩信繁公慌了! 29.谁与典厩共决死 “民部,那是典厩求援的烟火。”武田晴信从听到油川彦三郎信连被讨杀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殿下,看来典厩确实危急了。”教来石民部景政命令侍从牵来战马。 “还不用你出马!”“臣下去去就来!”武田晴信看着已经冲了出去的教来石景政不置可否的又坐了下来。 只不过武田晴信手中的军配握的更紧了而已。 “隼人(原昌胤),对山内信州和细川采女的攻击如何了。” 阵奉行原昌胤手背在身后,不断的眺望着前方的战局,听到问话才回过头来。 “苦战许久,实在不得突破!”原昌胤很无奈,武田军碰上了全日本这个时候估计是最精锐的一支部队。 按江户时代的说法山内义胜麾下五百骑全部都是武士,纯武士部队,不管你来多少杂兵,数量不是十倍以上,那基本就是送菜。 何况还有细川采女的伊那众足轻大队人马支援,一百多支铁炮打的攻击的武田军抬不起头。 山内义胜所部没铁炮的武士奉公人也能拉动长弓,马上开弓他们不行,步射还不是小问题。加上有足够的足轻炮灰在前面当肉盾顶着,简直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纵使诸角丰后守、三枝勘解由甚至有“鬼美浓”之称的原美浓守虎胤轮番上阵,至今也没有取得足够大的突破。 实在是只能哀叹一声:不是我军太无能,奈何敌军有高达啊! 如今强棒手教来石民部景政所部也加入了对山内义胜的进攻,这位打的凶猛异常,完全不顾及丛枪戳来,乱刀砍到,一把长枪左打右挑,一人一骑就将山内军伊那众的足轻队打出一个豁口。 他后续的甘利忠昌挑着机会,也一道加入攻击,终于算是把山内军这只大刺猬上的刺给拔下一丛,贴身搏战起来。 “我乃武田氏大将教来石民部景政,枪下不杀无名之辈!” 山内义胜一看,这人很有名啊,而且足够跳。他身为大将不能自降身份亲自去应付,于是招呼了一声发小细川采女。 “山内氏饭田城代,谱代大将细川采女正通政前来讨教!” 说是两个人一骑讨,其实还是你一伙儿人对上我一伙儿人,大家互怼。松见斋老大爷照例为细川采女掠阵,一把长枪专扎人大腿和小腿间那块没盔甲的地方。一眨眼就捅倒了三个武田兵,完全一副杀神的模样。 教来石景政乃是被原虎胤夸赞过的勇猛之士,可是和细川采女乒乒乓乓打了一阵,就发现细川采女手底下有真功夫啊。何况人家根本不计较什么必须一对一的规矩,细川采女的家人仆役偷偷上来扎黑枪的一点都不少。 要不是他艺高人胆大,他指不定就要被细川家这一伙儿给打扑街了。 而且他来不是为了和山内军纠缠的,他是为了赶紧打开一条通道,接应武田左翼才出阵的。 如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伙儿人在这打的再热闹有什么用。武田左翼连武士带杂兵阵夫可有四千人,这可丢不得。 教来石景政有心卖个破绽,直接带着人马突过去,然后让后面的甘利忠昌过来继续纠缠,保证这个通道的安全。 可是山内义胜一看点子硬,二话不说就派了好几个铁炮马廻过来,对着教来石景政就是一个齐射,一点不讲道义。 也是教来石景政命大,马被打死了,人直接就被摔下了马。几个教来石的家人见状立马冲上来把他往后抢,生怕他就趁机被讨杀了。 武田军好不容易打开的豁口就这么慢慢又被山内军堵了上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让武田军泄气的事情发生了! 以二千余诹访众抵抗上杉军两路合击的诹访满邻讨死! “越后钟馗”齐藤朝信原本和直江大和守景纲面对五千甲军十分吃力,可是山内义胜的突袭让武田本阵警钟大鸣。以真田幸纲为首的小县众以及大井右卫门为首的佐久众先后回援本队。 这下子诹访满邻哪里扛得住名贯越后的猛将齐藤朝信的发力强攻,最终前营溃乱,诹访满邻被人突到面前,各队士兵救援不及。原本历史上应该老死上原城的诹访满邻提前上了比良坂,少活好几天。 诹访赖忠也不是无名之辈,其人也有两分手段,可是兵败如山倒,他爹一死,全军大乱,那颗死人头被人插在枪上往诹访众面前一晃。 没得打了!诹访赖忠勉强维持着阵型,敲着大钟就开始往后退。 战场上,后退?还是两军接战时后退。 别说了,吴子孙子再生也不敢说能打包票全军囫囵个给你带回来。遑论他诹访赖忠什么水平? 后退没多久就变成了溃退! 齐藤朝信和直江景纲两人都是智虑过人的大将,除了派遣小队精干人马继续追击诹访众,大队人马转头就给武田左翼来了一个背刺。 之前尚且能够团聚在一起节节抵抗的武田左翼各队,面对二千五百如狼似虎的越后众,最后那点抵抗的决心终于烟消云散。 武田信繁看到武田本队终于有人突入山内义胜的那点欣喜也随风飘散。 先是教来石景政被击退,再是诹访众联营大溃,不过是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 看着渐渐西陲的太阳,初春的日落来的很早,透露着一点不怎么好的意味。 “罢了,罢了!今福斋,马上日落了,天黑之后山内军不会再战,安排士兵们各自逃命去吧。” “典厩,不可轻言失败啊!” “这四千甲斐众是武田家的根本,与其在这里拼死一战,不如分散开来,跑回甲斐。只要能回去甲斐,来年我们还能打回来!” “那,那,那,典厩也快些换甲曳旗,还能冲出去!” “我?走不脱了,便在此为大家求一条生路吧!”武田信繁看着武田晴信的本队,又看了眼甲斐的方向。 “小人在此殿后即可,典厩速走!”金井今福斋作势要上来拉武田信繁的马缰。 “武田典厩在此,何人与我共决死!”武田信繁一骑跃出,喝声如雷! 30.武田左翼总崩溃 “胜了!” “胜了。” “休要去管武田氏的杂兵,各队径自讨捕武田氏的组头队长大将!” 小兵无所谓,多杀一个武士,就多损害一分武田晴信的本钱。武士死完了,纵有足轻十万也没有任何作用! 背悬着毘字旗的上杉军使番,以及背悬着二引两的山内军使番早就按耐不住,飞驰下山,大声宣布着军令。 武田军左翼的士兵在一声又一声催人的钟声中轰然大散,武士们再也约束不住士兵,士兵们再也团聚不成阵列。 同乡同队的的士兵聚做一伍,手眼相望。再也管不了战事,向着海津平和千曲川的方向一路撤退,亦或说溃退。 沿途的地上尽是武田军士伍丢弃的旗帜、太刀、长枪、甲具,甚至是很多私人物品。左翼小荷驮队的马匹、粮秣、金钱更是无人管理,除了有心人掳劫了些之外,更多的是四散于野。 早已鏖战了一日的上杉军率先停下追捕,一来是实在疲累,二来是满地的战利品需要“收拾”。 山内军则不然,各队武士哪里顾得上地上的那点蝇头小利,他们的战利品只有一个———武田典厩信繁的首级。 看着单骑冲出的武田信繁,金井今福斋心里百味杂成。武田信繁遭此大败,丧师败旅,无颜回去见甲斐父老,已经心怀死志。 可他武田信繁不能死,他死了就没有一个有足够分量的武士向武田晴信建言改变武田军的军略方针了。 数百骑兵日夜奔袭,铁炮临阵如雷施放,有用吗?很有用!时代在进步,甲斐的黄金应该去添置铁炮和战马,而能说动武田晴信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位武田典厩信繁公!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去护卫着典厩大人撤退!”金井今福斋带上武田信繁遗落在这的那个和诹访法性院披白熊毛兜一摸一样的配兜。【注1】 武田信繁的马廻们立马就明白了过来,金井今福斋是要以身代死。 数骑马廻催动战马奔向武田信繁,用马包围拥挤着武田信繁,强迫武田信繁的战马改道回头,簇拥着武田信繁撤退。 而剩下的马廻,一个人把一面红底黑纹的武田四割菱三阶马标往身上一捆,另一人则打着一面上书武田典厩名号的大旗。十余骑马廻团团围绕着带着鬼面的金井今福斋。 “武田典厩信繁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武田典厩信繁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武田典厩信繁在此,谁敢与我共决死!” ...... 武田左翼败得太快,两军人马数万人,拥挤在八幡原南部的一小块平野上。人马拥堵,漫山遍野。几个骑兵的转向根本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 至于武田信繁的喊声,一个人的喊声在数万人的大队中?不好意思,没几个人听到。 山内军只看到武田信繁的马标高高招摇,“武田信繁”正在马廻骑兵的护卫下向山内军反冲而来,他正在为后撤的武田军士兵争取时间。 小平太只恨武田溃兵太多,根本冲不到武田信繁的面前。 但是前队的金井明五郎和岩濑元政看到武田信繁冲了过来,不仅没有一丝半点的害怕,反而浑身上下都是激动和兴奋的因子。 甚至今川义亲也朝着那面武田四割菱越去,战场上不论哪一个山内军的武士的眼睛里只有那面价值无算的旗帜。 艺高人胆大的单人独骑也敢去,武艺稍弱的纷纷向麾下足轻许以重诺,打着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算盘。 “山内氏旗本,今井明五郎秀春前来讨教!”今井明五郎离得最近,带着二十多足轻率先赶到,迎着一骑武田骑兵就挥刀上去。 助跑一段,凌空跃起,连人带刀聚成一体,眨眼间就劈了下来。那名武田马廻尚未挺枪来刺,今井明五郎的刀光已至。 一条左臂直接飞出,那名武田马廻伴随着惨叫跌落下马,死的不能再死。 今井明五郎的大太刀随即掷下,稍一站定,立刻拔出一把稍短的太刀,猫腰一滚地就砍断了一条马腿。战马嘶鸣一声,试图跃起不能,重重倒下。连带着那名武士也被山内足轻扎了一个透心凉,死的憋屈。 今井明五郎擎刀在手,杀的爽利,可武田信繁从骑颇多,又有两骑冲了上来,挺枪就刺。 “山内氏高天神城代,足轻大将岩濑藤次郎元政前来讨教!” 岩濑元政一枪架住,为今井明五郎解围。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飞射而来,尖锐的破空声甚至刺耳。 “山内氏玉泷城代,足轻大将小笠原与四郎长政前来参见!” 监督着木曾兵的木曾监视役小笠原长政人未到,他的弓矢却先声夺人! 几个人都是仗着武艺精强带着几个手下脱队而来,短时间内便达成一致,先解决跟随着武田信繁的马廻和些许步兵,不然谁也立不了功勋。 而“武田信繁”自然神勇无比,高踞马上,左刺右砍,连连打杀了好几个山内足轻。武田马廻也非弱手,甲具精良,武艺也颇为令人夸赞。 山内军虽然围了上来,却反而奈何不得。 “辰三,先上去放一轮枪!”小平太终于带着几十个手下加入围攻。 武田军内数名士伍立刻挡在武田信繁身前,十几支铁炮一个齐射,五六个武田军扑倒在地,尚未死透,便有人前来补刀。 忠心的马廻如今全部凋零,武田信繁身边几无护卫,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大笑着把滑腻的长枪丢在地上,拔出腰间的太刀,一手举着武田四割菱的马标,一手舞着太刀向前冲来。 枪刀俱下,英武的身姿不屈倒地。 “武田典厩讨死了?”“讨死了!”“确实讨死了!”“是死了!” 夕阳西下,川中岛的血战即将落幕。 【注1】:除了信繁和信廉之外,给武田晴信做过影武者的人多了去了,最多的时候战场上能同时出现五个武田晴信。所以信繁用同样的兜不仅很正常,而且还是故意为之。 31.川中岛四方收场 “算谁的?怎么分?” 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么一句,但却是大家都想问的。 “对啊,怎么算?”岩濑元政柱着长枪,有点喘,不过面色潮|红,很是兴奋。 大家围成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起码值一千贯的首级就躺在那里。任是谁都不能免俗,个个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才赶到的今川义亲没有能够参与这场狂欢盛宴,挤进人堆,探头探脑,左看看右看看。 大家处于暂时的静默当中,因为一千贯知行的刺激太大,还都在考虑怎么分功。 今川义亲问了一句:“这是武田典厩吗?是谁讨取的?” 无人应答,因为还不知道咋分,贸然说是自己的话,大家的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看没有人搭理自己,今川义亲把自己的兜顺手一解,递给后面的一个步兵。说着就蹲了下来,然后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武田典厩多大年纪?”今川义亲揭开鬼面,感觉到了什么不对,手停在哪里。 “三十四?三十五?差不多。”小平太脑子里回忆了一下。 “会不会作战太用力让人一日间苍老十岁?”今川义亲有点不敢置信。 “嗯?”小平太感觉到不对。 快步上前一看,明明是一张四十多甚至五十多的脸,和武田晴信根本不像! “中计了!”脑子里轰的一声! “这不是武田典厩!”小平太突然双脚一软,兴奋劲一过去,整个人瘫了下来。 “什么?”“不可能!”“怎么回事?”“是谁!”...... 杂乱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环绕的武士纷纷挤上来,今川义亲把尸体上的披白熊毛兜摘下,发辫散乱,甚至带着白发。【注1】 这哪里是一个三十多的精壮武士,明明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中老年武士!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有人坐在地上骂了出来。 也有人面色迅速灰白下来,当然没有人哭,毕竟哭丧着脸已经很丢人了,武士再哭出声就要被人嘲笑了。 “谁抓到生口了!去问!有没有武田典厩队的生口!”今井明五郎抬头向左右侧近的士兵们询问。 很快几个被剥的只剩兜裆布和里衣的武田军士兵被人推推搡搡的赶了过来,各个脸上都是恐惧和不安,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疑虑。 “快看!这是谁!第一个说出来的那个赏二升米,放归甲斐!故意隐瞒的立刻处死!”小平太威逼利诱。 几个瑟瑟发抖(其实一半是冻的)的武田兵上去看了看,纷纷摇头。只有一个身型最矮小的,可能只有一米三五,比小平太还矮的半大孩子说好像认识。 “是谁!”今井明五郎厉声喝问。 “好像是典厩大人的副将,小人持旗时看过他站在典厩大人旁边。”那个人是一名小旗持,可能今年刚好十五,就被赶鸭子上架当兵来了。 “给他二升米,一件衣服,让他走!”小平太言而有信。 那个小旗持千恩万谢,被松了绑,抱着一件不知道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包着二升大米,蹿的比猴儿还快,一溜烟就跑没了。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这是谁!”虽然已经确认不是武田信繁了,大家也死了心了,但总要知道一下,求个明白。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榜样在前,终于有个人开口了。 “是今井今福斋大人!”虽然早知道只是一个普通武士,但大家听了还是莫名的不高兴。 小平太挥挥手,让人把这些生口拖下去。“大人答应放了我的啊!大人饶命啊!......” 谁还去管他,说好了第一个说的才放,谁叫他明明知道还不说。 大家知道这不过是武田氏的弓大将之后兴趣缺缺,也没人争抢首级了,把尸体驮上,运回本阵,让本阵的军奉行查验伤口再判断吧。 武田左翼崩溃之后,本队的武田晴信当机立断,带着右翼和本队有序的撤退。 与武田信繁交好的诸角丰后守虎定听到战场上武田典厩被讨杀的呼喊,认为是由于自己没有能突破山内军的阻拦,自请殿后,实际上直接自杀式冲向了山内军,很快被讨杀。 三枝勘解由守直带着一百多人阻挡山内军的追击,被山内义胜一百多骑踏阵,直接讨死。 但是武田军的主力完完整整的撤过了千曲川,除了左翼大丧败之外,损失极小,顶天也就三百人。 山内军上杉军都是累了一天,根本也无力夜战,武田晴信退了,自然也乐得结束合战。 武田左翼的搜捕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左翼大约被讨死了六百众,合起来武田军也就死了九百号人,对庞大的武田军来说,略微肉疼而已。 山内军损失二三百,上杉军几乎单独对战村上军,损失了四百多,但是村上家却讨死一千七百多,得力的武士死了好几十。算是完球了,村上义清活着都算完球了。 总之一场大胜,自不必说! “只要确认了周防守的动向,此役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正是如此,还好不负公方殿下的重托!”上杉辉虎举着马鞭向西南方的京都遥拜了一下。 “父亲,义兄!”山内义胜打了一天,此刻还是颇为精神,进来拜见山内义治和上杉辉虎。两人也对他微微点头。 “对了,奔袭武田大膳路上还碰上了溃逃的村上数骑。” 山内义胜随口一提。 “首级呢?”山内义治和上杉辉虎异口同声。 【注1】:这里有一个比较误导人的地方,今福斋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出家以后的名字。那为什么他还会有头发呢? 这其实非常正常,总有人觉得出家就一定要剃大光头。普通沙弥自然是光头,可这些武士出家实际上不过是呵呵。虽然也有人会真的剃一个大光头,但很多武士就是把边发缠起来的那个发辫给一刀剪了就算出家。 反正就是一个形式而已,最典型的例子是毛利氏家老志道广良,他出家了,可是还是一样保留下来了他老年的一张披头散发的画像。 32.村上义清生擒之 “首级?在呢啊。不过是村上次郎兵卫的首级啊,怎么了?” 山内义胜招呼一个侍从端了一个木盒过来,首级已经略微清理整洁过,确实是一个很年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首级。 上杉辉虎看了一眼:“义弟辛苦了。” 不是村上义清的首级,那就没有什么值得过分关注的了。村上义胜说是村上义清的次子,但有什么用,功劳簿上添一笔而已。 此刻天色渐黑,远处的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川中岛的野原上渐渐氤氲起雾气,士兵们倒是处于大胜以后的兴奋中。 很多人打着火把散布在扩大的战场上搜检着战利品,还有的人则架起锅釜,升起火来,将缴获的食物下锅煮饭。欢快的笑声,从东至西,不绝于耳。 平六也终于押着第一批粮秣辎重赶到了战场,除了必要的炊具和粮食之外,还带了不少酒水。惹得满营的将士更是欣喜非常,火热至极。 另外,平六还把一个意向不到的人带了过来。 村上义清在最后时候带着几十骑向上杉军决死冲锋,先是被柿崎景家一顿反冲死了一多半,又被上杉辉虎的本队足轻一阵狂削。没多久就剩下四五个跟骑而已,旗帜马标也早就丢了。 本来村上义清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赚一个想法。准备继续回冲上杉军,可是也不知道哪里射过来一只流矢,力道颇大,当胸一箭。 村上义清呜呼哀哉,一声没嚎,当时就要落马。几名旗本拼上前来,一把把他抢住。拥挤在马上,杀退了几个杂兵,就赶紧跑路。 这几个村上旗本想的也很细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里最危险?往北面那是去越后,肯定不行。往西面,去筑摩郡深志城,那是山内家来的方向,如今山内军大队人马开到,西面反而最安全。 敢想就敢做,他们夹着昏迷的村上义清,就沿着道路往西面跑。准备跑到半路再向南,回了葛尾就能重整旗鼓。 他们运气也很好,山内军的大队人马都被他们躲开了,等跑了一段之后,好巧不巧遇上山内军一个小荷驮队。 既无武士,也无护兵,北畠大学手上除了战力堪忧的连川河道维护队(水股众)之外,就剩百十个足轻。 那几名村上旗本一看,不过是一二百阵夫,十来个杂兵而已。却有驮马三四十匹,还有不少粮秣。他们胯下的战马早就疲累不堪,如果抢了这些驮马,那么跑路的过程就能轻松不少,而且他们也饿了。 五名村上旗本留下一人照看村上义清,剩下四个一冲,确实就把杀内军的小荷驮队给吓住了。 眼看着就要溃散,恰好在队中的平六,因为武艺为零,倒也有个好习惯,随身两支铁炮。举着一支就扣动扳机,十几米的距离,登时就打死一个。 剩下三个村上旗本一惊,还愣着,平六又是一枪,另一个旗本应声而倒。这下敌我就转换了,二对二百。 刚刚开惊慌失措要跑路的阵夫杂役们,眼睛里就开始冒绿光了。他们落武者狩的事情可没少干,或者说干的非常顺手。 现在二百打两个,都不用平六吩咐,这帮人立刻发挥了“战国本色”。呼啦啦的冲了上去,这回真的是连木棍竹竿都招呼上去了。 那两个村上旗本本就打了半天,又累又饿,刚准备鱼肉一下菜鸡,没想到菜鸡太多,反过来要堆死他们了。策转马身就要跑,可哪里走得掉。 平六一句“一个首级大米十石!”就把这两位的命运给注定了。 剩下那个不远处护卫着村上义清的村上旗本要跑,已经装填好的平六不知怎么的神威大发,高喊了一句“武士亦有慈悲之心,投降不杀!” 一边喊着一边直接就开枪了,伴随着枪声,那名气势被夺,肝胆俱裂的村上旗本居然惊落下马。 自此五骑村上旗本,两个被铁炮打死,两个被杂役们活活打死,那尸体的模样都不敢看了。最后一个被生擒,如今也一刀上了西天佛祖处了。 本来马上的村上义清按理也是一刀,可是平六是个细致人,看他有五个骑兵护卫,穿戴的甲具也挺好。估摸着是个大将,于是吩咐人把村上义清捆了脚,扔到牛车上,一并带进了山内大营。 “弹正,路上碰到了几个溃散的村上骑兵,我做主一个首级十石米给打死了。”“哦,可以,我帮你和大学说一声,会从公中给你报销的。” 平六虽然给山内家奉公,到底还是小平太的陪臣,入营安置了物资,就来和小平太汇报。 “还抓了一个,中了一箭,没空去治,就扔在外面大车上了。”“恭喜你啊,立下了功名,是村上家的哪位?” 小平太翻检着平六递过来的簿册,核算他带来的东西有没有错,然后还要去和山内义治对账。 “不知道,不认识。”平六摇了摇头,他又没见过村上家的武士,哪里知道是谁。 “好,我知道了,你给我把帐对一对,我们再说其他。”小平太并没有太在意这个。 “小平太,你门口怎么放着一个死人?”山内义胜进来索要战马的精料,白天作战马力消耗大,带的那点豆子吃完了。 “信州啊,你且等等,我和平六核算完就解给你,门口那个你认识吗?平六半路抓来的,还没死呢。”小平太把笔放下。 “找个生口问问不就得了,你弄完赶紧来吃饭,父亲马上还要军议,明天要移兵。义兄也要转兵关东去。”山内义胜打量着大车上的人。 “老家伙,别装死了。”山内义胜似乎发现大车上的人动弹了一下。 小平太闻言探头,也走了过来。 “弄桶水来,把他浇醒。”山内义胜对着辰三吩咐了一句。 辰三应了一声,转头就把牲口槽旁边的一桶水给提了过来,快得很。 “不必了,老夫就是村上周防守。” 33.武田最终大赢家 曾经曳动着长弓,鸣镝飞矢射击村上义清的山本寺定长如今在为他盛饭。 曾经驱驰着战马,四蹄崩雷冲杀村上义清的柿崎景家如今在为他取酒。 曾经挥舞着长枪,枪花如雪攒刺村上义清的小岛贞兴如今在为他生火。 山内义胜的衣袍如今也披在村上义清身上,大家似乎在极尽所有的招待一位贵客。 上首的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两个人与村上义清频频举杯,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几个小时以前这几位大佬刚刚进行了惨烈的厮杀,死者数以千计,伤者难以估算。 村上义清胸口一箭,力道倒是挺大,可惜并不是专为射击他而来,失了一份专一。虽然射透了铠甲,却被后面的丝绸和木棉裹住,只是重重的的撞到了胸口而已。 当时村上义清气血翻涌,满怀激愤,当胸一记,一口气没喘上来了,再加上年纪也大了,五十多了,就昏厥了过去。 等被运进了山内军的营地,悠悠转醒,如今倒是成了山内义治的座上宾。 “周防守满饮此杯,勿要推辞。”山内义治举起酒杯,虽然几个人的下酒菜也不过是一碟醋泡黑豆,一碟腌渍贝肉,一碟糖腌萝卜而已。 村上义清也很光棍,满脸的血污早就洗净了,盔甲武器也早就剥掉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发辫也梳理了一下。 他将白瓷酒碟中的酒一饮而尽,便开始努力的消灭面前的汤饭,一言不发。 山内义治和上杉辉虎倒是了却了一桩大心事,频频举杯,互相谈论着杂七杂八的事情,高兴的表情都遮掩不住。 “周防守便与吾儿(三渊藤孝)一同上京面见公方殿下,以求宽恕吧。”山内义治看村上义清已经吃完了,和上杉辉虎交流了一下,就准备要把村上义清献俘进京。 顺路的还有他两个儿子,也就是村上义利和村上义胜的首级也要送去。这也算是首恶了吧,既然讨取了,就没有不呈送的道理。 村上义清看到村上义利的首级有些麻木,他是看着村上义利遭到上杉军马步精锐三面包夹,然后壮烈战死的。当此时,也不过是多看了一眼这个自己所钟爱的儿子。 但是村上义胜的首级呈上来时,他的脸色就大为扰动了。 “天要亡我村上啊!”村上义清一声长叹,饱经沧桑的脸上不断变幻。 帐内的诸将都奇怪了,你又不是只有两个儿子,葛尾城不是还有三个的吗,更遑论女婿还有五个,有一个还是高梨政赖的儿子,怎么会灭亡呢?如果把你村上嫡流杀绝,让高梨政赖送儿子过继,他估计能高兴的三天睡不着觉。 “这么说老夫的家眷亲众并没有来投宰相?”村上义清似乎还抱着点希望。 “并未有贵亲眷来投。”山内义治皱了皱眉头,似乎感觉到了村上义清话里的意思。 看来村上义清也许还真的愿意倒贴个儿子过来做女婿,让山内义治替他保留家门。 “周防守放心,村上氏累代名门,纵使公方殿下,想必也不会下令灭绝。明日我与宰相殿下晓谕葛尾,贵亲眷的性命绝对保障,一并与周防守上京。”上杉辉虎封建制度捍卫者,立马先来一个保证。 战国时代灭绝名门的事大家都干的不少,但是要点脸的大名也还算讲规矩,一般不大乐意直接斩尽杀绝。更多的是威压降服,然后结亲,塞儿子,用两三代人的时间把他家臣化。 所以让村上义清某个儿子和山内义治的女儿结亲,属于大家都还算认可的办法,条件当然是村上氏残余的领地家臣全部降服,做山内氏的外样。 村上义清不置可否,又是一声长叹,“若二位能保证自是极好,可老夫如今丧败,甲斐的武田大膳怕是已经进了葛尾城久矣!” 山内义治的手突然愣在空中,一辈子打雁,被雁啄了眼了! 武田家的饭富兵部虎昌、武田太郎义信、曾根内匠、内藤昌秀、山本堪介等一溜大将没有出现在川中岛八幡原! 村上义清说的对啊!他自己也是饮鸩止渴,为了续命,干了引狼入室的事情。他要是赢了,那么武田晴信乖乖的拿了四十庄的谢礼,肯定也就撤回去了。 可如今村上义清一败涂地,武田晴信到了川中岛都根本没有想要来救他,干的就是卖队友坑人的事。 那葛尾还有好儿? 像是为了配合村上义清的说法似的,一名山内氏的物见番头被两名侍卫挡在帐外,大声呼喊“急报!急报!” “快说,何报!”山内义治嚯的站起身来。 “武田军三千众今日午后强袭葛尾城,城兵抵挡不住,旦夕之间便被攻克。据闻村上义照、村上义邦、村上义房等村上一门亲类俱被斩杀,仅有些许败兵逃出生天!” 村上义清整个人仿佛瞬间又苍老了许多,“果然如此,武田大膳真是好心机啊!” “速去搜寻城内逃脱之众,一旦发现,速速带来,不得延误。” 木已成舟,山内义治也无办法,武田军这一仗顶多算皮肉小伤,根本没有伤筋动骨。如今夺了葛尾城,上万大军,稳坐钓鱼台。 曾经跨州连郡,被称为“信州总大将”的信浓巨人村上氏这下连最后的一点根基都被打断。 本来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上杉辉虎和山内义胜还要穿过小县郡北部,走上州吾妻郡,汇合宇佐美骏河守的二千众(他们还没抢到钱发财,去年大旱穷得很),以及上州众,南下关东,一方面是援救八王子,一方面是继续抢掠一番,贴补越后国用。 山内义胜这次去起码总要二三千精兵,这样山内军对武田军连兵力优势都不大了。 何况八王子经营数年,一定要救,葛尾可以明年来争,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山内义治不会做意气之争,但他立马就计上心头,收拾不了武田晴信,恶心他一把也完全可以。 “海津平野俯视北国街道,地处要冲,比之葛尾,似还重之,只需坚城控厄,便可绝甲斐虎狼之心。” 34.高梨政赖筑海津 山内义治的思路很清晰,川中岛那是上杉辉虎麾下以高梨政赖为首的北信浓众的“旧领”。 他们本来就是想占据川中岛的,上杉辉虎也乐意这票人加入自己的阵营,尽管他们实际上是山内义胜麾下的信浓国人。 这次出兵根本没有什么伟光正的理由,就是小弟被打了,大哥出来帮场,仅此而已。 高梨政赖会好好守住川中岛吗?答案毫无疑问,他会! 那么他恢复了中野馆的本城,从饭山城往南大跳跃,以他为首的北信浓众一下就势力扩张到四万多贯的实力。 高梨政赖想要守住这么大的地盘,再驻守在水内郡就很不合时宜了,他必然要南移本城。 山内义治承认他北信国人之首的地位的条件就是他迁移本城到海津城! 高梨政赖飞速和几个自己的亲信以及自己的大侄子上杉辉虎交流了一下,反正他现在算是跟定了上杉辉虎了,和山内家没有任何矛盾,山内家也愿意承认他川中岛四万余贯的领地。 高梨政赖答应了! 可惜海津城现在还是空气,海津平野上屁都没有,但是他偏偏是控厄北国街道,直面葛尾城方面势力的关键地点。 高梨氏必须背靠山内氏和上杉氏快速地建立起一座有足够防御力的城,以后作为上杉氏在信浓抵抗武田氏进攻的先锋。 这个世道,被利用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利用的价值! 上杉辉虎当然希望自己的姑父给力,替他守好后门,他可以安心去关东踩北条家。 山内家此番不能够夺取葛尾,整和北信浓,那么与其承受两面受敌的压力,不如让高梨政赖分担掉一部分压力,尽力消化安昙和筑摩两郡,反正不亏。 计议已定,按部就班。 北信浓众这次会战虽然被上杉辉虎命为先驱,但是损失并不大,和收益相比,微不足道。自然高高兴兴的越过千曲川,率先赶到海津平。 上杉辉虎的越后众也没死多少,而且基本都发了财,战意高昂,一个个都准备继续去武藏国发第二回财。反正小平太看直江景纲的一千多小荷驮队往越后去的车马无边无沿,一眼看不到边,全都是上杉军的战利品。 山内义治一边按照盟约派遣山内义胜马步五千人会同上杉辉虎去上野,一面让一色宫内少辅带着五千人向南前出,防备南面葛尾城的武田晴信。 剩下的一万三千人也没闲着,和北信浓众一道进入海津平野,本着没打死你,也要恶心死你的态度,帮助高梨政赖筑城。 可是到了海津大家才发现为什么村上义清占据此地这么久,却连一个砦子都没扎起来。 实在是真的平啊,太平啦,连个二三十米的土包都看不到,是货真价实的起伏不高于一米的大平野。 完全无险可依,无处可守。 要花费数不清的人力物力财力才能兴建起一座真正控厄要冲的城堡。 看着直皱眉头的高梨政赖,小平太知道他心里肯定是在疯狂的打退堂鼓。这种地方筑一座城,要花费多少兵力才能守住。【注1】 日本战国的城,与我们常规意义上认知的城是不同的。九成九都是军事建筑,是个武士基本就有一点筑城知识。 一来是筑一座城实在“简单”,二来是正经武士谁还没个“城”啊! 那种被武田晴信两小时打破五座的支城,真的还不如纲良叔父当年那个地主大院。 如果能借用山势险要,一来防守难度大大降低,驻守兵力可以控制在财力范围内。二来只要城砦难以攻克,就算外敌打进领内,挺过这一波,还是一条好汉。 但是海津...... 要高梨政赖如同历史上的香阪弹正那般,聚集八千士兵在海津守御地方,不如让他去死了得了。四万贯出八千人众当然没问题,可是吃啥?用啥?进了城,就这个四平八旷的地形,经得住武田晴信两倍以上的兵力强攻吗? 香阪弹正有武田晴信在后面源源不断的输血,兵力可以轮换,粮食可以募集。 高梨政赖却是要自己当家作主的,他要养活家臣武士,还有可能要跟随上杉辉虎作战。 总之很不合算的样子。 “小平太,即使在我看来,海津也实在不能筑城。”纲良叔父不知何时到了小平太旁边。 这次纲良叔父配属在江尻众,被分割成好几部分使用,没有立下什么大的功勋。 “嗯,以正常来看,确实不怎么好。”小平太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随着兼并战争的激烈进行,小势力逐次的湮没消失,大名们已经不再局限于自家山沟里那一亩三分地了。宏大壮阔的平城,才是之后的主流筑城方式。 即使不是完全的平城,也会以平山城的形式构建。并借此汇聚町人,发展工商业,扩大自己的财力,以及实施家臣集住。 小平太估摸着高梨政赖应该是心疼钱,但是没有投入哪儿来的回报? 而且历史上高梨政赖非常机智,上杉武田双方五次川中岛,吸金无数的阿弥陀如来法相最后被武田晴信抢到了。 而高梨政赖也明白了这些木胎泥塑的重要性,冲进善光寺就把其他佛陀的法相法器全部往越后一卷。在越后建了一座善光寺的分寺,吸引了大量的人流,构建了繁荣的门前町。 所以小平太不准备对此发表意见,高梨政赖绝不是等闲之辈,他现在只是被地形这个问题给暂时打击到了。 他只要能脑子里回过来,构建起一座勾连中山道与北国街道的宿场町。同时弄两个佛像法器来这里建个善光寺的下寺,关东甲信东海来参拜的人流肯定会聚集到海津来。 只要把城建好,用城池来护卫城下町,用城下町来反哺城备。扛住前几年的发展期,指不定高梨氏就能够更上一层楼。 【注1】:香阪弹正在海津城,为武田家镇守北疆,一来是上杉辉虎威胁极大,二来就是海津确实易攻难守,以至于武田晴信纵使发兵上洛也留了足足八千人给海津城防守。当然这是可动员兵力,不是平时的常备兵力,如果八千常备,把香阪弹正卖了也养不起。 35.鬼信浓名传东国 海津城就是后来日本百大名城之一的松代城的前身,森长可受封川中岛二十万石便选择海津为居城,必有道理。 小平太看了看地形,就跑去和山内义治说了一句“未依山势便依水。” 山内义治只是看了一眼千曲川立马就明白了小平太的意思,转身就把这个法子说成是自己的,然后拿去给高梨政赖卖了人情。 又不是要开凿运河,根本不用考虑通航条件,分水设闸。高梨政赖听了山内义治的提点,也反应了过来。 随后高梨政赖自己拿着一把强弓,朝左右连开数箭,然后让人拿着大木棍子直接在箭矢落地的地方打桩。 果然真理的范围只在大炮射程之内,不对不对,筑城的规模只在弓箭铁炮的射程之内。 然后绕着木桩固定的范围挖护城河,由于无险可守,所以这个护城河必须宽达十米以上,深三米以上,就凭这条护城河,等闲来上几千人也和玩一样了。 于是刚刚还挺枪持刀的士兵又全部做了工程队,全部被派去挖坑,山内义治也乐意帮高梨政赖快点把城防做好。 另一方面,村上义清稍微养了养身子,然后就被赶着上路了。山内义治和上杉辉虎各自送了五百贯钱给三渊藤孝,高梨政赖也送了战马十匹,彩绢百段,太刀十二把作为对将军的谢礼。 这些财物足够足利义辉办一场恢弘壮阔的献俘大典了,对于最看重面子和封建体统的足利义辉来说又是一个顶顶好的壮大幕府声威的好机会。 他一定会大肆宣扬在他英明神武的领导下,讨伐恶贼村上氏的战役获得巨大成功,东国的武士们纷纷效命,幕府的政令通行各地。巴拉巴拉,大吹特吹。 而且村上义清还有一个不幸中的万幸,所有成年的儿子全部死球,但家臣出浦盛则在混乱中背着他的幼子村上武王丸逃出生天。 这位大概就是后来很有名的上杉景国了,年仅十二岁的村上武王丸不卑不亢的参拜了山内义治,既没有求饶也没有愤怒,内心起码很强大。 山内义治一见之下心生喜欢,村上义清生的儿子果然没有什么辣鸡。不仅赠送了战马、盔甲、太刀,还让三渊藤孝照看这位,务必让足利义辉法外开恩。 由于葛尾城的沦陷,村上氏不愿意投降武田晴信的家臣听闻村上义清活着的消息也陆陆续续的前来投靠。 被山内义治拘禁的清野清秀很快就释放了出来,和村上义清好一番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的戏码。 然后是女婿村上义满和家老屋代政国也各自带着几十个残兵败将来投,就几天村上义清周围就又团聚起了二百多兵马,以及数十名武士。如果不是村上氏家老乐岩寺雅方投降了武田氏,指不定人马更多。 一方面让山内义治心生忌惮,村上氏在北信浓果然威名赫赫,即使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依然有这么多的死忠分子。另一方面山内义治也颇想吞并这么一支精强的家臣团,垂涎欲滴说不上,但是见猎心喜是真的。 小平太知道山内义治那么关心村上武王丸肯定有阴谋的,不过这事还要从长计议了。 村上义清一天之内连死四个儿子一个女婿,家业尽失,把他打击的体无完肤。不过好赖他还有个儿子逃生了,他虽然还有些野心,但是如今野心都在保住这个儿子的性命,以及保存村上氏的家名上了。 问自己的好亲家高梨政赖强“借了”二百贯,遣散了大部分杂兵之后,村上义清带着儿子女婿以及最忠心的三四十名家臣就上京谢罪去了。 至于他的处理就要看我们那位英明神武,恢弘有气量,办事公平公正的强情公方足利义辉最后的决断了。 海津城的壕沟的进度也很快,南面的武田晴信也发现了海津筑城的情况。派了不少人马过来试探,被一色宫内猛怼了回去,也就暂时息兵了。武田晴信需要镇压更级郡和植科郡内的村上旧党,把这两郡消化进肚里,也忙的焦头烂额。 等海津的外濠工程基本结束时,关东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上杉辉虎汇合了宇佐美定满二千多人,然后是甘糟景持的平井众以及长野业正的箕轮众,呼啦啦就拉起了三万多人的大军。 他观察了一下形势,馆林城受到的攻击并不太强,八王子城却已经被围城二十日,有些危急。 于是立马移兵武藏国,毕竟馆林城是自领不能抢劫,武藏国却可以肆无忌惮大抢一把。为什么先救八王子,不言而喻。 北武藏第一地头蛇成田长泰喜迎王师,不仅出兵出粮,还帮上杉辉虎又一次劝降了没皮没脸的松山城主上田朝直。 这次上杉辉虎直接把上田朝直追放,扶他儿子上田定宪担任城主,但是实际上任命好基友河田长亲担任北武藏监视役,架空了上田氏,彻底把松山城牢牢掌握在手里。 八王子的北条兵坐不住了,北条几兄弟呼啦啦连拖带拽,弄了二万五千人北上和上杉辉虎合战。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前些年被迫投降北条氏的北条丹后守高广父子,临阵倒戈,反正起义,归参上杉氏。 北条军全队骚动,被山内义胜的突袭骑兵从侧翼一顿暴捶,正面的长野业正大发神威,带着箕轮众一个猛突,上杉辉虎都没出手,北条军被打的哭爹喊娘,一路逃跑向河越城。 山内义胜如今算是东国出了名了,他弟弟点了一个重视火力军科,他点了一个快速机动、强力突袭的军科,走上了不一样的两条道路。 他此战讨杀了武田氏的郡内出羽守信有,以及北条军的殿后岩付太田氏资,关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山内家的少主非常猛,已经开始称呼他为“鬼信浓”之名了。 上杉辉虎随后使了一招神龙摆尾,放过人心惶惶的河越城,穿插进了下总,纠合水谷正村、多贺妻下总守、小弓赖纯、中条藤资以及里见义尧,逮着结城晴朝和千叶胤富一阵猛捶。 所有小弟抢的盆满钵满,对他这个盟主的敬畏大大增加,从去年的骚乱中恢复。 这还不算完,房总的人心安定下来以后,上杉辉虎又转战常陆。一支穿云箭,佐竹义昭、江户重通、大摶贞国全都赶了过来。 大家齐心协力逮着常陆小田城主小田氏治疯狂输出,连抢带拿,把小田氏治打的直接弃城跑路去投靠土浦城了。 这下子上野、下野、下总、上总、安房、常陆、武藏大大小小的名主都再度确认了上杉辉虎的大腿非常硬,跟着他能发财! 连太田资正也在上杉辉虎的主持下重新进入武藏国,恢复了不少领地,开始恶心北条氏。 上杉辉虎带着心满意足,数不清的战利品美滋滋的回返越后,结束了他这一次胜利的关东征伐。 山内军无甚留恋,自然是吾其还也。 36.今期操盘味增酱 北条家这波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是大石氏照经历了八王子大溃败之后立马就收了心神。 和他那几个弟弟不同,大石氏照是个颇有乃父之风的人物。虽然不及他的父亲北条氏康,但如果仅仅守成的话,却完全够格。 太田氏资被他们北条四兄弟联手坑死了,上杉辉虎虽然把太田资正给捞了回来,但终究没有打破岩付城和江户城。太田资赖早死了,可太田康资还没死。 大石氏照好功夫,转头就把北条氏直的弟弟塞给了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太田资赖做儿子,直接改名太田氏房,担任岩付太田氏家主。同时由太田康资和藤田氏邦一同担任后见。 这一下子就把南武藏最大的国人给一门众化了,太田氏资死而无子,当年跟着他叛乱的太田家臣哪里敢去投靠太田资正,只能跟着北条家一条贼船走到黑。 而且太田氏的精干家臣死了一波,正好方便了北条氏疯狂掺沙子。 别看上杉辉虎在关东的声名又上升了一层,可打了大败仗的北条家不过丢了一座松山城,却彻底消化了太田氏。 如今整个南武藏就是铁桶一样,下次上杉辉虎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才能再打进来,甚至可能都打不进来了。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不外如是。 另外一个大事就是小平太预估中的粮荒终于总爆发。 地里的大麦小麦都抽了青,打了穗,眼见着顶多个把月,地里的庄稼就能下来。可是上上下下,几乎整个关东的余粮也耗得差不多了。 今年的风水还算可以,该下的雨,该来的太阳一点不差。可架不住去年的旱灾跨州连郡,年初关东又大乱战。 如今即使富饶的山内府中町也开始出现粮食不足的景象,好在去年山内义治还算有心,没有对外售粮。如今山内军的大小士庶又抢了一把,手里有两个钱,勉强熬下去,日子总能过。 小平太只是打听了一下市场上以粮食为主的生活必需品的售价,就知道那场疯狂的味增涨价狂潮就要接近了。 在川中岛四方激烈合战的当口,留在山内的助左卫门就开始配合小平太的运作。 由于年前就将大部分必须的材料采购齐全,仅仅收购的大豆就高达二万多石,还有上千石食盐,以及少数的麦、曲、酒、豆、茱萸。 山内的男子披甲扛枪,推车裹粮,上前线去了。可是町内的武家妇女用不上出征,又没有田地耕种。此前官办的手工作坊招募了一部分,但是还是有数百上千的武家妇女只能在家带孩子。 这回助左卫门连钱都省了,用他一同从西国拉来的便宜杂粮雇人。每天精麦五合的价格开出来,比直接出钱还好招呼人。如果谁把自家铁锅带来用的,视情况再加精麦几合。 弄的手边没活干的很多町人男女都前来应募,五合脱了壳的麦子,一个壮年男子一天都能吃个饱了,何况一个妇女。 反正是干活,给助左卫门干活,还能给家里的孩子一道挣一份口粮。 呼啦啦来了小一千号人。大家一听是做味增,直呼简单,还以为要干嘛呢。原来不过是淘洗刷豆子,抬缸搬桶,晒曲磨细盐。 哪个女人没干过?封建社会大环境下,家庭妇女不会做饭,不会缝缝补补要被人嘲笑的。如今不过是做味增,对他们来说轻车熟路。 先是下大锅,没得高压锅这种先进玩意儿。如今所采用的办法就是大锅硬煮,用干净的山泉水,和大豆一刻不停的煮四个小时以上。同时还必须在煮的过程中不停搅动大豆,直到把大豆煮烂为止。 煮烂的大豆放到木质模具里,用石块和人力加压,制作成豆饼,同时去除掉多余的水分。为了保证不发霉,还要把豆饼挂起来暴晒两天。 整条连川边上百人都是拿着稻草刷刷洗洗的妇女,豆饼一定要用流动的水反复刷洗,才能洗去上面的豆腥味,然后才能去做味增。 山内的大牲口都被山内义治征发去供应二万多人大军的后勤了,如今没有大牲口来拉磨了。 反正人力不值钱,助左卫门就安排人用手推磨,用木槌砸,粗盐磨细粒,细粒磨精粉。只有手插进食盐当中,食盐不粘手的细粉精盐才是最上等,最好的盐巴。 旧时代的这些商人还算有商业品德,别看他们压迫廉价劳动力,可是弄的产品,到确实称得上真材实料,怕坏了自己的口碑。 等海津城的护城河挖的差不多的时候,山内这边的味增也基本都做的差不多,一桶三十升,存储在阴凉的仓库中,等待它自己慢慢发生变化,变成行销东国的信州味增。 助左卫门的信使也随着山内家的兵站,一站一站的把消息传递到前线小平太的手里。让小平太随时了解得到山内的动向。 等大军撤回山内,论功行赏,诸事完毕之后,小平太也开始操持起这场投机活动。 两个人都屏退左右,暗戳戳的呆在一处四处无人,但四面开阔,绝对无法偷听的阅马亭里。 “一升味增的本钱多少?” “最多不过三钱。” “平日里作价四到五钱,确实本小利薄。” “如今弹正可是厚本倍利。”助左卫门哪里看不出小平太假惺惺的样子。 小平太挥挥手,偏过头去。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按照历史,今年的味增价格会飙涨到十七钱以上一升,他这是在为民解困。 内陆里的百姓本来就缺盐,重口味的信州味增是他们必须的,也是最基础最低级的食物需求。小平太如果能平价销售,不譬于解生民于倒悬。 何况信州一年数以十万石计算的麦豆产量,小平太只是区区二万来石的豆子,这点子味增进来,想要抑平东国的味增市场就是做梦。 不如全身进去,按每升十钱乃至十二钱的价格出货,让受高价之苦的平民能稍微减少些支出,也算造福百姓了。 “弹正准备何时出货啊?” “不急,别人手里那点味增还没出清,等市面上空了,才是进去的时候。” 不知何时起,小平太也有了这么一番统治者的面皮。 37.避闲乡下度浮生 小平太的现在的压力其实很大,弄的每天去旗本役所的时候都有点心不在焉。 这次川中岛大合战,今川义亲和山内义胜立功最大,手心手背都是亲儿子,加封领地?一个继承山内家,一个继承今川家,都是内定的,加封个锤子,黄金若干打发回家。 剩下的都是小杂鱼的功劳,只有村上义光加了百贯,还是做他的那个御旗持奉行,好听点说是中高级干部,难听的说二百贯的名武士手下统共八个人。剩下的旗持都是临时工,打完仗回家种地去了。 至于村上义清?泼天大的功劳,不好意思,人头算在足利义辉大将军身上,不管谁抓到都是足利义辉抓到的!这叫做规矩!谁敢和公方殿下抢功了?不要命了? 赏赐那也要足利义辉给,别人给的话,那叫做僭越! 山内义治倒也不是没表示,可是知行俸禄一概没有。擒拿村上义清首功的平六得了黄金二百两,彩绢一百段,马一匹,太刀一对。理由是一人讨取了五个村上氏的旗本武士,要奖励他的勇名。直接就把平六的嘴给堵上了,那点心思暂时被黄金给晃没了。 至于小平太,无功无过,啥也没捞着,哪里来的回哪家。 好在小平太也不在乎,还有几十年的仗要打呢,功劳这东西不急于一时。 而且战后最开心的不是捞了两个郡的山内义治,是山内义胜。 长尾夫人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大胖小子一个。你说山内义胜能不开心吗?连带着山内义治也开心自己有了大孙子啊。 这还不算完,长尾夫人不是十个月不能碰嘛,木曾夫人就得了雨露了,山内义胜造人成功,也怀上了。 若是个女儿也就拉倒,若是个儿子,那木曾义昌的家业想都不要想,肯定落在他身上。 最夸张的是,山内义治也许是去年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炮双响,白川夫人和小平太的妹妹一起怀孕!等打完仗回来确定,两位都两个月的身子了,不得不服! 至于小平太挪用了全山内武士的柿漆集资金,拿去炒作味增酱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人发现。山内人虽然都知道了助左卫门做了大量的味增,但纳屋的名头顶着,大家以为只是纳屋要插手新的业务而已。 但小平太还是有点担心,好在暂时旗本队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山内义治天天拉着从京都兴冲冲回来的小笠原长时开茶会,就是不让他快点回去统合一万五千贯的领地。 暗地里怀的心思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都是为了在小笠原领内掺沙子。可小笠原长时还必须陪笑脸,毕竟山内义治帮他恢复了领地,这要是立马翻脸,肯定要遭天下人唾弃。 得胜归来的山内义胜连每日的武艺训练都推迟了,全部身心都扑在长尾夫人、木曾夫人和宝贝儿子身上。甚至飞马派人去京都五山五寺求取平安符,还有安产带子。 今川义亲脑子里的军事科技则在此次大合战里被大大开发了出来,也没有回牧野城和骏河志太郡驻守。天天钻在府中城的铁炮工坊里和那些工匠瞎琢磨,不知道有什么怪想法。 可他是山内义治亲儿子,人家还不是要陪着他玩,哪怕为了他影响了铁炮的产量,也不会真的怪罪下来。 看各位大佬都忙自己的事,小平太借口托人买了几头猪回乡下去安置,和一张笑脸天天拽着木曾义康、朝比奈泰朝等人混日子的山内义治请假。也没说具体日子,就被准了假。 此刻的小平太坐在一个大木敦子上,拿着个树枝随意的抽打着地面。 甚六(阿吉的爸爸)这两年在乡下看着纲良叔父和小平太的宅子,种地收粮。虽然还是一副农民模样,但起码没受战乱之苦,平时也能吃饱穿暖,生活过的比常人好多了。 阿吉也一道请假来了乡下,顺路带着小妹阿乃回来看看他爹。他们一家由于阿吉被提拔进入旗本队,脱了奴婢的名籍,如今也算是武士家庭,略有些身份。 一家人聚一起总归说点知心话什么的,小平太则在看着这一大八小九口猪。 倒也没有漫山遍野的放养,母猪带着小猪仔在一块木栅栏围起来的猪圈里拱来拱去。 因为怕丢了,没人看着的时候就没敢让他们上山里自己去觅食,总还是要割猪草,一天好几顿的猪食煮了喂。然后时不时的弄点米糠豆粕啥的加加餐。 这会儿一只猪能养到一百多斤就算极好了,当然了曾经有文献记载在燕北地区曾有人捕获过三千多斤的大野猪(笔者个人存疑)献给燕王。家猪都是野猪驯化而来的,也许喂的好能多长点也说不定。 小平太脚下的草堆上撒了些黑豆和米糠,所以猪仔们都拱在小平太脚边。哼哼唧唧的用猪鼻子拱来拱去,舔吃地上的豆糠。 小猪还没有阉过,不可避免的有股子猪骚气味,不过这猪圈四处透风,味道倒也不太重,就是可惜没有人懂怎么阉猪。当初就只记得让助左卫门带上一只母猪带几个猪仔来就完了,咋养猪一概不知道。 等后来助左卫门用大车把猪拉到了山内,一开始大家还喜的呢。结果一问,你也不会养,他也不会养。 得了,一股脑只能赶到乡下去。小平太穿越前也没有养过猪啊,索性就吩咐甚六每天下地干活的时候注意点,往河滩、山坡、荒地放放,由着它们自己觅食。 然后甚六收工了,就再赶回猪圈里,猪没吃饱就人工多喂一波。另外防止猪瘟、配种以及阉猪之类的养猪的方法,只能再拜托助左卫门下次去九州的时候寻摸人问清楚。 好赖如今的猪没那么精贵,他们在萨摩也是这么漫山遍野里放养的,不挑食,这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动物传染病。 甚六养过鸡也养过牛马,多少算有点畜牧经验。倒是把小猪养大了一点,小平太问他有什么难处没有,他也连连摆手,表示一切都好。 为了吃口肉,来回半个国家折腾。 38.坐观味增价飞扬 “弹正大人好清闲啊!” 正在做一个不合格猪倌的小平太被人叫住了,抬头一看,不是助左卫门还有谁。 看到是助左卫门来了,小平太把竹笠取了下来,拿在手中随意的摇动起来,野地里太阳直晒着还是有些热了。 “比不得我们的纳屋役长助左卫门大老板啊!”小平太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今天的午饭可就要拜托弹正了。”助左卫门和一个亲信的使用人来到了小平太身边。 小平太招呼他坐到河边的一棵大树下,辰三跑回家拎了一大壶凉茶和陶碗过来。几人席地而坐,各自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茶。 小平太在乡下已经呆了一个多礼拜,山内的各位大佬,各有各的事要忙,至今还没有来人想着要管小平太。小平太倒是偷得浮生几日闲,大大小小的俗事一概不用管了,很是优游。 “你看这猪仔我养得如何?”小平太手里的树枝指着那几只在拱河滩的猪。 “猪养的再好,弹正也不会拿来做主业啊。” 助左卫门也用个小树枝逗弄着不远处的一只小猪,一伙儿戳戳它的屁股,一伙儿戳戳它的耳朵。 “难得能回乡间松散几日,不过是聊以自娱罢了。”小平太去了一声,那小猪一撅屁股,跑的飞快,去找它的猪妈妈去了。 辰三和助左卫门的用人都自觉的站起身来,到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 “南信的坐商和行商都开始出货了。”助左卫门谈起生意来,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他们不过是按着惯性开始下市,总要吃饭的。乡间可还有货源供出来?”小平太肆意的就折断了手里的树枝。 “极少,去年一场大旱,大豆十去七八,当中不少还被弹正提前买断。如今出货的数量远不及往昔平常年份。” “你们纳屋派人下乡查过了?”“走了二十多乡,应该不会错。” 今年的新麦打了下来,由于去年的冬雪不太足,今年的麦子怕是收成要减少一些。但是麦子下来了,就意味着老百姓手里起码能有两个活络钱了,或多或少而已。 “市面上是什么行情?”“前几日还是八钱,如今已经断了货,甲州、上州、武州的行商来的晚,整个山内的村子里已经收不到味增了,正急得团团转。” “他们的收价是多少?”“十钱一升,无货可进,哈哈哈哈。”助左卫门有些快意,那些外国的小行商如今才来,怎么可能还能进着货。 “咱们有库存的消息放出去了?”小平太站了起来,拍拍手,把双手往身后一背,看着静静流淌的连川。 “整个山内,谁不知道我们纳屋货栈仓房里都是味增,他们早就围了上来了。”助左卫门也站了起来。 “这不,我只能来弹正这儿躲躲日头,免得被他们给寻着。” “助左卫门啊,你觉着能出货了吗?”小平太听到十钱一升的价格心就落到肚子里去了,历史果然按照他的轨迹,东国的味增危机爆发了。 如今的价格已经是本钱的三倍半,现在出手,一万贯的本,立刻滚成三万五千贯文,三七分帐,小平太到手就能有两万四千五百足贯。 而小平太的本钱?全是别人的,空手套白狼! “再等两天,整个东国就山内有货,不吊着他们再往上松动点,咱们那么多货放出来,价钱总会往下降,到时候未必能落着三万贯。” 助左卫门仿佛手里就有一架算盘,眼皮子翻两下在心里就能过一遍大帐,眼神里都是一丛一丛的精光。 “这么说,你这两天也都要躲我这儿咯?”“可不是要多叨扰些日子了。” “倒是耽误了你做别的大生意。”“这般一次三四万贯的大生意,平时还碰不着呢。哈哈哈哈!” “倒是有一桩事情,甲斐的武田大膳真人杰。”助左卫门随意道。 原来武田晴信通过他的大孙子表面抑制住了骏河各方势力后,一方面努力整备金山,一方面开辟新财源。 骏河湾丰富至极的渔获提醒了他,他居然仿效山内的股份制经营,也拉上了甲斐和骏河的武士开办起了鱼干工坊。【注1】 助左卫门去骏河时发现骏府町内出现了许多质量不错的鱼干,从用来刨木鱼花的鲣节,到其他干烧、蒲烧、佃煮后又烘干的鱼干无所不包。 不仅拿来吃很好吃,而且价格意外的不怎么贵,普通中产之家都能承担。 武田晴信靠着这个鱼干又开辟了一条一年数千贯文的新财源,而且还借此笼络了好一批甲斐、骏河武士的忠心。毕竟能带着大家发财的大名才是好大名,跟着他有肉吃。 小平太心下暗忖,武田晴信是君,他办事业完全可以一个人垄断,但他却学小平太,把许多利润分让给其他武士。小平太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他却是主动如此。 有气度!有远见! “武田大膳确实英杰!”小平太跟着赞叹了一声。 “若此次能成,我手中可即时抽调万贯,我便去甲斐面见武田大膳,争一争这鱼干的专卖权。”助左卫门毫不遮掩他的野心。 “你倒是不避着我,武田大膳可与我家殿下为敌,你这是两边下注。”小平太不奇怪,有新的特产品出现,只要确定了销售远景,闻着金钱香味的商人总会扑上来的。 助左卫门不是山内氏的在地商人,不受山内氏的控制发展,他自然可以两边下注。大名领主兴亡覆灭,助左卫门却可以冷眼旁观。 “再过五日,便回山内,不能让人家等急了。”小平太转头说道。 “可以,应当如此。”助左卫门笑眯眯的跟了上来。 与此同时,山内府中城下纳屋支店的门前,聚集了数十名乃至百余名东国各地涌来的小行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越来越多。 【注1】:静冈县沼津地方确实是日本七大鱼干产业聚集地之一,最著名的金枪鱼干是日本百大名产之一,其发轫时间实际上是在江户时代,而且是江户时代中后期,这里提前了一百年。 39.关东行商大出血 山内府中城下町,借着山内义治扩张城下町的东风,纳屋助左卫门弄下了一块颇为阔达的好行市,如今纳屋的山内支店门开八间,间阔三架,高搭凉棚二丈二。 门前是栓马桩、驻马石、下轿亭,迎来送往的使用人一溜站门口七八个。招摇的纳屋店号横幅挂在檐下,进进出出的人流分外热闹。 当然今天的纳屋更加的拥挤,门口是数以百计的挑夫和杂役,店内是数十名外国赶来的味增行商和货郎。 “助左卫门店长在不在,我等已经在这等了好几日了,总是推脱说不在,你们纳屋怎么能这么办事。”一个小商人急的直跳脚。 以前说过,东国的道路交通条件实在不好,无法像西国那样大规模船运,都是仰赖驮马驮运还有挑夫挑运,一个个丘陵山地间的聚落只能如此出货。 这些挑夫驮马可不管今天挑没挑货,被东家从遥远的上州、甲州、武州、野州雇来,来一天算一天工钱,本小利薄的小商人哪里扛得住这么天天拖着的开销。 “实在抱歉,店主今天去北面采办新麦了,一时半刻实在没法抽身回来,请各位再回去稍等两日,店主一回来立刻通知各位。?”店里的使用人满脸堆笑,敷衍着交集的味增行商。 行商们看着今天又白跑一趟,满脸郁闷和焦急,絮絮叨叨的结伴往对过的宿屋行去。 这可高兴坏了纳屋附近的宿屋,天天客满,供不应求,生意火爆至极。 几个上野来的行商人,团作在一起,一筹莫展。 “实在不行,咱们去善光寺!”一个人忿忿而言,手臂交叉在胸前。 “算了,往年我都是去善光寺门前,可去年村上周防守和高梨信浓守大打出手,水内、高井、更级、植科全部绝收。年初,春日山管领又发大兵过善光寺,连大劝进都烧掠一空,善光寺肯定没有货源了。” 一名满脸风霜,头发都斑白的大爷显然消息还算灵通,北信浓的贸易中心善光寺门前町已经连续遭到兵灾、旱灾、人祸,不可能有味增了。 “难不成在这等着被纳屋捏扁捏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往年五钱一升已经腾贵了,今天我们开价十二钱一升,纳屋还不知足!欺人太甚!” 那名行商人重重的坐下,把喝水的陶碗震的一动,碗里的凉水溅出来不少。 而纳屋门店的帐房里,明明就是借口说在北信收购新麦的助左卫门和养了十多天猪的小平太。 “今天已经十二钱了,可以试试水了。”小平太喝了一口水。 “先出一千石如何?”助左卫门拨了一下算盘,会意一笑。 “可以,先和他们探探风向。” …… “各位各位,纳屋出牌十二钱一升,放了一千石味增出来,正在开扎,快去!”一名下野的行商人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大喊。 “一千石?糊弄谁呢!”之前那个愤恨不已的上野行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却赶忙取钱,?招呼着伙计光着脚就往纳屋跑。 “我要一百石!”“给我二百石!”“我先来的!”“让让让让,别挤!”…… “诸位诸位,现在还有七百石,各位到底怎么分配啊!”纳屋的一名手代示意大家不要吵。 “呸,刚刚还是一千石,怎么又变成七百石了!怎么回事!” “刚刚那位给各位报信的的已经开了羽扎,交割了款子,写了牌票,提了三百石啦。” “孙兵卫那个臭小子下手太快了,居然自己接了货再通知我们!” “七百石济什么事,让你们店主出来,七千石,一万七千石,二万七千石我们都吃得近。”有一个人高喊助左卫门的名字。 这时候一个膀大腰圆,行商人里少见的一米六几大个挤开周围的商人,把头顶的斗笠摘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汗。 “劳驾,听说这里味增出货!出多少?作价多少?” “是是是,今天还有七百石,一石一贯二百足钱,每升十二钱。您还是先和您面前这几位商量一下怎么分吧。” “商量个啥,我治之丞全要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懂!”…… 这位治之丞话音刚落,周围就骂开了,周围一帮一米四的行商人抬着头对他指指点点。 治之丞哼了一声,“谁有意见!老子一升十三钱进货!” 其余行商人被他的满脸横肉一吓,又被主动涨价一惊。 “好咧,次郎开牌票,小一郎签羽扎!今购味增七百石,作价九百一十贯。”纳屋的手代高声唱价。 那名唤做治之丞的伙计和家人立马挤了进来,挑夫挑的是整筐的永乐钱,一筐足有五十贯文,然后是治之丞把外衣脱下来,从胸口揭开布条,把沾满臭汗和体味的金判一枚一枚解下来。 纳屋的伙计一点都不嫌弃金子脏臭,熟练的拿出小秤,一点一点的称量压成判状,但实际重量不一的金判。 “好咧,足色金四百五十五两!有无错误?”“嗯,没错,是这么多!” 治之丞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他人高马大,而且好几十个挑夫伙计,但是带着这么一笔巨款行走在外面总还是不放心。 剩下的永乐钱也不用细数,用大秤挑着一称,总不会错。 钱交清,纳屋的手代恭敬的把完纳货款的牌票和提取味增的羽扎交给治之丞,然后派了一个伙计,领着治之丞去小平太的太谷仓。 “老子从磐城走了半个多月,总算没白跑这一趟。各位承让,承让,哈哈哈哈哈哈!”那人朝店内的其他商人摇摇手,大笑着出门。 等人都走出去老远,店内的行商人才从刚刚的惊吓中出来。哄的一下炸开了,涌向纳屋手代。 “我也十三钱一升!”“付现钱!付现钱!”“放货放货!”…… “不好意思。今日售罄,明日从乡间调了货,各位再来吧。” 行商人哪里肯走,有人就直接往地上一坐,也不说话,耍起赖来。 在竹帘后面见证了这一幕的助左卫门和小平太一齐展露出奸计得逞的贱笑。 40.信长上洛已坦途 纳屋的忙碌此刻与小平太无关,因为京都的纲利伯父传来了新的消息。 在纲利伯父看来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样的,山内氏在京都的留守也给山内义治传达了京都的消息。 山内义治肯定也已经知悉了,但是毫无反应,对信浓国而言,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吧。 第一桩是美浓的一色美浓守叙任了正四位下的京兆大夫,以后也可以被人尊称一声一色京兆美浓守了。 根据纲利伯父的小道消息,这个京兆大夫的官职纯粹是为了给那位一色美浓守冲喜。 这位一色美浓守叫齐藤义龙,冲喜的意思是这人马上要病死了,死前让他高高兴。 结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数年前杀父自立的美浓国主齐藤义龙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不仅是齐藤家内,甚至连京都的公卿们都知道这位快要走到人生尽头了。 据说这个消息还是他的亲叔父长井忠右卫门道利到京都传奏时透露出来的,别的家臣也就算了,一门众都毫不在意的透露这等消息,实在是令人费解。 小平太反正不记得齐藤义龙是什么病死的,而且历史上也是语焉不详,甚至传说是感染了麻风病,遭到了天罚。 但是他要是死了,美浓国主就要落到他那个十岁刚出头的儿子身上了!主少国疑,不问可知。 配合这个消息的另一个消息也很“普通”,尾张国主织田信长不仅趁着齐藤义龙病重的时间段屡屡出兵袭扰美浓国。还不断拉拢分化美浓国众,很是有些人和他在暗地里眉来眼去。 除此之外,信长在尾张募集资金,征调人手,发出了小牧普请令。常人看来他大约是为了建造一个攻击美浓国的前进基地,但小平太知道,信长这是要舍弃清须城,直接把本城迁移到小牧去。 不仅如此,为了更好的争夺长良川、木曾川沿岸的土地,织田信长还会派遣得力的家臣前往墨股地方修建城砦,并由此而让一名中下级家臣武士,大大的在周边各国扬名。 这些事与遥远的信浓国山内自然是没有半点关系,最多等齐藤氏半死的时候,往东美浓的苗木远山氏和岩村远山氏上使点劲儿。 另一桩消息稍微触动了一下山内义治,但也仅此而已,他正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南近江的佐佐木京兆大夫承祯,也就是六角义贤,在之前的野良田合战中大败。威望受到了重挫,索性他就把家业让给了嫡子佐佐木弹正忠,也就是六角义治。 这当然无可厚非,也属于正常的政治操作。但是实际上由于南近江的国人豪族们不仅开始向北近江浅井以及越前朝仓眉来眼去,还对本家六角氏的命令阳奉阴违。 六角义治是一个刚强果决的人,刚强就是战场上敢打,平时办事也敢下死手。果决嘛,就是脑子里一过,不考虑太多,立马就干,干完了再论其他。 这个品质不能说不好,放在成功人士身上自然是大大的褒义词,放在六角义治身上,就有一些其他的意味了。 六角义治对于佐佐木两藤的重臣之一,后藤但马守贤丰父子三人痛下杀手。他杀的时候当然是很痛快了,家内的执权被他杀了,权力出现真空,他再以大名威势一压,指不定就能收拾人心。 但是很可惜,他想错了,从去年年末他动手之后,佐佐木两藤的另一位近藤贞治立刻发动叛乱。这一次六角义治没有能再一次的“刚强果决”把人干掉。于是随即,永田氏、三上氏、池田氏、平井氏峰起反叛。 即使三云氏、蒲生氏、鲶江氏也脱出观音寺城,纷纷回到领内,筹兵备战,表面中立,暗地里扩充实力。 南近江大撕了半年,最终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六角义治彻底丧败。不仅丢掉了佐佐木氏数百年以来积累的威势,同时还丢掉了几乎所有直属于佐佐木六角氏的领地。 原六角氏家臣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内部也开始出现狗咬狗一嘴毛,分赃不均的烂事。于是吃相最不难看,但也吃了不少的蒲生定秀出面了。 反正大家是谁也不服谁,不可能让谁站出来做大哥。不如你们六角家继续干着,大家表面上还跟着你混,观音寺那点地盘也继续给你们六角家留着,一年弄两个喝粥的钱。以后南近江有事,你们六角家说了不算了,重臣合议,大家投票表决办事。 六角义治无可奈何,被迫接受调停。至此,原本可以左右近畿局势的南近江大大名六角氏失势,失去了征战天下的实力。 而且这件事的余波不会仅此而已,必然会越荡越大,越激越深。 看完纲利伯父送来的消息,小平太有些失神,信长已经走上了统一天下的道路,上天真是眷顾于他,上洛道路上的两大强敌,如今各自内乱丛生,变动迭起。 “弹正,助左卫门店主来了。”辰三跑来禀报。 “快请。”小平太将书信仔细的叠好,收进一个木盒,然后放进橱柜中的暗格,仔细确认不露痕迹以后才走了出来。 “弹正真是耐得住啊!心性实在令人钦佩。外面一日数千贯,弹正还能在家中安然高坐。”助左卫门满脸喜色。 “不过是早有预料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辰三,快上茶。”两人坐到了土间外廊上,天气有些热,外廊上既能有竹帘遮挡日光,也有些许自然风。比闷热的室内更好待客,也更舒适。 “库存已经基本出清,大概算了算,折起来,一升作价十二钱略多。四倍多的厚利啊!弹正实在是好眼光!” “这么说这一笔下来,你店里总有四万贯?”“大略四万三千五百贯多。” “剩下的算了,给伙计们发两个钱,就按四万三千五百贯来算,咱们三七分帐。”小平太表面风清云淡的。 “好嘞,这钱是存在纳屋柜上,还是全部送到弹正府上?”“不急,等我想想。” “那弹正随时招呼,两般皆可,店里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助左卫门站起身来,小平太也站起来送他。 “对了,刚从伊势湾回来的伙计说,尾张上总介准备和北近江的浅井氏联姻结盟!” …… 41.诸将坐分七千贯 目送着助左卫门离去,小平太的脑海里显现出那个惊为天人的身影。 “辰三,你还记得织田上总介的妹妹吗?”小平太看向在旁边侍立的辰三。 “实在是极为美貌,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有福气能够娶回家。”辰三脸上浮现出一种对美好的向往和期待。 织田信秀的女儿十几个,当初小平太去清须的时候,光带出来见人的就有四五个,可是毫无疑问的,最美丽的只有织田市。 纵使其他人也很是好看,但终究是差了阿市一层,颇有不如。 两个人根本没有提到市这个名字,听到织田家的公主之后,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只有阿市。实在是阿市的光彩已经把其他人都遮盖住了,难以留下印象。 “那位市公主看来要嫁给浅井备前守了!”“浅井备前守?大人如何断定?”辰三有一点不解。 毕竟刚刚助左卫门说的是织田家要和浅井家联姻,但是根本没有提到底是织田家哪个女儿出嫁啊。小平太居然立刻就认定是织田市,让辰三摸不着头脑。 “你想想,尾张上总介姊妹众多,但如今适龄可以立刻嫁娶的有几个呢?”“啊!似乎只有市公主一位!” 小平太点点头。 “美浓的齐藤京兆大夫之妻便是浅井备前守之姐,上总介之妻又是齐藤京兆之妹,都是嫡出贵女,若要能拉拢住北近江九万贯的大大名,上总介总要有这般起码的诚意。” “这么说来,浅井备前守真是好福气啊,居然能娶到那么美丽动人的市公主。”辰三啧了一下嘴,表现出来男人最基础的羡慕之情。 “就是不知道这位浅井备前守是什么样的人,弹正你听说过吗?”辰三自然好奇浅井长政是何等样人。 “英武敢战、仁而爱民、气度非凡。”“这么说是一名好武士咯。” “可惜优柔寡断、情义两难。”“嗯?弹正所说的像是两个人啊,难道都是浅井备前守吗?” “是吧,希望不是!”小平太转身回屋。 辰三搞不懂小平太的意思,但也没有多问,而是很自然的把门带上,脱鞋进屋。 “对了,浅井备前守还是一个罕见的大胖子,据说大圆脸、水桶腰哦,哈哈哈哈哈哈……”小平太回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留下了一脸什么鬼的辰三。 上市是不可能上市了,这辈子都没机会上市了。 不能上市的小平太选择考虑三万零四百五十贯文的巨款,七千贯是山内武士的柿漆集资金,还要放回原处,继续投入柿漆的生产运营。 剩下二万三千三百五十贯怎么处理? 独吞?当然可以。反正大家都以为是纳屋做的生意,这笔钱存在纳屋那里也不会被人发现。助左卫门不会眼皮子这么浅,把这事透露出去,或者吞小平太的钱。 可是这么大一笔钱,只要开始用就会露出来,肯定瞒不住。小平太这个身份花上三百五百贯根本不会有人当回事,毕竟小平太有钱。 可是三千五千,五千一万,一万贯够买通武田胜赖雄兵上万来救,就知道是多大的一笔巨款了。肯定会被人发现,遮不住。 分赃?怎么分呢?七千贯里小平太一毛钱本钱都没有,他和纲良叔父的钱都先期投入柿漆的运营了。不然也不会发生全山内武士集资给他办柿漆的事情,?这都是山内武士的棺材本。 出于方便以后花钱的想法,小平太还是决定分赃得了。 至于分多少?怎么分?不还是小平太一句话的事吗,自己吞没这笔钱的大头,绝对不是大问题。 说办就办,小平太先把阿吉从旗本里抽回家,然后把平六也从奉行里抽回家。 让阿吉带着自己旗本的几十个足轻,由平六对账,大张旗鼓的雇上几十个挑夫,借用几个附近交好的武士家的车马,去取钱。 纳屋山内支店里如今堆满了金钱,小平太说一句要取,立马就有助左卫门心腹的手代和小平太交接。 小平太凑个整数,取了七千足贯,吩咐平六按着当初的集资账簿挨家挨户送钱。 他自己当然是去岳父家献宝,然后再去和山内义治盘账。 “大人,小婿冒昧,最近可安好。”小平太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面。 “小平太你送一千贯过来,所谓何事啊?”细川春宫很奇怪,又不是下聘,小平太怎么突然送这么多钱来。 他看着细川夫人招呼家里的家人仆从接过堆积如山的铜钱,把家里仓库的一角都堆满了。 “大人见谅,上次集资金之后,小婿觉得那么一笔巨资空置,殊为可惜,所以做了点小生意,这一千贯是出息。”小平太第一个来找细川春宫,当然是希望借用他在山内武士里的名声,先把暂借转用的性质定下来。 “殿下可曾知道?”细川春宫定定看了一眼小平太,然后就问出了重点。 “尚未禀报。”小平太笑的极为和煦。 “你这小子,先送我这儿,还不是要我这把老骨头去替你转圜!”细川春宫一眼看破小平太的那点心思。 毕竟小平太集资是合法的,花钱也是可以的,但这个钱大家说定了要拿来生产柿漆的,小平太毕竟挪用了。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过如今能够倍利,加上细川春宫的转圜,肯定皆大欢喜。 “小平太,你自己得了多少?”骑在马上的细川春宫像是随口一问。 “不多不多,也就那么一点而已。”“阿绫的三礼已过,你应该要快些自己造一座宅院,好做新居,务必体面些,总不能一直和左卫门同住。” 原来是看小平太弄着钱了,要小平太赶紧弄一间宅子,好办婚礼。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小婿回去就办。”小平太哪里能不听话。 进城之后,白花花的一千贯现钱在眼前,山内义治无有不满。毕竟他们的本钱没有折,利润已经达到百分之百了。 吩咐了两句以后要借用集资金应该提前禀告,不要自己一个人运作之类的话,然后就美滋滋的去看钱入库了。 几个人说的开心,城下却传来了剧烈的爆炸! 42.百匁大筒真鬼畜 伴随着第一声爆炸,紧接着就是第二声更加剧烈的爆炸,震动的声音甚至刺耳。 几人坐不住,立马站起身来,往居馆外走去。沿途的侍从女仆有些惊慌,但是还算秩序。并没有人乱跑或者呼喊,只是张望不安而已。 “来人,速去城下打探。”山内义治叫住一个眼熟的侍从。 “父亲,可是城内出了什么事?”这边吩咐完,山内义胜就从居馆外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看到山内义治无事之后,表情也平静不少。 “典厩你也无事便好,城内一切安然。”父慈子孝,很是温馨。 几人分别见礼,但也没有进屋坐下。还是在等着外面的人手进城汇报。 “禀报殿下,城下冶锻屋发生了爆炸!”一名城下的同心率先进来汇报。 “具体情况如何?”“似乎是试枪时炸膛,次后火星点燃了旁边的火药桶,但好在是在试射靶场,并没有牵连整个冶锻屋。” “有没有人受伤?”山内义治一听冶锻屋没有问题,那也就不大上心了。 “呃,远州殿下当时就在试射靶场。”那名来回报的人同心把头深深的埋进身体里,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三郎五郎!”山内义治迅速从事不关己的面无表情变成惊惶不安的焦急上火。 他赶忙拨开面前的旁人,牵过马就往城下去,大家也敢忙跟了上去。 谁知道今川义亲闹出了什么幺蛾子,要是死球了,山内义治伤心不说,对远江半国和骏河志太郡的统治就会出现动摇。 你说山内义治关心儿子也罢,你说他心系国家统治安危也罢,反正暂时今川义亲不能出事。 等众人赶到现场,町奉行已经派人前来灭火和处理现场。偌大的冶锻屋此刻已经停工,原本炙热的火炉和敲敲打打的锻造声都停了下来。 工匠学徒们被集中在门外接受同心们的质询,一个个唯唯诺诺的被呼来喝去,如今看到山内义治已经到了,更是呼啦啦一大片都跪倒在地,不敢说话。 “到底如何,三郎五郎在哪儿?”山内义治此刻最关心的当然是儿子,旁余死的人伤的人不过是给几个烧埋钱汤药钱打发。 一名町所的与力战战兢兢的单膝跪在山内义治面前,他估计是第一回和山内义治说话,看样了也不是个武士出身。 “已经请了大夫,正在救治远州殿下。”一句话就把大家吓到了,都救治了!这还能好! 小平太指着他:“有无性命之虞,远州殿下现下何在!” “哦哦哦哦,并无性命之虞,就在前头医馆。”这人的答话功夫实在不行,差点把人给吓死,果然只能在城下町干干杂活。 “前头带路。”小平太可怕他再说点模棱两可的话吓人了,索性让他赶紧走,别说话了。 等大家看到今川义亲之后才发现大家都错了,大家都想多了,而且想的有点歪。 今川义亲正满脸炭黑的指挥町所的同心与力照顾受伤的工匠学徒,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 “胡闹,大夫救人,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山内义治一看今川义亲山猴子一般的脏样,气不打一处来。 今川义亲惹下了偌大的风波,现在完全没事人一样,还在这高兴着呢。 “父亲、大兄。”今川义亲一看老子和大哥都来了,立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 “说吧,怎么回事。”“父亲和我去靶场就知道了。”今川义亲听到问话,反而有点眉飞色舞。 他把诸人带到靶场,靶场还是刚刚爆炸的样子。但是引爆的火药不多,只有小小的一桶,算起来也没几斤。黑火药的威力嘛,一言难尽。那个声儿比威力大,听响做炮仗不错的。 很快有侍从抬来一个已经炸膛的铁炮,大家注意一下,是抬! 枪管已经炸开,和麻花似得翻卷着。而且这个铁炮很怪异,几乎没有枪托,只有木质的枪座以及必要的点火装置。 小平太一看就反应了过来,不就是本子自己鬼畜的抱式大筒嘛! 就是多年前小平太考察日本铁炮市场时就直接抛弃的百匁筒,而且看眼前这个,有可能还要超过百匁,口径鬼畜,弹丸也鬼畜。 而这好两个月今川义亲就是在搞这个玩意儿! 他今天和工匠试射,眼前这个百匁筒很显然制造的很不成功,都炸膛了。 可是按照今川义亲的说法,他这个是故意做的对比实验。因为这个炸膛的大筒的枪管是故意两拼而成的,就为了和一体成型的枪管做对比。 而那个一体成型的大筒已经先试射过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和正常铁炮一样的操作流程。 边说着,就有人拖着一个安置在炮车上的大筒过来,这个炮车很简陋,就是一个木质架子加两个大车轮。似乎还不具备调整射击角度的功能,但起码不是鬼畜的靠人抱着发射了。 说完今川义亲就要上去演示给山内义治看,转头就被山内义治的两个侍从给拽住了。可不敢再让他上手了,刚刚炸膛的那支大筒的操作学徒估计一只眼睛是保不住了,不能冒险。 倒是已经试过枪,射击过一次的两个学徒主动上来操作,他们好像对自己亲手参与制作的大筒很有信心。 而且他们居然不是用的小平太以为的鬼畜口径的重一百钱的大弹丸,而是把十几二十几个六钱重的小弹丸塞进了枪管。 操作发射,五十米外的那个木板直接被射的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除了发射声音大之外,意外的效果相当好! 果然存在即是合理! 今川义亲不声不响居然把大筒的科技给点了出来,而山内义治明显考虑的更多。 十几个披着普通胴丸的草人被抬到了面前,大筒一轮霰弹打上去,好家伙,前面几个假人全部中弹,胴丸上的弹孔触目惊心。有一个居然“连中三元”,胴丸都打烂了。 今川义亲这小子,意外的点出了一个鬼畜军事科技。 43.七转子母佛郎机 大筒这玩意儿怎么说呢,另一个平行位面上的织田信长再过几年也会弄出来,甚至还把别人家的城壁给轰烂了。 开枪时候唬人是绝对唬人的,这玩意儿都顶的上一门小炮了,但是炮身短,这就意味着射程不会太远,如今这个四五十米的杀伤距离很明显,不需要解释。 其次有个不好解决的问题,铁炮的弹丸都是铅弹,这个大家也都知道。可是铅并不是那么稳定的,经常射击出去以后就碎裂了。 那还只是六钱、八钱、十钱的小弹丸,如今的大筒可是能打百钱重的弹丸的。如果用铅做一个大弹丸,指不定刚射出去就自己完蛋了。所以今川义亲他们用的是霰弹,几十个小弹丸,打一个扇面。 不是说霰弹不好,小平太甚至认为霰弹反而比较符合日本战国的战争。一颗炮弹打过去,打死一串,可一轮霰弹打过去就是一个正面的士兵都被打死了。 各大名的军队,前排是装备最好最精干的,后面的盔甲薄弱甚至是无甲的小者阵夫,霰弹打正面有奇效。 但是打霰弹就会进一步的降低大筒的射程,几十米的距离,实际上只能打一轮,就要后退。两军接战不会给你装填大筒的时间,也不会给你打第二轮的机会。 而且受限于枪管的口径和体积,这个霰弹的扇面其实真的不大。可能也就覆盖一个六七人的并排队列,在数万人的大规模作战中真的意思不大。 当然你要是二三千人菜鸡互啄,一个备队只有百十人,这种小备队真正敢战的也就前排十几二十个人,那种的被大筒来一下子,那估计就全备总崩了。 在日本战国时代这个整体社会大环境下,小平太感觉在小规模接触战和狭窄山城防守中,大筒还是能建立功勋的。至于其他的嘛,也就那样吧。 因为要打霰弹的话,干嘛要搞什么大筒,咱们直接来百子佛郎机啊! 一个佛郎机七个子母铳,几分钟内倾泻上千发乃至数千发弹丸,而且射程少说一二百米,只要把母炮加厚加长,打上二三百米轻轻松松。 那酸爽! 小平太就是看不起大筒,都有百子佛郎机了玩什么大筒啊。 “主公可知道佛郎机人吗?”“嗯?你是说九州的南蛮人吗?” “是,南蛮人也分为很多国,这个佛郎机人也是一国。” “怎么了?”“臣下听说过南蛮人的商船上有更大的铁炮。” “更大的?”在场的众人看了看鬼畜的抱式大筒,脑子里迅速的开始翻滚着“更大的”这三个字。 “其实在对岸的大萌国已经有了名为百子佛郎机的大铁炮,它采用子母铳的方式,配备四到九个子铳,可以连环发射,距离达到一百五十间!” “一百五十间!”这下子连今川义亲都愣住了,他的嘴张的能装下一个鸡蛋!一百五十间可是足足二百米冒尖,这距离什么弓箭铁炮都是玩笑。 “没错,如果一铳配备七个子铳,铁炮发射三次,而佛郎机铳已经能发射七次,上千颗弹丸如雨而下,阔达二十间。” “上千颗?二十间?”别说今川义亲了,连山内义治也惊讶的说不出话。 火器从宋代开始规模性流传,元明之际的铜火枪已经流传甚广,日本人见识火门枪的时间颇早,但是那时候的火器的效果还不太好,也不太稳定,所以一直没有流传开。 等到铁炮传入,打了上百年仗的本子们立刻就发现了他的好,转瞬间就流行全国。 而如今小平太所说的佛郎机铳比铁炮强上十倍都不止,怎么能不动心。 “南蛮人吗?佛郎机铳!”山内义治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大萌国地广万里,物华天宝,若是堪合还在公方殿下处倒是可以设法筹谋一二。可是堪合船多年不行,大萌似乎也不会允许我等购买如此锐器。”山内义治略一思量。 “小平太,你说堺町可能买到吗?”“堺能不能买到不清楚,但是莲花澳一定可以买到!”山内义胜看样子也来了兴趣,小平太自无不可。 “那是哪里?”“大萌国广东承宣布政使司。”“那不还是要委托南蛮人嘛!何况大萌国肯卖?” “莲花澳已经是佛郎机人的租借地了,虽还是大萌国土,却住着数不尽的南蛮佛郎机人。” 澳门的葡萄牙人脸黑心硬手不软,打不过大萌就宰客,红夷大炮一门敢卖一千金,丧心病狂了都。可是最近的可明面上官方合法贸易的地方还就是澳门,没得分店。 “国内的南蛮商人和南蛮宣教师也大多是从莲花澳而来,若是行的快,两个月三个月就能打个来回。” 明显山内一家老小都动了心,包括细川春宫也在仔细思量着佛郎机铳的问题。 然后老头儿就问出了一个灵魂问题:“铁炮一只要价黄金十二两,想必佛郎机铳十倍百倍于此吧?小平太。” “大人说的自然不错,若是向南蛮人购买,怕不是黄金三千两也难买上一架。” 这个数字多夸张哦,夸张的不像话。 山内义治下意识就想说买不起,可是又感觉丢人,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委实是太贵了,与其这般不如买上数百支铁炮。”细川春宫算盘打得精响。 “父亲,不如去一趟堺,直接探问一番,也许便宜些许呢?”今川义亲听了价格还是不死心,想要去见识一下。 “纳屋和九州商路往来,总有些关系,也许可以引见一二。”小平太当然也想弄一个,毕竟山内义治不舍得,小平太可舍得,最近可是暴富了没处花钱呢。 “唔,既然如此,五月节的节礼还没送上京都,三郎五郎你和小平太走上一趟吧。” 今川义亲喜不自胜,很是开心要出门见世面。小平太也不介意跑这一趟,反正山内的产业都有人安排照管,不需要时刻盯着了。 “三千贯回城支给你!” 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1.一歌十字动京华 锅之助吃饱穿暖过了大半年,个头也涨了一小截,瘦小的身材也壮实了起来。 嗯,虽然锅之助现在还是一个矮矮壮壮的孩子,但希望他能按着这个状态继续长个吧。 “锅之助,这次你和我一起上洛,可能会要参拜公方殿下,记得让你母亲为你准备一套体面些的衣服。” “公方殿下?就是足利大将军吗?”锅之助虽然是武家子弟,可惜多年前爸爸就死了,叔叔又失势,完全过的农民生活。到现在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武家知识更是稀薄。 “对啊,就是北山鹿苑院殿下的那个大将军呀。”足利义满名声够响,锅之助这样的孩子也是知道的。 听到足利义满,锅之助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和期待。可能他以为京都的公方足利义辉也和他的祖先足利义满一样,是一个统理天下六十六国的强大将军吧。 哄走了锅之助,吩咐辰三收拾行李,让阿吉和七规点选旗本众护卫警备士兵。今川义亲也派人飞马去高天神城,让岩濑元政带上护卫和节礼财物到江尻汇合。 山内家对将军四时的节礼和贡献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也不知道山内家是如何这么多年坚持下来的。 反正是山内义治的钱,小平太也不替他心疼,他爱怎么花怎么花了。 临行之前,小平太拿了足足二千五百贯给平六,让他设法从山内和越后购买二百支铁炮。另外就是再拿一千五百贯,替小平太招人,把铁炮足轻众补充到二百人。 钱真的不经花! 一行人到了江尻,今川义亲汇合了岩濑元政的队伍,小平太另开了一张一千五百贯的纳屋羽扎给二俣城的纲良叔父送去。他的棺材本也被小平太掏空了,如今在外面做城代,手上没钱熬不住。 剩下的九千多贯都让助左卫门开了牌票,方便让小平太去纳屋在堺的本店支取。 另外小平太还取了些钱,购买了一些土产绢布,也当作节礼准备送给纲利伯父。 原本还信心满满,准备搞一个马拉炮队的小平太彻底死心了。剩下的钱还要预备着聘礼和婚礼的花费,还要造一座宅邸,剩下的够不够买两门佛郎机都很玄。 赚钱难上天,花钱如流水。 在江尻换船,这回直接去堺町。一方面是东西多,人马多,水运方便。一方面是省时,实际上五月节都过去了,纯粹是图个名头而已。 顺风顺水进入京都,本来应该入住山内邸的,可是今川义亲和他的姐姐很亲,屁颠屁颠跑去三渊藤孝家去住了。 小平太则准备去纲利伯父家住,毕竟纲利伯父家环境更好,而且也住的开。 如今的秭小路宅那可是高门大户,原本的烂木门,早先开始变成涂漆大门,到如今已经改建成长屋门,筒瓦构檐,门房八间,一人半高的石灰墙壁。小平太给纲利伯父每年一千二百贯,看来他花在自己身上的绝对不少。 等小平太一行人进门,里面的欢声笑语根本遮不住。等放下东西,进入庭院,那个水榭凉亭里坐的满满的。都是织纱顶乌的公卿高门,如今对着满池的荷花正在置酒高会。 小平太一落座,在座的公卿即使心里看不起他是一个冒姓的乡下武士,但是表面上的热情却丝毫不缺。 尤其是之前见过的打过交道拿过小平太金子的,一看财神爷来了那是大献殷勤。不管怎样,小平太的金子总是真的,让他们能三天两头在这里胡吃海塞。 纲利伯父很是自豪的介绍小平太,下人还把小平太带上京来的甜瓜洗净切瓤,一碟一碟的用漆盘送了上来。 这还没完,还有和果子和栗子面豆沙馒头,虽然一人也就吃一个,但是流水似得点心不断送上来,还是让各位原本只有年糕团子点心的公卿们惊喜莫名。 小平太看效果不错,于是就要和他们来连歌。这可把公卿们惊到了,小平太文化水平这么高? 当然不可能啊,小平太肚里能有多少货,他心里有数。 但是如今小平太今天算是中心,大家都要让着他,自然是由小平太起头连第一句。 小平太心想配合你们连歌我不会,但是起头编瞎话问题肯定不大啊。 于是端着酒碟,一饮而尽,假装欣赏满园的香花美景。然后一副风流倜傥,不拘世情的模样,?击节而歌。 “庭园满花香,香花满园庭。” …… 合情合景,曲调平雅。重点是前五字与后五字恰好完全相对,却各成一句,平淡中凸显精妙。 这下子满座的公卿一点儿也不敢小觑小平太的文化水平了,这句子一出来,小平太的水平肯定不差啊,起码比他们这些人不会低到哪儿去。 他们哪里知道小平太只会这一句,还是看大河剧看来的。 一个个寄情赋歌,有酒有点心,一连过去十几句,旁边的侍女即刻就吹|箫击鼓弹琵琶,轻歌曼舞起来。 纲利伯父没想到小平太肚子里还真有点墨水,立刻取了纸笔来,由在座的书法最好的那位,刷刷刷刷誊写了下来。 抬头就是永禄某年五月即望,吾等数人会于藤原黄门之露园,藤原弹正其人如何如何,与会的又有谁谁。把小平太的慷慨风流,以及文思海辉描写了一番。 从此京都的各路文化圈子就开始流传信浓乡下的秭小路弹正是个有钱同时有文化水平的大款,不是一个简单的暴发户,人家有极高汉学修养的传言。 小平太自然乐的各位殿上公卿为他多多传扬,这本来也是小平太愿意在京都花钱的原因之一。等大家尽兴而归,纷纷坐上牛车之后。?小平太立刻让辰三给每家的仆人递上黄金二十两,作为程仪。 公卿殿上人们怎么能拿黄金这些凡俗钱物呢,可不是只能他们的下人们来收嘛。黄金外面还裹着过两日请他们再来茶会的帖子,继续请他们过来白吃白喝。 吃着又拿着,小平太估摸着起码在几位公卿的日记和谈话录里自己会是一个非常正面的形象了。 2.山内抬格下马众 今川义亲初次来京,而且他还是罕见的国持众守护大名主亲自上京,刚来就成了幕府首先接待的重点人物。 以前上洛的织田信长是尾张守护代,上杉辉虎来的时候虽然确认要继任关东管领,但他还只是越后守护代。 至于阴阳一太守尼子晴久、九州探题大友义镇、甲斐守护武田晴信、陆奥守护伊达晴宗,你们看哪一个亲自来京了。 武力进京的倒是不少,守护管领一大群。如此一看,反而是今川义亲独一份守护大名亲自和平上京贡献的。充分彰显了幕府现在天下来朝,四方向化的气度。 足利义辉掐指一算好几十年了,先是幕府讨伐顺利进行,反逆恶贼村上义清献俘京都。现在又是远江守护今川义亲亲自来朝,那种面子上的光啊,让足利义辉都打飘了。 三渊藤孝和一色藤长受命接待,如今幕府由于掌握了京都的贸易税收,又加上威望日增,各地贡献不断增加。可是准备好好的大操大办一场,以示郑重。 而小平太和今川义亲也听说了之前村上义清的处置,我们伟大又光荣还正确的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辉殿下再度展现了他公平公正公开的三公原则。原本应当献俘之后明正典刑的村上周防守义清的处置为出家! 没错,就是出家去高野山,理由也很伟光正,为信浓死去的武家诵经祈福。 虽然村上义清已经彻底失势,但是我们的大将军殿下还是没有痛下杀手。战国之乱世,这到底是心怀慈悲还是优柔寡断,实在无法明言。 以小平太看来,足利义辉历史上多次有刺杀或者攻杀三好长庆的机会,可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错失各种机会。最后一步一步的受到挟制,以至于丧失那点仅存的权势。 这个人真是一个奇妙的矛盾集合体,他性格上弘毅坚定、刻苦耐劳,能够忍常人所不能忍,修习剑术,以至于得到了的阴流的认可。 可是这个人又不坚定,总想着搞平衡,搞分化,搞一视同仁。结果自然是里外里不是人,搞到最后亲近者日蹙。 人果然是一种矛盾的动物! 不过也不知道是本来足利义辉就不想杀村上武王丸,还是山内义治和三渊藤孝的求情奏效了。本着不灭绝名门的原则,既然村上义清已经一日内连丧四子,就保留他的血脉。 而且很顺了山内义治的意,足利义辉命令村上武王丸回到信浓,受信浓守护职山内义胜的管理。由幕府的命令而成为山内氏家臣,并赐予葛尾本领一万贯。 葛尾自然在武田晴信手里,足利义辉觉得武田晴信会听他的,可是武田晴信怎么会把下了肚的肥肉吐出来? 一厢情愿! 调节几次纷争,就把屁股都翘上了天! 这个命令不过是给了一个山内义治攻打武田晴信的法理宣称而已,毕竟要帮村上武王丸恢复旧领嘛。 至于擒拿村上义清的功劳,首功是足利义辉,其次再论。本来是准备派人护送村上武王丸归国时一到宣布的,如今山内家的大队人马正好开到,一时不烦二主。 双方在欢快热烈的气氛下进行了友好的交流,再次重申了天下只有一个将军的原则,山内家坚定拥护足利义辉大将军的封建统治。双方本着增进友谊、互惠互利的基础,达成了多项共识。 小平太去见足利义辉时,受到了大大的夸赞。因为村上义清是小平太麾下的平六生擒的,足利义辉听闻这个消息,准备大大的抬举他。 首先是允许平六列名不站班的奉公众,其次是为他表奏从七位右兵卫少尉的官职,另外还有太刀一对、弓一张、缕金箭十支、马鞍一副、马仗一鞭、甲一领。 而小平太的奖赏更实惠,做了公方殿下不站班的御太刀持,同时保奏为从五位下弹正少弼,最后是得到了天下逸品——打云大海。 但是得到实惠最大的是山内义治,他如愿以偿,抬格进入下马众! 别误会,下马众可不是什么将军的旗本马廻之类的大头兵,是室町幕府武家贵族最高级的荣誉之一。 从今以后全天下的武家,除了脑门上写着“我叫足利”,以及“我叫吉良”的几位以外,凡是大小武士军民人等,见山内义治必须下轿下马,拱膝行礼。 山内义治距离他心心念念的足利御一门连枝众再进一步,放佛足利义治这个金闪闪的名字正在不远处和他招手。 而有资格被称作足利义治,那就有资格问鼎洛京那个武家栋梁的大位,这是什么意味不需要太多的解释了吧。 虽然下马众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头衔,如今根本已经没有什么人还真的认可了,可是这是个了不得名头啊,是天底下第二大的脸。 今川义亲听到这个消息,他这个深受武家熏陶的人自然知道自己爸爸除了领地之外追求的的就是这种封建身份。 一面高呼谢恩,一面恭敬礼拜,献上丰厚的节礼。 皆大欢喜。 公事完毕,足利义辉还意犹未尽,又私下举办酒会招待今川义亲和小平太。 巧的是觉庆和尚也在京都,他自从继承了一乘院门迹之后人生十分得意。 而且他做的还是酒肉和尚,喝喝酒,睡睡小沙弥和女香客,生活乐无边。 而且由于他这个门迹是小平太当初出主意推上去的,他还很感谢小平太。如今见了小平太可把他高兴坏了,连连和小平太举杯。 小平太自然愿意和他拉关系,另外就是今天觉庆和尚旁边有个令人侧目的大和尚。别的不提,那个一米八的大个,小平太穿越以来第一次见到。 看小平太的眼光不停打量自己的侍从和尚,觉庆和尚也很自得。 “这位是兴福下寺的静空,使得好一手金碎棒,而且还是出身芸州武田氏哦。?” 小平太偏头看向岩濑元政:“藤次郎,这位大师傅四百年前和你一家呢。” 3.觉庆和尚预权谋 岩濑元政听的兴起,上去和静空和尚好一番攀谈,两人一笔画,往前倒九代人居然是一个爸爸。 静空和尚别看人高马大,但是似乎不大喜欢和人交流,有一点点内敛。也就是一听岩濑元政是出身甲州武田氏才来了兴趣。 他们芸州武田氏往前数三十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存在,一度担任安芸守护职,协助大内氏上洛拥立将军。 很可惜有田中井手之战中大败,既成就了毛利元就,也丧失了他们自己的家业。最后只有庶流的安国寺惠琼还有两分名气,至于这位静空和尚,连庶流都算不上,只能叫疏流了,一百多年前就和芸州武田氏分家了。 不过武家嘛,往前倒,八百年前都是一家,不是源就是平,两个人现在到是亲亲切切的称呼起世兄弟来了。 聊的兴起,两个人就说要比武助兴,大家自无不允。 觉庆和尚还颇为自得,因为即使是足利义辉麾下奉公众内的勇武之士也不能和静空和尚比拟。几个使剑使枪的好手都败在了他手下,端的是武艺高强。 岩濑元政武艺自然不错,他是马上夺功名的人,怎么可能武艺生疏。叫了一声好,接过一把长枪就舞的飞起。 静空和尚原本拿的是一把禅杖,当然禅杖不好打斗。他就顺手交给了外面的侍从,好家伙,那把禅杖差点把侍从给压倒。居然是浑铁铸成,铜皮铁骨,数十斤都是等闲。 难怪说使得一手好金碎棒,一力降十会,一棍打下去,别说人了,牛马都给你打死了。 他也知道拿金碎棒来比武太危险,换了一把铸铁的长枪,那长枪看来也是专门打的。光枪头就有七八十厘米,两面开刃,说是长刀都没有问题,很是唬人。 岩濑元政一开始自恃武勇,和他硬拼了两下,很显然没有讨着好。体力大耗,连连出现破绽,挥枪的速度都慢了不少。?也是人家和尚手下留情,没有用金碎棒,不然场面就难看了。 至于大家嘛,那就只能看个热闹,噼里啪啦打的有模有样,惊险连连。即使足利义辉也很是赞赏岩濑元政的武艺,能在大和尚底下扛这么久。 最后岩濑元政主动认输,觉庆和尚表面淡淡微笑,夸奖他也很不错。实际上内心还是很高兴的,证明他有识人之明,别的人都没发现,只有他把静空和尚这个猛士给发掘了出来。 足利义辉现下不穷,所以跟以前的扣样完全不同,分别给两人赐了一把近江作小太刀做奖赏。将军御赐,静空和尚双手合十谢礼,岩濑元政倒是感动的热泪盈眶,跪地谢恩。 本来这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大家看过热闹就得了。正准备继续喝酒吹牛批的时候,一个侍立在廊下的奉公众却请求交手比试一番。 足利义辉看清来人,只是不许,小平太就悄悄问三渊藤孝为啥不行,三渊藤孝意味深长的和小平太说了一句胜之不武。 小平太莫名其妙,今川义亲却发现了不对,他回头就问他姐夫:“这名奉公众没有喉结呀?” 听着话音,小平太仔细一看,这名奉公众还真是个女的。 奉公众里怎么可能会有女人! 原来三好长庆死后,畿内奉公众大量向足利义辉投诚。足利义辉手下的武装力量膨胀了一倍不止,原本那些一直忠心耿耿的奉公众自然得到重用和提拔。 这个女人的父亲就是当初和足利义晴流浪的一个奉公众,后来足利义晴进京,这家人才安定下来,才生了这个女子和他弟弟。 可是前两年,感染了风寒,早年流浪身体也不好,接过没扛过去,一命呜呼。 留下孤儿寡母,足利义辉对这种忠臣还是很喜欢的,帮那个才五六岁的小男孩元服,于是奉公众里多了一个尾崎政资。 但是六岁的男孩怎么来站班?根本不可能啊,于是他姐姐顶着尾崎兵库政资的名头,以身代班。 而在充斥着男人的奉公众里,一个女人居然能站住脚,那不用提了,肯定拳头非常大。 难怪敢于出面挑战一看就不好惹的静空和尚,手底下没几分真本事,根本做不得这么刺激的事。 最后两个人当然没能打起来,毕竟足利义辉有爱护忠臣之心,觉庆和尚也不好意思让手下去和一个女人对打。 那位尾崎兵库政资也被暂时调开,换了别人出来站班。 等酒会结束,山内家的大队人马都退归山内邸,足利义辉却特意留下了小平太和今川义亲,说是有要事相商。 等小平太两个坐定,才发现果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除了觉庆和尚之外,不过是三渊藤孝、和田惟政等几个亲近幕臣而已。 这让小平太顿觉不妥,他是臣下之臣,怎么能参与这种密会,索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往今川义亲身后一坐,假装死人。 足利义辉却不容小平太躲人,直接点名,要小平太说说想法。 觉庆和尚当了一乘院门迹,跳出了幕府的牢笼,反而眼界开阔了起来。他发觉幕府的重要仰仗六角氏开始走向衰弱了,准备给幕府继续拉拢一个强援。 他们兄弟两个的本钱可不小,愿意将先代公方之女,足利公主下嫁。 而对象是谁呢? 三好义继! 妈爷!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足利义辉早前就对三好义继的数千人马表现出了兴趣,又发现了他与三好三人众的矛盾,如今在觉庆和尚的提点下,准备下血本拉拢在畿内还有几分威名的三好宗家。 三好长庆虎死威不倒,一个打遍畿内无敌手的威名便宜了他的便宜儿子三好义继。 如果此事能成,三好义继拥有三好宗家和幕府将军两面大旗,指不定就能和三好三人众以及松永久秀打个旗鼓相当。 借此,幕府继续徐徐恢复,多恢复一日,幕府的力量就加强一分。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坐山观虎斗的足利义辉总不会吃亏,最好他们两败俱伤,更方便足利义辉从中谋利。 而他们的代价只是一个妹妹而已! 成了一本万利,输了少个妹妹! 小平太心下打量着觉庆和尚,这位玩阴谋,果然有几分本事。 4.小平太暗助公方 “似乎还不必如此行事。”小平太听到足利义辉兄弟决定下血本拉拢三好义继。 “哦?小平太你有何说道?”足利义辉感觉他弟弟的这步棋还是不错的。 将军家的女儿,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一百年前值钱了,但那也是稀缺资源。甚至说是很有用处的稀缺资源,用得好能发挥奇效的那种。 如果就如此这般随意的轻掷,太过于孟浪了,不能接受。 “可否先试一试三好讃州守的诚意?”三渊藤孝和觉庆和尚听了都来了兴趣。 “如何?”觉庆和尚开口问道。 “今年堺的町费似乎还尚未有所归属吧?”小平太提到了一件大事。 之前曾经提过,堺每年的町费高达二万贯文,只要有了这笔钱,立马就可以武装起数千足轻,这可是一块谁都眼馋的大肥肉。 但是很可惜,三好长庆死了,这个近畿的霸主倒下了,可以替代他的人却没有诞生。堺会合众的大老板们那眼睛可毒着呢,一个个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如今既然没有人能够克定群雄,制霸畿内,那么他们自然就不会把保护费顺顺利利的交上去。他们等一个大佬,能做得了近畿主儿的大佬,那样才肯痛痛快快的交钱。 所以如今围绕在堺外围的三好三人众、松永弹正父子、三好义继三伙人眼睛都冒绿光了。一个个都盯着一笔钱,生怕落到另外人的手里。 纵使之前松永久秀和堺会合众的关系良好,可如今嘴皮子磨破,人家一样一个子儿也不给。交情归交情,钱财归钱财,一码算一码。 这三方里实力最弱小的,最需要大笔钱粮的自然是三好义继。 他从四国赶来近畿继承三好宗家大位,很可惜遭到了多重阻拦,如今虽然继任成功,可是便宜爸爸三好长庆留下的庞大遗产早就被三好三人众和松永弹正父子瓜分了。落到他手里的只有小小的和泉半国和河内半国,这还是因为他的叔祖父三好康长等人鼎力相助,才勉强保住的。 三好义继是何等样人,在座的无从判断。即使见过一面的足利义辉也难以形容这个才十几岁的年轻家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而小平太的意思就是用堺町费这么一笔巨款,来看看这个人如何。 幕府虽然没有办法插手堺的事务,但是表面上向这种自由都市派遣代官的权力却在将军手里。所以织田信长上洛之后,立马要足利义昭颁布御书,确认织田信长对堺的管理权。 而现在小平太就要足利义辉把堺的管理权交给三好义继,一来可以看看他会有勇气有决断打破三方的平衡向堺索取这笔巨款嘛,二来可以推断此人是否愿意举幕府的大旗,接受幕府的拉拢。 反正足利义辉一个弱鸡是收不到堺的钱的,不如拿去加强三好义继的实力,让他和另外两方都个你死我活。 只要三好义继证明了他的价值,表现出他不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能够为将军牵制住三好三人众和松永弹正父子这两匹饿狼,那他就有资格做将军的妹夫。 足利义辉似乎觉得那两万贯是自己出的,脸上居然还露出肉疼的表情,但他到底是知道轻重的,认为小平太说的没错。下手的觉庆和尚和三渊藤孝也频频点头,听小平太这么一说,确实不应该这么简单就和三好义继接亲。 就是啊!将军家的女儿多金贵,起码也要找个能打的小弟再嫁出去。 大家纷纷表示认可之后,就准备让和三好康长关系不错的一色藤长前去传谕。毕竟现在三好义继的执政就是三好康长与金山骏河守,说通了这两位,三好义继也就差不多说通了。 小平太看大家就准备散会了,自己都说到这步了,也豁出去了,索性多拉足利义辉一把,多坑几个人得了。 “殿下且慢,既然设法拉拢三好讃州守,其他两方也应该设法削弱啊。” 话音一出,大家就来了兴趣。 “三好三人众虽然占据越水、饭盛、芥川等城,甚至在胜隆寺地方窥探京都。表面上三人精诚团结,但一体同心,手脚尚且有时不能协同,何况三人?” “不必插手离间他们三人,只需从中稍一挑拨,便可静观其变。” 小平太侃侃而谈,几人听的都凑到了他身边。 “摄津国本是依靠三好修理的军威才镇定下来,实则暗潮涌动,殿下不若暗中传谕荒木氏与池田氏,允诺各自摄津半国守护。只需打倒三好三人众便能实现,不管将来如何,现下这不过是惠而不费的随手允诺。” “纵使他们现在不接受,心中也会种下一个种子,等待他发芽便是。” “弹正实在是……”三渊藤孝摸着下巴,眼神闪闪的看着小平太。 小平太微笑着回应了一下三渊藤孝,继续不停。 “另外松永弹正父子也不能放过,筒井氏如今虽然是丧家之犬,但也可支援一二。” 如今的筒井家早就被松永久秀父子打的连存身之处都没有了,只能猫在山沟里打游击。别说什么势力了,连个锤子都不剩了。 可小平太知道啊,这筒井氏完全能挺过这一劫,最后甚至获得大和半国安堵。 “弹正,这个筒井已经是瓮中之鳖,迟早为松永弹正所破。”觉庆和尚在大和,对于这等消息知道的还算清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松永弹正进入大和不下十年,多闻山、信贵山依次落城。可筒井氏始终不灭,自有他的妙处。” 觉庆和尚当然也不是傻的,他的脑子甚至比他哥哥要灵活要好用,小平太话一摊开,就觉得说的没错。 “那暗中遣兵助战?”“不必,先与他些许钱粮兵甲。殿下尚不能亲自出手,以免激化矛盾。”小平太的想法还是让筒井家做搅屎棍,恶心松永久秀。 如此这般拉一把三好义继,给他一个宣称权,同时在另外两条饿狼后院煽风点火。 足利义辉总能继续在京都坚持下去吧! 5.御所警备三十人 五月雨は露か涙か不如帰我が名をあげよ云の上まで 时は今、雨が下しる、五月哉 眼熟吗? 小平太也眼熟。 战国时代关于五月最重要的两首诗歌,前一首是我们光荣伟大又正确的足利义辉大将军的,后一首是惟任日向守谋反前所留。 所以将军的死期当然是在五月,而信长的死期更好记,天正十年六月初一。 而今天已经六月了,足利义辉还在小平太面前谈论怎么送妹的事。年号也是永禄没错啊,真是奇怪了,这位活蹦乱跳的。 估计是蝴蝶翅膀扇的快,小平太如此安慰自己。于是索性给他多使几招,让他继续活蹦乱跳。他跳的越厉害,近畿就越不容易安定下来。 而以小平太的想法就是混乱分裂的近畿才是好近畿,不然等山内家上洛的时候,畿内铁板一块那就不好玩了。 而且小平太当下是为了足利义辉积蓄力量,壮大幕府出谋划策,处处向着这个已经是条破船的室町幕府。 “惜哉,弹正是宰相幕下。”足利义辉感叹了一句,很是满意。 他认为把小平太叫来参谋关于三好义继这件事实在是英明的不得了,小平太不仅参详周虑,而且举一反三。 实在是令人惊喜,包括三渊藤孝在内的几位幕臣其实在当初做主觉庆和尚出家的时候,就觉得小平太有急智,有大局观,能跳出幕府圈子,纵观局势。 “弹正的才智拙僧实在钦佩,难怪连越后的春日山管领都赞叹不已。” 觉庆和尚本来想到联姻三好义继就已经是一部极妙的棋了,小平太只是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却立刻能把整个计划补充完整。他对自己的才智颇有几分自信,如今一看小平太,感叹人外有人。 “殿下,弹正所言切中当下,可以一一施行。”三渊藤孝老婆的娘家本来就是山内家,就算小平太说的不太好他也会补充完美。如今小平太三管齐下,他自觉自己思虑良久最多也就做到这一步,自然是满口赞同。 “是极,是极。”足利义辉手中的折扇一合。 …… “弹正,真是国士无双啊。”今川义亲从御所出来,满眼闪着小星星的看着小平太。 小平太讪讪的笑了笑:“远江殿过奖啦,不至于此。” “弹正确实远胜常人,是父亲的“武库”啊!”三渊藤孝也应和今川义亲。【注1】 “过誉了,过誉了。”小平太自觉何德何能,配不上这般赞誉。 小平太在出御所时想到了一些东西,于是细细观察了一番,如今趁着三渊藤孝在,便准备打听一番。 “公方殿下的奉公众不下三千余众,为何御所内却几乎不见兵马?” “啊,御所的防备分为六班,白日的三班每组六十人,夜中的三班每组三十人。畿内的奉公众虽有三千,但实际上也分为六番,仅有五百人一番常驻洛中,每二月轮替上番。” 作妖啊! 堂堂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在晚上的护卫只有区区三十个人! “怎么会这般稀落!三十人做得甚事?还有五百人一番,这五百人又在哪里?”今川义亲也惊讶了,足利义辉的排场太小了,和他差不多,他的警备众都不止三十人。 “畿内三千奉公众,并不都在洛中,也是从山科、醍醐、坂本、眞岛各地御料所征集而来。” 足利义辉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为了维持住幕府的这个排面,根本养不起太多的常备兵。奉公众在京都他就要负责食宿,他支应不起太多的人马。 即使每天六班的奉公众也是散布在京都内的大小寺院和别院中居住,御所摆不开五百张床。 奉公众都是轮到站班的时候才拿着刀枪去御所上直,平时根本不在御所内。 而且花之御所附近就有国分寺,寺里有一口大铜钟,先次京城局势紧张。足利义辉就是撞响大钟,京内的奉公众一个小时内就能集合起来,散布在洛京周围的三千奉公众一日内就能集结。 所以虽然身边的兵力很少,但是一日夜足利义辉就能召集三千以上的兵力。 他毕竟是幕府将军,又是住在洛京中,代表着天下武家的荣耀。一般不可能有人敢对他动手,就算真的有大军打来,他也能召集兵力退往近江或者丹波。 可是有人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兵力如此稀薄,实在不妥,若有急事,无法处断啊。”小平太表示了担忧。 “嗯?急事?纵使三好修理如此嚣张跋扈之人也只是逼迫殿下流亡近江而已。”三渊藤孝不可思议,三好长庆杀人不眨眼的枭雄也不过是把足利义辉打跑而已。 就算真的有人要对将军动手,那估计也是拥有一个傀儡,然后打到洛京,写一封书信让足利义辉滚蛋。 以前的足利义晴、足利义维、足利义材几乎都是这样啊。 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外如是。将军本身就是奇货可居的一种存在,但那也要活的将军才有用啊。 如果小平太说有人打进京都胁迫软禁足利义辉,那三渊藤孝是相信的,可是攻杀足利义辉?不可能!不可能! 小平太看三渊藤孝完全不信,可是又没有证据来证明,心里急的直跳脚。一个活着的足利义辉才能在洛京搅动风云,如果是死了的足利义辉有个屁用啊! 只能表面上心怀幕府的样子:“公方殿下毕竟天下共主,三十人委实太少了些,总要建议殿下多布置些人手。” 只能用幕府的牌面来劝了,足利义辉最看重幕府的牌面,打肿脸他也要充胖子的。 “行吧,我下次和侍所的几位商量一下。”三渊藤孝不置可否。 “兵部啊,那可是公方殿下啊!” 【注1】:武库之称乃是称赞西晋著名文学家、哲学家、一代名相裴頠。在信手清谈、崇尚黄老的时代风气下提出《崇有论》,猛烈抨击了王衍等人清谈误国的行为。 裴頠年轻时就被称赞为才德英茂,足以兴隆国嗣。仿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 很可惜此人在八王之乱中遇害,年仅三十四岁,闻喜裴氏嫡流也因此遭到重创,不复当初英杰辈出,代代风流的盛景。 6.筹建洛阳町火消 三渊藤孝不能理解小平太的焦急,就和小平太不能理解他的笃定一样。 小平太回到秭小路邸,家里的老仆人已经当上了管事,原本老眼昏花一吹就倒的人现在手脚麻利的不敢置信。 “大人面色不大好啊,不是去御所上贡吗?”老头一边为小平太牵马,一边询问道。 他倒是久在京都,别的不好说,察言观色的水平一定是极好的。 “洛京的朱门之家会不会雇养些私兵?”小平太突然想到。 “私兵?弹正说笑了,各位大人家的情况您不知道吗?”老头也笑了起来。 是啊,除了部分有门路和有赚钱法子的公卿,大部分公卿穷的要死。连一条氏这样的高门中的高门都举家卷了包裹去四国中村讨生活去了,遑论其他的弱鸡。 小平太把马鞭交给辰三,看着迎出来的阿吉和辰三,毫无办法。 本来小平太想着京都这些公卿们再烂,那也是朱门大户,每家每户起码也要有几个打手护院之类的私兵吧。 这样事有缓急,足利义辉那么大的面子,敲钟求援,这些私兵集合起来,上千人总不止吧。在御所抵抗半天,京都的奉公众和朝廷的调解使臣也就倒了。 可是哪曾想这帮人家里连个能打的都没有,实在无用。 心思重重的小平太走进屋内,纲利伯父还没有睡,拿着一本汉籍,掌灯夜读。不仅有一个年轻的侍女侍立在旁,还有热茶和点心。 “伯父好生悠闲啊!”小平太坐了下来。 纲利伯父看小平太回来了,连忙把手里的汉籍放下,“贤侄回来了啊,大树近日可好,今日诸事可顺利?” 辰三也从屋外进来,手里捧着足利义辉赏赐的装着打云大海的木盒。” 小平太把木盒往前推了推,“这是公方殿下御赐,伯父可以赏看一二。” 纲利伯父以前穷归穷,但也是殿上公卿出身,该有的眼力一点不差。他没有打开木盒,而是先轻轻摩挲桧木制成的木盒。 先看这个制作精良,不着颜色,只用清漆反复阴干刷覆的木盒。 “必定不是凡品!”纲利伯父赞叹了一句。 侍女很乖巧的又点起一支蜡烛,送到眼前。 柿红底色上浮起黑色的阴云纹理,蜡烛的光芒中流转出一种高贵的色彩,岁月的痕迹和历代收藏者的小心保养爱玩(就是包浆)的种种映入眼帘之中。 “嘶~~,唐传名物茶器,让我猜猜。”纲利伯父一见之下就爱不释手。 “打云大海!”“正是!”小平太点头到。 “早就听闻此物在大树的手中,不曾想今日竟入了贤侄的掌下。”纲利伯父啧啧称奇。 小平太当然不是为了和纲良伯父看一个茶碗的,计划一和计划二都不行,小平太还有计划三! 三渊藤孝能不能让足利义辉增加护卫这个事情很不好说,谁知道什么时候办成。 京都内的公卿高门家里连几个打手护院都没有,肯定靠不上。 小平太的计划就在眼前的蜡烛上! “伯父,天干气热,艳阳高照,这洛京如此之大,想必防火极难吧!”小平太假装随意的指指蜡烛,表达对防火问题的担忧。 “是的,虽不是日日起火,但是洛京内多多少少每日总有一二处失火,到了秋末冬初,那火灾更是不少。”纲利伯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蜡烛,仍旧摸着打云大海不松手。 “难道朝廷和幕府不管吗?”“怎么管?洛京这么大,有心救火也实在无力啊。” “各町难道没有警戒和火消吗?”“嗯?小平太你的意思是?”纲利伯父终于听出意思了。 “何不奏明圣天子,联合幕府,协调町人,将洛京划分各区,每区择上三五十人,夜间巡查街道,白日则于各区待机,若是起火,立马赶至营救灭火。朝廷和幕府不需花费分毫,给各町火消一个名头,由各町的町众出钱建立町火消队,他们必然乐意。”【注1】 “嗯?确实有理!贤侄所言甚是啊!”纲利伯父一听就觉得这个事有门。 而小平太真的在意洛京会不会起火吗? 建立了町火消,以封建统治者的尿性,京都这么大,起码上千人的町火消队伍,他们能放心由私人控制管理吗? 肯定一开始要由幕府派员做直接管理调配,等最后要贴钱进去,才会甩包给民间。 而上千名有组织有训练,有管理团队,又有统一制服的町火消。只要一人发上一把长枪,那立马就是一支军队。 不管朝廷和足利义辉能不能看出,或者产生利用这只队伍的心思。洛京的火灾问题总要处理的,有办法比没办法要强。 这只町火消队伍只要建起来,如果真有那一日,御所的大钟敲响,四面八方的町火消往御所驰援,短时间内御所就能集合起上千的人手。 以花之御所那个石头垒砌的围墙,以及那个足利义辉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幕府的威风建立的豪华重檐大木门,等闲来个三五千人怎么可能攻破? 如果一夜打不下来,等天亮了,什么事就都好办了。不管是向四方发令求援,还是请求朝廷出面调解,都好说。 “贤侄不妨写一个条陈下来,我先带去给二条关白过目,若是关白殿下认可,此事朝廷处就必然认可了。?” “这是自然,小侄连夜就写,一切就都拜托伯父了。” 总算有点眉目,小平太长舒一口气。 【注1】:别看日本战国大城镇很多,可是专业的消防队却一直没有。 最可笑的是江户幕府规定各大名在江户夜间不允许大规模调动人手,同时又规定各大名屋敷承担江户的灭火工作。这不是笑死个人嘛! 直到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时,取消了各大名的救火任务,设立了町火消,划分了四十多个片区,建立巡防队,?应对江户的大火。最后町火消完全变成民办,全由町众出资建立管理。 甚至后来江户的某个町火消队伍建了一个棒球队,成了日本棒球联赛的强队。 7.但尽人事听天命 万年不上一次朝,不对,是根本就没上过几次朝的纲利伯父起了个早。 当然他朝的不是皇居里的天皇,他只是去拜访二条关白而已。 小平太完全是按照江湖时代町火消的章程写了一个条陈,从组织到构建,从费用到后勤,从人员到运营。一件一件认认真真的写好,一点偷懒都没有。 日本的房屋大多是木制,具有很多好处。尤其是日本处于地震带,木制房屋更是符合国情的必然选择。?而像京都这种大町镇,还有类似于长町屋的存在,四间、八间乃至十间屋子完全造在一起互相勾连。 一旦起火,那肯定是火烧连营,鬼神难救。如果再加上起风等因素,一场大火烧你个三条大街属于正常。 甚至夏天来个雷暴,雨么不大,京都佛寺又多,佛寺多佛塔就多。那一道雷下来,直接就给你劈着了,庙里树木也多,给你烧一个神佛崩溃。 治理京都的火灾问题那是全京都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共同期望,朝廷、寺社和幕府等牵头,由洛京的有力町众出钱,保障整个京城的水火问题,皆大欢喜。 至于町众肯不肯出钱?历史上江户町众出钱可痛快了。 这个时代谁最有钱? 天皇?穷鬼! 将军?穷鬼! 大名?大部分实际也是穷鬼! 商人町众?有钱! 庞大的流通资料和财富,各地的货物,汇聚在洛京内的商人町众手中。火灾不仅可以使得他们一无所有,甚至也可以使他们性命不保。 人活着,钱没了! 这种痛苦不用小平太形容吧,应该没有人会不懂吧。 你说商人町众会不会摸钱出来? …… “弹正为何如此,这般急迫增加洛京内的人手?”小平太对面的三渊藤孝脸上的疑色毫不遮掩,已经完全和小平太摊开了。 设立町火消的条陈很快就从朝廷通过,随后转到寺社和幕府手中。寺社方面的防火重地,也就是各自的经院和质库举双手双脚支持。 经院抄印的佛经每一卷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至于质库里那可都是寺院放高利贷存着的借据,更是白花花的银子。 他们能不小心吗?不仅支持办一个町火消,而且还带头鼓动信众,发动国人们的议论,逼迫幕府和朝廷快点办町火消。 足利义辉稍一辗转也知道这是小平太的意思,他很不解,小平太有建议直接和他说不就得了,先呈送给朝廷,什么意思?(还不是因为你是穷鬼,怕你一听,觉得要花钱就否了。) 他召集了近臣们讨论了一番,反正就是以幕府的京都所司为总,给各町的火消负责人一个空白名头,其他的钱一概不花。这个组织还挂靠在京都所司下面,算是受幕府控制。 毕竟最后一任正式的京都所司代三好康长去了若江城,他已经弃职了。而管领死了,管领代也死了,京都所司自然无人任命。足利义辉好不容易直接控制京都,才不要别人来碍事呢。 大家议来议去,发现对幕府根本没有一点影响,幕府还平白控制一只人手。似乎真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足利义辉估计小平太是觉得这事和幕府没关系所以才不和他当面提的,但又觉得小平太办事历来有头有尾的,所以还是让三渊藤孝来问一问小平太。 于是便有了现在小平太三渊藤孝的会面。 “兵部何必多问?反正此事与幕府并无任何坏处,公方殿下手下的力量多上几分不好吗?”小平太微笑着。 “弹正,你到底察觉到了什么!先是私下询问御所的侍卫兵力,然后要求御所增兵。此事不成,便改头换面要求设立町火消。” “为何一定要殿下增加防卫!到底为何!”三渊藤孝最后已经是喝问了。 小平太总不能说,也许明年,也许后年,会有一伙人在五月份的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足利义辉给活活砍死吧。 这种东西说出来谁信?攻杀将军啊!那可是将军啊!谁要是做了那必然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踏上一万只脚。 可人家就是做了,还做的很痛快,甚至傀儡都立马扶了一个出来。 “兵部何必多问,就当是我多心不好吗?”小平太的微笑也变成苦笑了,根本无法和三渊藤孝解释理由啊。 “弹正,町火消是一定会设立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只希望你的想法是多虑。”三渊藤孝看小平太不肯多说,仿佛泄了气一般,长叹了一声。 “方今幕府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是四面皆敌,殿下却有与之不配的庞大威名。”小平太说了起来。 “信浓有一句谚语,山归当大树,中看不中用。” “嗯?”小平太这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可把三渊藤孝一棒打醒。 足利义辉有天下共主的威名,却只有一个谁来就投谁的京都和三千不靠谱的奉公众。实力与名气完全不相配! “希望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吧,火消的事就拜托兵部了,务必把他办好。”小平太退后两步,向三渊藤孝行了个礼。 “唉,弹正,局势尚可,怎么走到那一步?”三渊藤孝还是不行。 “拜托了!拜托了!……”小平太不再回答。 …… 洛京的火消队伍在各方的快速推进下立刻上马,三渊藤孝亲自担任洛阳火消奉行。 经由关白二条良基之口,小平太甚至得到了皇居里那位圣天子的一句褒奖。小平太的名声也终于传入了禁中,以这样一种根本不是出于本心的状态。 足利义辉没有三渊藤孝看的那么远,对于局势的敏锐程度也不如三渊藤孝和他的弟弟觉庆和尚。他可能还真的没有心生笼络,收拾这只人马的心思吧。 但小平太做不了更多了,仁至义尽,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 辞别的各自的亲眷,向足利义辉辞行之后,小平太和今川义亲结束了京都的所有事务,回返堺町,此行的正事还没有办呢。 8.堺内外草木皆兵 出了京都,由于传谕三好义继担任堺町代官的御内书明发,幕府的申次众毫不遮掩,消息很快就散播了出去。 三好三人众、松永久秀父子、三好义继三拨人,?为了堺的这二万贯已经互相试探争夺了大半年。根本没有心思去干别的事,你就算去打下几个郡的领地乃至半国的领地。 旱涝保收能给你二万贯永乐钱?做梦呢吧? 这时候控制堺町才是三伙人的唯一目标,谁还有心思去干别的啊??谁放下堺町谁就是傻批,不对,是顶级大傻批。 小平太和今川义亲一行人,走在路上就听说继承了三好长庆几乎所有军事遗产和经济遗产,实力最为雄厚的三好三人众已经动员五千人,开往淀地方。一方面警告京都的幕府不要指手画脚,一方面遥遥威胁堺。 而控制了和泉半国,具有地利的松永久秀父子也爆炸了,松永久秀本人虽然留在大和信贵山镇压大和国的叛乱。但松永久通却带领多闻山众,开始向堺的外围移动。 三好三人众占天时,松永久秀父子占地利,三好义继却从天而降一个人和。将军的代官宣下一到若江城,三好康长和金山骏河守都愣住了。 这两个人能做到三好义继的执政当然不是盖的,立马就看出来足利义辉这是在试探三好义继。可是他们之前是眼馋堺的町费,却根本没有办法插手进去。 如今将军一封御内书,他们立马就占据了天下大义,属于名正言顺可以接收这笔钱了。 这对于穷的抠脚的三好义继来说就是从天而降的大蛋糕,就算大蛋糕前面挡着刀山火海,他们两个也要劝三好义继去试一试。无外乎,二万贯永乐钱太吸引人了。 在高屋城镇压畠山氏旧党,弭平河内国骚乱的三好义继很快就被人簇拥着回到若江。 三好义继手上主要是他叔祖父三好康长的二千众、三好政胜一千余众、金山骏河守五百众、畿内国人一千众、以及他本人搜刮领地拉起来的一千五百众。 六千人,说实话在畿内绝对算不上什么大势力,应仁东西大合战的时候,二十余国守护拉着二三十万大军在京都打了十几年。没个三五万人,连在畿内割据的实力都欠奉。 三好义继听到从天而降二万贯,立马就要起兵去堺町索要这笔钱,三好康长和金山骏河守好说歹说才把人给拦住。 他们六千人肯定不够看,所以三好康长建议金山骏河守亲自往四国走一趟。淡州安宅氏、讃州十河氏、波州筱原氏、波州三好氏这些三好义继的堂兄弟和盟友方都要走一遍。 最好把三好义继的堂兄弟们全部拉过来,那样起码集合三万众。有三万众,不说畿内横着走,起码没人敢欺负上脸。 三好义继虽然年轻,也有点冲动好战,但是这人他有一个好。他认定三好康长和金山骏河守是对他真心实意的好,所以这两人说啥他都听。认了这个理,就往死里趟,不管其他。 这就使得三好义继方罕见的君臣一心,这在战国时代可算很不易的一件事。 小平太一行人自然不知道三好义继方的安排,快马加鞭的赶到堺。 堺此刻也已经感受到了一点战争的气息,守卫在大桥上的町众人数增加了一倍不止。既作为护城河又作为运河的水堀里往来穿梭的小船稀薄了不少。 察觉到战乱临近的畿内百姓,相信“自由都市”堺的安全,就和后来松江的租界似的,有点钱的都带着家眷老小躲进堺镇。 堺别看只是个町镇,数以千计的铁炮,和各家商屋的用心棒随便一拉就能五千八千。还有讨生活的各地浪人,把人逼急了,堺町马上弄一万大军出来。 谁不掂量掂量? 小平太和今川义亲提前和纳屋联系过,今井大老板早就派了人在町门等待了。如今看一行人安全到达,长舒一口气。 看那个使用人的样子,也算是见过点市面的手代了,居然也感叹局势的纷乱。 “劳教,最近堺的情况如何?”小平太骑在马上,问这前头带路的纳屋手代。 “昨夜淡州太守安宅摄津的关船三十条,大小船只合计三百条开到了堺外洋面。倒也没有干嘛,也不是要临时征收船标钱,就是往来巡曳,目的不明。”那个手代表示了担忧。 “远州殿如何看?”“应当是三好讃州守的动作。”今川义亲知道是小平太使的招数,三好义继肯定有应对。 “要是神太郎在此就好了,还能前去打听一番。”小平太想到在江尻的安宅清康,他要是在这肯定能和安宅信康说上话。 “弹正,三好讃州既然能说动安宅摄津,那么波州众和讃州众也许也会从岸和田登陆。” “若如此,三好讃州兵威大盛啊。”今川义亲也是个会考虑的年轻人。 “是,若是三好诸兄弟汇合,指不定又是一个修理大夫。”小平太也觉得如果三好氏这几个堂兄弟真的能一条心,说不定假以时日,三好义继也能成就三好长庆的霸业。 “除此之外,周围还有何动向?”小平太继续问那个手代。 “若江的三好讃州殿下向会合众的各位老板下了碟纸,要求堺立刻交出二万贯町费。否则将亲自提兵来取。” “大老板早早就去了町所,但是至今也没有商量出一个结果来。” “据说天王屋的津田大老板和武野大匠已经往洛京的朝廷派人,请求朝廷出面调解。” “另外比睿山延历寺、难波石山本愿寺、京都五山相国寺也都派了很多人手去。” 那个手代絮絮叨叨,有一头没一头的说了很多消息。 小平太一边感叹堺町商人们头顶上的保护伞真多,一边也感觉自己的这一番计划似乎搅动的太大,牵扯的人物势力越来越多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谋略已经不再是关键了,指不定那三家人就要提前火并一番了。 9.近畿内一触即发 小平太此行来堺,目标大家都知道,为了百子佛郎机铳。 既然目标如此明确,当然就不是毫无准备来的,足利义辉和松永久秀政治上是敌对的,但是宗教上却有共同点。他们两个都在保护近畿内的基督教徒,甚至出资兴建大圣堂。 今川义亲先来京都上贡也是希望得到足利义辉的中介,效果也很好。足利义辉和葡萄牙耶稣会在日本的传教长交好,他听说山内家希望联络上能买葡萄牙火铳的宣教士,于是亲自一封书札。 他们给今川义亲介绍的是一个瓦隆人,嗯,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叫佛莱芒人,还听不懂?那就是比利时人。 瓦隆这是西班牙对当地的称呼,在低地的宗教改革风起云涌的时候,瓦隆人还是保持着对神圣罗马帝国的忠诚,坚信着对天主圣母的信仰。以至于西班牙的王室卫队都不用西班牙人,而用瓦隆禁卫军。 这个地区同时又受到法国的影响,所以这位来自泛德国地区,却担任西班牙耶稣会天主传教士,又受法兰西影响的宣教士叫做纪尧姆。 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拗口,欧洲这个语言真是一言难尽。纪尧姆是接近法语的读音,换做英语叫做威廉姆,简称威廉。而实际上说的是一个名字,头大的很。 这个人算是比较虔信天主教,不然也不会万里迢迢从德国来到日本。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一个好哥哥,这位好哥哥更加传奇。 为毛呢?因为他哥哥是个私生子。他们两位的母亲小平太是很好奇了,带着私生子还能成功嫁人,并把正常出身的孩子送入教会。 似乎那位不留姓名的父亲很有几分势力,这位叫做赫斯的远洋商人居然是东印度公司的助理商务员。二十几岁的东印度公司助理商务员哦,要么后台硬,要么手段强。要么就是两者兼有! 等的自然就是这两位了,但是这两位并不在堺,他们在九州有马,就是后来爆发了天草四郎时贞之乱的那一片。那个地方的信众已经数以十万计算了,基督教在那里已经生根发芽,上到大名领主下到凡俗百姓,同奉一宗。 据说当地许多神社和寺院都已经被信众自发组织拆除了,四处都是信奉基督教的信众,连本地的修道院和基督教学校都已经建立了起来。日本本土的宣教士都已经培养出来不少,不再完全依赖从遥远的欧洲派遣神父了。 小平太感叹了一句,基督教能够如此盛行,必然有其道理。 既然人家还没到,于是只能在堺等待一段时间了。人家也是很忙的,就算有介绍信和预约也要等。 当然不是在堺干等,小平太和今川义亲也是很关心堺的局势的。 在安宅信康数以千计的淡路水军巡曳难波津和淡路滩之后,三好义继的出牌不停。 他血缘上的堂姐夫,南波州首屈一指的国人众牛岐城主新开实纲统带南波州众二千余人已经在岸和田登陆。这位可不是什么弱鸡,历史上他可是凭借牛岐党区区千人抵挡住后来的长宗我部元亲如浪涛般的阿波侵攻的大将。 随着新开实纲的到来,四国三好氏的援军日夜不停,一个又一个的开到了岸和田。 波州大西氏、讃州富川氏、讃州香川氏、淡州香西氏接二连三的开到。三好义继方的实力一日数增,愈发雄壮。 最后筱原长房和筱原自遁簇拥着三好长治、十河存保、细川真之、足利义亲等一票大佬驾临岸和田,其兵力雄壮到令人惊讶的二万五千人。 如此这般,以堺町代三好义继为首的大军居然夸张到五万余众! 三好义继催促堺町缴纳町费的手札一日三至,堺町内则是一日三惊。 不仅是堺町惊恐万状,摄津的三好三人众和大和的松永久秀也害怕了! 他们哪里能想到三好义继的能量这么大! 而京都的足利义辉则是惊喜万分,本来以为三好义继这个愣头青能有个二万人的面子就了不起了。结果他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小小的和泉国一下子集结了超过五万人的大军,把另两方都吓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如果能就此疯狂大撕一场,三败俱伤或者不分胜负都是好的。原本以为三方之中最弱小的三好义继,原来才是三方人马里最最厉害的那一个。 别的不为,就为了这五万大军,足利义辉的这个妹妹也要给出去啊。 与三好义继敌对的三好三人众也立马动员起一万五千人,松永久秀也不得不亲自下场,大和众一万骑汇合松永久通二千骑。原本敌对的三好三人众和松永弹正父子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走向合流。 三好义继则是奢遮之极,旗牌全部打了起来。先是幕府相伴众、又是讃州守、再是总管堺大小事务总奉行,最后一面三好宗主的大旗更是鄙视那些敌对的三好旧臣。 三好康长乐意看到三好义继如此风光,金山骏河守则是在四国联军间不断串联,也终于鼓动着大军往堺町开来。 三好义继那句“你们不给,我就亲自带兵来取!”的话已经实现了。 堺町会合众的大佬们都急红眼了,五万多人的大军谁敢来惹?他们的那些公家、寺社的保护伞全都当起了鸵鸟,假装没看见,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足利义辉则很好的实行了提前做好的决策,一边申斥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父子的悖逆,一边传谕堺町,要他们接受幕府的命令,承认三好义继的统治。 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父子哪里肯怂,五万多人诶!他们加起来才二万七,当然再动员的话肯定还能有人来。可是三好义继会给他们机会吗?他们一怂,五万多人压上来,他们都要死无全尸。 此刻堺町内的会合众们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道是谁提了好主意,今川义亲可是幕府亲藩、远江守护职、国持众、远江守,整个堺町面子最大的人。 如同热锅上蚂蚁的会合众求到了今川义亲的头上,恳求今川义亲出面和三好义继交涉,帮助堺町把这场无妄之灾给消下去。 10.独独堺町冤大头 今川义亲宗法上的亲爸爸是今川义元,血缘上的亲爸爸是山内义治,都是威名赫赫的人物,没人敢正大光明的干掉这样一个高级武家贵族的。 除非撕破脸的情况,不然武家贵族表面上还是含情脉脉的“仁义”之交。 小平太认为今川义亲可以走一趟,危险不大,还可以卖一个面子给堺、将军、三好义继三方,面子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重要的。 但是堺的底线要提前问清楚,不然连别人的条件都应答不了。 一来二去,堺方面的兜底价码终于摸清,不超过四万贯,再多他们就扛不住了。 这个价码不错了,能喂饱一条饿狼了。 等出町的时候,堺的两位代表也出面了。一位是有“天下宗匠”、“茶仙”美名的千宗易,他在三好家牌面不小,有熟人。另一位是天王寺屋的大老板津田宗及?,他的爸爸大宗匠津田宗达年前死了,不然也轮不到他来。 朝廷方面的代表唐桥在数和幕府代表一色藤长也终于姗姗来迟,好不容易想起了畿内有这么一桩事,带着满脸的微笑,安静的做一个衬托。 大家你来我往交涉了一下,最后决定在堺町东北的天王寺会面。一方带五百护卫,会谈的地方是天王堂前。双方都提前派人过去驱赶闲杂人等,考察地形,防止谁突然发难。 小平太终于又一次见到了松永久秀,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是“老东西,你怎么还没死!”,一个是“小赤佬,你不要落在我手里!” 眼神化作两条激斗的苍龙,在空气中不断碰撞和交击。 终于等人来齐,唐桥在数轻轻咳嗽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就开始化作一尊泥胎菩萨,一言不发。 千宗易则发挥特长,开始煮茶。但是很可惜,在场的人非常多,他是没办法给众人一个一个点茶了。 今川义亲也是第一次做一个和事佬,不知道怎么开口,岩濑元政持着一根马仗站在他身后,没的武器,防止大家谈不拢动刀砍人,进来之前都脱在外面了。 小平太看今川义亲不知道怎么开场,于是假装茶很香的样子,“来来来,诸位共饮此茶啊,这可是平时难得品尝到的。” 说罢,举起茶碗品茶的样子。 可大家的心思哪里是为了来喝茶的,就算是茶仙亲手煮的茶也喝的没滋味啊。 “这位就是藤原弹正了?鄙人是新开远江守,我也不和你废话,我带着郎党从波州千里迢迢跨海而来,不能空着手是吧。” “远江守武名赫赫,即使信州也有耳闻(个屁),这次受会合众所托,必然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小平太和新开实纲微微点头。 “远州守不得无理,弹正乃是天下益名的才智之士,自然有所筹划。”三好康长是长辈,假装训斥一下新开实纲。 好的嘛,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看着坐在那里的三好义继,后面金山骏河守一直和他咬耳朵,至于更小的十河存保等四位大佬,最小的才十岁出头,谁把他们当回事。还不是要看筱原长房的意思。 筱原长房和筱原自遁假装完全不在意,还真的在喝茶,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很是自在。 安宅信康则敌视着松永久秀,恨不得一刀把松永久秀结果了,怒容满面,毫不遮掩。 “弹正既然来着说客,总也要拿出诚意来吧?”松永久秀老奸巨滑的,不见兔子不撒鹰。 “各位无非就是在意堺的二万贯町费,何必要刀兵相见呢?一旦开战,玉石俱焚,得不偿失。” 小平太可不会着了松永久秀的道,你们要是敢干一仗就好了,谁赢谁拿钱。还不是不想打,要打请出门嘛。 “二万?我们五万人!二万贯打发叫花子?让会合众拿五万出来,不然没完。”新开实纲继续装作不好惹的莽夫样子。 “远江守可是狮子大开口了,五万贯委实太多了。”“五万贯太多,可以商量嘛,哈哈,弹正你说是不是。”三好康长继续和事佬。 “我方可也有二万七千众,弹正难道一毛不拔?”岩城主税友通突然开口。 “堺的町费一共只有二万贯,各位都想索要。你们看津田大老板也在,这位身价倒是十万不止,各位把他捆了,做个肉票,比和我讨钱简单。”小平太一摊手。 “噗呲”一声,三好义继没忍住笑了出来,津田宗及尴尬的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这位津田大老板值十万?”还是个孩子的三好长治也好奇了。 “当然啦,大家只需绑了津田大老板,十万贯唾手可得。”小平太也笑着回答。 这可把小伙子喜的乐开了花,连连看向筱原长房,意思很明显了。还打个什么仗啊,我们绑了这位津田大老板,就发财了。 筱原长房笑着摇摇头,安抚住三好长治,示意他以三好义继为主。三好长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安静下来。 “津田大老板,你看,你这么高的身价,手指缝里再漏几个下来吧。” 大家的目光嗖嗖嗖嗖全部汇聚到尴尬的津田宗及身上。 “既然如此,小人代表会合众答应大家,今年町费可以提高到四万。”津田宗及感觉自己心在滴血,被小平太给买了。 “好!津田大老板答应给讃州守四万贯,讃州守可否满意?”小平太还没等津田宗及说下去,就替他决定了。 三好义继方的诸位大将一听四万贯,城府浅的都面露喜色,这笔款子比得上一个三十万石的大国一年的年贡了,?可不小。 金山骏河守和三好康长用眼神示意了一番各位大将,没人反对,于是和三好义继表示赞同。 “既然如此,完全可以。”三好义继难掩喜色。 “哼,讃州守四万贯落地,我等呢!”岩城友通气的站了起来。 “堺的町费本当属于三好讃州,主税有何意见?难不成对讃州有何不满?”小平太祸水东引。 三好义继方一听,立马怒目以对,好不容易讹诈来四万贯,哪个人敢来抢! 岩城友通当然不敢和三好义继方翻脸,二万七打五万多,没的胜算的。 “弹正拉的一手好偏架!”松永久秀一脸不可名状的笑。 “在下拉偏架了吗?津田大老板代表会合众,自然有一番报效给各位。” “津田大老板,你说是不是?”小平太露出了狼外婆的笑。 “啊?什么?弹正!……”“松永及摄津各位大人总要一万贯开拔费才能退兵吧。” “这!”津田宗及已经允了四万贯,结果还有一个一万贯的锅砸下来。 “嗯!津田大老板什么意思?”三好政康终于开口了。 “好好好,一万贯便一万贯。”津田宗及的脸憋的通红。 “哈哈哈哈哈,这样不就好了!”小平太鼓起掌来。 “公方殿下看到各位握手言和很是欣慰啊!”一色藤长也站起来鼓掌。 闭眼静坐的唐桥在数也活了过来,“官家也是这般意思!” 大局已定! 三好义继方盆满钵满,四万贯巨款拿得轻松。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父子既避免了一场大战,也落了一万贯面子上的钱款。 “来来来,大家到天王面前立誓画约。”今川义亲也站起来大声宣布。 …… “弹正,你害苦我也,多的一万贯何处而来哦。”津田宗及嘴上叫苦,整个人却松快的不少。 “大老板还在乎一万贯吗?区区一万贯买下堺町十万众的平安,这笔生意划得来。” “弹正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佩服哇!” 11.足利义亲悄试探 “弹正,为什么堺众会如此爽快的交出五万贯呢?难道他们不在乎钱吗?你又是如何笃定津田大老板会额外答应一万贯呢?” 今川义亲刚刚谈判的时候没有发挥太大作用,但是也都看在眼里。如今小平太在他旁边,他有不解之处自然会问。 小平太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历史上堺町交了当年的钱以后织田信长发兵上洛成功,勒命堺町十日内交出二万贯。会合众不仅二万贯交的快,还附赠了价值不菲的茶器名物。 所以小平太只能故作高深,安静的听今川义亲问完。 “远江殿,我和你说一句话,你自己品一品。” “真理只在铁炮射程之内。” 今川义亲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 出了天王寺,各自五百人的护卫簇拥上来,小平太跟着三好义继的大队。而三好义继的大队自然团团裹着“价值十万”的津田宗及,生怕他跑了。 虽然刚刚松永久秀的样子恨不得把小平太吃了,但想必他也没有本事在五万多人里把小平太给弄死。 除非他开出了阿姆斯特朗式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大炮的军科! 包括三好义继在内的几位大佬都用打量黄金的眼神看着津田宗及,而真正的大佬已经开始互相唾沫横飞了。 刚刚还风轻云淡的筱原长房一点也看不出淡定了,头顶的竹笠都不知道丢给了谁。脑门上的汗珠都蒸腾的冒热气,金山骏河守则是在旁边好话说尽。 讃州守护代天雾城主香川元景原本不过是十河一存的傀儡,但是现在十河存保年纪还小,他倒也开始上串下跳。以十河存保的名义,声音虽小,但是仍算大放厥词。 安宅信康在三好次代中的年纪算大的,也已经独立统帅淡州众和安宅水军众,很有几分威严。他也不说话,也不着急生气,悠哉游哉,一只手一张,五个手指都伸了出来,左右晃动。意思就是“我要五千,你们看着办!” 三好康长那是一个头两个大,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侄孙,亏待了哪个都不是人。何况随便哪个侄孙都是手下几千上万人的大佬,一个都惹不起。 小平太不想看分赃那点狗屁倒灶的破事,他在意的是队伍里那名二十多岁模样,面色有些发白,在太阳下气息不匀的足利义亲。 说是足利义亲估计没人认识,但是足利义荣大家就都认识了吧。 室町幕府第十四代征夷大将军,先代公方足利义晴公从侄,当代公方足利义辉从弟,阿波公方足利义维之子。 是一个连京都都没进的短命鬼将军。 “鄙职拜见平岛殿下。”小平太策马靠近足利义亲,在马上向他遥遥低头行礼。 “藤原弹正?何事?”足利义亲本来只是被阿波众簇拥来的一个傀儡而已,如今事毕,他又失了那点面上的威风。 “无事无事,只因殿下久在西国,从未拜见,今日有幸一晤,特来拜见。”小平太真的只是来看个新鲜而已。 足利义亲生活上过得勉强还算可以,并不是穷鬼。他不用像足利义辉那样维持自己的面子,所以平岛地方的些许领地还能供他优游。 但是小平太觉得这位不会是个与世无争或者毫无心机的白莲花,就算做傀儡,那也是后来做了征夷大将军的傀儡,没有几分过硬的手段本事肯定做不上的。 “多谢弹正关爱了,代我向宰相问好,另外听闻典厩信州守名将之资,名动东国。父子雄才,创下好大的家业。” “主公与少主皆是英明之主,殿下的问好,鄙职一定带到。” 小平太和他虚与委蛇了几句,人也看清楚了,好奇心也满足了,正准备告辞。 “你主似有天下之志?”足利义亲像是随口这么一问。 “嗯?主公自然是希冀于统合诸国,上洛京都,匡扶幕府。”小平太回答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山内义治当然想上洛做幕府的执政。 “哦?听闻不久之前,宰相已经荣升下马众了?” “是的,公方殿下御书已下,主公已经抬格为下马众。” “很好,宰相之志更进一步啊。”像是十分赞许的样子,足利义亲鼓起掌来。 听到这里小平太哪里还不懂,足利义亲在试探山内家的动向到底如何。是准备仿效大内义兴故事,还是应了那句“彼可取而代之!” 小平太心里暗骂,你一个失势的所谓的公方,试探了有什么意义。 “啊,听说信州驹场的温泉十分有名,不知此生能否有幸一行。”足利义亲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平太脑子“轰”的一声! 他又不是山内义治或者山内义胜,这个足利义亲对他说这种话。小平太哪有资格做这种事情的决定啊,甚至都不应该知道参与这种事。 足利义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当着小平太的面暗示愿意做山内家的傀儡,给山内家直接提供一个上洛的完美借口。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小平太赶忙左右小心查看了一番,确认根本没有人在意到他们这一对的谈话才放下心来。 “鄙职该死,不该打扰了殿下的安宁。”小平太可不敢惹上这一个烫手山芋。 “弹正居然这般不堪吗?啊~~~!”足利义亲笑的有些发苦,摇头轻叹,叹息声令人侧目同情。 “是我不堪?我天!”小平太心里腹诽,可是面上只能陪笑,不再接话。 这个足利义亲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人畜无害,在算准了小平太不敢声张的情况下并不晦涩的试探小平太,或者说是借用小平太之口,把他的想法转达给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 姓足利的果然没一个是真的弱鸡!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传达给山内父子两个?小平太拿不准。 足利义亲当然是奇货可居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个象征,一个存在。但是也烫手啊,而且非常烫手。一个不好引火烧身都是小的,谁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12.南蛮兄弟各怀揣 足利义亲的事情暂且不提,堺町外数万大军日夜分赃的事也不提。 小平太面前站着一个头顶剃光,只有圈发,全身都裹在袍子里的人。年纪约摸二十大几,但是可能是吃过苦,没有保养,过得不如欧洲同行养尊处优,实际年纪可能会更小一些。 不用说了,自然是耶稣会的宣教士威廉神父了。 旁边则是一个一头秀发,打理的井井有条。金丝眼镜用细金锁悬着,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男人走向成熟的阶段,如果晚生五百年,能靠脸吃饭决不是妄言。自带职业式的商人微笑和煦有礼略带亲近,最令人惊喜的是会说古日语。 这位就是威廉的便宜大哥,东印度公司的助理商务员赫斯。 “很高兴认识你,源郡守、藤原法官。”很可惜,问好的话说得很好,至于其他的日语则是晦涩且莫名其妙,真不知道是跟哪个二道贩子学的。 “也很高兴认识你。”今川义亲刚准备点头作礼,却看见小平太伸手和人家握手,于是有样学样。 “想必贵兄弟应该知道我们的来意,贵方的传教长向我们盛赞了二位的品德和操守。”小平太一顶大高帽送上来。 最后实在是日语交流不来,一个九州的日本仆从还是担当起了翻译。不过好在这两人日语蹩脚,但能听懂,叽里呱啦说的不行而已。 “我们今日来是想购买佛郎机铳。”今川义亲有一点急不可耐。 看对面两人有些捉摸不定的样子,小平太立刻补充了一句。 “就是你们商船上的鹰炮!那种有旋转支架和多个子铳的大炮。” 小平太说完,对面两个就懂了。赫斯听明白了意思,自然而然也就商业本能焕然大发。 “阁下所需要的可是价格昂贵,同时稀有的东西,这可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助理商务员能够决定的。”说完,赫斯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明察的奸笑。 “赫斯先生何必如此,日本连年与对岸的大萌贸易交往,我等早就知道佛郎机铳在大萌大行其事,数量何止万千,怎么会是珍惜的货物呢?”小平太可不怕他们漫天要价。 威廉看小平太是个懂行的,张张嘴,但立马被他大哥给按住。 “大萌国地方万里,据说人口就有一万万,和堺一样巨大的城市有一百座。如此庞大富庶的帝国当然应该有与其匹配的大炮。” 赫斯的角度不新颖,但有用。大萌多大啊,日本才多大。大萌有的是钱,自然有很多大炮。所以在大萌大炮才看起来不珍惜,实际上还是很贵很值钱很稀有的。 今川义亲在旁边一听就急了,他是读过书的,知道大萌的强盛辉煌。日本虽然也不小,但也不过比大萌的南直隶大些罢了。哪里能比得过,就怕佛郎机铳太贵且买不着。 “那你倒是说一门佛郎机铳要多少钱?”小平太还准备继续打太极,可今川义亲却先开口了。 “阁下既然如此诚心,公司从澳门运送到堺,所有的成本加起来,大约需要你们五千贯!”赫斯以为完全唬住了小平太他们。 “五千贯!”今川义亲惊的站了起来,小平太也被这位的狮子大开口给惊到了。 真的是当他们两个是猪头三,拦腰就是一刀,把你浑身的油水都要榨干。 “看来赫斯先生并没有做生意起码的诚意。”小平太也站起来,准备拉着今川义亲走人。 这位赫斯却完全沉得住气,一副慢走不送的样子,由着你们走。 小平太都已经和今川义亲迈开第一步了,也不出言阻止。 倒是威廉突然站了起来,“两位大人不要这么急,我们还可以再谈一谈。” 边说他边上来拉住一步三回头的今川义亲,这位也是人精,明显看出来今川义亲是十分想要,又十分不舍的。 “哦,如何谈啊?”小平太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不在乎小平太走人,好奇心顿生,借势又坐了下来。 “九州的教区已经大大开拓了,但是听说阁下所在的地方还没有任何主的荣光播撒。如果能允许在下代表耶稣会前去传教,并提供必要的场地和安全保护。教会可以赠送一门大炮给阁下的国家。”威廉的谈判技巧完全不如他哥,但反而一个狡诈一个质朴,使人自然而然愿意相信他,亲近他。 小平太心里亮堂,好嘛,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表面看着是给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换一门所谓价值五千贯的大炮。可实际上,耶稣会的触手却能就此伸到信浓远江。 “实在抱歉,我家主公所信奉的宗教与贵教会完全不同,他是否能够接受你们传教的要求,我们不能决定。?”小平太哪儿肯松口。 “这位不是你们的继承人阁下吗?难道他也没有资格决定吗?”威廉不可思议的指着今川义亲。 “很抱歉,少主虽然是主公的亲生儿子,但他已经由京都的大将军做主,出继给了另一位大名。”忽悠今川义亲容易,忽悠小平太可不容易。 “那如此,我们只能以五千贯的价格向贵方出售大炮了。”赫斯不露痕迹的再次提了一句五千贯,他明显知道不管对于哪个大名来说,五千贯都是一笔巨款。 “实在抱歉,这个价格太过于高昂,我们难以接受。”小平太连连摆手,表明了态度。 “既然如此,那么两位阁下日安。”赫斯一点也不松口,直接就是送客。 “好的,日安,先生。”这回小平太是真准备走了,这兄弟两个摆明了就是吃定了他们。要么大赚一笔,要么成功传教,总之是一点不肯亏。 两人出来,今川义亲颇有些懊恼。 “弹正,五千贯咬咬牙总能拿出来。实在不行,我看京都的公方殿下都允许传教,回去禀明父亲,想必父亲也会同意的。” “远江殿,我实话告诉你,一门佛郎机铳的本钱只要三百贯!” “三百贯!他们敢卖五千贯!这些南蛮人怎么不上街去抢!” “他们不正在抢么!” 13.基督势力入东国 面上略带着思量的今川义亲闷头骑在马上,心里面其实已经翻江倒海。 “远江殿,我再和你说一句话,你可以一起想想。” “落后就要挨打!” “落后就要挨打?”今川义亲抬起头来。 “因为我们落后,不会制造大炮,所以南蛮人可以对我们漫天要价,而且完全不怕我们还价。” “如今日本的南蛮人尚且少数,但在大陆上的暹罗、掸邦、满加喇、马六甲,甚至天竺,已经有了数不清的南蛮人。他们早就用大炮轰开了别人的国门,若有一日日本的南蛮人数量足够多,你觉得南蛮人还会是这般同等交易的模样吗?” “至于他们的基督教,他们的旗帜上,君主一手拿着经文,一手拿着宝剑。用宝剑与大炮打开别人的国门,再用基督教洗脑无知的百姓,他们就能扩张他们的领地。” “这是一个全球殖民的年代,是一个充满鲜血和战火的年代。” 小平太说完,定定的看着已经处于无以复加的震惊之中的今川义亲。 “他们是要来建立地上天国的!他们南蛮人自己的地上天国!”小平太厉声一喝。 “那那那,弹正,我们应该怎么办?”今川义亲接受的信息量太大,慌了神。 “内修军备、外整戎和,唯有混一日本,集合全国之力,对外学习南蛮人的学问技术,对内耕织富民,不致于落后?。不然我国都会变成南蛮的殖民地,为他们奴役。” “我们的路还很长,很长!”小平太感叹着。 失魂落魄的今川义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反复念叨着“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 此后几日,小平太和今川义亲再也没有出门。今川义亲是天天一个人愣在那里发呆,小平太却是在等待。 耶稣会不会放弃这个把基督教传播到东国的机会,他们一定还会再来接触试探小平太和今川义亲的态度。 作为西方人殖民扩张的急先锋之一,耶稣会的传教士真的都是纯粹为了传播圣父圣子的荣光?说出来谁信? 在这个时代,没有一个殖民者的手是干净的,甚至可以说都是肮脏的。 小平太就在赌,他们肯定已经知道山内家是占据了两国之地的大大名,他们不会放过这个进入东国的机会。 很显然小平太赌对了,等了五天以后,对方终于派人前来。 堺町南蛮大圣堂之内,双方再度坐到了一起。这回已经没有含情脉脉的互相试探了,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了。 他们已经完全发现小平太绝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其他日本人,对于他们既有平等交流,也有小心戒备。 不过话摊开了说也很好,起码大家都不累。威廉的要求还是希望获得前往山内传教的权力,如果能够促成此事,他就能代表澳门耶稣会做主,向山内家赠送一门大炮。 而小平太可不惯着他,张口先要两门。理由更加简单,东国执牛耳的是正四位上弹正大弼,关东管领,幕府东国八免许,春日山城主上杉辉虎,说服他比说服山内义治用处更大。 按欧洲人的说法,上杉辉虎也算半个宰相了,什么分量他们肯定拿捏的清。可上杉辉虎是一个标准的佛教徒,不管是真的虔诚还是假的虔诚。但他可是号称舍身神佛,一辈子绝对不娶的狠人。 耶稣会要是能说服上杉辉虎,小平太第一个改信基督教。 小平太只把上杉辉虎四五十万贯的庞大家业一秀,威廉的眼睛就亮了。佛教徒的大名领主多了,最后被忽悠的改信基督教的可不少,就算不改信,忽悠他实行宗教宽容,允许基督教传播,那也是大功一件啊。 何况后来很多大名那信的都殉教了,即使要被剥夺所有领地和生命都拒不改宗。基督教在这个时代的洗脑能力绝对比日本本土的神佛来的厉害,大约只有一向宗能够比拟。 得到了小平太承诺引见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允许后的赫斯与威廉对这次会面表达了满意,但也更加重视起小平太。 指不定东印度公司和澳门耶稣会会同时收到关于日本东部出现一名“睁眼看世界”的高级武士的报告,以后说不定小平太的名字还会呈送到更高级的人面前。 双方约定由他们提供两门七百斤到一千二百斤的中型佛郎机炮,最好是英国货,其次是荷兰货,最次葡萄牙澳门货。 小平太英格兰、尼德兰、日斯巴尼亚一串名字说出来,让这兄弟两个又惊讶了一番。第一次从日本人口中听到这般直译的国名,而不是笼统的南蛮,他们两人心底更是认定小平太的不凡。 其实他们的大炮根本不用澳门送来,九州的南蛮商船上直接拆两门即可。小平太点名英国炮可以铁炮,其他炮必须铜炮,假装一副完全懂行的样子。 不过几日,就有南蛮船来堺,兄弟两个交涉了一番,就拆了两门下来。很可惜并不是什么英制,也不是荷制,只是最普通的澳门货,都是一千斤左右的中型炮。 攻城略地肯定不行,单兵操作又不可能,只能装在船上,打海战的时候给敌舰“洗甲板”,这效果倒是非常好的。 他们还准备考验一番小平太怎么运输大炮回山内,今川义亲却跳了出来。 他现在是完全看明白了,整个人精气神都更加圆润。用他给大筒做炮车的经验,在堺定做了两对怕不是直径有一米的大木轮,又找木匠按着大炮的样子打造炮架。 别小看了这个炮架,这也是一门学问,今川义亲也算是无师自通,天赋满满了。 不过几日,永乐钱花下去,炮车打造的飞快。一炮用四匹马拉着,速度完全跟的上大军的行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今川义亲也没有在堺町秀,直接问纳屋借了一条千石大船,赶忙回山内。 威廉两兄弟自然是一道同去,似乎是由于对自己的自信,两人各自带了不少人手。 一个指望着江尻开港,租借土地,建立商馆,开设贸易站。 一个指望着传教免许,东国十余国国门大开,上百万人同奉一宗。 14.一炮糜烂三百间 两门佛郎机到了山内,自然没有交给山内家。鬼精的赫斯兄弟宁肯住在还算有点熟悉的纳屋分店里,也不肯住进任何山内家的宅邸。 可以理解,人心难测嘛! 山内义治和今川义亲还有小平太了解了一番南蛮人的意图和要价,也知道了他们有一门大炮是准备做上杉辉虎的敲门砖的。 倒是也巧得很,上杉辉虎正在用关东抓来的俘虏帮他的姑父高梨政赖疯狂增筑海津城。真真是平地起城,千般不易,万般困难。 他听到山内义治相邀,告诉他有战场利器,虽然不太明白到底什么,但还是应邀而来。 上杉辉虎做不得假,自然不可能有人假扮来蒙骗赫斯和威廉。他们看到旗鼓开道仪仗鲜明的上杉辉虎驾临山内,也是大为兴奋。上杉辉虎又不是阿猫阿狗,他们一介商人,无人引见,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上杉辉虎。 若果能就此说服上杉辉虎,那关东各国,百万人民,都将对他们敞开。这使得这两人极为卖力,很希望用大炮的威力吸引住上杉辉虎的目光。 包括山内家众人在内的诸多武士家臣,大家都集合到了山内府中城下的操场内。由于靶场规模不够,佛郎机铳再次也有好几百米的射程,要找个开阔的地方。 从列列,枪刀如林。威赫赫,甲马精强。声嚣嚣,铁炮轰鸣。 关东管领上杉辉虎驾临!包括小平太在内的大小武士纷纷单膝跪地迎接“越后之龙”。 “参见春日山屋形殿!”大家的喊声也很整齐,牌面给的非常足,把赫斯和威廉都喝住了。他们站在那里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尴尬。 “你们就是公方殿下和宰相所说的南蛮和尚?带了什么东西来求见?若是洋枪就不必要再演示了,越后尽有。” 上杉辉虎从马上一跃而下,自有侍从替他牵马。山内义胜上前向他引见这两个南蛮人,并介绍姓名。 “尊贵的藤原大公爵,我们带来了最新式的滑膛大炮。”上杉辉虎站到了面前,这两个人也被那个气场震慑,不由自主的单膝跪地行起礼来。 “起来吧,快拿出来与我看看。”“是的,一如所命。” 操场上已经抬过来了几十上百个草人,都是靶场里随手取来的,距离上杉辉虎四五百米远的地方还安置了大量的木板。 几个欧洲人模样的雇员还是仆役把佛郎机铳从场外拉了进来,一下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平太,听说是你提议要买此物的?据说能射三百间以上?”上杉辉虎看到千斤大炮也来了很大的兴趣,开口问道。 “主要是远江殿下制作大筒提醒了职下,所以才去堺寻找佛郎机铳。”小平太顺水推舟,把表现机会给了今川义亲。 于是上杉辉虎又和今川义亲聊了几句,今川义亲说起大筒和这个佛郎机铳来头头是道,一点也不露怯。表现的很好,被上杉辉虎好生夸了几句。 那边大炮也装填好了,高声呼喊要开炮了。其他人不明所以,但小平太却立马捂起了耳朵。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也把耳朵捂上,还提醒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却没有动作,而是认真的看着。几十支乃至上百支铁炮齐射他都经历过,总不会一炮的声响比一百支铁炮还大吧。 “轰”!地动山摇,刚刚还不动如山的上杉辉虎震的一摇,下意识的哎呦出声。 周围的侍从武士们也惊了,这比当初大筒发射的响动剧烈十倍都不止。一个个东倒西歪、人仰马翻,连扶上杉辉虎的人都没有。 场内的战马也惊惧不已,一个个发了疯似的哀鸣跳动,显然被大炮给吓到了。 小平太的心理准备最足,赶忙上去扶住山内义治,表一表忠心。山内义治见过大筒,回神比较快,让小平太去扶上杉辉虎就行。 可是小平太还没迈步子,第二炮已经发射。这回上杉辉虎已经没得风轻云淡的样子了,终究学乖了,双手捂住耳朵。但是他的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那两门佛郎机铳,眼神死死的盯着。 接二连三的轰鸣声,子母连环铳的威力显露无疑,这才一会儿,五个子铳都打了出去。场内硝烟弥漫,周围尽是不复淡定的武士。 赫斯和威廉从硝烟里跑了出来,大声报告试射完毕。 随着风吹过,硝烟散尽,上百个草人几乎无一幸免,全部扑倒在地。侍从们则跑去把四五百米远处的木板背来,最夸张的木板已经只剩一堆碎木片,好些的木板上也是一个一个弹孔。 不用说了,效果太好了! 东国这群土包子都开了眼了!世上果然有如此神器,这要是对着密集上万人的大军来上一轮,以现在日本军队的尿性,估计就直接溃散了,不战而胜。 “真利器也!南蛮和尚,这一门佛郎机铳作价多少,尽管报来!”上杉辉虎恢复了从容,他看着场内的一片狼藉,立刻爱上了大炮。 “一门作价五千贯!”赫斯伸出五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五千贯!一门!”果然,上杉辉虎也惊到了。 “如果大公爵愿意答应我们一个条件,我们可以无偿赠送给您一门!”威廉怕把上杉辉虎给吓跑了。 “只需要您允许我们在您的领内开港通商,以及保护传教就行了。”威廉说的人畜无害。 “传教!”上杉辉虎不在意通商贸易,这个无所谓,但是传教就让他警觉了起来,北陆一向宗当年可是联合国内敌对势力把他原爸爸长尾为景直接打的失国的。 掌握着大炮这种利器的基督教要来传教,上杉辉虎的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上杉辉虎低头沉吟半晌,看着几个南蛮人。 “你们是否会制造这个佛郎机铳?” “会的会的。”赫斯和威廉都立马答应,他们当然知道不会有冤大头一直五千贯一门来买的,如果答应他们的条件,传授上杉辉虎铸造佛郎机铳也未尝不可。 “会便好!”上杉辉虎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所有人都在这儿?”微笑着的上杉辉虎手握太刀大步向前。 不知是提前吩咐还是心有灵犀,在场的武士侍从突然一个个手扶刀柄,面目捉摸不定。 15.尾张木下来拜见 几个南蛮人惶然大惊,上杉辉虎要“黑吃黑”! 小平太一时也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杀人夺宝?这应该是弱|智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啊!上杉辉虎那么要脸的人怎么会干这种事! “南蛮和尚,不要急,既然你要通商,答应你。你要传教,也答应你。但你们要留在这里,直到我们学会佛郎机铳的铸造。” “取纸笔来。”上杉辉虎提笔就写,寥寥几句而已,然后花押,又有侍从呈上钤印。 南蛮僧领内传教免许…… 小平太看着侍从递过那张纸,威廉认识日文,自然也认识不少汉字。原本还以为要被一刀剁了,结果上杉辉虎答应的如此爽快,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喜得紧握住那张纸,口念圣颂。 他哥哥赫斯黑吃黑的事遇见的多了,或者说他自己干的也不少,原本以为日本还算文明礼仪之邦不会出事。结果上杉辉虎差点把他吓个半死,如今看到弟弟达成所愿也长舒了一口气。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上杉家的勘定奉行柿崎景家又将二人的形貌刷刷写下,把代表身份的木牌交给这两个人,证明两人的身份。 这大大出乎小平太的意料,当初可是立下了上杉辉虎允许传教就改信的flag的。上杉辉虎怎么居然答应他们的这么爽快,这不可能啊! 这边想着,山内义治也承诺允许开港通商和基督传教,皆大欢喜。 今川义亲还额外要求这两个人必须教会士兵如何发射,包括计算距离和角度之类的东西。虽然他自己不会,但不妨碍他有这个概念。 …… “殿下,为何会允许南蛮人的传教请求?”正在酒会中的小平太忍不住开口询问。 “哈哈,小平太,便由他传教如何。从即日起,每个南蛮人身边都安排一个护卫,他在我在,他走我走。” 小平太略一思量,上杉辉虎也是一肚子坏水啊。首先他表明态度他绝对不会改信,也不喜欢基督教。这样起码手底下绝大部分的人就不会,也不敢去信基督教。 然后他派人每天拿着刀枪名为护卫实则监视传教士,普通百姓看见拿着刀枪的武士,想都不用想,肯定立马跑没影了。 日本普通百姓见着武士和见着山贼其实状态差不太多,《七武士》里表现的淋漓尽致。明明是雇来保护村庄的武士,农民一样怕的要死,不敢接触。 再加上传教士日语本来就一般,又不能单独和人接触,把他发展的路堵得死死的。 除非耶稣会派几百上千个传道来,让人根本盯不住。可耶稣会在日本才几个传教士?根本不可能嘛。 山内义治更坏,他表面和和气气,实际上背地里阴得很。他的免许上写着日期呢,当用年号下,也就是如今这个永禄年号免许有效。 一个年号好点用上十年二十年,差点的用几个月。尽欺负南蛮人不懂日本的年号制度,就是玩人家呢。 得了,小平太瞎操心了。还以为自己高瞻远瞩,目光远大呢。结果这两位大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尽耍花招了。 如果小平太亲自下场和这两位过招,估计会死得很惨。还好是做一个打工仔,只要卖力干活做社畜,老板就会发工资。 那两个看样子精明的要死的南蛮兄弟,如今被人卖了还在数钱,真是替他们感到悲哀。 这不就是“黑吃黑”嘛!果然是有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jpg。 既然大佬们已经早早在防备南蛮势力了,头脑非常清晰,小平太也乐得不用多死脑细胞,替他们出谋划策了。 喝酒喝酒。 上杉辉虎虽然也重视大炮,但他更重视海津城的修筑,北信浓的安定。毕竟这关系他越后本领的安全,他和山内义治的话题也转到了安定北信浓上面。 武田晴信如今正在努力镇压村上旧领内的叛乱,他如果手脚快,秋收后就有可能要去骚扰海津城。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通个气,让他必要的时候支援个几千人去海津。 山内义治如今目武田晴信为大敌,自然满口答应,对于援助高梨政赖的事情责无旁贷。山内义胜甚至表明要是北信出事,他会亲自上阵。 几个大佬趁难得的会面机会,不断交流的各种军政大事,只是偶尔询问一句小平太而已。小平太乐的清闲,和北畠大学交流着今年官办手工作坊的各项收支情况。 还有就是山内藩士储备金的出借和余额,毕竟这也是关系全山内武家的大事,小平太偏偏还没空一直盯着这个。 两个人聊的正欢,辰三从外面悄悄进来,说是有人前来找他。小平太正准备挡了不见,如今他在城里呢,怎么有空。 可辰三说了一句“是尾张来客。” 小平太下意识就想起了藤吉郎,“是尾张的木下大人吗?” “就是木下大人,他希望弹正能立刻为他引见大殿。”“要见主公?” 小平太心想既然是藤吉郎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不然他不会大老远跑一趟。而且也不会请求小平太替他引见山内义治,还这么急。 小平太悄悄起身出去,在居馆外看到了藤吉郎。藤吉郎确认了小平太在山内,紧绷的脸一下子松快了。 “弹正能否立刻带我面见宰相殿下?”“主公正在与春日山管领酒会,可能暂时不能抽空见你。”小平太不明白藤吉郎有啥大事。 “不是啥大事,只需要宰相殿下一句话而已。务必帮我引荐一二,我可以在外间等酒会结束再拜见宰相殿下。”藤吉郎恳求道。 “行吧,那你进来,我帮你禀报一下。”反正山内义治不是正式的会面,只是随意的与上杉辉虎聚个餐而已。 …… “小平太,刚看你匆匆而去,所谓何事啊?”看到小平太进馆,山内义治随意地问了问。 “尾州织田氏足轻大将木下藤吉郎求见殿下,在馆外等候。”小平太如实禀报。 “尾张上总介嘛?能有何事?传他进来。”说罢,山内义治向上杉辉虎致歉了一下。 “拜见山内宰相,拜见春日山管领,小人是织田氏足轻大将木下藤吉郎。”藤吉郎把身子伏低,几乎都贴在地板上了。 “尾州上总介有何事啊?”山内义治示意藤吉郎起身。 “此事便是……” 16.木下名扬墨股城 “此事便是请求宰相殿下令,自木曾川上游放材时将原木全部粗制成木板,捆扎成栅栏,甚至钉装成整面木塀。” 木下藤吉郎说的自信满满。 “哦?尾张上总介所谓何事啊?”上杉谦信也来了兴趣。 木下藤吉郎信誓旦旦,希望山内家从木曾谷往下游放的原木可以提前粗制。甚至把木板都钉起来,方便他们下游做木墙壁。 如果是拿来筑城,难道不应该是到现场,按照规制,进行施工,合乎规格才好。毫无数据的从上游直接施放木质构件,到了下游也难以严丝合缝的搭建起来啊。 “自然是为了筑城。”木下藤吉郎带着合适的笑容回复上杉辉虎。 小平太起初完全不在意,但听到筑城两个字以后,脑壳里突然灵光一闪。 “藤吉郎,是不是美浓的齐藤京兆已经去世了?”小平太立刻开口确定。 “是的,一色京兆美浓守已于月前去世。美浓众人心惶惶,齐藤氏御家骚动就在眼前。”藤吉郎没有隐瞒。 山内义治和上杉辉虎听到了美浓国主齐藤义龙去世的消息,脸上流露出了感慨的神色。但又很奇怪小平太怎么突然从筑城问到了齐藤氏当主的死讯了。 他们两个不知道,小平太能不知道吗? 墨股一夜城啊!能不知道嘛! “藤吉郎,上总介命你在墨股筑城对不对!”小平太双手一击,发出啪的一声。 “墨股?取地图来。”山内义治回头吩咐侍从。 “弹正果真名不虚传,静坐家中,却知天下啊!”藤吉郎是服了,啥都没说,小平太居然就把筑城地点给说了出来。 侍从取来地图,很粗略,一点也不详细。藤吉郎说了一声抱歉,借了支笔,在地图上点点画画,很快补充了不少细节。 尾张与美浓之间的大河自然就是木曾川和长良川,木曾川发源于信浓木曾谷的深山之中,水源充足,在下游滋润了许多的水田。 而墨股地方正是西美浓的一处咽喉之地,一旦筑城就可以控厄木曾川和长良川下游两岸的广大土地。不仅仅是可以直接增强织田氏的实力,更可以作为进攻美浓的桥头堡。 “这么说,之前佐久间大学和柴田修理都筑城失败咯?”小平太说完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消息。 可木下藤吉郎正在兴奋中,完全没有在意到小平太话中的破绽。 “是的,佐久间大人和柴田大人都试图筑城失败,被美浓众击败。所以我才大胆请求主公将此项任务交给我。” “嗯,墨股这个地方距离尾张略有距离,上总介的后援如果不济,那确实前出的筑城部队会被美浓众迎头痛击,城自然也筑不起来。”山内义治和上杉辉虎都是打老了仗的人,立马就看出墨股筑城的不易。 “没有依托的筑城部队在优势美浓众的攻击下肯定无法坚持,难以为继。”山内义胜站在后排也发表了相同的意见。 “所以藤吉郎你预先定制栅栏、木板和木塀,就是为了在墨股快速筑城。对不对?”小平太眼睛一眯。 “嘿嘿,弹正说的不错。”藤吉郎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 “上总介有个好部下啊!”山内义治既是感叹又是夸赞了一句。 是个人都看出来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了,只要人手充足,有人配合,墨股筑城肯定能行。 “我已知晓,会传令福岛按你的要求操办的。”山内义治答应了下来。 上杉辉虎则又想到了些什么,“木曾川从福岛到墨股当中一段水程你如何处理?” “远山岩村大人已经答应对此事佯作不知,至于木曾川上的川并众,在下也联系了好友,将人手组织起来。”藤吉郎的准备十分充足。 当然,这也就意味了东美浓岩村城主远山景任在齐藤义龙尸骨未寒的时候已经彻底倒向了尾张织田氏。同时齐藤氏对于美浓在地的国人众的控制能力愈发薄弱,掌控木曾川水运的川并众也倒戈到织田方去了。 “冒昧问你一句,藤吉郎你拉拢的是木曾川并众蜂须贺一党吗?蜂须贺小六可是?”小平太只是好奇这位国人土豪出身最后挣下二十多万石家业的人物。 “弹正也认识小六吗?他这次并未前来,正在木曾川沿岸收拢人手。” “可惜,不过还是祝你马到成功!”小平太咧嘴一笑,提前恭祝藤吉郎。 “宰相殿下,我家主公允诺,所有花费,之后会双倍补偿给殿下。”藤吉郎谢恩起身告辞。 …… “看来美浓也将易主,尾张上总介雄心万丈啊。”上杉辉虎感叹了一句。 周围其他人纷纷点头,国众离心离德,敌对势力都已经骑到脸上来了。美浓的齐藤氏不知道还能撑几天?还有几分气运? “若是取了美浓,上总介麾下的兵马怕不是将有五万之数,征战天下的霸业之资啊。”山内义治也有点难以名状的感觉。 藤吉郎的插曲过后,大家事情也谈完了,酒兴也没有了。 心下都在从新对织田信长进行评估,不用说,一个“强敌”的标签是跑不了了。 山内义治如今应允藤吉郎所求,实际上也是在结一个善缘。除非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两个强势大名之间能保持和睦总比保持敌对来的好。 最虚假的和平也胜过最正义的战争万倍! 不到撕破脸,没必要恶了信长。 倒是一直旁听的北畠大学插了一句嘴,既然织田家都已经准备在墨股筑城了,摆明了就是要调略和攻打西美浓众。 山内家靠近东美浓,苗木远山氏正当木曾谷。既然齐藤氏要完,想必苗木远山氏也不会坐以待毙,另投明主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完全可以悄悄派人去试探一下远山友忠的动向,若能把他拉拢过来,就等于在信浓国外安置了一个前哨,可以更好的了解到美浓的局势。 甚至以后以此为跳板,插手美浓国的事务也不是不可以的啊。 17.山内氏家督相续 小平太有一个疑问,这也是很多人的疑问。感觉半个战国都在围着他转,随便发生点什么事,感觉都和自己有关。 按理来说嘛,封建时代旧社会,从美浓到武藏,从越后到骏河。搁现在当然距离真不算远,松江到金陵坐高铁,一天可以打十个来回。 再远一点松江到北通州,搁古代两条腿三个月也走不完啊。可现在只要凑准坐飞机,一天可以打三个来回。 古代的交通手段少,速度也慢,信息传递几乎靠吼。尾张国的藤吉郎去美浓国筑城能来求到信浓国的山内义治,感觉像是天方夜谭。 可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日本国小,但凡是一个分国层面上发生的事情,肯定会牵扯到周围的其他分国。 而东国满打满算就这些分国,数得上的有力豪强大大名也就是那几个,随便谁出点事肯定就要牵扯到山内义治头上。而小平太在山内家再不济也是中高级家臣,大事小情的就算不亲自参与也能知情。 如此这般,但凡东国有点事,可不就是小平太一定会牵扯进来嘛。 不是小平太主动要参与那些历史事件,是历史事件就在小平太身边发生。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就是这个意思。 没错! …… 因为亲自经历了这事,山内家也关心了一下藤吉郎在墨股的筑城。山内义治安排在美浓国的暗桩没几天就传了消息过来。 藤吉郎大张旗鼓动员了士民上千人趁着傍晚时分突然进入墨股地方,齐藤家的竹腰尚光、长井道利、武井夕庵等家臣没多久就知道了。 他们一点也不急,就算给藤吉郎一夜的时间也根本建不起一座城。所以一个个只是动员士兵,等待天亮,带着优势兵力,去给疲累的织田军一个迎头痛击。 可是藤吉郎早就订制了数不清的栅栏和木板,并得到了木曾川并众峰须贺一党数百人的协力。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一座草草搭建而成的“城”已经形制完整。 甚至还用长枪扎制了大量的拒马枪层列在墨股城外,这下齐藤军傻眼了,藤吉郎居然一夜之间修筑了一座墨股城。 而织田信长也如约动员士兵前来支援,双方在木曾川和长良川之间一阵大撕。织田军依托城池,和齐藤军往来冲突交战。日落之后,齐藤军寸功未立,含恨而退。 此战一举奠定了织田氏在西美浓的优势地位,西美浓众对于齐藤氏的虚弱和织田氏的兴起看的更加清楚。 而木下藤吉郎因为此功正式跻身织田氏中高级家臣的行列,受封知行五百贯,升任墨股城代,担任织田氏的侍者大将。 另外一点,就是经由织田信长赐名,木下藤吉郎改名为木下秀吉。 木下秀吉之名正式登场! 是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譬如这个藤吉郎,就此迈出了他人生的一大步。 …… 由于对结果早有预料,包括小平太在内的山内氏诸高级武士都是一副平淡的样子。但实际上大家心里也都产生了一点着急的情绪,毕竟信长真的就此压制了美浓国的话,五万大军在手,那真的是可以揍遍东国了。 也就上杉辉虎一个人可以完全不虚,其他人顶天拉个二三万人出来,心里害怕啊。尤其是和美浓国直接接壤的信浓国山内义治,不言而喻的急迫。 这也导致了他对佛郎机铳的铸造更加用心,大炮和铁炮一样,炮管都有使用寿命的。不是说一门炮用一辈子,打了多少炮以后也要报废回炉重练的,不然打不着别人,自己炸膛就好玩了。 赫斯和威廉兄弟虽然还没发现被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使劲阴了一把,但他们还是长了心眼的。死活不肯在山内府中城或者春日山城呆着,讲明了就要在江尻城搭建炉子,开炉铸炮。 不仅处处透露出了要山内家赶紧开港,允许贸易,让他们后续的贸易船以及传教士源源不断地进入东国之外。 还口花花的嘲讽了一下日本的铁不来事,要是用本地铁铸出来的大炮不能打很多次,完全不赖他们,都赖日本自己的铁烂。 “呵!”小平太心里暗笑,日本铁确实一般,可全世界你要能找到一个比日本铜品质还高同时价钱还贱的地方,那小平太都跪下来给你磕三响头。 在日本玩什么铸铁大炮啊,咱们直接上青铜大炮。一千斤铜在外国那是巨款,搁大萌可以卖一百七十五两银子,搁欧洲那也差不太多。 可搁日本,不好意思,只要五十五贯文,这还是市场价。上杉辉虎这时候占了足尾铜山,那一千斤铜连五十五贯都不要。 山内义治听小平太一阵忽悠什么铜炮比铁炮结实又耐用,吧啦吧啦一阵青铜炮万岁的口水。直接拍板要上马青铜炮,堵住了两位一个本职商务员一个本职神父,如今兼职铸炮匠,以后可能存在的各种甩锅借口。 本来小平太以为,既然南蛮兄弟要去江尻铸炮,肯定是要派自己去监督,那小平太就可以弄点私活,那种什么六磅炮九磅炮不敢想,给自己弄上一个三磅的几百斤小炮跟着自己的备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山内义治却抛下了一个重磅消息,他将隐居江尻城,将山内所有的家业缓慢的交给山内义胜,以保证不发生什么他突然暴毙,家臣内乱,兄弟阋墙的破事。 消息发布的同时,山内家的武士家臣都重新上誓书给山内义胜。最为精彩的就是木曾义昌,一下子就做了山内家督的大舅子,原本不情不愿的不肯来山内奉公。如今不请自来,时刻准备着等他妹子生下儿子,好以此谋划,获取权力。 伴随着家督名分的让渡,山内氏也正式进入了山内义胜的时代。以后山内氏的公文文书,都将以山内义胜的钤印花押为准。 为了给山内义治好好养老,山内义胜上台第一桩事就是扩建江尻城,并将城改名为滨松! 18.从龙有功坐云升 山内义治轻车简行就去了滨松,面子上是完全把家业都交给了山内义胜。随行不过是几个姬妾,几十名仆人侍从还有些护卫武士。 咱们看着好像是一笔代过,简简单单。但实际上还是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个月的。 战国时代四十多的壮年家督把家主名义交给培养的继承人是很普遍的情况。大家都怕了,深怕突然自己一个嗝屁,家里就内斗了。 山内义胜之前两年不仅独立统兵,还给他弄了一个可以仰仗的老婆娘家,守护职和官职也都渐次替补上去,实际上一直在为他继任家督做铺垫。 譬如织田信长虽然身体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一样名义上退居二线把家主名义让给了信忠。三好长庆实际上也将家业暂时的交给过三好义兴,三好家在长庆死前两年实际上已经由义兴发号施令。 更不要说北条氏康更是早早让位给北条氏政,虽然自己仍然以“御本城样”的身份间接控制部分权力。 英明一点的家督都知道让继承人培养势力,提前树立威望的重要性。这样才能在死后,拥有可以震慑群僚,控御国众的有力继承人。 当然,这个让渡实际上也分真让和假让。大部分的大名一般是假让,就是名分我先给你,但是权力还在我手里。 这个权力呢,慢慢的用几年时间,等少主的班底都构建完成。最好老臣呢也死的死退的退,最后才算完美交接。 山内义治这一回的布置也算稳妥,他把山内家统治最稳固,五代人经营的信浓交给山内义胜,他自己则去新夺取的海道地方。 山内义胜拥有统治信浓的天然优势,很快就能把信浓国大大小小,方方面面都收拾妥当。这是山内家的基本盘,不容出错。 而他爹山内义治嘛就去收拾海道上大大小小的国人,以及经营滨松城和滨松港町,替他儿子再发挥发挥余热。毕竟山内宰相纵横东国三十年的赫赫威名摆在那里,比谁去镇守滨松都管用。 安排的还是很妥当的,北畠大学和一色宫内也五六十了,正好山内义胜再努力个两年把信浓收拾完全,他们就可以告退了,完美的站好最后一班岗。 山内义胜显然是提前知道这件事的,并没有什么突然受命而来的慌乱。他爹留下来的组织架构他基本不动,毕竟立刻推翻自己爸爸的政治布局就很不恰当了。 他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个是原来的江尻城代小西原左卫门由于山内义治亲自去坐镇了,所以卸任回到了山内。山内义胜于是用他来替换镇守下诹访和伊那郡的细川采女,把自己从小竹马竹马长大的小伙伴换了回来。 但是细川采女资历在哪里,没有资格立刻替补家老的,所以山内义胜让细川采女改任武者奉行(武家奉行)。实际上掌管了山内氏的军力动员和大军调动,成了山内义胜新政权的柱石。 第二个就是小平太,最为相交莫逆,又十分投契的两人,他也准备给小平太挪个屁股。 旗本众固然重要,但可以由山内义胜他自己亲自上阵管理,暂时不交给其他人也属于正常的情况。毕竟旗本众是山内家最主要的常备兵力之一,由山内义胜亲自指挥很是应该。 那小平太被安插去了哪里呢?山内义胜当然没有亏待小平太,直接帮小平太转任勘定奉行。 何谓勘定奉行? 署理家中财政,会计、结算、调度、划拨,一应尽有,一应具包。山内家的财政大部分都需要通过勘定奉行的手来流出去,掌握了这个职位,就等于掌握住了山内家大部分的财权。 除了这两个位置的调动让人有所关注之外,其他的地方山内义胜几乎完全不变。但大家也都知道了山内义胜的时代降临了。 抓住了兵权和财权,其他的东西任你上串下跳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花来。 而且山内家又不是只有这两个奉行,寺社、检地、城町等等奉行一概没有动。山内义胜也算是很有些政治智慧,他更是把听从父亲老臣的意见当作日常任务,凡事都是和御谱代家老众的大佬们商议再下决定,没有一处和他爸爸的过往制度做对立冲突。 大家看山内义胜顺顺当当的继承,又不动声色的一上来就掌握了家中军权和财权。心里也在看山内义治的态度,山内义治则完全默许了山内义胜此次的调动。 至此山内义胜的屁股算是完全坐稳了,他也不准备对父亲的策略做多大改变。 统合信浓,联合上杉,打击武田,等兵精粮足的时候,才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 “锅之助,这个栉瓜酱谁给你做的?”小平太看到锅之助在廊下有阴凉的那块坐着,一个人端着一个葫芦瓢用勺在吃东西。 小平太于是也去馋了一口,栉瓜是南瓜变种,没啥稀奇的东西。他这个酱像是加了砂糖以后煮过的,和苹果酱差不多,一点不酸,甜口的,要是有片面包就能粘着吃了。 “是厨房的小乃姐姐。”锅之助现在九岁,长身体的时候,饿得快,小平太可担心他以后真的变成一米三的无双大将,所以吩咐厨房,经常给他在饭点以外弄点东西吃。 “吃完了,记得去找明五郎大人练挥剑。”“是,知道了。”锅之助加快了吃栉瓜酱的速度。 “小乃,给锅之助带一葫芦凉开水。”小平太向烧厨房走去。 “诶,怎么还在煮南瓜啊?”小平太走进烧厨房,闻到了煮南瓜的香甜气味。 “啊,弹正,今晚做南瓜乌冬吃,要先尝尝吗?”小乃在盯着烧锅,大热天的脑门上有一层细密的汗。 “南瓜乌冬?”“是啊,今年的长南瓜和栉瓜都长的很好,很甜哦。” 其实还是因为今年雨水恰当,日照充足,所以这些瓜的光合作用很充分,自然长的好。 “做一碗来尝尝。”小平太坐到小马扎上,先喝了一大瓢凉开水。 小乃把已经煮好晾凉的南瓜捣成泥,然后加入新作的面粉,揉成面团,再用石块压面,反复揉压几次以后,才擀成面皮。叠起来,切吧切吧,煮了一碗。 小平太撒了一点海苔,稀里哗啦吃的正开心。 “弹正,弹正!殿下传来命令,任命您做勘定奉行啦!”阿吉光着脚从外面跑了进来。 “勘定奉行吗?” 小平太穿着短裤衩子,蹲在屋檐下吸溜着面条,完全没有准备就突然掌握了信州山内氏的财政大权。 “阿吉,你来一碗吗?” 19.安插亲信收财权 看着意气风发的山内义胜,小平太也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穿越了好多年了,岁月流逝的实在是飞快。一切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不真实。 “小平太,虽然你递补了勘定奉行,但是不必大动干戈,只求稳妥即可。”山内义胜有他自己的政治考量。 “臣下明白,谨遵钧命!”小平太轻声应诺。 当前的任务是完全梳理山内氏领地的总收入和总支出,山内义胜的要求不是小平太立刻增收多少多少,他只希望务求稳妥。 说句阴暗点的话就是等他爸嗝屁再说,不嗝屁的话就不要插手乱动继承下来的这么一个财政基本盘。 小平太心想你是这么觉得的,也是准备这么做的。可是老天爷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席卷世界的小冰河时代正在愈发酷烈,九州西国的台风和暴雨会一年胜过一年,信浓东国的干旱和洪水也会一岁接着一岁。 如果完全靠种地,收农业税,迟早会财政崩溃。再过二三十年,日本的东国就会旱涝连绵。旱的时候,小米杂粮的穗都抽不出来。涝的时候,水稻都给你全部淹死。 还有伴随而来的瘟疫、蝗灾、火灾、病热,数不尽的灾害将旋踵而至,最后在东西方都引起可怕的政治危机。 西方的英格兰资产阶级革|命运动风起云涌,镇压苏格兰叛乱的两次战争迁延日久,英王查理一世最终挂了老歪脖子树,英国走上了全球扩张的道路。 法兰西在红衣大主教黎塞留的纵横捭阖下,积极的做一个欧洲搅屎棍,成功的让德意志地区分裂混乱。“太阳王”的辉煌时代,伴随着酷烈的气候灾害一同降临。 哈布斯堡王朝在各方角力中败下阵来,失去了统合整个神圣罗马大帝国的机会。但是在欧根亲王的努力下,保住了哈布斯堡的基本盘、迎来了一次小中兴。 东西方之间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小冰河时代爆发了巨大的、几乎席卷全国的大规模叛乱。但是在中兴之主穆拉德四世的努力下终于弭平叛乱,恢复统一,但不可避免的走上了下坡路。 东方的两大帝国,印度莫卧儿王朝,美轮美奂的泰姬陵将会建成。但是沙贾汗的连年扩张穷兵黩武,以及奥朗则布错误的宗教政策,终于将这个帝国推向深渊。 最后也就是中国,老大帝国大萌为外族所侵凌,所谓的“女直人”以小摧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夺取了庞大的帝国,最后思宗皇帝也挂了歪脖子树,宣告最后一个大一统汉人王朝的覆灭。 西方在崛起!东方在沉沦! 这个时候的山内义胜如果还继续保留着因循守旧,得过且过的小农心态。那绝对会被老天爷教做人的! 革新农业技术这个不是小平太一个人能去做的,有心也无力。至于改变气候,那更不可能了,这又不是玄幻小说。 有些人穿越了,到了大萌北方,都是什么打深井取水。那说相声的都知道崇祯十八年是九年旱九年涝。能下九年大暴雨,缺个锤锤的水哦,涝都给你涝死了。 至于九年大旱,真以为通了水就万事大吉了?那大太阳,晒都能把你地里的苗给晒死。农业就是看天吃饭,人力在里面的作用太小了,微不足道。反正豁开了说,往后几十年,那农业基本就没救了。 不过小平太牢骚只能在心里发,不能暴露出来,山内义胜哪里知道什么小冰河时代啊。虽然年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但打打烂仗,生活还是能继续下去的。 既然能继续下去,就别指望他能产生什么“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念头了。 小平太一时也没有办法来缓解接下来的恶劣气候所导致的各种困难,没那么大的本事。既然山内义胜吩咐说只要按部就班继续干,那就听老板的话干着就行。 反正都是既有的流程和方法,小平太懒的操心,直接把平六调过来,先安插进年贡的会计核算,升任御算用头。再把全山内都没有亲戚,只有一个大姐的黑泽良基安插到支出的复核计算,担任御算用组长。 山内义胜让小平太抓财权,小平太再让平六抓收入,黑泽抓支出。大佬布置任务,小弟干活,一层一层,分工明确。 再者平六此人不好财但好权,一门心思就想着上升,小平太把他插进勘定奉行所里,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扯着小平太的虎旗去把年贡的核算给抓紧在手里。 黑泽良基之前也是负责山内府中城城下町的文书工作,这次不让他管实际的数据计算,让他负责监督支出。应该不算什么难为他的事,毕竟这个时代专门的数学人才很少,只能如此。 事事亲为,劳心劳力不是小平太的作风。领导能抓总就行了,吩咐了两个小弟好好干活之后,小平太就放心的走人。 因为小平太有更重要的事做,上次挣得钱林林总总的分出去花出去,最后只剩下七千贯多。如今要拿出来,造一个够得上身份牌面的宅邸,不然老丈人丈母娘不放闺女嫁人啊。 这时代房屋交易当然是有的,但是宅基地,还是山内府中城下的宅基地就不好弄了。这玩意儿要山内义胜赏一块,买不到的。 而且小平太还想挨着纲良叔父住一块儿,不要隔得太远,这个要求就更难了。 本来当初纲良叔父的宅子也是当初女儿进入山内义治的后|宫之后赏给他的,也不是买的。小平太这个身份的大宅子没得现成的,只能说给地来造。 地好说,山内义胜让小平太随便挑,城下的空地随便给他二千坪。但小平太看了一圈,要么有点偏,要么不够大,纲良叔父的宅邸左右倒是各有一块千坪大小的地,可分开了,不得用。 “弹正你看咋办,家臣们慢慢集住在城下,空地只怕越来越不好找。”辰三跟着小平太看了两天地,也没看到满意的。 “如果能让叔父左右两侧的空地和一起就好了。”小平太计上心头。 20.请来牵家曳屋众 问一个很朴素的问题,宅基地贵还是房屋贵? 我们把这个问题放到现代,那肯定是宅基地贵啊,一百平的地可以往上叠三四十层,那价钱高的你无法想象啊。 可在古代呢?城下武士的宅基地都是大名领主送的,不要钱,按级别分,很有点普世大公平的意思在里面。 相对于不要钱的宅基地,自然是花大价钱造起来的武士宅比较贵咯。如果用点好木头,分分钟上百贯,还不能弄大屋子。 纲良叔父这间屋子连花园带宅邸,总有一千来坪,房子不算太大,搁现在的话来说也就是单层二百多三百平米不到。反而是花园、马棚、仓库占据了不小的地方。 尤其是那个花园,池塘就有一百来平,很气派,种的观赏型矮松和苗木也不少。武士宅不兴那种很骚包的枯山水,那是需要有“文化”、有“意境”的“高雅”人士才玩的开。 如果把纲良叔父的屋子扒了,花花草草确实不值什么钱,可是那栋房子起码花了几百贯,那是真的不舍得,不仅不舍得,搁现代那都能算国宝。毕竟纲良叔父的屋顶椽子都是用的佐渡红松,如今已经是国家保护树种了。 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曳屋! 什么是曳屋?望文生义,拖着屋子走。 这行当在现代也算不多见的东西吧,主要见于古建筑的迁移保护,很少有普通人的房屋会用到这种办法。毕竟不值当! 砖头才多少钱,雇一个搬迁团队过来,够在农村起三栋小洋楼了。 可是在古代不一样啊,纲良叔父的房子要是拆了,那真的浪费。虽然是木制的,但是好好维护,住上二三百年没任何问题的。 …… “派人去滨松请助左卫门,请他帮忙。”小平太要找不管在什么时代都不多见的曳屋众。 以小平太的认知,在三代将军家光时,江户就有明确的曳屋众存在。同时零星的记录也有室町幕府时期就存在的说法,并不是什么太过罕见的事物。 其诞生的土壤自然就是类似于京都、堺、江户这种人口超过十万,乃至超过一百万的大都市。 生活在大城市的人都能体会到大城市的寸土寸金,而古代的城市规划又不能说是尽善尽美。或者说即使规划的很好,但具体到单栋建筑的时候就不太规范了。 加上日式的房屋不是平地起屋,而是架空式的建立在柱石和木构架之上的,更加方便了房屋的移动。 于是在无可避免,要移动房屋腾出空地时,曳屋众便出现了。 此时江户还小,应该还不太容易找到曳屋众,但堺却是完全没问题可以找到的。何况如今手工业者这类人的工资很低,雇来山内都花不了几个钱。实在是搬家必备的最好帮手。 去滨松请助左卫门的人同时也把纲良叔父请了回来,毕竟要搬他的家。 “曳屋?”纲良叔父也愣了,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碰上。 “是啊,毕竟左右两边的空地都不够大,不然我也不会用这个法子。”小平太很诚恳。 “济事吗?这屋子还是御滨松殿下赐的。”纲良叔父摇头晃脑的看着面前在测量的曳屋众。 曳屋众被小平太以总工程三十贯文的价钱从堺町雇来,人家听说信浓有个愿意出黄金三十两曳屋的冤大头,恨不得全家老少都出动过来。 曳屋众的等级和时下的木工也大致相同,最顶级的就是可以独立接活,包揽丛设计到构建所有活计的大工。下面还有诸如杂工、小僧等等一系列层级。 而且每个大工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他们测量有的人是用步子,有的人是用手臂,有的人是用木棍,有的人是用折尺。 由于小平太出钱够多,堺町曳屋众一半的大工都在这里,加上他们的手下,林林总总不下五十人,每天管他们吃饭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但人家有真本事,不管是用脚、用手、用棍、还是用尺的,所有人得出的数据相差不超过三厘米,令人赞叹。 在测量完屋子大小以后,他们水平平移数十米,按照测量的数据开始具体设置房屋的底层柱石。 而纲良叔父家则鸡飞狗跳,把所有的东西全部腾空,包括家具和锅碗瓢盆。甚至铺设的榻榻米和地板都全部掀掉,让房屋底层的具体布局显露出来。 而曳屋众大工就会用木板进入屋内把每一个支点都详细画下,杂工们则上屋顶掀瓦片,把瓦片全部搬下来,减轻房屋的重量。 然后曳屋众分成两拨,一拨人去新地基上完全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地基。另一拨人则开始曳屋的实际准备工作。 将房屋底层架空的砖墙或者木栏破坏,破坏的同时开始往里面填塞枕木,架住所有主要的屋梁和部件,最后取走柱石。 这样实际上整个屋子就彻底悬空,完成了第一步的操作。 然后通过在枕木中不断四面同时增添楔木的方式,逐步抬高房屋,?最后抬高到房屋下足够塞一根巨大原木的高度。 这还没完,还要把林立的房屋地板下木支架给锯掉。保证房屋地板下没有任何阻碍原木滚动的障碍物,方便拖拽。 这时候就有人问了,你把房屋主体木柱的底部给锯掉了,以后房屋即使立起来,柱子也是两段的,那不就是把房子浮在地板上吗? 不要急,这个以后有办法解决。 这时候曳屋才算正式开始,包括杂工小僧以及临时雇佣的力夫上百人,把捆扎在房屋梁柱上的绳索捆在肩膀上,前面的人拉。另一部分人在后面用木棍撬着原木推动屋子动。 即使只是人力,几十米的距离也不过只要两三天而已。 这样整个房屋就迁移到了重新建造的的柱石地基上,仍旧是用枕木架高,把与梁柱不能完全吻合的柱石稍做调整,坐到完美契合之后,才能开始安放。 那已经削平地板下所有木柱的房屋怎么安放呢? 21.汇聚天下名木材 啊!大唐!四方向化,九土来王的大唐! 小平太的今日感叹完毕! 纲良叔父的大屋,枕着滚木,从夯实的平地上滚滚平移了几十米,引的山内府中城下的百姓纷纷前来围观。 毕竟这种“西洋镜”不是天天有的看的,几十年也不见得能亲眼看见一次曳屋嘛。 连拉带拽终于把房子安置到新地基上,能准备重新落屋了。 此刻便采用一种遣唐使带回来的古老技术,后来修缮浅草寺、伊势神宫等著名建筑时,也采用了这一技法。 墩接! 古代房屋的排水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人了解过,如果不是建筑在高地上,或者建立了排水管道,房屋很容易被水淹。 所以我国南方的河姆渡文化、马家浜文化和良渚文化中就有那种干栏式建筑。延续到现在的就是那种类似于吊脚楼、竹楼、高脚楼的民俗建筑,很多南方的景区还有。 日本东国,也就是实际上它的北部地区,冬天的雪非常大,夏季又经常台风暴雨。日本的河流又属于那种径流短,水流量暴涨暴跌的存在。 一个字就是——水! 水多咋办?当然是往高处建啊! 所以嘛,东国的房屋大部分都是架空的,一般距离地面四五十厘米的高度才构建木框架铺设地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防水,防止屋子被泡。 这样子屋子是避免了被水侵害,但是屋子下面的木柱呢? 本来地面就阴暗潮湿,又经常大雨大雪的泡上,要不了十年八年,再好的木头,那底部也给你泡烂了,最后结果就是房倒屋塌。 可是日本人别的不说,他学习能力强啊,他们的遣唐使在中国发现了我国唐代的一种建筑修补方式——金轮继。【注1】 金轮继按照描述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榫卯拼接结构,通过新旧木柱的结合,使得两者融为一体,和一根完整的木柱毫无区别。 只需把木柱底层遭到腐蚀,而变得糟朽不堪的部分锯掉,换上新的同样粗细的同类木材,使用继接的方法,将两者融为一体,完美解决下层木柱被锯掉的问题,还实际上延长了房屋寿命。 当然墩接的手法很粗糙,就是在新旧两根木柱上,用凿子凿出一个复杂的凹凸面,通过重力将两个凹凸面切合在一起,保证木柱的一体性和牢固性。 现在日本的木工水平更烂了,如今的木工直接切一个阶梯形的口子,两个木柱能和一起就拉倒,大不了明年不稳了就再回来换。 谁再提什么“匠心”,请他们向五百年前,一千年前的前辈好好学学,那点手段,在古代真的是连学徒工都不如。 就这么短短十天而已,纲良叔父的宅子就完美重新安置。小平太又继续出钱帮纲良叔父建马棚、米仓和库房。最后是挖个池塘,把苗木移植过去,这都是力气活,问题不大,三两天就能弄完。连半个月都不到,就给小平太空出了一块将近二千坪的巨大空地。 曳屋众千恩万谢的拿着三十两黄金回家了,木曾和飞驒的木工师傅又被小平太“请”了过来。 飞驒来的是一个光头中老年人,应该是中年人,只是操劳命,显得老而已。 大工名叫传右卫门,没得苗字,显然多年的木工生涯没给他换来什么财富。让他没有机会武装成一个奉公人,从而有个所谓的苗字。 “弹正大人的宅邸要多大?”老木工开门见山,他手上有技术,到哪儿都饿不死,不必要奉承巴结别人。 小平太也是听人说这个老木工的技术过硬,才派人把他从飞驒请(捆)来,人家没有卑微的神色很正常。 毕竟是“请”来的嘛! “起码一百五十张榻榻米,要八个和室以上,每个和室要八张榻榻米大。要有檐廊,要有土间,最好还要有一间小茶室,还有一个佛堂和小收纳间。” 小平太要三百平米的大平层,这个面积不算大,将将够用而已。 “百五十张榻榻米啊?这可不便宜。”传右卫门心里开始盘算。 他很快就拿出一块木板,用毛笔在上面画出了一块简略的平面设计图。【注2】 小平太完全不懂平面设计,他相信这时代工匠的水平,毕竟没水平的已经饿死了。所以由着传右卫门规划。 “大人,有件事要说在前头,建造的时候不能指手画脚,干涉施工,否则这个活小人接不了。”传右卫门脸一撇。 “可以。”小平太面上答应,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还有木料不知大人怎么办?以小人来看近处的好材料要数木曾的顶好。” 合着没有好木头你还不做了?小平太看老头很倔啊。 “木料?辰三你过来,列张单子。” “能登罗汉柏若干,奥羽山毛榉若干,广岛大王松若干,土佐四万十川桧若干,远江天龙杉若干,佐渡赤尾松若干……”【注3】 “还差什么吗?传右卫门。”小平太一串顶级木料报出来。 “这……大人!小的一定全力以赴!”被小平太的财大气粗刺激到了的传右卫门纳头便拜。 他这辈子估计也就只有这一次能够集合全日本的顶级木材造一栋房子,能不全力以赴嘛。 【注1】:据笔者所知金轮继在中国已经彻底失传,具体如何的作法已经完全不得而知。一千年的时光把这门技法完全湮灭了,连这个名字都是日本人记录下来的。 但是日本人学过去的墩接只是其中最皮毛的一部分,精华部分不知道是没学会还是学会没保存下来。?怎么说呢,令人扼腕叹息,又庆幸些许,感情很复杂。 【注2】:平面设计图很正常,没啥好奇怪的,长野县政府的地方文化馆收藏了一块将近三百年前木曾福岛町的房屋设计图。 但是由于时间太久,上面沾满了灰尘,只能在特殊仪器下才能看清楚下面的设计图。偏偏又怕擦灰尘把墨迹也擦了,所以即使看到原物,也是一块黑不溜秋的烂木板。 【注3】:本来不想注的,但怕有人问木头还分什么高低,还分构建地方的不同。 榉木适合做主柱,柏木适合做框架,松木适合做椽梁,桧木适合安置在较潮湿的浴室或桑拿间,杉木适合做地板,栗木适合做檐木。 具体原因都是由其木材本身的特性所决定的,一一列举怕不是要几万字。有兴趣的可以自行百度,不做赘述。 22.你薅羊毛我挖角 小平太买名贵木材的比是装完了,传右卫门就天天追着他问。 “木头哪天到啊?” “今晚能到吗?” “明天能到吗?” “后天能到吗?” …… 小平太嘛,呵呵,错误估计了一件事,运输能力和道路水平,坐船去东西商品汇聚的堺町很快。有大把的金子什么样的好木头都立刻有人送来,根本就是分分钟的事。 然后雇人搬运到迴船上也要不了半天一天,有的是力夫干这个活,堺町码头上数以千计的搬运工,永乐钱一丢,搬的飞快。 然后千石船鼓满了帆,两三天就到了滨松,然后就没了! 木头卸下来,上千根大大小小的木料,就这么堆在滨松港。 用牛车?那怕不是要一百辆一起运,估计还要走上好两趟,路上还要人沿路推。根本不现实,一百辆牛车也不是简简单单找得到的,太难了。 要是在秋末冬初没下雪那段时间反而好办不少,泥巴路晚上冻的结结实实,凌晨沿着路泼水,没多久就结冰了,找上些力夫,沿着冰路拖着就能走。 大萌这边兴大工,就是南方的巨木石料走运河到了通州,等到冬天了就在官道上泼水成冰,顺着冰拉,走完最后一段路,虽然也辛苦,但实用性很高。 可如今是夏天,这个办法肯定不靠谱。当然那个什么石灰还是啥,遇水剧烈反应吸热,可以夏天制冰来着。但是想想铺几十公里路的制冰量还是算了,老老实实做人吧。 如果原地用木曾的木头就方便很多了,调用全国的名材,东西是好的,代价就不小。假设是雇佣挑夫,三班人,日以继夜的往山内挑,那也不是不行,甚至算是最直接的办法了。 可那个动员的人力和耗费的资金,啧啧啧! 难怪不管是丰臣秀吉还是德川家康,都不停的发动筑城普请,表面上是要征调全天下的名材充分体现天下人的气势。实际上就是要消耗诸大名的财力和人力,使得他们疲于奔命,顾此失彼。 小平太这还只是建一座宅邸而已,建一座大阪城?伏见城?江户城?不敢想不敢想! 最后还是妥协了,木料只能雇人三班轮着往山内挑。本来小平太还瞎出主意,觉得自己很牛批,把木头扔水里,岸上雇人往上游拽,反正不是雨季呢,水流也不湍急,应该问题不大。 可人家木工马上就阻止了,人家把树砍下来,放那里阴干一年甚至三年,就是为了散掉其中的水分,方便使用。你倒好,往水里重新泡上十几天,这不是玩呢嘛。 得了,外行领导内行,小平太被一个木匠给啪啪打脸了。 小平太自此甩手掌柜,什么也不装了,赶紧去城里奉公正经。 先是去领内政所处理了一下藩士储备金的事物,小平太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一旦要打仗了,这个各种理由借款的就非常多。虽然借款的额度当初有过商量,一般最多也就十贯二十贯的。 基本是按照其知行或者俸禄的多少来划分额度的,大体数量是其年收入的一半为限,像小平太这种身份的理论上能借一千贯不到,但小平太不差这点钱,高级武士也抹不开面子去低头借钱。 主要的借款人还是足轻军役众、奉公人、下级武士之类的,他们的收入使得他们的借款额根本高不到哪里去。 但是打仗前一拥而上来借钱,由于是无息或者低息的贷款,大家都是顶着限额借。等打完仗囫囵个回来,又一窝蜂全部回来还款。 当中的情由不用想也知道,因为战死了就可以不用还款,所以但凡有点脑子的都想到了这一点。本着不借白不借的原则,都来挖社会主义墙角来了。活着回来,大不了出三毛五毛利息,不幸死了,那就是好几两乃至十几两黄金的遗产啊! 当初规定是要婚丧嫁娶,大病大灾什么的才能借,而且规定要顶头上司写了介绍保证信才能来借的。可诸位武士地头们抹不开面子,属下或者治下的士兵求上来,基本有求必应。 而由于这是面向全山内藩士的普惠储备金,没有人愿意做恶人去否决借贷申请,所以虽然储备金没啥损失,但这个混乱的情况却还是存在的。 如果啊,仅仅是如果,山内家也发生一场长筱合战式的恐怖性惨败,死者过万,那这个储备金立马完蛋,第二天就玩球了。 而小平太出于保护自耕农(提供足轻步兵)和小份产业持有者(提供奉公人步兵和骑兵)的苦心就付诸东流了,这玩意儿,实在是一个尴尬的问题。 严格审核制度?封建社会,法度再严明,也会讲人情。何况是依靠领主和百姓,大名和武士之间的忠义来维系的封建社会。再严格也会有空子可钻,办法可走。 而且小平太好不容易得到了山内许多藩士的感恩,如今怎么可能自己去破坏这种好名声。还不如另想办法,长长久久可以实行的办法。 再看过细绒火绳的收入之后,小平太有了办法,索性豁出去。 等储备金充裕到数万贯本金之后,宣布不允许提前还款,五年起借,还清之前不能再借。 那种借着以防万一的人起码可以挡住一部分,纵使还是发生一拥而上来借的情况,也有充足的资金出贷。 正常烂仗死个一二百,二三百人顶天了。其他的人没死,五年内就只能慢慢还贷,不能再借了。 那就防止了一拥而上和一拥而下带来的巨大混乱,索性我就全借给你们嘛,以后谁也借不上了,慢慢还款吧。 而且钱在士兵手里他们会乱花?不存在的,想乱花也没那么多奢侈品和风月场所给他们花,那钱存他们手里一样能发挥救急保障的作用。 最后也就是如果真的不幸长筱合战了,那人都死球了,山内家也完了,还考虑个什么锤子储备金,大家黄泉路上好作伴,拿钱去比良坂上买船票吧。 23.武田赤备初登场 藩士储备金的事暂时按下,毕竟储备金的数额还不够,没有办法让小平太直接“挥霍”一次,等过两年财力充裕了再处理也可以。 小平太一边关心滨松那边铸造大炮的问题,得知还是泥模铸炮之后,克制住了提出铁模铸炮的嘴贱之后,安静等待他们那边的结果。 另一边就每天去工地看看,建造进度还是很不错的。传右卫门摸那些木头的样子,比摸他老婆还显得色眯眯。每天除了盯着工匠们干活之外,就是两眼放光的看着那堆木料。 再加上清楚的知道小平太丰裕的财力之后,狮子大开口,都敢要朝鲜红松了。小平太当时就想上去啪啪两个大嘴巴子,朝鲜红松?你怎么不要西西里紫杉啊,怎么不要印度香柚木,老子上哪儿去给你买? 传右卫门现在不仅没有被请(捆)来的怨气,还满心把小平太当冤大头,希望利用小平太来实现他搭建一座完美木宅的人生目标。 小平太只是随口应和,可人家当真了,见天儿的来问小平太朝鲜红松到哪儿了?多大的料啊?够做几段梁?能不能多弄点? 最后只能拜托助左卫门,可助左卫门也两手一摊,没这个门路。不仅没门路,连设法寻摸到一料朝鲜红松都不大容易。 这个时候朝日之间有官方贸易吗?当然有的,朝鲜国给对马宗氏开了文引,每年可以做若干船的贸易。这也是对马宗氏明明国小民贫,却能有雄兵数千的缘故。 当然,和朝鲜偷偷贸易的不在少数,朝鲜人自己走私的也大有人在。可走私嘛,讲的就是这个隐蔽性,一般主力进口的都是虎皮、豹皮、海獭皮、人参、百本等身轻价贵的东西。 木料?便宜是不便宜,可太大啊,不如运点铁锭农具,利润更大。商人重利,肯定利益最大化。谁吃力运木头啊,太少了。 于是小平太索性以公务繁忙躲了起来,毕竟马上秋收了嘛,很正常嘛,小平太这个勘定奉行要处理的公务很是不少。 平六别看一天到晚从天亮忙到天黑,可是他那状态和做女工纺织厂厂长的时候完全不同,精神焕发的。把勘定奉行所的数十名与力同心指挥的紧紧有条,帮小平太大大减少了工作量。 如今小平太把平六往奉行所里一放,每天听汇报就行。论打算盘这个行当,指不定整个山内还就数平六打得最精。毕竟人家是受过中古时代?封建行会系统教育的商业人才,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眼看着远江国的大米已经开始收割晾晒,信浓国的大米也越垂越低,就要下镰刀的时候。 我们不得不再提一下甲斐盆地好啊,盆地的地形相对蓄热,于是武田晴信的水稻比信浓早熟了十天左右。 武田晴信收了大米以后会干嘛?肯定是出门挑事啊! 他先带甲斐众六千一路飞奔川中岛,信浓众和骏河众也先后动员起来,准备与他汇聚,目标当然是抢收川中岛的稻米和其他粮食。 高梨政赖一点不怂,立马撞铜钟、敲太鼓、法螺呜呜、旗帜猎猎,拉起五千多人就敢和武田晴信前出海津平野一顿猛撕,五千多人和六千人互殴了三天多,成功维护了川中岛那十来万石大米和豆麦。 等武田晴信的援军一万多开过来,距离饭山只有七十公里的上杉辉虎也带着五千多人莽了过来。这种情况下,山内义胜肯定不能缺席,高梨政赖的使番上午刚到,下午山内旗本众一千骑就奔出去了。 山内义胜完全不想打扰自己直领内的农业收割,心黑的很,传令木曾义昌出一千二,小笠原长时出一千五,伊那的国豪再出八百,凑了四千五百就分道合进往海津驰援。 武田晴信这时候一万六千人已经在不断压迫高梨联军的控制范围,通过人数上的巨大优势试图完全包围海津城,并侵入海津身后的川中岛,以夺得那十万石粮食。 幸亏山内义胜不动员领内,先拉常备兵,打着信浓守护职的大旗出现在海津平。 武田晴信一看旌旗招展的山内军来援了,害怕山内军是大发三军鼓舞而来。态势不明之前,武田晴信还是一个保守持重的大将,暂缓了对海津城的包围。 不仅使高梨上杉九千多联军获得前出位置,得以出城设置城外的前哨,还为山内军的后续援军的开到打开了通路。 等第二天武田晴信探明情况,山内军四千五百众已经齐聚。高梨政赖也从被打进城内的委屈状态恢复过来,一面继续向越后的大侄子求援,一面更加卖力的动员领内的百姓抢收粮食。 武田晴信也知道错过了一个机会,但他也不急,他尽驱原村上氏的葛尾众为先锋,猛攻联军。反正死的不是他的自己人,他也不心疼。 似乎是为了显示他的肌肉,武田晴信也聚合起了一支超过三百人的铁炮众,由他弟弟典厩信繁统帅,循环射击邀战。都已经可以和山内铁炮众旗鼓相当的玩对射,很是财大气粗。 另一方面,由其长子武田义信和饭富虎昌在骏河利用骏河金山以及鱼干产业武装起来的另一支部队也是十分惹眼。 以勇武耐战、敢拼敢杀的步兵闻名的甲军居然有了一支甲斐武士为里、骏河国众信浓国众为表的骑兵部队,虽然人数不多,区区二百骑而已,但武田军的学习能力令人侧目。 武田晴信果然是一个颇有眼光的大名,只要能增强他军力的措施,他都一一实行了起来。 最为骚包的是,武田晴信为了显摆自己的财大气粗,很罕见的为武田义信饭富虎昌所部的士兵盔甲统一刷漆。不仅武士们统统都是赤系威五枚胴,连足轻的阵笠和胴丸都涂上了朱漆。 步骑混和不过八百人的部队,倒是显示出一股整齐划一的气势。 在后方筹措粮草供应大军的小平太听到前线的这个消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武田赤备! 24.迁延日久川中岛 小平太本来以为凭着自己的出现,一路和武田氏争雄,信浓给他划拉去了一半,武田晴信是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兵员拉出一只历史上不存在的赤备了。 但是很显然上次川中岛武田晴信受到的刺激不小,不仅被数百支铁炮洋枪的齐射给打的左翼大溃,还被山内义胜的骑兵给奔袭了一回本阵,差点丢了半条命。 铁炮武田晴信不会造,但是骏河湾的商人有货源,只要甲斐金山的棋子黄金往外一掏,助左卫门都给他拉过几十支堺铁炮。童叟无欺,黄金十六两一支。 嗯,比堺又贵了二两一支。 铁炮只要两三个月就能熟练操作,武田家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铁炮。以前只不过是不在战场上大规模的应用,不重视这个火力而已。 至于骑兵,那就更简单了,占据了小县半郡,葛尾周边的武田晴信也弄了不少马场牧场。源平合战时信浓最重要的牧场之一——望月牧都给他收入囊中。 不仅有了一大批专业的养马人,还有了一块稳定的牧马场,虽然木曾马也就还行,但足够他拉起二百人的骑兵队了。 这回武田晴信看来是本着不破海津誓不还的气势来的,沿着海津平野和北国街道,人马无边无沿,还构建了临时的付城,气势汹汹。 上杉辉虎次后也终于带着手下的侧近、马廻、小姓众赶到,于是战争的主导权就一并都归到了上杉辉虎的手上。 双方都秋收结束,虽然大米要出售部分换取金钱,但此刻的军粮米还是十分充裕的。上杉辉虎也终于不用四处劫掠,筹备军资,大行“武家本色”。 至于为什么山内义胜没有拉着大炮上阵呢?很简单啊,就这么点时间,根本就没锻炼出炮手来。大炮又不是火绳枪,连装填射击、清膛降温都是学问,三天五天就想培养合格的人手出来? 即使滨松那边铸造出了青铜滑膛炮,也要安排有点文化基础的炮手好好学上一两年,才能算是彻底合格出师,所以距离用上大炮还有一段遥远的道路。 小平太紧赶慢赶的,把年贡都收齐,然后又发动起数百足轻,上千阵夫,从山内府中城出发沿着伊那街道,一路北上。给山内义胜送去足够的军粮,以防合战变成对峙,军粮不济。 等赶到海津,上杉辉虎和武田晴信两个人小规模试探了无数次,双方的物见互有胜负。都试图广撒侦察兵,遮蔽战场,使得对方成为瞎子。 但是很可惜嘛,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就这么十多天下来,各自丢了几十条性命,毫无进展。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山内义胜还问小平太有没有什么好计策,能够引诱武田晴信出来决战。如今双方兵力互角,这个状态下,上杉辉虎对自己的指挥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小平太哪有什么办法,武田晴信就是个滑不溜秋的大猞狸,在山间纵跃飞驰,根本抓不着他的尾巴。以前能和武田晴信对撞,那都是他自己主动撞上来的。 如今武田晴信见联军人多势众了,一改攻势,守的颇有章法,又有雄兵依峙,总不能双方耗到粮尽而退吧。 而且如今战场这个地形,说白了就是川中岛以南的河岸平原,虽然信浓整体山峦起伏,但几条河谷还是十分平坦广阔适宜耕作居住的。 平原上想要使阴耍诈,怎么可能?现在这块地方,连个高点的山包都没有,最高的地方是双方立起来的瞭望塔,互相干了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调动兵力那直接就能被对方发现了,如今又没有到起雾的时候,想要再趁着雾气模仿上一次川中岛合战时的突然性全军总攻击太困难了。 武田晴信的付城也构建的愈发完善,不断有后方的小荷驮队送来初步处理好的栅栏木板,那座临时性的付城已经颇具规模,甚至比密布在信浓国内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城砦都要好上不少。 眼看着武田晴信的付城一日胜过一日,高梨政赖急了,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武田氏的付城就在他的海津城眼皮子底下,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但是去攻打一座有一万六千人驻守的防御工事?这太困难了。这也是上杉辉虎只肯野外浪战的原因,攻城总不是什么好办法。 到这个时候,武田晴信已经一点都不急了,他主动攻击,却反而在战役中采取守势。联军方面起而迎战,却一日急过一日,反而躁动不安,无法高坐。 兵形如水,水无常形。 而且占据着信浓四郡、甲斐一国、骏河大部还有相模津久井的武田晴信只能动员一万多人?想想也不可能啊,他在各地起码留守了上万人,纵使后方骏河出现变故,左近也没有能威胁的到上万留守兵力的势力。 小平太本来的想法是拥着村上武王丸调略武田军的葛尾众,用上杉辉虎的面子调略小县佐久众,用山内义治和小笠原长时的面子调略诹访众,让武田军在信浓的统治四面起火。 可是如今信浓众一拥而上,都在武田晴信麾下奉命,连个稍微有点实力留守在武田大军后方的国人都没有。 调略一个村长或者一个庄主有啥意义,让他带着几十个佃农起兵。这兵还没起来呢,就被武田家的郡司带着派出所的十个八个民警(大雾)给剿灭了。根本威胁不到武田军的后方和腹地,有劲没处使。 如此这般,一连半月毫无进展,双方展开了一场静坐战争。既无战火,也无交涉。 无趣至极的战事绵延日久,小平太也留不得了,必须回本领继续转运粮草前来,总不能让前线的山内义胜饿肚子。 粮食耗尽只是一方面,由佃农、自耕农和小地主以及少数常备兵组成的联军的士气愈发低迷不振。即使赏赐酒食也难以调动开始思念家乡土地的士兵的作战积极性,营地里压抑的气氛甚至都有点影响到了小平太。 这次川中岛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25.罢兵归城战事终 小平太回返山内之后,高梨·上杉·山内联军对阵武田晴信的决战始终没有发生。 米麦收了仓,越冬的大麦小麦也都种下了地。一切都像是波澜不惊的水面,连扑腾的鱼儿都隐匿了身型。一连二十余日,又是枯燥乏味的对峙。 纵使山内义治在远江发出了要动员远江兵马攻打骏河的风声,武田晴信也丝毫没有要退兵罢战的动向。 北条氏对于武田家能拖住上杉辉虎还是很支持的,于是心甘情愿的动员了二千众进入安国寺地方,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与武田氏的关系。骏河众武士由于以前死的太多,实在是难以煽动他们与武田氏敌对。 能组织起来的骏河众基本都补充进了武田氏的行伍之中,残存的那点精干之士也都被搜罗进了武田义信麾下的备队。 连一心护主的冈部元信和冈部正纲兄弟居然都分别编入了武田氏的骏河众和水军众之中,完全没有发挥出当年山内氏纵他归国时希望他拉拢一波人和武田氏对着干的效果。 武田晴信扩张的野心很强,但他还算要脸,也分的清轻重。他的亲孙子,今川彦五郎白白胖胖,健康成长,始终在名义上担任着今川氏家督。 纵然全日本的大名都知道今川氏已经完蛋了,不过是武田晴信的傀儡了,但今川家就还是在纸面上存在着。 别人也没借口去攻击骏河今川氏,那毕竟是足利义辉亲笔御书,传谕天下的正经继承人。 今川武士的忠诚度能多高?最高的那一批先被织田信长割了一茬韭菜,然后又被武田晴信割了一茬。武士又不是真的韭菜,两茬割下来,剩下的都是墙头草。 个别几个真忠诚的,大浪淘沙,能活下来也是有脑子的,不是愚忠。 好嘛!既然你武田晴信舍得送一个大孙子,我们就真的把他当今川义元的儿子养,天天给他灌输“你爸叫今川义元!”“你不是武田家臣,你是大名今川彦五郎!”“你是幕府亲藩国持众!”…… 别看一时间效果估计显示不出来,但如果今川彦五郎茁壮成长了,到了能执政的年纪。被冈部元信那票仅存忠臣洗脑之后,指不定要发生什么恶心的烂事呢。 在权力和祖孙亲情间做抉择,答案不言而喻。 血缘在战国时代,那是最不靠谱的东西。表面泪汪汪,背后捅一枪。 不过现在去挑事是没希望了,二五仔现在都和武田晴信一根绳上的蚂蚱,忠臣们也暂时蛰伏着,为以后积蓄力量。 既然骏河都用不上办法,甲斐就更不可能了。二十几代人的经营,甲斐不知有将军,只知有武田。这种基本盘除非他们自己内乱,父子、兄弟、叔侄同室操戈以外,外人打进去根本站不住脚。 连织田信长都疯狂的下达武田讨捕令,宁肯全甲斐的武士死绝,十年八年内都无法动员甲斐一兵一卒的代价,也要把任何可能存在的反抗因子给彻底抹除。 至于信浓诸郡,反抗武田晴信的热情倒是十分高昂,尤其是佐久郡的大井氏、内山氏,只要武田家露出破绽,他们就反。几代人前仆后继,一直在反抗武田氏统治的路上。 也正是由于大井氏抵抗的坚决,武田晴信下手也就非常坚决。大井氏杀的人头滚滚,绝户了,真实的那种绝户,连个出家当和尚的都没有。为了防止他再兴,武田晴信连儿子都不塞过去,宁肯失去统合大井家臣团的最便捷途径。 至于其他的,倒是有个有种的,桑原城主仁科盛明,上田原合战武田晴信惨败之后悍然起兵。可是这位很倔,坚决不肯掉头做山内家臣,自己相信自己的实力。觉得他可以和武田晴信掰手腕,结果嘛大家已经知道了。 满门杀绝!塞了五郎盛信去过继家门。 剩下的都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只要武田晴信不是死到临头,他们的立场还算是有几分坚定。当然如果武田家露出败象,那还是有机会调略一下的。 如此算来,武田家反而基本盘稳稳当当,倒是比不是在平叛,就是在去平叛的路上的上杉辉虎强上不少。 山内家看着也花团锦簇的,但是比之武田家就有一个鸿沟般的巨大差距。山内亲信武士团的人数连武田亲信武士团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武田家还可以扩张,但山内家已经像是吃涨了的食客,没有足够时间的消化,根本就吃不进任何东西了。 如此这么一比,川中岛上反而是武田晴信的赢面最大,比之联合起来,实力数倍于他的联军,称得上一句“万众一心”! 除非他自己露出破绽,不然目前的对峙就将成为常态。 只恨我百子连环佛郎机尚未能战,要是如今能战,还怕他在野外的区区付城吗?对着他就一阵饱和火力覆盖,打的他自己全军崩溃。 至于大筒,倒是带了两个,可是啥用处都没发挥出来。由于是发射霰弹,射程较正常的铁炮要短百分之三十。 根本就没有出场的机会,武田家就没主动进攻过,坐等着联军上来打工事。大筒远了打吧,声响动静是不小,可屁用没有,连个毛都没打中。想推近一点,直接就被武田家的铁炮给怼回来了。 鸡肋啊! 初见之下还有些几分喜欢的高梨政赖和上杉辉虎直接把大筒划到银样蜡枪头的行列里了,看来大筒连在他们领内出现的机会都没有了,直接胎死腹中。 倒是对面的武田晴信看的真切,不知道他对大筒是什么感觉。 等到初雪飞扬,大家都知道今年这次川中岛打不成了,但是又都不敢退,怕被人追击。 最后终于还是地主高梨政赖憋不住,提出了合议。武田晴信的条件分外优渥,他烧毁付城,联军给一门大筒出来。 他现在掌握战争主动权,大不了明年再来就是,木头山里有的是,尽可以明年砍了再造。 联军这边士气低落,也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憧憬着佛郎机的上杉辉虎和山内义胜根本不在意大筒了,转头就拉了一门给武田晴信。 川中岛合战无疾而终。 26.诱虎出山而不得 山内义胜无功无过,挥军回师。但对外仍旧是宣传高梨·上杉·山内大胜而归,成功挫败了野心份子武田晴信的进攻。 还以此名义举办了盛大的庆功酒会,一方面庆祝合战“得胜”,一方面庆祝今年丰收。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武田晴信也说自己是大胜,他一开始压着高梨政赖打,打死海津众好几百人,首级都砍了。 但是嘛这场仗领地是谁也没有夺到的,而且山内家和上杉家是不能陪绑高梨家的,山内家需要休养生息,培养武士。上杉家需要进兵关东,宣誓存在。 死循环,武田晴信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出兵海津或者山内,但高梨政赖实力不足以侵攻武田氏,只能被动的防守。 山内义胜绝不可能坐视武田晴信击败高梨政赖,这是绝不容许发生的事,如果高梨政赖丧败,北信的二郡半土地都要落入武田晴信手中,那时候武田晴信就将达到他历史上的全盛时期。还是一个没有发生过义信谋反的全盛,家臣团更加团结与强大。 上杉辉虎临别之前也说明白了,明年开春他肯定要走马关东,不会有多少人支援高梨氏,希望山内义胜多出一分力。 意思很明确,上半年他要带着手下去抢劫,下半年才有空。反正你们山内家暂时不会也无力扩张,不如多拉一把高梨家。等他从关东腾出手来,就帮山内家一起暴捶武田家。 山内义胜肯定是应下了这件事,高梨政赖也象征性的拿了一千贯出来做谢礼,聊胜于无。他还保证以后山内家援兵过来,他会尽力供应粮食,不再让山内家从后方转运。 很识时务,并且舍得下本钱。高梨政赖这四万贯领地占的不冤,是个干将。 …… 包括被匆忙召进城的细川春宫和一色宫内等上层武士,以及心腹细川采女和小平太如今都团坐在山内义胜身边。 这种十分枯燥的会战打的太难受了,而且估计还有可能要再打几次,除了空耗粮饷,双方都不会取得什么战果。?这不符合武士们打仗=挣钱的人生准则,也不符合大名领主的利益追求。 所以山内义胜要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找到破局的方法。避免连年被动防守导致的士民疲弱,军资不济。 如今坐在山内义胜右侧的是他的亲弟弟今川义亲,两个人虽然不至于多亲密,但也是一路十几年一起长大的。如今今川义亲有自己的家业,又出继给别家失了名分,如今只有一番忠心耿耿辅助他大哥成就事业的心。 细川春宫老而弥坚,还是如同老松一般,静坐在边角上,任他清风拂山岗。 笔头家老一色宫内先开口,不过这次闭门会议不是什么严肃正经的军议,这是山内义胜垂询而已,倒也就宽松许多。小平太就没坐前排,坐在大舅哥和老岳父旁边。 山内义胜先是问了问这次军粮消耗了多少,赏赐消耗了多少,至于战利品领地啥的就是一概没有了。 小平太如实的把米麦盐豆等大宗支出,以及铁炮弹药,弓箭箭矢等消耗品的数量都报了一遍。就和以前说过的,铁炮开一枪就可以折算成花了五十个永乐钱。 这种对峙战争才没人愿意打呢,尽烧钱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山内义胜和今川义亲只管问他爹伸手要钱就得了,虽然也知道战争花钱,可有他们爸爸兜底呢,还是一样大手大脚的用。 就和山内义胜一人双枪双马的铁炮近卫马廻众,以及今川义亲的铁炮众,任一支部队砍了都能养活一支千人的持缱足轻。如今都要他们自己精打细算去养活了,没有爸爸替他们兜底了。 其他在场的武士都是老行伍了,不能去抢掠的合战,那就是赔本。川中岛那块地盘,不去就不行,救了又心疼,实在两难。 大家合计着要不索性联合高梨家,明年开春主动往武田领内打过去,就算不能抢劫一把,如果破坏了他的春耕,也能让武田晴信秋后出兵的数量少上一截,减小山内家的压力。 可这玩意儿不说治标不治本,武田晴信难道就被动挨打吗?肯定他明年开春也会想着出兵捞一把,山内家兵精粮足,他啃不动,欺负一下高梨家他还是轻轻松松的。 等春耕一结束,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去,最后指不定还是换个地方对峙。你也出兵,我也出兵,又各自奈何不了对方。 没有意思! 最好能让武田晴信主动出来野外浪战一场,如果能打杀他甲斐众二三千人,那起码武田晴信要蛰伏两三年来舔伤口,整个甲信和海道都会因此而歇停下来。 小平太先提出来有没有谁能引诱武田晴信出来野外决战,他自己也想了很久,毫无办法。 历史上第四次川中岛合战,双方也是连续对峙十余日,上杉辉虎甚至行将断粮也丝毫不动,稳坐妻女山,打的就是谁先出手谁就会露出破绽的注意。 而武田晴信平时是个很有耐心能打持久战的人,那一次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兵粮并没有耗尽的情况下居然主动分兵发动攻击,试图一战底定胜局。 都是千年的狐狸精,居然谈起了聊斋! 大家低头苦思,什么东西有资格成为诱饵,能把甲斐的武田大老虎引出来。引出来之后还能吊着他一直往沟里钻,最后跳下去? 他武田晴信那么精,算盘打得精响,除了打死山内义治·山内义胜·高梨政赖这种事他会有兴趣之外,估计也就打死上杉辉虎可以让他动心。 可上杉辉虎在越后春日山,他在甲斐府中,他肯定打不死上杉辉虎。除非他能飞! 让山内义胜以身作饵?想都不要想。山内义胜那么广阔的前景,拿去做诱饵? 小平太还在等待大家的集思广益,细川春宫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山内义胜。 “殿下,如今信浓国分属几人呢?” 27.初议砥石安危城 “春宫何出此问啊?信州如今鼎足而立啊。” 山内义胜略带一丝疑惑,细川春宫看着不像老年痴呆了啊,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小平太也没听懂细川春宫的意思,于是他掰起指头。 “信州殿下有内田(架空的)、伊那、安昙、筑摩四郡以及诹访郡二乡,甲斐大膳则有佐久、诹访大部、小县半郡、更级郡、植科郡四十庄,高梨海津様则有水内、高井二郡以及植科郡另半部。所谓三分而鼎足立。” 小平太可是和细川春宫还有纲良叔父恶补过信浓的地理人文的,绝对不会说错。 大家也纷纷点头,如今信浓就是这般被割据为三部分,由三方势力各自控制。 “小平太所言是也不是。信州与越州可是千丝万缕之联系。”老头又说了一句大家都知道的事。 “大人,你就直说嘛。”细川采女没有他爹的老谋深算,让他爹快说,不要吊人胃口了。 “那老夫问诸位,小平太所言可有遗漏?”细川春宫不疾不徐。 “遗漏?”小平太自己也愣了,又在心里边翻来覆去的盘了一遍,感觉没有任何遗漏啊,信浓就这么大,不会有错啊。 “老大人,不知?……”“呵呵,小平太你少了小县半郡。” 对哦,说的是啊!信浓还有半个郡的半独立国人势力!就是小县郡北部名义上臣服于上杉辉虎,实际上听调不听宣的那帮国人啊! 数年前他们被村上义清击败,大部分小县国人逃亡上野,然后去哭求上杉辉虎。 大家也知道的嘛,上杉辉虎最喜欢干这种能兴亡续绝,让他名声飞涨的事。二话不说带着小弟就去神川和村上义清干了一架,把村上义清直接给怼了回去。小县国人众感恩戴德,都表面上臣服了上杉辉虎。 可是当时真田乡松尾城主真田幸纲自恃聪明,觉得上杉辉虎忙于在越后平叛,不会来救他。所以他就带着家人往甲斐去了,投奔了武田晴信。 再后来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小县郡南部的国人被真田幸纲拉拢到了武田方,做了武田家臣。但小县郡北部则还是属于上杉方的势力。 这个时候小县郡北部的战略地位就开始突出了,抛开武田晴信控制的锥冰卡,信浓国最快速进入上野的通道就是经由小县郡北部进入上野吾妻郡,进而南下关东。 上杉辉虎从越后春日山发兵,如果不走春日山—饭山—中野—小县郡北—吾妻—箕轮这条线,那就要走春日山—与板—五十公野—琵琶岛—坂户—沼田—箕轮这条线。 前者比后者除了好走以外,还能省三天脚程。兵贵神速,可不能小看了这三天。 于是在前次上杉辉虎行阵关东时就注意到了小县郡北部的重要性,他将原本只是普通城砦的砥石城大大扩充,增修城备,并招募了南信浓被武田氏击败的大井氏、内山氏、室贺氏的残兵浪士五百人进入城中。 而另一方面武田晴信也发现了砥石城对上杉氏的军事意义,一方面可以增加领地,一方面可以打击对手。所以真田幸纲奉命对小县郡北部的国豪们拉拢不断,招数齐出。 在攻略高梨氏这个大前提下,策反小县郡北部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急需的一环。 大家只看到三家争锋的激烈冲突,却忽略了小小半郡之地上的波云诡谲。 细川春宫说的详细,大家听的也是认真。 原来除了山内义胜和高梨政赖的首级之外,武田晴信在信浓还是有一个非常想要得到的东西的。 既然不需要引虎下山,只需要武田晴信对砥石城下手的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就可以进行一场正面的野外浪战。集合三家之力,那肯定能把武田晴信打个伤筋动骨。 在座诸人纷纷点头,盛赞细川春宫眼光长远,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别人硬是看不清,他四十年烂仗达人看的却清清楚楚。 “诸位,并非如此啊!砥石城城兵不过五百,甲斐大膳怎会大动干戈,兴师上万呢?”老头却给正在兴头上的大家直接豁了一盆凉水。 大家头上一片问号!细川春宫不厚道啊,怎么出了主意,又说自己的主意不行。 “既然砥石城四方要道,怎么会只有城兵五百?”山内义胜奇怪他的大舅哥怎么只给城里五百人,按理说他大舅哥上杉辉虎别的不好说,和打仗有关的东西那智商绝对超越常人,不会出这种昏招的啊。 “毕竟越后尚且另有道路沟通关东。” 懂了!既然还有退路,就不肯奋力一搏,全部梭哈。 上杉辉虎也就是给自己多预备一条下关东的通道而已,并没有说把他真的当战略要地来经营。 所以上杉辉虎重视了,但也不太重视。武田晴信重视了,但也不太重视。 很尴尬,很现实! “如果让甲斐大膳有一个非夺砥石城不可得借口就好了,那他举兵砥石,我等三家联合,便能奏功。”细川采女有些懊恼。 “老臣也在思虑这件事,如果能诱得甲斐大膳北上便可。”细川春宫收了神。 “嗯,一切拜托春宫您了。”山内义胜表示了适当的礼仪,低头向细川春宫行礼。 “诸位也务必设法筹谋。”一色宫内代替山内义胜向大家建议。 …… 大家散会,小平太准备继续和岳父探讨一下砥石城的问题,细川采女并不排斥和小平太谈论公事,也知无不言。 “砥石城整备之下,易守难攻,武田大膳未必不会发大兵往攻。”细川采女说了一个最好的设想。 “以武田大膳的过往来看,也许他会调略城内首鼠两端之辈,不以大军,而以谋略取胜。”小平太也说了一种可能。 “嗯,甲斐大膳的动向确实难以侦知,一切都未成定数,无法可依。”细川春宫能算出武田晴信的第一步,却还是算不出他的第二步。 “甲斐大膳用兵之道实在不好捉摸啊。”小平太附和了一句。 “实在不行,亲自去户石一趟再做计较。”细川采女也是实干派。 等等!户石城! 28.欲借大炮逞兵威 小平太手里剥着野木瓜,不是那种丰胸的番木瓜,是一种小的多的木通科植物。 用小刀划开,吃它的瓤,白色有籽,酸甜口的,如今已经十月多,熟的很,甜比酸多,入口非常适宜。 当然小平太不可能上山采野果,这都是马上十岁的锅之助采来的。 金井明五郎说锅之助的兴趣似乎不在学习太刀术上,小家伙更喜欢枪术,可今井的枪术也就比普通武士好上一些,怕不能给孩子教好。 所以在请到名师以前,就主要给锅之助打基础,比如今天的任务就是跑进山里,沿着连川的山坡上有野木瓜树,让他限时限刻,采一筐回来。 既考验腿脚基本功,又锻炼耐心和毅力。没那么多弯弯绕,师傅认真教,徒弟也认真学。 锅之助对于早上学习文化,下午学习武艺,偶尔还要给小平太跑腿的生活很满意。 也不知道谁居然给了他一把小银勺,他找到了窍门,用勺子倾斜压一压野木瓜的果皮,然后从按压处一用力,果皮就掰开了,再用勺挖瓤吃,很聪明。 “锅之助,可以带回家吃。”小平太越来越喜欢锅之助,尤其是他对武艺的天赋,虽然还没实际学习招数,但这一年基础打得极好,个头窜上去了,小胳膊小腿都是肌肉。 “好的,弹正。”小家伙手里抓了两个,往怀里一塞,剩下的都留在原处。 …… “明五郎,殿下近日垂询之事可知道?”锅之助走后,小平太和明五郎开始论及战略。 山内与武田打了这么多年,停战协定都订过好几次了,今川义元中介过,足利义辉中介过,有个屁用,该打一样打。 山内义胜想捶死武田晴信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 大家都摆在台面上议论,没什么机密性。武田晴信肯定也想捶死山内义胜和山内义治,大家都一样,等一个机会而已。 “弹正才智之士,居然向在下问策?”今井明五郎笑了一句。 “明五郎你也是有主意的人,何惜一言?”小平太可不准备把人就这样放走。 “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弹正应该知晓吧?” 今井明五郎不光是太刀术一流,兵法也是可以的,很有水平。 “武田大膳所必救?”小平太有点疑惑。只要攻进武田氏的领内,那武田晴信肯定会迎击,而且大概率最后变成对峙。这事之前讨论过了,毫无头绪。 “不一定要攻城啊,若城内有必救之人呢?”“嗯……?” 今井明五郎这个思路也对啊,如果城内有武田晴信必救的人的话,那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设法包围住城池,来个围点打援,吃掉来援救的武田军,一样可以达到打击武田氏的目标。 “甲斐大膳必救之人?”“无非就是骏河的那两位咯。”今井明五郎把一个野木瓜瓤剥开,轻轻一挤,就刺溜一下送进了嘴里。 “骏河?今川彦五郎?武田太郎?”一个是嫡长子,也是现存唯一的亲儿子,其他的都送人了。另一个是亲孙,继承今川氏,是统治骏河的根本,不容有失。 “明五郎你这个想法好,改日与我一道进城向信州殿禀报。”小平太感觉这也是一条可行的策略,可以向上汇报。 “这一策尚有不足,骏河二位虽然为必救,但若要攻入骏府,先要攻夺骏河西二郡,等二郡入手,武田大军早已严阵以待,还是陷入对峙一途。此其一也!” “总是武田大膳不来,骏河领内五千众只是等闲,北条相模守乃是武田太郎义弟,唇亡齿寒之下,必然倾力来救,须臾间就是一二万大兵,难以对敌,此其二也。” “是故,在下也仍在思索,如何可得万全。” 原来今井明五郎也早就想过了,虽然心里有腹案,但是腹案至今还有两个大漏洞难以补上,所以他也就是和小平太随口一提。至今也没有上禀,也没有公开。 但是小平太有了他这个思路,倒是豁然开朗。北条氏自然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今武田北条就是互为表里。各自成为对方的后背,有相同的利益诉求,这个同盟很牢固。 但北条氏的位置稍差,北有上杉辉虎,南有里见义尧,都是狠角色,一刻不停的恶心他。关东的牛皮糖们也收拾不干净,多少年了,还是和钉子一样,扎在地上努力的造作。 所以北条氏一年到头都难以空闲下来,基本上不是在恶心别人,就是在被别人恶心。明年上半年都预订好了要被上杉辉虎撸一轮了,上半年肯定没空帮武田,就算帮也就二三千人意思意思。 但是另一条就有点难办了,骏河府中城不是在边境,他是在骏河沿海平原的中心,和山内家的领地有几十公里的路程,正常情况下没有办法突袭到骏府城的。 让山内义胜带五百骑兵突袭骏府?这不就是送肉吗?起码一次性投送五千人以上,瞬间包围骏府城。然后大军再打进骏河国,设法在武田晴信的援军到来之前,攻克骏河的边境。最后两军会师,合攻来救的武田晴信。 “水军!关节在水军!”小平太一思量就通透了。 “只要水军能快速击溃骏河水军众,并将山内氏五千大军送上岸,那就有希望!”小平太感觉自己已经把计划补充完全了。 “且不提,滨松水军能否击灭骏河水军,弹正如何保证我军能在甲斐大膳来援之前夺取骏河的边境,与围困骏河的大军会合呢?”今井明五郎摇摇头,表示并不认可小平太这种只往好处想的办法。 “明五郎,如果我水陆两军都安上佛郎机铳呢?” 小平太当然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人,正常情况来看,滨松水军击败骏河水军,山内军五千快速包围骏府城,山内后队能立马攻克骏河过境,这些都是十分困难的事。 但咱们马上就有大炮啊! 29.浓尾平原大混一 信浓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给小平太盖房子的传右卫门已经带着徒弟回飞驒了,临走还一再叮嘱小平太看好“他的”木头,他明年回来要用的。 另外就是他临走之前也算很用心的用竹子搭架,架子顶上铺满了草席和稻草,像模像样的,搭个墙板就能算个草棚了。 防雨雪措施做好后又把木料都盖上雨布,认真捆好,还稍微垫高。这样之后传右卫门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一步三回头的。 …… 小平太和今井明五郎聊结束后,又去信纲良叔父询问他的意见,得到的回复差不多,认为山内水军还不足以承担起如此重要的东西。而且作为一个节俭的主儿,他直言佛郎机开一炮是很爽,百子佛郎机嘛。 可铁炮开一炮值五十钱,佛郎机开一炮就是五千钱(包含弹药、折旧、工资、运费等等等等)。佛郎机一转七响,七个子铳就是三万五千钱,多开两回,那山内义胜就要和小平太拼命了。 小平太当着勘定奉行也已经知道山内家虽然不是空壳子,但也是左支右绌。愈发频繁的战争,正在掏空山内的膏血,战争的经费飞速增加。 铁炮要开,那铅要进口,硝石要进口,硫磺要进口,连木炭都实际上是纪伊拉来的。大家都知道黑火药的木炭不能随便什么垃圾木炭的,要什么柳枝炭之类的特殊木炭。 信浓驹木曾马到是不少,但实在不太堪用,做不到长途奔袭,乘马对打。虽然翻山越岭,带步行军那真是非常好用就是了。 要出骑马军役的武士和奉公人,平时自然都是本地马,但真的上了战场,只要有足够财力的,也都设法去购买越后或者奥羽的战马。 山内家不用负担武士的马,可一旦出征,那就要管饭的。尤其是战马,精贵着呢。拉出去打仗,要顿顿吃豆子,吃麦子,甚至有人喂鸡蛋。伺候一匹马要两个马夫,物资消耗五六倍步兵。 山内家乘马千骑,那是货真价实的有一千好几百骑,打起仗来,吃的比一万多步兵吃的还多还好。更可怕的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的山内义胜近卫,无底洞。 …… “看来弹正甚为苦恼啊?”助左卫门居然又冒雪赶到山内收购红小豆、白小豆、黑豆,转运到堺去做年节食物。 “这种小事你怎么还盯着,交给手下人来办不就可以,冒雪跑这一趟啊。”小平太看浑身轻松,日进斗金的助左卫门越发精神了。 助左卫门走进门来,坐到小平太旁边,不顾形象的把手伸到火塘边,还自来熟的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吹了吹茶杯,茶不烫口了,助左卫门一饮而尽,脸也红润起来。 “挣钱嘛,我是个俗人,总不放心,有空就跑一趟。”说着就从衣兜里拿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书信来。 小平太一看是纲利伯父写来的定期通信,估计是借的纳屋的船一道从近畿来的,所以就由助左卫门一并带了过来。 “多谢。”小平太边说边用小刀裁开信纸,取出里面不太厚的信纸。 小平太略看了看,西园寺公朝叙任了大纳言,二条氏从关白下来了。土佐一条右大将的族叔一条兼冬任了关白,据说这是土佐的一条氏使了不少钱的缘故。 另外有个叫菊亭晴继的公卿最近似乎抱上了织田氏的大腿,在京内为织田氏活动。也学着小平太的套路,请各位殿上公卿来家里白吃白喝,唱歌跳舞。 原本寂寂无名的乡下小大名织田上总介信长的名字,如今在京都公卿内也有了几分薄名。 而且花钱的效果立竿见影的,织田信长那个自称的上总介不过是个玩笑,但如今直接叙任了从五位下弹正忠,并传出过两个月要叙任美浓守的消息。 信长的脚步真是一刻不停啊! 小平太看完就小心翼翼的叠好信件,收进自己的文件盒里。?都是公开的事,没有什么隐秘的消息,没必要和助左卫门遮掩。 “可是尾张弹正的事啊?”助左卫门笑着问道。 “你也听说了尾张弹正的事?”小平太搭话上去。 “这位尾张弹正可是威风赫赫啊!” 织田信长在墨股筑城之后向美浓猛烈突击,但是很可惜,时值大雨,地烂土湿。织田信长气势汹汹的攻击直接化作笑柄,被他的大外甥齐藤龙兴趁着水势上涨一顿猛怼。 当场就被打死了数百人,之后织田军一路溃退进入墨股和小牧山,齐藤龙兴兵威大振,连中浓的东氏、远藤氏都齐来参见,越前朝仓氏也与之结交。 换句话说就是齐藤龙兴膨胀了,非常膨胀,四处炫耀。 “你看!尾张大傻瓜就是大傻瓜,被我们家三代人吊起来打!” 秋收结束了以后,齐藤龙兴就指挥着岸信周、竹腰尚光、日比野清实、长井甲斐守等人避过墨股,准备直趋小牧山城,把织田信长干翻。顺道解放一下深处于大傻瓜统治下,水深火热之中的尾张人民。 织田信长何等样人?哪里肯怂,双方沿着十九条地方混战一场。 结果最难以想象的事情发生了,齐藤龙兴的亲叔叔,齐藤利治临阵倒戈。齐藤军联营大溃,全军大乱。 好家伙,除了竹腰尚光和竹中重元等少部分人逃出一命之外,齐藤氏三代人累积,千辛万苦才有的家臣团大部沦丧。 织田信长趁胜追击,稻叶山城的屏障堂洞城在混乱中失陷,连带着美浓岸氏一门郎党在熊熊大火中灭门。 美浓一国震动,中浓和东浓全部改头换面到织田氏麾下,包括之前山内家有所觊觎的苗木远山氏和岩村远山氏。 齐藤龙兴的本钱输得干干净净,不得不困守稻叶山城,并一再向西浓的“美浓三人众”求援。 早已独立性满满的美浓三人众哪里理他,抱团起来,待价而沽。 “美浓易主只在眼前!”助左卫门一介商人都看的分外清晰。 “确实如此啊。” 30.挖坑下套欺大佬 “对了,三河的松平三河守还向在下订购了堺铁炮五十支。” 助左卫门来前看来还做了一个不小的生意,肯定讹了一笔三河土鳖的巨款。 “哦?松平三河守?一支作价多少?”小平太许久没有听到三河的消息了。 “一支十七贯足文,哈哈哈哈哈。”“哎哟,倒是一笔大生意啊,助左卫门赚了不少啊。” 助左卫门摆摆手,宰一刀三河的土鳖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小事。 “我记得安详松平氏家门再兴没多久吧,怎么会有如此的财力?”小平太看松平家康明明只有区区一座冈崎城,按理说不可能一下子能拿出来八百五十贯的巨款。 “原先我也怕三河守用米折价,可这位拉拢了一个好帮手啊。” 助左卫门眉飞色舞,说得和看小说似的。松平家康区区一个冈崎城主,一万贯都没有的小小领主,家门才复兴,自然是穷鬼一个。 可他没钱,却忽悠上了一个有钱的主儿。骏河今川氏原任西三河奉行和额田郡司的鸟居伊贺守,鸟居忠吉。 不熟悉他没事,他还有个很有名的儿子,叫做鸟居元忠,那位八百城兵守伏见,全员总玉碎的鸟居元忠。这位大家总都认识的吧,而且事迹还挺多挺大。 但此时鸟居元忠还是十来岁的愣头青,没必要去管他。他爸爸鸟居忠吉这时候才是真大佬,大在哪里呢? 鸟居忠吉做过松平清康的奉行和代官,又做过今川氏的奉行,更夸张的是,织田信长打过来,任命松平家康做冈崎城主,他还是额田郡司。“三姓家奴”,不外如是。 而且如此不倒翁一般的政坛常青树手段奇高,横征暴敛不敢说,鱼肉百姓肯定有,欺上瞒下,开花帐,做假票,大斗进小斗出。 最后积累下来了一笔庞大到堆满整间米仓的永乐钱,钱绳朽烂,不可计数。三河国如今最富的人绝对就是鸟居伊贺守没跑了,钱多的根本数都数不清。 但是他的长子次子先后战死于各方大势力的冲突当中,他临老就剩下两儿子,为了给鸟居元忠铺路。很大度的把一米仓的钱都奉献给了松平家康,这一招极其管用。 首先“三姓家奴”就变成了“举国一忠臣”,然后就是鸟居元忠仕途大顺,直接做了松平家康的御侧近头,成了心腹重臣。 有了一米仓钱的松平家康那立马起飞啊,使劲买买买,来前还和山内家进了好几十匹信浓驹。这会儿又买了五十支铁炮,绝对的人傻、钱多、速来! 助左卫门和好几个商人被松平家康带到米仓前,很豪气的让他们使劲搬,充分体会了一把土大款的滋味。 按助左卫门的说法,松平家康起码还有半米仓的永乐钱在那里囤着,他正准备大展拳脚,使劲掏空这位三河土鳖的家底。 “既然你有路子,不妨我替你牵条线吧。”小平太突然计上心头。 “大筒你知道吧?打起来地动山摇,一次可以射出十五发弹丸的那个。”小平太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就是之前府中城下爆炸的大筒?靠谱吗?”助左卫门明显听说过这个。 “来来来,带你去看,眼见为实。”小平太说着就起身拉起助左卫门的手走出屋内,都不带迟疑的。 辰三立刻拿了一把油纸伞,锅之助也把草鞋给小平太取了过来。 小平太穿着木棉袜子,但是脚伸进草鞋里还是感觉很冷。嗯,透心凉。看来我们的锅之助是没有胸口捂草鞋的逸话流传千古了,小伙子的悟性看来不行哇。 不过这事立马撇过去,小平太带着助左卫门就飞奔铁炮作坊。吩咐工匠拉一支大筒出来,试炮给助左卫门看。 对于没有见识过百子佛郎机的助左卫门来说,轰鸣的大筒,和一次十余发的广阔霰弹式打击面。立刻就让他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眼神中的“金”光四闪。 “一支大筒作价多少?弹正可不要欺我。”助左卫门开门见山。 “如果是成本价的话也就是三四十贯,但若是卖给松平三河守,二百贯如何?”小平太早就问过山内义胜了,大筒有人要就拿去卖,反正他有佛郎机了,真的不怎么在乎大筒了。 只要价钱合适,都可以卖嘛。反正过几年,四处都会慢慢弄出来大筒,最后全国都是,就成了大路货。 “二百贯?这个价钱可不便宜啊。”助左卫门感叹了一句,但是满脸都是小平太你这个奸商,够坏够黑,我喜欢。 “还不是要靠助左卫门你的巧嘴帮我推销给松平三河守?”小平太挑了挑眉,那张丑脸更丑了,但助左卫门根本不在乎。 于是乎两个人立马一番合计,纳屋派了一个会铁炮的伙计,过来把大筒的操作学的通透以后,直接就把试炮的大筒交给了助左卫门,让他大胆的去忽悠三河的土鳖。 不过大筒一个月顶天也就给他打五支出来,所以悠着点,别把松平家康忽悠瘸了,买个十支二十支的,山内家交不出那么多货。 …… 助左卫门那张嘴,拿来卖货,那简直无人可比,还没半个月,消息就又传回了山内。 二百贯一支,松平家康要六枝大筒,最好年前就能到货,实在不行正月末也要给人送到。还要给人家教会怎么发射,怎么装填。 这都不在话下,小事一桩。 而九百贯的巨大利润,四六开,助左卫门四,山内家六。皆大欢喜,除了某个被坑了,暂时却还在美滋滋的抚摸着大筒的老乌龟。 小平太暗戳戳的想,要是过了几年以后,松平家康见识到了佛郎机铳,以及更久以后的荷兰制卡巴林青铜炮,那估计把现在坑他的助左卫门撕成八瓣的心思都有了。 但是现在嘛,哈哈哈哈哈哈!反正松平家康好不容易发的这么一笔横财,算是彻底被小平太和助左卫门联合起来给坑没了。 松平氏统合西三河的道路又远了。 32.山内义胜弄璋喜 小平太给神君挖坑下套,忙得正欢。其他人也一点没闲着,忙的欢喜。 身强体壮,一米七二,人高马大,又非常帅气,完全主角模板的山内义胜弄璋之喜。木曾夫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是一个大胖小子。 山内义胜高兴的不行,可以把这个儿子塞给木曾义昌了。木曾义昌也高兴的不行,她妹妹很争气生了一个儿子。 战国时代嘛,婴幼儿的死亡率很高。别说日本,这时候全世界的婴幼儿死亡率都是很高的。感冒发炎就能立刻要了人的命,何况是身体本来就虚弱的婴幼儿。 如果长尾夫人生的山内太郎死了,那木曾夫人的这个儿子就成了山内义胜的长子。虽然立嫡才是宗法正统,但是还要看长尾夫人能不能继续生儿子啊。 你山内义胜算计木曾氏四千多贯的家业,他木曾义昌算计的可是山内氏十几万贯的家业。两个人都不怀好意,尽想着美事了。 另外就是山内义治也成功了,白川夫人和小平太的妹妹各自生了一个女儿。山内义胜也高兴,山内义治也高兴。 大家不要误会,真没别的意思! 生了两个女儿好啊,如果是儿子还有可能要分家业出来,或者给他们找后爹,实在不行也要找一间大庙塞过去做主持。总归是个愁人的事,如果哪个儿子还生出了异心,那就更恶心了。 可女儿就不同了,那用处太大了。可以拿去联姻别家的豪强大名或者他的儿子,缔结婚姻同盟,拉拢强力的同伙。或者也可以嫁给麾下的豪族,用两三代时间,把这个豪族国人同化成自己家的一门众。 也别说什么男女平等了,这时代就这么现实。山内义胜肯定会好好对待他这两个新妹妹的,而且还会替她们准备一副顶好的嫁妆。 起码这两个小女孩在人生的起初十几年内会过的非常快乐,享受到这个时代各种美好的东西,锦衣玉食,香车宝马。 反正滨松那边传过来消息以后,山内义胜似乎就有点什么打算。 北信浓刚刚复兴家门的原守护职小笠原氏的当主小笠原长时,已经确立名分的嗣子小笠原贞庆,恰好年初三月的时候生了一个儿子。 如果这两个孩子都能茁壮成长,那估计山内义胜还真有可能会撮合他们在一起。反正名主间的婚姻,不会在乎小辈之间的幸福生活,只在乎政治利益如何。 最后是纲良叔父,三年抱两的愿望也得以实现,三叔母再接再厉,又给他生了一个。可惜又是个女儿,哈哈哈哈哈哈。 纲良叔父这回算是认了命了,这辈子生了三个,全是女儿,命里注定是没得儿子了。而且年纪也上去了,四十多了,搁现代那还是壮年帅大叔,搁古代那也算半个老年人了。 虽然这时代也不乏七十多岁还使老婆成功受孕的大佬,前有毛利元就七十多生了小早川秀包,后有东照大神君六七十岁多照生不误。可那毕竟只是个例嘛,四五十岁还生不出来,大部分人其实早就认命了。 纲良叔父当然也把这个消息送回了山内,小平太看了以后只能替纲良叔父默哀一下了。大女儿做了山内义治的侧室,这几年过的很开心,很得山内义治的宠爱。而且给山内家生了一儿一女,?生活美满。 看山内义治的健康状况活到五六十岁应该没有任何问题,那她的幸福生活就还有十多年,根本不急。 至于二女儿,早前就许配给了朝比奈太郎,还做了山内义治的养女。虽然距离两个人结婚可能还有十年,但问题不大。据说由于住的近(二俣和挂川不远),两个人已经青梅竹马,甚为欢喜,谁知道是不是已经两小无猜了。 好吧,口胡了,满地跑的孩子,哪有什么芳心暗许,但结婚前能一起玩到大,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少见的了。 如今纲良叔父又来了一个女儿,如果实在生不出来,估计就要招婿养子了,也不知道谁家的臭小子这么好的命。 纲良叔父这一千零五十二贯文的知行照目前状况来说肯定是要便宜别人了,可别小看了这一份家业。搁江户时代,四千二百石的旗本家,那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逍遥呢。 弄的小平太都有点心痒,要是自己和阿绫结婚了,能多生一个儿子,肯定要和纲良叔父商量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事。让小平太的儿子娶纲良叔父的女儿,反正又没有真的血缘关系。再说就算真有血缘关系,大家也只会觉得亲上加亲,没人会觉得不妥。 这么一想,别人家那都是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小平太老婆还没进家门,孩子更是没影子的事儿。 莫名的倒也有点期待明年的婚礼了,细川春宫也亲自来看过新房的工程进度。在得知明年四月就能完工之后,很是美滋滋的找人去算日子去了。 除此之外还开始订购阿绫出嫁所需要的螺钿漆器,各种箱笼衣柜,以及丝绢绸缎,四夏四冬十六单双的订做各种新衣服。 他们家可是三千贯知行的幕府名门,细川氏那可是天下间数得着的有力源氏一门众。细川家的女儿出嫁可不能丢了份,一定要风风光光,三十六挑以上的嫁妆出门才算完美。 细川春宫还往来询问小平太聘礼的内容,双方也做到心里有数。毕竟按照规矩,女方的嫁妆要比男方的聘礼略多上一些才合适。细川春宫的棺材本肯定不止一千贯,小平太又不指望着娶老婆暴富。所以最后确定聘礼千贯左右,既有牌面,也数量合适。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等着小平太的新家安置好。甚至连庭院里要移栽的苗木和作为装饰的石灯笼都已经订好了,开春就会全部送来,保证四月中旬以前给小平太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家。 一切正常,一切顺利,一切美好。 1.年猪八口大作宴 今夕起乡心,何日归渔钓。 俗归定何所,无言独无啸。 君意复何如,老少不同调。 此生吾自断,天道自难料。 七月十二日偶成·张九成 ……… 山内府中城的众人此刻正在欢度新年,虽然今年的雪比往昔的大了许多。但早已习惯信浓大雪的人们没有一点不安,毕竟雪厚可以冻死泥土下的害虫,于农业大利。 不过最热闹的地方却不是山内义胜的居馆,最热闹的地方是小平太家。 至于原因嘛,因为小平太家在杀年猪! 这事根本就没瞒住,等下了两场雪天气渐冷。甚六就把只不过七八十斤,顶天九十斤的猪给赶到府中城下了。那模样,太寒酸了,几十斤的猪居然就赶来要宰。 可甚六没办法啊,他又不会养猪,都是摸索着来的。信浓的冬天冷的时候零下二十多度,现在又是小冰河时代,气候更冷。他见那些黑猪,不仅食量开始变少,一场雪下来一个个都有点打摆子了。 家猪过冬饲养的科技点很显然就没人想着要去点,总归就是把猪一养等着杀肉吃就得了。无脑小说害死人啊!你们在明代甚至唐代的三百斤大肥猪怎么养的?教教小平太嘛! 小平太也根本没想到过猪养了大半年快一年,居然不过八九十斤,他本以为一百斤应该问题不大。而且过冬前要是不宰了,这群黑猪可能就直接死球了。 没奈何,八只只能称得上半大不大的小猪也要当头一刀了。 仅有的那只老母猪倒是没赶过来,还留了一只种猪。临冬前甚六盖了一个稻草棚,用厚木板钉了墙,圈里也铺满了稻草。看那两只猪有没有福分能熬过冬天吧,熬不过那就只能一道杀肉吃了。 小平太哀叹一声,养口猪咋这么多破事。人家男主角穿越回去都是一养几十万口猪,十万大军餐餐红烧肉白面馒头管饱。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脚下八只都是冻的打摆子,哼哼唧唧,连点肥膘都见不着的瘦猪。 可毕竟是八口猪啊,甚六才进了城下町,没过半小时,全山内城下町大大小小的武士家都知道了这事。 秭小路弹正家搞了八口猪,怕不是要杀了吃肉了,吃肉了! 那可是肉啊!一想起肉的滋味,那种油脂在口齿间划过,那种五花在唇舌间跳动。上次鹰狩,不知道是多少个月以前的事了。 那点鹿啊兔啊什么的小动物,打下来那点肉,只够沾沾牙,连个肉味都尝不太到。 说是大家都笃信神佛,是个素食国家,大家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真有肉吃谁不是心里面乐开花了,天皇吃顿鹿脯能高兴三个月,你见他嘴里喊着“罪过!罪过!”塞着鹿肉的样子嘛。 小平太还在犯愁八口猪怎么宰的时候,阿吉听说爸爸进城了,先告假跑了回来。但是以他一贯爱吃的性格来看,吃肉和看看亲爹暂时应该是不相上下的一件事。 也不用小平太吩咐,阿吉先把长枪和太刀丢给他爹,把鞋子一脱,完全不在意冰冷的地面,袖管往上使劲撸好,用两个布带系住。 “弹正,怎么杀?”阿吉的眼神很真诚。 旁边的叔母也在看着小平太,虽然没有开口,但都“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下手了。 “怎么杀?我又没杀过!先烧开水。”小平太又不是屠夫出身,怎么会杀猪,只知道肯定要烧开水方便刮毛就是了。 “弹正,在下杀过山鲸!”众人抬头一看,今井明五郎不请自来,舔着嘴唇看着地上的猪。 “咦,明五郎你会?”小平太当然知道明五郎不过是来蹭肉的,但他杀过野猪到是头回听说。 “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杀过几次山鲸。”闻声而去,细川春宫和松见斋联袂而来。 “老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小平太赶紧去迎自己的老岳父。 …… 结果没多久,周围大大小小的武士们都聚了过来,甚至细川采女作为武者奉行本来应该在城里奉公理事的,见山内义胜要下城去小平太家也跟了过来。 好家伙!起码有三四十口子的大老爷们,都盯着这八口“骨瘦嶙峋”的猪。 大家见着山内义胜来了,纷纷行礼,忙不迭的把看猪的最佳位置让出来。 “小平太,这些黑豚今日要宰杀?”“是的,再不宰杀,冬日里会冻绥而死。” “你看?……”山内义胜扫了一眼周围尽是满眼小星星的众武士们。 “大家一起动手,宰了好过年!”小平太一番话,让大家兴奋不已。 今井明五郎劈柴剑法大显神威,各路高高在上的武士完全不顾形象,你拽猪蹄我拉猪耳,把一只只猪仔折腾的惨叫连连。然后就被扑次一刀了结了性命,猪血从喉管里纷涌而出。 哎呀!忘球!猪血没拿盆接着!浪费了! 大家手里不停,女人们纷纷从各自家里搬来大铁锅。就在小平太新家的工地空地上搭灶台烧开水,忙的不亦乐乎。 细川采女平时不苟言笑的人,这时候也拿着一把尖刀给浇过开水的猪皮刮毛,边刮还边在哪儿唱,尽是什么月儿圆圆,猪肉香香的浪词。 各家的孩子们也莫名感染了欢快的气氛,拿着小树枝玩着骑马打仗的游戏。即使是武家的小女孩也都出了门,帮着母亲和家人们烧水添柴。 山内义胜更夸张,**着上半身,完全不顾形象,手里拿着一把小斧子。嗵嗵嗵嗵的劈着大扇的猪肉,那下手的豪气,反正猪不是自己的,一点儿不心疼,肉沫子横飞。 人多力量大,放血刮毛一条龙,八只猪最后出了四百多斤肉,剩下的下水大骨棒子不算。 小平太当然不会舍得把这些东西扔掉,大骨头棒子一股脑炖上好几锅,搬来味增、萝卜、豆腐、和其他不知名野菜,大煮乱炖。 下水也都是好东西,猪大肠猪心肺洗干净,好好做还是可以吃的嘛! 入了夜,大家也不怕冷,直接燃起了篝火,端来热饭热酒,就着骨头棒子,喝猪肉味增汤,以及下水。男人们喝的一塌糊涂,女人小孩们也吃的满嘴流油。 2.武田一窝二五仔 小平太总感觉自己家里宾客盈门,而且一个个都不空手来,或者带浊酒,或者带点心。意思总有一个,管饭! 眼神使劲往缘廊屋檐下挂着的那几十斤咸肉和香肠瞄,不怀好意。 那天杀猪,最后就剩下这么四五十斤肉。小平太不会杀猪,但家里小时候腌过咸肉,灌过香肠,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尝过了肉滋味的人,你让他再继续吃素,那肯定有点难度啊。食髓知味这个成语就很形象嘛! 反正连一向和小平太私交几乎为零的细川采女都借着他爸爸和山内义胜的东风,尾随前来。八口猪的大骨头棒子直让他啃了一个多礼拜才全部算完,也就是信浓冬天真的冷,不然还真没办法保存这些鲜肉。 以小平太的估计,在所有的肉消耗完之前,家里暂时会成为山内家的半个政务中心。 当然也不是啥好处都没有,小平太这里也成了山内地方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男人嘛,喝酒了就是喜欢吹牛批,虽然不会说什么机密的事,但普通消息肯定都抖出来做谈资了。 今天又是一色宫内和细川春宫一起来的,一色宫内笔头家老,明显是有事想和细川春宫商量,还想避着点人多的地方。自然又能蹭饭,又是细川女婿的小平太这里最方便。 按理说他肯定应该和北畠大学商量的,可北畠大学去滨松筑城了,这会儿不在山内。剩下最老谋深算的肯定是小平太的老岳父了哇,舍他其谁。 两个人商量的倒是不算太惊人的大事,大家都记得洛京的圣天子曾经赐予上杉辉虎天杯御剑。让他有理由讨伐对外国怀有野心的叛逆贼子,获得出兵的借口。 当时他的主要讨伐目标是北条氏康,也获得了朝廷和幕府的双重认可。等他干上关东管领之后,他统率关东的大义名分更加坚实。但是此前北条拥立了扇谷上杉宪胜,有些恶心。 所以此回上杉辉虎准备遣使上洛,让北条氏吃一发朝敌加讨伐。最好能彻底把北条氏搞臭,成为天下唾弃的存在。 与此同时上杉辉虎也向山内义胜建议,暂时想打死武田晴信不是有点难嘛,干嘛不也请他吃一发朝敌加讨伐。给他恶心一把,出出气。 武田晴信老婆三条夫人的老爹三条公赖早死了,但他们三条氏再烂在京都也有几分薄面,想要请他们吃一发朝敌可比暴发户北条家难多了。 更何况武田晴信家二十多代守护甲斐,幕府,也就是足利义辉刚刚还调解过武田山内两家的纷争。我们伟大光荣又正确的足利义辉大将军还真不一定舍得打自己的脸,请武田晴信吃一发讨伐。 这还就算了,由于上杉辉虎已经下令开春将出阵关东,他本人一时走不开,所以他希望山内义胜亲自上洛。帮他一并通融幕府和朝廷,毕竟当年山内义治还和一条关白相谈甚欢,差点就给山内义胜娶了一条家的女儿。 再加上幕府亲藩,山内义胜的脸面如今不比上杉辉虎小多少。 但两人担心武田晴信开春就打过来,山内义胜不管愿不愿意去洛京,都要留下来指挥作战。 所以对于上杉辉虎的要求两个人拿不定主意,也需要好好筹划。 对了,理论上来说山内义胜确实是应该亲自上一趟洛京的,他们家代代担任的右近卫少将他还没叙任。按照规矩,新任家督即位就应该上洛去奏请任职的,山内义胜已经拖了半年多了。这对于还很重视封建体统的山内家也算一件大事! 金子使下去,这个官肯定跑不了。山内义胜在意的也是如果不能武力解决武田氏,是不是先从政治角度,从宣传舆论上造势。 两个大爷叼着小平太的香肠,那是越喝越有。小平太听他们两个吹牛批,暂时还插不上话,只有倒酒的份儿。 上杉辉虎这个思路肯定是有道理的,我打不死你,我就搞臭你。舆论战的重要性没有人不理解吧?属于战争中很重要的一环。 “大人是担忧甲斐大膳春后出兵,所以殿下难以成行吗?” “小平太你有想法?”“暂时没有。”小平太暂时没有什么妙招来遏制武田晴信攻略信浓的欲望。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小平太你还年轻,可能不太清楚。”细川春宫对于自己女婿也没啥好隐瞒的。 武田氏在甲斐的统治我们可以称呼为“武田两山”体制。 武田氏居中担任守护,但郡内岩殿山城小山田氏和河内下山城穴山氏的小山田越中守信有以及穴山伊豆守信友都是武田晴信的姑父。他们都只是被武田信虎打怕了,被迫降服。 甲斐国很直白的,三分之一就是半独立国人。风能进,雨能进,武田晴信不能进! 这也就算了,饭富虎昌知道吧。武田义信的傅役,统率骏河众的武田氏家老。大家觉得他对武田很忠心吗? 并没有! 享禄元年(1530)到天文元年(1532)之间,这位甲斐武田氏一族的大将可是联合了诹访大名诹访赖满发动大规模叛乱,差点打进踯躅崎馆的猛人中的猛人。 当然最后没干过武田信虎,也被打趴下来,被迫降服。 所以历史上他那么干脆的就支持武田义信谋反,反正他和武田家就不对付,有没有火中取栗的心思谁知道? 另外在信虎上台初期的轮宝一揆众,我们不妨点个名,油川、迹部、栗原、大井、今井,不是直接参与就是一伙儿,甚至山县氏、内藤氏、秋山氏、长阪氏、土屋氏都不干净。 这轮宝一揆众可都是铁了心要打死武田信虎的人,看看现在武田晴信麾下的大将们都姓啥。不言自明,他麾下组成兵团的武士都是些想拿刀砍死他们武田家的家伙或者他的后代。 甚至号称武田直参众的亲信本部武川众(也可以叫武川筋众)?,以为和武田晴信一条心? 可拉倒吧! 真要一条心,至于把一条信龙塞到武川众旗头甲斐一条氏家里做儿子嘛。 不妨说出来,武川众众人,后来的柳泽氏、青木氏、米仓氏在武田家灭亡之后,有人说他们保护武田遗族,但是保护哪个儿子不得而知。 只有一点可以明确,他们改头换面就换了主了。以上几位武川大将不仅都没战死,光江户幕府的大名里,这上面三家就出了四个藩。 武田家的烂事往上扒,那更多,数不清。细川春宫都懒得扒,因为说不完。 想要武田家不能出兵,只要给武田家诸武士一个理由就行了。 武田晴信再厉害,那反抗他的人也如过江之鲫,拿张a4纸出来写,肯定写不完。 就算不是真的调略了武田家谁造反起兵,只要放出一点风声,让武田家满门的二五仔们闻到腥味,那武田晴信就连屁股都不敢撅。肯定要坐镇府中,以防生变。 3.纵横捭阖使阴谋 武田晴信可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流放爸爸的时候只有大半个动摇且贫穷的甲斐国,如今地跨四国,实力膨胀三倍以上。 细川春宫说的那些二五仔,虽然被虎爸好一通杀。但是屁股决定脑袋,就算安排了亲近的人去继承了那些二五仔家门,那再亲近的人指不定哪天也能变二五仔。 也就是武田晴信能抢能赢,大家跟着他暂时都能得利,所以好像万众一心,同舟共济。你武田晴信吃了肉,我们这帮国人都分上了汤,这汤还热乎着带大骨头棒子。 尤其是进骏河国那一波,光烧掉的寺庙就有五间。从下山城出发开始抢,一路抢到了骏府城,又杀了不少骏河今川武士。是既得了钱财,又得了土地,甲斐众们满意至极。 因此再二五仔的人也要考虑考虑反了以后能不能吃上大块肉的利弊,你要是反了以后还不如跟着武田晴信喝汤的时候,那鬼才做二五仔呢! 不如继续“忠心耿耿”的做打手,有吃有喝,生活美滋滋。天塌下来让武田晴信去挡着,他们可以到时候再待价而沽嘛。 所以小四后来攻击背叛的木曾氏,照样二万大军呼之即来。但等织田氏真的发兵过来要干仗了,这伙人立马鸟作兽散。除了高远城仁科盛信还能聚起数千大军坚守本镇之外,其他的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卷堂大散。 历史上义信谋反,呼啦啦就是一票人跟着一起,尽显武田氏的“父子温情”。吓得武田晴信在事后要求全武田武士重新上交誓书,家臣团内一片混乱。 所以山内氏现在暂时调整思路,不想着立刻弄死武田晴信。而是从舆论和道德高地上搞臭他,从内部分化他,瓦解他,虽然这肯定需要更长的时间,但显然更稳妥,更保险。 至于这两条路山内义胜怎么选就不知道了,他如果急于和武田晴信打一仗树立权威,也是正理。他谈笑间,让武田内外交困也是良方。 小平太的记忆里,武田晴信在位的时候,甲斐的国人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安稳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内乱。 所以他对于细川春宫提出的,只需散布甲斐不稳固的谣言就能让武田晴信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持一定的观望。 当然武田晴信何等枭雄,小平太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对别人应该不存在信义这种东西的,就算是他的香阪弹正和典厩弟弟。也更像是上下级之间的所谓忠诚,而非那种情义。 当然我们不排除那种真的睡过的,也许会有真爱吧!毕竟睡过! 但小平太觉得仅仅是谣言并不足以动摇和影响武田晴信的判断,最好在谣言的同时再旁敲侧击一下。比如收购甲斐的粮食,但是不外运,最好就地销毁。让武田晴信找不到去处,反而比悄悄送给谁要来的有用。 毕竟如果甲斐国内有人要叛乱,独立起兵干趴下武田晴信是很悬的,不容易。但是拉上几百上千人,笼城死守,等待外部各路敌对武田氏大名的援军就很现实了。 而笼城嘛,主要在于兵力和物资。 兵力不去说,物资就是粮食食盐水以及刀枪弹药之类的东西。 如果甲斐国内先是有谣言传播,再然后发现有人收购市面上的粮食,且不知去向,那就有可能让武田晴信心生疑惑了。 虽然要花点钱,但可以让武田晴信内部骚动一段时间,还是很值得的。 “弹正所言有理。”一色宫内也觉得花上几百贯,买上几千石杂粮,往河里一沉。购粮的人分散逃跑回山内,绝对会让人起疑心。 “小平太,你可还有什么办法?”细川春宫看了六十多年的武家战国乱世,对人性的理解比小平太深多了。 虽然他觉得谣言传起来,就能让武田晴信有所忌惮,但是如果有更多方法让武田晴信生疑,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如果向甲斐输入弓矢刀枪,反而显得刻意。露出破绽来,反而不美。”小平太摇摇头,不准备深入撩拨武田晴信。 …… “典厩,听闻春日山管领又要行阵关东。” 远在甲斐的武田晴信也没有闲着,趁着冬季暂时的修兵,他也在频频出手。 “关东诸国豪,许多已经收到了管领的御书,并准备应命出征。”武田信繁经历了川中岛八幡原一战,如今整个人更加“圆润”,气势都显得不同了一些。 “国王丸处传来消息,春日山管领开春极有可能围攻河越(城内有扇谷上杉宪胜),希望为兄发兵去救。”北条氏直是武田晴信的好女婿,他当然准备救援。 “兄长似不必太急,家中已遣人往使中越,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结果传来。管领家事难理,何论出战关东?” “哦?中越已有眉目?”“确有些眉目了,兄长不必太过于焦急。” “另外,开春尽快整兵,不能给高梨海津以喘息之机。敌强一分,我弱一分。”武田信繁直接建议。 “必然如此,春日山管领若能拖住,只需再将山内小儿拖住。那区区高梨海津一人,怎敌我甲军二万。”武田晴信似乎心有定策。 武田两兄弟相视一笑,露出了老狐狸般的面容。 …… “对了,小平太,你与织田氏侍大将木下秀吉相熟?”一色宫内突然发问。 “是的,在下与藤吉郎相交多年,每每有书信往来。” 上次藤吉郎过来请求木曾地方下放木板栅栏给他在墨股筑城使用,就是由小平太亲自引见的。山内家众人都知道小平太和木下秀吉有私交,很正常。 “那你许是要跑一趟了,殿下有意与织田弹正暂时保持和睦。” “这自然可以。”小平太以为啥事呢,原来是去稳住织田信长,双方保持和睦。 “你别急,听闻织田弹正正室并无所出,所以以生驹氏所生之子为贵,据说生驹氏尚有一女,织田弹正也甚为喜爱。” “嗯?殿下有意结亲?”小平太当然知道生驹夫人生的织田信忠最得织田信长喜爱。爱屋及乌,她生的女儿,信长也挺宠爱。 “少主殿下不过两岁(虚岁),自然不急,你可去尾张殿下家探问一番。”一色宫内摆摆手,意思是山内义胜只是有这个意思,但孩子太小,也就是问问。 其实主要原因是上杉辉虎没女儿,要是有女儿,铁定和上杉辉虎结亲。如今上杉氏没小女孩,武田氏敌对,北条氏敌对,附近也就织田氏还算上的了台面。 “行的,在下知道,等殿下确实吩咐之后,便立刻起行。”小平太无可无不可。 “对了,织田弹正不只一女,殿下有意的生驹夫人之女名唤?”小平太随口一问。 “据闻是织田五德。” 4.大熊备前守造乱 “织田五德!”小平太脸色急剧变换。 “怎么?有何不妥?”细川春宫把小平太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觉得小平太肯定知道什么。 “没有,没有,没有。”小平太哪里能把五德姬的光荣事迹给抖出来,那都是现在还没影儿的事。 “德姬公主不过六七岁,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事啊?”一色宫内能做到笔头家老也不是虚的,看到细川春宫和小平太寥寥几句的交流,也察觉到了小平太对织田五德的些许惊疑。 当然啦,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女孩子家传出什么不干不净的谣言。这也是常人第一个想到的,可织田五德才几岁,不可能有什么糟心事的啊。 所以一色宫内略带疑惑的看着小平太,也出言相问。 小平太当然知道织田五德肯定没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可是他和后来松平信康以及筑山夫人的死绝对脱不了干系。 近世以来,对于松平信康和筑山夫人的死那是众说纷纭。但有一个说法传播的很广,小平太个人虽然不怎么赞同此说法,但也耳闻过。 因筑山夫人为今川义元养女,而德姬为讨杀义元的元凶织田信长之女,两者势同水火。加上松平信康因为德姬连生两女,对此不满,甚至对德姬动武。 德姬一怒之下,直接传信其父织田信长,称松平信康母子内通武田氏。织田信长勃然大怒,立刻命令德川家康将此二人处死。 这个说法不仅在日本流传,在中国日战圈里也是几乎无人不知的。甚至织田五德还因此被许多人称为“毒妇”,名声极差。 小平太当然知道松平信康之死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其中肯定牵扯到更多的权力斗争,政治博弈,甚至地理环境。 但不妨碍小平太对这位德姬公主的赫赫大名知之甚深。 好在山内义胜只是考虑,根本没有什么真的要确定结亲的心思。他心里面估计还是顾念最好能捞一个上杉家的女儿,上杉辉虎不生,山本寺定长能生啊,长尾政景能生啊。 反正都算一门众,抱过来,养上几年,那也算上杉辉虎的亲女儿。一样可以稳固上杉和山内的联姻同盟,这时代可不管长尾夫人是上杉辉虎三代以内近亲的事。 让小平太极力促成此事?绝对不可能! 别看现在织田山内面上笑嘻嘻,只不过是织田信长要摁死齐藤龙兴,山内义胜想弄死武田晴信,各自战略目标不同。 但他们以后的目标绝对都是上洛!这个绝对不可能调和!何况山内义胜的大舅子上杉辉虎指不定哪天也要上洛,矛盾不可避免。 所以这事还是随便说说就好,反正山内义胜不开口,小平太不多话。 暂时和织田氏交好没问题,现在双方利益目标不同,需要一个暂时和平的后背。撕破脸对于双方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虚伪的和平。 君不见织田信长也怂过,织田信忠还和武田家的女儿订过亲呢,织田信长还不是哄着武田晴信怕他背刺。 后来和武田翻脸,织田信长不一样去拍上杉辉虎的马屁,送马送刀送盔甲,言辞恭敬。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卑微的弟弟呢。 如今双方和平最符合各自的利益,小平太走这一趟应该十分轻松。织田信长也不会拒绝山内义胜递来的橄榄枝。 …… 信浓的大雪尚未融化,各方就开始不断出手,谁也没有放过这段宝贵的时间。 等大雪消融之后,最先动作的是上杉辉虎。在大发御书之后,集合了越后六千众的大军,又呼唤了芦名盛氏和大宝寺义增二人的援军。 任命长尾政景留守春日山,带上本部及援军三千就直奔信浓而来。 武田晴信却未动,他一直在等待上杉辉虎离开本国。只有上杉辉虎离开以后,他所安排的一切才可以慢慢启动。 …… “什么!大熊备前守起兵谋反了!”正在准备起行的山内义胜初闻消息,面色凝重。 中越柏崎地方,箕冠城主,大熊备前守朝秀因不满于上杉辉虎的统治,在武田晴信的煽动下悍然发动叛乱。 由于上杉辉虎在处理旧越后守护上杉定实之家臣,以及守护代府中长尾氏之家臣的纠纷中,并没有公平公正的处理。造成新旧守护家臣间的对立与不满。 同时越后一向宗与其他如临济宗等宗门势力在越后各有一批信众,上杉辉虎对一向宗的严厉镇压态度,实际上大大影响了部分信奉一向宗武士的势力。 多种原因下,箕冠城主大熊朝秀起兵二千余人,一呼百应,他没有直趋春日山城,而是往攻坂户城,使得留守春日山的长尾政景头尾难顾。 同时由于大熊朝秀的造乱,上杉辉虎的粮道登时断绝,全军只有十日之粮。 武田晴信得到了大熊朝秀的起兵消息之后,也立刻调动起来。 这时候山内氏提前安排的谣言以及暗中购买销毁粮食的策略也同时发挥了效果,使得武田晴信心中惊疑。不敢大兵离境,同时也对镇守在外的武田义信第一次产生了一丝怀疑。 最后武田晴信命令其弟武田信繁引一万二千众北上呼应大熊朝秀,并试图夹击上杉辉虎孤悬在外的大军,以彻底弭平这一巨大的外患。 而武田晴信本人则安坐踯躅崎馆,并集合甲军八千众于城中,随时做好前去支援其弟武田信繁或者镇压领内动乱的准备。 …… “典厩你怕是这趟走不了了。”原本准备山内义胜上洛时,回府中城暂时坐镇的山内义治开口道。 “父亲所言甚是。”“采女,随时准备集合大军,北上支援义兄。”山内义胜立刻吩咐。 “小平太,尾张弹正处暂时不必去了,立刻筹备粮草,义兄传讯来,其军粮不太充足。” “是,臣下明白。”小平太赶紧应命。 这位大熊朝秀果然还是谋反了,这一刀捅的真好,实在是精准万分,这下连上杉辉虎都进退失据,地处两难。 5.旋起旋踵亦旋灭 山内义胜一声令下,战争机器即刻开动。 撞铜钟,敲太鼓,点名册。使番四出,物见飞驰,人马汇合。 小平太则急忙征购大豆、大麦、马鞋【注1】、草席、草鞋、止血成药,将府库储存的刀枪盔甲清点取出。 府中城下一片鸡飞狗跳,虽然每年都打仗,大家早就看的多了。但终究是会死人的打仗,没有人会把这个不当回事。 这回山内义胜要动员一万众,汇合上杉辉虎,和武田晴信来个猛的,前后夹击一次。 等大军汇聚,军粮辎重筹备完毕,最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 上杉辉虎一开始听到越后发生大规模叛乱的时候也很急,但是他对打仗的智商那还是远超其他的。只要和打仗有关,就没有能难倒他的。 只是稍稍的慌乱之后,他就镇定了下来。一方面,他让自己的大姑父高梨政赖送几天粮食来,给他安定军心,让士兵们不会因为粮道断绝而惊慌失措。 其次是立刻命令自己的侧近众上野家成,穿过吾妻郡,回到他担任郡代的上州利根郡,动员沼田众的士兵。 沼田显泰此刻还是非常亲上杉的势力,之前北条氏攻入上野,直接把他架空,给他塞了一个儿子北条康元过来。他当然是十分不满的,可胳膊肘儿拧不过大腿。 后来上杉辉虎大发越后兵进入上野,直接帮他打跑了北条方的势力,重新帮他掌控了沼田城。沼田显泰感恩戴德是肯定的,只要上州还在上杉方手里,他正常情况下绝不会生二心。 上野家成连夜赶到利根郡,才发现沼田众早就得了上杉辉虎的命令,动员起来,准备和他下关东去抢劫发财。 那感情正好,利根众和沼田众马上合流,反身就扑向被攻击威胁的上田坂户城。 大熊朝秀一看援兵来的快,立马约束已经三千众的叛军,并一再发信请求武田信繁赶紧打出小县郡,过来和他汇合。 本来按照正常情况,大熊朝秀固守待援,越后又没有能吃下三千余众叛军的兵力。主力被武田信繁拖住,最后的鹿死谁手根本不好说。 上野家成作为和上杉辉虎一张床上睡过的亲信侧近众,怎么允许这种事发生。他一面联络长尾政景,一面联系坂户城内留守的大井田、大国等武士。 第三天,联络布置完成,以沼田众为先驱,上野家臣和长尾政景夹击大熊朝秀。沼田众内有一名叫做藤田忠邦的武士奋勇杀敌,一人独骑猛烈突击大熊本队。 因为他的气势和遭到夹击的慌乱,不过一个小时,大熊朝秀的部队就总崩溃,一场大规模的叛乱居然就如此消弭于无形。 消息传来,上杉辉虎当然是击节赞叹,他立马决定把藤田忠邦之子收为小姓,名列侧近众,藤田氏从一介国人,一下子成了上杉辉虎的亲信,这是后话,按下不说。 大熊朝秀兵败亡命的消息很快传到小县砥石城,上杉武田双方一并知晓之后,对峙了四五日的武田信繁只得退兵甲斐。 他那儿知道大熊朝秀这么不禁打,三天就被人给干翻了,让他握紧的拳头都没处打去。 上杉辉虎转危为安,大乱平定,继续美滋滋的下关东发财去也。 而刚准备发兵的山内义胜才傻了呢,三四天前说越后大乱,后路断绝,粮道湮灭。武田信繁大兵一万二千众就在眼前,进退不得。 结果他把一万山内众刚拉起来,还没出发,就传消息过来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那点破事已经被我小弟打平了。 好嘛!白担心一场! 武田晴信也冤枉,花了大心思,好容易把大熊朝秀这种重量级的国人给忽悠起兵了,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大熊朝秀完蛋了! 动员了那么大的军势,耗费了数不清的钱粮军资,白往信浓跑一趟,啥也没捞着,就拍拍屁股走人。 行吧! 士气已泄,不能再战。武田晴信也毫无办法,心中的恨意更重。 山内义胜乐得无事,把大军解散。安排了一下各种事宜,就准备原计划上京去了。 临了,他老爹山内义治还多给了他几百贯的财货,让他在京里活动活动,看看能不能让山内义治生前就叙任从三位。 毕竟山内家都抬格到下马众了,距离足利御一门众差不太远。足利义辉能做的从三位,山内义治也想试试看。 毕竟武家做到三位殿上公卿,在山内义治以前还算是很罕见的事情,死后能追赠三位的武家实际上都没几个。 室町幕府的足利大将军们,也都是死后才追赠的太政大臣或者左大臣。生前一般也就做做三位的参议或者大纳言之类的,就这还要熬资历,论年限。 如果山内义治也能捞个从三位干干,对于抬高山内家的身份也是很有作用的。虚名这种东西,你是既看不见,又摸不着,可他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你还不能说他没用,说他辣鸡。 …… 临走之前,山内义胜果然还嘱咐了一声小平太,让他带上银装螺钿鱼鞘大刀一对还有骏马一匹去和织田信长套套近乎。 也没啥具体要求,主要目的是稳住。让他好好去打齐藤义龙,不要往信浓动什么小心思。 小平太当然还是很好奇,旁敲侧击的打探了一下织田信长对于山内太郎丸婚事的看法。 虽然谈论一个两岁小男孩的婚事显得很可笑,但山内义胜居然还真的表露出了可以考虑的样子。 小平太又详细问了问是不是指名要生驹夫人的女儿的时候,山内义胜果然说没错。他认为如果是不得宠的女儿嫁过来,也不得到父亲兄长的支援,那娶了白娶。 这事儿糟心了! 【注1】:可以理解为日本的特色马掌,马蹄铁对战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马腿上那层角质层和人的指甲差不多,走多了跑多了一样会磨损,磨穿了那伤了马腿,马就废了。所以日本人就给马编织草鞋,价格便宜,也还算堪用。 6.天下三枪蜻蛉切 老板动动嘴,小弟跑断腿。 山内义胜都开口了,小平太没得办法,这一趟肯定是要多留几个心眼了。 先和回来动工的传右卫门吩咐清楚,小平太有特别的要求,家里需要一个浴室。哪怕是个放木盆的单间也可以,这是一点。 虽然这个时代每天洗澡是一件奢侈到浪费的事情,烧开水的柴火可不是什么小花费。而且小平太还想建一个小池子,可以几个人泡泡澡的那种,那代价真的就不是普通小武士能承担的。 所以如果谁穿越了,混迹于这些中下级武士之中的话,很不好说会不会被某些气味给熏倒。 另外一个小平太的要求就不好解决了,小平太还想要个厕所。但府中城没有那种专门的下水道,如果家里弄个厕所,下水没处排。不然弄个冲水马桶其实也不是难事,大不了手动加水。 最后说来说去还是只能用夜壶,这个还是太不方便。小平太索性考虑要不专门在屋后空地挖一个化粪池,每隔一个月雇人来挑粪。 用陶制的水管连接屋内的厕所和屋外的化粪池,这样就可以避免在野地里撒尿,以及每天出门倒夜香的尴尬了。 可这一片都是武士宅,在武士宅中央挖一个化粪池?小平太怕被人活活骂死,这种影响和谐的事还是做不得。 那只能往城外走,可代价就大了,起码要铺上千米的下水管,而且穿过很多宅院,施工进度就要大大延期。 几经考虑小平太还是觉得应该弄,而且这事不应该自己一个人弄,最好把路过各家武士都说服,让他们都安个厕所在家里。 别人不同意,他们家里的女眷肯定会同意的,上厕所女性毕竟更加不方便。 而且这么长的下水道,就不能简单的陶制了,要铺石板,还要抹灰泥。小平太的开销又要多几百贯,让人家出钱估计不太现实,但卖人家一个人情问题不大。 …… 小平太这边安排的七七八八,山内义胜也打着山内典厩信州守的木牌上京去了。 老板都出发了,作为小弟也只能赶忙带上辰三和锅之助出发,七规留在家里带小平太的二百铁炮足轻,毕竟日常的操练和警备还需要有人盯着这些常备足轻。 阿吉则是表面上充作小平太的护卫,实际上是趁机摸鱼,他能有多少武力值?还不是出公差和小平太跑路出门。谁不知道小平太在吃上愿意花钱,跟着能有肉吃。 一行四人走的倒也轻快,别看锅之助才十岁,如今脚程却一点不慢。虽然大家照顾他没有让他背草鞋包裹,但这么小的年纪却能跟得上大人的速度,也很不容易了。 小平太倒是最轻松,胯下的木曾马已经换了一头,早先年买的那匹马体力渐差,已经被小平太处理给自己的足轻们作荷驮马了。临战时驮运弹药之类的东西,不用跟着小平太跑。 过了伊那街道下远江,小平太的想法还是去滨松坐船,那样一天就能进入伊势湾,指不定晚上都能在清须城下过夜了。水路比陆路还安全不少,毕竟这一片的洋面上没有大海贼。 到了滨松,小平太自然是和滨松的安宅清康、清水吉纲、大村益次等人好一番吃喝。都是当年小平太在滨松做城代时的老人了,于情于理能有机会见上一面,总要交流一番感情。 几人推杯换盏,好一番互诉衷肠。小平太还特意请求在滨松的这几位,如果滨松出现什么善使长枪的武者,请他们务必延请下来。让他教导锅之助枪术,顺路如果能把人拐成自己的家臣那自然更好。 这种小事自然好说,可坐船的事却不好说了。拜酷烈的小冰河时代所赐,明明应该已经停下的西风如今还猛烈的刮着。滨松港内许多开往伊势湾的船只都走不的了,即使是抗风的大船,也不愿意冒险出海。 小平太王命在身,当然没办法拖延。只能苦哈哈的走陆路去尾张了。 第一站要去的自然是吉田城,毕竟吉田城主鹈殿长照此刻持的是亲山内的立场。虽然还是独立的国人,但为了抵抗西三河的织田方势力,早就和山内家暗通款曲了。 …… 小平太一行人到吉田也自然而然的受到了鹈殿长照一众人等的亲切接待,他毕竟还把山内家当作退路之一。虽然现下鹈殿家算是东三河国人众之首,名义上的国人自治盟主,但也不过是面子上好看。 “吉田殿下安好。”小平太面上功夫总要做的,口头上叫人家一声殿下不会少块肉。 “哎呀,弹**多礼了。”鹈殿长照受宠若惊的样子,一点没有拿大,屁颠屁颠的就过来牵着小平太的手,进入吉田城中。 两个人挽着臂,亲切的好像男女朋友一样,一路说说笑笑的进入吉田城内的居馆。 鹈殿长照自然问小平太要往哪儿去,办什么事。小平太照实说了,并不作什么隐瞒。鹈殿长照脸上果然有快速闪过的不快,但立马就掩饰了起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看到他的不满,小平太心里就放心了。起码鹈殿长照是真心实意的不爽织田氏,那织田家在东三河一定会遭到有力的抵抗。 海道地方的宽阔行军大道不能走,凭木曾谷那崎岖的山路?山内织田如果真的打起来,小平太有信心能把战局拖个十年八年,拖的你死球。 山内义治来滨松小一年,看来也着力笼络了鹈殿氏这一批东三河国人。虽然鹈殿长照心里有所不满,却仍旧“亲近”小平太。 双方进行完一番虚情假意的交流之后,肉戏就上来了。 结交小平太这位山内义胜重臣的机会可不多,鹈殿长照不会放过。小平太也估计到了他会送点什么东西给自己,不过收不收就是小平太的事了。 “弹正,三河贫苦,别无特产土仪,也就此物拿的出手了。”鹈殿长照拍拍手,两个侍从捧着一个一米来长的木盒进入屋内。 “此是何物啊?”小平太心想总不会送我一把名刀吧?可惜了,小平太不怎么会使。 “美浓正传、三河文珠派、藤原大夫、正真锻造之名物。” “蜻蛉切!” 7.血枪九郎长坂君 “蜻蛉切!” 小平太不禁失声! 蜻蛉切不是什么从古代流传的名物,据说是专门为善使长枪的本多忠胜而特别打造的长枪。乃是美浓传中的精品,长身枪中的王者。 另外多提一句,蜻蛉切与村正同出一源。 侍从轻轻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是一柄长身枪。【枪身部分长1尺4寸(43.7厘米),茎长1尺8寸(55.6厘米),最宽处3.7厘米,厚1厘米,重498克。摘自百科】 寒芒一闪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丝绢细细的折叠包裹着枪身。实际上说是枪,不如说是一把长柄的短刀。 鹈殿长照将枪提起,只是轻轻的在包裹的丝绢上划过,那熟绢就这么细无声息的随着枪尖分裂开来。既没有听到裂帛的碎声,也没有听到利刃的割声。 真正精于此道者往往讷于其言,而一知半解者往往夸夸其谈。 用在这里,这句话有些恰当,又有些不恰当。蜻蛉切正是那种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一点都不见锋锐的存在。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实在是宝物啊!”小平太啧啧感叹,毫不掩饰对蜻蛉切的喜欢。 而历史上他的主人就是此刻坐在门外走廊上,还一脸茫然无知的锅之助。 当然啦,如今仅仅一个枪头就只比锅之助矮一个头,如果加上一个五米多的枪杆。不敢想,锅之助肯定是没有办法舞的起来的。一米二不到的孩子去舞一把六米多的长枪?令人害怕! 不过好东西还是要收的,如果鹈殿长照拿钱拿绢出来,小平太肯定就给他推了。小平太家产数千上万贯,怎么看的上鹈殿长照那点钱绢。可蜻蛉切这种名物,可能那位正真大匠一辈子就能打一把出来,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那在下就敬谢不敏了。”小平太满脸喜欢的收下了蜻蛉切。 “弹正喜爱就好,如此名物自然是要由弹正这般名武士使用才好。”鹈殿长照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哪有武士不喜欢宝刀盔甲的。 屋外的辰三和锅之助进屋来,用木棉布细细包好木盒,又用绒绳系住。稳稳妥妥的,毫无问题。 需要找个好师傅,用上等的木芯材料缠丝涂漆,给蜻蛉切弄一个好杆子,不然怎么配得上他将来天下三名枪的名号。 …… 过了吉田,织田方和三河国人的势力就开始犬牙交错起来。织田信长任命的冈崎城主松平家康以及安详城主平手汎秀在三河的进展都不太顺利,好两年了,也就只是拉拢了部分国人。西三河地区至今还没有完全整合起来,有些混乱。 “锅之助,本多氏在三河是大族,你还有什么可以投靠的亲眷吗?” 小平太看三河的局势有些混乱,想找个牢靠人去投宿。他们可是带着山内义胜的礼物去拜见织田信长的,那两把大刀就起码值几百贯,被人看见了指不定就有人生异心。 “嗯?”锅之助想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些很不好形容的神色,显然三河的本多一族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太多的好印象。 “是我失言了。”小平太才想起来,锅之助亲爹死后,去投靠叔叔,后来亲叔叔的家业也败落了。这下他们这一支彻底凉透,其他的本多氏诸位,根本就没人想起这个未来的东国无双。 最后居然让锅之助母子流落他乡,靠他母亲小夜卖咸盐种萝卜供养他生活。这也导致了他一个正经的武家之子,居然在九岁前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名字都不会写。 “不是的,弹正,长坂叔叔对我很好。”锅之助想了想,突然说出了一个人。 “长坂叔叔?血枪九郎长坂茶利九郎信政!”小平太立马反应过来。 “是的是的,九郎哥哥对我也很好。”锅之助答应的很快。 “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你的长坂叔叔?”小平太兴趣来了。 …… 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乡下宅院,比之当年纲良叔父的地主大院还颇有不如。屋顶上的茅草尽是灰白的颜色,甚至还长出了檐松。 面前则是一名四十多岁,饱经风霜,面容坚毅的武士,以及一个十五六的大男孩。 “长坂叔叔好,九郎哥哥好。”锅之助对这对父子显然很有好感。 “锅之过快过来,让我看看。”长坂信政显然也喜欢锅之助。 摸了摸虎头虎脑的锅之助,长坂信政扫视了一眼小平太一行人。 “请问您是锅之助的继父?”他有些不太确定。 “不不不,锅之助的继父是在下的家臣河边右兵卫家信,锅之助被他送来做我的侍从。至于在下嘛,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小平太一看人家就误会了,赶忙解释。 “您就是那位名传东国的名奉行秭小路弹正?是在下失礼了。”长坂信政和他儿子长坂信宅立马低头行礼。 原来本多家和长坂家都是三河奉公众之一,长坂信政的父祖当年都是上洛给足利将军干活的,两家都算是老熟人了。 本多忠高和长坂信政也认识,关系还不错。作为原松平氏的足轻大将长坂信政起码百十贯的俸禄一直不缺,血枪九郎的名号还是好使得,各个势力都想要这种猛将。 如今长坂信政又被松平家康用一百三十贯的俸禄延揽,生活上比之前死了亲爹的锅之助要好得多。但他又是个好人,老是接济各路熟人,搞得自己家过的也紧巴巴的。 而小夜又是个要强的女人,几乎不肯朝他开口借钱生活,所以他也疏忽了对锅之助的照顾。最后还是小夜改嫁了平六,搬走了,他才知道锅之助家实在穷的揭不开锅了。 这回再见锅之助,看锅之助被小平太照顾的很好,吃的矮矮壮壮的,穿的也是合身的麻衣,人也神气。长坂信政也高兴锅之助如今的境遇,自然热情的招待起了小平太一行。 三河连年战乱,没什么好东西,如今还青黄不接的时候。 但长坂信政不吝惜,麦饭团管饱,味增汤用大盆接着,还让长坂信宅去沽了些酒来。 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谈起了冈崎城之主松平家康。 8.不及大辅枪三利,赤手空拳拆高达 “年初,酒井雅乐弟兄联兵,往攻三河守,幸得鸟居父子奋力死战,双方两败俱伤。” 长坂信政虽然算是侍奉松平家康,似乎对松平氏的统治有些不满。 “酒井氏乃是三河有名之望族,居然也与松平三河守敌对吗?” 小平太话里的影子有点深,三河的望族当然应该是吉良氏。但小平太称酒井氏为望族颇有几分不怀好意,指的是他酒井家当年和大逆恶贼松平清康起兵攻击旧主吉良氏。然后吃吉良氏的肉,喝吉良氏的血,趴在吉良氏的尸体上壮大。 “酒井雅乐年轻时与尾张织田备后守往来会战,酒井氏与织田氏宿敌已久。”长坂信政也参与过对织田信秀的战事,对此事知之甚深。 “恰好松平三河守乃是织田弹正所命?”小平太也明白过来了其中症结。 “就是如此!”长坂信政长叹一声。 西三河的国众原本和松平氏一起起兵干翻了吉良氏,很有几分香火情。本来松平家康联络这些人应该问题不太大,甚至算是容易的。 可这事坏就坏在哪里呢,当年织田信秀打进西三河,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和西三河国众结下了宿怨。 西三河的国众大部分都持着反织田的态度,这也是之后今川方的太原雪斋禅师可以统合西三河众攻击织田氏的原因之一。西三河众宁肯今川氏来统治他们,也不要织田氏来统治他们。 而松平家康坏就坏在他是织田信长扶起来的小弟,爱屋及乌,恨屋及乌。西三河的大久保、酒井、本多、石川等国人虽然不反对安详松平氏家门再兴,但他们反对在织田氏的支援下家门再兴。 于是由酒井雅乐助忠次牵头,酒井忠尚,石川家成,以及牧野、青山、水野等家蜂起。和松平家康刚刚大战一场,不分胜负。 但实际上是西三河国众损失大一些,因为酒井忠次之兄酒井忠尚吃了松平家康一个五连发大筒连环射,那场面,好好的一个人,就给活活打成蜂窝煤了。 松平家康虽然损失也大,但实际上他的实力隐隐开始成为西三河之首。 “松平三河守与酒井雅乐助有和谈之意?”小平太估摸着酒井忠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就算心里再反织田,也会暗中潜伏下来,低个头,认个错,和松平家康和谈。 “据说已经订于本月二十五日在大树寺和谈。”长坂信政心里估计也是持反织田态度的,但是没办法在这种事上面发言。 “不会太过于顺利的。”小平太自然笃定,松平家康统合三河的路远着呢,不会这么顺当的。 …… 两个人大概聊了聊西三河的局势,廊外长坂信宅居然和锅之助玩起了摔跤。锅之助这一年多受到了系统的武艺训练,本身也不是体质差的。居然和比他还高一个头的长坂信宅摔的有来有回,像模像样。 大家看了,欢呼连连,各自叫好。长坂家里的家人和几个杂役马夫也都围观起来,锅之助确实是天赋过人,力气足够大。抱着长坂信宅的腰,不停发力。 长坂信宅比锅之助大五六岁,起初还能凭着身高优势欺负一下锅之助。等被摸请了套路以后,就只能打一个不分胜负了。 长坂信政看的很满意,很喜欢子侄们这般乐于武事。 “以我所见,这一辈之中,能与锅之助相较气力的唯有于龟丸一人了。” “于龟丸?那是何人啊?”小平太很好奇,居然能和锅之助相较的,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就是之前酒井上野殿的家臣主马介长政之子,和锅之助同岁,但是酒井上野殿败亡,他们父子二人也失去了俸禄,回乡下去了。” 小平太并不知道长坂信政所说的主马介长政是什么人,但还是好奇那位能得到长坂信政高度评价的年轻人。 “可否引荐一二?”既然人家都下野了,去见见也不是什么大事。 “自然可以。”如果真是有本事的武士,指不定能被小平太看上。山内家可是一棵大树,有的是人想要攀附上去。出仕山内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桩好事。 …… 转头在长坂信政的指引下,小平太一行人就到了那位主马介长政家中。 更惨! 比当初小平太家还惨! 一副风雨飘摇,大限将至的样子! 房倒屋塌指不定就在眼前了,也没个院墙,篱笆是用树杈随便编织起来的。没有院门,或者院门的那块木板料子已经拆了拿去卖了。 家里也没有马这种东西,无有一个仆役家人,烧厨房冷冷清清,不见火热的气息。 所谓的主马介长政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武士,既没有孔武有力,也没有儒雅斯文。至于家里的主母也穿着褪色的麻衣,面容清瘦,脸色也不太好。 唯有那个和锅之助同年的小男孩,虽然身体并不是太强壮,但眼神清明,小小的脸上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坚定。 皮囊不是好皮囊,内里却是不容小觑的! 小平太没有空手来,花钱买了两俵米,又沽了酒才上了这位的门。 那位主马介长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看了看妻儿,还是把小平太迎进了屋内,收下了小平太的礼物。 “屋内寒酸,让您见笑了。”“不妨,武士的本色就应当是甘守清贫。”小平太心想你家也太清贫了,太穷了。 看来这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茶,端上来的不过是一杯热水而已。不过小平太根本不在意,谁还没过过穷日子,当年小平太吃的还不如马好呢。 “在下是信州山内氏勘定奉行,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 “在下是榊原主马介长政!这是我的妻子。”那人低头行礼。 小平太脑壳里轰的一声,德川十六神将、馆林藩十万石谱代大名、德川三杰、德川四天王、德川双壁之猛将、榊原式部大辅康政,其幼名为龟丸,又称于龟丸!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9.三河遍地大宝库 来得早真的不如来得巧啊! 来得早,榊原长政还是酒井忠尚的家臣,没有巨大的利益,人家肯定不肯走。 而来的晚呢?当然更惨,本月二十五日,松平家康与西三河国众们于大树寺和谈。松平家康与榊原康政命运的遇见就将发生。 然后原本是被酒井忠次拉来充场面,装人数的榊原父子就会被松平家康看到。松平家康会对年仅十岁的于龟丸大为赞赏,二话不说就把于龟丸忽悠到自己麾下做侍从。 那时候就没有小平太什么事了,黄花菜也都凉透了。 德川双璧之猛将,本多平八郎忠胜已经稳了,就在自己身边。榊原小平太康政连名字都和小平太一样,天大的缘分,如今就在眼前,肯定不能放过啊! “此时前来,全为延请枪术名闻的主马介!”小平太开门见山。 能教出德川双璧猛将的爸爸,就算他儿子天赋比他好,那他本人的水平也不会太差。 至于为什么不找长坂信政,一来人家是松平家康的配下,挖角成不成功都很难说。二来的原因就简单多了,长坂信政过两年就要突然疾病去世了。而长坂信宅作为家康的老班底,居然最后都没混上一个万石,白瞎了“血枪九郎”的名号,水平必然远不如他老子。 “这!弹正从何而知鄙人枪术了得?”榊原长政自认为自己的枪术也就不错,比长坂信政肯定差远了。 “正是茶利九郎所荐!”小平太睁眼就说瞎话,你管谁推荐的干嘛。反正也不是为了你来的,小平太的目标是十岁的于龟丸。你这个老子,只能说是你儿子的顺带。 长坂信政则满脑子问号,自己根本没有推荐过榊原长政啊。自己明明只是说于龟丸很有潜力,很有培养的希望,是和锅之助一样的好苗子。什么时候说过榊原长政枪术厉害了? 榊原长政也意外了,他的枪术明明不如长坂信政,结果长坂信政还推荐他,实在让他感激莫名。他悄悄瞄了一眼长坂信政,发现长坂信政也在瞄自己。 于是榊原长政内心深处感动的稀里哗啦,长坂这个朋友没交错啊!好人啊!知道我下野了,没有工作了,忽悠了这么一个冤大头过来,太特么够义气了! 美丽的误会! “既然弹正这么说了,鄙人也乐意至极!”榊原长政都在家待业了,穷的抠脚,朋友推荐了一个很有名气的老板,哪里能不答应。 成了! “必不教主马介埋没了武名!不知主马介原俸多少?”为了榊原康政,几百贯一年,小平太都认。谁叫那是榊原康政他爹呢。 “嗯,酒井上野殿年给俸禄二十五贯文,大米七俵。”榊原长政有些不好意思。 妈爷,这俸禄,我的天,太便宜了!酒井忠尚实在没眼光,难怪不论历史上还是这个位面都被松平家康按在地上摩擦。 “那这样吧,主马介你便来做我的足轻组头,年俸四十贯,五人扶持如何?”小平太直接给他几乎翻倍。 “敢不从命!”榊原长政正愁出路呢,瞌睡送枕头的美事,哪里不答应。 何况他旧主酒井忠尚刚刚被松平家康浑身打满了窟窿眼,就算他不要脸了,也不好意思立马去投靠松平家康啊!何况没皮没脸贴上去,人家要不要还两说。如今小平太这里绝对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 “至于于龟丸,来做我的侍从可好?”小平太假装随意的说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榊原长政自无不可,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即使是于龟丸的母亲也喜上眉梢,跟着小平太肯定比跟着俸禄只有四十贯的亲爹强。榊原康政可是由于家庭贫穷,也和本多忠胜一样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就这么戏剧般的,小平太得到了榊原氏的效忠。用不过区区四十贯文、五人份扶持的价钱,把未来的榊原式部大辅绑上了自己的战车。 …… 小平太借来纸笔,刷刷刷刷一封手书,让榊原父子俩个立马收拾包裹,家里这破屋子别呆了。小平太在山内给常备足轻盖了好几排长屋,让他们去找平六安排一间凑合着。 等小平太回国以后再帮他寻摸一个小院子,四十贯的下级武士也就这样了。 榊原长政也光棍,家里除了他那身破破烂烂的旧盔甲,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玩意。于龟丸抱着个铁锅,他老婆背着两床衾被,得了,就这点财产,穷的惊天动地。 小平太实在看不过去,花了点钱,买了一匹老驮马,给他们家驮行李。还多给了五百永乐钱,防止他们去山内的路上遇到不趁手的时候。 一家人就这么千恩万谢的离开了三河,应该不会再与冈崎城内的那位发生什么交集了。 与此同时,冈崎城内正在询问今年茄子什么时候成熟的松平家康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摇了摇头,感觉天气还不是那么热,他太孟浪了,不应该早上赤膊的。 而有了长坂信政这么一个地头蛇的小平太感觉自己现在就处于一个巨大的宝库。 比如后来的江户奉行、关东总奉行,执掌幕府中央财政的青山常陆介忠成。他爸爸青山忠门还只是额田郡百百村地头,虽然是个村长,但也许挖的动呢。 又比如年幼丧母,父亲战死,在一堆远亲近亲之间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却最终受封尾张犬山十二万三千石,担任尾张藩笔头家老,名列德川十六神将的平岩主计头亲吉。 还有原本也是酒井忠尚配下,由于酒井忠尚提前便当,从上野退城,暂时未曾侍奉他人的内藤四郎左卫门正成。嗯,也是德川一十六神将之一,还是堪比那须宗隆的名射手。 但这些小平太暂时都不急,因为小平太发现长坂信政嘴里只要说道石川二字后面跟着的必然是家成。也就是石川长门守家成,而非熟悉的石川伯耆守数正。 于是小平太魔鬼般的问出了这句话:“九郎啊,你听说过石川玄蕃(康正)和石川伯耆父子吗?” 松平家康猛地又打了一个喷嚏! 10.初见松平三河守 对于小平太打听这些只在三河国有些名声,或者三河国内都毫无名声的武者,长坂信政也一头雾水,根本不懂小平太什么想法。 小平太则努力回忆这个时代的三河国还有哪些大佬如今正在落魄中,或者还在卑微的层级上努力奋斗。 另外石川伯耆守数正很可惜了,由于石川家成,也就是石川数正的叔父此前与松平家康持敌对态度,双方一阵猛撕。但是战国武家最熟练的技能大家应该都知道,分家站队保家名。 石川家成敌对松平家康,那石川数正父子自然很“忠诚”的跟随了松平家康,在他麾下鞍前马后。而且据说石川数正的理政才能已经得到松平家康的认可,名列松平氏的奉行众之一。 人家石川数正已经在松平家混出头了,基本不可能和小平太这样的一介家臣跑路了。 来得晚了! 可惜归可惜,倒也不必要太伤心嘛,反正还有的是人可以挖。 …… “弹正,冈崎三河守传来消息。”“嗯?松平三河守?” 小平太心头猛跳,一种被人捉奸在床的感觉。自己明明才只挖了一个榊原康政啊,怎么就透露了风声了!第一个反应就是风紧,扯乎! “三河殿对弹正之名如雷贯耳,听说弹正在在下家中,便立刻遣人来传信。愿与弹正一晤。”长坂信政慢悠悠的说道。 “别无他事?”“别无他事。”两个人都莫名其妙。 看来不是兴师问罪来了,小平太内心长舒一口气,反正见一面也不花什么时间。再者人家松平家康亲自派人来请了,就算给长坂信政一个面子也应该去一趟。 三河的大佬们不要急,等小平太回来,回来继续挖你们。 …… 冈崎城并不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堡,这座属于安详松平氏的城堡实际上是在大逆恶贼松平清康崛起之后才开始构建,连三十年的光景都没有。 这还是由于松平清康作为三河松平氏的一支,异军突起,做好了今川氏的狗,得以以下凌上,在西三河割据一方。为了弱化自己安详松平氏的标签,又为了显摆自己松平氏一门总领的赫赫威风,这才修建了冈崎城。 一方面作为占据了东海街道当道要冲的重要经济存在,一方面也从实际上成为了西三河地区的政治中心。 冈崎城已经确实的超越了安详城,此刻城下繁荣的宿场町以及成片的武士及足轻屋敷,处处显露出松平家康这个新兴的西三河霸主的地位。 长坂信政策马在前,小平太策马在后,两个人随意的闲聊着。 “冈崎在骏河治部大辅在时便是海道上的重镇,一直听说繁荣无比,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这都是鸟居大人的功劳。”长坂信政感叹了一句,松平家康能在三河冈崎站住脚,一方面是背靠织田信长的金大腿,一方面也是鸟居忠吉这个地头蛇替他治理地方的缘故。 当然鸟居忠吉奉献给他的那整整一米仓的巨额永乐钱的功劳也不小。那么巨大的投资花下去,四面八方闻着钱香的商人们都汇聚了过来,带来了人流和商潮。 加上鸟居忠吉人老成精,长袖善舞。他治理冈崎町和额田郡都是宽猛相济,颇有法度。既不胡收烂征,也不肆意放纵。加上他儿子鸟居元忠带着兵马维持地方上的安定,冈崎想不繁荣都难。 和建在小土坡上的山内府中城不同,冈崎城更符合时代的潮流,他属于平城的一种。仰赖于四面八方的乡村和城下的町镇,在战时能聚集起数以千计的强大兵力,既利于防守,也利于攻击。既便于控制经济税收,也便于显示政治存在。 入得城去,松平家康也只是居住在更适宜的御馆之中,并没有去那座小天守阁内吹风。 引导的侍从听说是松平家康宴请的秭小路弹正,不敢有一丝怠慢。小平太在西国可能没有太大的名声,但是在东国的海道甲信关东那还是很有几分人气的,谁不知道小平太既有奇谋妙策,又能理政治财。 侍从通报了不过几分钟,就有一个圆脸、微胖、略有胡须、梳月代头、着布衣、面像老实、带着喜色的年轻男子赶来。 正是松平三河守家康! “拜见三河守殿下。”小平太连鹈殿长照都能拜,拜一拜松平家康自然毫无违和感。 “弹正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松平家康用手遥遥的扶着,态度很是和煦。 几名松平氏的武士跪坐在侧,长坂信政一一介绍,抬头第一位乃是松平氏造反时的第一马仔,谱代重臣之首,大久保七郎右卫门忠世,他自然担任着松平家康的笔头家老。 后面的老者也就是眼光独到,八面玲珑的鸟居忠吉,看模样怕不是六七十了,精气神有些虚弱。但人家却是冈崎奉行、松平氏家老,松平家康倚重的内政名手。 其他的就不再介绍了,石川数正、水野忠重以及鸟居元忠等几人也都在侧。松平家康的家臣团已经开始慢慢扩充起来了,和他一开始进入冈崎城时寒酸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 “弹正使纳屋售卖而来的大筒颇有效用啊,先前战时立功不小。”松平家康笑语言言,大久保忠世也在旁边附和点头。 酒井忠尚自然知道铁炮,可是铁炮那个准头也很可笑的,不是近到三五十米,有个屁的准头,连头大象它都打不着。 所以酒井忠尚他浪啊,带兵就冲击家康本阵,准备好好教一教年轻的松平家康做人。结果家康本阵根本就不是铁炮,而是六门大筒。 酒井忠尚连秀一秀武艺的机会都没有,虽然身边有十几二十名精锐的护卫,以及数以百计的兵马。可大筒一个连射,再精锐的护卫也被打成蜂窝煤了。 家康本阵前二十米到五十米的距离内扑倒了四五十名酒井家最忠诚的武士和士兵。?那死的都惨不忍睹,最少的都吃了两三个枪子。骑在马上目标最明显的酒井忠尚就是个蜂窝煤,死的都不能再死了。 大筒为家康实在是建功不小,连一开始觉得小平太卖的太贵的鸟居忠吉都不说话了。 再英勇的武士被大筒五连发招呼一下,那场面都限制级了,指不定人都碎成十八瓣了。 二百贯才能买一门的大筒在松平家各位家臣的心里面都打上了“利器”的标签,再也没有人说他贵了。 11.一切为了弹正,为了弹正的一切 松平家康在称赞着大筒的同时,小平太却在暗中打量着这位最后成神,做了东照大权限的人。 脸色红润,身材不高但健壮,身上有肉,不是那种普遍的竹竿搓衣板。说明此人身体健康,发育的很好。 说话不疾不徐,吐气开声毫无滞涩,中气十足。说此人精神饱满,内心自信,不卑微,有积极向上的心态。 身穿木棉布衣,脚上的也只是普通的木棉袜子,虽然腰带是细绫彩绢,但仍旧透露出节俭的性格特征。【注1】 在交谈时会微微倾向交谈的对象,表达出礼贤下士和倾听的姿态,有一种吸引人的独特气度。虽然还很不成熟。 眼神从不飘忽,要么与对话者交流,要么安静远视。眼神中也不透露出一丝的敌对和反抗情绪,完全是和煦的春风一般。 是个人主! “三河殿谬赞了,大筒我等只知在城防守御时颇为得用,不想殿下居然能妙用于战场之上,实在令人赞叹。”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小平太哪里能不知道大筒的优劣,但还是装作正在摸索大筒的使用方法的样子,捧一捧刚刚建立功勋的松平家康。 “哈哈哈哈哈,弹正亦是克城(献计破小田原)破敌(讨杀名将板垣信方)的大将,能悟得此法只是迟早的事。” 花花轿子众人抬,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小平太拍松平家康马屁,松平家康也不介意夸夸小平太既往的战绩。反正口水不花钱,大家商业互吹。 于是大家讨论了一番大筒的使用心得,小平太又告诉他可以造个小炮车,只要一匹马就能拉着快速前进。以后战场上哪里火力薄弱了,有缺口了,就快速拉着冲上去。给敌方来一个五连发六连发的,保证有效。 在场的大久保忠世一听就直竖大拇指,他可是历史上三方原之战指挥铁炮队奋力作战的武士,对于火力的使用已经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了。 “弹正此言,甚为合理,应当如此。”大久保忠世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松平家康也双手十指交叉,细细思量了一番。很快也明白了过来,快速移动的支援火力,肯定是有利于作战的,不然不会往后几百年一直使用并发展。 “弹正用兵之道,颇令在下有所体悟。”家康点了点头,确认了小平太不是虚名之士。 …… 光尬聊肯定不来事,这也不是待客之道。家康看到饭点了,挥挥手,就吩咐侍从们准备酒水饭食。要招待小平太用饭,尽地主之谊。 酒水嘛就是普通的浊酒,乳黄色的浑浊液体,度数不高,酒香也有限。不过看来是新酿造的,没有酸味和馊味,入口还可以。【注2】 饭菜也平平无奇,各种论文资料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所谓二指宽的小鱼。这玩意儿叫麦穗鱼,鲤亚目鲤科,半个亚洲都有,长大了也就十厘米左右,小的很。 而且它一胎千卵,繁殖速度快,几乎日本所有的河流里都是这种鱼的天下。后世里茨城县,也就是现在常陆国有一种麦穗鱼佃煮非常有名,行销关东。不过这玩意战国时代很丰富,到了现代也差不多要从日本的大部分水系里灭绝了。【注3】 另外废话一句,战国时代鲤鱼是最为珍惜的美食之一。因为日本本土仅有琵琶湖北部地区有土生的一种鲤鱼,所以织田信长招待德川家康的菜单里鲤鱼是一道大菜。 除了两条烤小鱼,家康节俭的生活习惯还好没有蔓延到待客的酒宴上。春天嘛,野菜很多,烤川笋就扑鼻的喷香。其他的野菜和味增炖煮的一锅好汤。 甚至还有鸡肉丸在里面,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鸡或者山里的雉鸡,味道也很是鲜美。 三河还产海苔,麦饭上洒上胡麻(芝麻),海苔一裹其实就能做一顿早饭了。如今方形的海苔用炭火细细的烤过,鲜!脆!香! 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杯迷魂汤下肚,话匣子也就敞开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指不定借着酒劲就往外抖露了。 “不知弹正观三河一国,有何教我?”松平家康略带酒意,眼神却清明至极。 小平太心知肉戏上来了,松平家康不会白请自己吃顿饭,果然有所探问。 松平家康的战略目标当下肯定是恢复家门,克制三河。可他的首要政治任务却是替织田信长看好后院菊花,并聚兵从征。 别看织田信长称呼松平家康是“吾弟三河守”,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松平家康只能说是织田信长手下打手的最高级存在,但仍旧逃脱不了他是织田信长手下打手的本质。 松平家康当然知道他也是依仗织田信长的威风,在西三河打拼家业的。但他作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浑身冲劲,肯定不甘于区区的一座冈崎城,他的目标肯定包含西三河乃至于整个三河。 小平太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松平家臣,果然松平家康尚无一个可以称得上谋主的存在。 哎呀!错了!松平家康没有,但不代表三河没有谋主啊!小平太居然把本多正信给忘球了!他指不定就已经跑路了! 难怪没有人给松平家康谋划征途,这两年他都是凭着战国生存本能在做事。 小平太心内波澜四起,松平家康探问战略,却把本多正信这档子事从小平太的记忆里给撩拨了出来。 这下子小平太心里着急,哪里还有心思把松平家康历史上的发展思路给他细细道来啊。 但又不好不答,索性就云山雾罩的来了一句。 “一切为了织田弹正,为了织田弹正的一切!” 【注1】:老乌龟这个袜子是特意写出来的,他自己的袜子是反复穿的,直到浆洗使用得破烂为止才丢掉。即使做了征夷大将军也一样保持这个习惯。 可是从秀忠开始,从将军到大奥的后宫诸室,袜子穿一次就丢。一来是木棉的价格便宜,二来是习惯了奢侈。即使到后来幕府财政几乎崩溃,借债度日的时候,大奥内居然每年仍旧丢弃上万双只用过一次的袜子。被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怒斥为奢侈无度! 【注2】:不是我说怪话,感觉日本对酒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喝他们全国畅销的朝日啤酒,和喝苦味的凉开水几乎没有区别。和中国的啤酒以及欧美的啤酒很是不同,令人奇怪。 【注3】:理由很简单,日本引进了美国的牛蛙和鲶鱼。好嘛,那家伙,只要进了日本的河流几乎无天敌,日本本土的麦穗鱼生的再快,也没牛蛙鲶鱼吃的快,有些湖沼里的麦穗鱼已经吃灭绝了。 12.犹见少女北政所 “一切为了织田弹正,为了织田弹正的一切。” “一切为了织田弹正,为了织田弹正的一切。” “一切为了织田弹正,为了织田弹正的一切。” …… 松平家康口中不停,反复念叨着小平太的这句敷衍之语。面色从轻松到凝重,复又轻松。 而小平太满怀心事,闭口不谈,神色淡淡的样子落在松平家康眼中,反而显得腹中锦绣,筹谋运策,毫无偏漏。 似乎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松平家康笑容更盛,身体往后稍退,居然认真的向小平太低头行礼,以示感激。 小平太看人低头才从错过本多正信的懊恼中回过来,立马侧过身去,避开了松平家康的这一礼。 “三河殿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弹正所教,字字珠玑,在下必定牢记。”家康却结结实实了低头行完了礼,才坐直身子,和小平太说道。 边说,他边举起酒碟,亲自拿起木勺从酒壶里取了一碟酒,送到小平太面前。 小平太也发现屋内的松平氏诸将早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沉思起来,没有了刚刚饮酒作乐的欢快气氛。 接过松平家康亲手倒的一碟酒,小平太一饮而尽。 “多谢三河殿赐酒。”小平太双手捧着酒碟,呈送还松平家康。 此刻的松平家康完全是一副畅快至极的样子,大笑着接过酒碟,自顾自的倒上了一碟酒,满饮入口。 松平诸将的神色则不如他这般洒脱,有些明显对这句话心怀不满,有些则面色淡淡不置可否,至于满心欢喜和期待的则一个都没看见。 …… 这话纯粹就是小平太随口拿来敷衍松平家康的,却又完全应和了松平家康此刻的政治任务和政治立场。 他虽是完全反织田氏的西三河国众出身,但他是织田信长的臣,他的一切都只能为了他的君,织田信长。 同时,他的所作所为必须要能为织田信长获益,那夺取西三河,成为信长老巢尾张的屏障就是最符合织田信长利益的事。 小平太无心的一句话,却彻底为松平家康指明了道路。紧跟织田信长的脚步,积蓄实力,转战南北,以待将来。 这不仅使得这两年在西三河左右转战,却所获了了的松平家康心中大定,也使得松平氏家臣团中反信长方与亲信长方的敌对逐步露出水面。 …… 得了,出了冈崎城的小平太还在万分懊恼之中,立刻向熟悉本多氏的长坂信政问询。可长坂信政一问三不知,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本多正信出身卑微,大家都知道,甚至后来他已经成了家康的谋主,也由于出身实在太低,起步太晚,临了也只捞了个二万来石。也就比大名格多那么一点儿知行,实在寒酸。 而且根据小平太的记忆,他根本不是松平氏的直臣,应当是一介臣下之臣。指不定是谁家的小步兵,无从得知。 再加上三河苗字本多的实在太多了,起码好几十号人。就算知道名字也没卵用,除非挨家挨户去找,不然绝对找不到。 小平太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个排查能力。山内家臣去织田臣属的松平氏麾下做家臣普查,是个人都会不快,甚至暗中生疑。 只能嘱托长坂信政,写下一封手札,愿意用五十贯的年俸延揽其人出仕山内氏。然后委托他在西三河数不清的本多氏族人中慢慢寻访。 而其他屁大的孩子小平太也无心再一个一个去寻访了,倦了!累了!疲了! 在冈崎盘亘了三四日,在锅之助略带留恋的眼神里,小平太一行人又踏上了去往尾张小牧山城的道路。 渡过矢引川,过古渡、那古野,然后留宿在清须。城下原本数以千计的直属于信长的武士足轻及其家眷都跟随着信长的脚步迁移去小牧山城。如今的城主乃是林佐渡守通胜,就是林秀贞。 到了清须以后,松平家康派来护送小平太的几名武士也都回返冈崎。小平太一开始也颇为好奇这几位会不会是以后某位名声赫赫的大佬,可是一番交谈之后大失所望,全都是籍籍无名之辈,即使是将来将星辈出,名扬列国的三河国也不是人人都能出头。 这倒让小平太想起了多年前初次来尾张时遇到的那个地头之子,沟口金右卫门。小平太想了想,这人应该就是将来的沟口秀胜,越后国蒲原郡新发田藩十万石外样大名。尾张到真的是几乎每个村的村长以后都是风云儿。 这次可以再去叙一叙旧,据说沟口秀胜是个十分顾念旧情的仁义之人,多个朋友多条路,既然有过因缘就维持下去。 第二天小平太马不停蹄的赶往信长的新本城小牧山城,好歹有马,清晨出门,中午也就到了。 作为信长攻击美浓国的出发地,小牧山虽然刚刚建城,但却颇有进取的形态。庞大而连绵的仓库,汇聚于此的士兵屋敷,正不断的为织田信长的征战道路贡献心力。 于理来说应该赶紧去城下的町所通报,等待通传和信长的接见。不过小平太在尾张烂大街的熟人,最次的也有一面之缘。根本懒得通报,先去藤吉郎家把行李马匹存下,吃顿热乎汤饭再说。 随便拦住一个路人,问他侍大将、墨股城代木下秀吉家在哪里?立马就得到了答案。藤吉郎已经是中高级武士了,那大院子好找的很。 可开门的人却很让人惊异,是个根本没有见过的年轻女子,虽然不是那种惊艳的美貌,却是很耐看的那种。而这名女子也根本不认识小平太,一脸疑问。 不过屋里出来的另一个人就很熟悉了,秀吉的母亲阿中,小平太很自然的呼唤人家阿姆,老人家一看是小平太,可开心了,赶忙过来大开院门。 又出来两个仆从给小平太一行人牵马,拿行李。藤吉郎家里算是起来了,阿中如今看着比当初见面时都年轻不少,可见生活的没那么辛苦了。 “宁宁,这是日吉的好朋友,信浓山内家的名武士秭小路弹正大人。” 13.宁宁有间幼儿园 好一位北政所! 小平太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女子,没想到藤吉郎居然比小平太还早一步娶上了老婆。 “弹正殿好。”宁宁很合规矩的向小平太半蹲下行礼。 小平太还没说啥呢,阿中就赶忙让她起来,“小平太不是那种在乎虚礼的人,你赶快起来。哈哈哈哈,用不着这样。” 人家真把自己不当外人,历史上的阿中据说也确实顾念旧情,对于繁琐的武家礼仪很是反感。 “就是就是,既然是藤吉郎的夫人,那也是我的弟妹了,一家人不用多礼。” 把小平太迎进家门,阿中先是让人去准备热汤饭,又握着小平太的手问东问西。 “藤吉郎成亲这种大事怎么不通知我?”小平太端起茶杯。 “去年日吉做了墨股城代,织田殿下就给日吉指婚。可是信浓大雪,听说三个月都不能行人,所以没法通知你。后来开春日吉又敢去墨股,听说要打仗了,更没办法通知你了。”阿中说话还是有些絮叨,但原因小平太听明白了。 合着小平太才预备结婚,藤吉郎直接就被信长指婚了,命真好。而且宁宁嘛,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秀吉能在外面经年累月的作战,家里还不是靠宁宁操持的。秀吉的成功可能没有宁宁一半的功劳,那也有三分之一的功劳,是个贤内助。 …… 很快仆人就给小平太递上了五个饭团,和普通的饭团很大不同,“绿意盎然”的。 “这是我做的水芹饭团,阿兄尝尝。”宁宁又递过来一碗海带汤。 别有一番滋味,小平太感觉很好吃,比普通的饭团多了一分清爽也多了一分美味。 “弟妹厨艺高超,这是怎么做的?”小平太几口就吃下去一个,确实饿了。 “把新鲜的水芹用开水烫过,切碎,拌上同样切碎的醋昆布,用酱油和味增调味,与米饭搅拌在一起,捏好就行了。”宁宁倒是落落大方。 说罢,廊下却突然出现几个小脑袋。小眼睛扑棱扑棱的盯着小平太面前的饭团,一个个都是机灵鬼的模样。 宁宁看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毫无规矩的挤在一起,好奇的看着小平太。眼睛一瞪,原本还鬼精灵的孩子们立刻都站的规矩。 “这些是谁家的孩子?”藤吉郎年前才结婚,肯定不可能有孩子的,小一郎也应该只有女儿,何况他还没结婚。 这时候其中最大的一个孩子,约摸十岁出头的样子站了出来。 “这是我的弟弟弥兵卫。”宁宁让这个孩子赶紧低头行礼。 哦,浅野长吉,后来的浅野长政,浅野氏四十二万石基业的开创者。小平太点点头,一个内政名手。 “这些是市松、虎之助、彦右卫门……”宁宁一一介绍起来,孩子们也一一上去和小平太问好。 好家伙!全都是巨佬!福岛正则、加藤清正、蜂须贺家政。 没跑了,这就是历史传说中的那间北政所宁宁幼儿园!传说中入园的孩子未来起步就是十万,上不封顶,三十万五十万的比比皆是。一间能够搅动半个战国风云的幼儿园! 如今就是风云汇聚,龙虎伏卧,将来更会有黑田长政、片桐且元、石田三成等更多的人从这间幼儿园毕业,然后走上截然不同的各种道路。 小平太看的简直两眼冒金星,这特么,没得比,人家家里开的幼儿园,根本没得比,太厉害了。宁宁怎么培养的?令人嫉妒啊! 摸了摸身上没有什么适合做见面礼的东西,看面前一堆孩子,小平太索性从怀里取出小布袋,倒出一粒棋子黄金,约莫半两的样子。 “拿去买馒头吃。”小平太拿着这颗黄金逗弄着年纪最小的虎之助。 虎之助涎着手指,显然已经明白这是钱,可以拿去买豆沙馒头吃。但是他又看着宁宁,不敢把自己的小手伸上来接过去。 市松比虎之助大一岁,胆子也就大一点,他看宁宁也并没有反对,于是跳脱的翻上缘廊,光着脚就跑到小平太面前接过这颗金子。 宁宁轻轻的咳了一声,市松的身型立马就停住了。 “孩子嘛,吃个馒头怎么了。”小平太站起来,不顾手上还黏着饭粒就揉了揉市松的小脑袋,把他抱下了缘廊。 “去吧去吧,不够回来再和叔叔要。”小平太把孩子们遮在身后,不让他们看到宁宁。 于是几个小鬼头立刻放纵了天性,往院外跑去。欢快的笑声隔着院墙还听的清清楚楚,一个个光着脚撒丫子就跑没影了。 “阿兄不应该这么宠着孩子们。”宁宁有些不满。 “哈哈哈哈哈,都是孩子嘛,既然能让他们快快乐乐的长大,干嘛要亏待他们。” “就是呀,日吉小时候就吃不上好的,给他们吃点好的没错嘛。”阿中也开口帮腔道。 宁宁也不能说什么了,她赶紧让一个家人跟上疯跑出去的一票小毛孩,免得孩子出事。毕竟几个孩子手里拿着半两黄金,这么一笔巨款,碰上歹人咋办。 …… “织田弹正是在浓州还是本城?”小平太吃饱喝足,就要打听织田信长的去向。 “就在城中,阿兄要拜见尾张殿下吧。”宁宁也估计到小平太是来拜见织田信长的。 “是的,那我便通报禀见吧。”小平太点点头。 “隔壁的前田又左卫门大人正在担任殿下的母衣众笔头,直接和他家的家人说一声便可。”宁宁说罢便让一个家人去找前田夫人。 “前田大人的阿松夫人一定会帮忙的。”宁宁信心十足。 阿松吗?小平太和前田利家也是老熟人,当年稻生原就一起做战过的,肯定让小平太直接插队面见信长。 没多久,果如所料,前田利家手下的一个足轻赶到了藤吉郎家里,口称织田弹正随时可以接见小平太,让小平太立刻登城。 “稍待,鄙人马上着胯。”小平太不敢拖延,让阿吉辰三抱着两把大刀,又让藤吉郎家的仆人牵着那匹送给信长的良驹。 面见浓尾的霸主,风云儿信长! 14.信长稍改旧颜色 “弹正请在此处稍待。”不过十岁出头的森长可正担任着信长的小姓众番头。 “此处?”小平太顿感绝大不同,这里是和室外的走廊。 按理说臣子和使节在走廊坐等召唤是很普通的规矩,可是信长此前根本没有这种规矩的。他本身就不是重视体统和规矩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为了打破体统和规矩而存在的人。 怎么会安排小平太坐在走廊等待召唤? 织田信长,你变了! “传~~山内典厩信州守来使。”屋内传来很稚嫩的童音,应该是某位得宠的小姓代替织田信长通传小平太。 小平太听了声音,立刻正了正头上的折乌帽子,双手提长袴,深吸了一口气,庄重且肃容。 “拜见尾张殿下,祝愿殿下武运长久,亿万斯年。”小平太大礼跪伏,脸面贴地,做的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代我向山内典厩、山内宰相问好,起来吧。”信长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平太顺势抬头,看向面前高坐的织田信长。彷佛是脱去了一切年轻时的躁动气息,唇上蓄起了两撇胡须,发辫也梳的一丝不苟。不再是随意的水干在身,同样也穿起了长袴。 原本脸上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变成了傲视群雄的坚定,眉宇间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气势,也许就是所谓的王霸之气吧。 少了当初的亲近和平凡,多了如今的威严和不俗。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英主之姿,这气势以小平太来看也就比上杉辉虎差一些,和山内义胜不遑多让,甚至有所胜过。 “山内典厩遣尔来,所谓何事?”织田信长嘴里说着严肃的话,却悄悄的和小平太眨了一下眼睛,示意了一下小平太。 小平太微微点头,就差伸手出来比个okk的手势了。原来狗子你没有变啊,是我错怪你了。 “我主山内典厩命我前来祝贺尾张殿下攻克中浓与东浓,并委我转赠贺礼。”小平太心下大定,把这次前来的表面原因一说。 屋外的织田氏侍从轻轻打开障门,有两人各自手捧着锦盒进来,那是两把价值数百贯的银装大刀。然后又有两个侍从把那匹信浓驹牵到了廊外的庭院中,供织田信长过目。 可织田信长根本看都没看,挥挥手就表示他知道了,让人收起来退下。 “弹正,典厩遣你来就为献上贺礼?”开口的是老熟人柴田胜家,小平太与他还有半个“救命之恩”,所以态度还挺亲近。 “确无他事,修好而已。”小平太所来确实是为了来增进山内氏和织田氏的关系,也确实没有说什么要订立同盟关系,甚至互助兵马之类的。 “唔,那典厩之美意,我织田氏已经知晓。”织田信长估计小平太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也说不出什么私密的话。 “大家都退下吧。”信长拍拍手,让在座的织田氏家臣都退下办公去吧。 …… 小平太也假装汇报完毕,退出房间。然后老熟人前田利家亲自过来,指引小平太。 “又左已经担任母衣笔头了吗?这番入城,有劳你们夫妻通融啦。”小平太看没外人就放松了下来,和前田利家闲聊几句。 “举手之劳,阿松肯定也乐意。”谈起自己老婆前田利家美滋滋。 “尾张殿美浓攻略顺利吗?听说东浓已经全部降服,中浓也大部底定?” “是的,东浓的两位远山大人都是殿下的姑父,先次击败稻叶山那位之后,两位大人都已经转向我方了。至于中浓的攻略进展也十分顺利。”前田利家稍微整合了一下思绪。 “那西浓的?”小平太试探了一下。 “藤吉郎已经有所进展了,据说西浓内部已经出现愿意投效我方之人。” 秀吉果然厉害啊,在墨股还没一年呢吧,居然已经拉拢到了西美浓众,虽然才是刚刚见效,不过这功夫也算很好了。 就是不知道哪个二五仔,应该不是所谓的西美浓三人众。稻叶一铁、氏家卜全、安藤守就这三个大国众肯定还在待价而沽,毕竟稻叶山天下名城,就算是织田信长也不可能立刻攻下。 只要稻叶山一天不落,他们三位的价钱就增加一天,不到一个满意的价码,让他们背主投敌可没这么简单。 …… “小平太,现在没别人了,典厩有啥事你直说。”信长不仅脱下了礼服,甚至连外衣都没套,就随意的披着一件里衣。 “典厩确实想与殿下结好,望殿下攻取美浓之后,两国在信浓边界不生摩擦。”山内义胜也就这点要求,他要去捶武田晴信,不能在美浓再多一个敌人。 “这,阿犬取纸笔来。”信长没有多想,立刻手书一封。 他现在的目标是稻叶山,也不想在东美浓地区多一个敌人。所以不用多想,双方各自都有自己的攻略的目标,维持暂时的和睦是双方共同的意愿。 “典厩与武田的战事如何?”“不分胜负,各有所得。” 信长也关心甲信和海道的战事,他心里肯定希望山内义胜和武田晴信最好一辈子互掐,都死在信浓的大山了。 “不分胜负吗?春日山管领听闻又进兵关东了?”信长继续发问。 “月前越后骚乱,所幸已经弭平,管领殿下想必已经在围攻河越城了吧。”小平太如实回答,武田晴信的调略功夫了得,值得特意提一句。 “这么说典厩与管领尚不能一战而击败甲斐大膳?”信长摸着两撇小胡须。 “尚不能断言。” “听说你要成婚了?”信长刚刚还在和小平太谈论政事,没曾想突然跳脱到这事上来。 “啊?~~是是是,两个月后。”“哈哈哈哈哈,可惜我们不能喝你一杯喜酒了。” 信长看着面色大窘的小平太放声大笑,甚至鼓起掌来。 “殿下别笑了。” 信长不仅继续笑,还炫耀一般的命人把自己的孩子们都带上来,包括将来织田信忠、信孝、信雄、羽柴秀胜,还有五德姬。 15.竹中半兵卫重治 织田氏似乎遗传的能生,织田信秀就二十多个孩子。织田信长这才几岁,已经老婆好几个孩子一大帮了。 基本都遗传了织田信长的基因,皮肤很白,不是常见的方圆脸,尤其五德,果然是一个美人胚子,虽然才几岁但硬是可爱。 信长最宠爱的当然是生驹夫人生的织田信忠,仕女刚把孩子抱过来,他就一把接了过来。 “奇妙丸,来,看看小平太叔叔。”信长逗弄着怀里的孩子。 另外信长起名字实在是不敢恭维,也一点新意都没有。据说生驹夫人生了织田信忠以后,织田信长一看这孩子长得好奇妙啊,得了,就叫奇妙丸吧。 小平太实际上也是喜欢孩子的,当然是喜欢还没有到满世界乱跑的疯孩子年纪的那种。 看信长抱着奇妙丸不撒手,小平太就看似随意的逗了逗五德。 “这位便是德姬殿下吧,想必将来长大了会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公主。”反正夸人的话不花钱,小平太张嘴就来。 作为生驹夫人女儿,信长爱屋及乌,自然也是喜欢这个小女孩的。他把奇妙丸放下,也捏了捏五德的小脸。 “阿德长的更像他母亲一些,是吧阿德。”小女孩嘴一瘪,明显对这个父亲喜欢哥哥而忽视自己不满,那样子像极了眼泪马上滴下来。 信长戎马倥偬,难得有空和孩子们玩,一看女儿要哭,也父爱大发。难得的抓起五德的手轻轻的打了自己一下,连称“阿德不哭。” 玩闹了一阵,孩子们倦了,有的小脑袋都耷拉下来,有的也要喂奶了。信长便挥挥手让侍女们把孩子带下去,睡觉的睡觉,喂奶的喂奶。 “不知弹正如此多的子女,可有安排?”小平太站起身来,坐的离信长近些。 “嗯?孩子还小,到没有想过。”信长可能和孩子们玩累了,斜靠在扶几上。 “也是,少殿下们年纪尚幼。”小平太感觉自己有点操之过急,问这个孟浪了些。 浓夫人带着侍女走进屋内,端来了热茶和点心,然后安静的坐下。信长对浓姬笑着点了点头,一副恩爱的模样。 小平太一下子吃了八百斤狗粮,心中狂念“秀恩爱,分得快!” 但表面还是淡淡的举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小平太你住哪儿的,如果是城下的宿屋,那太差了。让阿浓给你安排地方,晚上一同用饭。” “没有没有,住在藤吉郎家里,宁宁夫人早就安排妥当了。” “藤吉郎家里啊,也行吧,他那个院子不小,住下你们一行没问题。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信长就把这事略过了。 “在下路过冈崎,拜见了松平三河守。”“哦!三河守如何了?”信长正了正身子。 “月前痛歼酒井氏,酒井上野已被讨杀,西三河暂时没有什么人能撼动三河守之势。” “如此甚好。”信长的左手拍了一下大腿,表示他知道此事了。 小平太低头不回话,而是拿起了一枚柿饼,咬了一口,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来时听说三河守嫡子聪慧有礼,敏而好学。” 信长像是听清了,又像是没听清,闭着眼睛,只顾享受浓夫人给他捏腿的轻柔。 山内太郎丸,我和你爹山内义胜兄弟一场,不能见你跳火坑,本弹正就帮你到这儿了,如果你还是娶了织田五德就怪不得我了。 …… 第二日信长便遣人来邀小平太,要一道去墨股巡视一趟,规划对西美浓的离返和攻略。 了解织田氏对美浓的攻略也是小平太此次前来的任务之一,小平太自无不可,欣然同往。 为了表达对山内氏的友好,织田信长还故意骑乘山内义胜送给他的那匹信浓驹。栗色的信浓驹肩高总有一米四,算是一匹相当不错的马,并不坠了信长的威风。 “听又左说西浓众内已经有愿意倒戈织田方之人?不知是谁?” “藤吉郎先时来信,也只说有所眉目,对方似乎还在犹豫。”信长的语气里有一种不屑,毕竟这种二五仔随风倒,如今风向都明显倒向了织田信长还不知道站队,也就是个没啥卵用的货色。 小平太也这么想,毕竟越早投效越早出头,才能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啊。已经做了不忠不义的贰臣了,居然还在这里首鼠两端。 这种人最后肯定给信长派去别处做个炮灰,迟早扑街死球。 越过木曾川,一座已经颇具规模的城堡出现在小平太面前。巨大的原木排排扎成木墙,望楼和箭橹齐备,城外还有一条引入河水的壕沟。虽然沟不宽,城不高,但以小平太来看,以此时的烂仗水平还真不一定能快速攻克。 城内早就接了通报,木下秀吉已经等候在城门外恭迎织田信长。 “西浓众有何动向?”织田信长没有废话,一见面就开始询问起战局。 小平太也和藤吉郎以及小一郎低头示意,两人也微笑回礼。但藤吉郎还是赶紧帮织田信长停住马,扶信长下马。 “北方城许是可以争取。”藤吉郎话没有说的太满,有所保留。 “安藤氏?”信长把马鞭丢给前田利家,稍稍一思索,面带喜色。 北方城主正是安藤守就,西美浓三人众之一的大将,如果安藤守就倒戈过来,那确实是足以动摇西美浓的大事件。 “是,正是本巢郡北方城主安藤伊贺守守就。”“可有来使?” 信长直接询问,毕竟西美浓在土岐氏主政之时就是抱团取暖的,安藤守就如果能倒戈,那西浓众就极有可能一并倒戈。 “就在城内,主公是否要立刻召见?”“好,立刻带来见我。”信长脚步不停,往城内快步走去。 一行人坐定,小一郎跑出去,很快就带了一个年轻人进来。 瘦高个,肤白,相貌不错,有种饱读诗书的气质。并没有因为做了贰臣的卑微和低下之感,反而很光明的样子。 “美浓大野郡菩提山城城主竹中远江守之子,竹中半兵卫重治拜见尾张弹正殿下!” 16.巧言相劝藤吉郎 哦嚯!“天下两兵卫”! 然后呢,木下秀吉一脸淡淡,木下秀长一脸淡淡,织田信长一脸淡淡,前田利家一脸淡淡。 “这位便是安藤伊贺守之使。”藤吉郎就简单介绍了一句,并无任何赘述。 “抬起头来。”信长像是想到了什么东西,想要看看这位竹中半兵卫。 竹中半兵卫抬起头看向织田信长,织田信长盯着想了一会儿,又和前田利家耳语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似乎又不大确定。 “你曾参与过加纳口合战?”前田利家代替织田信长问了一句。 “是的,在下与父亲一同参与过加纳口合战。”竹中半兵卫应了下来。 “那就是了!你是不是左翼那个持太刀突袭权六的武士?”织田信长终于确定。 “正是在下!”“哦嚯,那倒是有几分胆气。”信长一开始还是很轻蔑二五仔的,如今态度倒好了些许。 二五仔归二五仔,但只要是有利用价值的二五仔那地位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一个有勇略有胆气的二五仔,可以好好利用。 但也仅此而已了! 小平太悄悄和藤吉郎耳语了一句,加纳口之战是哪次合战。藤吉郎也又轻又快的说了一个大概,就是那次织田信长因为连日大雨,水位上涨,土地泥泞,遭到齐藤军突袭而失败的合战的前哨战之一。 小平太立刻反应过来了,不就是齐藤龙兴与织田信长大小十余战,仅有的一次因为天气而取得胜利的合战嘛。 嗯,也是竹中重门在他的小说史书里写的他爸爸竹中重治布下“十面埋伏”的大阵,打得尾张兵死伤无算,浮尸蔽河。织田信长丢盔弃甲,仅以身免的传奇合战。 如今一看,哈哈哈哈哈哈,不仅全都是吹比,连作战主力都不算。看藤吉郎的说法,这位竹中半兵卫当时带了几十个兵往柴田胜家所部突击了一下,分散了柴田军的注意力。 然后就没了! 至于一十六骑,斩杀齐藤飞驒守,攻克稻叶山的事情。很抱歉,没有听说过。人家齐藤龙兴在稻叶山住的好好的,不仅从来没有被人打跑的事,连竹中重门吹比里协力出兵的安藤守就都被齐藤龙兴摁在北方城内,酸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当然如今东浓丧失,中浓动摇。被摁在北方城的安藤守就心思就活络了,这不就把他的大女婿给派来谈价钱了嘛。 如今的场面也很平淡,没有你来我往,没有唇枪舌剑。安藤守就还真就只是来试探一下价钱,信长虽然也希望西浓赶紧倒戈,但面上仍旧是那副你们不倒戈我就自己来干翻你们的表情,十分霸道,一点不松口。 竹中半兵卫也就随意谈了谈,起码什么第一个投靠,加封若干总要吧。大儿子也不会送来做人质,小儿子和女婿可以派一个过来,国众的半独立地位最好也要保证。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根本没看到什么机谋巧辩,信长要用美浓半国来招揽竹中重治的事情更是无从谈起了。 双方一番试探之后,信长挥挥手就让人家送客。纵然竹中家是二三千贯的国人,在信长眼里如今也算不得啥了。如今他麾下文臣武将济济一堂,哪里看的是一个小角色。 …… “藤吉郎,其他几家呢?”信长对这种首鼠两端的国人不屑非常,但还是关心起其他的西浓众。 “自视甚高,待价而沽!”藤吉郎难得用了一次这么文艺的句子。 “哼,不打疼他们的手,他们不知道我织田家的厉害。”织田信长也是这个态度。 大家恭送织田信长去后院休息,小平太则和藤吉郎攀谈了起来。 “藤吉郎你不地道啊,成婚了也不通知我。”小平太一把搂住藤吉郎的脖子。 “我能咋整,你们信浓的雪那么大。根本没有人肯去送信。”藤吉郎也嘻嘻哈哈的。 “那不行,一顿酒肯定跑不了,你要先自罚三杯。哈哈哈哈。” “没问题,没问题,烤鱼管够!”藤吉郎答应的倒是很快。 到了藤吉郎的小院里,几个他笼络的家臣也都在。除了一道跟着的木下秀长,还有因为墨股筑城投靠而来的蜂须贺小六政胜和坪内将右卫门长康,原本都是集土豪强盗于一身的川并众,如今摇身一变也做了武士了。 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说起来那都是以后赫赫有名的,一个是山内一丰,一个是中村一氏。说是武士,更不如说是以比足轻略高的步兵头的身份侍奉藤吉郎。这两位不用小平太介绍大家也肯定认识,这些人就是木下秀吉现在的班底了。 大家问好之后,就有仆从送上酒水和食物,墨股这地方只有米和鱼这两个东西多,没别的好东西。下酒菜也只有腌萝卜而已,但有酒就得了,还是墨股大米新酿的酒。 这票大老爷们,有的还没老婆,有老婆的也基本都在小牧山,说是留守也好,说是人质也好。反正城里是没有一个女性的,那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了。 大家一介绍都知道小平太和藤吉郎小一郎兄弟是贫贱之交,以前都是小步兵的时候就认识了,一直有来往的。算是很铁的兄弟,登堂拜母,妻子不避的那种。 所以说话也就都敞开了,几杯黄汤下去,就连黄段子都出来了。 “藤吉郎,你看这位半兵卫如何?有何过人之处嘛。” 藤吉郎和小平太碰了一个杯,衔着一片萝卜,很是吊丝的嚼的汁水乱溅。 “呵,其父竹中重元仗着二千多贯的家业还在拿大,先派这么一个小角色过来试探,竹中父子的气量也就这般了。” “以我看来,这个半兵卫多半是会设法出仕殿下,他的父亲么继续做齐藤家的忠臣。算盘打得精光响,却不掂掂自己的分量。”藤吉郎把酒一饮而尽,脸上都是不过如此的表情。 “藤吉郎啊,如果你设法让这位出仕,那你就成了西浓众在家内的联系人,到那日尾张殿下克制全浓,美浓的家臣就会在家中占据很大一部分。你若是先能笼络一批,在家中的发言力想必一定会上升不少。” 小平太歇了歇,看藤吉郎有所意动。 “何况这位半兵卫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嘛,起码勇略还是有一些的,若是与你相善,菩提山五百众不也就成了你的掌中之物。” “小平太,你的意思是有我仲介半兵卫出仕?” “不不不,由你招揽这位竹中半兵卫。” 17.竹中筹谋稻叶山 十分意动的藤吉郎以及想见识一下“今孔明”的小平太决定联袂拜访一下竹中半兵卫,看看此人的路数。 墨股城内的一间屋敷内,三个人再度相见。此次由藤吉郎来好好考校一下这位西浓的带路党,小平太则为藤吉郎参谋一二。 “半兵卫此来,似乎难以达成所想啊。”藤吉郎微笑着讽刺了一下安藤守就的要价过高。 “木下様,如今美浓的局势这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半兵卫却不接招。 “哦?半兵卫有何高见?” “尾张殿下既急于克制全浓,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克制全浓!”竹中半兵卫先下了一个定论。 随后半兵卫开始娓娓道来,以信长现在的能力,等闲拉个一万人来美浓合战只是简单。何况他还有一个和齐藤家不对付的好妹夫浅井长政可以在北近策应织田氏的美浓攻略,表面上是攻势是优势。 但实际上并非完全如此,美浓竹腰氏、东氏、远藤氏、长井氏、不破氏这些国人们仍旧团结在齐藤龙兴麾下。虽然他们的兵力可能不过只有大几千人,但他们的依仗却不小。 天下首屈一指的名城稻叶山城,由平至高,里外三层,完全凭山势而建,防守严密,无一处错漏死角。是齐藤道三和齐藤义龙两代乱世枭雄不断修建增补而成的坚城,难攻不落。 织田信长发动大军前来,也许可以直抵稻叶山山。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数千众据守的稻叶山一两万人肯定打不下来,西美浓三人众还不在信长麾下,他还要设法防备,信长哪有那个兵力。 如果不防,那被西浓众侧袭粮道和退路,这又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信长如今想着的就是把西浓众扫清,才能全力攻击稻叶山。 也因此安藤守就敢于要求这般的条件,和织田信长讨价还价。这就是竹中半兵卫拿捏得准,看的清楚。 说到这里藤吉郎和小平太都点头,半兵卫说的并没有任何不对,完全符合当下的情况。这也是信长命令藤吉郎务必拉拢西浓众的原因。 但双方有个矛盾!信长自认为占据优势,认为西浓众应该赶紧识相的倒戈过来。而西浓众却认为他们加起来近万的兵力,本钱如此充裕,凭什么就随便给你信长提鞋? “在下必定会使尾张殿下清楚我等之能力,如此这般尾张殿下才会正视我等。”半兵卫成竹在胸,很有气势。 “正视你等?”藤吉郎想不通竹中半兵卫如何才能证明他们的实力强大,大到能让信长折节下士,答应他们那么放肆的条件。 而小平太则大为改观,原本以为半兵卫是个靠儿子吹出来的货色,没想到真本事很足,起码眼光准,看得清,有见识。 心中暗叹了一句“小看了当今天下的武士!”小平太等待着半兵卫继续说下去。 可人家却不说了,半兵卫除了微笑以对之外,不再回答藤吉郎的问话。 “总不过症结所在稻叶山罢了!”藤吉郎撇撇嘴,有点烦闷,想不通半兵卫要如何做。 小平太也在想,以西浓众的实力怎么做才能够让信长觉得他们都是可资利用的金牌打手,同时放下身段去延揽他们呢? “总不可能攻下稻叶山吧!”藤吉郎有些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半兵卫眼神一换,精芒只是一闪。而小平太则是心中大呼自己错了。 半兵卫一十六骑夺城确实在本位面连个影子都没有,但结合半兵卫如今的智珠在握,以及齐藤龙兴主力丧近仰赖国人的情况。安藤守就说不定真的会和半兵卫冒一冒这个险! 赢了血赚,输了不亏! “半兵卫,听说你弟弟正在稻叶山城中为质?听说患病很久,如今缠绵病榻,你们父子多次遣医送药入城啊?” 小平太肯定半兵卫的弟弟竹中久作在稻叶山城做人质,这是战国武家的一种维系忠诚的方式。至于久作生病这个事,则是小平太知道历史以后,诈一诈半兵卫。 而半兵卫此刻内心也是纷乱如麻,他安排弟弟装病,并伺机往城内运送武器和侍从的事情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怎么会让小平太知道。 “弹正様如何得知?”他终究没有忍住,他计划安排的这么久,小平太却这么轻易的看破。 “这么说,半兵卫你真有攻克稻叶山城的策略?”在藤吉郎不可思议的神色中,小平太知道自己猜中了,半兵卫真的准备夺城。 “什么?半兵卫你有计策能够夺城?我这就去禀报主公,主公必定会给你满意的答复。”藤吉郎反应过来,这是大功一件。 “木下様,此事尚未确定,还请不要通传尾张殿下。”半兵卫给藤吉郎行了一个礼。 小平太也不回答半兵卫了,聪明人说话不必说的太直白清楚,等着看结果就好了。 带着藤吉郎出门,小平太对竹中半兵卫的评价大为提高。可惜人家是美浓的国人,说破天也不会来服侍自己,何况人家数千贯的家业,小平太开不起这个工资。 “藤吉郎啊,半兵卫确有才干,你务必要招揽他,不然一定会后悔的。” “小平太,别扯这个,你快说,半兵卫怎么可能夺取稻叶山。就凭竹中和安藤两家那几个人肯定不可能攻克稻叶山的!”藤吉郎一把扯住小平太,却带着恳求的语气。 “哈哈哈哈,藤吉郎,既然猜不到,不如拭目以待,我也不能确定,到底如何。” 说着小平太就大笑着离开,连头都不回。不给藤吉郎再扯住自己的机会,留下他继续一脸疑问和不解。想必这之后的日子里,藤吉郎那头上本来就不多的头毛,又要被他愁断几根揪掉几许咯。 半兵卫这番交涉不成,信长也没有留他,放归美浓。留下了神色还是淡淡的织田信长,心怀不可小视天下武士的小平太,以及我倒要好好看看半兵卫你有几分本事藤吉郎。 18.大名后代愁婚嫁 齐藤龙兴何许人也? 很多人认为是贪酒好色、宠信奸佞、无情无义、毫无远见之人。 但以小平太的了解,很抱歉,齐藤龙兴除了年纪轻轻就登上大名的高位,拥有巨大的权势和军力之后产生的一些自大、轻躁之外,此人还是可以的。 他勇敢,能亲自拔刀作战;他坚定,只要是揍织田信长不管多难他都要去;他有决断,他爹的重臣合议制度让美浓大权分散,他却敢于拉一伙打一伙,逐步收权。 这样的人,才是符合屡败屡战的那个形象,符合刀弥坂奋勇战死的那个形象。 他唯一的短板就是年纪太轻,实在太年轻了!搁信长身上他要叫姑父。套用一句烂话就是别人总以为吃过的盐比齐藤龙兴吃过的米还多,总觉得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国众说到底就是“贱”,齐藤龙兴没有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一遍,就绝对有人倚老卖老,跳出来指手画脚。显摆自己见过了多大的市面,和谁谁谁谈笑风生。 所以小平太对于竹中半兵卫的所谓奇袭完全持对半开的态度,齐藤龙兴这种人根本就不像是能被十几个人吓跑的主。十六骑夺城更像是无稽之谈,徒惹人发笑而已。 拭目以待好了,这种事,根本就不是小平太能插手的。 你以为齐藤龙兴不知道西浓众都是一帮二五仔?人家早知道了!安藤守就被他摁在北方城的时候他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你以为齐藤龙兴不防着西浓众?没看见他把人质都迁进稻叶山城里,而且要求人家必须交亲生儿子出来,养子老婆都不行。 他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他也知道,如果他能再击败织田信长两次,那西浓众肯定又会变得忠心耿耿。现在只要西浓众能置身事外就可以了。等以后他能抽出手来,一样能和他爸爸他爷爷一样,把这帮人收拾的明明白白。 当然,如今的情势,看谁先扛不住吧! …… 信长吩咐藤吉郎,务必让西浓众赶紧倒戈,随后就和小平太还军小牧山了。 当夜赶回小牧山,信长又留了小平太一晚上,同时写了一封手札让小平太转交给山内义胜。总不过是共求同好,时风流利,?久仰大名之类的废话和好话。 织田信长的意思也是先对付着,立刻缔结同盟也不可能,不如就嘻嘻哈哈混过去。 “小平太,听说典厩嫡子已然三岁了?”信长花押钤印,把手札递给小平太。 “是的,少主殿下乃是长尾夫人嫡出之子,颇得家臣们拥戴。” 吹呗,三岁虚岁的孩子家臣们拥戴个锤子,还不是因为他亲娘舅是上杉辉虎。这么粗的娘舅大腿,只要这个孩子不是个混账玩意儿,基本上杉辉虎活着的时候是不会有啥事的。 有这么大的强援,家臣们当然拥戴他。战国乱世,利益为先。就算这位不是嫡子,都有可能被家臣们拥戴,何况他又嫡又长。 信长点点头,这孩子未来的道路肯定是平坦的,这么大的家业铁定要传给他。 “虽然问的有些早?典厩可曾有透露婚事安排?”信长终究也开口了。 小平太纠结了一下,到底是据实以告,还是胡扯回应。 “典厩殿下其是属意的还是春日山管领家的女儿,至于其他……”小平太假装支支吾吾。 “是应该如此,与管领家继续结亲确实不错。”信长也许真的是随口一问,听到小平太说山内义胜想要的还是上杉家的女儿,也就略过这事了。 小平太收好回信,确认无误,也就准备告辞回国,交代任务。 “等等,你家还有待嫁的女儿吗?”信长却不让小平太走。 “奇妙丸?”小平太不可思议的问了出口。 “就问问。”信长点点头,织田信忠如今还小,也就六七岁,七八岁的样子,根本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小平太脑子里开始疯狂过滤,然后使劲想,居然想不出来织田信忠的正室夫人是谁! 当然有人会说是武田晴信的女儿松姬,可人家根本就没结婚啊。而且两人的婚约是织田信长和武田晴信那极为短暂的和睦期订立的,根本就没存续几年。 之后明明与武田氏的和睦彻底打破,织田信忠居然也没谈上正室,堂堂织田氏家督居然没有法理意义上的老婆。 锤子了,织田信长也开始出现难以给儿子找合适的政治婚姻对象了! 以信长的性格估计是不肯让奇妙丸娶公卿之女的,这对于打天下的益处远不如上杉辉虎这种亲家来的有用。 德川家康是小弟,不可能!齐藤龙兴是敌对,不可能!伊势的北畠?神户?关?长野?织田信长估计看不上,而且北伊势早就挨了信长的拳头,如今抱团和信长敌对。 浅井长政才刚和阿市成婚,三姐妹一个都没生出来,没影子的事。六角那是摆明了要敌对的,人家也没女儿。 好嘛!合着织田信长和山内义胜一样,根本没得选!只能从对面挑人! 难怪织田信长问完儿子问女儿,这是真的被迫的!山内家织田家这么多男孩女孩,想给嫡子找个老婆还真的没选择了。 大名的后代也愁婚姻啊! “典厩殿下尚未有息女,倒是御滨松殿下有两个女儿待字闺中。”这当中还有一个算小平太的侄女呢。 “哦?何人所出?”织田信长一副有门儿的样子。 “一位是白川夫人所出,一位是舍妹之女,舍妹尚且另有一子。” “这么说是你的侄女?今年几岁?健康与否?”织田信长一听是小平太的侄女,立马来了兴趣,探问起来。 “两岁而已,但是舍妹先前生育过一胎,这一胎生产的极为顺利,应该没有暗疾。先前见时,也十分灵活。” “小了一些,要是五六岁便好了。”信长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有兴趣。 这你还怪我咯?你去怪山内义治嘛!他生的又不是我生的! 织田信长你这个狗子,铁了心要和山内家联姻了是吧! 19.只因天天爱洗澡 “尾张弹正近来如何?”坐在上首的山内义治看着下手回报的小平太。 “美浓攻略如今陷入僵局,似乎尚未有破局之策。”小平太恭敬的回答。 之前是齐藤龙兴实力强,但仿佛一个手掌指挥不了五个手指,织田信长逮着那个听齐藤龙兴的手指一顿揍,其他不听指挥的手指自然而然就缩了回去。 但现在不听指挥的手指都投了织田信长了,齐藤龙兴这只手小了一圈,却缩成了一个拳头。只要守住稻叶山,任你织田信长作什么妖都没用,稳坐钓鱼台。 “这般如此吗?”山内义治没有发表什么看法,略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尾张弹正似乎也有意与本家结亲,有所询问。”这么大的锅小平太感觉不能自己一个人背。 “听典厩说过,此事再议吧。”山内义治心里倾向的人选一猜便知。 他指望着年华正盛的足利义辉再生个女儿,那就最美滋滋。山内家就真的可以彻底回归足利御一门众了,登上武家巅峰。 当然他和山内义胜的想法也不冲突,娶上杉家的女儿也蛮好。各有千秋,看身处的位置不同来决断而已。 …… 顺利的维持了和织田氏的表面和睦以后,小平太的任务正式完成。赶忙回家看新家的进度,屋子已经基本完成了,就差一点外装和庭院的整理。 在小平太外出的日子里,房屋的上栋仪式都结束了。可能身处还可以自建房的农村地区的读者会有一些印象,中国把这个叫做“上梁”。?【注1】 日本上栋的仪式和中国大同小异,我们也会在梁上摆些神明的画纸。日本则会去附近的神社或者寺庙里求买一个“御币”,上面写着家宅平安之类的吉利话,把它悬挂在房梁上祭拜一番。 然后就会有最喜闻乐见的节目,为了分享建新房这种快乐,也为了把家宅平安的福气分享给别人,房屋的的主人要向来围观上栋的群众抛洒各种礼物。 这一点中日双方大同小异,一般是团子年糕、水果(干果)、糖果、铜钱这类东西。 由于小平太不在家,还是由叔母和细川春宫一道举办的。上栋那天光年糕就准备了五千份,用来包年糕的米纸都熬干了几过粥。果子点心更是用了不知道多少斤,铜钱都是轮筐来撒的。 当时全山内都沸腾了,谁不知道秭小路弹正是个有钱而且关心群众的人,从藩士储备金来说,整个山内家大大小小的士民都受过小平太的恩惠。 于是听说小平太家上栋,数千人前来观礼,人山人海,乌泱泱的一片。抛洒了价值上百贯的东西才把大家的热情给消耗掉,可把捶年糕的家人们累坏了。 而且上栋前的礼物也收到了上百份,一般是单数五件,酒、果子、年糕、红小豆、当季水果(最好是蜜橘)。收到这些礼物还要还礼,按照习俗是回送双数六到八件。这个不太限定,现在日本有些地区还是恪守八吉瑞的礼物原则,有的地方就回送一盒年糕和一件值点钱有用的东西就完事了,只要凑双数就可以了。 一开始细川春宫和他的女儿阿绫往宽裕里算,小平太人缘好,能收五十份以上的礼物,所以准备了七十份回礼。结果刚过上午就不够了,山内乡下和其他郡的送礼人到了下午也都把东西送来。 差点出了小平太回礼都给不起的岔子,还好山内府中城是南信浓首屈一指的大町镇,一般的东西有钱就能筹办。拿着钱去纳屋,好不容易又凑了五十来份回礼才把这个事情做圆满。 还好是叔母和细川春宫一家来帮忙,如果留小平太一个光棍汉在家,还不知道办成什么挫样呢。这种民俗还真不是没经历过的人能弄得起来的,小平太不由得暗自庆幸。 先谢过了叔母,小平太又赶忙去了细川春宫家,岳父一家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忙前忙后,自己这个毛脚女婿实在不靠谱。 “实在是劳烦老大人了。”小平太来细川春宫家早就轻车熟路了。 不仅细川春宫都已经默认小平太是新姑爷了,细川家上上下下的家人仆人也这么觉得。 小平太进门都根本不通报,家里已经把小平太的碗筷、坐垫、被褥什么的都准备了一份,到这儿跟到自己家似的。 “这都是小事,小平太啊,我看日子,下月十六就是吉日,你觉得如何。”细川春宫本身就隐退在家,忙完女儿的婚事就是最大的心愿。 “一切都凭老大人的吩咐了。”日本结婚其实也是看日子的,小平太只管娶就得了,自己看着长大的老婆,哪有什么不好的。 翁婿两人说着话,阿绫端茶上来。如今细细一看,十六岁的阿绫确实好看。有大家闺秀的娴静,也有武家女子的灵动。 小平太不由得心内窃喜,这个原始股实在是投对了。 看阿绫轻轻退出屋子,小平太起身跟上去,今天晚饭估计要在细川家对付了,先问问。 撇下老灯泡岳父大人,“阿绫,等等,今晚吃什么呀?” “啊?佃煮野菜......”阿绫下意识的说出口来。 小平太趁阿绫分神,一把握住她的手,“阿绫,问你个问题,你觉得我哪里好?” 自认为当初那个一米四二、满口烂牙、秃头、驼背、黑不溜秋的模样是绝对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小平太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嗯?这个,大概是你天天沐浴吧。”阿绫抽出细腕,小步就跑开了。 “这也行?”留下小平太一个人凌乱了。 【注1】:多扯一句,关注日战历史的人肯定会发现日本的税收除了最普通的土地年贡之外,还有一种财产税叫做栋别钱。 百度、谷歌甚至喂鸡都是语焉不详的说一句房产税,都是一知半解根本不清楚的人照着字面意思随便写写的。 日语中在涉及到房屋这个上面时,栋和梁二字是相通的,都指的是房屋正中的那根大梁。而我们知道适合做房梁的木材需要足够的长度和直径,那么能长到这么大的木材都是有数的。 木材太细无法承重,木材太长又不均匀。最后就有了一个差不多的共识,把大约六米长的一段木材设为一栋,也称为一梁。 栋别钱就是梁别钱,房产税不按房屋面积征收,而是按照房梁的长度进行测算和征收。 20.个人卫生大生意 “小姑娘怎么知道我洗澡的?”走廊上的小平太有点晕乎。 回到和室里,“小平太,阿绫说了晚饭吃什么了嘛?” 小平太看了看老岳父,在那里写写画画着什么东西,突然想到什么。阿绫平时接触的男人,最多的就是细川春宫和细川采女两父子,他们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呢? 不怀好意的说着“今晚吃佃煮。”然后慢慢靠近细川春宫,小平太猛的嗅了嗅。 明白了! 已经六十岁的细川春宫身上有一股“暮气”,不是臭味,就是一种不好形容的气味。 “老大人多久沐浴一次?”“嗯?大约一旬一次吧。你问这个有什么事吗?”细川春宫把头抬起来,有点奇怪,你一个男人问我一个老男人几天洗一次澡干嘛。 “最近那次是几天前?”“就昨晚啊。”老头一脸莫名其妙,小平太心里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如果一个人夏天,十天不洗澡,这种情况我感觉应该所有人都能体会。 等细川采女下值回来,小平太也假装套近乎的靠近大舅子,轻轻一嗅。 “小平太,你干嘛!”细川采女一贯和小平太是不对付的,他老觉得小平太实际上是农民出身,不如他这个几百年的贵族出身好。 “没事没事,义兄你多久沐浴一次?”小平太一触即退,装作没事的样子。 细川采女却是仿佛明白了什么,把左右手抬起来,闻了闻。像是闻出了什么,急匆匆站起来往外走去。 “义兄多久洗一次澡?“小平太揪住一个侍女,打听道。 “采女每天早上起来练习枪术,练完以后就会用冷水擦身。至于沐浴则是一旬一次。”侍女如实而答。 果然如此,每天奉公回来的细川采女早上可能还是干干净净的,但是晚上就很不好说了,而且衣服也不是天天换。 毕竟现在淘宝买件汗衫二三十,哪个人不是十几二十几件在衣柜里。而古代嘛,就算细川采女这种三千贯的高级武士中的高级武士也绝对没有二十套夏装的。 衣服在古代是最重要的个财产之一,他没有天天换衣服的资本,自然也不可能天天换衣服,即使是在三十五度以上的大夏天。 小平太又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个原主,一开始穷的时候确实也是很久不洗澡的。但等自己穿越以后,就挣了些钱,也有了纲良叔父家的土灶。 几乎就开始每天洗澡了,虽然只不过是烧一桶热水,用棉布拖着水全身擦洗一遍。后来做了中高级武士,除了在外作战的时候,平时都可以用个大木盆坐盆里好好洗了,不差这点柴火钱了。 至于换衣服,小平太外衣换的确实不勤快,这个没办法,但是便宜的木棉布做的里衣中衣小平太却有十几件,几乎隔天就会换。 这下子就了然了,小平太虽然个人卫生也就还可以,但是普遍的武士实际上并没有天天洗澡的习惯。而小平太天天和一票身上各种气味的武士呆一起,早就闻习惯了。 而阿绫是女孩子,嗅觉本就灵敏些,在一票身上带着各种气味的男人中突然发现一个并没有味道的男人。 起码首先一个的观感很好是吧! …… 个人卫生是多么重要的事啊!重要到可以找老婆的。小平太突然十分感谢幼儿园老师,勤洗澡、剪指甲、说谢谢、要问好。幼儿时的教育真是影响人的一生。 从这天起,勘定奉行所里的武士同心们就接收到了一条稀奇古怪的命令。 每十天必须洗一次澡!按期检查! 而小平太也察觉到了一门生意,开澡堂啊!不可否认的战国时代到江户初期,浴室在日本就已经开始普及。 但是现在的浴室是桑拿浴,不提供冲澡和泡澡的。只能说进了浴室给你一桶热水,你自己擦擦,仅此而已。 当然这种浴室有一个很喜闻乐见的服务,它可以请擦澡师傅。而且擦澡师傅不是男的,都是年纪比较轻的女性。这洗个澡也带荤,实在是古今中外,完全一致。 可以算一笔账,在家里单独烧水洗澡,散热快,柴火贵。以至于江户时代单独家庭是怎么洗澡的呢? 五右卫门风吕大家知道吗?【注1】 家里堆砌一个灶台,放一个大铁锅,烧一锅热水,全家轮着洗一遍。 小平太穿越以前曾经洗过一次这种铁锅浴,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对于单独家庭而言,这是不合算的。但是洗澡也算是人生活中一项必要的事情。如果小平太能直接推出泡澡和淋浴,虽然不好说大受欢迎,但起码肯定会有顾客。?没什么人愿意脏脏臭臭的见人吧? 而且烧大锅水,修建隔热的房间减少散热,成本就能大大的摊薄。我国宋代开封城内就有大量的公共浴室,王安石就经常和韩维约着洗澡,据说还边洗边吟诗。至于他们是不是洗的荤澡,那就不得而知了。 澡堂子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能烧热水就能开。何况山内府中城外就是连川,用水毫无问题,雇几个人挑水就是了。 而且小平太不准备自己干,开间澡堂,一年下来捞个几百贯问题不大【注2】。这点钱就不是蚊子腿的肉了,可以认真对待了。 先拉上老岳父细川春宫,再拉上老上司山内义治。三个人合伙开间澡堂,哪怕一人一年只能分二百贯,那也是一笔钱不是。 甚至还可以每个月给武士发一张免费澡票,先哄他们来,等到零下十度的冬天的时候,看看有谁能忘掉泡澡的快感。 至于洗荤澡的副业也是可以开办的嘛,德川将军家都干,凭什么小平太不能干。 【注1】:传言丰臣秀吉曾经用大锅把盗贼石川五右卫门给活煮了,所以江户时代的澡盆,或者说实际上是一个铁锅,就叫这个名字了。 【注2】:南宋·洪迈《夷坚志》有提及,即使卖油郎也能积累万金,卖酒、卖花、乃至于卖大粪,什么都能挣钱,就是多和少的区别而已。 21.梅雨季如约而至 “浴室?”山内义治摸了摸脑壳。 “山内没有温泉啊,怎么引水做浴室呢?”细川春宫也没转过圈来。 “水可以烧嘛!不一定要有温泉的。何况泡温泉多舒服,肯定有的是人愿意来。”小平太看这两个人那个僵化的思路,难怪古代什么技术传播的都慢。 “烧水?柴火也不是一笔小钱吧?”山内义治总归在意这个钱的问题。 小平太早就想过了,其实最好的燃料应该是煤炭,烧木柴那价钱太高了,肯定不合算。但很可惜,日本的煤炭要么开采不容易,要么就离信浓国很远。 肥前国外海的小岛上,小平太记得有一座大煤矿,储量很高,开采也方便。但是为了开间浴室,赶到九州肥前去挖煤?不存在的。 给小平太启发的人实际上是石田三成,不是有一个逸闻嘛。 丰臣秀吉答应给石田三成一万石的知行,石田三成却不要,并把这么大的领地给推辞了。只索要了琵琶湖沿岸的芦苇的所有权。 别人都嘲笑他傻了,可他把芦苇收割当柴火卖掉以后,不仅收入远超一万石的领地,而且还是一年好几茬的收入。毕竟芦苇长的快,一年可以收很多波。 做了勘定奉行的小平太发现山内义治的苛捐杂税当中有一个叫做“地子”,意思是山内所有的领地都是属于大名山内家的,老百姓进入山林、沼泽、河滩等非农田中获取柴火、食物、材料,需要为此给山内家交使用费,也就是地子。 小平太的意思就是山内义治不用出钱,让他的好儿子山内义胜命令沿河沼泽滩涂的百姓不要交那么几个钱的地子钱了,直接割芦苇和蒲草来。只要能送到山内,就免除地子钱。 又给了山内义治父子一次空手套白狼的机会,沿河百姓的这点地子钱加起来才几个钱?浴室赚的钱几倍于此,纯粹就是白捡钱。 这样就能解决燃料问题,而且燃料不用花钱了,成本中最大的一项就解决了。 多边共赢嘛!小平太解决燃料降低成本,山内义治父子躺着挣钱,沿河的农民不需要缴纳货币赋税,可以用劳力抵偿。这很符合xx主义核心价值观嘛! “既然是小平太你办的,那也没什么好说了,就如此吧。”山内义治这点决定还是可以替他儿子做的,几十贯地子钱的事情,微乎其微。 何况小平太办事业,何曾有过亏本的时候,在家等着拿钱就是了。 至于老岳父细川春宫嘛,主要做出资人。上次味增赚的款子可是全山内均分了七千多贯的,老岳父手里现在起码有几百贯私房钱,不坑他拿出来挣钱,坑谁? 至于小平太,那肯定是技术入股啊。没有小平太的主意,他们哪有这个挣钱的路子。 而且小平太建议给全山内武士发免费澡票的事也得到了两个人的支持,本乡本土的同伙儿,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他们很乐意做,博一个宽厚待下的名声挺好。 二一添作五,三个人几句话就把这事给敲定了。说干就干,山内府中城两万来人的大城镇,充满了商机。【注1】 两老头发挥余热,立马活动开了。浴室没开过,温泉去的多了啊。垒石砌池子,搭建休息的客房,烧水供水的伙房。 这还牵扯到了一个问题,就是武士和庶民的地位不同,庶民见武士是要行礼的。可是澡堂子不可能只针对武士或者庶民当中一类人开,分开设置池子又不合算。 武士才几百人,普通的足轻和百姓却有两万,给武士专门开个池子肯定要亏死。 山内义治想了想,很是风骚的写了一句“汤池内不论大小,赤条条见人无来去。”准备等建好了以后贴在大门口。 在池子里怎么可能下跪行礼,索性在浴室里就不用行礼了。 细川春宫身为武士阶层的代表,感觉可能会遭到武士的不满,但是也没得什么别的办法。总不能进来一个武士,整个池子的人立刻站起来,再全部下跪吧??【注2】 等再过一百年,江户城内日常几万武士,街上人来人往,个个都要跪,那江户城的百姓不用过日子,天天跪地上就得了。 小平太也认为只要不冒犯到武士,武士们抵触的情绪应该没多大。何况山内的武士都有数,城内的百姓大多认识。 大不了人家武士进来的时候,大家低个头敬个礼就拉倒得了。武士的月代头还是很好认的嘛,看到月代头就低个头多大点事。 这就是封建等级制度操蛋的麻烦地方,也是封建等级制度“井然有序”的地方。庶民对于给武士低头行礼完全不抵触,吩咐一句就是了。 最后一个就是澡堂浴室的服务内容,之前说的洗荤澡,两个大佬神色自若,一脸可以的表情。 至于擦背敲背捏腿什么的基础服务肯定是要得嘛,这类基础工作好招人。 然后就是设置客房方便“留宿”的客户是吧,售卖酒水、点心、饭菜的服务也要有,要让人家在这吃喝睡洗一条龙嘛。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章程,小平太就甩手了。因为夏收结束了,要赶紧让百姓缴纳赋税,让他们继续种植水稻。 小平太身为勘定奉行,没办法,要顶着太阳去督促各地赶紧交钱,还要核算账目,不能错漏。他可不能在自己的任上出现什么弊案。 和平六以及黑泽两个人忙前忙后小半个月,才把这一轮的贡赋收完缴清。 梅雨季节也如约而至! 【注1】:以金泽藩为例,藩士有两万出头。那么金泽城下町有多少人呢?超过十万!山内家有常备的足轻约三千人,武士还有三四百,乘以一家四五口。再加上町人,二万多的人口只是往少了算。 【注2】:江户时代江户城内的浴室实际上就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庶民和武士就是在一个池子里洗的。也根本没有什么洗着洗着,进来一个武士全部下跪的事了。 22.已闻毛利统西国 小平太抖了抖手里那张京纸,上面写着纲利伯父上个月在京都的见闻。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安芸国的大大名毛利典厩元就派人上京了。和将军套了套近乎,联络了一下感情,然后送上石见银判若干。 得到了足利义辉的大力夸奖,以及辉字的下赐。毛利元就的嫡孙少辅太郎元服,名唤毛利辉元。毛利氏在西国的存在感继续加强,与出云国尼子氏的战事也到了最终关头。 先前足利义辉亲自调解了毛利氏与尼子氏的纷争,不过然并卵。足利义辉就会合稀泥,尼子氏的很多国人对于调解中的将石见一国让与毛利氏十分的不满。 很多国人看出将军就是来显示一下存在感,以及尼子义久本人的“虚弱”,一个个都改头换面投靠了安芸毛利氏。 年前毛利元就发动大军进攻云州白鹿城,松田诚保区区二千人,哪里敌得过毛利元就十倍之敌。尼子氏的援军又被击退,粮尽援绝之下最终城破,毛利氏的兵锋直抵富田城下。 失了白鹿城,不仅仅使尼子氏门户洞开,还导致出云国最重要的港町美保关落入毛利氏之手。这不仅是尼子氏和朝鲜贸易获取金钱的商道,还是从若狭购入畿内粮食的通路。 美保关一失,云州大震!尼子氏被迫开始集合全军之力死守月山富田城,而毛利元就则带着毛利辉元、吉川元春、吉川元长、小早川隆景等一门,统三万五千雄兵包围富田城。 毛利军三倍与尼子军,但被阻挡于富田城下的御子守口、盐谷口和菅谷口。如今正在做激烈的交锋,尼子氏毕竟三代统治出云,阴阳一太守的赫赫威名流传八十余年,牢牢的将毛利氏挡在城外,不得寸进。 看完了纲利伯父的这封信函,小平太起身背着手看向屋外,毛利氏统一西国的进程已经过半,很快云州、伯州也将全部落入毛利氏的手中。 真是时不我待啊! 不知道城内的山内义治有没有接收到这个消息,虽然是远在万水千山之外的西国,但一个不亚于大内义兴的势力的崛起,总应该能触动到他的内心世界。 要进城和他说道说道,去年开始筹谋的武田攻略还是要加紧脚步的。不然别人都在扩张势力,山内家却受制于人。 …… 入得城来,却发现老岳父细川春宫和一色宫内两个人都在,他们也正在和山内义治谈论着什么,神情有些严肃。 “小平太,登城所谓何事啊?”山内义治一边和小平太说话,一边吩咐侍从去取东西。 “禀报滨松殿,西国毛利与尼子之争的事是否听闻了?”小平太赶忙和三个大佬低头行礼。 “嗯?你也知道了?我正和宫内、春宫商易此事呢。”说罢,山内义治递过来一份文书。 小平太接过来一看,和纲利伯父传递给自己的内容差不多,只是山内义治的这份更加详细。 还写明了毛利方的各队攻城大将及所属兵力,尼子方迎击的各一门众并家臣们。 小平太细看了看,有一个应该非常出名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这份文书上。想来尼子十介之一的山中鹿之介幸盛还不是什么方面大将,至于那段鹿儿向月儿发誓,愿受尽七苦八难的故事,也应该尚未发生吧。 不过想想也正常,其父山中三河守满幸与新宫党尼子国久父子亲近。而新宫党被尼子晴久肃清,山中氏自然得不到太大的重用和信任。 “毛利典厩崛起便在眼前!”小平太把文书交还给山内义治。 “小平太你觉得毛利典厩夺取云州、伯州之后会起兵上洛吗?”细川春宫代替山内义治和一色宫内问了出来。 其实来说,毛利氏上洛的阻碍并不是太强,备中三村氏当年为了和尼子氏在备中的代官庄氏斗争,就开始连结毛利氏。如今备中已经落入三村氏手中,毛利氏可以顺利通过。 而备前的浦上宗景原本实际上是播磨赤松氏的家臣,当然如今已经下克上成功,做了大名。但是嘛,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浦上氏也面临着被家臣宇喜多氏下克上的乱局。 至于播磨,那早就群雄并立了,赤松氏的支配力只能用呵呵二字来形容。过了播磨就是摄津,你说近不近。 何况毛利氏还有大规模的水军众协力,濑户内的水路方便至极。 由是一问! “以我来看,恐怕不行。”小平太除开对历史大概的了解之外,还能用现实来解释。 “毛利典厩嫡子毛利大膳已亡,为防止家中内纷,册立嫡孙毛利少辅太郎为继。可惜毛利少辅太郎不过一十三岁,毫无威名深望。毛利典厩年过七旬,时日无多。若一日不衅,毛利家中必然混乱。” “且毛利氏素无家望,不过芸州小小国人,如今克定防、长、芸、吉、备、石、伯、云、筑等国,看似强盛无比,实则股肱之臣甚少,跳梁国人甚多。若非毛利典厩,实难混一。” 小平太完全不看好国人大联盟毛利家,除非毛利元就不死,延寿二十年。不然毛利家想要大有作为,几乎不太可能。 “小平太所言有理。毛利氏远不如大内氏树大根深,如今不过是金玉在外罢了。”一色宫内首先表示认可。 “不过如今名门望族灭亡者众,篡逆作恶者亦众,毛利典厩为了统合国豪,不可一日无战,将来之事万难预料。” 细川春宫则认为国人大联合政体的毛利家,必须在战争中不断扩张,转移矛盾,增强实力。不然国内肯定没办法一直聚合,谁知道他们家被逼急了是不是真的敢疯狂往京都猛打。 山内义治不时点头,对于毛利氏是否上洛还是拿不定主意。 “也不知道信州是什么看法?”他还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怎么信州殿下还不启程回国?”小平太也奇怪,按理说也去了一个月了,现在麦子都收进仓库了,该回来了。 “殿下此去与朝廷公卿颇多交涉,许是拖延了时日罢。” “滨松殿叙任从三位的谕旨尚且还未传来,好事多磨吧。” 一色宫内和细川春宫觉得问题不大,小平太却感觉哪里不对。 23.五月十九震动夜 时维五月天,暮春十九日。 京都的繁花将将落尽,绿意更盛。源朝臣山内羽林信州守义胜尚在京都,此刻刚出关白一条氏之宅邸。 山内义治毕生所愿之一,叙任从三位之事终于成功。与公卿一条氏以及征夷大将军足利氏交好多年的山内义治双管齐下,成为此刻极为难得武家大名叙任从三位的一员。 此前仅有陆奥浪冈(北畠)氏、土佐一条氏、伊势北畠氏等极少数大名得以叙任从三位及以上。从此以后山内义治可以直接升殿,成为殿上公卿中的一员。而不是那种不过四位,加一个“允升殿”头衔的野鸡大名了。 就官位上来说,已经隐退的山内义治和他的大侄儿足利义辉到算是平起平坐了。 山内义胜自己叙任右近卫少将之事则更是早早就达成,此行所愿都已经成功。山内义胜准备向足利义辉辞行回国,毕竟这一趟已经花了一个多月,离国太久终究不好。 …… “羽林不枉此行啊,宰相叙任从三位的敕使听说已经出发?”足利义辉亲切的拉着自己这个从兄弟。 山内义胜心想朝廷的敕使能不赶紧上路去山内嘛,他爹山内义治好不容易叙任了从三位,敕使只要读一读谕旨,他爹起码几百两黄金就没了。这钱官家天子拿一点,敕使也能拿。 何况还能有美酒美食,以及山内的地方土特产可以拿。这种好事,别的公卿捞都捞不着,但凡不是傻的都已经屁颠儿屁颠儿飘去山内了。 “多亏殿下为父亲奔走,如此恩情,我山内氏必然不敢忘却。”山内义治叙任从三位这事儿,足利义辉也是出了力的。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宰相数十年忠悃于幕府,这都是应该的。” 两个堂兄弟互相谦让着,气氛十分融洽。幕臣们也恭维在一旁,拍着马屁。 山内义胜如今继任了山内氏的家督,山内氏原本担任的幕府御相伴众也落到了他的头上,又是下马众。?日子也不好过的幕臣们哪里能放过这个拍山内义胜马屁的机会,阿谀奉承不至于,但是笑脸相迎是肯定的。 盛情难却,山内义胜总也要敷衍着这帮幕臣。大家同殿为臣,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了。如今你捧我,我也承你的情嘛。 另外就是大姐夫三渊藤孝,由于他娶了一个好老婆,山内家水涨船高,三渊藤孝也顺风而起。在幕府里已经是评定众笔头,算是幕府实权派。 而且为了让他掌权更名正言顺,足利义辉兴许是卖山内家一个面子,三渊藤孝已经确定出继细川和泉守护家。以后咱们的三渊藤孝也算是幕府第一等高门细川氏的一员了,三管领一门。 也许远在山内的细川春宫这个正牌的细川氏分支听到这个消息要不开心了,也就是他没多余的儿子了,不然往畿内嫡流送一个儿子来不是简简单单嘛。 足利义辉也知道山内义胜是来辞行的,如今斯波义银在尾张做织田信长的傀儡。畠山高政被打的蜷缩在纪州不敢露头,细川晴元早就死球了。他办个酒宴,连个上台面的能做绿叶的大佬都没有,山内义胜这片大绿叶要回国了,他其实也是很不舍的。 酒宴很热闹,足利义辉由于暂时控制了京都,掌握了京都庞大的财源。如今财政日渐好转,排场弄的很大。 不仅请了京内最有名的幸若大夫前来,其他落语、猿乐、傀儡诸般文艺工作者都请来御所。务必让自己的小兄弟山内义胜尽兴而归,尽到地主之谊。 从下午一直办到入夜,烛火升起,足利义辉的酒宴才算结束。看山内义胜已经被幕臣们灌的七荤八素,人走路都打飘了,足利义辉命令侍从们直接扶山内义胜在御所休息一晚。 大家可羡慕啊,留宿足利大将军的御所,这可以殊荣一件,也就是幕府亲藩,忠臣中的忠臣,第一忠臣,最忠臣的忠臣山内义胜有这种待遇了。 细川藤孝安排好了守夜值班的护卫后闲庭信步的走出御所,他作为山内义胜的大姐夫自然也是众人灌酒的对象,他还替自己的小舅子挡了不少酒。不过他“酒精考验”,这种场面都是小场面,根本灌不倒他。 虽然有些许的迷醉,但是细川藤孝还是很尽职尽责的,由于还担任着洛京的火消奉行,他按惯例还准备去火消的营地巡视一圈。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应该静谧的夜,总有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听到有什么声音嘛。”细川藤孝随便看向一个火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似乎是鸟鸣,有些远,听的不清楚。”那个火消不太确定。 “鸟鸣?夜里哪儿来的鸟鸣?”细川藤孝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层层叠叠的房屋阻挡住了视线,即使沿着街道也难以看清什么。还好町火消们在街道交汇处树立了瞭望台,细川藤孝噔噔噔噔的攀上瞭望台,极目望去。 远处京外的寺社若隐若现,栖息在山林和寺社中的飞鸟确实在不停的飞腾,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难道是要下豪雨了?不会啊?”细川藤孝抬头看了看天,月色不太明亮,但是空中没有什么云雾,应该不是要下雨的样子。 突然远处黑暗之中露出米粒一般的一星光亮,细川藤孝揉了揉眼睛,仿佛是为了让他看得更清,那一星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那是行军的火把! 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惊的酒意皆无! “是夜袭!夜袭!” 细川藤孝武家高门的风范此刻全无,他清楚的知道御所内只有三十名护卫,以及山内义胜的二十名随从。 必须立刻撞响国分寺的大钟,号令洛京中的奉公众进入御所。 而面前本町的火消五十余人,手持棍棒,服饰统一。虽然听到夜袭很是惊慌,但是一年以来的的组织使得他们并未散乱,而等待着命令。 “小平太!多谢了!”细川藤孝有了主意。 瞭望台上的梆子咚咚咚咚的敲响,一个町传到一个町,全洛京一千余火消听到了细川藤孝集结的命令。 24.逆贼夤夜迫洛京 “来人!洛内为何如此喧哗?”刚刚才躺下的足利义辉也听到了京内杂乱的响声。 门外的侍从轻轻拉开障门,膝行进屋。 “殿下,京中似乎某处大火,火消的梆子声已经联町敲响,看来情况危急。”侍从恭敬地回答,反正如果是起大火的话问题不大,火消这一年来运行的很好,而且附近没看到起火,那就无关御所的安危了。 足利义辉皱了皱眉头,起身披上衣服,走到廊下。果然一阵一阵号令洛京各町火消的梆子声不断传来,人声响动,京内骚然。 这么大的火灾怕不是已经烧了半条街,或者烧的是哪家殿上公卿的宅邸。 难不成是皇居? “速速派人去找细川兵部,问清楚到底何处失火,火情如何,是否需要调集奉公众参与救火。”足利义辉虽然与朝廷的关系也就还行,但是要是皇居失火也是大事。 “殿下,细川大人的传奏到了。”正要去找人,细川藤孝的人就到了。 “速速唤来,余当面问他。”侍从们不用吩咐,赶忙帮足利义辉穿戴衣物。而被吵醒的山内义胜也赶了过来。 “殿下,京中为何如此喧闹?”“尚且不明,兵部已经遣人来报,一同去。” …… “殿下,京外有不明军势袭来,只看火把人数不下三千!”传奏说的又急又快,并不炎热的晚上跑的满脸大汗,喘息不已。 “三千?居然有人夜袭洛京!”山内义胜惊呼出口,反正御所内没有幕臣,就他们两个堂兄弟,不太忌讳。 “请殿下立刻撞响国分寺铜钟,诏令京中奉公众入援御所。兵部様集合火消之后会立刻前来御所驰援。”传奏把细川藤孝的原话说了出来,情况十分紧急。 “知道了,你速去告诉兵部,让他快些前来御所。”足利义辉面上露出急色。 随后响彻京都的五千斤国分寺大铜钟被猛然敲响,京都内数以十万计的町人百姓,公卿官家全部听的清楚。 幕府在求援! 储存在御所的铠甲兵器被侍从们取了出来,山内义胜和足利义辉身量相差不大,即刻披了一身义辉的大铠。虽然有些沉重,但防护力很好,对于经年习武的山内义胜来说问题不大,不影响作战发挥。 鈡声尚在,宿于京中的幕府奉公众便三三两两的跑来御所。足利义辉三十人,山内义胜二十人,零散跑来的也有数十人,统统武装了起来。 多亏了足利义辉好面子,只要事关他这个室町幕府牌面的东西他都下力气好好整治,绝不偷工减料。 御所的外墙是完全石砌,然后涂红泥,再涂白灰,不仅美观大气,防火性能极佳,而且坚实,防御力极高! 那个重檐栋门,门闩比一个女人的腰还粗,两扇大门各有百十斤重,等闲拿什么破城锤来都不一定撞的开。 某种意思上来说足利义辉不仅面子有了,防御也稳的很。如今又有上百人在内,于是底气稍壮,开始稳坐中军。 加上正好大兄弟山内义胜在,身份又高贵,幕府下马众指挥一百人还不是玩一样嘛。分派指画,还让能使用弓箭的人集合起来,谨守大门。同时派遣不夜盲的人前出各街道,爬上屋顶,观察敌情。 不断的有奉公众进入御所,短短半小时御所内已经有了二百余众。足利义辉也不顾体统亲自翻上中殿屋顶,京外的那条火龙已经进入京都。如今人数已经能分辨的清楚,怕是不下五千! “看来是三好三人众的军势!”也在观察敌情的山内义胜看的清楚。 “三阶菱钉拔纹,三好三人众实在嚣张,竟敢夜袭洛京!”足利义辉气不打一处来。 “不对,还有丸之茑,松永金吾也与逆贼合流了!”又一声惊呼。【注1】 “好!好!好!”足利义辉连说了三个好。 三好三人众及松永久通五千众大军把御所包围的水泄不通,却没有立刻攻打御所,而是派遣了一名使者进入御所。 “请殿下卸任,巡幸江州,我主愿献上程仪二千贯,以助殿下车马之费。”来使之人乃是松永久通的若众头松永久三郎,也是见过些市面的人物,起码《多闻院记》留过名。 “不劳贵主费心,于身为将军理应坐镇洛京!” “幕府之事,也是尔等篡逆之辈可以指手画脚的嘛!赶紧回去告诉松永金吾,不可能!”山内义胜厉声呵斥松永久三郎,让他滚。 松永久三郎看御所内不过二百号人,轻蔑一笑,也不作答,略微低头行了个礼就挥袖退出大殿。 “兵部怎么还没来?”斥退松永久三郎的时候足利义辉是很镇定的样子,但是看到五千人的贼兵终究心里还是没底。 不过他倒不是太害怕,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的话音他已经听明白了。无非就是他这个将军太碍眼,对于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掌握京都的权势和财富不利。 他们估计是想学他们的前辈,流放足利义辉,让足利义辉去找个大名吃闲饭。他们再拥立一个傀儡,黑白颠倒一下,他们就成了幕府大忠臣,权力和财富唾手可得。 足利义辉又不是吓大的,他爸就是被人打跑的,他也被三好长庆打跑过。一回生二回熟,何况他们将军家这几代都是出了名的长跑冠军,几乎跑遍全日本,技能很熟练。 为了安慰他一样,御所外又一条火龙蜂拥而至。临时被细川藤孝武装起来的洛阳町火消和部分奉公众也赶到御所,与三好及松永联军对峙起来。 “不是说御所警备三十人!京内奉公五百骑嘛!” “对面细川兵部哪里来的一千多人!” …… 在秭小路(真的只是地名)扎下本阵的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出现了争执。 “不能让细川军进入御所,主税(岩成友通)你带人去把他们拦下。”松永久通脸上阴鸷的神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些吓人。 “向御所发信,现在还不走就由不得他们走了!” 松枝火把“啪”的一声爆燃! 【注1】:这个时候的松永氏家督并不是松永久秀,而是他的儿子松永久通。松永久通之前已经叙任了五位的右卫门佐,故而被人称作松永金吾,与其父松永弹正以作区别。 25.敌来我往争一分 细川藤孝其人,将来肯定是名震天下的。别说是日本,在这个球上能连续在两代封建王朝统治者之下维持高门的人,说实话实在是不多。 而细川藤孝就能把室町幕府的三管领家延续到了江户幕府的熊本五十四万二千石有力外样大名,虽然这其中细川忠兴也有份,但不得不说是细川藤孝自身的能力和眼光好。 那么此刻的细川藤孝在干嘛呢?他紧赶慢赶集合洛阳町火消,又沿途汇合失落在外的奉公众。把自己储藏的铠甲兵器都取出来,武装了一小部分火消。最后还是差了一步,没能立刻进入御所。 不过毕竟天黑,虽然打着火把,但那亮度还是很一般。也是细川藤孝够诈,他把沿途收拢来的百余名顶盔贯甲的奉公众安排在前排。又重金忽悠了一批火消持长枪作掩护,剩下的火消扬旗呐喊助威。 等岩成友通带着一千多人过来阻击的时候,细川藤孝发挥洛京本地人的优势,让百余名持长兵的火消四处出击,一粘即走,造成十面埋伏,援军无算的模样。 同时亲自带领百余名奉公众猛烈突击了一下岩成友通,把刚到的岩成友通打的懵了。 “到底细川藤孝多少人啊?哪儿来的这么一只大军?” 也不怪岩成友通想不明白,他给绕进去了,实在是想不到平时在街上不过两三个人巡逻,在街口阿大阿二打招呼的火消,能一下子汇聚起上千人的队伍。 盲区! 而细川藤孝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又是在街巷密集的洛京内,双方实际上能接战的也就二三百人。岩成友通就迷糊了,本身也不是什么机智的人,暂时就被吓在当地,不敢轻动。 细川藤孝一看有门儿,一边继续不断骚扰岩成军,一边努力向御所推进,试图与足利义辉汇合。 这下子岩成友通不干了,他被上百奉公众的步兵突击打蒙了,不代表他真的傻。他也知道不管细川军有多少人,只要不能进御所,那足利义辉就还是二百人,就还是一只弱鸡。 而细川军的短板出现了,肯下力死战的人太少,同时缺乏远程攻击手段。 岩成友通却是带了不少弓足轻的,许多武士奉公人也是擎弓带刀的。这下好了,岩成军钉死在大路上,长兵在外,弓箭防备。哪里有声响就死命往哪里招呼,毫不吝惜箭矢。 这下细川藤孝后继乏力,难以继续推进。 …… “殿下,御所外的贼兵射来箭书。”一名奉公众捧着一支扎着纸条的箭矢进殿。 “刀剑无眼,水火无情。”站在一旁指挥士兵的“副将”山内义胜慢慢读出。 “快去观察贼兵是否要准备火攻大门!”读完就反应过来的山内义胜立刻下令。 “殿下,快准备湿布,给士兵掩住口鼻。”如果想要快速火攻,必然使用火油火药,那就要防止烟雾的侵害了。 做好防备之后,山内义胜又命令二三十名持弓的善射奉公众登上屋顶,随时射杀试图火攻大门的贼兵。 不得不再重复一次足利义辉好面子真的很重要,本来二百人守御所人手还比较紧张。可足利义辉好面子啊,不仅外墙大门造的坚实,御所内部也是意外的有利于防守。 为啥啊?因为讲排场,所以御所内一半的面积是池塘! 为了夏天泛舟池上,显示他这个幕府大将军的批格,池塘还挖的很深,保证池水够多,又联通洛京外的水道,等于御所一半多的面积根本不用防守。贼兵就算进来了也要先游过好几米深的宽阔池塘。 大家想想,一个带着太刀长枪,全身盔甲的精锐士兵,先是叠人梯翻上两米多高的院墙。然后完美落下幸运的不扭着脚,然后带着这起码十几二十斤的装备在夜里游泳上百米,最后冻得死去活来的情况下冲击严阵以待的守军。 这不就是送嘛! 山内义胜只要派上几个人盯着湖面就行了,只要不是聋子,但凡有贼兵不怕死来这一套铁人三项,等他上岸一枪捅死拉倒。 三好及松永军方面自然知道御所的构造,他们就没想着去翻墙游泳,直接撞破大门进去拉倒。三千多人还撞不开一个木门了? 松永久通没开口,就有忠心的马仔拆了路边一栋大屋的房梁,让十多名强壮士兵用绳子扛着随时准备撞门。 御所内一方面砍掉将军花大价钱移栽来的各种名贵花木,把原木简单削剥一下送去顶住门户栓柱。一方面用米袋布袋装泥巴,试图把大门彻底堵死。 连i足利义晴生前珍爱的湖石也全部掀倒了搬运到大门后,用以堵住大门。 反正就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御所外的三好军也疯狂向大门投射火矢,并丢掷松油火把,希冀于快速点燃木门。只要大门烧动摇了,房梁猛撞上去,肯定能破门。 可那座木门就是烧不着,足利义辉新衣服都不舍得多买,可就是舍得花钱三个月就给这道代表室町幕府脸面的大门上一遍朱漆,那防火性能,杠杠的。 三好长逸看这样不是事儿,直接命人搬火油上去浇门。可几个不怕死的三好贼兵刚抬着桶靠近大门,就被屋顶上的奉公众给点名报销了。 如此这般两三回,就没有人敢去浇油了。即使三好长逸当场拿出一枚十两大金判也没用,士兵们又不是傻的,他们是挣得卖命钱没错,但有命挣没命花的钱可没人愿意挣。 眼看着攻势受挫,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心知此次出兵行险非常的松永久通也不藏着掖着了。挥手就让一百铁炮众上前,举着竹束和对面的精锐持弓奉公人对射。 别看铁炮准头不行,但他的射程确实比和弓要远上一些。本来屋顶上的奉公人根本没把铁炮放眼里,可一颗流弹带走了一名奉公人以后,大家不免就开始缩手缩脚了。 松永久通趁势派人搬了一桶火药冲到大门前丢下,铁炮齐射,引燃火药。 “轰”的一声!硝烟弥漫开来! ……… 26.破街而进援御所 三好军的欢呼震动屋瓦,而御所内奉公众则如临大敌。 刚刚的爆炸,那个重檐门廊直接就被掀下一个角。一片价值数十钱的筒瓦噼里啪啦的破碎飞溅,木屑和尘土四扬。 松永军的士兵开始鼓舞起来,扛着房梁准备给御所大门来最后一下子。 可是硝烟散尽,大门还是那个大门,除了华丽的重檐被掀掉了一部分之外居然耸立如故。不仅没有炸塌,连炸个洞都没有。 如果小平太在现场肯定就要骂松永久通傻批了,那么大一桶火药随意丢在门口让他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四散,根本没有卵用。 何况黑火药与其说是爆炸,不如说是爆燃,那个威力本来也不算是太夸张。如今一桶价值上百两黄金的火药除了一个响儿,连个屁用都没发挥出来。 起码要在保证爆燃空气充足的情况下,封堵三面,让火药产生的冲击力面向大门。那样才能把两扇数百斤重大门给掀翻,才能破坏厚重的栋门。 反正三好长逸、三号政康、松永久通不懂这个原理,如今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金吾,这是怎么回事?”三好长逸本来看到火药桶丢到门前十分高兴,以为立马就能奏效了。 “难道是火药分量不够?不应该啊?”松永久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又没学过物理,一时也搞不懂这个原理。 …… 几人合计一阵,还是有些束手束脚,毕竟在洛京,多少还要顾及一点天皇的感受。 没多久三好军派人到御所前喊话,中心思想还是那句“足利义辉你赶紧滚,不然我们强攻了!” 经历了火药炸门这一关的足利义辉有些动摇,他不知道那扇他花了大价钱的木门还能炸几次。毕竟刚刚惊天动地的爆炸把小半个重檐都掀了,颇有几个人被漫天飞扬的零碎给砸伤流血。 这时候足利义辉的优柔寡断就显露无疑了,既不敢义正言辞的拒绝三好军的要求,又希望把女眷和辉若丸送出去。 “殿下,兵部的援军就在眼前,御所防备严整,万不可动摇啊!”山内义胜十几岁就在京都,侍奉了两代将军,足利义辉什么货色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阿诗、辉若丸都还小,刀兵无眼。”这种时候他倒又显露出作为兄长和父亲的慈爱了。 “可是许配给三好若江殿的诗姬?”山内义胜听到这个名字计上心头。 “是啊!这还是觉庆和秭小路弹正的主意。”足利义辉点点头。 “如此的话,倒可以设法拖延片刻。使人将公主送往若江城,让三好讃州守立刻发雄兵来救。”山内义胜毫不犹豫就要卖掉他这个堂妹。 一名奉公众赶忙向外回话,先将女眷送出御所,等女眷全部离开后,足利义辉再出御所。 这个要求可以理解,三好方也立马同意。他们巴不得将军赶紧滚,将军跑路了他们就成功了。 幕府内搬出两架梯子,先翻出来的是一名老年侍女,她有些惊慌的在三千三好军的注视下扶住长梯。很快一名十来岁的侍女也翻了出来。最后才是已经十四岁的足利诗,火光茵茵下一张小脸煞白的。 三好方确认是一个女孩子后让开道路,让三个侍女簇拥着足利诗离开,而两名试图保护足利诗离开的奉公众则又被刀枪逼了回去。 紧接着足利义辉的另一个妹妹也被侍女背着翻了出来,一样得以离开。 这两个妹妹应该先去投靠足利义辉的外公近卫家,他母亲庆寿院的娘家。至于能不能让足利诗顺利进入若江换来三好义继,以及他身后五万大军的支援就不知道了。 本来足利义辉也劝他妈赶紧走,近卫家好赖干过关白,不论谁来都要卖几分薄面的,逃得一条性命并不难。 庆寿院倒是个坚毅的女性,说什么也不走。她身为先代将军正室,现任将军生母,正二位的女官,不能接受跳墙跑路的屈辱。 而且这位老母亲还怒斥足利义辉身为将军,理应永镇京都,在天下正中接受四方大名朝拜。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心生退却之意,把足利义辉骂的狗血淋头。倒是让山内义胜刮目相看,早让庆寿院骂一通,指不定御所更好守。 悻悻退出来的足利义辉把小女儿也托人送了出去,足利辉若丸则不被允许离开。 松永久通生怕足利家的继承人送出去以后,足利义辉变卦继续坚守。女眷无足轻重,但男子一个不行。 忙活了二三十分钟,二妹一女以及极大部分侍女都送走了。足利义辉又听到拒绝辉若丸离开的人消息,知道拖不了时间了。心下一横,继续坚守不出。 …… “就没一个好东西!好在只放跑了几个女的。”喊话“恭请”足利义辉移驾的士兵被射死之后,三好长逸怒气满满。 “大树实在是好计谋,又拖了一刻钟。”松永久通不在乎跑了几个女眷,只要足利辉若丸没跑就行。 …… “奉行大人,实在前进不了了!”一个火消组头手臂上中了一箭,很是痛苦。 “不行,我们一定要进入御所!”细川藤孝做为幕臣,当然要效死救主。 “可是街道上都是贼兵,过不去啊。”“街道上有贼兵,那我们就不走街道。” “拆房!拆出一条路来!”细川藤孝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刚刚御所那边的爆炸声实在难以让他心安。 破街而前,反正房屋都是木制的,拆起来简单的很。细川藤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驱使手下前进,至于町民的损失?赢了赔你,输了就再会! 火消们打仗不行,一听要拆家那就简单多了。稍微认定路线就冲入一座町屋,把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一户百姓连拉带拽扔出来。 发了一声喊,几十人一起动手,绳索系在木柱上,扒掉支撑的斜靠,吱啊一声就把一座町屋给拽倒。 有门! “快!继续拆!”细川藤孝看御所还没有响起喊杀声。 “殿下可一定要守住啊!” 27.吾乃足利左中将 “殿下!殿下!兵部的援军已经到了百步之前!”在屋顶上观察敌情的一名奉公众欣喜的进入大殿汇报。 “兵部突破贼兵的阻挡了?”听到如此好消息的足利义辉赶忙起身,准备爬上屋顶看清楚。 “是的,兵部拆毁沿途的民屋,强行打开了通道,脱离了贼兵的阻拦。”奉公众立马跟上兴奋的足利义辉。 “羽林,兵部到哪儿了?”山内义胜先一刻爬上屋顶,他的大姐夫细川藤孝正在奋力赶来救援。 “义兄距御所不足百步啦!”这对兄弟才不管被拆了家的町民以后住哪儿,只要细川藤孝一千余人赶到御所,那他们就稳了。 …… “什么?细川兵部破街而进,无法预判方向进行阻挡?”三好长逸狠狠的敲了一下马仗,眼珠子都急红了。 “主税和细川军兵力相角怎么会阻拦不住?”松永久通想不明白。 “似乎细川军内有很多火消,四处拆屋,四处都是声响,无法判断哪一处才是实际行军路线。”岩成友通派来的使番说的清楚。 松永久通和三好长逸前后踱步,别看他们五千众,可都在明处,再划走千把人去阻拦细川军,指不定就被御所内的二百精锐奉公人给突出来了。 不管足利义辉往哪里一躲,他们的目标就无法达成。这么大的京都,数以十万计的人口,找一个刻意躲藏的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不行!一定要阻拦细川军与大树合流,不然今晚必定前功尽弃。”三好长逸下定了决心。 “纵火?”松永久通有些不太确定,毕竟脑子聪明的人想的就多。在京都纵火,政治影响太恶劣,比他们逼迫将军流亡不差多少。 “都这时候了,管不了这么多了!”三好长逸倒是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下野(三好政康自称下野守),带上些人手,汇合主税,沿着大路(就是洛京内一条到九条大路)点燃民居,阻拦细川军靠近。” “大火不会烧进御所吗?”三好政康虽然不是智谋见长,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火这种东西人根本控制不了,指不定烧了御所呢。 “不怕,你看御所的石壁,等闲烧几间民宅根本碰不到御所。” 三个人看了看足利义辉认真修建的两米多高的石墙,一边心里暗骂足利义辉死要面子,一边也感觉他防火性能肯定不差。 三好政康执行力很强,说干就干,收集了些火油火药,立马绕着御所就开始焚烧民宅。 原本还只是围绕着街道和御所进行争斗的两军终于不可避免的把战火燃烧到了平民身上,细川藤孝拆家前起码把屋主都赶出去,三好政康更狠,根本就不通知老百姓撤离。 不出意料的,参与纵火的士兵立马就开始肆意起来。抢劫、纵火、杀人、强见、凌辱、殴打,顷刻间左近的街町就化做了修罗地狱。 细川藤孝一看火起,急的直跳脚。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而御所内的足利义辉和山内义胜则不敢相信,三好贼兵竟然纵火焚烧洛京。 这可是国家的中心!国家的都城! 官家圣天子所在的洛阳! 山内义胜看着御所外化作人间炼狱场,心忧的乃是援军被阻,遭到大火和贼兵两面包围。局势陷入更加恶劣的情境,而足利义辉却木住了。 “大火一起,义兄的援军不至,贼兵恐怕就要强攻,殿下快入殿去吧。” 山内义胜急迫之情溢于言表,可足利义辉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反应。整个人起先是木在那里,没多久,整个人居然摇晃了起来,山内义胜见足利义辉如此不对劲,立刻扶住他。 “殿下”二字尚未唤出口,足利义辉居然眼中滚落下如线的泪珠。 “先祖先父斩荆棘,曝霜露,肇基洛阳,不下二百年。 等持院殿受圣天子之讳(后醍醐天皇讳为尊治),御赐尊氏之名,创立幕府。 鹿苑院殿扫清宇内,统合南北,纵横天下,群雄大名莫不俯首。 及至今日,不肖子孙,权名日丧,造贰之辈屡侵幕府,忠贞之臣十不存一。 三好奸凶,罔顾人伦,纵火焚洛,于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先父啊!” 这一刻足利义辉身子仿佛有千钧之重,山内义胜扶持不住,竟就这般毫无体统的瘫坐在屋顶上。大火燃烧的更加炙烈,足利义辉的泪水也潸然如雨。 这个被世人称颂为刚强明毅、气量宏远、人主之姿的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居然就这般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哀痛低惨?,带动着山内义胜一干人等也心怀悲愤。 “这洛阳!这幕府二百年的辉煌,都被这火烧尽了!我再无面目前去见仙逝的先祖先父了!” 足利义辉看着愈发剧烈的大火,反身下殿。 “羽林,辉若丸便拜托与你了!北面水榭下是水门,可以泅渡。” 说罢足利义辉就把十二岁的足利辉若丸带到山内义胜面前,让辉若丸称呼山内义胜为叔父,并跪拜行礼。 山内义胜一边推辞不受辉若丸这一拜,一边急忙建议足利义辉。 听到外面三好军不再顾及的发动强攻,喊杀声,铁炮声,箭矢飞射,刀枪交鸣。 “殿下,事已至此,臣下带人突击贼兵,必定为殿下打开一条生路。” “不必了,于身为将军,眼见洛阳惨遭火焚,祖父神庙(足利氏菩提寺相国寺就在京都)不保,我已无面目面对世人。” “今日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幕府的最后的权势也随着这场火消散了。” 足利义辉一改之前的哀容,面色坚毅果决,语气沉稳有度。 “殿下!~~” “不必多说,我在明处为你和辉若丸吸引贼兵,你带人速走。” 山内义胜看足利义辉已经心怀死志,含泪拉过辉若丸,跪下来就把已经明白事情满脸泪痕说不出话的辉若丸背在背上,又让侍从用布条把辉若丸和自己捆紧。 行完最后一个礼,带着侍从二十余人从水门泅渡出去。 足利义辉则手持心爱的童子切安纲,反身迎敌。 三好贼兵终于攻破了一处院墙,蜂拥而入。 “吾乃足利左中将是也!” 28.永禄大逆惊天变 攻入御所的三好军听得大喊,一个个眼放金光,鼻喘粗气。 擒获幕府征夷大将军的泼天大功就在眼前,没有一个人能淡定。 “生擒活捉,不许放箭!”后面的使番传来命令。死了的将军没有任何作用,活着的傀儡却能号令不臣。 挟将军以令大名! 足利义辉一面集合奉公众奋力死战,一面接连放枪射箭。虽然他乃是受到剑圣冢原卜传亲传一之太刀奥义的剑豪,被称颂为“剑豪公方”的太刀术达人。但毕竟倭刀性脆,砍多了就可能崩口甚至折断。 他爱惜自己珍藏的宝刀,反正有忠心的奉公众在他前面抵挡,先使用铁炮和弓箭对敌也可以。 “中川权兵卫前来向殿下讨教!”一名身型矮壮,手持长枪的三好武士突到近前,一枪架开袭来的太刀,高喊出声。想要把击败公方的功劳拿下,传扬自己的武名。 可回应的他的不过是足利义辉扣动扳机的轰鸣,有铁炮谁还用长枪?一枪就把那个武艺高超的三好武士给崩死了,死得毫无意义。 而三好军因为生擒活捉的命令未免有一些束手束脚,同时缺口处攻入的士兵有限。也是奉公人实在精兵,单兵搏击浪战的能力远胜普通的杂兵。如今的局面到是足利军压着三好贼兵打,令人侧目。 眼看着攻入御所的贼兵被奉公众打杀的溃不成军,求生意志驱使下的奉公人们拥着将军向御所外突击。 足利义辉眼看有门儿,他为虚名所累,不愿离开京都,但没说他不愿离开御所啊。如今也许一个突击杀到贼兵本阵,斩杀三好三人众或者松永久通。那样贼兵必然溃散,他大不了住庙里嘛! 反正只要在洛京就行,人在洛京,幕府的威名就能维持住!指不定威名还能再上一层楼。 这时幕府侍所所司摄津晴门之子,足利义辉的小姓头摄津千代丸背着足利义辉的好几把宝刀也奔了出来。 御所嘛就是一间房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烧了,这个无所谓。足利义辉收藏的宝刀带上也就没多少留恋了。 至于他母亲庆寿院,身份一亮往娘家近卫家一躲,屁事没有。本来三好军就没兴趣和这些女眷废话,他们的目标只有足利义辉。 众人持刀挺枪,环绕着义辉,往着缺口处猛突,三好军措手不及,竟就这般被足利军击败。气势一泄,丢下刀枪转身就跑。 脱离牢笼成虎豹,龙出浅滩飞九天! …… 听着幕府内激烈的喊杀声,山内义胜心急不已。御所能坚持多久他不知道,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一刻钟。 稍微停了停,站住脚把辉若丸往上提了提。确认孩子没事以后,在街角的阴暗处左右探望。 小冰河时代的气候实在难以捉摸,本来农历五月的天气,应该开始梅雨了。可是今年梅雨很显然被推迟了,原本应该没什么风的天气居然刮起了南风。 四下里的空气仿佛因为京都的大火都滚烫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哭喊和哀鸣。灰烬粉尘让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用来掩住口鼻的棉布那点湿气早就耗尽了。 “殿下,呼吸可还顺畅?”“我很好,叔父不必挂怀!”足利辉若丸此刻也保持克制,安静的呆在山内义胜背上。 “大火已经弥漫到了梅小路,向北脱离已经不可能,南面是贼兵,西面倒是有细川兵部的援军,可是亦有贼兵和大火阻隔。” 一名侍从匆匆猫腰从暗处跑来,情况不容乐观,由于无雨也由于无人救火,短短一个时辰大火蔓延的非常迅速,小半个京都已经陷入大火之中。 如今的京都与后市的京都并不完全相同,一开始是正方形,左京长安,右京洛阳。可是这时候长安已经基本废弃。 后来应仁文明大乱,洛阳也大部化为灰烬。除了内里(皇居)和部分公家宅邸保存了下来以外,洛阳实际上被细川和山名两方烧了一个彻底。 而后来的二条御所与现在的御所实际上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如今的御所实际上处于洛京中央偏西的地区。大火虽然呈半圆形分布,但由于违反气候的南风,北部上京地方也不可避免的燃烧起来。 山内义胜往老爹的好基友一条家跑路不仅等于顺着火势跑,还有可能扑一个空,指不定上京在今晚也要化做白地。 如今最好的路是向东跑,先去白河地方,此处有大量的离宫和寺社。重点是上贺茂社、下鸭社、稻荷社等神社都在这边。上一次京都动乱足利义辉大钟一敲,山门公人数以千计进入洛阳支援足利义辉。 山内义胜驮着辉若丸这么一尊大佛,人一亮相就能借到数百乃至上千人的大军杀回洛京。只要嘱咐手下把辉若丸往大津一送,留守在当地的足利义辉大津奉行和田纪州守还有几百人马,可以护得周全。 但往东就等于要穿越半个洛京,危险系数同样很大。山内义胜要是只有自己,他莽一莽指不定就莽出去了,可足利义辉的独子就在背上,他不得不慎重。 “(信州)殿下,赶快决定,不能在京都内拖延。”一名侍从看山内义胜还没拿定主意。 “往东!”只能这般如此了,不然也根本走不通了,冒险就冒险。 由于洛京在应仁文明大乱后的重建并不是由足利幕府主导的,既没有成体系的规划,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完全恢复。众人走走停停,由于逃命也不敢打火把和灯笼,不得不一再停下来确认方位。 就这么跑了一刻钟,来到一片废墟(不是过火,就是以前的废墟没建起来),正准备继续寻找道路奔逃。 “快去再找几个人来,前面可是大安寺,咱们这回能不能发一笔横财就看这趟了。” “头儿,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蠢货,那不是庙,是质库。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铜钱!” 四五十名三好贼兵映入眼帘。 一队人马不期而遇,当面拦住了山内义胜一行人的去路,并发现了他们。 29.险象环生奔逃急 两彪人马,大眼瞪小眼。 当前这种情况下还敢在洛京内活动的都是些什么人?细川军正在努力弄一条隔火带,设法杀到御所附近。 岩成友通的千余人倒是四散开来纵火抢掠了,三好政康所部也化作乱兵,三好长逸和松永久通两人约二千兵到还没有散开,他们正在努力的封堵足利义辉。 当然被大火席卷过去的普通町民要么就是被烧死了,要么就卷着包裹向京外跑去,而且洛京那么大,暂时还没有完全骚乱起来。 很显然虽然大火席卷洛京多地,那光亮耀眼至极,但是也不过是使普遍夜盲症的三好杂兵能认路而已。 山内义胜面前这四五十名杂兵很明显就是摄津国征召来的,往前数十年时间,一多半的时候都在和三好氏撕比,哪有什么对三好三人众的忠心。如今进了洛京,自然是想尽办法脱离大队出来抢劫。 听到刚刚那明显的畿内语音,山内义胜这边如临大敌。若是在战场上二十个武士奉公人可以随便摩擦二百名杂兵,可如今是在街巷内。 足轻杂兵把手里的长枪排着一放下,往街道里一堵,山内义胜又没有远程,反而还真拿这帮杂兵没办法。 正在想着怎么面对这帮三好贼兵,对面却也发现了山内义胜。 “大安寺我们川内村看中了!那边的兄弟往别处去吧,我们这可有百十号人”【注1】 这伙乱兵很显然把山内义胜一伙二十多人也当作出门抢劫的乱兵,开口威胁人数远比他们少的山内义胜走开点,不要打扰他们抢劫寺院。 你要是个别的人,一对话也就露馅了,可偏偏遇到的是山内家的人。山内义胜十二岁开始给足利义辉做奉公众,在京都前后生活了小十年。一口畿内话说的贼溜,其他人也经常在京都,多少会京都的话音。 “不行!我们米久村也有四五十人,见面分一半,不能白来!”一口山城国的方言毫无违和感。 双方各自虚报一半人数,山内义胜一副不肯相让的样子。 畿内的总村有一个好习惯,就是遇事不动手,能比比就比比,使劲比比,谈崩了才勉强打一场。过往一百年,总村们一不满意就起兵,但是不动手,上街抗议,包围官厅、神社、寺院,走街头非暴力抗争路线。 你不答应我我就放火,我欠你几个租子钱算个屁啊,你们的官厅寺社多值钱?免税吧!德政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先入为主认为山内义胜也是趁机来发财的乱兵听到山内义胜要平分抢掠所得,更加笃定山内义胜是山城国某个总村的村长带人来抢劫了。 乱兵们几个头头一合计,大安寺这么大,怕不是有几千贯乃至更多的财富。一贯钱四斤重,他们四五十人顶天背走二三千贯,多了就带不走了。 “好,咱们进去了各凭本事拿,谁拿到算谁的!” “好,但我们要先去烧掉债券,对面兄弟行个方便!”山内义胜不可能真的进寺抢钱,他只求和这帮人岔开跑路。 乱兵一听,难怪山内义胜一定要分赃,原来是欠着大安寺钱。心里暗骂一句穷鬼,但是实际欣喜非常。他们先冲进去肯定先抢银子,再拿铜钱。 “蠢货,烧你们的债券去吧!”这位总村的村长心里鄙视山内义胜没脑子,抢了钱还怕还不上那几个债。 “好,那我们先进寺了,一定给兄弟留一半。”心里骂傻批,但是嘴上还是说的很漂亮。 说罢那四五十人头也不回的冲向大安寺,畿内的总村在嘉吉一揆时结下了深厚的葛名友谊,几十年来颇有些香火情。如今确认好分赃,就不会发生内讧的烂事了。 这边山内义胜一伙儿长舒一口气,掌握一门方言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必要的时候能保命,能救人啊! 看那伙乱兵离开,已经有一段距离。众人拔腿便跑,一刻也不敢停留。只求快些离开京都,到了白河,就成功了。 这个时候洛京内已经是哭喊声震天动地,尤其是上京和下京中间那一片的百姓,已经不敢在家里呆着了,大火越来越剧烈。必须要逃出京都,才能有一条活路了。 山内义胜往白河大道赶去,沿途逃命的百姓越来越多。道路彻底的壅塞起来,加上温度不断升高,浓烟和灰烬弥漫。 老人、妇女、孩童几乎个个都苦不堪言,人又多,呼吸都困难起来。 加上毫无引导的疏散和无处发散的恐惧感,加剧了前进的困难。不断有人扑倒在地,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 京都格局又不是完全方方正正的,街道拥挤狭窄,歪七扭八。路上还有各种杂物阻塞,甚至有些地段是完全堵住无法通行的。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人流居然逆向向山内义胜这边反冲过来。山内义胜背着辉若丸,差点脚步不稳被人挤倒。 远远一望,居然有数以百计的三好军正在砍杀民众,清理道路。 山内方众人心内大骇,难道被发现了?被人认出来了?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派兵过来追捕他们了? “镇定!镇定!不要慌!”山内义胜尽管也十分紧张,但还是赶紧安定众人。 大家随意找了一间路边的屋子,虚掩的门扉显然是被人暴力破开过了,屋内狼藉一片,已经被乱兵肆虐过一茬。不过屋内并没有尸体,看来要么屋主人已经提前跑路,要么就是被掳劫卖作生口了。 “快看看,能不能破开院墙,躲避贼兵,换条街道离开。” 侍从们一面寻找屋内是否有水缸,把掩住口鼻的棉布洗刷湿润一下。一面悄悄摸索房屋的结构,能不能让他们脱身而去。 【注1】:畿内有一种所谓的总村制度,属于旧时代封建村社制度的遗存。平时种地,战时村长一声号令全村男人集合,就出门抢劫。没错,主要是出门抢劫,打仗并不是主要内容。同时这些总村还是德政抗税和一揆的主力之一。 30.深陷重围百十匝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川内总村那帮哔哔,算个什么东西,敢抢在老子前面去抢大安寺!” 很显然此刻的三好政康是愤怒的,以至于愤怒到全屏哔哔。他被三人众笔头三好长逸放出来纵火,实际上就是等于得到了乱捕人狩的许可。 反正将军的御所都攻打了,京都的大火也点燃了,抢劫一间寺庙算个屁啊! 他恨的是他还没下手,居然就已经有人提前盯上大安寺的巨额财富了。上杉辉虎抢劫了善光寺大劝进,那可是赚了一万多贯! 这么光辉伟大的形象就在面前,谁不去模仿,谁不去谁就是傻批。 刚刚和山内义胜遭遇的那伙儿总村的三好杂兵回去找同伙的人看来运气很是不好,肯定是碰上了三好政康直属足轻的队伍。 于是他们准备洗劫大安寺的消息就被三好政康知道了,那个报信的杂兵一股脑说得干干净净。 “快点快点,手机麻利点,再不到大安寺,连个毛儿都不会剩下了!”三好政康烦闷的捶了一下旁边的木板墙。 由于一开始就没有约束军队,同时心怀发财大梦的杂兵甚众,三好政康明明一千人的大军此刻在身边的只有不到二百直属,其他的杂兵早就跑没影了。一个个都在洛京内肆意行劫,好生的快活。 砍死了两个无辜的百姓,鲜血的刺激之下,慌乱的町民反身逃跑,终于给三好政康空出来一条街道。 地上除了两名死者之外,还有十余人躺倒在地。都是刚刚拥挤之下扑倒的普通人。有的还在哎呦哎呦的叫唤,有的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三好军当然没空去救治这些伤者,甚至毫不犹豫的踩着人就过去了。 路过山内义胜躲避的房屋时,几十年烂仗的经验直觉让三好政康一下子就察觉到屋内有人,而且有不少,还是擎枪带刀的那种。 “里面是谁?都给我出来!”有人上前喊话,如今洛京内大乱,敌我不明。甚至地痞流氓都起来抢劫造乱,三好政康要弄清楚是什么人。 “误会误会,我们是松永金吾的配下。”一名山内侍从操着畿内腔出来应话。 由于口音很准,没有问题,三好政康当场就信了三分。但是他记得松永久通明明正在指挥部队强攻御所,怎么会有兵马跑出来抢劫。 “你们是哪个队的?”“小的是松永久三郎麾下富野队的。”答话的这个侍从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像极了那么一回事。 既然是松永久通的兵马,三好政康也不准备多问。他们现在和松永久通属于蜜月期,由于三好义继五万余人的巨大压力而紧密勾结在一起。三好政康懒得管这些松永家的杂兵,指不定他们是奉命出来抢劫补充军资的。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伙四五十人的杂兵往大安寺去?”三好政康临走之前还是多问了一句。 “有的,他们已经冲进大安寺了。”“哔哔哔,哔哔哔,我哔哔哔。”三好政康气的跺脚,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怕是去了连口汤都不剩下了。 说罢三好政康抬脚就走,临走之前又随意地瞥了一眼屋内,一张很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 之前三好长庆掌握京都,幕政实际上是由三好氏的各位重臣在署理,三好政康曾经担任过京都的代管和幕府的取次役。 那人便是山内义胜! “差点被你们混过去了!山内羽林信州守,出来吧!别躲着了!” 三好政康话音刚落,一百余三好军就把这间不大的宅院团团包围,刀枪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迫人,闪熠着锋芒。 屋内的山内义胜感觉要糟,实在是太巧了。如果只是普通杂兵,谁认识鼎鼎大名的下马众、御相伴众山内羽信浓守义胜。偏偏好巧不巧遇上了三好政康,那可是打过很多次照面的人。 “快出来,不然我们就放火了!”看屋内没反应,三好军威胁到。 “若下野守行个方便,我主愿意献上名物藤五郎兼光,另外可由纳屋转赠下野守三千贯文。”山内家的一名侍从不得不出来回话。 “藤五郎兼光?”三好政康有些意动,哪个武士不爱宝刀。 何况山内义胜一个远国的大名,离洛京不知道多少里。放走了就放走了,也不是不可以。 “先把刀拿出来,我就放你们走。”这点起码的戒心三好政康还是有的,要是被骗了呢。 少顷,一名山内侍从端着一把太刀走出宅院。而且为了证明这不是假的,还特意脱去了刀鞘,用一块棉布垫着。 那锋芒,那光彩,那弧度,肯定是名物藤五郎兼光。三好政康心内大喜,美的喜出望外。 正准备亲自走过去把刀夺来,那名献刀的武士突然暴起,挥刀直接砍倒两名三好兵,猛的向三好政康砍来。 另一面十余名山内兵推开栅栏,狂呼大叫,各自举刀就砍,一下子就砍倒了十余名不知所措的三好军。 这下子混战开始,杂兵哪有武士奉公人能砍能杀。三好军又是措手不及,眼看着就呈现混乱。 “弓足轻呢,放箭放箭!”三好政康的直属里还是有二三十个弓足轻的,常备足轻里最普遍的兵种之一。 一轮箭雨就带走了山内方三人的性命,好在人人披甲,只要不是要害,就问题不太大。但是山内义胜却有些畏首畏尾了,他背上还有一个辉若丸呢。 “继续放箭,不要停。”又一轮二三十支箭矢飞来,这次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躲开了。 可这样绝不是办法,三好军重整旗鼓,配合着弓手不断绞杀山内军。 人家长短配合又有远程,山内方众人却都只有太刀而已,吃亏不小。很快的山内义胜身周的护卫们一个个的仆倒战死。 三好军的攻势愈急,箭矢如蝗,激射而来。 “明智十郎兵卫前来参阵,三好逆贼还不快快受死。” 援军!此时此刻的洛京内居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援军! 31.悲歌星落白河原 斜剌里突然杀出来一彪人马,三好军猝不及防,后队的弓足轻接二连三被砍倒,惨呼声连连。 正面的山内又抵抗的非常坚决,山内义胜身上插着三四支箭犹自挥刀奋战,一步也不肯后退。 两厢合力之下,三好军哄然溃散,几名三好旗本护卫着三好政康仓皇退却。一股脑儿就跑的没影了,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围攻山内义胜兵马一个也见不着了。 “敢问是山内羽林信州守吗?”带队的武士出声探问。 可是山内义胜却根本没有回话,略微点了点头,居然就扶着墙壁瘫坐了下来。明智十郎兵卫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受伤颇重,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在下是白河留守役明智十郎兵卫光秀,公方殿下现在何处?” 白河这个名字稍微熟悉日本史的人都应该知道吧,后白河天皇,日本最后一个掌握有院政实权的天皇。 白河这地方有大量的离宫、别院和宅邸,大部分属于朝廷的公卿以及将军。再加上又地处琵琶湖商贸中心大津到京都时的必经之路,所以足利义辉在此设置留守役。 一方面照管那些园林建筑,防止破坏。一方面嘛就是白河是个很好的街道关所,可以拦路截停商旅,征收苛捐杂税。 这也是为什么明智光秀手下有近百人的原因,能征税还怕养不起兵? 而且也不看看统帅他们的是谁,随便搁一个人都知道的将来织田政权下的四天王,山***攻略负责人。麾下直属兵团势力有一万五千至二万人,配属细川藤孝父子,大和筒井顺庆等与力的顶级家臣之一。 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三好政康在明智光秀面前也就属于被随便摩擦的那种。 不过如今嘛,也就是个白河留守役,还不如大津奉行和田惟政的地位高。和参与幕政的细川藤孝更是不好比了。 如果小平太在这,指不定就会来一出我知行一千三百贯,分你一半,你来做我的家臣这种戏码。上演一出君臣同禄,义结金兰的好戏。 不过山内义胜是没得心情,也根本不知道明智光秀何许人也。他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勉强抬起手,用手指了指后背上的辉若丸。 山内氏的侍从死了一多半,现在活着的人人带伤,只剩下五个人。 一名受伤最轻的侍从赶忙去看辉若丸,才发现那支好似插在山内义胜肩膀上的箭矢实际上直插进了辉若丸的脖颈,如今的辉若丸早就小脸灰白,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人七手八脚把辉若丸从山内义胜背上卸下来放平到地上,山内义胜站不起来,趴在地上死死的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时辰以前还在称呼自己为叔父,如今居然就这么死了。 而明智光秀上前一看就认出了这是将军嫡子同时还是将军独子,足利辉若丸! 一种震惊、痛苦、悲伤、愤恨等情绪揉杂在一起的神色布满他的脸庞,双膝直接跪下。虽然没有放声大哭,却也眼眶通红。 山内义胜则没有节制住,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他和辉若丸没有什么叔侄之间的亲情,可是他和足利义辉还是十分投契的。 如今人家爸爸信任他,把唯一的儿子交给他,居然就这么死了。而且死的还是山内义胜的“君上”,是他将来的“君父”。 他一方面是恨自己没用没有把人家儿子带好,一方面又掺杂了对于自己源氏名门,竟然遭到攻杀的心痛。 看着山内义胜不顾一切的在痛哭,明智光秀却很快回了过来。 “羽林殿下,如今唯有找到公方殿下,保护殿下杀出京都,才是要务。” 话音刚落,痛哭了一伙儿的山内义胜居然昏厥过去。众人连忙上前扶住,才发现山内义胜腹部好大一个洞口。显然是被长枪捅破,血都已经把裙甲(草褶)给洇红了。 眼看着这人就是出气多,进气少,整张脸迅速的灰败下去。几名侍从眼看如此,莫不哀痛万分。有一个伤重的当场就自己抹了脖子,先走一步。 山内义胜却强撑着,“殿下尚在御所,速速前去援救。” 说罢那双手死死的握紧明智光秀的手,眼睛瞪的老大,手臂肌肉极速的轻颤。 救字的话音消散,东国一十六万三千贯文有力大名,幕府下马众,御相伴众,信浓守护职,正五位下,右近卫少将,信浓守,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山内义胜战死! 那双紧握的手重重的砸落到满是鲜血和泥污的地上,如此高贵的血统和家门,最终亦无可避免的死于无名氏的长枪之下。 这下子剩余的四名山内侍从无不痛哭流涕,放声哀嚎起来。 战场上英勇善战,临机应变,平日里宽和待士,恩养军民,年纪轻轻就成为东国璀璨将星的山内义胜死的和一个卑微的杂兵一样。怎么让这些侍从接受这般残酷的现实? “羽林殿下的遗命是什么!是援救将军!你们如果想为羽林殿下复仇,现在就拿起刀来和我一道去御所!”明智光秀呵骂着四名残存的侍从。 然后赶忙命人把两具尸体背上,送到白河去!避免最后连尸体都发生什么意外。 他看了一眼山内义胜的遗体,用手轻抚眼皮,想让山内义胜那瞪的老大的眼睛合上。可是轻轻一抚过去,纹丝不动。 明智光秀叹了一口气,不再做些什么。环境简陋,连一张草席都没有,两人的遗体这能这样无遮无挡的被人背着送走。 “走走走,快走,目标御所!”看着远去的身影,另一侧的京都火光冲天。 不再是人的哀嚎,仿佛是整个大地的所有生灵都在哀嚎。那种恐怖的情形,不断刺激着明智光秀。他的眼神中尽是难以言喻的神色,而表情则是冷漠的近乎于死寂。 而他的内心则滚涌如无尽的汪洋大海,呼啸着、撞击着、撕裂着、反转着。 “这个天下到底怎么了?” 32.山之内风平浪静 今年的山内稍显的风调雨顺,梅雨季节虽然雨水连绵,但是稻子早就种下了地,多些雨水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浴室的事小平太一股脑儿的都推给了老岳父细川春宫,反正老人家闲在家里,发挥余热嘛。终究这个人吧,还是喜欢发号施令的嘛。 只不过以前是做笔头家老,指挥千军万马,如今是指挥几十个工人罢了。 勘定奉行一年实际上也就忙两回,夏税秋收,忙完了剩下的杂活按时过目就行了。不至于要天天盯着奉行所官厅内的同心与力们,?偶尔还是比较闲的。 也就是今天雨下的比较大,天气太潮湿,小平太感觉身上不爽利。有一种浑身上下都粘哒哒潮兮兮的感觉,懒得动弹。 如今新屋落成,小平太也已经搬了进来,纯天然无污染的原木房屋,根本没得甲醛。 半躺在檐廊下面,泡了一壶热茶,没有点心,只有两个梅子。但不是那种鲜梅子,是咸梅干,而且据说是那种二十年以上的梅干。 一含进口,那种咸味,历久弥新!但是回味却是甘甜的,拿来搭配有点苦的浓茶相当适宜。 当然小平太不是一个人干坐着发呆,他在看两个小侍从练武。原本放木料的草棚还没拆,锅之助和龟丸正在榊原长政的督促下练枪。 今井明五郎是很喜欢锅之助这个孩子的,毕竟这么好的练武料子,结果锅之助更喜爱枪术。没得办法,这才肯让榊原长政教导他。 两个小男孩同年,如今都是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都有基础,不用重头开始。榊原长政教的也爽利,毕竟是历史上教出德川双璧之猛将的人,手下功夫相当不错。 两个小的练的也认真,这时代可没有什么周末双休的说法。初一十五歇过拉倒,上午学文化,下午学武艺。一点也不比后世里的孩子轻松,甚至在某些方面更辛苦些。 “主马介,让孩子们歇会儿。”小平太看三个人中午吃完午饭休息片刻以后开始练习,到现在总有一个小时了。 “也好,略喝些水,休息一下。”榊原长政探头看了看外面的雨,一点没有要停的样子。 “辛苦吗?”小平太把这两个孩子死皮赖脸的都养在身边,一面督促学习,一面好吃好喝的照顾他们。可下了心思了,真当半个儿子养。 两个孩子倒是同时摇摇头,不以为苦。纵使是这种潮湿略带凉意的天气,两个人的小脑袋上也是满脑门的汗珠。 小平太拿过一块干净的木棉布,给两个孩子可劲擦,可小平太又没真的养过孩子,下手也没个轻重。孩子的脑壳顺着小平太的手一会儿倒向左边,一会儿倒向右边。 合着小平太在擦西瓜似的! …… “弹正,御滨松殿唤你进城。”辰三从院外过来,显然门口有山内义治的侧近在等小平太。 “现在?城内有什么事吗?”小平太摸了摸两个小脑瓜,站起身来。 “看滨松殿的侧近面带喜色,似乎是好事吧。”辰三给小平太披上外衣,又取了两把伞。 小平太才不要别人打伞呢,除非是那种非常大的伞,不然表面上看那个伞已经把人遮住了,实际上稍微有点风整个人一样淋湿。 好在城内的主街道已经换成石板路,小平太穿着木屐也不怕湿了脚或者溅一身泥。倒也不是没有人坐轿子,可日本轿子,想想还是算了。 没走几步,老岳父和大舅子也从屋子里出来,正好一起同行。 “义兄今日也不奉公吗?”“今日并未登城。”……就这么随意的聊几句,也就到了城内。 脱鞋进馆,侍从们引导着三人进入和室。小平太一看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坐在山内义治的下手,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公卿。 “大家都来了啊,这位是武家传奏飞鸟井(雅春)様。”山内义治给大家介绍道。 哦~~,飞鸟井雅春,他前面的那任武家传奏广桥大纳言小平太倒是见过,这位新任的传奏倒是十分面生,一点印象都没有。 众人一一见礼,然后就见飞鸟井雅春拿出谕旨来宣读。不出意外,是山内义治叙任从三位的大好消息。 山内义治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这事,一脸自矜,但那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内心肯定喜的不知道啥样呢。 不过老大的面子总要捧得嘛! “吾等共贺御滨松殿下!”大家的想法一样,喊的十分响亮。 得偿所愿的山内义治“规矩”很清楚,嘴上表面随意的说感谢天子圣明之类的废话,最后说有若干土仪献上。 飞鸟井雅春等的就是土仪,吉利话谁不会说,土怡才是他跑这趟的重点。等山内义治说还有多的一份预备给他的,更把他喜的白脸乱颤。 把美滋滋的飞鸟井雅春送走,山内氏一帮家臣放开了。一边真心实意的恭贺山内义治,一边要酒要菜,当场就开始办起了庆祝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山内义治那是一杯接一杯,反正度数低,喝上一斤也不算什么大事嘛。 小平太虽然也喝酒,但是不滥饮,和那几个酒鬼不一样。难得进城蹭一顿山内义治的饭,可劲吃菜,一点也不替山内义治省钱。 虽然这菜也很一般,但是胜在管够。城内的厨房早先就得了吩咐,今天山内义治肯定要办酒宴,有什么东西尽管做来,不能让人家没吃饱没喝尽兴回去。 这也算是笼络家臣的一种必要手段,招待下属还抠抠索索的大名那铁定活不长。 等大家喝的东倒西歪,杯盘狼藉的时候。外间突然闯进来一名侧近,口称京都内的细川兵部派人传来急信,请求山内义治立刻接见。 山内义治喝的都有点晕乎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女婿有什么事情需要通传,还和朝廷的敕使前后脚到山内。 听飞鸟井雅春说京都里风平浪静,屁事儿都没有,就是可能今年有点旱,雨水较往年少一些。 可这关山内义治什么事? 33.譬如惊雷脑卒中 一名满脸疲惫,风尘仆仆的武者上得殿来,即使努力克制也无法掩盖心怀的悲痛。 “兵部说此事只能与殿下一人通传。”那名武士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武士和侍从。 山内义治有些奇怪,细川藤孝是要干嘛?怎么还要密室奏对。 一色宫内和细川春宫眼色最足,既然人家翁婿间有悄悄话要说,那他们这些臣子就应该识眼色的赶紧退下。 “既然兵部与殿下有要事商谈,臣等便告退了,多谢殿下的款待。”一色宫内带头告退,大家于是都离席准备走人。 “不必不必,诸位都是我山内氏的谱代,不必避嫌。”山内义治说完,只让护卫、侍从、小姓等人出去。 小平太一看,细川父子、一色宫内不必说,那是谱代中的谱代,五代人奉公。大石三郎那也是三代奉公的谱代众,小平太是四代奉公的军役众,今川义亲是亲生儿子。 确实都是心腹重臣和一门,属于最拥护山内家统治的铁杆分子。 那名武者看闲杂人等走了,剩下的都是家老重臣一门亲近,知道问题不大了。 “这是兵部亲笔所书!”从怀里掏出一封外表被汗渍和灰尘脏污的信件,那名武者略叹了一口气。 “洛京发生了何事?”山内义治一边拆信,一边随意的问道。 “三好三人众和松永金吾袭击御所,公方殿下已于五日前在突围中遭到弑杀,少殿下辉若丸亦在突围中战死,另外羽林殿下一道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羽林殿下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羽林殿下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羽林殿下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什么!大树被攻杀!殿下亦被攻杀!”一色宫内一时失声。 山内义治不敢相信的快速展开信件,空气静止了十余秒。 一目十行的看完,山内义治紧握着信纸,猛的站了起来,想要靠近武士问清楚。 豁的起身,那身躯却僵直住,一手握着信纸,一手垂下无法提起。略过了几个呼吸,挺立的身体突然轻微但剧烈的晃动起来。细川采女眼疾手快,上前扶住。 刚刚还急迫的面容神情突然扭曲,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大家抢上前来,再看山内义治,一只眼睛睁的老大,一只眼睛却闭的死紧。嘴巴努力的在说话,可是除了咕噜噜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平太还没从将军被杀,山内义胜战死的消息里缓过来。面前的状况让他心中更加惊惧,小平太穿越前曾经亲眼目睹了一名长辈也如同山内义治这般倒下。 “这是脑卒中!”哪里还有错,这就是脑溢血,俗称中风! “啊,脑卒中!快去城下请大夫!”大家一时都慌了神。 “不行!”细川春宫如定海神针一般猛喝住众人。 还没等其他人反驳或者怎么样,他立刻起身四处观察,看是否还有旁人。 “采女,即刻接管全城旗本常备,从现在起府中城许进不许出。” “三郎你选几个精干人手把城下的大夫都请到城里来,务必让他们带好所有器具。” “宫内,你立刻以殿下的名义,请朝比奈骏河、木曾亲子,以及诸国人之人质进城,庆祝殿下叙任从三位。” “小平太,赶紧遣人去深志城,明言为太郎殿下伴学,让小笠原深志殿下把嫡孙送到府中来。” 说罢,细川春宫看向了今川义亲。眼神说不出的感觉,令人难以捉摸。 “远江殿下,暂时请您安居在城内服侍殿下,可否?” 今川义亲被看的发毛,立刻答应。 小平太看山内义治还被扶着,立刻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大家以为山内义治在说什么,屏息凝气静了下来。 不过小平太只是在听山内义治有没有痰涌口中,由于脑溢血,部分肌肉无法控制,如果就此咯住喉咙,指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还好,虽然山内义治喉咙口传出咕噜噜的声音,但是并不是无法吞咽的样子。起码这一时半刻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赶紧让殿下侧卧,免得痰涌上口,阻碍呼吸。”细川采女赶忙把山内义治身体侧好放下。 “殿下,刚刚春宫大人所言是否都一一实行?”小平太试探着问了问。 可是山内义治也不能眨眼,也不能抬手,连点头都不行。 “殿下如果同意就发声,不同意就不发声。”细川春宫立马接话。 “咕噜噜,咕噜噜。”山内义治同意了。 “赶紧设法取些冰来,为殿下冰敷。”小平太一边把山内义治的头抬高,保证他的呼吸道顺畅。一方面希望用冰敷他的头部,刺激头部血管收缩,减小出血量。 同时将一块干净的白绢手绢裹着手伸进山内义治的嘴里,按住舌头,防止等下他要是呕吐,阻塞口腔。 “小平太,你这是在做什么?”“先父是制作汉方成药的,有些传授。”小平太纯粹是以前见过,所以才做的,有个屁的传授。 大家手忙脚乱把人安置好,平素高高在上的家老重臣全部做了仆役,一面按细川春宫的吩咐去处置。一面把山内义治的几个小老婆带进殿内,作为服侍山内义治的人手。其他的侍从侍女一个不许进入殿内,保密消息。 “老大人,十六文大夫正在诹访,暗中派人去请吧。”吩咐阿吉去深志传达将嫡孙送来府中的命令后,小平太又折返回来。 此刻障门都打开了,小平太的妹妹和白川夫人正在扇风,促进空气流通,保证山内义治的呼吸顺畅。 同时山内义胜的两个老婆,以及两个儿子都被请到了隔壁。而山内义治的小儿子,小平太的大侄子也被带进隔壁房间。 “小平太,祸事了,为今之计,能拖一天是一天。”细川春宫老态更显,这一会儿的冲击太大,老头也有点遭不住。 小平太也满心的难以承受,和自己十分投契的山内义胜突然死了。长尾夫人所生的嫡子不过三岁,根本没有任何威望。如今山内义治又这副模样,如果救不过来,那真的就祸事了! 34.山内家中乱纷纷 翁婿两个人感叹了一阵,事情还有的忙。从细川藤孝的信里,小平太也大致知道了过程。 洛阳町火消极大的分薄了三好松永贼兵的兵力,足利义辉奇迹般的突击出了御所。杂兵和武士奉公人的战斗力差别巨大,贼兵为了生擒足利义辉又有些束手束脚。 加上足利义辉又是剑豪中的剑豪,一之太刀奥义传承免许。手持太刀狂呼酣战,所谓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他一人就打杀了三十余名贼兵,直杀的人头滚滚。 眼瞅着就要突击到三好长逸和松永久通面前,把这两人骇的面无人色。这时候早就把什么君臣人伦,法理体统抛诸脑后。 松永久通哪里想得到简单的逼迫将军流亡的一次突袭行动居然演变成这样,反正都在洛京纵火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令铁炮众开火,英勇的幕府奉公众先后扑倒。 最后足利义辉的一之太刀秘技也难以抵挡铁炮的弹丸,身中数枪。 一代幕府将军死于无名氏的弹丸之下! 小平太看完书信喟然长叹,个人的力量实在不足以改变历史滚滚而进的潮流。足利义辉的死一方面意味着室町幕府最后那点威势彻底扫地,也意味着近畿局势的彻底崩乱。 “殿下昏迷了!”翁婿两个还在谈论京都的剧变,小平太的妹妹突然奔来。 两人大急,赶忙回屋查看,山内义治原本还算清醒,虽然已经口不能言,四肢不动,但还能听得清问话。如今已经彻底迷糊,状若昏死。 “小平太,快去催,立刻把城下的大夫都捆来,不能再拖了。”细川春宫大急。 脑卒中最佳的抢救时间是病发内的四个小时,必须要尽快就医,如果错过这个时间,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急奔出门,大石三郎正好回来,两名医者跟在后面。 “快进来,殿下昏迷了!”小平太赶忙招呼几个人进殿。 两个大夫听见昏迷两个字,面色就变了。大石三郎突然请他们进城,说是城内有位夫人身子不舒服,他们还没太当回事。结果一听是昏迷,脚步都不自觉的加快了。 “殿下这是脑卒中!”一个年级更大一些的大夫看一眼就确认了,他心里突然明白,如果山内义治治不好,他可能也要不好了。 难怪大石三郎请的那么急,还嘱咐一定要所有工具都带齐了。摆明了就是要他们进城急救来的,救不活人的话,为了保守秘密,杀人灭口也属于很正常的事。 两名大夫看到小平太按压舌头,仰头侧卧,冰敷脑部的急救措施,先是惊奇,立马就感觉到这些急救方法很是有用。起码山内义治现在呼吸十分顺畅,没有窒息而死。 那名年纪大些的大夫摇了摇头,“殿下的脑卒中来得突然,恐怕难以痊愈了。拙僧只能尽力施救,或许可使殿下开口言语几句。” 意思很明确了,中风了,救不活了,我给他治疗一下,让他把遗言说完拉倒。 小平太刚想说不行,山内义治死了,山内就一下子垮了。哪里能这样?细川春宫拦住小平太,摇头让小平太不要这么躁。 “尽力即可,若殿下果能开口,便是大功一件。” 那个应该是出家人的大夫立刻取出银针,开始针灸。细川春宫拉着小平太又出来,山内本地的大夫不行,还是要去请更高明的人。 “小平太你立刻去安排,务必把十六文大夫请来,不管你怎么请。” 十六文大夫就是在甲信关东最为有名的名医永田德本,根据记载是一个活了超过一百岁的名医。从战国时代一直活到江户时代,与京都的曲直赖道三一样闻名。 其人尤其精擅草药学,对于流传的各种本草融会贯通。再加上为人十分宽宏,凡是治病只问人收取十六文钱的诊金,所以被人尊为医圣。 而此时永田德本应该就在诹访,小平太立马出殿找到细川采女。让他赶紧选十个不夜盲的谱代旗本武士出来,并一人双马,赶去诹访。 细川采女办事效率很高,眼睛一闭,盘算了一会儿,报出一个又一个名字,麾下的足轻立刻就去叫人。有的就在城内,有的还在城下町。 等人找来,小平太也不废话,给了他们一个最重要的政治任务,马跑死了也要把永田德本请来。趁天还没彻底黑,冒雨出城。明天不管如何要见到永田德本的人到府中城。 这些谱代旗本就这一个好,没有废话,听清楚命令牵着马就飞奔去诹访。分散开来一个村镇一个村镇的的寻人,他们心里估计也猜到城内有贵人生病了。 …… “殿下如何了?”“转醒了,但情况不是很好。”细川春宫叹了口气。 随着出血量的增加,中风患者的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劣。这是必然的事情,救不过来都很正常,小平太确实是关心则乱。 而隔壁殿内的长尾夫人和木曾夫人也已经听说了山内义胜战死的消息,两个不满二十的女孩子就这么成了寡妇。最夸张的是长尾夫人等山内义胜去京都后才发现又怀了一个,如今孩子还没生就没了爹,更加凄惨。 其实想想小平太的妹妹也一样,二十多岁,生了一儿一女,正是生活美满的时候。突然老公中风了,眼看着就这几天了,也是最美好的年纪遇上这种事。 战国时代不仅是男性命运多舛的时代,也是女性朝不保夕的时代! 几个女人还算有武家女子的风范,面容哀戚,怀抱着各自的孩子,在屋内安静的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小平太,殿下有吩咐。”“是什么?”“就是不知道。” 山内义治一直咕噜噜个不停,女人们完全不懂,细川春宫也没明白。 小平太仔细盯了一下山内义治那一只还受控制的眼珠,正盯着今川义亲。 嗯? 这个时候,盯着今川义亲,会是什么意思? 难道? 35.出云分划定局面 山内义治的意思小平太不敢乱猜,但凡猜错了就是一场恐怖的席卷三四国的大规模御家骚动。甚至国本动摇,家名断绝也很有可能。 看着还在理解山内义治意思的细川春宫,小平太悄悄凑近他的耳边。 “老大人,出来一下。”小平太实在是趟不起这滩浑水。 “小平太,你看出殿下的意思了?”老头现在是表面镇定,内心不知道多急呢。 “大人啊,不管殿下如今是什么意思,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够妄猜呢!不管猜对猜错,将来都是祸根啊!” 细川春宫听完之后,脸马上垮了下来。这是山内家的事,他再是资格老也苗字细川,他也不应该插手山内家务。尤其还是如今这个关头,更加的敏感。 “小平太,可殿下如今这个样子,远江殿身份特殊,剩下的?” “堂堂信州山内氏又不是没有主持之人了,隐居的出云守和八王子的主计头,哪个不能来主持大局。老大人何苦来哉?” 这事情现在很清楚,山内一门众除开已经繁衍三四代关系很远的族人,近支的男丁都数得着。 山内义治的爸爸二十年前就死了,可他的叔叔山内持义六十多了还活蹦乱跳的。更不要提他的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山内主计头才刚四十,正是大好的年岁呢。 “是我一时失策了,你说的对,应该速去请这两位入城来坐镇。”细川春宫能把暂时统括家中的担子赶紧交出去,他也能轻松下来一点。 小平太只是提一提说请两个大佬进城坐镇,山内义治就咕噜咕噜表示认同。说到底,到最后山内义治心里最最相信的还是一门嫡流的同族亲眷,尤其是没生出儿子来的亲弟弟。 大石三郎也连夜出发,趁永禄大逆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赶紧飞奔去八王子,把山内主计头换回来。让这位一门亲族众笔头,暂时管理政事。 其次是最近几年很少露面的山内持义,老大爷到没有随大流出家什么的,他原先也是有儿子的,很可惜比他先走一步,四十不到就战死了。如今就剩个大孙子十岁出头,和宝贝似的教养在身边,读书识字联系武艺。 多提一句,细川春宫的亲弟弟死了,一色宫内也五十冒头了,也没听说过有成年儿子。 这些人全部都和小平太这个原身的亲爹当年上原城合战一波人头送给武田家了,光军役众就死了六百多,武士死了十好几个。 搞的阿绫的亲爹也死了,她就成了细川春宫的女儿。一色宫内的长子次子都死了,如今就剩一个十岁多一点的独苗,根本就没出来奉公。不然他长子的地位怕是不比细川采女低。 派了两个可信的旗本出城去请山内持义入城支持大事,没得多久,老大爷就被轿子抬进了城。那模样比几年前小平太见他时更老了一些,但身子骨看着还是很好,起码不用人扶,也不用拐棍,走起路来很稳。 小平太和细川春宫、一色宫内一起迎接山内持义,人家老大爷以为山内义治连夜召见他是有什么大事。 可等几人把永禄大逆的事情,以及山内义胜战死洛京,山内义治脑卒中瘫痪在床的消息说完之后。这个老大爷居然只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小平太担心他也脑卒中看来是多想了,毕竟人家亲儿子早就死过一回了,估计不会有更加刺激的事情能伤害他了。 老头进了殿,让几名服侍的夫人暂时退下。他亲自摇着扇子,和山内义治开始交流。小平太提前和他说了,只要说的东西山内义治同意,他就会咕噜噜发声。 叔侄两个夤夜密谈,谈点什么不得而知,反正小平太认为知道的越少越好。 第二天,山内持义就要求重臣们连判,先是命令二俣城代纲良叔父会同挂川城代朝比奈木工,高天神城代岩濑元政集合兵力前往大井川和骏河志太郡一线布防。 又命令诹访饭田城代小西原左卫门开始聚集兵力笼城,把暂时看管在城内的木曾亲子等人召集起来,将各种消息告知他们,反正瞒不住几天。 逼迫身不由己的木曾义昌发文书回木曾,由军监小笠原长政统帅木曾兵马支援诹访前线。 同时也开诚布公的告诉深志小笠原长时,山内家如今出事了,山内义胜战死了。你们什么态度?作出选择!不玩那套虚的,小笠原贞庆和他儿子都来府中城。 当然也不白来,山内义治的幼女将与小笠原长时嫡孙成婚。双方缔结姻亲,小笠原氏的半独立国人地位不变。 城内仍然维持只进不出的状态,但是开始缓慢动员军力。命令留守滨松的北畠大学也同样动员直属山内氏的兵力,随时准备镇压远江国人可能爆发的叛乱。 把如今的情况送往关东,征询上杉辉虎的意见。不管以后是否拥立山内太郎,上杉辉虎的态度都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上杉辉虎对于山内氏的家督继承不满,那将更是一场恐怖的变乱。可以集结十一万二千人大军的上杉辉虎在东国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不敢有任何轻忽。 最后的一个消息和小平太居然也有关系,山内义治宣布收养阿绫和山内主计头的女儿,确认这两个女孩为山内氏的嫡流女。 并同时确认小平太和细川采女的婚事,使得小平太和细川采女全部变成山内义治的亲女婿,山内义胜的义弟,以及山内太郎的姑父。 这种时候,这般布置,煞费苦心了! 合着自己从细川氏疏流的女婿,如今居然做了山内氏嫡流的女婿,小平太感叹不已。 事情宣布完毕,小平太和细川采女把看管了一夜的人质们好生安排布置。城内位置够大,住下几十名人质的问题一点不大。 每一名人质的神色和态度都不尽相同,尽管努力克制,但小平太仍旧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各种情绪。暗流涌动啊! 36.改断家嗣出继子 安置到最后,是松下一青家的人质,正室夫人和儿子女儿。当中女儿大一些,但也不过八九岁。 听介绍的时候小平太还在想他居然已经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等介绍完才知道,正室夫人是没错了,女儿也是没错的。但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是他夫人带来的拖油瓶。 小平太想着松下作为滨松先方众的首席大将,二千多贯的国人城主,一贯是作为远江国亲山内氏的代表。既然如此,不妨多关照一下她们母子,本来小平太自己和松下一青的关系也还不错。 “松下夫人若有什么不足,尽可以提出来,在下与松下雅乐相善,一定尽力。” “谢过弹正了,此处很好,弹正不必挂怀。”松下夫人很有气质的缓缓行礼。 旁边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颇为懂事的向小平太行礼,看着就讨人喜欢。 小平太想着结个善缘,索性就命人从城外带两本汉籍进城。书还是小平太以前去洛京和堺的时候买回来的,当初买了不少,也没都看完。 小孩看见两本《论语》,没有露出这个年纪孩子的厌恶,居然还有一些欣喜。按理说他这个年纪顶多也就开始识字,没想到居然已经开始接触汉籍了。 “虎松还不快谢谢弹正様”“谢过弹正様。”小孩把书收好,恭恭敬敬的又向小平太行礼。 而小平太只听到虎松两个字就无限思绪涌上心头,无外乎是这个名字太过于熟悉了,虎松!虎松是谁!是井伊兵部少辅直政! 山内家的人质里居然有这般的将星! “冒昧的问一句,夫人的娘家是三河奥山氏?”虎松这名字和烂大街的小一郎不同,虽然虎字在武家子弟的小名里很常见,但虎松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是的,确实是奥山氏。”松下夫人以为小平太认识他们家族的某人。 没错了没错了!井伊直政年幼时他的母亲奥山氏带着他改嫁松下氏,所以井伊直政小时候一直被叫做松下虎松。完全和井伊两个字就不搭边儿,松下这个苗字用了很多年。 至于井伊家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小平太不想废话多说,都是些耳熟能详的什么大名和国人斗争啊,家臣谋反啊。 总之小平太在远江就已经没听说过井伊氏这么一号人了,原本以为是真的全部在动乱中死绝了。没想到还真的如历史记载一般,跟着他妈隐姓埋名改嫁他人。 既然确认了,那小平太的态度就更加和煦了。不管怎样,这也是将来“井伊赤鬼”,一名文武兼长的勇将。 可惜了人家现在在山内家做人质,暂时是哪儿都别想去了。 “虎松啊,你要是有什么不懂不会可以来请教我,我可以教你。”小平太摸了摸虎松的小脑袋,充满喜爱的说着。 …… 虎松的插曲略过,井伊直政再厉害如今也是六岁的小男孩,什么事都要等十年以后。山内义治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如今已经再度陷入昏迷。 午后,三个旗本舍了马,连夜轮换着把不会骑马的永田德本连人带药箱给背到了府中城。 那一个个眼睛都熬通红了,跑了一夜,在诹访找到永田德本。人家不会骑马,又耽误不得,三个人轮着把人从几十公里以外的诹访背到府中,实在是不容易。 殿内的老臣们看到永田德本到了,一个个是长舒了一口气,无外乎永田德本的名声实在太大。已经到了“医圣”的级别,传说中医死人,肉白骨的名医。 不过再是名医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夜折腾,虽然是被人背来的,但也精神不太好。 等看到已经昏迷的山内义治更是眉头紧皱,虽然已经由本地大夫急救过了。但很显然没有完全救过来,如今的情况很差。 在一番诊断之后,永田德本并没有立刻治疗。而是写下一个药方,让人立刻去寻找药材。好在府中町是南信浓首屈一指的大町镇,周围寺院也多,一声吩咐,有的是药材取用。 略微闭目休息之后,永田德本才开始为山内义治施针。不过是轻若无物的银针,在他手里仿佛重逾千钧,每一针都是思量再三,但下针却毫不拖泥带水。 没过多久,他的脸上就显露出一颗颗汗珠。但眼神却是专注的,手腕仍是坚定的。 一番施为,山内义治再度转醒。众家臣喜不自胜,纷纷上前。却被永田德本拦住,示意众人不要凑近,堵住山内义治周边的空气流通。本来由于肌肉控制失灵,就有窒息的可能了,如今好不容易救回来,处处小心为上。 最后还是山内持义上去,确认山内义治神志清楚之后,还命人送米汤进来,得到允许之后给山内义治喂下。 等汤药煎好从外间送来,永田德本先尝一口,示意无误,才亲自给山内义治喂下。 还别说,名医就是名医,即使是脑卒中这种大病,到了夜间山内义治的境况居然大为好转。再度施针之后,山内义治的语言能力恢复。 虽然仍旧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符,但已经让众家臣喜出望外。 虽然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平时能把人给急死,这时却无人会这么想。 山内义治恢复以后,除了听取这一日夜内众家臣的各种处置之外,又多加了一条。 他要把山内太郎养在身边,并立刻命令把木曾夫人之子送出去给木曾义昌做儿子。 为了保证命令的通达,他还在众家臣的扶持下,召见木曾义康木曾义昌父子。 木曾父子已然知道山内义胜死了,他们其实并不想发动叛乱什么的。三岁的山内太郎能不能长大首先就难以预料,其次就是他的娘舅上杉辉虎。 上杉家实力非常强,没得说。如果山内家的家督是年少有为的山内义胜那就是一大强援,可如果山内义治死了,家督是三岁的山内太郎呢? 实力非常强的娘舅上杉辉虎在山内家的影响必然会愈加强大,人心这玩意最是难料。上杉辉虎到时候弄死这个外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管此前上杉辉虎的品行如何高洁,对待武家贵族如何的重视封建伦理,但“人”这个东西终究无法完全保证! 所以木曾父子其实心里还是很期待的,暂时性的蛰伏不算什么。 如今他们看到山内义治如此的虚弱,虽然接受了山内义胜次子入继木曾氏的要求,但到底心怀何种情绪就更加难猜了。 37.甲斐猛虎得消息 满脸疲惫的山内主计回到了阔别经年的山内府中城,已经是第四日以后。 自永禄大逆之后,已经是第十一日,从堺町往海道按例出发的迴船都能在东海地方打一个来回了。清须、冈崎、滨松、骏府各处的港町都已经听闻了京都的逆谋。 自然的,山内义胜的死,也传播到了海道东国的四处。最为惊恐的自然是山内领内的百姓,家主壮年急逝,那么按照战国的惯例。 外国干预势力必然侵入! 山内主计头看着府中城下町的百姓虽然表面上还不太显露出来,但是市面上的粮价和盐价都开始有所上升。 久经战国考验的百姓已经预感到了之后会有一段不太平的年月,都开始暗中准备起来。 连街面上原本打闹嬉戏的孩童,和提水担物的家庭妇女都不见踪影。市面极速的萧条了下来,不复往昔。 长叹了口气,轻车简从的山内主计头打马进入城内。 这几日山内义治的情况大为好转,不仅可以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说完整的句子,还已经能勉强控制手脚,自己坐卧都没有问题。 一见之下,让众家臣不由得对永田德本赞叹不已。也让心急如焚,听闻长兄脑卒中,病势沉重的山内主计放下心来。 兄弟两人略谈了谈,把这几天的各种处置交流了一下。山内义胜的死讯已经遮掩不住,扶立新主的问题亟待解决。 山内义治此前已经在努力保证整个继承过程的安稳,如果山内义治自己不出事,他复位家督也不是不可以。 比如三好长庆传位给三好义兴,但是三好义兴急死,所以他复任家督。大友义镇把家督的名位传给大友义统,但大友义统并没有克制群雄的能力(还有其他的缘由),于是大友义镇也不可避免的复任家督。 可山内义治如今这幅样子,明显已经精力不足,难以压制群雄,慑服国人。连说一句话都要半天,他现在理政的能力还比不上他往那里一坐,用纵横东国三十年的威名唬人来的靠谱。 而种种安排,无非就是想要让山内太郎顺利继承家督名分。 但面临的局面比之历史上武田晴信的局面还差,山内义胜急死,山内义治脑卒中,治好了也没几年的活路。 人家武田信胜好歹有个武名赫赫的爸爸武田胜赖挡在前面,即使这样,还是家内骚动。而山内太郎实在是没有可以完全真诚依靠的成年同族托付,真要依赖娘舅上杉辉虎,那后果很难预料。 可是别无选择,今川义亲已经过继给了别人,还是统治远江的法理,是进攻骏河的借口,不可能让他回本家。 还有一个儿子,和山内太郎一般大小,母族是小平太和纲良叔父。人缘固然是好的,可实力摆在那里,没有足够的实力拥戴。 唯一的选择就是山内太郎,现在只等一个上杉辉虎的承诺,虽然战国的承诺也很飘摇就是了。 …… 甲斐国,武田氏,踯躅崎馆。 与山内家的风雨飘摇不同,武田晴信收到了永禄大逆的消息也很快,只比山内家晚一天多。他爸爸武田信虎当时就在京中,很幸运躲过了大火,第一时间就收集消息送回甲斐。 足利义辉的死固然是件大事,但与远在东国甲斐的武田晴信关系不大,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关系。 但山内义胜的死就关系大了,山内家督急死,不管如何,对武田晴信而言都是一个好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武田晴信自然而然的召见几名亲信的家臣,在一起商议此事,以及武田家在此事中能够谋夺到何种的利益。 阵奉行原昌胤安然坐在角落,武田信繁坐在侧近,武田信廉,教来石景政,内藤修理,饭富虎昌,武田义信等人则错杂的坐在下手。 “公方此次罹难,于天下而言,自然是更加纷乱,于武田而言则不过尔尔。不过山内羽林同死,实在是出人意料。” 武田晴信摇着折扇,慢条斯理的叙述着,反正死的是山内义胜。 “山内羽林虽死,山内宰相尚在,山内氏御家骚动并不容易。”武田信繁认为山内义治在,山内家就出不了乱子。 “山内宰相威名素著,不过山内羽林嗣子尚幼,听闻不过三岁。家中总会有所起伏。” “听说有两位幼子呢!”内藤修理给教来石景政搭腔。 “山内宰相必然册立长尾氏之子,春日山管领好大的威风。” 饭富虎昌此刻已经是武田氏笔头,在家内发言力颇重。武田晴信让他做武田义信的傅役明显也和山内义治一样为后代铺路。 “若是春日山管领之甥继任山内氏,想必山内与上杉之盟更加牢固。”武田义信也认可他的老师所说的话。 “且看山内宰相如何做法。”“殿下所言极是,家内似可至骏河诹访增兵,以试探山内宰相之意。”武田两兄弟一唱一和。 “殿下!”问外忽然有人出声打扰。 武田晴信一听这个声音很是熟悉,那是在武田家越来越受信重的侍大将山本堪助的声音。 “进来吧。”负责记录会议纲要的春日虎纲以及饭富三郎兵卫上前去拉开左右的障门。 “殿下,诹访来报,有人连夜将十六文大夫给劫走了。” “查清是何人了吗?”武田晴信听到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具回报,来人是南信口音。”山本堪助说出了一个武田晴信很期待的答案。 “这个时候,会是谁患病要如此大动干戈?”武田信繁心里有个判断,但他愿意给他哥递个话头,让他哥显摆一下。 “不是山内宰相便是山内羽林嗣子!”武田晴信十分笃定! “千载难逢的良机!”“没错!”“不容错过!”众家臣立马附和。 “骏河志太郡山内军有所集结!”山本堪助又说出一个消息。 “山内氏家内果然有事!”饭富虎昌断定山内氏的虚弱。 一众武田家臣喜上眉梢! 38.上杉辉虎哀痛极 “御屋形殿,有信州山内氏来使!” 南武藏重镇岩付城外大营幕府,已经将城池团团包围,往复攻打二十余日的上杉辉虎正处于艰难的抉择中。 到底是避开坚城,深入敌境,大肆发扬武家本色?还是顿兵城下,不拔除这一眼中之钉不罢休,强力威慑南北武藏之国人? 由于先次合战,岩付太田城主太田氏资被北条军垫背出卖,太田氏嫡流断绝。大石氏照见缝插针,直接将当主北条氏直之弟出继给岩付太田氏。 如今岩付城内不仅有北条氏出身的太田氏房这个花瓶当主,还有以富永和用土两支北条方的铁杆打手。 原本以为拥着太田资正打回本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现实却啪啪啪的打了上杉辉虎的脸,城内三千余众大军,不仅没有亲太田资正的,连原本的岩付太田家臣都没几个。 加上守军意志坚决,以至于尽驱武藏上野国人攻城的上杉辉虎束手无策,枯坐城下。 心烦意乱之时,却听闻了有山内氏的使者前来。这让上杉辉虎十分意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点上,怎么会遣使过来。 上杉辉虎叫了一声“传!”,侧近的小姓立马就出帐接人进来。 “宰相遣你来所为何事?”上杉辉虎对待山内家还是很郑重的。 “并非宰相殿下,而是出云殿下遣我来。有书信一封呈上。” 上杉辉虎一时没想起来山内出云守是何方神圣,柿崎景家附耳过去,和他细细的说了。 总算明白是谁的上杉辉虎纳闷了,他一边拆开信件,一边询问。 “怎么不是羽林和宰相来信,山内家中难道有所变故?” 话音还没落,上杉辉虎拿信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往近一看,不仅是手,整个脸颤抖了起来,最后整个人都不自然的颤动起来。 幕府内的一众上杉家臣和关东国众从未见过上杉辉虎这么一副难以形容的模样,就算是当年他亲哥长尾晴景起兵要攻杀他的时候,他都不会这么一副模样。 “殿下!发生了何事?”宇佐美骏河守定满发声询问。 上杉辉虎张张嘴,吱吱呀呀的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五指攥紧,似乎是要掐出血来。 河田长亲眼瞅着上杉辉虎不对劲,他是上杉辉虎的小姓出身,和上杉辉虎一张床上睡过好几年。在座的最了解上杉辉虎脾气性格的非他莫属,无人能及。 等他扶住上杉辉虎,还不曾做何反应,上杉辉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殿下啊!恨不早听臣下谏言啊!殿下啊!~~”上杉辉虎哭喊着跪倒在地,遥遥向洛京的方向以头触地,参拜起来。 河田长亲接过那封信,面色大变! “洛京的公方殿下遭弑,信州的山内羽林一同战死。公方殿下独子辉若丸殿下也丧命于大乱之中!” 柿崎景家不敢置信的和诸家臣对视,难怪上杉辉虎那么大的反应。那位和上杉辉虎意气相投,英明勇武的足利大将军被三好三人众攻杀! 但和上杉辉虎的反应不大相同,家臣们对京都将军的死不置可否。反正那么远,死就死了,总归有姓足利的出来干的。 可山内义胜死了,上杉氏就等于折损了一员有力的盟方大将。虽然面上都带上了哀荣,但大多不过是为了附和上杉辉虎。 柿崎景家把上杉辉虎扶起来,让他听山内家的使番把消息说完。 “御滨松殿下脑卒中,已经昏迷。羽林殿下战死,家中一时纷乱。出云守命在下传信管领殿下,太郎继位或许不稳,恳请殿下出面维护!” 使番把话说完,原本因为山内义胜的死就大为震惊的上杉家臣轰的炸开。山内义治脑卒中!那不就等于要死了嘛! 山内家两代大名如此,山内太郎不过三岁,没有强有力的支持者,肯定坐不稳位置。 不管上杉辉虎是不是真的可以信任托付,山内家也要借这股强力,把山内太郎丸继位的事情彻底敲定。 山内家经不起折腾! “殿下!为今之计,山内氏御家骚动就在眼前,急需殿下前去坐镇啊!” “正是!山内太郎乃是殿下之甥,于情于理都应当前去援护。” …… 上杉辉虎止住哀容,他与山内家众人和麾下家臣国人的着重点完全不同。包括小平太等山内家臣在内的人考虑的都是一家一姓的存亡更替,唯有他是真的心系幕府。 如今足利义辉急死,这个幕府最后的威严扫地,国将不国。比他还心痛的人,可能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民部,代山城交给你,明年三月我必定重来!” 眼见着家臣们都是建议赶紧去拉山内氏一把,先把上杉家的嫡亲外甥拥立起来的看法,上杉辉虎当机立断,先顺众议。 代山城是岩付城以南约一里的一座城堡,原本也属于他们岩付太田氏。是岩付城最重要的支城之一,不久前刚被上杉联军打下来。 如今上杉辉虎没有攻克岩付,只能把代山城交给太田资正,让他在南武藏坚持一年,等他明年开春再发大兵前来助他。 “必不负殿下所托!”太田资正慨然应诺,他是南武藏地头蛇,如果让他一个人硬抗北条氏他做不到。但只是坚守待援,显示存在感,那问题不大。他完全可以熟练的做上杉辉虎在武藏的一颗钉子,为明年上杉辉虎再来留下缺口。 安排了留守役之后,上杉辉虎一面吩咐河田长亲、中条藤资、甘糟景持、北条高广、安田景广等将用心留守,一面就地解散诸国人的军势和越后的部分兵马。 最后身边约有二千骑,则快马加鞭赶往山内府中城,及早的确立自己大外甥的后继问题,以及查看山内义治的病情。 如果山内义治也不来事了,那么上杉辉虎是不能够坐视山内氏虚弱下去的。山内家倒了武田家就没人盯着了,于越后大为不利。 他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39.武田晴信侵凌急 “什么?骏河众和诹访众开始集结?”山内主计头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问出了声。 “是的,志太郡的秭小路様和饭田的小西原様都传信回来。”奏者风尘仆仆的。 山内义治虽然好转不少,但是还是精力绝大不如以前,如今一般的事务是他叔叔和他弟弟听取家臣的汇报,两个人先有个处理办法,再汇报给他做最后决定。 这样能让山内义治多休息片刻,也能保证权力的最高点仍旧在山内氏的手中。 “以武田大膳的为人来看,老谋深算一词最为贴切,如今只是地方国众动员,看来试探的意味更浓。” 细川春宫一直感觉武田晴信是属于最厉害的那种老阴比,不见兔子不撒鹰,但是兔子出来了,肯定立马猛扑上去。给兔子雷霆一击,就算没弄死兔子,那肯定也重伤。 “春宫所言极是,甲斐大膳猛虎卧于高山,如今家内混乱,但凡露出破绽,必然下山!”一色宫内和武田晴信是交过手的。 “木曾的援兵到饭田了嘛?滨松众集合没有?是否可以随时支援大井川志太一线。”山内主计头很认可大家的说法,询问兵力的布置情况。 “与四郎已经督率木曾之众到达高远,二三日内必定进入饭田。大学所督率之滨松众还未完全集合,远州国众已经听说殿下战死之消息,有所观望与骚动。” 细川采女是武家奉行,最近几天一直盯着各地的兵力调动。 远江大大小小的国人被山内家辣手杀过一茬,又被小平太扶持了一批山内出身的军役众,最后被山内义治逼迫检地过一轮。实力实际上很是削弱,不复往昔。 加上西远江旗头松下氏是亲山内派,东远江旗头朝比奈氏是山内义治的女婿,暂时这两个数千贯的大国人都没有动静。 剩下可虑的就是归附在今川义亲麾下的原今川氏在远江的家臣,这一批人自然很希望鼓动着今川义亲起来弄一场。但是今川义亲到现在也没有离开府中城,岩濑元政在高天神城盯的死紧,暂时也起不来风浪。 剩下的小鱼小虾,看几个大佬都没有站出来打头,虽然有心作妖,但是实力不足,也无人串联。如今纷纷采取拖字诀,就是不配合山内氏的军役,静观其变。 毕竟战国乱世,有兵就有钱,有兵就有地。兵马在手,总是最为稳妥和完全。 “滨松殿如今还好好的!这帮人就心怀二端!”山内义治面色晦暗。 “也就是宰相还好着,要是宰相也不好了,他们早起兵了。”山内持义看过了六十多年战国风云变幻,门清儿。 “武田氏的主攻方向到底如何呢?”山内主计头明白以后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些国众,也就是现在暂时没空去管他们。 “不明!”细川采女摇头。 “不过骏河志太郡防备极为严密,还有大井川天险,叔父想必已经拘索民船,武田氏纵使突破也难以快速进兵。” 小平太考虑了一下,还是感觉主攻方向在信浓。武田家虽然两面试探,但是其本据在甲斐,自甲斐出兵要先下骏河,突破大井川,再突破远江天龙川。纵使放过滨松,也必须攻克难攻不落的山城二俣城。 等他再由南而北攻打山内,黄花菜都凉了。山内家早就四面请援,集合大军过来拼命了。 “是,自诹访出兵,甲斐大膳攻克饭田便能进入伊那,高远城再陷,则府中城门户尽丧。甲斐大膳便可统帅大军,兵临城下。 ” 细川采女在公事上是完全就事论事,只要小平太说得有理,他都予以支持。和平时敌视小平太拱了他妹妹这颗小白菜的态度完全不同。 “唔,那么我军应当继续驰援饭田?”山内义治居然被人扶着从堂后出来。 大家一看,立马都低头行礼。山内义治的威严还是不容置疑的,虽然他病了,但并没有损害他的智略胆谋。山内宰相纵横东国三十余年的威名是用无数胜利和失败者的人头证明过的,敢于反抗他的人很大一部分已经下地狱报道了。 “大兄,为今之计确实应当加强饭田之防御。”“春宫,你亦如此认为?” 小平太才发现作为山内氏御旗持头的村上义光居然此刻扶着山内义治,这时候果然一切人手用的都是谱代和侧近,一个外人都插不进来。 “殿下,远江还是需要大学督促兵力加强防备。”细川春宫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意思确实十分明确,远江防备就好。 “谁先去饭田督率援兵?”山内义治艰难的扫视了一圈坐下的家臣。 “臣下去吧!”细川采女如今已经算山内义治的女婿,但是还没结婚,所以还是称臣。 “唔,采女你任武家奉行,还需协助征调三军,不妥不妥。” “那臣下去吧!”小平太看了一圈,只有自己还薄有几分威名,同时暂时还不用忙什么大事。 “可!”山内义治点头。 “若甲斐大膳举大兵而来,请殿下早发援兵。”小平太就这一个要求。 “我必亲率大军前来!”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家臣们大惊,山内义治现在的模样,如果披甲上马,曝露远征,可能仗没打完人就要完蛋的。 “殿下还是在府中修养为上,此去路远,恐有不测啊!”一色宫内也反对山内义治亲自出阵。 “我不去,此刻何人能威压群僚?”“这~~,可是~~?” 此时此刻,国众一个个心怀二端,只有山内义治用滚滚人头建立起来的威名才能驱使他们。 山内主计、细川春宫平时统帅大军都是可以,如今却难以成行了。 “小平太,你若继续为山内忠勇奉公,我必托付你更多!去吧!” 山内义治的眼神仍旧锐利,盯着小平太。如此诚恳的和小平太交流,也足见对小平太的信任。 “是,殿下!”小平太立马起身,此刻不用大兵,先带几个人,表明山内抵抗的决心,不露出任何的虚弱即可。 40.占据诹访好地利 “大兄,大夫说的那么确定,你若是亲自出征,命不久矣啊!” 此刻的府中城内居馆,只剩下山内义治山内义贞这对亲兄弟。两个人说话顾及少了很多,也不必再那么含蓄。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不去的话,在山内府中城好好躺着,那么仔细调养,十年八年不敢说,多拖个两三年问题不大。 毕竟中风那一刻是急性病,几个小时没抢救过来人就不行了。可如今抢救过来了,虽然医疗水平不太高,医疗条件也差。可是好生将养着,不敢说大好,琢磨些时日不算难事。 但如果强行前去出阵,不仅是身体受不受的了的问题,还有可能直接死半路上。那时候就真的是免不了一场御家骚动了! “主计啊,如今山内暗流涌动,深志城内那位至今尚未反应。木曾父子表面应付与我,滨松众连敷衍的样子都做不到三分。” “此时此刻,舍我其谁?”山内义治的脸由于中风,肌肉有些不受控制,显得冷酷。 “三好逆贼!人神共愤!”山内主计愤恨至极,要不是山内义胜被三好三人众攻杀,哪儿来的这些破事,局势怎么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事已至此,勿复多言。” 山内义治摆摆手,示意自己的弟弟不要再多说了。说多了只会徒增悲伤,于事无补。 死掉的人就让他安息,活着的人还要为更多活着的人奋斗。 …… “辰三,立刻去传平六和主马介。”小平太回家之后,一刻不协的准备起来。 锅之助和龟丸两个小的虽然大概知道足利义辉和山内义胜的死讯,但是这种事对他们两个的触动并没有天崩地陷的那么夸张。 对于足利义辉的死,他们的表情是吃惊。对于山内义胜的死,则是愤恨。很显然,他们同大多数人一样,对遥远京都的将军并不具备真切的敬意,更多的只是武家子弟普遍的对世道混乱将军被杀的不满。 不过山内义胜急死,两个孩子还是有点感触的。毕竟处于山内家,他们也感受到了山内家突如其来的风雨飘摇的气息。 一听小平太要披甲,两个人很熟练的进屋去搬箱笼,小平太这个屋子他们天天来,很快就取出小平太的南蛮胴具足。不过披甲这事儿他们两个还不熟练,有一点手忙脚乱。 好在小平太不高,两个一米二多的孩子给一个一米四的成年人披甲问题不大。 同时他们还给小平太打包裹,把必要带的一点止血药、铺稻草的毛毡、帮伤口的细棉布、备用的草鞋草席等等都带上。 七规则最忙,小平太的马标太风骚,千成金竹叶是很醒目,但是每次重新拿出来用,就要往上绑数百片金叶子。手脚再快也要好几个人一起弄上个把小时。 等平六和榊原长政过来,一个帮小平太临时调拨五百人的军粮,一个帮小平太集合属下的常备足轻。 由于小平太麾下二百人都是铁炮足轻,临时又将旗本众内几个旗本划给小平太。给小平太补充近战兵力,免得烧火棍近身无用。 倒不是不能动员农兵,可现在动员起码也要到明天中午人员才能到齐,既然是驰援饭田,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常备足轻只要吹个哨,立刻就能集合。这也是职业兵的好处,都在城下。说走就能走,不用废话什么。 士兵们自然知道山内义胜的死讯了,但是山内义治脑卒中的消息除了谱代的武士和极亲近的家人以外,并没有给普通人知道。 人人都以为山内义治活蹦乱跳的,所以常备足轻倒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骚乱和变动。 小平太也没有说什么战前演讲,他们也不过是当兵吃粮而已。乱糟糟压着十几驮粮食物资就开拔出发,没什么哀兵必胜的气势。 …… “明五郎,足轻状态如何?”小平太带的都是打熟了的旗本。 “大多有些慌张,殿下急死,足轻的气势颇受影响。”明五郎摇摇头,他们这一行三百多人,听到山内义胜死了还是骚动过一会儿,毕竟开工资的老板死了,员工肯定要慌一下。 这个时代的底层士兵大多是盲目的,一来受限于文化程度差,二来就是不自觉的从小受到封建制度的束缚和影响。 等大名急死的那阵儿过去,表面看山内家风平浪静的。城内的武士们该怎么奉公就怎么奉公,山内义治的命令和平时一样往外通传。士兵们就平静了,反正山内义治还活着,继续扛枪就行。 “士气尚能维持便好。”小平太自己的兵那都是挑的有家有口的,一个光棍汉都没有。取的是有恒产者有恒心之意, 军心有保证。 每家都分了长屋发了米的,一家老老小小都在山内府中城,他们有给小平太卖命的理由。 至于金井明五郎的麾下,有两个似乎是他的堂表兄弟还是同门什么的,总之明五郎发达了也没忘了老家的哥们。拉山内来做了手下的足轻头,这两人功夫看着不错。 至于其他的人就普通水准,不太差,也好不到哪儿去。给小平太的铁炮足轻前面排上三排长枪阵是绝对够了。 这次去下诹访,理论上来说还是小平太先父战斗过的地方。对山内家而言,不是什么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 但就地形而言,实际上是有利于小平太防守的。诹访湖不是一个死湖,他从诹访群山中发源,汇聚成湖泊,然后形成河流往下游去。他的下游实际上就是天龙川。 由于水流量较大,不能踩着水过去,实际上就阻隔了大规模的军事活动。 而下诹访的那一片地方,除了武田家占据的诹访湖平原,往下就是经之岳的连绵大山。 经之岳和天龙川中间夹住的这片地方就是诹访进入伊那的街道所在,也就是伊那街道。 大队人马,想要进入伊那以至于山内,只能走这条路。 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说的就是这种地方。 41.逆旅北向救百姓 小平太所部三百余众沿途补充了一些地方上的阵夫,又从高远城补充了一批辎重,队伍的速度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到达饭田城外时已经是两天后,另外小平太想多扯一句,南信浓饭田城就有两座,北信浓还有一座。春日城信浓有两座,其中有一座也被称作春日山城。 更不要说府中城了,全日本有三四十座。不是你觉得脑子里的地理信息出现了问题,是他们重名率太高,大大小小的城堡太多。 通往饭田城的道路上尽是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下诹访和伊那百姓。人人脸上带着恐惧的表情,传播着上万武田军沿途烧杀,攻略而来的消息。 凄惶惶,惨戚戚,奔命逃亡。 小平太骑在马上逆着人流,向北走去。地方上的父老看见小平太的旗帜马标,拥上前来,哭喊不止。 “宰相殿下发援兵来救大家了!大家快向南撤退,山内家绝对不会弃大家于不顾。” 站在千成金竹叶马标下的小平太大声的安慰着络绎不绝向南逃亡的百姓,并命令士兵拿出军粮,煮粥分给百姓吃。 “殿下的三万大军还有两日就到,大家放心,不要急!” 喝了粥的百姓安稳不少,听到山内义治的大军就要开到,略略露出安定的神情。听从小平太的吩咐背井离乡,向南撤退。 转头入得城内,城代小西原左卫门是老于行伍的大将。立马就准备把小平太好不容易赶来的这一支宝贵的远程部队安排进城内笼城死守,并委以守卫外丸的重任。 小平太看城内风声鹤唳,士民一日三惊的样子,才知道武田军原来真的已经打过来一次。 两天前武田军的诹访众一千余人蜂拥而至,猝不及防之下城内只得二三百兵,几乎就要危急。 多亏了木曾监视役的小笠原长政飞马赶到,一手流镝马飞射的绝活把武田军唬住,随后一队队的木曾兵马开到,才把武田军给吓回去。 可是木曾兵统共来了八百多,武田军光一个诹访就能拉三千人出来,兵力相差悬殊。小西原左卫门紧急动员了地方上的农兵和地侍进城,如今城内也不过一千五百众,很不保险。 加上这两天武田军的小股部队不断进入饭田左近,沿途抄掠,大大的败坏了地方上的民心。百姓纷纷向伊那逃亡,或者躲避进城。 而小西原左卫门的首要任务是守住饭田,他管不了城下的百姓,也实在是无力去管。 即使早两日前就开始逃难,左近的百姓也没有都撤离进城或者南逃。实在是诹访湖往南这一条河谷是信浓国最大的农业区之一,人口稠密,数以万计。四米来宽的泥巴路拥堵不堪,难民们东西又多,毫无组织。 “小平太,你即刻安排进城,饭田的虚实武田军这两天早就探查清楚,随时可能发兵前来攻城,你这支铁炮众能来,帮了大忙了!” “可城下数以万计的百姓呢?武田军一到,他们必然被掠卖为奴,甚至屠戮殆尽。”小平太用手指着城下一眼望不到边逃亡的百姓。 “此时此刻,顾不得这么多了!”小西原左卫门恨恨的拍了一下栏杆。 “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小平太看着小西原左卫门。 “若不救百姓南逃,我前来救援这饭田城又有何用!” “我决意出城,借助山势,当道下营,阻拦武田军!” 小平太郑重的说出了这句话,言语中尽是不容置疑和辩驳的气势。 “可甲斐大膳雄兵数万,你三百人济的甚事!”小西原左卫门哪里肯小平太去送死。 “我若不去,就是弃饭田上万百姓于不顾!” 说完小平太转身下城,匆匆赶来的小笠原长政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小平太说上,就看到小平太决然而去的背影。 “弹正不进城防守,他要去哪儿?”“小平太出城下砦,阻拦武田军去了!” 小西原左卫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神情,但小笠原长政却急了。 “这不就是去送死嘛!三百人去阻挡武田军!弹正怎么能如此轻率!”小笠原长政急的跳脚,立马就要去把小平太拽回来。 “让他去吧!”小西原左卫门拉住小笠原长政,看着城下哭喊着的上万百姓。 …… “明五郎,我要出城一里当道下砦阻挡武田军,你愿意一道去吗?绝不勉强。”小平太回到队伍里。 今井明五郎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小平太居然要用三百来号人去阻挡武田晴信的数万大军,简直痴人说梦。 可是再看小平太的神情又不像是开玩笑,也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弹正为何啊?”“为了这上万无辜百姓!”小平太用手一指,满目尽是因战火而被迫逃往的百姓。 “…………!”今井明五郎陷入沉思。 “山内氏先手大将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已到饭田城下!山内宰相三万大军不日即到!” “山内氏先手大将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已到饭田城下!山内宰相三万大军不日即到!” “山内氏先手大将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已到饭田城下!山内宰相三万大军不日即到!” 阿吉和七规举着小平太的马标逆着人流向北开去,沿途大声呼喊着。 城上城下无数的人看到那显眼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听到山内氏大军先锋已到的消息。骚动起来,沸腾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人群从逃亡的悲惨气氛中脱离出来。整个为之一换,人人振奋。 “祝弹正武运长久!”城上的士兵们齐声高喊,高举着旗帜和兵器。 百姓们跪地的跪地,弯腰的弯腰,目送着小平太的人马和旗帜前进。 小平太跨上马,向今井明五郎淡淡一笑,头也不回的离开。 “弹正!这般壮烈的合战怎么少得了我今井明五郎!” 说罢,今井明五郎也跨上战马,马鞭一挥,呼喝着麾下的足轻,追了上去。 “好兄弟!走!” 42.当道立砦拒强敌 “弹正,这地形倒是极好的,若是再有几百人,甲斐大膳就是二万兵来,也能守上几天。” 今井明五郎踩在水里,试探着河川的深度,确认了天龙川的水流很足。河中心的深处怕不是有四五米深,根本不可能毫无准备的泅渡。 “既然经之岳和天龙川如此地势,甲斐大膳尽管挥师来攻,我将在这里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小平太把话说得很大声,尽量做到让左近的士兵们都听清楚,就是要鼓舞一众士兵,不要因为兵力的微薄而心生怯意。 两人说罢,巡视着营地。说是营地,不如说是一道长垣。如今天气湿润,泥土易于挖掘,小平太于是先命令挖出一条长沟。 好在地方上的百姓看到小平太势单力薄却敢于北上抗敌,纷纷敬佩小平太的勇气。很多难民中的足轻和阵夫都加入进了小平太的军队,为小平太增加了宝贵的人力,还让士兵们也都能够休息。 这二百多百姓很快挖好了从经之岳到天龙川之间的百米长沟,然后在小平太的命令下把掘上来的泥土垒成半人多高的矮墙。 而休息够了的士兵们则上山砍伐竹木,竹子削尖插进长沟里,木头捆扎起来制作栅栏,立于矮墙后五米处。 栅栏上设置三道缺口,方便在矮墙守御的士兵抵抗不住撤退回来。 最后是把长沟注水,形成一道更加有利的防御。保证武田军为了这条水沟就要豁出去不少人命,让他们掂量一下强攻的代价。 天龙川水深又急,自然不虞发生奇袭,但是经之岳山高林茂。小平太总归不放心,和今井明五郎商量了一下。派了十几个腿脚伶俐,善于攀越的士兵上山预防武田军可能的突袭。 约定如果发现武田军的异动,就立刻吹哨,示警山下的小平太。由今井明五郎带着他的精干手下去突袭,混战里想凭刀枪打败身披南蛮胴具足的今井明五郎那基本不可能,反正小平太至今没见过几个下马步战能打败明五郎的人。 小平太则在山下尽量用远程打击进犯的武田军,反正战场就这一小块,武田军再多,一次也就投入千人,了不得最后打成车轮战。 小平太去年倒卖味增挣了一笔款子暴富以后,储备了两百支铁炮,除了其中的八十支武装了新招募的铁炮众,还有百十支备用的。全部出发的时候用驮马驮了过来。 火药除了士兵自带的,还在高远和饭田各补充了一些。完全足够使用,应付一场激烈的战事也毫无问题。 就这样忙活了一下午加大半夜,小平太的营砦基本构建完成,这使得小平太坚守的信心更加坚定,士兵们也安心不少。 “你等都是百姓,本来不该牵扯入战事,如今能帮我构筑营砦,我没什么好谢你们的,每人带上五升米逃命去吧。” 小平太看着下面林林总总二百多志愿来帮助自己的百姓,战事随时都可能爆发,不想把这些人留在这里白白送了性命。 人家肯来帮自己就很好了,小平太不想强求他们留下来增加兵力。准备分点米给他们,让他们钻山沟逃命,五升米有七八斤多,煮粥吃能吃十多天,足够他们逃命了。 于是很多百姓就千恩万谢的上来领米,并祝愿小平太能取得胜利。 可到最后,居然还有二三十人不愿意领米,反而留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不走?”“我等本就是诹访的百姓,甲斐大膳杀进诹访,我等父兄家人有不少死于其手,如今不愿再逃,愿意同弹正一道作战。” 小平太凛然动容,群众里面还是好人多啊,极为欣喜的上去扶起这些人。 一问才知道带头的是花冈市兵卫(虚构),这位肯定没有一个人知道,但说起他爹就应该有人了解了。 诹访西方众之一,花冈丰后守(这是真的),两度起兵奋死抵抗武田晴信侵攻。连结小笠原长时和村上义清的势力,以极少的兵力一再战斗。最后兵败身死,家门覆灭。 “小心是武田氏的奸细。”今井明五郎悄悄附耳过来,和小平太低声说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井明五郎想的当然不错,大战当前,有人来投靠,不能轻信。 可小平太不怕啊,因为知道他们家满门都是抵抗武田晴信的急先锋,甚至不惜性命也要和武田晴信对着干的人。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是武田军的奸细,不存在的。 好生嘉许了一番花冈市兵卫,小平太也没有多余的胴丸装备他们。只能人手给根长枪,再配个阵笠,铁炮他们也不会操作,所以作罢。 草草准备结束,小平太把铁炮足轻分作四拨,但不是所有人持枪,让最早那批跟随自己,已经放了好几年枪,枪法最好的五十人放枪。其余的百五十人则全职装填弹药,而不用直接上场射击。 这对于去年才扩招的八十人来说自然是最好的,毕竟他们既没经验,又不够熟练。但是躲在人后装填的话问题应该不大,可以信任。 统一检查过火绳和火药之后,铁炮众全出栅栏,潜伏在矮墙之后,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而其他的持枪吃刀足轻,则在栅栏后严正以待,以应付可能到来的残酷肉搏。 作为梅雨季的五月末,今天出奇的没有下雨。温度随着太阳的升起愈发炙热,但是空气又潮湿的很,不用多久,整个人就汗淋淋的,汗珠还黏在身上,让人颇为难受。 小平太猛灌了一口水,感觉有点不自在。辰三拧了块布头过来给小平太擦脸。 好在小平太也没有戴头盔,扎着一个马尾辫,头发垂在身后。接过布头,使劲的抹了一抹,眼前感觉畅快不少。 “咇咇咇~~咇咇咇~~”山上传来一串急促的哨子声。 小平太以手遮眉,向远处眺望,几名物见骑兵奔驰而来,看到阻挡后拨马便走。 武田军到了! 43.再逢山本堪之助 几名武田物见倒也不是无胆之辈,驱马近前到小平太长垣前四五十米,这才停下。 这个距离铁炮齐射完全有可能把他们打成筛子,所以这些物见也不敢再靠近了。 很可惜的小平太手下一个骑兵也没有,几个骑马的都是大将,也没法驱逐这些前来窥探的物见。只能由着他们在安全距离附近肆意的游走,把小平太的布置看一个一二三出来。 明五郎本来说放一轮枪,把这些物见给惊走。但小平太舍不得,开一枪好几十个钱,还不一定能把人给留下。 而且放一轮枪还会提前把小平太的火力水平给暴露,小平太还指望着二百支铁炮给第一个冒头的武田军一个刺激的。让他们尝尝有钱开枪,为所欲为的滋味呢。 安抚住有些躁动的士兵,大约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有大队的步军开了过来。行伍十分严整,旗帜鲜明,金鼓声不绝于耳。 除开最为显眼和普遍的武田菱,还有一面左向三巴纹【注1】十分醒目,树立在阵中。 “明五郎,知道三巴纹是哪位吗?”小平太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一位老熟人。 “容我想想,似乎是武田氏侍大将山本堪之助晴幸的旗帜。” “哈哈,正是正是!这位山本堪助当年和我还有一段姻缘呢。”小平太抚掌大笑,他多年前很是吃过一次山本堪助的暗亏。 多年以前的韭崎合战,小平太通过水的三态变化原理截断了甲斐北路门户韭崎城内的水脉,打着渴死城内武田军的如意算盘。 等断水三天后入城劝降时,居然被山本堪助一番出神入化的演技和区区三十坛酒给骗了过去。误以为城内的水酒足够城兵饮用一个月,城兵没有缺水之苦。 最后山内家在今川义元的武力调解下,山内家和武田家缔结了暂时的不战合约,含恨从好不容易打进去的甲斐国退兵。 小平太把当初和山本堪助的一番斗智斗勇娓娓道来,尤其是描述山本堪助老神在在假装城内酒水三百坛的时候更是说的生动形象,把今井明五郎听的一愣一愣的。 合着原来小平太还算山本堪助的手下败将,是喝了洗脚水的那种。 “这么说来,这位山本堪助不是个简单人物啊。”今井明五郎连连点头。 “其人才智过人,勇略深沉,乃是一名不可多得的智将。”小平太对山本堪助的才能还是颇为认可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弹正不必自轻。如今一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你倒是洒脱,哈哈哈哈。”小平太假装笑骂了一句。 …… 两人这说话间武田军也停住队列,如波分浪卷一般两翼散开,露出本队的人马。 隔得有些远,小平太看的不太清楚,但是当中那员大将头带大水牛角肋立兜还是看清了。这么风骚的头盔显然不是什么野鸡武将会带的,很符合山本堪助八百贯侍大将的身份。 今井明五郎则奔上半山腰,掐手盘算武田军的数量。既然武田四如军旗和诹访上下大明神旗都没来,就说明如今在眼前的顶多算先锋,武田军的大队人马起码还隔着一天的路程。 “看旗帜行列大约三千五百众到四千众,是我军的十二倍之多。”今井明五郎从山上跑下来,才喘匀了气就立刻说道。 “也才十二倍嘛,和十倍没差多少。十倍和三倍相比也没多大区别,有明五郎你以一敌三,三倍不过就是开玩笑啦,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士兵更简单,虽然他们对于对面的大军有多少并不太清楚。但是武田晴信的旗帜马标没到,却是人人都看清的,凶名赫赫的武田晴信没到的话,士兵们就觉得咱们的秭小路弹正是名传东国的名将,肯定把对面按在地上摩擦啊。 乐观的情绪暂时占据了士兵们的心理,小平太轻松上不少。 对面的山本堪助也查看清楚了左近的地形和小平太的防御工事,大抵做到心中有数以后,也准备试探一下小平太这道长垣后有多少兵马。 当然啦,山本堪助是智将,不会让行军半日的士兵往敌人的工事上面撞。他命令一半的士兵警备,剩下的一半士兵则原地休息,生火打水做饭,吃饱了好打仗。 小平太本想以逸待劳的那点心思早就被山本堪助看的清清楚楚,山本堪助才不上当呢。他才不会让疲惫不堪的士兵去攻打地形优势,工事完备的敌军。 索性人家开伙吃饭,小平太先失一招,也不气馁,也让麾下的士兵趁此机会把早上发的饭团吃了,还烧了开水,兑了盐巴,弄成淡盐水,晾凉了灌进竹筒给士兵们发下去。 这一拖,双方都很有耐心,一直拖到了下午两点,武田军这边才终于转变成出阵的状态。轮换休息的士兵都排成行列一块一块的分布在狭窄的河谷走廊内,靠山一侧还明显有防备的兵力,很是完全。 “武田军攻过来了!”临时担任小平太副将的今井明五郎发声提醒。 小平太一看,应该是武田家信浓先方众的相木氏,具体哪位不清楚。打得也蛮有章法,并不猪突猛进。 抬着竹束和木楯稳扎稳打,一步一步的推进,总人数不太多,林林总总不会超过五百。看样子,应该是试探的意味更多一些。 “别齐射,上去三十个弓足,只管放箭,铁炮众只许十人开枪,咱们先试试水。” 小平太可不会一上来就把所有的底牌都露出来。 【注1】:山本堪助本来记载就不是很多,甚至以前通说他就是个虚构人物。传闻他的事迹都靠《甲阳军鉴》吹,没有一桩是真的。但现在《市河文书》明确记载了有这么一号人物,也是八百贯文的高级武士。 不过他的家纹还是不大确定,这里采用左向三之巴纹(和宇都宫氏差不多的那个)。另一种说法是他的家纹是石壘纹,就是铺石路的意思,主要是神官和僧侣出身的武士会用,和山本氏似乎不怎么搭界。 44.招招皆慎往来局 相木氏作为信浓先方众,大体处于武田氏的炮灰第一序列,尤其还是他这种小国人豪族,反抗招架之力都没有。 按小平太的理论这就是吃屎都轮不上热乎了,武田晴信要打他十棒子才给一个甜枣,可他们还不是要生受着。 为了保存家门嘛,不寒颤! 相木兵喊的倒是气势煊天,可打起仗来嘛,真的就是在“试探”。而且这五百人怎么看都不是一队的,应该是好几队人马杂合起来,相互的配合很差,不能协同。 他们把竹束木楯抬到水沟外三十来米的距离,就不敢往前再走了。弓弦子就开始邦邦邦邦乱响,总有一百多弓足轻,丸木弓招呼起来也很有几分威势。 可是和弓什么尿性大家都知道,那弓有时比人还高大,可射的一点也不远。咱们戚大帅都说倭兵用长弓重箭,靠近才射。如今武田军的弓足轻连重箭都不舍得使,能有个屁的杀伤。 小平太看了一会儿,箭矢大部分都落在矮墙上,挖水沟垒出来的这道矮墙统共一米高,有些还不到,可发挥出来的防御力还是不错的。 起码小平太这边连一个中箭的都没有,尽看武田军的相木队在这演戏。 现在小平太都后悔,不应该命令十名铁炮足轻开火的。浪费钱了,小平太自己的常备是要自己掏钱的,山内义治可不给掏钱。 小平太一年维持这点铁炮足轻就要花靠近二千贯,几乎掏空半个家底。 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打了半小时,喊累了,箭也放完了的相木队就呼啦啦的退了下去。 打得异常轻松,甚至都不像是在打仗。像是自己约了两三个好朋友,在城外山坡上打野鸡兔子,悠闲恬淡,宽松至极。 …… “能登守,如何啊?”山本堪助很是戏谑的看着相木昌朝。 虽然也没指望相木队的杂兵能打出花儿来,可是打成这个样子还是有些难看。山本堪助的面子上也挂不住,起码应该举两条梯子往矮墙冲一冲才看的过去嘛。 “这,实在是对面的山内军防备严密,没有破绽。今年又是第二次动兵,军役众们也有所不满。”相木昌朝的队伍都是麾下的领民凑出来的,这才五月末,居然第二次发动军役,老百姓肯定不满啊。 “下去休息吧。”山本堪助哪里不知道这不过是相木昌朝的借口,攻坚战没人肯下死力的,国人豪族兜鬼精的,滑得很。 “右卫门,你怎么看?”“对面的秭小路弹正果然不愧有智将之称。” 搭话的是山本堪助此次的副将,也算是军监,说起来也是名声赫赫的大将,土屋右卫门尉昌次,武田晴信的近习出身。那是和武田晴信睡过的交情,对武田家忠心耿耿。 当然土屋这个苗字出名的是土屋昌恒,这位仁兄是土屋昌次的弟弟,留下了“天目山片手千人斩”的事迹。乃是武田氏最最铁杆儿,最最忠诚的家臣。 略去他弟弟不提,土屋昌次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大将,不然也不会和武藤喜兵卫同列奥近习六人众。他对于攻打城池颇有心得,野外浪战也是一员勇将。 “能登守的试探并非无用,长垣后的山内军起码有十余支铁炮,弓足也在三四十之数。”土屋昌次仅凭耳朵听,眼睛看,就把小平太允许使用的火力情况摸的八九不离十。 “对面的秭小路弹正不仅智略出众,当初一举协力春日山管领攻克小田原。他还是一名理政治事的名奉行,他所筹措的军资金每年不下五万贯,乃是一等一的宽裕。” “这么说?”土屋昌次听出来山本堪助在说小平太有钱,而且老阴比。 “他露出来十余支铁炮,那起码有三四十支铁炮,不可小觑。” 山本堪助看了看小平太立在高处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很是确认小平太不会一开始就把实力全部暴露出来。 “四十支铁炮?那确实要小心为上。”武田家的武士自从吃了铁炮的亏以后,对于铁炮还是很上心的,土屋昌次知道四十支铁炮齐射的威力。 倒也不能去怪武田家不装备铁炮,实在是没有工匠会制造,只能靠买。武田晴信本队的二三百铁炮众就花了他好几千两金子,不便宜。 所以武田家如今也豁开了,颁布了命令,谁能免费送给武田晴信八十支铁炮,谁就能当上武士,得到武田家的登用。【注1】 可惜这个命令开始还没多久,武田晴信弄来点铁炮也先拿来武装自己的直属常备足轻,以及自己的亲信们,暂时还没轮上山本堪助指挥的这支信浓国众杂牌。 “要不我上去冲一次?”土屋昌次听山本堪助的分析,觉得还是要摸清山内军的火力布置,才好寻机突破,国豪们不肯死力出战,只好他亲自上了。 “可以,多带竹束木楯,注意流弹。”山本堪助也认可,一百多米宽的正面,总要让精兵突破一点,才好让炮灰一拥而上扩大战果。 …… “弹正,对面又出兵了。”“看来是甲军本队,气势就大为不同。” 小平太看土屋昌次二百多人,威风凛凛的,和散乱的相木队一比,云泥之别。 “这次允许三十人开枪,如果突破至壕沟前,允许再用三十人。”小平太对着榊原长政吩咐道,有这么好一个现成的足轻头能用,小平太一点不浪费。 “尽力克制火力,不要暴露太多。”“是,明白了,弹正。”榊原长政指挥一线这点人问题不大,老行伍了。 武田军在进入铁炮射程之后抬着竹束木楯猛冲到水沟前二十多米,士兵们协同性很好,一起跑动。等竹束摆好以后,所有人俯身喘息,等气吐匀。就有一名持枪武士,激励二三十名足轻抬着竹梯攻向水沟。 【注1】:这是真事,不过是武田胜赖那时候的事情了。他在长筱吃了亏,也想弄一支大规模铁炮队玩,所以颁布了这个命令。 这里由于川中岛上提前让武田家明白了铁炮的用处,所以就提前让这个政策出来。 45.五龙泛海建奇功 土屋军里打先阵的武士没得见过,山内武田你来我往好多年了,但凡有点名声的武士双方都认识。如今蹦出来的这个,面生得很,估计是个无名之辈。 土屋昌次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武士出来带头,保留实力的意味很明显。毕竟他带的是真甲军,统共只有六千多人的甲斐本部士兵,每死一个武田晴信就会心疼的本国兵。 所以士兵们虽然发了一声喊,抬着梯子就往前冲,倒也不是无脑冲锋,起码各个知道猫着腰,缩小身体暴露出来的面积,以减小被铁炮打中的概率。 榊原长政看他们冲的倒也坚决,一挥手十名铁炮足轻就是噼里啪啦一个齐射,也不看战果,从后面装填的士兵中接过铁炮又是一个齐射。 这还没完,毕竟二十多米的距离就算披甲又猫腰,还抬着梯子,也不用跑多久。可两轮铁炮下去就没见着往前冲的人影了,索性榊原长政又给他来了一轮。 风一吹,硝烟散尽,二十米十几米的距离,铁炮打个人还是很轻松的。地上躺了七八个,剩下的早就学聪明骨碌着往后爬着退回竹束掩体了。 那七八个躺着的估摸着是死透了,战场上的风刮过去,除了火药的硫磺味还有丝丝的血腥气,让小平太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 不过甲军就是甲军,敢于二千正面打二万的天下强兵。这地上的尸体还没凉透呢,土屋军的竹束后面又拥出来一彪人马。 这次学乖了,不猫腰低头猛冲了。几个强壮的士伍抬着竹束,硬顶着铁炮和弓箭的射击,往前慢慢推进。 铁炮噼里啪啦打在厚实的竹束上,一时之间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小平太即刻传令让两侧的铁炮足轻开火,可不会惯着他们。又一轮三段击,侧面毫无保护的土屋军立刻躺下去三四人。 其他人见势不妙,也不哭也不叫,拖着同袍的遗体就往回跑,但却故意把竹束丢在原地,阻碍山内军的射界。 不过二三百人的军队,短时间内死了十个最勇敢的,不用说了,今天这仗没法打了。这个伤亡率已经够高了,再死人的话,土屋昌次就要压不住了。 …… “三段击,起码有五十支铁炮,速度很快,应该就是川中岛时秭小路弹正麾下那支转战多年的铁炮众。” 灰头土脸的土屋昌次退回了武田军本队,什么战果都没有,丢了十条人命。这回算是吃了一个不小的暗亏,有些生气。 “无妨,秭小路弹正也就是仗着铁炮犀利,若我军也能有五六十支铁炮,哪里用得着怕他。” 山本堪助听到死了十个兵的消息一点也不急,统帅三千多人的大军,他对于这点伤亡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得意的是果然预料的不错,小平太铁炮有四五十,甚至五六十。 这点铁炮的话完全是不足为虑的,铁炮发射一次起码要一分钟,这是人都知道的东西。即使三段击,那也不过是略微提高了一下射速。 以竹束抵进至壕沟三十米外,分三四处一道发起冲锋,最多吃上一轮到两轮铁炮就了不起了。顶天死个二三十人,就能到矮墙边肉搏。 那时候还不是好狠斗勇的甲军占据优势? 按照山本堪助的了解,小平太有一千三百贯的知行,三百五十贯的职俸。这样略略一算,小平太本队起码要二百人。 同时还能看到几面其他武士的旗帜,这些都是配合小平太的旗本。最后山本堪助估计小平太的人数大约为五百左右,铁炮总有五十支,弓估计也有近百张,剩下的就是持缱和持物差的徒步足轻,没有骑兵。 自以为得计的山本堪助看了看日头,五月末天黑的晚。加上没有下雨,天色还很亮敞,他还有时间给小平太来一个猛的。 很快,法螺就开始呜呜呜的吹了起来,武田军中令旗飞扬。三只各约二百人的队伍从大队人马中脱离了出来,这回的准备更加充足,用大楠竹扎成竹排。看来是准备一举突破,晚上到饭田城外宿营了。 小平太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的试探结束了,山本堪助要来硬的了。 “明五郎你去左翼,主马介你去右翼,我亲自守中阵,将铁炮众分做三拨。这时候就不用为我节省弹药了,使劲招呼武田军。” 小平太说完就把订做的南蛮兜往脑壳上系紧,两人也应命而去,匆匆分划铁炮足轻和弓足轻,准备给武田军一个迎头痛击。 “七规,你举旗就在此处坚守,不要移动,免得扰乱军心。辰三你帮我把两只铁炮的火绳都点着,预备好。” “还有阿吉,你带上二三十人,随时准备移开栅栏应付突破的武田军。” 几个人也跟着小平太南北转战很多年了,各自的任务心里都有数。 对面的武田军这次换了套路,缓慢移动到水沟前五六十米,随后整队。武士奉公人们大声的鼓舞着,并分配好每个竹排后面的士兵。 一声令下,武田军纷纷大喊出声。竹排用草绳系好,挂在八名足轻肩上,到了沟前只要往前一送,那就是一条再牢固不过的小桥。等闲过上百十个兵毫无问题,撑得住。 小平太倚在矮墙上,默默的估算着距离,看对面武田军士兵的眉眼越来越清晰,等武田军冲到三十多米时,大喊一声。 “射击!” 左中右三个面上的铁炮猛的齐射,剧烈的火药炸裂声震耳欲聋。但根本没人管,没几秒钟,第二轮轰鸣的铁炮声继续炸响。 随后是第三轮,第四轮,一共二百发弹丸向武田军倾泻而下。 原本还义气昂昂,勇猛冲锋的武田军一个又一个随着排枪扑倒。雄壮的身躯,一个又一个消逝在弥漫的硝烟中! 小平太示敌以弱的计策终于奏效,取得了远超预期的巨大战果。 “不好!” “好!” 相隔数百米的两个人心有灵犀,同时脱口而出,只不过说的完全不同罢了。 46.强弱并非流表面 “不要停,快!” 小平太招呼着仅有的几十名弓箭足轻上前代替还在装填的铁炮足轻,转瞬间又是四五十支箭矢落在武田军的头上。 硝烟散尽,壕沟前仿佛阿鼻地狱一般,六百人的三拨突击队,冲在前面挂竹排的基本全部被打倒在地,三名带头冲锋的骑马大将只剩一个还骑在惊慌躁动的马上。 封建军队,既没有被民|族主义洗脑,又没有被社|会主义感染。野外浪战,而不是困城死守。这五轮混合打击下来,扑街的起码有小一百人。 崩溃啦! 没得约束的武田军哭爹喊娘的返身就跑,败势不可抑制。 “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小平太兴奋的站起身来,举枪欢呼。 “不要停,继续射击!”铁炮已经再度装填完备,趁他病,要他命。 又放了两轮枪,武田军终于跑出了铁炮射程。山内军这才罢休,不再攻击。 一人未损,杀敌一百,诚然大胜! …… 而此刻的山本堪助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托大了,小平太实在太阴了,不停的示弱隐藏实力,就是为了给他来这一下子。 “不对,绝非如此!秭小路弹正肯定还有所隐瞒!不能再浪掷了!”山本堪助心下决断,小平太肯定还有实力没有暴露出来。 “收兵收兵!下营驻扎!”武田军的使番给各队大声的传令,宣布今天的作战结束。 现在就算山本堪助想作战也没有办法了,统共三千多人,打了三小时死了一百冒尖了。按比例看也就百分之三而已,好像很少。 可是甲军的编制里一半多是阵夫、杂役、小者、荷驮、马伕。这和当今绝大部分的大名的士兵一样,军队里非作战力量比例很高。 山本军实际能打的也就一千出头的足轻武士奉公人,如今已经死了十分之一了。如果不能取得大胜,那这个损失就是大败的损失,在武田晴信那里吃挂落是肯定的。 甲军的士兵们听到停止进攻,立营驻扎的命令纷纷松了一口气。原本骚动不安的士兵们都镇定下来,但一个个对刚刚那恐怖的短促火力投射心有余悸。 …… “看来今天到此为止了,甲军不会再来了!”今井明五郎抹了抹脑袋上的汗,把棉布手巾递还给辰三。 “山本带刀这一下肯定是要把我们记住咯!”小平太说的紧张,脸上却笑嘻嘻的,不以为意。 “弹正如此安排铁炮众射击,比之三段击又快上不少,辅以弓足,往复循环,一刻不停。”榊原长政这种乡下武士都看出这样安排的好处了。 “那可不,这是国姓爷的五龙倒海阵,能不厉害嘛!”【注1】 说完小平太就意识到不对,别说国姓爷了,他的二五仔老爹郑芝龙都没生呢。说漏嘴了,锤子的。 “国姓爷是哪位?”今井明五郎和榊原长政一脸向往,能弄出这种战法的肯定是名将啊! 小平太哪里说得出,这肯定没法说,人家还要再过半个世纪才生呢。 “说的是对岸大陆上的明国开国黔宁王,大萌太祖皇帝养子沐英。他在征讨云南贵州时便将火枪分做三到五轮,往复循环,打得蒙古鞑虏竞相崩灭。” 小平太临时起意,只能先拿这位大佬出来顶一下。反正沐英也是一时无两,威震敌胆的名将。 “噢~~,原来是明国流传过来的战法,实在可行。”两个人听小平太瞎扯,但因为大萌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而轻信。 “好了好了,还是想想明天如何作战吧,山本带刀明显就只是武田大膳的先手,谁知武田大膳是不是就在后头。” 小平太赶忙岔开话题,还是不提这个五龙倒海阵的事了。 “是,对面的山本军多是国人豪族,不甚精锐,仅有土屋右卫门所部义气昂昂,行伍精整。”今井明五郎一谈起战事,立马严肃起来。 “为什么先手会用杂兵呢?”阿吉突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作为一名旗本武士,阿吉是小平太的家仆出身,因为救主之功得以超擢进入旗本。在此之前一直是跟在小平太后面扛旗提枪的,虽然小平太教他读书认字,但系统的军事知识他并不了解多少,也没学习过。 “嗯?”小平太一想没错。 “河边様问的有理。”榊原长政也奇怪武田军的先手为什么尽是国人豪族。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武田大膳认为我山内软弱可欺,一是武田大膳尚未完全决定,只用杂兵试探我方,看我军是否虚弱,再行决定。” 今井明五郎拿着细棉布擦拭着自己的太刀,他保养自己的刀已经是每日的习惯,毕竟这是他最重要的“战友”。 “这么说,我军在此抵抗的越久,越坚决,反而武田大膳越会发大兵而来!” “没错!”放下刀的今井明五郎猛的抬头。 山内家要是家中稳定至于只让小股部队择险要地段防御吗?哪次不是发动大军正面硬扛? 如果山内义治好好的,肯定已经大发三军二万之众,列堂堂之阵,与武田晴信会猎于某地了。 而不是让小平太在这里拖住敌军,争取时间,打死几个无关紧要的国人豪族。 也就是说,小平太在这里打的越凶,武田晴信越高兴,越兴奋。反正他死的都是国人,如果碰上山内义治的主力大军,死了也不可惜。如果没有碰上,查探出山内家的虚弱,那更是成功。 “实在难办了!”小平太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步,心里有些烦躁。 这三百来号人难不成真的要硬扛武田晴信小三万大军? 【注1】:据记载国姓爷手下是有黑奴火枪手的,具体是从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手里买来的就不好说了。但根据莫桑比克当时的归属来看,葡萄牙人的概率大一点。 这些黑人火枪手很适应中国南方高温湿热的气候,又被西方殖民者捕捉调|教的非常好,可以施展出轮射的火枪方阵。 后来也不知道哪位江湖上的朋友,还是被国姓爷按在地上摩擦的鞑虏,给这队黑奴火枪兵的战法起了个诨名——五龙翻海阵(五龙倒海阵)。 47.黄金一两买命钱 问:诹访伊那到山内的地形是什么? 答:宽阔肥沃的河谷平原、少量缓坡梯田以及数不尽的连绵群山。 那么小平太离开了经之岳口这唯一一处天险以后,剩下的就是一条无遮无挡养育数万百姓的河谷平原农业区。 小平太一走,只能退保饭田城和高远城。这两座城也是建立在山坡上,论防御力肯定是有的。奈何城兵还未动员,城内的兵力都不充足。 若果进了城,武田军随便来上二三千人就能把城堵住。那这一片信浓最富庶的农业区就会遭到武田军的肆虐,同时武田军也能直趋府中城下。 山内氏在信浓等地的统治就将极大的动摇,国人们看你这么虚弱,立马就敢跳反。 纵使最后在山内府中城下击败了来犯的武田军,那也于事无补了,这块重要的农业区一旦遭到武田军毁灭性的破坏。明年武田晴信再来,山内家将无可用之兵,无可炊之粮。 他就可以像捡一样,把南信这一整块领地给捡起来。甚至都可能遇不到任何山内家的抵抗,就把山内家覆灭。 实在不是小平太不想玩什么大纵深大包围旋转反击战略,既是地形不允许,来去都是这条河谷平原。同时统共这段路也就三四十公里长,大军两三日就能走过,连应变的距离和时间都没有。 也是因为这回若走,明年就要做好卷铺盖跑路的准备。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了,不对!这有区别吗? 可小平太不走,随时有可能面对武田晴信猛扑过来的大军,以三百余寡兵正面阻挡二到三万武田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山内义治你快来啊! …… 小平太在经之岳口打了一下午枪,饭田城内的小西原左卫门和小笠原长政一直站在箭橹上眺望战局。 有惊无险的击退了三波攻击之后,天色转黑,两人也放心了下来。 “弹正的军略果然甚为精妙,武田军先手怕不是有三四千众,也难以在他手下讨得便宜。” 小笠原长政放下心来,十余倍之敌,如今也被小平太挡住,不得寸进。只要能挡上几天,等山内义治天兵一到,还有什么好怕的。 “难说,你没听出来吗?小平太的铁炮众射击的频次和数量越来越多,证明他防御的难度越来越难。” 小西原左卫门毕竟经验更足,小平太和小笠原长政做旗本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是旗本笔头。不光是年纪大十岁这么简单,也多出来十年的烂仗经验。 “那,是不是要支援弹正一二?”小笠原长政想了想,确实小平太的火力投射在不断增加。 “派个人去问问小平太,除了士兵以外,弹药、箭矢、军粮米、柴火、帐篷都可以补充给他。” “好嘞,我亲自去吧。随便打听一下具体的战况,那样心里有数。” 趁着天黑前的最后一抹亮光,小笠原长政飞马赶到经之岳口。 “弹正,祝贺你旗开得胜啊!”这是真心贺喜,小笠原长政满脸的真诚。 “与四郎你来的正好,我这里人手凑不开,也没有那么多马,你让左卫门派人回山内询问滨松殿下的大军何时能到。” 小平太现在心里急的跳脚,哪里还有心情和人扯闲篇儿。赶紧让还有余力的饭田城内派人回去请援,不然小平太就要死这儿了。 “道路壅塞,怕是要明早才能出发了。”看了看天色,小笠原长政有一些不确定。 “也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小平太也知道立刻走不现实。 “与四郎你来是为何事啊?”“过来问问你这里缺什么?军粮辎重尽可开口。” “我这儿缺人!还能缺什么呀。”小平太来时准备的充足,刀枪兵器都有,军粮也能吃七八天,铁炮都多预备了八十支,顶多差一点火药。 “人?唉~~,饭田城内兵力也不足,怕是派不来人了。”这事无解,哪里都缺兵,也没有生力军加入。 “得了,左卫门的苦衷我知道,明天拉些火药来,箭矢也要一点。如果能有火油就最好了,有多少要多少。” 两个人交流了一下今日的战局,如果只有对面山本堪助这几千人的话,那小平太能守到天荒地老,饭田城暂时不会有任何威胁。 …… 第二天与小笠原长政一道来的居然还有平六和黑泽,他们延后小平太一天出发,给小平太又拉来了三十领替换的胴丸,一些酒水,以及小平太走的匆忙没有带上的雨蓑。 像是为了配合他们,天空即刻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虽然不大,但很快就导致原本就潮湿的泥地糟烂起来。 “铁炮用不得了!”下雨了,铁炮本身当然不会临坏,可是雨水会导致火药潮湿,火绳熄灭,那铁炮就打不响了。 “没了铁炮,这可难守了。”今井明五郎带着花冈市兵卫过来领胴丸,他们这二十多个人没有披甲,如今下雨可能就要肉搏战了,需要他们上阵,披个胴丸总比穿布衣好。 “与四郎,我也没办法了,拜托左卫门务必拨给我五十名弓足轻!” 小笠原长政看着郑重的小平太点头应好,小平太则把腰一弯到底,送人离开。 看着下面林林总总望着自己的几十双眼睛,小平太手脚并用爬上拉着雨蓑的大车。 “(各位公民)大家都过来,(法兰西最危急的时刻到了)我是秭小路弹正纲家,大家都认识。 (万恶的英国佬已经渡过了海峡)甲斐的武田军已经到了诹访,(他们纠集了七十万无耻匪徒)敌军有三万之众。 (我们的身后就是法兰西的心脏巴黎)我身后就是山内数万逃难的百姓,都是大家的同村同乡。 如果经之岳口守不住,大家都会遭到武田军的劫掠屠杀。 (保卫法兰西!保卫巴黎!)保卫经之岳口就是保卫大家!有谁愿意留下来!” 小平太看着立在雨中的上百名阵夫,或站或蹲,面色卑微,身型矮小,表情麻木中带着悲苦。三两个挤做一团,雨水淋湿了破烂的布衣,一个个瑟瑟发抖。 听了小平太的话以后,虽然有所触动,但是没有人发声。愣愣的看着小平太,虽然他们知道战火已经烧到山内,但尚未有切肤之痛。 “弹正,索性全部拘了,强留下来。”今井明五郎明白了小平太的意思,是想让这些上过战场,熟悉军伍的阵夫留下来做补充作战兵力。 “留下的发金一两!” “嚯!”麻木的阵夫活了过来。 48.天上天下我独尊 明显有了动静的阵夫们表情莫名的看着小平太,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不要黄金的可以拿四石五斗糙米!”小平太看阵夫们对钱有所触动,却触动不大。 “嚯~~!”阵夫们彻底的活了过来,叽叽喳喳起来。 “大人,小的不要米,换成麦子给多少?”一个看样子已经五六十岁,又老又瘦,甚至称得上干瘪的驼背男人鼓起勇气抬头问小平太。 “平六,立刻给这位十石麦子!”正常来说这种身形,这种年纪,小平太根本看不上,可这种时候,任何一个敢于拿起枪来作战的人都是宝贵的。 平六不可思议的看着小平太,一千五百六十多斤麦子,就算给了这个男人,他也根本拿不走。何况这里也没有这么多麦子,拿不出来。 “小的也拿不了,请大人开个牌票吧。”小老头从征这么多年看来很有经验。 这下子就好办了,平六本来就是御算用组头,小平太是勘定奉行,黑泽是出纳算用人,三个人在一张桑皮纸上各自签名。然后平六填上了精麦十石的数量,就交给了那人。【注1】 那人千恩万谢的收下来,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一米三多高,看着顶多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问小老头是不是把自己卖了,卖给小平太扛枪了。 合着是一对父子,小老头明年才四十岁,只不过生活太辛苦,才衰老如此。家里人口太多,又没有自己的土地。老母亲和妻子一起下地种粮食,交完了年贡和地租,一年到头都吃不饱饭。 本来家里还有一个成年的儿子,可惜之前打仗死了,抚恤也没几个钱。如今家里小的还有四个,他三十多年了没吃上过一顿饱饭。 要是搁将来,那就是闻者落泪,听者悲伤的大惨事。可现在就是平常,最平常不过的事。 小平太挥挥手,辰三递给那个男人三个饭团,算是给个饱饭,这条命也算是卖给小平太了。 其余阵夫哪里管的到这父子深情,他们确实见到了开票。战国农民的生存小智慧一个个都足的很,确认了真的有米之后。一个个涌上来,不要钱,全都要粮食。 最后有五十多人留了下来,小平太人手给了一支枪,不指望他们能发挥多大作用,只要能在栅栏后面往外捅就可以了。 今井明五郎看这些弯腰驼背,老的老小的小,风一吹就要倒的阵夫。对他们的战斗力十分怀疑,不敢恭维。 于是暗中建议小平太在阵后再挖一条水沟,绝了他们跑路的心思。 小平太深以为宜,剩下不肯扛枪的阵夫全部被赶去挖水沟。 好在留下来卖命的阵夫熟悉军旅,金鼓旗帜什么的都看得懂。他们主要是穷,所以虽然也参战多年,但仍旧作着阵夫。 只要临时把他们组织起来,列成长枪方阵,不打仗的话看起来还向那么回事。当然内里他们还是狡猾的农民,不能期待他们的战斗力。 由于下起大雨,一时半刻是无法作战的,天色也十分昏暗,都快中午了对面的山本堪助还没有任何动静。 小平太铁炮哑火果然成了烧火棍,可大雨同样阻滞了武田军的攻势。山本堪助智略深沉,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发动大规模攻击。 小平太吩咐花冈市兵卫带上他的手下在左翼的经之岳上警备,预防小股兵力的渗透和袭击之后安排士兵们在栅栏后开始搭建长棚。 一来是给士兵们一个躲雨的地方,二来是希望挡住雨,也许铁炮就能使了。 把这些事情一一分划布置完以后,小平太和今井明五郎拉住平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平六,你是延后我一整天出发的是吧?” “是的,收集辎重,征调阵夫、驮马、车辆都花了些时间。”平六其实办事效率已经很高了,一点拖沓都没有。 “那我问你,你走的时候,家中的军势动员的如何了?”小平太问出来最想知道的事情,也是最急迫的事情。 “采女大人检点大军,旗本常备都已经完全集合了,正在武装。但是山内的其余军势,我出发时尚未集合,使番才刚下乡传令集合三军。” “这么说,你走时,不提远江的军势,连山内的军势都还没影儿?” 小平太不敢想象,说好的守三天,可山内义治的军势动员居然都没有完成。 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山内人心惶惶,军势集结缓慢不可避免。”平六摇摇头,表示细川采女和山内义治尽力了,战争机器也确实一刻不停的在转,只不过由于人心浮动转的不快。 “弹正,这下难办了。”今井明五郎固然知道如今山内局势不稳,但终究心里还是希望援军赶紧来。明知不切实际,却还是这样,人的共性罢了。 “没事,杂兵们肯定还以为大军就在身后,你我不说,军心暂时就能稳住。” 小平太烦闷的用竹杖敲了一下地,原本就由于是河滩地潮湿非常,如今又下了半天雨,这玩意都快能挤出水来了。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下其余庞杂的问题,零零碎碎的。 却听见士兵们骚动起来,透过雨幕,山口的那边,氤氲雨气里是无边无沿的旗帜和马标。 无数的旗帜环绕着一面“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方形白旗。 “武田大膳到了。” 【注1】:桑皮纸现在肯定用不到了,或者说用的很少。但在古代是使用非常广泛的一种纸张,也属于日本出口的拳头产品之一。 一般往往使用在书籍封面,纸扇等东西上面。但在日本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就是作为借据用纸和账簿用纸。 江户连年大火大家都知道,当时的商人一旦遇火,沉重且数量庞大的账簿借据怎么处理呢?他们不会背着逃跑的,直接往水井里一沉。过两天大火熄灭,回来捞出来,这些账簿和借据都完好无损。 49.武田晴信计议定 诹访大明神马标下是春风满面的武田晴信,以及半跪在地请罪的山本堪助。 “堪助,你半天就折损了一百人吗?”话是问罪的话,可武田晴信的表情很轻松。 “是的,这都是臣下的过失,山口处秭小路弹正的铁炮甚为犀利。” 山本堪助一点都不推诿自己的责任和错误,他被小平太用缓兵之策打死了一百号人,这损失抵得上一场万人级别的大合战了。 可幕府内根本没有人在意这死了一百来人,大家都面露喜色。 “这么说山口的秭小路弹正抵抗意外的坚决是嘛?秭小路弹正有多少人?” 武田晴信一脸得计的快感,山内家果然混乱,到现在都没有集合起大军前来争锋。山内家的铁杆盟友上杉辉虎顿兵岩付城下,肯定也没办法立刻回来支援信浓的战事。 北信浓的高梨政赖到是雄兵八千人的诸侯,可是他更多的是自守安疆,何况他能不能来还要看他的大外甥上杉辉虎的决定。高梨政赖可是上杉氏在奥信浓的门卫,两家其实算一家。 “起先臣推测是五百众,但日夜都有义勇兵加入,而且秭小路弹正似乎暗藏实力,其铁炮就有二百支,军力怕不是有千人之多。” 山本堪助吃了小平太的大亏,终究谨慎了许多,把小平太所部的兵力错误的估计上去不少。 “一千众?”典厩信繁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代表了幕府内大部分武田家臣的心声。 “堂堂下马众山内氏的勘定奉行秭小路弹正的先手全军只有一千众? ”笔头家老饭富虎昌也不敢相信啊。 “不会再多了,也就这些。”山本堪助确认到。 “实在不可思议,弹正也是经年征战的大将了,过往数年转战东国,怎么会觉得区区千人就能抵挡住我军。”武田义信如今代管着他儿子的骏河国,在武田家的发言力很高。 “这不正说明山内氏的虚弱,也许山内宰相如今已经卧病在床无法征战了呢?也许府中城内的大小臣僚正在争论拥立何人呢?”教来石景政笑着向武田义信发问。 武田氏的家臣实在菁英汇聚,一个个谈笑风生,好似已经吃定了小平太。 可他确实有吃定小平太的资本,武田全军汇聚二万七千众的宏大军势,乃是甲、骏、武、相、信五州武田氏的菁华。 加上山本堪助的先手三千余众,标准的雄兵三万。不说所向披靡,那也是足以震动天下的强大军势了。 “好了好了,诸位有何办法突破经之岳口?”武田晴信是行动派。 武田信繁听他问完,站起身看了看幕府外的雨,确认雨足够大以后:“梅雨如絮,秭小路弹正的铁炮怕是毫无用处了。” 小平太最大的依仗,二百支铁炮由于不间断的梅雨大受影响,野外浪战的情况下,这些铁炮已经难以发挥作用。 “经之岳口的布置是壕沟一道,沟宽一间多,沟内水下隐约可见竹刺木桩。沟后是半间略高的矮墙,沟与墙之间的距离甚短,不好立足。墙后五间又有木栅栏一道,再往后臣下也不清楚了。” 土屋昌次是率队突击过小平太的防御工事,所以在座的只有他最清楚小平太的防御布置。加上他是武田晴信的近习,忠诚可靠,大家都信任。 “到是不输普通的城砦了。”极善于攻城的老将横田高松六十多(实际早死了,我就随意插个龙套)了,这次还从军助战,一点也闲不着。 大家点点头,对于小平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这样一道防线的功夫还是佩服的。 普通情况下这样的城砦四面攻打,给武田晴信两小时,他就能在城里喝茶了。可在经之岳口这种极端不利于攻击的地形下,小平太所部的受敌面只有山口这一百米的地方。三万人的优势屁也发挥不出来,一次性根本投不进来几个人。 “以我兵多,分做十轮,日夜不停,秭小路弹正纵使三头六臂也毫无作用。” 第一个发言的居然是武田晴信的四子诹访胜赖,他刚继承了诹访氏的家名,如今也跟着武田晴信从军,积累武名。 帐内众人中有人也是这个办法,表示认同。人多欺负人少,武田晴信也难得打这种富裕仗,干嘛不发挥自己人多的优势呢。 “四郎这个算是一策,还有呢?”武田晴信主要是想来摘果子的,不想死多少人。 “可趋信浓众中善于攀越之士,自经之岳的山中突破。若侧翼突破,秭小路弹正必然不战自退。如此不过只用驱动二三千众,可避免全军调动之苦。” 武田义信看弟弟发言了心里还是有点不开心的,诹访胜赖不过就是仗着他母亲诹访湖衣姬在他爹那里受宠非常。他武田义信都打了好多年仗了,怎么能输给初出茅庐的弟弟。 “太郎这策可行。”这个策略很符合武田晴信少用兵少死人的中心思想。 “不过经之岳山高林密,似乎不太利于大量用兵,可能会进展缓慢。” 武田信繁一点儿也不怕打击武田义信,他要是和武田义信完全一伙儿才会遭到怀疑呢。所以他立刻就把武田义信策略里的不足给指了出来,颇为公正中允。 “典厩所言有理。”这回发言的反而是诹访郡司秋山信友,这人的脾气直的很,有啥说啥,倒不是为了反对武田义信。 最后真田幸纲站出来做和事佬,他现在乃是松尾三千贯的外样国人城主格的家老,和武田氏内众人的利益不深,同时他的三儿子武藤喜兵卫还做了武田晴信的近习,颇为得宠。 “如今殿下兵精粮足,不如两策并行,越快突破经之岳口,越快能进到府中城下。” 真田幸纲说完,武田一门众中的武田信廉、一条信龙表示赞同。他们在家中的发言力不高,也不愿意得罪人,所以中间和稀泥这种办事方式比较受他们认同。 “好,既然如此,两策并行!”武田晴信也要考虑自己培养的接班人武田义信的面子。 50.典厩先发铁炮队(为姚雨言加更) “武田大膳兵马有多少?”小平太虽然心里大概有数,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询问从山上连滚带爬下来的花冈市兵卫。 “无边无沿,不计其数,与山本队汇合怕是不下三万之众。” 花冈市兵卫也算是老诹访人了,可是这梅雨让山坡上糟烂不堪,走一步跌一跤,与其说是走下山,不如说是滚下山。满头满脸的泥巴,那形象别提多惨了。 “三万众!弹正,还是退保饭田城吧。”今井明五郎作为小平太的副将,给出了最恰当的建议,就这边不到五百人,说破天都挡不住。 四下里反正也没人,就小平太、明五郎、平六、黑泽、阿吉、七规和辰三。连榊原长政都在墙边淋雨盯着对面武田军,没有闲杂人等。 小平太要走自然很容易,就这么几个人,抛弃辎重,跑不了多久就能跑进饭田城。可武田军的观察哨就在百米外,虽然视线有所遮挡,可这里的动静武田军肯定能发现。 悬羊击鼓?先不说有没有羊,敲不了多久武田晴信肯定就带人捶上来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计策都是可笑的。 “我们一走,不说甲军长驱直入,数万百姓横遭兵祸。就算退入饭田城,就凭你我,对武田大膳雄兵三万,能守多久?一天?半天?甚至一个时辰?” 小平太当然想活命,可也要看能不能活啊。要是跑了一样是个死,还不如就死在当口得了。指不定还能搏一个勇名,然后青史流芳。 “退,退不得!战,战不过!哎呀!”一向沉稳的今井明五郎突然泄气。 其他人大多不知所措,都是小步兵,能有多大的见识。人说三个臭裨将,赛过诸葛亮。可小平太这儿统共算起来加上今井明五郎也才两个裨将,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只要大雨不停,武田大膳是不会动兵的。就看老天爷照顾谁了。” 小平太指着并不明朗的天,略带安慰的语气向众人说到。 可老天爷这次偏不帮小平太,刚刚好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由颗变滴,由滴变丝,由丝就化无了。 说时迟那时快,感觉就在眨眼功夫,那没完没了的梅雨居然就停了,除了小平太的雨蓑上还自顾自的滴落着小水珠以外,连丝的细雨都不见了。 “弹正~~”平六很是有一点苦涩的看着小平太。小平太这个嘴太毒了,刚说要下雨,结果雨就停了。 “看个屁,准备作战!”小平太能咋办,谁知道会这样。 …… 小平太这边匆忙的起身应战,可武田晴信这边却不急。武田晴信才不会驱动刚刚赶到战场的士兵打仗呢,那不符合他名将的水平。 他看到天色转亮,梅雨停止更是高兴。大家也说这是诹访大明神站在武田家一侧,神助一般,要让武田家赶快取胜。 天空上的雨云一扫而空,稍微看看天色也知道,短期内不会再下雨了。天时一下子就有利于人多势众的武田晴信,再加上人和,三分战胜有其二。甲军胜券在握,击败小平太似乎已经如瓮中捉鳖。 甲军阵中很快生起无数道浓烟,湿衣服穿身上肯定会感冒生病。如今雨停了,虽然捡拾的柴火都是湿的,但勉强可以烧火。纵使浓烟呛鼻,甲军的士兵们还是赶紧生火取暖,烤烤衣服。 毕竟这个时代感冒就会死人! 小平太看甲军浓烟升起,才察觉身上湿了一片。武田晴信能让士兵烤火再行攻击,而小平太却因为紧张而不记得这种事。 两者之间,仅说临阵应变,小平太要差武田晴信一截,不可否认。 既然甲军没有立刻打过来,小平太于是就让士兵分做两班,也升起火来,烤干衣服,温暖身体。免得仗还没打,就感冒发烧躺倒一片。 大约是午后三时,今天已经要过去的时候,甲军中终于吹起进军的法螺,呜呜呜的声音传过经之岳口,把小平太吓得心头一跳。 “快快快,检查火绳火药,所有人动起来!”从马车上跳起来的小平太有些失态。 “平六、黑泽,你们两个武艺连我都不如,就守在我的马标下,不许后退一步知道嘛!” 这时候是个男人都要抄刀子上了,七规好歹是经年累月的老足轻了,不能白放着守旗帜。只能让两位会计暂时守旗了。 剩下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这时候容不得一丝半点的懈怠。 武田军中一面四割菱当先驰出,不用问了,甲斐武田氏御亲类众笔头家老,武田典厩信繁率先出阵。 伴随而来的就是近千名气势汹汹的甲军,货真价实的甲斐本地兵。 而且典厩信繁不是猪突的愣子,他带着的是以三百铁炮队为主的武田常备足轻众,都是武田晴信征战多年调|教出来的雄兵。 一点废话也没有,一个个的嗷嗷直叫,抬着竹束就往前冲,冲到壕沟前三十多米的既定位置,就开始给小平太洗地。 那火力强度比之小平太还强上不少,充分显示出了甲军的嚣张。小平太的铁炮众这时候也玩不转什么五龙倒海阵了,噼里啪啦的和武田铁炮队交起火来。 渐渐的小平太这边就显出颓势,同样都是铁炮队,人多打人少,双方一个有矮墙,一个有竹束,都有掩体。枪多的肯定把枪少的按在墙上摩擦啊,没多久,小平太方就出现了第一个吃了枪子的倒霉蛋。 仰着脖子就倒了地,连哎呦都没哎呦,直接就死的彻底。 这下子周围几个铁炮足轻慌了神,装填都慢了下来看着人把尸体拖走,留下满地混合着泥水的血水。 “镇定,镇定,继续射击!不要停!”小平太举着村正大声吆喝。 看小平太还在身边,铁炮足轻到是安稳不少,虽然慌乱,但还能继续放枪。 而武田军看火力压制已经有些眉目,二话不说,就分出几拨人马,挂着竹排,在武士奉公人的呼喝下准备冒险突击。 51.犹效螳臂当战车(为姚雨言加更) “是我大尾林右卫门第一个攻入敌阵!” 一名身披红甲,头戴日月兜,手持长枪的武田武士第一个翻过了矮墙。 武田典厩亲自出马,哪里还会困步于小小的壕沟矮墙之前,一个照面,就有甲军冲了进来。 “谁敢与我一战,我不杀无名之辈。”那名红甲武士一枪扎死了一名小平太的铁炮众。 “山内氏旗本,三番队组头河边家吉前来应战。”阿吉人未到,音先到。 持着长枪就朝那人猛刺过去,完全不讲什么礼仪道德。最好直接一枪就把人扎死拉倒,那样一了百了。 可那名武田武士明显手上的功夫不弱,混乱的战场上什么嘈杂的声音都混在一起,可他仅凭着历年作战的直觉,回首就是一打,直接化解了阿吉的攻击。 这时候那名武田武士的跟役仆从也杀了上来,胆气更壮。打得阿吉毫无招架之力,幸亏七规挺着长枪就上来助战,两个人合战一人这才堪堪稳住局面。 要是平六在这指不定也就直接上来请这位吃枪子了,可如今平六在守旗,周围连个有眼力劲的铁炮足轻都没有。 “榊原主马介长政前来讨教。”之前指挥铁炮足轻的榊原长政举着长枪也加入战团。 矮墙后面不过五六米宽的地界,哪里能容得他们四条枪在这里耍花招。进退腾挪都大受限制,一时之间武田武士连吃了好几个暗亏。 他的跟役家人撇开其他杂兵,拼死前来救主。且战且退,倚着矮墙挺枪搏战。 榊原长政一手枪术何等了得,不然怎么教的出德川双璧之猛将的儿子。一点花招也没有,就扎那名武田武士的下腹部。管他几路来,他只一路去。几个回合下来,那人终究不敌。 “噗呲”一声,具足的甲片伴随着枪尖捅破血肉的声音,一同四散。 可中了这一枪猛的,那人却仍旧兀自搏战,硬是不死。结果阿吉第二枪很快又扎上他的大腿,这下两处创口,血流不止。 那名武士这才扑街,而他的跟役家人也尽皆战死。泥墙上尽是鲜红的血迹,混合着污泥脏水,很快化作腥臭的粘液。 …… 山下隘口打得激烈,山上的花冈市兵卫也遇上了敌情。他只看见山坡下,山道上,隐隐绰绰都是甲军的身影。 除了猛的吹响哨子之外,花冈市兵卫看山下激烈的战局也知道可能不会有什么援兵。大声的鼓舞自己的小伙伴们,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众人都心怀死战之心。 可情况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由于刚下过雨,山上的腐殖层又厚。花冈市兵卫诹访山里长大的人,下一次山尚且摔得满脸泥。 何况被坚执锐,不熟悉地情的外地士兵? 气势汹汹而来的甲军只能尴尬的扶着山间生长的树木,竹子艰难的向山上攀爬。别说攻击了,能爬上来的十中无一。 而爬上来的,只要花冈市兵卫用长枪轻轻一桶,那人就和个球似的扑棱棱往下滚。 “这么轻松的仗,头一回。”花冈市兵卫不由得感叹。 再加上山高林密,武田军的弓、铁炮都没法施展,干瞪着眼睛盯着山上不过二三十人的花冈市兵卫。 当然有不信邪的,也有胆子壮的。脱掉了铠甲,就着布衣持着太刀往山上冲。可山道上湿滑无比的事实不会改变,好不容易爬上去,还没站稳,就被花冈市兵卫扎死了。 武田军试图绕道攻山,最后侧翼包抄小平太的企图被老天爷无情的打脸了。 “少主,怕是不行。”饭富虎昌其实到了山坡下面就知道这玩意要糟。 他穿着鹿皮武弁靴,鞋帮鞋底都是专门打制的,即便如此也是打滑个不停。也只能很尴尬的扶着东西和武田义信说话。 武田义信只看了看攻势受挫就知道这招不行,如果是大夏天,天气干燥的时候这招儿也许还蛮不错。可如今偏偏是梅雨季节,这些烂树叶下面甚至还有大水泡,浸满了水。 他眼瞧着一个士兵冲到半路就突然陷进了水泡里,好在水泡也就一米来深,那名士兵好歹还有个脑袋露在外面,能让人找到去救他。 “虽然如今山下正面强攻看似也不太奏效,可父上一切都看在眼里。” 饭富虎昌当然知道,山下隘口的攻势虽然还没有完全奏效,但起码是有用的。他们这儿连正常接战都做不到,落了下成。 “唉,这该死的梅雨!”饭富虎昌使劲拍了一下他身边的大楠竹,结果竹上的积水,哗啦啦的落了下来,弄了个没趣。 …… 天色转黑,武田军鸣锣收兵。一场混战,满坑满谷都是哀嚎的士兵,其中的绝大部分是肯定熬不过今晚了。 小平太持刀督战,好在南蛮胴坚厚难破,除了右手手臂上被划伤了一块以外,幸运的什么大伤都没有。 至于其他人,除了今井明五郎一把太刀密不透风,人鬼难进之外,几乎个个挂彩。 阿吉的左臂被管枪猛拍了一下,虽然骨头估计没事,但肿了一大片,使不上劲,看来连持枪作战都不可能了。 “平六,死了多少,伤了多少?”坐在板车上的小平太难掩疲态,辰三正在给小平太包扎。 “弹正,战死的倒是不多,不过二十三人。重伤的也就三十五人。可一线的各组几乎人人挂彩,再加上天气潮湿。怕是……” 平六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懂了,这时候,如果谁的伤口不能快速处理,天气又潮湿闷热,那么就有可能发炎腐烂,最后爆发疫病。 “这一下就去了五六十人。才打了一个时辰,明天可怎么过。” 今井明五郎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团,鼓鼓囊囊的,把大家心里的担忧都说了出来。 小平太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士兵,疲惫、伤痛、恐惧、害怕,都写在脸上。 武田晴信一到,就意味着三万大军就到了。纵使是个杂兵也知道小平这里才几百号人。 螳臂当车,不外如是! 52.七苦八难向月誓(为姚雨言加更) 夜晚的经之岳口有了几分凉意,若有似无的梅雨不时飘上几丝。可山口内的地面却在阵阵略带冷意的风中愈发干燥,坑坑洼洼的泥水塘更是一早就消失不见。 “弹正,以目前来看,明日最多能抗两三个时辰,再多就不可能了。” 金井明五郎见四下无人,说的真切。他看着小平太略带思索的脸庞,不禁露出些许苦涩。 领主大名们自然是爱护自己的百姓的,可他们爱护的百姓只是“人”这个等级以上的,以下的那在他们眼里只是数字。 小平太却不同,既然担任着山内氏的勘定奉行,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平太所爱护的是整个河谷的数万百姓,不分高低贵贱。 河谷平原地形四平八旷,撤离逃难的百姓手提肩挑,扶老携幼,如今可能才走到高远城下。小平太这里一撤,武田军那便是猛虎入羊群。 更何况除了小平太觉得自己有能力,也应该救护百姓之外。山内家父子两代,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恩义相结。几乎是以半个儿子兄弟一样来对待小平太,人心都是肉长的,受了恩惠,自然应该报偿。 “唉,明五郎,我家四代人为山内家奉公,世受国恩。先父便是死于武田氏之手,既有报恩之义,也有报仇之心。” 小平太站起身来,看着天空中那闪熠着的一轮,双手合十。 “我小平太在此向月神发誓,此身此世纵受尽七苦八难,也要维护山内氏之家门!” 说罢,小平太双膝下跪,朝着天上的月亮恭敬的礼拜三次。 看着小平太这般,金井明五郎也不再多话。他出身仓贺野金井氏,同族数十人,侍奉着上杉、长野、北条、武田等大名。不能说他不忠诚,只是为了维持家名而被迫四处投靠,进而互相厮杀罢了。 “弹正既然执意如此,便助你求仁得仁吧。” 说完这话的金井明五郎转身便走,他还要去鼓舞他麾下的足轻。关照他们的伤势,尽力救助他手下的士兵们。 “辰三,你过来。”小平太把低头在那里检查盔甲武器,顺便养护它们的辰三唤了过来。 “弹正,什么事?” “你跟我多少年了?” “总也有好些年了吧。”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做了这么多年仆役,辛苦你了。” “是我该感谢弹正,救我出牢笼。” “不提这个,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这样吧,我现在拔擢你为我的太刀持,把我的家字赐予你,你从现在起改名河边家辰吧。” “多谢弹正了!”辰三单膝跪地,恭敬地低头,从小平太手中接过一把太刀。 …… 一夜未眠的小平太亲手给每一个足轻发放饭团,拍拍肩,握握手,试图认识每一个还能作战的足轻。 长垣后静寂无声,除了极为细碎的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别无其它。经之岳上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鸣,有些吓人。 反观对面的武田营地,人声马嘶,热闹非凡。是个人都已经听说了山内骚动,无力抵抗,只要突破经之岳就能大掠三日的喜讯。从武士到阵夫,一个个面带喜色,义气昂昂。 加上今日无雨,天气难得的见晴,连地面都干燥不少。经之岳口再险要也绝对敌不过三万甲军的雷霆一击,结果早已预定。 “典厩,今日便让四郎先手,应该让他们年轻人也立下功勋。” 昨天武田信繁试探攻击,直接打过矮墙,甲军的战斗力和小平太防御的虚弱都查的一清二楚。今天攻破小平太防御的功劳就送给诹访胜赖,亲爹给儿子刷声望嘛,很正常。 “大兄说的是,应当如此。”武田信繁的身份特殊,作为和武田晴信争位过的亲弟弟,对于这点事情还是能忍让的。 “堪助,你先选诹访众精干五百人,协助四郎。”武田晴信点点头,看向山本堪助。 “四郎你就带武川众和为父的铁炮众,明白了吗?” “明白了!”诹访胜赖答应的声音洪亮,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 分派定划完全,武田军内也不再废话。全军用过早饭以后,各队披挂齐整,上马持枪。层层列列的兵马拥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大旗,武田晴信亲自出兵观阵。 …… “放!”“放!”“放!” 刚升为武士的辰三亲自指挥一队铁炮众,毫不畏惧的站着,完全不在意他那个一米七五的大高个实际也在武田军的铁炮射程之内。 小平太反而不持枪持刀了,安静的坐在千成金竹叶马标下,举着竹杖,闭目以待。 诹访队的士兵如同潮水一般,数百人扛着十来具竹排向长垣突击。经年累月的作战,使得甲军的协同非常好,竹束掩体后的铁炮不开火了,可弓足轻却仍旧在漫天飞射。 诹访众和武川众的士兵都算是见过大场面的,等闲吃几个枪子,死几个人根本就影响不到他们。尤其是山本堪助和诹访胜赖亲自督阵,旗帜马标就在他们身后,士兵们更受鼓舞。 小平太的铁炮众陷入近身战以后,也被迫持刀持枪的和武田军白兵相击。上千人就在这条不过百米的长垣附近猛烈的厮杀起来,每一刻都有人发出无助的哀嚎。 即使体力旺健,精力充足的今井明五郎也砍杀的气喘吁吁,挥刀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遑论其它人,如今也就是绷紧着一口气而已。 “弹正,不能再等了!”平六持着铁炮焦急的看着小平太。 昨晚小笠原长政送来了一车火药火油,饭田也要准备城防,勉强挤出这点来送给小平太。 这点材料,杯水车薪,但加上小平太这里的一些燃料火药,小平太连夜在长垣外暗中挖了一条浅沟。把这些火油火药都浅浅的埋了,只要点燃暗藏的火绳,就能爆燃。 当然,这只能用一次,用过就再也没有了。 “好!”小平太睁开眼,离得最近的武田军已经在设法拔出栅栏。 53.水上袭来饭富军(为姚雨言加更) “轰!轰!轰轰轰!”水沟外浅埋的火药火油迅速爆燃,一个接着一个。 说句实话,这点火药火油的真实杀伤实在很低,有几处都没炸开来。当场炸死的绝对不超过十个,对于上千的人的武田军来说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 但是激烈的爆燃和来自身后的攻击,还是让武田军的士兵心生恐惧,猛烈的攻势为止一俎。不自觉地一个个都向后溃退,不复片刻前的勇猛。 “弹正真是好军略啊!”山本堪助看到爆燃的一瞬间还是慌了一下,可没多久就恢复了过来。 看着还惊诧于阵前连环的爆燃,以及某个不幸正好踩在火药桶上被气浪抛上天空,然后惨叫着坠地的杂兵,而愣地说不出话来的诹访胜赖。山本堪助轻轻一句,点醒他。 “弹正确实智将!”回过了神的诹访胜赖不由得击节赞叹。 两个人没有因为这次攻击的失败而怎样,小平太连这种招儿都使出来了,不信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来阻挡武田家的兵锋。 武田军来的快,去得也快,如潮水般扑了上来,又如卷涌一般退了下去。 有良心的还把受伤的同乡同队给背了回去,不把他们留给小平太斩做首级。 大军虽退,可是小平太的防御工事也遭到重创,插满竹刺的水沟已经被填了一小半。武田军不仅带着竹排,还带着草袋土包。至于小半人高的矮墙,也多处被推到。 仅有栅栏还算完备,尚未遭到破坏,可以略略加固,继续守御。 小平太一方面令人赶紧把阵前武田军遗留下来的竹排点燃烧毁,免得让他们下次作战利用,一方面收集武田军遗留下来的木楯竹束,和小平太军自有的,都搬到栅栏后,加强栅栏的防御。 战死的士兵来不及处理,只能先把受伤看样子还有救的士兵拖回来,找干燥的地方安置。暂时让几个阵夫照顾一下,能救则救。 全军退回栅栏后,继续抵抗武田军的下一轮攻击。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哭泣悲伤。默默的干活,能抽空休息的就赶紧躺倒。 “平六,又折了多少?” “弹正,死了三十五,伤重不能再战的也有三十多。” “现在还能作战的有多少?” “不会超过三百,最多二百七八十。” 平六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身体在发抖,全军还能扛枪的只剩二百多,已经真的只剩下一战之力。承受完一轮攻击,也就完了。 “好,我知道了,你帮我把铁炮装填好。”小平太点点头,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还是不免产生些许伤感。 …… “弹正的抵抗意外的坚决啊!”武田晴信一直在观战,看到武田军因为爆燃退兵后,颇有些感触。 “确实是忠贞之士!”武田典厩附和着他的大哥,他和小平太不是第一次交手,有些心心相惜的意思在里面。 “可惜了,这样的武士错投了山内宰相,如今已经是风中残烛罢了。”饭富虎昌虽然也惋惜小平太的死战,但面上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完全不因为昨天攻山失败,而有所沮丧。 “若能生擒秭小路弹正,殿下务必招揽于他。”山本堪助建议道。 武田晴信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示意已经重新组队的诹访胜赖继续发动攻击。同时武田义信和饭富虎昌也离开本队,不知去向。 小平太所部的士兵,如此巨大的伤亡下已经心生怯意。如今还留在这作战的原因,一来是武士们都在,还没撤退,他们盲目习惯于跟从军官。 二来是,小平太听从金井明五郎建议在栅栏后又挖了一条水沟,不仅阻拦了阵夫逃跑,实际上也掘断了小平太全队的退路。 如今是谁也走不得了! 招摇着旗帜的武田军这次准备更足,后队的兵马大多扛着草包土袋,准备彻底填满壕沟。同时还有士兵提着锄头铲子,看来也准备把矮墙彻底平毁。 在阵前立下竹束掩体,武田军的杂兵们拥上前去,纷纷猫着腰填平壕沟,扒毁矮墙。双方的铁炮不时轰鸣,但都没多大的战果。 没用一个小时,武田军的杂兵就彻底清理掉了小平太的所有防御工事。这回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最后只剩下一道栅栏,一道稀薄的栅栏。 呜呜呜呜的法螺声响起,持刀擎枪,面目狰狞的武田军士兵一拥而出。疯狂的向小平太的最后一道栅栏猛攻过来,声势惊人。 小平太咽了一口唾沫,举起铁炮,瞄准一个穿着黑甲的壮硕武田武士。一声枪响,那人应声而倒,但对于迟滞武田军的攻击毫无作用。武田军还是冲到了近前。 各队士兵持着长枪,隔着栅栏和武田军互相对攻。枪枪入肉,刀刀见血。呼号着,哀鸣着,惨嘶着。 双方的战局甫一接触就直接爆发了最激烈的攻防,吞噬着每一个英勇的士兵。 紧盯着战场的小平太瞳孔极速收缩,他突然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天龙川宽阔的河面上冲下来几十上百条竹筏,每条竹筏上都站着两三名武田军的士兵,有些腰马稳健的甚至持着弓矢。 “弹正,事不可为!”阿吉由于手臂受伤,暂时只能右手提着一把小太刀,他急忙的奔回小平太身边。 “千算万算,算差了甲斐的士兵各个会划船游泳!”竹筏的速度多快,船借水势,水助船威,一眨眼就过百米。 不会水的甲斐人早就淹死在笛吹川和釜无川连年的洪水里了,如今说不上各个都是浪里白条,但也相差不多。 “弹正,甲军饭富队划着竹排这就攻上来了,快走吧!”平六也赶了过来,一把抓住小平太的手臂。 一直守在本阵的黑泽,也帮着阿吉他们把那杆重达数百两的千成金竹叶马标扶起,准备脱走。 “走?走哪儿去?调几个铁炮足轻来,我们去岸边阻挡武田军。” 小平太哪里走得脱,事已至此,唯有死战而已! 54.飞濠连珠今与一(为姚雨言更新) 七八支铁炮济得甚事,一轮枪放完,就打死了区区三个武田兵,其他人除了惊呼两声,连下水捞人的动作都没有。 一眨眼的功夫,第一条竹筏就直接冲上了岸。 “是我曾根源八第一个登岸!”一个甲军武士脚都没站稳,却立刻大声通名。 两个足轻一齐上前,猛的就是两枪扎过去。毫无疑问的,这个曾根源八什么功勋都没立下,嘴里噗噜噜的吐出血来,登时就死了。 可这两个足轻连割取首级的时间也没有,河滩上都是飞速冲上来的木筏。短时间内河滩上就聚集起不下四五十名武田军,也不整队,各自挥舞着刀枪向千成金竹叶马标杀来。 而穿着南蛮胴具足的小平太更是成为甲军士兵眼中的大功劳,一个知行一千三百贯文的名武士可不是那么多见的。 阿吉紧靠着小平太,合力把一名状若疯癫的甲军足轻砍杀,那人临死还死死抓着小平太的长枪,眼睛里都像是要飙出血来,不肯放弃。 小平太赶忙弃枪,拔出村正,一刀砍断那人的笼手。也亏得辰三日常保养得宜,小平太的这把村正刀况极好。刀锋之锐,把那人的手掌连根削断,那人才直挺着倒下。 由于江滩上突然出现的武田军,小平太所部各队,最后憋住的那口气,十停消了八停。纵使武士还在奋战,足轻们却已经设法寻路逃命。 “弹正,撤上山还能拖延片刻,或许寻得生机。”辰三满脸是血和烟灰混杂在一起的腥臭污秽,一瘸一拐的跑来。 “是啊,弹正走吧!”阿吉不顾左臂上的肿痛,一把把小平太的手臂夹住。 两人拥着小平太就走,辰三直接就把小平太那个醒目的南蛮遮面兜给打落在地,犹自让甲军的士兵去争抢。 “平六,把竹叶都扯下来丢出去!”小平太看平六和黑泽还准备扛着小平太那个光黄金就数百两重的马标跑路。 平六一听,立马把马标折断,就剩半截儿。胡乱扯了一把几十片黄金竹叶,就向身后追来的甲军丢去。 金灿灿黄澄澄的金竹叶如此的夺目,黑泽也毫不犹豫的扯了一把丢向甲军。原本还挥舞着刀枪的甲军士兵离乱了,有人不自觉地就站住了脚。 有人还想上去攻击小平太,获取战功,有人却半跳起来,丢了刀枪,去抢夺漫天飘洒的黄金。前人撞后人,后人推前人。 几十人的追击队伍一下子就散乱起来,小平太一行人也没有人心疼金子,拔腿就跑。 栅栏后的士兵已经动摇溃散,甲军士兵们刀砍枪刺,用绳索牵住木栅,齐声发力拉倒阻挡他们前进的最后一道障碍物。 “弹正莫急!我小笠原与四郎在此!”箭随声到,为小平太求取五十名援军的小笠原长政策马飞驰而来。 不及回头细看,却也知道小笠原长政纵马飞驰,一手天下益名的小笠原流镝马术出神入化,无人可及。 箭矢破空,发出刺人的啸声,一名还在追击小平太的甲军武士当面一箭。闷哼一声,身形一顿,立时就扑倒在地。 这一声箭啸未停,第二声又到,应弦之响,又是一人倒地。 及到壕沟前,小笠原长政双脚一趣马腹,那马识人情,嘶鸣一声,四蹄并跃就跳过了长濠。冲入追击小平太的甲军士兵中,奋蹄一踩,就是一条性命。 小笠原长政却是手中不停,邦的一声弦子,一箭又中一员甲军士伍。短短一瞬,连杀四人,震动两军。 “敌阵中那名发矢不绝,纵马驰骋的是何人?”武田晴信一直盯着战场,如今已经靠近不少,更是把小笠原长政的英姿见识清楚。 “应当是伊那小笠原氏嫡流正传,山内氏旗本大将,玉泷城代,木曾监视役,小笠原与四郎长政。” 武田阵奉行原昌胤熟悉敌情,当先回答。 “当年那须与一一箭射中海上船头团扇,如今这个小笠原与四郎不输半点啊。” 武田晴信是由衷的赞叹,他们甲斐国,论勇武善战,先登争锐的武士,那是大有人在。甚至一张步弓百发百中的也不是没有,但骑在马上,还能如此精妙的,确实是万中无一。 “到是不输“今与一”的赞誉。”武田信繁也很欣赏这种有真功夫的武士。 其他人可能别的地方不服气,但这手流镝马术硬是佩服。不得不服。 这个“今与一”的称呼,倒也不经意间为武田家的武士们所闻知。 几人说话间,小笠原长政的长弓分毫不停,一路护翼着小平太向山坡撤退。 不过他带来的五十名弓足轻就没他这种胆色了,大部分看战局恶化如此,转身就往饭田城跑,只有十余最忠心耿耿的才一同往山上撤退。 等上了最近的山头,再看众人,丢盔弃甲,刀枪俱无。检点人数,加上本来就在山头的花冈市兵卫和支援来的小笠原长政,统共不足一百人。 二百余支铁炮更是遗失的只剩三十来支,火药弹丸也所剩无几。 更不要说什么饮水、粮食、旗鼓之类的,全都丢了一个空。 大家还没能坐下喘一口气,山下就有武田军攻了上来,一天一夜不下雨,山口风一吹,登山难度大大下降。 好在只有零散几人攻上来,被小笠原长政指挥射了一轮箭就逼退下去。倒也暂时缓解了危机,得了片刻安息。 山下的武田军第一次趁乱攻山失败后,停了下来,有了指挥,一方面彻底平整土地,拔出栅栏,填平壕沟。一方面左右出动,把小山头团团包围,密不透风。 “大家为我一人所拖累,深陷险境,是我的过失!” 小平太披头散发,跌坐在泥地上,完全没有了往昔指挥若定,挥斥方遒的风流模样。 不自觉的脸上留下的眼泪,用手捶地,哀声和相信他、维护他、救助他的众人道歉。 没有人做声,有些足轻杂兵也不自觉地流下泪来。所有人心里都有所觉悟! 55.山内天兵纵云来 小平太怕死吗?怕!非常怕! 小平太真的怕死吗?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以前看电视剧,有那么几句台词小平太记得清楚。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什么“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小平太的身体出于本愿,那肯定是不想死的。但如果问小平太的精神,士为知己者死。概莫如是,不过一死而已。 嚎哭完的小平太精神为之一换,反而鼓舞起来。不就是打烂仗嘛,谁还不会啊。 “攻山不易,我们坚守于此,起码能守一二日,铁炮弓矢尚有五六十,大家不必着急。” 众人看着神色自若的小平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刚刚还死到临头的样子,怎么哭一阵就又恢复过来了。 “水源大家不必着急,这时节,雨水多,不时就会下雨。”知道水源粮食什么的最容易引起士气的变动,小平太信心满满的说道。 “弹正,山下有人来了。”盯着山脚下武田军的辰三跑了过来。 小平太透过树林,确实看到有人持着一面武田菱的大旗,从远处武田本队驰来。 不是别人,正是小平太的老朋友,山本堪之助晴幸。看那样子,应该是来交涉的。不出意外,大约是劝降。 山本堪助也是诚意很足,从骑人马都停在远处,只有一个百足众和一个持旗跟了上来。 “弹正别来无恙啊!”山下传来山本堪助的大喊。 “甚好!多谢带刀挂念!在此谢过了!”小平太稍稍往下移动了些,方便说话。 “弹正是聪明人,老夫也不废话了。” “若是劝降便不必开口了。”小平太还不等他说完,就直接回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何必呢?良禽择木,得遇良木。良臣择主,得遇良主。 我主甲斐大膳英武沉略,世所罕匹。当今雄踞五州,主贤臣明。弹正何不来投?一展所长。 殿下已然允诺,若弹正来,必任弹正为山内先方众笔头,安堵所领。山上各位,凡以礼来降者,俱可保全。” 小平太虽然出言阻止山本堪助,但人家不管,该说的照说不误。而且小平太已经到了这般田地,还是给出所领安堵,一切保持的优越条件。 山上的人不是聋子瞎子,山本堪助的话听的清清楚楚。虽然嘴上不说,但不好说心里会不会产生什么异样的心思。 今井明五郎不是小平太的家臣,他在山内没有什么家眷,说实话要投降往下一跳就成了。可他是细川春宫当年镇守八王子时举荐的,天生亲近细川采女和小平太,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状态。 这么多年和小平太交往下来,小平太这个人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是却是有一种难以说明的不同。 别人得过且过,小平太恳请设立藩士储备金。军役众和下层足轻贫困,就殖产兴业,让家属和小地主们增加收入。 别人不顾及底层贫民,小平太却体现出不一样的仁义。纵使最普通的足轻年俸,小平太也硬是比别人多一贯。 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气质,吸引人相交跟随的气质。说不清,道不明。 金井明五郎安然坐在一段枯木上,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擦拭着自己的太刀。他作为这里兵力仅次于小平太的兵头,他的态度也十分重要。 不过,显然金井明五郎没有投降的意思。他不表态,即使底层的杂兵心怀他志,也暂时不会有什么事。 “救人者必先自救!”山本堪助的喊声不停,颇有深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带刀还是回去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小平太不再应答,转身就走回山上,等待武田军发动攻击。 山本堪助有些惋惜,也有些不满。可是胯下的战马颇有灵性,原本安然静立着,突然显现出躁动的情绪。 顺着毛摸了摸爱马的鬃毛,安慰着它。山本堪助准备拨马回转武田本队,回报小平太等人拒绝劝降的种种。 “咚~~!” “咚~~!” “咚~~!” 一声又一声若有似无的阵太鼓声在河谷间回荡,虽然声音很轻,却震的山本堪助心头乱跳,无来由的烦闷起来。 这种情绪影响了山本堪助,他不由得回马向已经被打开通路的伊那河谷平原眺望。午时的太阳把潮湿的地面山林照耀出氤氲的水汽,有些虚幻,看不清地平线。 摇了摇头,山本堪助便准备离开。可是“咚~~”的阵太鼓声再度传来,这次虽然仍旧很轻,但确实是存在。 “难道弹正带了一个小太鼓上山了?”山本堪助心中暗忖。 他旁边的那名百足众不可思议的把手平举,向河谷指去,嘴巴长得老大。 透过怎么看都虚幻万分的气雾,宽达数百上千米的地平线上闪熠着刺眼的光芒,一星一点,汇集成无可比拟的气势。 “哗”的一声,刺破虚空。 一名英武健壮的武士纵马飞驰,周围团团跟随着数十名骑兵。当中的那名武士,举着山内氏家传之至宝,源赖朝起兵时的八白旗之中的一面。代表着清和源氏足利一门众的至高家门。 原本迷幻的重影终于变得真实,宽阔的河谷平原上从东至西纵列着数之不尽的马步大军。 山鹿流阵太鼓的振奋鼓声清晰无比,人马整齐的踏步声与河谷产生和鸣,显现出震撼人心的雄壮风范。 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下马众,源朝臣山内参议义治公临阵! “快去向殿下禀报,山内宰相已到!” 百足众飞驰而去,片刻不停。 信浓、远江、骏河、三河,数以万计的勇壮军势,终于出战! “弹正!殿下的大军到了!”眼尖的阿吉大喊大叫起来。 如听仙乐耳暂明! 众人全部往南眺望,激动的无法抑制。 “是滨松殿,是我山内家的大军!”小平太激动的一把抓住金井明五郎的手。 “是是是!是殿下的大军!”金井明五郎也激动莫名。 而山口的武田晴信眯起双眼,眺望远方。 “山~内~义~治~~” 说罢一催马腹,越众而出。 56.王者君临经之岳 武田晴信越众而出,一众母衣旗本催马相随。武田军中旗鼓大鸣,三万雄兵累步而前,滚滚之势,吞山填海。 小平太所置的第二道壕沟也被填平,甲军面前再无任何阻碍。天险经之岳口已被突破,伊那河谷一片坦途。 山内军亦是不停,丸形、鹤形、鸢形,柏纹、桔纹、樱纹,一面又一面旗帜飞扬而前,被山口的风吹的激荡炫扬。 两军互相前进着,面对着,好似就要撞到一起。两个王者与他们的大军一起,化作两只甲信山间的猛虎。 对敌之前,以目锐视,不吼一声,不发一言。只是一往无前,露出自己的獠牙,不将任何腹背露给对方。 小平太等纵步下山,观看着双方临战前无声无息的较量,阵太鼓每击一声,每个人的心里就紧一分。 终于山内义治与武田晴信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双双挥手,层列的大军应命而停。千万人如同一臂,指挥若定。 两军对圆,偏偏数万人却只有马嘶之声,持兵戈而为之静者,强兵也。 山内义治与武田晴信隔着平野对望,一息,两息,三息,时光流逝。 当小平太额间的一滴汗珠不经意间轻坠于地,山内义治在数十名马迴的护卫下首先出阵,与此同时,武田晴信也领着数十名红甲骑兵出阵相迎。 骑白马的是山内义治! 骑黑马的是武田晴信! 两人都是武家子弟,一手马术纵使说不上精妙无比,也远胜常人。猛驱而前,胯下的战马又都是罕见的良骏。 眼看着就要撞在一起,无论哪一方都把心吊到嗓子眼。 可两人还是有默契一般,同时停住,两马交蹬之前,险之又险的面向而立。 山内义治带着鬼面,一身订做的南蛮胴具足,被正午的阳光照的耀眼无比,晃的人眨眼。身后的披风鼓鼓劲舞,胯下的战马灵动非凡。 武田晴信头戴诹访法性院披白熊毛兜,身着赤系威五枚胴具足,胯下名驹唤做黑云,奔如惊雷,快若闪电。 两人对视数秒,好似在确认一般。这才各自低头,略作致意。 “宰相公无恙!” “大膳殿少见!” “听闻洛中大逆,羽林信州罹难,特来悼念!请宰相公勿急,好自退兵,共修盟好。” “大树遭逆贼所弑,天下震动,羽林尽忠而死,死得其所,不劳大膳殿挂怀,此事由我山内家自处之。请大膳殿退兵,保境安民。” 武田晴信顿住,一时之间并不多言,却回头向后方的三万甲军看了一眼。 山内义治心下一笑,左手持缰,右手抬起,将脸上的鬼面轻轻推下。 是那张纵横东国三十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振兴山内,地跨五国的脸。 武田晴信瞳孔极速的收缩,那是他统一东国最大的敌人之一,山内义治的脸,他早就把这张脸印进自己的骨子里,决计不会认错。 “战?不战?” “若战,同归于尽!” 山内义治由于脑卒中而僵硬的脸更显冷峻,不带丝毫感情的说出惊天动地的话语。 闻听得同归于尽四个大字,武田晴信面上却并没有产生什么表情,而是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三万大军,再看了看山内军中那面耸立的高大白旗。 淡淡的一笑:“不战。” “我会派遣御医前来为宰相公问诊。” 武田晴信轻拍马颈,黑云意会,马头一转,四蹄一越,奔回武田阵中。 山内义治身形未动,如同君临的至尊一般矗立在旷野上。 “退兵!退兵!退兵!全队退兵!……”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犹森然高壮。前队变后队,武田军各队齐步退出经之岳口,不见分毫的骚动与拖沓。 山内义治则纵马奔回本阵,山内军中爆发出气势轩天的欢呼声。从东至西,数万大军有如崇拜漫天的神佛一般,虔诚且恭敬的向山内义治行礼。 原本还心怀二端的国人豪族,全部下马跪地。山内义治还是那个山内义治,纵使猛虎年迈患病,那他还是猛虎。猛虎的威势不容跳脚的豺狼所质疑,他们只配臣服! …… 饭田城下,山内义治高踞马上,马下跪着数十名武士。山内义治就这般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言,不置一语。 安昙郡深志城主小笠原长时和嗣子小笠原贞庆头低的尤为明显,脑门都深深陷进泥地中,丝毫不敢有一星半点的不满。 “信州守(小笠原贞庆)何故如此啊?”山内义治一字一顿,表情淡然。 “臣下罪该万死,守护家行文配役,臣下办事不力,拖延时日,请殿下责罚。” 小笠原长时年纪比山内义治还大两岁,拉不下那个脸。但是小笠原贞庆不怕,跪在地上,不顾漫地赃污,膝行到山内义治的马下。 完全没有武家大名的威严,放下一切身段,祈求山内义治的宽恕。 “信州守(小笠原贞庆)何出此言啊?你父子俩人不是响应军役,带兵前来了吗?” 山内义治语气里有一些疑问的样子,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为了讽刺小笠原贞庆。 “这样吧,大膳大夫(小笠原长时)隐居,信州守继位家督。我有一女,便与信州守嫡子订立婚约,你看如何?” “求之不得,宰相公大恩,没齿难忘。”这话倒是小笠原长时开口说的了。 其余的国人豪族看完这一出好戏,堂堂一万五千贯文的原守护家小笠原长时被山内义治一句话就撸了。 以后小笠原长时本人和小笠原贞庆的嫡子都要去山内府中城做人质,原本半独立的名主家,一下子就身份大降。 “诸位请起吧,还要多谢诸位发兵前来啊。”余下的国人豪族们已经落胆。 一个个口称不敢不敢,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连个屁都不敢放的退到了两侧人群中,安安静静的做背景。 “小平太。小平太!” “在!” 跃出家臣行列的小平太大声应答,义气昂昂的快步走到山内义治面前,恭敬的跪坐下来。 1.授奖殿岛二千贯 “辛苦了!” “本分而已!” 小平太朗声而答,环绕在周围的山内家臣们纷纷点头。 “有功必赏!此乃固有之理!今转封你伊那殿岛二千一百贯文!” “臣下必竭尽忠诚,侍奉山内!” 果然如同小平太心中所想的一般,原本若是战死,那自然万事休提。可如今小平太真的做到了坚守三日,那此战说是首功也一点不为过。 按照军功最重的赏罚原则,小平太原知一千三百贯文,此次肯定会加增到二千贯文。果不其然,只是不知这个殿岛地方是何处。 旁边的一色宫内提笔就写,随后是侍从呈给山内义治花押钤印,一封新出炉的知行安堵文书就到手了。 村上义光如今兼着侧近头,郑重的吹干墨迹,然后细细的对折再对折。用双手捧着,高举过自己的头顶,向在场的所有人显示山内义治的赏罚分明和公正无私。 小平太满心欢喜,一是脱离大难,逃出生天。二是荣立功勋,授奖论功。 至于其他人,山内义治肯定也会有所封赏,战死的也能获得一笔抚恤。但是用不着山内义治亲口来说了,他只要把小平太这个典型给立起来就可以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把安堵状塞进怀里,小平太恭敬的上前扶山内义治下马。双手刚一接触到山内义治就感觉不对劲,外表看上去威风堂堂的山内义治,身体居然在颤抖着。 小平太刚想开口询问,山内义治却一个眼神堵住小平太的嘴。村上义光即刻宣布解散,所有人回到各自的备队整肃军队。 山内义治就由小平太扶着看他们离开,像极了一头猛虎站在高坡,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而山下的牛羊鹿兔莫不心怀惴惴,被山内义治这只大老虎盯着的感觉很是不好。 尤其是小笠原贞庆,内心里破口大骂,哪个哔哔哔传的谣言。说山内义治脑卒中已经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手不能提。 明明人家虽然脸部肌肉僵硬了,说话也必须一字一顿了,但口齿还是十分清楚,满脑子都是杀人放火尔虞我诈的经验。那双眼睛看的小笠原贞庆头皮发麻,满背的白毛汗。 风一吹,整个人脊背发凉,不由得由头到脚都打了一个哆嗦。 “只要山内义治这个老小子不死,哪个哔哔哔来骗我反了山内家,我一定上去一刀砍死他!” 小笠原贞庆由是这般的想到,回望了自己的爸爸小笠原长时一眼,父子俩想的一模一样。 旁边骑着马悠哉悠哉的木曾义昌看着这对父子发笑,他早就认定了,除非亲眼看见山内义胜的首级以及山内义治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绝对好好的做山内家的铁杆儿。 那天城下也不知哪个狗贼谣传的山内义治听说了山内义胜的死讯,当场就给气死了。喜的木曾义康和木曾义昌一蹦三尺高,可笑容还在脸上,城里的山内义治就有请。 不仅好生敲打了父子俩人一番,还把木曾夫人所生的儿子硬塞给了木曾义昌做嗣子,完全明确了木曾家以后的道路。 其他的譬如朝比奈泰朝、朝比奈木工两兄弟,松下雅乐头一青,被清野清秀牵着的村上武王丸等人。如今一个个都不敢有丝毫的不满和其他的苗头,都是一副忠心不二的模样。 人群一散,村上义光立马也过来扶住山内义治,而山内义治整个人瞬间垮了下来。 “不要声张,扶我进城!” 一色宫内、细川春宫等人围了上来,挡住部分视线,大家伙儿看似正常的把山内义治簇拥进城。 而从城下到居馆内不过二三百米的距离,山内义治整个人的状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还神采奕奕的气势迅速转变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连气息都不稳起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山内义治安置到榻上,细川采女赶忙递来荞麦枕头和丝被。 永田德本也随军而来,看到山内义治的模样直摇头。一边让人赶紧下去熬制汤药,一边又取出银针,赶忙给山内义治施针。 山内义治这是透支了生命,来为山内家的存续做最后的努力。 “大人,殿下的状况怎么会变化的这么快!”小平太看老岳父也从殿内走了出来,赶忙问他。 “殿下实在是强撑而已啊!永田大夫一再反对殿下亲自出兵,奈何殿下不肯。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唉~~” 细川春宫也着急,可是此前的局势恶劣到了极点,举国的国人豪强都看着山内家的虚实,不亲眼看见山内义治活着,就一个都不肯发兵。 盘算着山内家两代家主先后急死的话,他们可以猛扑上来,大啖生肉。 若非山内义治亲自披甲上马,沿途旗帜鲜明,金鼓齐鸣,那些国人能闹翻天。可他们见了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过的山内义治之后,又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跟了上来。时刻试探着山内义治的状况,生怕那是影武者。 “可如今殿下这般,纵使宵小之辈一时蛰伏,以后呢?” “殿下已经邀请春日山管领殿下前来,扶助太郎殿下继位。春日山管领回信已到军前,不日就会来到山内。” “幸亏太郎殿下的舅父是管领殿下。”小平太点点头,山内义治是煞费苦心了。 “为今之计,已然压服众国人,殿下在一日,山内便太平一日。只要太郎殿下顺利长成,便一切安好。” “可~~”小平太看细川春宫说的轻松,便伸出三个手指。 山内太郎今年三岁,起码要十年以后才能元服成人。山内义治那模样,别说十年,能不能扛十个月还不好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细川春宫叹了口气,也不再管小平太,又转身进殿去探望山内义治的病情去了。 留下小平太站在居馆外,城内是岌岌可危的山内义治,城外却是数以万计的雄壮军势,说不出来的对比,难以言喻。 2.奖抚并应定人心 当夜又下起大雨来,稀里哗啦下了一整夜,山内军众将士苦不堪言。不仅仅是空气潮湿的问题,河谷平原的伊那地方逐渐成了一片泽国。 第二天一早,山内义治又缓过来一些,传令诸将说是要请吃早饭。诸武士愁眉苦脸的进城,一同哀求他解散大军。 山内义治借坡下驴,正好就把绝大多数人给解散回家,除了付出一笔巨额的解散费以外,波澜不惊。 而昨天被猛敲一顿的国人看山内义治端着饭碗喝茶泡饭喝的香,能吃就能活。司马懿不还向汉军使者打听诸葛亮一顿吃几碗嘛,这时代观念朴素的很,吃得多身体棒。 连司马懿都说丞相干活太多,吃饭太少,肯定命长不了。而战国名将廉颇为了应对那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那可是吃了饭一斗,肉十斤,令人侧目。 gif 尤其是几位还有半独立地位的大国人头子,那眼珠子呲溜溜的转,使劲盯着山内义治手里那个饭碗。 等听到山内义治喊添饭,所有人赶忙低头,扒完就跑。一个个断定这个山内义治肯定还能蹦跶好几年,说不定比他们活的还久。 再加上山内义治去年还造人成功,生了女儿。正大光明许配给小笠原贞庆的大头儿子,这肯定做不的假,大活人摆在那里呢。 现在国人们心里都在骂山内义治老奸巨猾,肯定是没病,或者有点小病,故意趁这个档口演出来。看看哪个找死的要去试一试他的刀快不快,尝一尝山内义治的铁拳厉害。 昨天那可是一句话就把一万五千贯的小笠原长时给撂倒了,今天别说刺头了,全世界都找不出几个能比堂上诸位恭顺的人。 …… 饭田城的大殿内勾心斗角,激烈交锋。小平太却跑了出来,这次守备经之岳口的经历让小平太十分惊奇。 为什么先人们只在饭田筑城,却不去地理位置更加险要的经之岳口筑城? 等踩着水塘,冒着雨,又一脚深一脚浅的来到经之岳口,就全明白了。原本一百多米宽的山口因为昨晚的大雨就剩八十多米的陆地了,询问过细川采女后,如果冬季,这个口子能达到一百五十米以上。而夏季暴雨之后最窄的时候只得四五十米。 而且整个伊那河谷平原下完大雨后,由于天然的山谷地形,就会导致积水,唯有饭田城所在的这么一个小山坡能够保持长久的干燥。 不是不想,而是不行。 不论是夯土城墙还是木质城壁,虽然等闲被水泡一下是完全没啥大事的,可水退了呢?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太原晋阳城,宋太祖赵匡胤领天下精兵数以十万计往攻北汉,掘河灌城,大水淹了三个月屁事没有。可水一退,晋阳城直接就垮了。吓得城内的北汉小朝廷搜刮了足足十万缗钱绢,才把他们的契丹爸爸援军送走。 纵使前人有在伊那筑城的想法,老天爷也会教他做人的。这大约就是兵法中所说的天时地利难以一时猝得的原因吧,没得这么好的事。 问明白了这事以后,小平太就把在山口筑城的念头给掐了。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用,等要打仗再说吧。 还有既然来了经之岳口,小平太想着这里之前发生的大战。看着冒雨在此收敛战死者的黑锹者,小平太又感怀一阵。 “辰三,队里还有多少钱,在附近买上三十贯的田地,把地租寄进给诹访大社,请他们派人来建一个下社,祭奠此次战死的军兵。” “另外设法火化**,带回山内,交还给他们的家人。除了殿下的抚恤之外,你再给每户五贯钱,十石麦。” “家里有子弟愿意继续奉公的,直接领来,俸禄照旧。” “是不是多了些?”“不多吧……”小平太看了看那些直接被武田军丢进沟里填濠的战死者,如今一张草席一卷,暴露在雨中。 他记得三皇会战后(奥斯特里茨大会战),拿破仑给每一名战死者的补偿就是由国家收养他们的孩子,给每名寡妇三千法郎的年金。小平太这点钱跟人家完全没法比,已经很少了。 辰三只得一一记下,小平太二百铁炮众经此一战,死的只剩五十多人,几乎灭队,此次的损失实在惨重。 …… 回城路上,小平太看各路国豪们脚底抹油,飞速开溜,心下暗叹。 戏演足了的山内义治被侍从们抬着赶紧送去了信浓驹场温泉,准备在温泉休养一段时间,延缓他生命的流逝速度。 实际暂时打理政务的山内主计也把其他人的感状发了下来,今井明五郎和小笠原长政各自加封百贯,成为旗本番队大将,如今山内氏的旗本统共不过十三番。 明五郎拔了五番队大将,与四郎拔了十番队大将。如此提拔他们也算是拣选忠诚之士,充实大名直属军事单位实力。 阿吉、七规、辰三、平六、黑泽,只要与战的都加给三十贯俸禄。同时还把辰三的武士身份完全确认,从仆役的身份一越为士,登上了山内氏军役状。 当然他的军役状很惨就是了,披甲持铁炮徒步一人,持缱一人,阵夫一人,小荷驮一人。 这大约就是一个最基本的三十贯低级武士的兵役,只要临战就要抽这么多人出来,交给小平太统一指挥。 小平太略看了看所有的书状,今井明五郎和小笠原长政是山内家的直臣,要专人送给他们。阿吉是自己的寄骑,而且也是自己的家仆出身,自己带给他就得了。 回到城内的临时长屋,七规坐在檐廊下面,正在试图重新找一根好的木杆子给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换上。昨天把杆子折断了,如今没法举了。 “七规啊,加俸三十贯。”小平太把感状递给七规,七规接了过来,塞进怀里,继续弄他那根杆子。 “做了六十贯的武士不高兴吗?”七规歪头想了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弹正!弹正!主计殿唤你进城!” 3.挟将军以令大名 阿吉的声音从仍旧淅沥的雨幕中透了过来,整个人淋个通透,有些冒失的跳上檐廊。 “弹正快些进城,山内主计在唤你。” “刚出城怎么又要进城?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主计殿只让我快些。” “好吧,我知道了。” 小平太不得已又把才脱下的雨蓑披上,身上好不容易换的干爽衣服,看来又要湿了。 “阿吉,你也是百五十贯的武士,注意一些。赶紧去换身衣服,感染了风寒怎么办。” 小平太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仅穿着雨蓑还举着伞,换上木屐就再度进入城内御馆。 …… “小平太你来了啊,来坐下。”山内主计看小平太居然没怎么淋湿。 “不知是什么事?”小平太扫了一圈,小西原左卫门、细川父子、一色宫内都在场。 “春日山管领已经到了林城,明日就将到达饭田,我等要准备迎接。” “唔~~,是要拥立太郎殿下继位?”小平太脱口而出。 “应当就是如此,可~~”山内主计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别的考量。 “往前一百年,若是由镰仓执政、关东管领公亲自前来主持继位之典,那还是天大的荣耀。等闲庞杂人等还没有这个待遇。” 细川春宫说的平淡,往前推百十年,那时候室町幕府这个中央政府还在,虽然也日渐虚弱,可还是能号令天下群雄,克定百僚的。 那时候哪块地盘是谁的,谁家儿子继位,守护职怎么任命,基本上还都能由将军(管领)做主。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大家都是洛京内的足利大将军的家臣。就是地位有高下之分,排座次有先后差别而已。 可如今不同了,旧有的守护要么扑街,要么就转化为战国大名。礼崩乐坏,将军都被人弑杀了。不该是你的,也可以用刀枪铁炮去抢来。 守护做了守护代的傀儡,守护代又被家臣给架空。一切凭手里的家伙说话,旧有的封建秩序出现了相当程度的破坏。 那以前关东管领来支持继任典礼,就真的只是代表幕府,代表将军,显示一下对你家的郑重。如今再来,那可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怕只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传出去,定下一个君臣名分。 国人豪族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害怕上杉辉虎手里的刀,山内家权威动摇,此时此刻必须要借助上杉辉虎的威势。 细川春宫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思已经明确了。如何在既借助上杉家的威势的同时,保证山内家的独立自主和家门存续? “滨松殿知晓此事了吗?” “已经派长足众立刻将春日山管领信函转呈给驹场的殿下了。”一色宫内点点头,他们连信都没拆开,这是规矩。 “我等先议个对策,然后一并恭迎管领殿下去驹场。”山内主计是这个意思。 “滨松殿贵为下马众,可惜了,不然~~”细川采女拍了拍大腿。 山内太郎当然也能继承下马众的崇高封建地位,可惜这就是个虚头巴脑的东西。说起来威风赫赫,天下百僚都要跪拜。上杉辉虎见了山内义治都要下马行大礼,低头恭迎。 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你让上杉辉虎跪足利义辉没问题,他乐意。你让他跪上杉宪|政,那也没问题,那是他法理上的亲爹。可你让他跪山内义治?甚至去跪年仅三岁的山内太郎? 可拉倒吧!上杉辉虎能和你平起平坐就是给你脸了! 时代变了呀! “若是公方殿下御内书明发天下,咸使闻之,由其派人前来与春日山管领一同主持继任,那影响便会好上许多。” “可惜大树急死,甚至少殿下也同死洛中。”一色宫内摇摇头。 “觉庆和尚!” 小平太和细川春宫异口同声。 先行拥立先代将军之弟,请觉庆和尚派人,甚至亲自驾临山内。就算礼崩乐坏,那也是统治天下二百余年的足利大将军! “速去大和兴福寺恭请一乘院门迹。”细川春宫转头就对细川采女吩咐。 “最好去一趟波州平岛,那里还有一位公方殿下呢。” “堺大树?”几人同时发问,当年的堺公方足利义维确实是将军的有力争夺者。 如今足利义辉战死,足利辉若丸同死,他这一支足利氏名义上就家门断绝了! 有资格继承这个家门的除了已经舍身出家的觉庆和尚以及两个更小的足利义晴庶出子,反而是足利义维的儿子最为有力,关系最近,谁叫他头上顶着足利两个大字。 而前年小平太和今川义亲进京时曾经调解过三好氏的内讧,当时阿波筱原长房为了壮大声势,把足利义亲给裹挟到天王寺。 由此小平太与这位历史上的短命将军有过一段交流,此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弱不经风,但内心里还是火热躁动的。充满着对权势的渴望,以及对洛京内宝座的觊觎。 小平太当时把这个消息和山内义胜提过,可山内义胜十来岁就和足利义辉一起长大,铁哥俩儿,关系好的很。根本没有什么“彼可取而代之”的想法,对于足利义亲愿意驾临山内,受山内保护的事情完全不上心。 “两面下注?这……”小西原左卫门有些迟疑。 可细川春宫、一色宫内、山内主计三个老阴比却完全不在乎两面下注到底好不好,而是考虑了起来。 足利义辉的死,使得将军的最后权势彻底化为乌有。拥立哪个足利其实都可以,反正只要是个足利就行。甚至关东的足利都没问题,反正肯定是个傀儡。 找一个更加听话,更好控制的足利才符合山内氏的利益。 我山内氏是幕府忠臣没错啊,你做将军,我做执政,那也是一样忠诚啊。 只要不说出“陛下何故谋反!”这种话,那就没什么差别嘛。 虚名虽然也很好,可是实际的权力和利益更好的道理没有人不懂。 中国有挟天子以令诸侯,日本也可以挟将军以令大名! 4.上杉与我做兄弟 五百越后精骑飞卷而来,簇拥着关东管领越后国主上杉弹正辉虎。 开玩笑,其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梅雨太大了,这回已经连着下了三天,上杉军已经不能骑马行进。泥地沤烂,再让马蹄子一整天行军泡在烂泥地里,马蹄必然生病,马蹄生病战马大概率就废了。 所以即使我们的管领大人也只能骑在一匹驮马身上,驮马越后有的是,死了不心疼。 五百越后骑兵都是步行,战马都裹上马鞋,不敢驮人具装。跟在人后慢慢的前进,也是辛苦。 上杉辉虎本来带了两千多号人,是准备给山内家来帮场的。结果昨天到林城,路上碰见带着三千多人回深志的小笠原父子,听说山内大军齐发,已经逼退武田晴信了。 深受糟糕天气之苦的上杉辉虎直接让一千多步骑兵借道海津城,回国去了。这烂天气,已经病倒好几个,如果病情恶化,不是下痢就是肺炎,死路一条。 所以如今只敢带少少五百人,尽力筹措了足够的雨具,这才赶来饭田。 (小笠原贞庆:娘希匹,刚刚被山内义治捶了一顿,格老子的上杉辉虎又讹了我几百身雨衣!) 上杉辉虎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他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征战中度过。说是越后国主,不妨说个笑话,他成年后在外国的时间比在越后多。 和英格兰国王狮心王理查实在是差不多,他这个英格兰国王在英格兰的时间还不如他在法兰西呆的时间长。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征战中度过,大约是中古时代封建领主的常态。 以山内主计头为首,大家出城半里去迎接上杉辉虎。先帮人家把五百兵马安排进城,预备柴火热水。 三天雨一下,干的柴火也成了精贵的东西。四乡的百姓又有很多逃难去了,难以征集足够的薪柴,只能半干半湿的准备给人家。没多久城内就升起好多道浓烟,全是淋得湿透的上杉军的咳嗽声。 …… 上杉辉虎在侧近的服侍下换上干爽的衣服,喝上热茶,整个人活络过来。纵使他身为大名,雨里露天淋三天,也一样冻的够呛。如今一杯热茶就把他美的,眉眼都舒展开了。 “宰相公不在城内吗?”上杉辉虎所来的目的就是见山内义治。 “大兄去了驹场,在温泉修养。”山内主计头被小平太一提醒,赶紧吩咐人烫酒上来,给上杉辉虎暖身子。 “宰相公尚好?”上杉辉虎两杯烫酒下肚,说话都利索了。 “尚好。”总不能说山内义治中风,脸都偏瘫了,说话也不能长句,只能一字一顿,都不能久站了吧。 “义弟之事实在惋惜,不过请各位放心,太郎之安危,一力保证。” 上杉辉虎舍了唯一一个妹妹,捞了一个意气相投的妹夫,谁知道这才四年多,妹夫就死了。他也很苦,不过武家子弟,生死难料。他现在表明态度,只要他的大外甥继位,那他就帮到底。 这话说的山内家臣们安心不少,这就是有个好舅舅的最大好处。高梨家和长尾家互为甥舅,互相救了好几次,上杉辉虎这点声誉还是有的。高梨政赖要是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他这话听在有所疑虑,主少国疑的山内家臣耳朵里,总觉得有点什么其他的意思。毕竟高梨政赖四万多贯的豪强大名,如今也做了上杉家的附庸,安心做了奥信浓的门卫。 “少主之事,大兄要与殿下详谈,请殿下明日移驾驹场。” 山内主计头既没有应承上杉辉虎的保证,也没有反对或者拒绝的意思。全部推给他大哥,这事只好山内义治做主。 “可,今日稍作停留,明日便去驹场。”上杉辉虎怎么听不出山内主计的意思,客随主便,先安排休息下来。 …… 山内家的军队和此时大部分大名的军队构成差不多,直属和国人两部分构成。国人豪族们昨天都解散了,军队直接就少了一半。 直属的力量又分为大名直属和家臣所领,家臣的兵马也大部分遣散了。如今饭田城内也就三千余直属于山内氏的旗本众和足轻众,还有一千多护卫着山内义治去了驹场。 转头第二天,梅雨终于稍停,但是不见太阳,还是有雨丝。可没得办法,还是要开拔上路。山内府中城的防备不能长久的空虚,这些兵马要回去,山内主计也要坐镇城内,不然人心就会浮动,战国时代就是这样。 临走之前山内主计给了小平太一个新头衔“管领上杉氏取次”,什么意思呢?以后就你小平太负责对上杉氏的外交事宜了,好好干。 老岳父不顾操劳,一把年纪,准备亲自潜入大和国,去把觉庆和尚骗来。一色宫内则任务更加艰巨,潜入波州,要去说服足利义亲,把这位也使劲忽悠一通,最好能忽悠来。 那细川采女要带兵的嘛,小西原左卫门要守备诹访,大石三郎守八王子,北畠大学守滨松,纲良叔父守骏河。其他人的资格还不够,可不就只能小平太来担任取次嘛。 加上小平太和上杉辉虎关系不错,和上杉诸家臣关系也好。又没有特殊的关系纠葛,也没有利益联系。 “小平太,听说你已经与宰相公之女订婚?马上回国成亲?”上杉辉虎骑在马上,和小平太打听着。 “是,原本是春宫家的女儿,已经被滨松殿收为养女。” “这么说,你也算我义弟了。”上杉辉虎对着小平太微微一笑。 “啊?什么?不敢不敢。”上杉辉虎的妹夫是山内义胜,山内义胜的妹夫是小平太,绕一绕,小平太可不是上杉辉虎的义弟嘛。 “宰相公煞费苦心啊!”上杉辉虎也不过是玩笑一句,感叹山内义治为了尽力给山内太郎铺路,使劲了办法。 “滨松殿所为的也是山内氏的家门。”小平太十分赞同,延续家名,这是所有武士的首要任务,保存家门才能有更远的未来。 5.洛京死者四万众(为姚雨言加更) 上杉辉虎和山内义治在驹场温泉谈了不少,但具体谈啥根本没人知道。 两个人屏退所有侍从,在野地的垒石温泉里面对面谈的。最近的侍卫距离都有四五十米,肯定听不见啥。 小平太当然没有两个大佬泡着温泉看着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的待遇。纵使来到了信浓有名的驹场温泉,还是只能做一个跑腿的。 主要负责接待安排上杉辉虎的饮食住宿,还有五百骑上杉军的供应。人家是来帮场的,管人家一天两顿饱饭是必须的。 和山内义治面谈之后,上杉辉虎就飞奔去了山内府中城。主要就是去看他妹妹长尾夫人,以及他的大侄子山内太郎。 联络感情什么的都是其次,战国时代的武家亲情也就凑合着吧。亲父子,亲兄弟,甚至母子,兄妹,反目的数不胜数。上杉辉虎纵使真心宠爱这个妹妹,实际上也有限的很。 如今赶到山内,主要还是为了确认母子两人的情况。上杉家臣也颇有几位才智之士,他们同上杉谦信确认过长尾夫人母子平安以后,也开始一力推动山内太郎的继位。 留着长尾家血脉的继承人,肯定比其他人要来的亲近上杉家。 毕竟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上杉家外部有打不完关东牛皮糖,内有杀不尽的一向一揆众。国人们摄于上杉辉虎的威势暂时蛰伏,如果有些许的机会,那肯定立马挺身造反。 好不容易有山内家在信浓替上杉家遮蔽一翼,比上杉家在越中的椎名氏、在奥羽的大宝寺氏、在武藏的成田氏太田氏都管用的多得多。 包括柿崎景家、直江景纲、齐藤朝信、上杉景信、宇佐美定满等人都认同维持一个有力的同时亲近上杉家的山内家的重要性。这对于上杉家来说,实在是属于难得的完全家中统一。 …… 山内义治此刻身体状况还能拖延,问题不算太严重。所以对外的借口就是先要进京找到山内义胜的首级,确认他的死讯。并举办合乎礼仪的丧礼,把一切确认清楚之后再让太郎继位。 他山内义治就继续作为名代,暂时处理山内家的一切大小事宜。 实际上嘛就是在稳住上杉辉虎的同时看看能不能把哪个足利忽悠过来,扯虎皮做大旗,安定人心,为山内太郎的继位继续添砖加瓦。 而小平太感觉自己算差了一招,天下间苗字足利的还有一个,虽然不太有名吧。 朝仓义景家里还有一个鞍谷公方足利嗣知,据说足利义昭后来离开朝仓氏的最大原因就是朝仓义景实际上想拥立这个更熟悉更好控制的公方殿下,而懒得应付不知根底的足利义昭。 以时人看来,朝仓家可是庞然大物,二十万贯的巨大家业,控制北迴船贸易,手下是连年与越前、加贺一向宗作战的数万雄兵。 与四分五裂的三好家,以及家中骚动的六角家相比,此刻的朝仓氏可是有名的“主贤臣明”,北面大野众按着一向宗打,南面的敦贺众已经把若狭武田氏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加上当年朝仓氏几度参与将军废立以及管领争夺,在畿内的威名那是一刀一枪硬砍出来的。朝仓孝景、朝仓宗滴两位虽然已经去世了,虎死威不倒,有的是人记住他们的太刀多锋利。 朝仓义景若能抽出手来,振臂一呼,拥足利嗣知上洛的难度,比三好三人众拥足利义亲的难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三好三人众攻打京都,彻底得罪了天皇和公卿这个京都的地头蛇。而朝仓义景却大量收留京都混不下去公卿,甚至兴起了“一乘谷文化”,和满朝公卿关系超棒。 如果他能铁了心的带上一二万人上洛,下一任将军是谁还真不好说。 将军反正姓足利就行了,这么多足利连枝众,谁还没有个宣称权了。但能拥着足利某进京,削平畿内的刺头,稳定京都的局面的人实在是不多。大内义兴以几乎整个西国的实力进京,最后还是后院起火,被迫离开。 朝仓义景老家那么近,走若狭,渡过琵琶湖就能进京。有天时(足利义辉死了)、地利、人和(手上有现成的傀儡足利嗣知),除了加贺的秃驴拖后腿,还真的有一副统合天下的气象。 小平太应该把这事和细川春宫说明白的,虽然足利嗣知的存在感太低了,以至于以后就湮灭于历史之中。可觉庆和尚觉得自己乃是足利义辉亲弟,天生的将军继承人,他要是不死心,肯定还是会设法投靠畿内的诸侯,最好的目标就是朝仓家,而不是山内家。 甚至大概率,觉庆和尚会跑去他的好妹夫三好义继那里。三好义继那不过几千一万人的实力,可是三好宗家一门总领的名头之前还很管用,呼啦啦就能叫五万人来跟着他干。加上又是足利家的亲女婿,料想总会帮一把足利义昭的。 …… 上杉辉虎暂时回返越后,答应山内义胜的丧礼以及山内太郎继任礼时会再来山内。 送走了上杉辉虎,小平太迎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信使。 “在下明智十郎兵卫光秀,拜见藤原弹正。”明智光秀恪尽礼节的在屋外走廊上坐下行礼。 “你自何处来?所谓何事?”小平太当然很好奇,三日天下的大佬如今跪坐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行礼,不由得多瞅了几眼。 “细川兵部遣我来告知山内宰相,山内羽林遗体已经妥善就厝于白河贺茂社。” 明智光秀在山内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山内义治也不在城内。好在细川藤孝临走前已经告诉他,如果没有门路就去找小平太和细川采女,这两位都是他的兄弟。 所以明智光秀就一路打听到了小平太家,并准备通过小平太拜见山内义治。 “兵部可有书信?”虽然早就知道山内义胜战死了,可知道了消息的小平太还是不由得一阵悲伤。 和山内义胜认识这么多年,一起扛枪打仗,一起喝酒睡觉。人家拿兄弟来对待小平太,小平太也和他意气相投。 如今听到遗体尚在,已经被收敛妥善以后,心放了下来。 明智光秀把细川藤孝的书信递给辰三,辰三又拿给小平太。小平太检查了一遍火漆印子,立刻让七规亲自送进城内,由山内主计转交给山内义治过目。 “如今京都情势如何?”小平太抑制住略带悲伤的心情,继续问下去。 “不太好……”明智光秀未语一言,却悲上心头。 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确认攻杀足利义辉之后由于京都的大乱和火灾,立刻就退出了京都,留下一地的烂摊子。 随后毫无办法的朝廷方面,只能让摄津晴门、细川藤孝、一色藤长、仁木义长、和田惟政等五人组成临时的幕府机构。暂时处理京都的糟糕局面,安定人心。 京都的大火烧了半夜,又烧了半个白天。细川藤孝尽力扑救也没啥用,最后还是一场透心凉的大雨救了京都,不然有可能皇居内里都给他烧成白地了。 此时的上京下京,三分之一的面积过火,尤其是上京的公卿区,由于不合时宜的南风,公卿官邸过火五百余家。上京半毁,公卿流离失所和死者不在少数。 “洛中死者不下四万,贺茂川、鸭川上浮尸壅塞水流,难以计数。纵使点燃木香,于京中仍旧恶臭扑鼻,恐怕一场大疫难以避免。”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明智光秀说的悲伤至极,令小平太都深感悲痛。 “我已知晓,十郎兵卫稍待,随后我便会为你引见,你且在我这里住下,滨松殿有召,我会立刻唤你。” 小平太安抚住了明智光秀,他要进城和山内主计商量一下,如何派人进京去把山内义胜的棺木运回山内。 6.美浓稻叶山易主(为Agnostic加更) 明智光秀是不敢留的,纵使是天下第一等的人才,小平太也不敢留。 当然人家肯不肯留还是难说的事,毕竟凭明智光秀土岐源氏的出身,就算实在混不下去了,也会有附庸风雅的大名请他做个御供众,御咄众。武家贵族的身份摆在那里,拿来做个花瓶也能衬托出主人的高大上啊。 细川藤孝的信刚到驹场,山内义治就立刻派人回来传明智光秀觐见。 原本明智光秀还是白河留守役,算是京都的城门官儿。如今足利义辉死了,幕府处于崩灭的状态。这时节,他是既没有任务,也没有工资。完全成了一个突然下岗的工人,手足无措。 不过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很多奉公众失去了将军的供养,要恰饭的嘛。所以一时之间都星散了,倒是明智光秀这个临时投靠的外地人,反而忠心耿耿,一毛钱俸禄也没有,还给这个名存实亡的幕府跑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明智光秀的忠诚应该是远超其他的二五仔。 小平太派阿吉跟着明智光秀,也算是引导,一路去了驹场。 按他的说法,山内家在京都留守的士伍以及山内义胜的随从统共也就四十多人。当时山内义胜身边二十人,就活下来四个受重伤的,有个人身上扎了两箭,如今还躺着呢。 京里乱的很,也找不到好大夫,只能简易的包扎,用一点现成的中成药处理伤口,能不能活一概看个人的造化。 其余的留守山内邸的,听到御所遇警,大部分人都去支援御所。留守的几个人直接就死于洛京内的大火,连遗体都找不到。 去支援御所的,一多半被三好军杀了,就剩一个跟在细川藤孝身边的活了下来。如今守着山内义胜的棺木,照看一二。 能找到,分辨出遗体的,都已经送到了白河。也大致都安上了棺木,等待转运回山内。 不过如今京中死者枕籍,仅凭幕府残余的些许人手根本难以处理。纵使雇佣町民日夜安置,也难以抽出人手协助山内家把棺木送回。 所以细川藤孝借明智光秀之口,转告山内家,如今棺木的问题不大,但他忙的焦头烂额,实在没空处理。如果你们听到了消息,就赶紧派人来,免得京中动乱,发生什么不测。 如果只是山内义胜一个人的棺木,派几个壮小伙子,带上几根扁担,挑也给他挑回来了。可四十具棺木,起码要弄十几二十几辆牛车,才好拉回来。 最后决定让小笠原长政这个在京都呆过好几年的人带着牛马车辆上京,一行人还不能坐船走堺町,因为从堺町进京,要么过胜龙寺,要么过淀,反正都是三好三人众方的城市,根本过不去。 只能先坐船到尾张,然后过美浓、近江,直接进京。 …… 给小笠原长政安排完车马人手,目送着他离开,小平太家里又来了人。 灰头土脸,衣衫破烂的纲利伯父一家。娉婷袅袅的侍女早就没了,只有颇为眼熟的那名老仆人,和两个粗使下人。 惯常使用的轿子也根本没有,男男女女挤在一辆牛车上。没有多少行礼包裹,个个都是风餐露宿的样子。 再一问,小平太的便宜爷爷秭小路纲兼,京都一场大乱,人又上了年纪,一口气没喘上来,不明不白的就闭了眼。 偏偏秭小路家又是遭了火,原本的庭院美宅顷刻间都化作了灰烬。本来就没太多积蓄的纲利伯父连给自己老爹买棺材的钱都没有,还是向其他也穷的死去活来的公卿们筹措来的。 也没能办什么丧礼,往城外北山一拉,找个和尚念了两卷经文就算完事了。 索性纲利伯父家口也不多,正室多年前京都一场瘟疫,和小平太的便宜爹一同死了。后来也没钱再娶,就只有一个侧室,剩下还有一儿一女。 儿子受不得京都的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光飘飘的叙了一任五位,就跑去越前朝仓家吃闲饭了。倒是一直不曾和小平太相遇,也逃过了这一劫。 还有个女儿,不是正室原配生的,是侧室生的,也不是太在乎。不过毕竟是亲生的,又是公卿之女。如果没有傍上纲良叔父和小平太,大概率会在来过天葵以后卖给某个乡下名主做老婆。 纲利伯父一行也就这六个人了,没别人了。 他们千辛万苦逃到远江,知道纲良叔父是二俣城代,去投靠。结果纲良叔父带兵去骏河志太郡了,二俣城内没有做主的人,毕竟家眷都在府中城集住。 从城内留守的武士处千求万恳,纲利伯父一家才得了些钱粮,又颠簸了三天,这才到了山内。 “伯父实在是受苦了,到了山内一切有我。” 虽然屁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毕竟叫一声伯父。多几个人多几张嘴而已,这些年纲利伯父也替小平太传了不少消息,很是帮了小平太在京都传扬名声。 “小平太啊~~”纲利伯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这一路算是吃尽了苦头。他们一家就算在京都混的再惨,这般逃难的经历也是第一回。 “辰三,快吩咐厨房开火。” “锅之助,回家去吧你母亲请来。” “于龟,你也一样。” 家里骤然来了女眷,小平太这屋子里住的都是大老爷们,总要避嫌。请两个孩子的母亲过来,暂时帮人家洗个澡换个衣服什么的,这种事情男仆是不好做的。 但公卿终究是公卿,论理别人逃难,好不容易吃上一碗热汤饭,肯定狼吞虎咽。这一家人到还是慢条斯理,虽然速度快,但没有那种穷样。 小平太又看他们身无长物,细软衣物估计都丢在了京都的大火里,又派人去请绸布店的伙计来家里。一人做两身里衣,两身外套。替换之类的,总是要的。 “幸亏有你啊,小平太,实在是……”纲利伯父握着小平太的手,说不出话来。 “都是小事,还有什么必要的尽可开口。” “没有没有,你这很好。你可不知道,路过浓州时,稻叶山城都被人打了下来,一片混乱,差点逃不出来。” “美浓稻叶山!” 7.时事万般难预料 “美浓稻叶山?” “美浓国齐藤氏三代之本据,人称天下其一的难攻不落之城,环城三匝,垒石叠城,雄踞山巅的稻叶山城?” “是啊,就是一色京兆大夫(齐藤义龙)的稻叶山城。” 纲利伯父看小平太问的郑重,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确信的回答。 “尾张的织田弹正已经攻克稻叶山,雄踞浓尾了嘛!实在是威风赫赫,武功长名啊!” 小平太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早有预料,藤吉郎墨俣一夜城之后,浓尾之间攻守之势大变。织田家咄咄逼人之势已成,齐藤家不过只有招架之力而已。 “嗯?”纲利伯父好像有点没听明白,歪了一下脖子。 “是安藤伊贺守与其娘婿竹中半兵卫重治夺取了稻叶山城,小平太你猜错了。” “啊!竹中趁夜一十六骑夺稻叶山!”小平太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嗯?”纲利伯父又没听懂小平太在说什么东西,一脸茫然的看着小平太。 原来是之前齐藤龙兴将还属于齐藤方的人质大部分转移到了稻叶山城中,当时竹中重治的弟弟也在城内为质。 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如今美浓人心思变,齐藤龙兴对人质加强监管很正常。加上菩提山城城主竹中重元又是西浓的一股大国人势力,肯定要看管住他的儿子。 随后在竹中重治的安排下,以各种理由,今天塞进城内一个人,明天塞进城内一把刀。 等到前些日子,安藤守就大发二千兵马奇袭稻叶山城。城内的乱党趁机斩杀当夜的值守大将齐藤飞驒守,同时开始在天守阁、大手门、米仓橹等处肆意纵火。 城兵无人统帅,城主齐藤龙兴慌忙避难。这时候里应外合,城门被打开。安藤守就的兵马一拥而入,城兵四散,齐藤龙兴被人拥着往北浓逃去,去远藤氏等尚且忠心的豪族处避难。 此刻的安藤守就和竹中重治俨然以新任美浓国主的姿态向国内发布命令,甚至已经临时向寺庙和町人加征杂税,用于修补加筑稻叶山城,整备军势。 并且还在美浓街道设置关所,以美浓国主的身份向往来的商旅行人征收过税,一副新兴势力的模样,像是要有一番新作为。 除了加强自身以外,由于西浓众千丝万缕的关联,安藤守就并没有独坐大位。而是拉拢了西浓三人众的另外两位,稻叶一铁和氏家卜全,让他们一同参与国政。 使得在齐藤义龙时期实行的重臣合议制度恢复,大家一起做主。将齐藤龙兴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苗头的战国大名集权制彻底打倒,并将他的得力干将齐藤、长井、竹腰等人全部斩杀。 这就是一场赤果果的叛乱!是封建守旧势力对新兴战国大名势力的猛烈反扑,是为了维持自身利益,而毫无廉耻的一场叛乱! 纲利伯父当时就在城下,亲历了整场稻叶山城事变。加上又是文化人,受过这时代的高等教育,说话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叙述的详略得当,让人一听就明明白白。 “那伯父你来时,尾张的弹正忠殿下是何状态?”小平太很想知道织田信长的反应。 “尾张弹正?毫无反应,不对,不能这么说,尾张弹正侵攻伊势,一场大败,丢盔卸甲,正在重整兵势。” 得了,懂了,织田信长以为美浓还要点日子才能出成果,所以同时间展开了对伊势的攻略。北伊势的关、鹿伏兔、长野、峰、富田等国人蜂起反抗织田信长的侵略。并请求南近江六角氏的援兵,打得信长灰头土脸。 尤其是关氏抵抗的最为坚决,奋死守城,抵挡织田氏雄兵上万人围城攻略。关盛信亲自登城站在显眼处擂鼓助战,北伊势国人士气大振。 织田方的铁炮和弓箭完全射击不到关盛信,徒然使得北伊势国人的抵抗更加坚决。 随后仗着土生土长,熟悉地理,北伊势各族左进右出,右进左出,打得织田军疲惫不堪,最后一齐杀出。织田军先阵的泷川一益抵挡不住,率军后退。 后退变成了溃退,封建时代的军队就是这个鸟样,最后连织田信长也是被裹挟在乱军中一路跑回尾张。旗帜铠甲,兵杖粮秣丢失无算,士卒死者相枕于道。 堪为织田信长人生中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败,让他好好上了一课。 此后信长会改变伊势攻略的策略,这是后话,不去提,等以后有机会再议。如今信长损兵折将,小牧城下尾张国中举孝之家十之一二,恸哭之声日以继夜。 就算信长想对美浓做点什么也没有这个能力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美浓内乱,而无力插手进入其中渔利一二。 “原来如此,世事难预料啊。”小平太感慨万千,如此大好的机会织田信长也能错过,看来他倒也不完全是位面之子嘛。 “是啊,尾州国内也有些动摇呢。”纲利伯父感叹了一句。 剩下的就都是闲话了,没有什么再能让小平太感慨的事情发生。 也亏小平太新盖的屋子足够大,客房就有八间,拨出两间安置纲利伯父一家完全没有什么问题。而且家里多了一个小女孩,还多了几分青春的气息。 …… “回避!回避!~~”一阵马蹄飞踏的惊声传入屋内。 “什么人敢在城下纵马?辰三你去看看。”都快入夜了,怎么还有人这么急。 辰三急急忙忙出去,没多久回来就打听的清楚,回来禀报。 “听路人说是远江滨松的北畠大学所遣的使番,还有一名像是三河吉田城主鹈殿大人的手下。” “有三河的消息从远江传来?”小平太还没消化完尾张、美浓、伊势三国的烂仗,三河又发生了什么烂事? 不应该啊,自从山内义治笼络东三河众国人豪族以后,东三河已经有两年无事了。 松平家康也应该在尽力平定西三河,收拢西三河的人心,强硬的打击松平道春(樱井松平氏)的叛乱啊。 8.松平家康意膨胀 使番飞骑入城,虽然战国时代四方烽火不息,但是如此紧急的传报一年也不过一两回而已。 “伯父且在此安居,城内恐要唤我。”小平太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恐怕今晚没法早睡了。 “你自去忙,这里很好。”纲利伯父对生活的要求确实不太高,有吃有喝,不用干活,有人天天和他吹牛比解闷就行了。 其实没有人给他解闷,给他一本汉籍,或者给他一个茶杯。他也能研究好几天,指不定还能研究出心得来。 …… 入得城来,找到处理俗务的山内主计,还没开口询问,山内主计就主动招呼小平太坐下来。 把北畠大学和鹈殿长照两人的书信递给了小平太,显然不是什么威胁到山内家的大事,不然不会由山内主计自己做主拆开了。 等小平太展开书札一看,立马就明白了过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可以说是小事。 以野田城主菅沼定盈、长筱作手城主奥平贞能、长篠设乐城主设乐贞通等人为代表的山家三人众的一部分人在松平家康的劝诱下,正式倒戈至松平方。 这使得松平家康构筑的冈崎城北部防御圈彻底成型,冈崎如今除了东面吉田城的东三河众尚关系不明之外,其他三面已经彻底克定,短短两三年,西三河已经被松平家康经营出如此成就。 上次酒井忠尚抗拒家康就国的战事就以松平家康的胜利而告终,包括酒井忠次和石川康正等人全部向松平家康降服。 如今西三河除了以樱井松平氏的松平道春为代表的反安详松平氏联盟以外,连北三河的山家三人众都已经开始站队。 西三河的国众没有办法再保持什么独立,要么跟从松平家康(织田信长),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使番何在?”小平太想要更加仔细的询问一下三河的局势,莫过于亲口问鹈殿长照派来的使番,起码比在这瞎猜强。 “你等等,我让人去传。”山内主计肯定已经先探问过了,但他也想看看小平太问些什么。 很快两名使番就上到了殿内,北畠大学的传令尤为熟悉,大村猪之介益次,以前给小平太做与力的步兵头。三河出身,估计就是为了方便山内主计询问,才派他来的。 小平太和大村益次点了点头,就略过他,询问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武者。 “不知贵介,乡贯何处啊?”小平太也没那么严肃,就随便开口问问人家老家哪里。 “在下本贯三州长篠设乐原!”那名年轻人知道小平太是山内氏的勘定奉行,家中的重臣,所以颇为恭敬。 “长篠设乐原,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这地方谁不知道,但凡是个了解一点日本战国的人都知道,三河国北部最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环绕着野田、长篠、国峯、设乐等城。一旦被信浓的势力得到,就可以直接从信浓发兵攻打三河冈崎城。 历史上的武田晴信上洛也是在三方原摧毁德川氏的主要抵抗力量,又进而攻克长篠城和野田城,将德川氏在三河的防御体系彻底破坏,以高屋建瓴之势,准备逼迫德川氏降服。 可惜嘛,也不知道是野田城里真的有个会吹笛子而且还正好又有一个人会打铁炮的。还是武田晴信真的身体极度恶化,反正野田城被攻克以后,武田家就退兵了。 但长篠地区还是在武田氏的势力范围内,武田胜赖听说长篠城发动叛乱,火急火燎的带着一万二千人就赶忙来镇压。 实在是长篠的地理位置太好,只要长篠在手里,就能直接威胁德川家康的统治,进而直接攻入尾张美浓,武田胜赖他不想丢。 最后的结果么大家都知道了,武田胜赖寡兵一万向织田德川联军三万四发动强攻,最后信浓众死伤枕籍,武田家国力开始衰退。 因为这个出身,小平太对此人产生了兴趣,不由得继续问下去。 “小的是长篠城主奥平氏一门同族,奥平新九郎贞纲。” 没等小平太开口,那人就主动自报家门。居然还真的就是出身山家三人众,三河的地头蛇之一。 “奥平作手原本以独立姿态存续,联结山家三人众,怎么突然投向松平三河。” 奥平贞纲面色稍稍变化,虽然有所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 “松平三河守之女龟姬已经允诺许配给奥平作手之子。” 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松平家康此刻本钱还小,没那么大的能量。为了拉拢山家三人众的旗头奥平贞能,居然直接豁出去一个亲生女儿。 “既然你们奥平氏即将成为松平三河守之一门众,你怎么会赶来通传此事?” 小平太心想你们家的奥平贞昌最后可是做了德川幕府十万石谱代大名,押的一首好宝,怎么还分出来个把人往山内来。 “族兄尚有其他思量。”奥平贞纲不过是奥平贞能分出来以防万一,保证家族延续的一枚棋子,也能借口不言。 懂了懂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两面下注,武家本色。 “好,我且问你,松平三河守治国如何?”小平太也不去纠结这个了。 “这,治国理政皆仰赖鸟居、石川等人,兵事则仰仗大久保、酒井等人。据闻松平三河守沉稳有谋,重视农桑。” “如此这般吗?那不知三河一向宗之事,松平三河守如何处理?” 三河一向一揆可差点把松平家康给打个半死,这可是三河最大的一场肉戏。但是至今还没有发生,所以小平太很是好奇。 “一向宗?松平三河守已经颁下判状,准备对各寺院重新检地。” “检地吗?三河守真是胆气壮阔啊。” 小平太不知道说松平家康是聪明好还是太膨胀了好,重新检定一向宗寺院的土地,就等于重新额定他们的年贡米以及僧兵数量。 如果检地十分严厉,那就等于开战!还是不留一份颜面的那种,真真是大胆非常啊! 9.三河一向总一揆 “三河怕是自此多事!”小平太故作深沉的说道。 “安详松平氏三十年前也曾克制西三河群雄,如今怎么会说乱就乱。” 松平清康以前起兵攻打三河吉良氏,以下叛上,很是聚集了几个二五仔,比如这次松平家康一入国就投靠的大久保氏。他拥有建立一个基础政权的最基本要素——武士团。 有足够的武士团就能拉起队伍,就能镇压村社,收取年贡米,组织劳役,震慑宵小。 如非发生武士团遭到重大损失的事件,一般大名的统治不会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动。当然武士团内部生变就是谁也救不了了,直接等死吧。 “当年松平安详背后可是骏河今川氏,数不尽的黄金大米,一点颓势都没有。而如今松平三河背后的织田弹正在北伊势丧败,无力出兵。 ” “趁你病,要你命!” 小平太结合了一下以前的记忆,以及松平家康的动作,织田信长的丧败,可以断定三河一向一揆必然就要爆发。 三河的反安详松平氏势力将团结到一起,以樱井松平氏为旗头,掀起席卷大半个三河的大规模一揆。 表面上是三河的一向宗寺院对新领主松平家康的检地行为所不满,实际上就是三河地方对松平家康持亲织田氏的态度不满。 三河国在松平清康、今川义元时代和尾张的织田信秀连年征战。三河武士团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织田信秀的刀下,双方是有难以磨灭的血海深仇的。 如今松平家康安心做织田信长的后院看门狗,三河武士团除了部分没皮没脸的人以外,其他人肯定不满。加上大规模检地的导火索,整个三河如今就是一触即发。 “若是家中无事,这倒是插手三河的好机会。”山内主计叹了口气。 “世事难预料!”小平太可不这么想,松平家康最后可是挺过了这一关的,不仅直接掌控了大量领地,还获得了一支忠诚无比的家臣团。 何况山内家和松平家中间还隔着东三河的国人众,鹈殿长照等人虽然持亲近山内氏的态度,但不过是对山内义治服气而已。他们并没有家臣化,甚至外样化都没有。 东三河众还是独立的国人众,拥有一切的独立自主的权力。 指不定山内义治哪天死了,东三河众就会换一个新下家,继续他们自由自在的独立国人生活,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山内主计就把两封书札以及自己和小平太的意见都写上,让长足众连夜送往驹场,方便山内义治随时检看。 …… 此时的三河国内,由于松平家康连年兴兵,国内又战乱不堪,见识了铁炮大筒等新式武器威力的松平家康不断设法筹措资金,乃至于疯狂搜刮麾下的领民。 这次检地也主要是为了增加松平家康的经济收入,以及增强可以调用的兵力。 西三河与东三河不同,西三河的寺院主要属于一向宗,东三河的寺院主要属于曹洞宗。各自占有大量的寺产和僧兵,同时得到地方上的百姓和领主的供奉。 在连年征战的情况下,松平家康逼迫占据有庞大财富的西三河一向宗寺院缴纳临时的添派。 三河一向宗在权衡之后,同意向松平家康缴纳一部分的钱米。毕竟此时此刻允许一向宗传教的大名不太多,作为新兴的西三河领主,一向宗暂时还处于试探和交好的阶段。 可坏就坏在一向宗松了口,松平家的武士到一向宗寺院里征收米粮时发现寺院的米仓钱米堆积如山,而缴纳出来的不过九牛一毛。 这可把这些过着穷苦日子的小武士们气坏了,当时就管不住手,想要都带走。本来他们多拿一点,寺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回扣这种东西又不是哪里独有的。 可松平家的那几个武士,他全都要! 这下寺院不干了,这也是他们辛辛苦苦忽悠信徒得到的钱米,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聚集起僧兵和信众就把前来征粮的松平武士给赶走了,自然也就惹怒了松平家康。 他听说寺院里钱米堆积如山,充分发挥封建领主的主观能动性,带着刀枪铁炮就要逼一向寺院就范,交出钱米。 而寺院内聚集着各讲各组的农民地头,松平家康厉行检地,把他们赖以生存的大部分农作物都给征收走了,等于逼迫他们去死。 多方因素影响之下,第一间寺院打起了“进者往生极乐,退者无间地狱。”以及“南无阿弥陀佛”的旗帜。在不生即死的逼迫之下,悍然发动总一揆。 在一向宗僧侣和不满安详松平氏统治的小地头的串联以及鼓动下,各地的一向宗信众以及受到苛捐杂税、检地逼迫的农民一夕之间,全部发动了起来,拿起武器,为了生存而斗争。 一揆在转眼之间就席卷了几乎整个西三河,松平家康在地方郡乡上设置的代官所、官厅、番所、驿站,全部遭到了一揆众的猛烈攻击。 整个西三河处处烽火,松平家康的基层统治完全瘫痪。四面八方的警讯都传到了冈崎城,令年轻的松平家康手足无措。 更加夸张的是原本驻扎在冈崎城内的许多武士和足轻,纷纷越城而出,听从神佛的号召,拿起武器向松平家康开战。 三河内所有的反安详松平氏势力大合流,所有的野心份子都临时投靠到一向宗的旗帜之下,口称为建立“地上佛国”、“百姓之国”而作战。 猝不及防的松平家康连冈崎城周围的军势都没有来得及进行动员,就惊恐的发现头裹僧巾的僧兵混杂着更多的起义农民杂兵,举着佛旗,颂着佛号,包围了整座冈崎城。 看着城下包围着城堡的一揆军,围绕在城外,一重又一重,一匝又一匝,密密麻麻,气势惊人。粗略看去,人数不下二万。 更为难受的是,由于大量武士奉公人的加入,一揆众的军事组织也和平时那种杂乱的一揆众完全不同,旗帜林林,阵列森严。 松平家康大难临头! 10.足利氏又丧一人 松平家康焦头烂额,小平太这边也没那么轻松,去往大和以及阿波的细川春宫和一色宫内都毫无消息,算算日子应该早就到达目的地了。 小平太照例七点多起来,家里的事务还是辰三在负责,虽然也买了两个仆人,但不过是做粗重活计的。实际的起居之类,主要还是辰三在照顾。 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哪个大名领主没有小姓众或者侧近众,换个名字而已。人家织田信长从十几岁开始到四十九岁命丧本能寺,让森家两代美男子照顾,信重至极。 七规也寄住在小平太这儿,作为小平太的持旗,别看六十贯的俸禄,之前家里也精穷。父亲一死家业都差点败落,索性小平太就让他把她妈和她妹妹阿容也一起带进府中城。 封建时代用人嘛,同乡同村越熟悉的越好,七规的母亲妹妹在家煮饭吃着也放心。至于他们老家的五贯土地,交给地头照看拉倒。 所以别看小平太的新屋够大,但住的人挺多,以后阿绫这个主母再住进来,那就满满当当了。 小平太从榻上骨碌着起身,早就候在外面的辰三立刻拉开障门。 后面的阿容端着水盆,给小平太洗脸,七规则把细毛刷和细盐给小平太端来刷牙漱口。兄妹两虽然也是军役众家庭出身,苦日子也过过,与在家种地相比,在府中城内的生活反而更轻快些。 擦完脸以后,神清气爽,如今的天气愈发闷热,信浓群山间的夏天也是一样难耐。小平太的厚棉中衣早就脱了,换成细罗里衣,不然等穿上外套,身上马上能捂出一身汗来。 辰三熟练的把小平太披着的头发散开,然后用一把牛角梳细细的梳理,帮小平太扎好发辫。 “诶,弹正你居然有白发了!”说着辰三轻轻一揪,把一根灰白的头发揪了下来。 “哎呦,你下手轻点。”小平太其实不疼,就是被人突然一揪。 接过那根白发,心下暗叹了一声,二十几岁居然开始生白发。最近实在是劳心劳力,看来早饭要多吃一碗,补一补。 说着小平太就站起身来,换好细罗里衣,也不着外套,就往外间去。 伯父一家都起来了,安静的坐在下手等小平太过来一起吃早饭。日本的习俗便是这样,虽然也有尊老爱幼的说法,但一家之中最尊贵的还是家主,纲利伯父虽然是长辈,此刻也要坐在下手等家主小平太。 几人一一问好,小平太尤为在意他这个妹妹,不过九岁的年纪。还是古灵精怪的年岁,虽然如今有模有样的坐在最下面,不过平时欢脱的模样还是显示出活跃的性格。 很难想象完全和宅男一样,除了喜欢和人吹牛批,看汉籍,玩赏名物,唱唱歌写写诗的纲利伯父会生下这么开朗的小女儿。 今天的早饭没啥花样,八分米二分麦的饭,甜煮的茄子,昆布味增汤,以及万年不变的腌萝卜。确实没什么好期待的,小平太先把汤端起来喝了一口。 其他人看到小平太动筷了,才开始吃起来。阿吉、七规、辰三作为家臣都是坐在下手一起吃的,至于其他人,就要等这一轮吃完才可以吃。小平太虽然不在意这种规矩,但时人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索性也就不去管了。 “小妹以前可曾定下婚事?”可以担任三位殿上公卿的清华家的女儿应该不太愁嫁。 “尚未有香囊暗解。”纲利伯父说实话对于这个庶出的小女儿的关照不太多,毕竟不是嫡出的公家贵女,大概率会许配给一个其他羽林家或者地方上的小大名家。 “既然是我秭小路清华高门家的女儿,应当慎重择选。” 小平太一问没有许过人家,那正好。你不重视,我重视啊。 既然没有许人家,以后这个婚事就小平太来做主就好。平白给小平太一个妹妹,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虽然食不言寝不语是这个道理,但小平太在家吃饭还是随意的。一家人扯扯闲篇,谈谈天气之类的。 尤其是纲利伯父,他这个人宅归宅,但是也喜好交游,来这没几天,先是去试探了各家寺院神社的僧侣神官的虚实,把能和他吹高深牛批的人都留心记住了。 然后还拜访了以前在京中奉公的一些上了年纪的武士奉公人家,把能连歌俳句的好手也记了下来。靠着小平太这个山内氏勘定奉行的名头,每天和人吹牛批,日子过的也十分优游。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吃完早饭各自散去,小平太还要登城奉公,如今的事物不太庞杂,小平太主要是作为山内主计的参谋。 入得城来,阿吉要站班,锅之助和于龟两个小跟班则抱着小平太的村正和短筒在城下的矢仓橹里面等小平太下值。 先次遭到重创的铁炮众也要徐徐恢复,榊原长政和七规正在设法补充招募人手,但是铁炮一时难以凑齐。所以至今一多半人还是持缱训练, 没有铁炮拿来训练。 “小平太,春宫和宫内离开总有十几日了吧。”山内主计翻着簿册,和小平太说着。 “嗯,差不多有半月了。”小平太看着一份伊那郡某乡的文书,某村地头天命已尽,家中只有一个女儿,是否允许把他女儿嫁给他弟弟,保证这个提供乘马一人,持缱三人,弓二人,阵夫三人的地产平稳过渡。 在现代看来这简直是令人发指的行径,但在这个时代却被众人所接受。山内主计已经在上面花押书判,确认了此事的。并要求郡代小西原左卫门关注这个奉公人家庭的平稳,保证他家的军役不断绝。 小平太也认可此事的执行,换下一份文书继续查看起来。 两人之间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响,办事一点也不拖沓。 “咚咚咚咚咚……”重重的脚步声透过木地板突然传了进来。 “都内的细川兵部传信来。”一名侍从交上一封包裹完好的书信。 山内主计接了过来,划开信封,一目十行,才不会几十秒,脸色从平缓急变为惊恐。 “相国寺等持院院主周暠和尚遇袭身亡!” 11.一色宫内迟一步 “周暠?谁是周暠?” 小平太完全不认识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对不上号。 “乃是先大树之三弟,出家后取法号周暠,任洛阳相国寺等持院院主。”【注1】 小平太这就立刻回忆了起来,那年登殿拜见足利义辉,他的弟弟妹妹都拉出来见人的。依稀记得除了觉庆和尚以外好像还有两个小男孩,以及两个小女孩。 小女孩没有必要去管,如今足利义辉死了,足利辉若丸也死了。那么他的弟弟们就是潜在的继承人,有心人一定同山内家一样盯上他们。 除开觉庆和尚,也就剩下周暠和尚和一色范亲(笔者个人也存疑)这两个了。 阿波平岛的足利义维生了三个,足利义亲,足利义助,足利义任。 大体上,这个天下暂时最有力的将军继承人就这几个。其他的公方暂且也轮不到他们,更不要说什么吉良了。 如今周暠和尚突如其来的被人袭击,而且死了。一色范亲过继给了别人,足利义晴这一脉就只剩下觉庆和尚了。他若一死,公方大位将有极大可能落入平岛公方一流。 “老大人已经去了大和兴福寺,兴福寺又是天下名刹,僧兵信众数以千计,等闲几个贼人,是威胁不到觉庆和尚的。” “话虽如此,但周暠和尚殷殷血迹在前,逆贼敢于袭杀公方,如今又杀其弟,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山内主计坐不住身子站了起来,把手背在身后,满脸的愁容。一声又一声地踩在地板上,脚步又碎又重。 “凡所公方继任,必由朝廷宣下,恶逆之辈纵火焚洛,天子震动,必然不会轻易下旨。就不知是否还有他人,抑或会先走一步。” 小平太当然知道这段历史,可是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三好三人众杀了足利义辉之后很快就拥立了足利义荣(足利义亲),并且在转年得到了朝廷宣下。 可是如今京都没有落入三好三人众或者松永久通的手中,拥立将军进京的先决条件就不充足。 其次是由于幕府意外的掌握了洛阳町火消的实力,如今京内算上残余的奉公众,也有二千多的兵力,守住京都几乎不能,但暂时维持京都的局势并无问题。 伊贺仁木氏、近江朽木氏、若狭武田氏、伊势北畠氏、丹波波多野氏,不管幕府怎么难看,三瓜两枣的援军还是会进京的,三五万不敢说,三五千问题不大。 但仅凭幕府如今卑微的势力是难以拥立一个能坐稳京都的将军的,要么就是三好三人众,要么就是三好义继及三好宗门,暂时只有这两伙人能即刻进京。 其次就是纪伊、河内守护畠山高政、南近江守护六角义治、越前守护朝仓义景,这三个人理论上各自拥有不低于两万的兵马,完全有发兵上洛的实力与可能。 “先报与殿下知晓,此时甚大,尚需细究。”小平太拿不准之后的脉络走向。 “也是,大兄智谋深沉,也许有所决断。”山内主计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派人去接(骗)公方继任,人还没接回来,先传来一个候选人被杀的消息。 山内主计唤来一个山内一门亲类众的远枝武士,把信又叠好,并把自己和小平太的意见附纸并上,一道送给驹场的山内义治。 …… 两个人不再做交谈,静静地继续处理公务。等到中午,事情大略处理完毕。两人准备离开,各自回家吃饭,却不曾想,一色宫内先赶了回来。 “稍迟一步,平岛公方殿下已经被筱原阿波遣人接走。” 一色宫内大马金刀往殿内一坐,侍从端上凉开水,他一把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 说年纪的话,一色宫内也五十冒尖了,这般奔波多少有些吃不消。 “筱原右京(右京亮)?他怎么会去接平岛公方?难道是三好若江之命?” “只怕不是这般!先次三好若江索得堺町四万贯,分配如此巨款,难以尽善,筱原阿波似乎极为不满,已经与三好三人众联络上。” 一色宫内水也喝完了,粗重的喘息停了下来。 “那其他两位殿下?”小平太迫不及待的问询足利义维剩下的两个儿子。 “俱去了胜瑞城内,寻不得踪影了!”一色宫内摆摆手,显得有些沮丧。 “这么说堺大树这一支已经完全被三好三人众所掌控!”山内主计敲了敲扶几,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午前,兵部传信来,周暠和尚被袭杀!如此这般心急,实在是……” 小平太原本以为三好义继能扶起来,结果没想到替他捞了那么大一笔钱反而害了他。分赃不均,居然就团伙内讧了。不仅失去了势力最为庞大的阿波众二万人的后军,还失却了其他四国众的人心。 “听闻平岛公方已改名为义荣,去往摄津越水,不日就要上洛。” “必须立刻遣人上京,游说朝廷公卿,以防万一朝廷受三好三人众兵势所迫。” “三好三人众之兵近在摄州,怕是难以抗拒。”小平太知道朝廷的尿性,虽然恨极了三好三人众,但如果三好三人众大军进京,他们还是会低头的。 这就是手里没兵的悲哀。 “不论如何觉庆和尚处不能再有差池,派人进京与兵部商议。务必使觉庆和尚脱出。” 一色宫内对着山内主计和小平太如是说道。 【注1】:这里多说一句废话,在某度百科上,足利义辉的弟弟除了觉庆和尚,也就是足利义昭之外,叫的上名号的有三位。 分别叫周暠、周皓、周嵩,一个个有名有姓,像模像样。 足利义晴知道了估计要笑出声,老子怎么这么能生哦。“暠”字通“皓”字,而“嵩”字明显是“暠”的错别字。 某度的历史发明家们活活给足利义辉白捡了两个弟弟,真是神通广大。起码瞎编也翻一翻词典嘛,这么丢人。 周暠和尚是相国寺的问题不大,但一说是鹿苑院院主,一说是等持院院主,写手本人存疑,望大佬解疑。 12.欣闻觉亲收犹子 “不必去了,觉庆和尚极好!” 细川春宫带着细川采女从走廊外步入殿内,老头子老归老,但是说话的中气还是很足,几十年为将的气势在那里。 “春宫将觉庆和尚带回来了?”大家喜出望外,如果带回来了,那就是大成功。 “并没有。”细川春宫双手一摊,自顾自的做了下来。 “那怎么说觉庆和尚此时极好?”小平太凑到老岳父面前。 “兴福寺日夜有僧兵信众二千余人守护,只需本山铜钟一响,顷刻间就能得五六千众,怕是此刻畿内不会再有比这还安全的地方。” 细川春宫揉着因为赶路而发胀的小腿,边揉边说,小平太一看也凑上去帮他揉压起来。 “这么说觉庆和尚从未遇险?”山内主计要把事情打听清楚回报给他大哥。 “倒也不是没有,曾有贼人趁夜潜入兴福寺,奈何学艺不精,被觉庆和尚身边的静空和尚一禅杖打得人都烂了。” 细川春宫显然是见识到了那个场面,话语虽然简单至极,却能说的人毛骨悚然。 而小平太突然脑海里显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辰三一米七五的身高在山内已经算傲视群雄了。可当初进京时见到的静空和尚一米八几的大个,几十斤的包铜禅杖拿在手里和玩似的。 枪棒娴熟的岩濑元政上去挑战都根本没有讨着一点好,如果让那个大和尚舞起禅杖来,哪怕是铁人也给他打凹进去。 “觉庆和尚身边确实有一名力大刚猛的和尚。”小平太立刻附和细川春宫。 “等闲十几人若没有强弓铁炮都近不得觉庆和尚的身,更何况兴福寺内如许多的僧兵。” “是故觉庆和尚决意暂时留在寺内,观望洛京之情势。” 细川春宫虽然没有劝服觉庆和尚来山内,但也确认了暂时不会有人能有本事把觉庆和尚给害了,或者把他捆走。 “对了,觉庆和尚准备还俗,并将宣布把太郎殿下收为犹子。” 原本众人已经有些泄气了,规划的好好的,两头下注,骗两个继承人过来。不仅抬高自家的声势,也有利于稳定家中纷乱的局面。 可原本满心欢喜得算盘打得精响,到头来一场空。一个已经被人拐跑了,还有一个有主见,手下还颇有几分能量,不肯轻易被骗。 但万万没想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有骗上将军,却弄来了一个犹子。 看来这趟也不完全是毫无作用,细川春宫起码替山内太郎挣了一个非常体面的身份。 犹子在中国可以直接理解为犹如儿子,一般实际上说的就是一门同族兄弟家的儿子。但在日本的意义则不同,有相当的区别。 最著名的犹子关系大家应该都知道,近卫前久收丰臣秀吉为犹子,使得秀吉能够担任关白。 近卫家是一定能做关白的,就和一条、二条、九条那几位一样。 而收养犹子,可以不需要犹子改变苗字,不建立宗法上的血缘关系,不具有实质上的父子关系。 他更像是一种政治继承权的确认,我收养你做犹子,即确认了你拥有继承我政治地位的权利。 这种关系是受当时社会普遍认可与接受的,一旦做了别人的犹子,可以继承别人的政治地位,也相应的要维持这个家门的富贵。 所以在武家逐步夺权,公家日益丧失权势和收入的情况下,近卫前久起码可以在人生的末尾优游生活。其女更是生下后水尾天皇,荣耀非凡。 而觉庆和尚一旦还俗,肯定会寻求各势力拥戴他上洛进京。若果他这个和尚最后成功宣下,当上了名传天下的幕府征夷大将军,那身为他犹子的山内太郎就等于直接得到了将军的继任权。 虽然现在觉庆和尚不过是兴福寺一乘院门迹,他自己都对自己能不能当上将军充满疑虑。如今他的犹子的分量确实不怎么重,充其量就是一个增进关系的小事而已。 可小平太知道,觉庆和尚最后一定会登上室町幕府的宝座,虽然他在以后也会生下两个儿子。但作为“长子”的犹子山内太郎就比他们两个的继承权更靠前。 说句难听的,也许以后织田信长前脚流放觉庆和尚,覆灭京都室町幕府的统治。后脚山内家就可以直接拥立山内太郎登位,宣布继承觉庆和尚的名位,担任征夷大将军。 其他人虽然也对觉庆和尚能不能以后成功登上大位有所疑虑,但不论如何,山内太郎成了足利某的犹子,就等于拥有了将军的继承权。 一个将军的继承人的身份虽然也不见得宝贵到万中无一,但这个身份的高贵毋庸置疑。完全可以大张旗鼓的宣传起来,让人知晓。 说着,细川春宫就从怀里掏出一份书状,判文上写的清清楚楚,一乘院觉庆收养山内太郎丸为犹子,花押钤印一应俱全。 “我看看。”山内主计一把接过细川春宫展开的书状,拿纸的手微微颤抖。 一色宫内也把脑袋伸了过去,书状上短短的二三十字,字字千金,看在山内家众人尤其是小平太眼里,不譬于是无双的珍宝。 “觉庆和尚确实颇有些智略,他虽不亲来山内,为太郎殿下背书,却以此法大涨太郎殿下之身世,甚为用心啊。” 一色宫内很感叹,山内家也是善缘结善果,累代忠诚奉公,让足利家知道山内家确实是心向幕府的有力大名。 使得觉庆和尚在局势尚未完全透明的情况下,就率先下注拉拢山内家。这种风险投资,也要有眼光的人才能做得起。 “觉亲和尚可不止如此,还有两封书信分别要呈交给春日山管领与畠山金吾(是能登守护畠山氏),也是不遗余力啊。” 大家自然不会也不敢去拆开给这两位的书信,但内容肯定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觉庆和尚封官许愿,大肆拉拢,请求支持这类的内容。 “这么来看,觉庆和尚的牌面也不小哇,洛中的大位还真难以预料!” 13.难得点茶参禅道 (真的累了,steam被盗了,申诉无用,精神崩溃。) 等时光推进到最炎热的夏天,山内义治终于从驹场回来了,这么热的天再泡温泉就不再那么适宜。反而是群山盆地中的府中偶尔还能见着一丝风,凉快些。 自从脑卒中后,山内义治身体真的是差了很多,畏寒又畏热,受不得一点的高温低温。先前梅雨的时候还能上马骑乘,如今天气实在太热,只好用凉轿给抬了回来。 不过温泉里修养了一个多月后,山内义治的面色好转不少,虽然还是那副迟暮的样子,但多少有几分红润。 大家出城去迎接山内义治回来,山内义治还故意招摇着人马从府中城下町内仪仗全礼的经过,让整个町内超过二万人看到山内义治他还活的好好的,屁事没有。 原本就不太适宜居住的天守阁山内义治根本就没想回去,本来说是安置到城下的山内义胜原居馆内,但里面还有两个未亡人,让她们再行搬动也麻烦。 最后山内义治索性就住在城下的山内氏菩提寺松历寺内,也不知道是寺内的林子又大又密,还是靠近连川,总之与其他地方相比确实凉快不少,加上寺内又安静,很适合山内义治静养休息。【注1】 说起来松历寺内还有个大人物,多年前山内义治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灭亡江尻白川氏。当时白川氏的大名与少主都切腹自尽了,用以换取满城城兵的性命。 但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宽容,白川氏当时有个小儿子得到了山内义治的宽免,以出家的条件避免了被斩杀,为白川家留下了一个血脉。 说是出家,可当时那孩子才多大,也就只是送到松历寺里做一个小沙弥,实际上把他拘禁在寺里而已。 作为山内氏的菩提寺,有山内家的供养,还有山内氏一门武士寄进的土地收入。平时就算没什么香火也能过的极为舒适,何况作为内田郡内最大的曹洞宗寺院,他还偏偏香火挺旺。 住在寺后的山内义治既凉快又安静,问题不大。倒是带着小平太参拜了一下山内氏的历代先祖的埋骨之地。 按细川春宫的说法,他太爷爷当年和第一代足利义明公就国,筚路蓝缕,山内乡区区三千来贯的领地,全赖那位创业的义明公努力经营。 从三千贯到他二十年后去世时已经是一万五千贯的有力名主了,如果不是得了急病英年早逝,指不定能创下更大的家业。 怀着瞻仰崇敬的心情参拜了山内家的三代先祖以后,一行人回到寺后的别院内休息。 山内义治既然到了松历寺肯定也想见见那位被他杀了父兄还强娶了姐姐的白川氏末子,让人把他带来相见。 “小和尚在此处可好?”山内义治可能是寺里的温度气候比较舒适,说话都能连贯起来。 “小僧在此极好,劳心宰相殿下挂念。”看身量,这小和尚总有十三四了,面容清俊,瘦高个,声音一点也不尖锐。 小平太依稀记得这个孩子,当年他们家灭亡的时候他才六岁好像,如今应该十四五。至于其他的印象就没什么了,小平太哪里能想到还会与这个孩子有所交集。 “已然受戒?”看到小和尚头顶上并没有什么戒疤,山内义治随意的问了问。 “是,两年前受戒,戒名绍澄。” “甚好,你若是得空可以进城看望你姐姐,她曾向我提起你。” 看小和尚似乎没有什么危险性以后,山内义治允许他离开寺院,去城内看望白川夫人。说是夫人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时代却已经早早生育。 “小僧在此谢过宰相了。”小和尚虽然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是声音里还是带上了些微喜悦,口宣佛号,感恩山内义治。 简单的几句交谈,也就到此为止了。一个父兄尽死,家臣亡散的小和尚掀不起什么风浪。山内义治也懒得多问什么,就挥挥手让他下去。 绍澄和尚临走前再次向山内义治行礼,并说如果有空可以为山内义治点茶。 正好左右无事,除了山内义治之外,就几位山内氏的重臣在座。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在今天得了,正好让大家休息一下。 这玩意不是说想弄就弄,本来是要一个静室的,但寺后已经很安静了,于是就在松林内用幕布围了一方小小的天地,铺上草席,大家席地而坐。 然后也没开始喝茶什么的。先是搬来四个外表看似竹筒,实则青瓷烧制而成的插瓶,里面除了插上一支青竹叶以外别无他物,放在四角。 随后又端来一个紫金香炉,朴素的很,紫红色的香炉毫无装饰,除了洒金皮之外一点都看不出它的价值。 里面点的什么香也很玄学,闻之若有似无,毫无沁人心脾的感觉,但偏偏有那种慢慢沁入胸怀的淡淡香味,宁神安思。 再往后才搬来小泥炉,用的备长细白炭,一段一段,燃之无烟无味。用取自山上的泉水,和涓滴采集而来的露水,静静地煮。 原本的僧衣已经够朴素了,但是绍澄和尚却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麻衣,更加素雅。 待水开之后,用嫩竹削制的竹勺从茶罐中取出抹茶,水粉相融,茶筅左右搅动。慢慢的茶香就透了出来,茶碗中的抹茶茶汤即使是上面的泡沫都显现出了禅意。 第一口自然是山内义治,茶温很烫,只能说小口一抿,再往下一个人手里递过去。 等捧到小平太面前时还有大半杯,光闻其香,果然是让人鼻翼大开。再喝一口,极苦,第一感觉就是苦的难以言喻,但之后就是香,甚至苦尽甘来。 回味无穷! 【注1】:笔者上次去北京颐和园,昆明湖内不是有个岛嘛。现在外面多少度,大家都有体会吧,最热的地方36度甚至38度? 那天在北京也热的,大约30左右,在外面走一圈,人又挤,又吵闹,热的人烦闷。可是到那个湖心小岛之后居然背后一凉,打了一个老大的喷嚏,惊觉岛上莫名的凉。 14.山内太郎承家业 汉高祖皇帝和一帮兄弟夺了天下,当了皇帝,一帮人还是混社会时候的那样。叔孙通便帮他制定礼仪制度,从此之后才规矩起来。 让刘邦不由得感叹,他到这时候才感觉到做皇帝的爽! 有些东西现代人去看已经完全不理解,看不懂了,可这东西的仪式感在那里。你感觉虚头巴脑,或者花里胡哨,但必有其缘由。 这茶喝着就小平太那个饱饭才吃了几年的嘴来说,也就只能说出苦尽甘来,回味无穷这种套话。看其他人虽然表面老神在在,但小平太估计他们心里和小平太一个路数。 但是这个环境,这个仪式感确实不同,感觉坐着就成了“上等人”,有“文艺范”,通俗点就是这个比装的清新脱俗。 难怪这个茶道最后大为盛行,确实是可以拿来体现身份的一种好办法。 没钱没闲的人根本玩不转! 这时节也没有什么阿斯顿马丁给你买,房子再豪华也就是黄金茶室、金阁寺那样了。完全不如几个人在这捧着个破碗喝茶来的有逼格,那个范儿确实不错。 几个人喝完一圈茶,还要按规矩吹一遍茶碗、茶罐、花插、香炉,体现自己艺术欣赏力的水平。本来应该是用点什么名物,更好的哄抬名物的身价。但是现在用的都是绍澄和尚的普通茶具,也夸不出什么花来。 各自假模假样的夸了几句,就算把这次茶会圆满完结了。 自此之后,山内义治就暂时居住在松历寺的寺后,遥控山内氏的大事。至于小事,就统统交给山内主计和重臣们商议着处理。 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只要做好定海神针就行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桩桩件件都去过问了。适当放权给一门众和谱代重臣,笼络人心。 纲利伯父作为从三位的殿上公卿,到了山内,虽然是来避难的,但身份在这儿。如今山内义治回来了,对于担任从三位参议的同僚,总要互相拜访一下。 别的不说,吹牛批的功夫全山内估计没有人能比的过纲利伯父。两人相见恨晚,山内义治立刻邀请纲利伯父做自己的御咄众。说白了就是食客,养你来解闷,不是做家臣。 加上纲利伯父混迹京都四十余年,眼色十足,山内义治兴致高,就把他哄的开心。山内义治略微露出疲态,就请安告辞。这功夫,学都学不来。 一切都以山内义治为中心嘛! …… 风平浪静了十来天,滨松的北畠大学传信来,小笠原长政把山内义胜的棺木带了回来。至于其他人的,实在是天气炎热,前段时间又梅雨。找不到好的板子,用了石灰都挡不住味道,只能火化以后用灵瓮装了回来。 只有山内义胜用了朝鲜来的铁网松的板子,密闭的极好,想来问题不大。带回山内之后,可以交由山内氏自行处理。 虽然山内义胜战死京都的消息全山内总都一早就已知晓,但是如今棺材拉了回来,该办的还是要办。 今川氏亲死的时候僧众诵经者不下八千人,山内家也不能落了下成,从南到北,把能请来的和尚沙弥都请来,聚集了五千余众。 从山内义胜的棺木到山内府中开始,就大办水陆法会,而山内太郎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战死了。纵使是三岁的孩子也哭的哀痛万分,几乎惊厥。 上杉辉虎也再度亲自赶来山内,左近的大名纷纷遣人过来吊唁,丧礼办的极为宏大。安葬到松历寺的那日,仅观礼的百姓就不下四五万人,山内氏得民心可见一斑。 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努力生活下去。山内太郎灵前继位,以山内义胜嫡长子、足利义秋之犹子、上杉辉虎之从子的身份正式担任信州山内氏之家督。 山内氏伞下的武士家臣以及国人豪族全部向他表示效忠,当然更多的是效忠抱着山内太郎的山内义治。 山内义治自然而然的担任山内太郎的名代,也就是监护人,暂时代替他主掌山内氏的权力。山内氏的家业在有惊无险中顺利的交接,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长尾夫人和木曾夫人也一起出家,他们不是普通的武家女子,还有改嫁的可能。作为山内义胜的妻妾,当下只有出家这一条道路可选。 当然他们虽然出家,但实际上还是住在城内,一个要带山内太郎,一个要带木曾小太郎(出继给木曾义昌)。只能说是表明一个姿态吧,替她们的丈夫守寡。 小笠原长政此行除了运回山内义胜的棺木之外,还请求了朝廷的追赠,山内义胜是正五位上右近卫少将信浓守的任上去世的。是故按照礼仪先行追赠正四位上参议,以表功绩。 如此这般,一应事务才算处理完毕。尘归尘,土归土。年纪轻轻的山内义胜这般短暂的结束了他也算壮阔的人生,到此彻底落幕。 其他一同在京都死难的武士,一多半都是山内义胜的近卫铁炮马迴。最小的才十七八,不过好在当初挑选的时候就不是挑的家中独子,不然这一下子二三十个武士家庭绝后,震动可就大了。 本着一同战死的这份忠诚吧,山内义治下令把这些战死者的家庭全部拔入旗本,实在不幸绝后的也允许他们去******进来延续家门。 这些都是应有之义,也没人反对。同样也给他们举办了法会丧礼,都安葬进了松历寺。该有的抚恤钱财一概不少,从优从厚。 而逃出性命的三人则被要求把当夜的见闻和所有的事情全部向家中交代清楚,倒不是什么问责之类的,这仅存的三人也个个带伤,一同奋战过一场的。 主要是准备把这件事情写下来,记录进山内家中的文书,进行艺术化、史诗化的加工,让山内义胜、足利义辉的形象更加光辉伟岸,让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的形象遗臭万年。 执笔的黑泽良基那是一个妙笔生花,足利义辉百十支名刀遍插地板,一人迎战数千敌军三小时,手刃上百人。 山内义胜更是精彩,手持名刀藤五郎兼光,在敌阵中十荡十决。身中二十余箭犹自奋战不休,赞誉为古来冲阵扶危主,惟闻山内信州守。 15.肥水不流外人田 上杉辉虎搂着山内太郎,他这辈子发誓不娶,献身神佛,不会再有什么自己的孩子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孩子,何况是自己妹妹的儿子。 山内太郎的情绪不太高,三岁多的孩子,已经大概理解了生离死别。刚刚知道他自己没有了父亲,自然也就一直难过着。 不过似乎是山内义胜和上杉辉虎两者之间颇有些相似的气质,山内太郎对于上杉辉虎还是很亲近的。纵使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过寥寥,也不妨碍两人亲近。 当然,上杉辉虎除了来看山内太郎以外,也是为了和长尾夫人说些事情。 说了什么我们按下不表,另说一件事。说来到算是一件喜事,原任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公又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与平行时空上不同,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上杉辉虎大获全胜。不仅降服了北条氏,还几乎抑制住了关东群雄。 这也就导致上杉辉虎不用像历史上那样把上杉宪|政留在古河,显示存在感。 这就让我们的前管领大人的际遇比之历史上要好得多,转让管领一职以及上杉氏家名的附带条件之一,上野一国作为御养老料,成为了现实。 五万多贯的上野领地自然没有交给上杉宪|政亲自管理,实际的领地还是由长野业正、甘糟景持等人在管理,他所得到的实际上是一年两万贯的钱米。 这不仅使得跟随他来越后的大石纲元、仓贺野尚行等马迴众武士得到了稳定的俸禄,也使得上杉宪政本人手头宽裕,能够吃好喝好,甚至交游广泛。 加上原本越后守护的御馆府中城由于原主上杉定实去世,无嗣断绝。这座城也便宜了上杉宪政,做了他的御馆。 虽然权力的话几乎是没有了,除了御馆府中城的一亩三分地,以及几十名跟来的武士听从他以外,上杉宪政谁也指挥不了。但是生活真的是改观很多,担惊受怕是完全不可能了,只要吃吃喝喝睡大觉就行。 再加上上杉宪政本来就是能生的,二十多的时候就已经生了三个儿子了。 如今三个儿子都被逆贼北条氏康斩杀了,那既然还不算老,趁年轻肯定努努力啊,五万贯的领地要继承呢啊。 和历史上一样,上杉宪政打仗不行,生孩子却完全可以,才去越后没多久。就已经成功造人,十好几个侍妾环绕,不仅没把他掏空,还让他越战越勇。今年夏天又生了个儿子。 本来这不算啥,顶多算上杉辉虎多个弟弟。而且还是大概率不会重用的弟弟,顶天了就是让他在家混吃等死。 可由于上杉宪政实在是过的太顺心,以至于他在床上摔跤锦标赛的时候连连发力。他多生了一个女儿,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 这就意味的本来没有女儿的上杉辉虎获得了一个现成的女儿(妹妹),上杉宪政的就是上杉辉虎的,这可不就是当初说好了的嘛。 上杉宪政的家名役职都是上杉辉虎的了,总不至于还在乎一个侍妾生的小女儿吧。 这对于上杉辉虎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这个女儿挂上关东管领之女的名头,嫁给谁那都是良配啊。 …… 再回到山内,长尾夫人武家之女,不是那种软软弱弱的小女子,实际上她也是一个有见识的女子。只是以前的丈夫山内义胜光芒万丈,她就完全倚靠在丈夫的背后了。 如今她成了山内氏家主之母,又是管领上杉家的女儿。只要她愿意,山内家的发言席中肯定能有她的位置。 不过看长尾夫人如今的样子还是把心思都放在养育山内太郎身上,对于其他的并不强求什么。更不要说什么站出来争权夺利,或者使些什么阴谋诡计。 “御馆様育有一女,我可以接来养在膝下,等太郎成人,便是良配。”上杉辉虎把孩子还给他母亲,用略带询问的语气问道。 “若是羽林尚在,必然满口答应,可如今宰相殿下的心思难以捉摸。” 长尾夫人毕竟是山内义胜的枕边人,山内义胜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如果是上杉家的女儿,山内义胜肯定会答应这桩婚事的。亲上加亲,这是最好不过的事。 可如今山内义治的态度很模糊,如果山内太郎和上杉家的女儿订婚,值此动摇之际,未必是一桩好事。 “还请在其中多加转圜,但也不必太刻意,上杉家的女儿不愁嫁。” 上杉辉虎自然是有些心思的,虽然把山内氏变成附庸大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把山内家牢牢的绑到上杉家的战车上却是他所希望的。 “知道了,会尽力试试。”长尾夫人摸着山内太郎的小脑袋。 天气炎热,午后的屋内也有些闷,山内太郎昏昏欲睡,小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和他的舅舅正在谈论着关于他未来的人生大事。 …… “小平太,采女,你们过来。”山内义治从书架上取下一封书信递给两人。 小平太没有先伸手去接,而是让大舅哥细川采女先拿着看。 细川采女似乎也察觉到了小平太故意的礼让,但并没有表示什么,正常接过书信。然后低头向山内义治行了个礼,再慢慢展开书信,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 没多久,细川采女看完,他双手各握着书信的一侧,又转递给了小平太。 小平太也双手接了,先用眼睛一瞄,抬头是父亲大人,不用想了,肯定是细川藤孝的信了。虽然小平太以后也可以这么称呼山内义治,可如今尚未完婚,还不行。 再看内容,一则是说足利义辉的妹妹诗姬送到了若江城。算是正式许配给了三好义继,三好义继也成了足利将军家的女婿。 自然而然的,三好义继也倾向于足利义秋继任将军,自己的大舅哥做将军肯定比别人做将军要强啊。 这算是固有之理。 另一桩是,足利义辉的小女儿当夜一同逃了出来,虽然已经六岁了。 但女大三抱金砖,肥水不流外人田。 16.计较大位得与失 “光源院殿(足利义辉)之女碧姬如今暂时养在近卫家,兵部正在为他寻找妥善的安置之处。” 山内主计开宗明义,足利义辉的政治遗产没多少了,这个女儿也算是其中最大的一份。 小平太一看,又是内部闭门常委会会议。除了山内义治以外,全都是近臣,不是一门就是谱代。 “若果只是如此,我便让兵部自行决断了。可惜秀智尼(长尾夫人)前两日与我提及,春日山管领亦有一妹。” 山内义治揉了揉眉头,似乎已经为这件事情考虑过了。说句心里话,只有小孩子才做选择,而我全都要! 将军和管领的女儿谁不想要?如今机会摆在面前,当然是最好是都抓在手中。 但是将军的女儿做小?管领的女儿做小?都不可能的事。除非他们是嫁给皇居里的那位,那做小也就算了。山内太郎的层次差的远了,哪一边都不可能答应做小的。 而正室只能有一个,选了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两难! “京中那位如今暂时尚无人照顾,所以兵部才有一问,若觉庆和尚登极,此事便由不得兵部做主了。” 细川春宫不提选哪个好的问题,而是另外点出,足利义辉的女儿只是暂时寄养在外祖父家,因为京都内的足利和足利连枝都死绝了,没得别的男性亲属可以依托。 所以才让暂时留守幕政的摄津晴门以及细川藤孝有了运作的机会,现在去把碧姬安置到别处是没有什么人会站出来说三道四的。 但是征夷大将军的大位是不会空悬太久的,不管哪个足利上台,白捡一个可以拿来笼络大名的女儿的好事,是不会有人放过的。 那时候,这位碧姬的未来就完全看谁对将军的未来更有帮助了。爱情、伦理、财富,到那时候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能不能帮助将军坐稳大位的利益! 纵使山内家到那时候仍旧是幕府忠臣,忠臣中的忠臣,天下第一忠臣,那也比不上某些一句话就能往京都送上八千一万大军的大佬重要。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就是这个道理,春宫说的是。”山内义治点点头,一副你懂我的样子。 这就是老谋深算的人该有的样子,走一步算三步,未虑胜先虑败。 小平太还在心理分析娶哪个好,听了老岳父的话才恍然大悟。是啊!如今虽然看似有选择权,但稍纵即逝,足利碧并不像上杉家的女儿一样可以等着。 这是一个有巨大政治影响加成,同时时效性非常高的机会。 “太郎殿已是觉庆和尚之犹子,只是不知觉庆和尚到底能不能登极。” 细川采女难得发言,他的意思是选不选足利碧完全看足利义秋,如果他能做上将军,那娶足利碧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足利义秋做不上将军,那娶足利碧就很有必要了。 先公方之娘婿,以及足利连枝之犹子。这样还有摸着洛京宝座的机会,不然仅凭觉庆和尚犹子的身份不太够。 “觉庆和尚如此积极运作,联络东西国大名,恳求支持,未必不能成事。”小平太当然不会说以后织田信长会拥着他举兵上洛,他必定能坐上将军的。 “平岛公方已在摄津越水,不日就会进入堺,朝廷已经为其叙任正五位上左马头。”山内主计把足利义荣的新消息说了出来。 左马头是将军的起步官职,担任了左马头就意味着将军宣下的程序已经开始进行,足利义荣已经抢先一步。 “觉庆和尚呢?既已决定冲击大位,怎么不见其他动作?” 小平太心想足利义秋应该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他肯定也会为自己努力布局,加上他作为足利义辉的弟弟,天然的拥有留守幕府众人的亲近感。按理说也算是占有一定的先机,可以先发制人。 “兴福寺处尚未有任何消息传来。”细川春宫上次在兴福寺留下了几个人,让他们一有消息就往山内送,不得延误。 “那京都的兵部也不替觉庆和尚运作?”小平太继续问道。 “朝廷似乎是希望觉庆和尚出资部分恢复上京,毕竟如今尚未有任何大名公开拥立觉庆和尚。”山内主计摇了摇头。 娘希匹的朝廷,看中觉庆和尚掌管兴福寺一乘院的庞大寺产,同时除了三好义继倾向支持以外,又无畿内大名公开拥立。以此为条件,居然希望先讹一票觉庆和尚。 “越后的春日山管领纵使支持觉庆和尚,但是鞭长莫及。”细川春宫也摇了摇头。 “朝廷无非是在看六角、武田、朝仓、畠山诸家的风向。”山内义治看朝廷欺软怕硬的原因,还是因为足利义秋的拥立者不足。 “三好若江势单力薄,暂时无力进京。三好三人众及松永金吾军力却壮,有力上洛。”一色宫内也明白当下的局势。 话题就这么从太郎的未来,转向到对下任将军的预判。 “怕是三好三人众要拔得头筹。”小平太慢悠悠地把这个大家都有所猜测,但又不愿说出口的结论说了出来。 “平岛公方得偿所愿,就在眼前。”细川春宫附和了一句小平太。 不过做了将军又被打出京都的人多了,最近这么四五代将军,在京都的日子少,在外地的日子多。你方唱罢我登场,没一个长久的。 能不能屁股坐得稳,还是看拥立将军的人稳不稳。近畿最近的霸主三好长庆和足利义辉和睦,足利义辉就能留在京都,他和足利义辉敌对,那足利义辉就只能流浪外地。 再往前的细川晴元,细川高国,细川政元,大内义兴等人,几乎每一个霸主的身后都有一个将军,就是这么现实。 “如此这般,纵使平岛公方能登上大位,三好三人众如此不得人心,怕是亦不能维持得太久。”细川春宫和大家说道。 “听说这位平岛公方无子吧?”小平太不怀好意的感觉。 “确实无子,其两位末弟亦无子嗣诞下。”一色宫内会意。 好了,多余的不用说了。足利义荣一旦坐不住,他这一脉又没后继人,他比足利义昭大那么多,一蹬腿,将军轮不到别人头上去了。 17.一声叔父定君臣 山内义治啥态度?武家贵族最典型的态度,老官僚老封建一个。 朝廷方面,足利义辉和朝廷的关系比较一般,这也是为什么他都死透了,临下葬才给了一个从一位左大臣。 而历来将军死后追赠一个从一位太政大臣是很正常的,甚至足利义满直接追赠太上法皇。足利义辉仅仅一个左大臣就很值得玩味了,虽然这和他壮年急死,叙官的资历没走完也有关系。但不得不说,朝廷确实和他们家不算太友善。 由足利义辉到足利义秋,朝廷方面的态度不够亲近也就可以理解了。 山内家既然没法插手到平岛公方足利义荣那边去,觉庆和尚足利义秋这边一定要投资投资,抓紧一点。 既然朝廷方面不太好,那就发挥山内家和关白一条家的友善关系,请动关白一条兼冬,先帮足利义秋的左马头给叙上。这个绝对不能输给他的竞争对手,足利义荣。 山内义治也不是空手套白狼的,这时候不能不舍得花钱。五百贯是直接给朝廷的,五百贯是用来活动人脉的。 山内家在京都这么多年的耕耘,除了关白一条氏之外,也颇有几家相善的公卿。真金白银花下去,不信一个左马头叙不下来。 等帮足利义秋叙上了左马头,趁着人家高兴,给人家暗暗提一句,我们家山内太郎还没有订立婚约。以足利义秋的政治智慧自然能够明白,投桃报李这种事情天经地义。 不用把事情挑明了,让足利义秋明白就行,免得让他先许了别人。 而心心念念全部在继任将军的足利义秋此刻没有空,也不会有心思去管外甥女的婚事。他自己的宝座比这重要多了! 大概率就是碎嘴一答应,反正犹子都认了,也不在乎一个没见过面的外甥女。 足利义秋这边尽力稳住,上杉辉虎那边也不必要立刻推辞。 通过长尾夫人的线,和上杉辉虎透露一下,你家女儿才两岁不到,变数这么大。这年头能长大的孩子只有一半,能不能等长大一点再提。 长尾夫人那么宝贝她的大头儿子,肯定不会希望年纪轻轻订下婚约,过两年女方死了,他儿子啥也没捞着还落下一个死过老婆的名声。 更何况那个女儿虽然确实是上杉家的女儿,可上杉宪政的女儿和她屁的血缘关系,她在乎的只是她儿子和上杉氏联姻而已。 长尾夫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儿子山内太郎,只要把话朝着维护山内太郎的方面说,让她去和上杉家转圜,绝对事半功倍。 这样哄着上杉辉虎说孩子太小,等孩子八九岁再商议也完全可以的嘛。 两头先稳住,让主动权回到山内家手里。再观望天下的风向如何,最终决定娶哪家的女子。 至于山内太郎的意见,不好意思,完全没有人在乎!连她妈都没考虑过什么培养感情,更不要说别人了。身为武家大名,婚姻注定了就是不自由的。 这样处理,完全符合山内义治的性格,坏的很,吊着你,再等等,再看看。 …… 除此之外,就是给山内太郎选定傅役。按理说太早了,起码七八岁才用得着,但如今事急从权,时间不等人。 “你们两人应当清楚羽林生前的意愿吧?”山内义治刚刚和一帮人讨论完事情,精神有些不继。 如今殿内只剩下小平太和细川采女两个,其他人都先行退下。 “殿下说的是太郎殿下的傅役?”细川采女自然是知道的。 他和山内义胜是撒尿和泥一起长大的交情,加上又是出身于御谱代家老众。无论资历、感情、能力,都是山内义胜本人所中意的所仰仗的股肱之臣。 而小平太则是山内义胜刻意笼络结交,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培养起来的班底。加上又是出身谱代军役众,忠诚、能力都毫无疑问的久经考验,也是山内义胜的潜邸之臣。 “是,羽林生前所属意的傅役自然就是你二人,统军治兵,治国理政。论此二事,这一辈中,亦是你二人最为出色。” 山内义治听了一下,喘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羽林急死,家中动荡,是故其生前之安排如今自然要提前。我现在便书判,将你二人担任太郎傅役之事宣布。” 细川采女毫不迟疑:“敢不效奋死之力!” “殿下之托,无以为报,必当克尽忠诚!” 小平太倒是慢了几秒,但一样郑重的承诺。 山内义治很满意两个人的态度,点了点头。 “待羽林大丧二十七日之后,便择期由我为你二人主婚,此事不能再拖了。”【注1】 两人齐齐谢恩,这两桩婚事的政治意味也就更浓了。虽然赐婚的人名义上是山内太郎,但实际是名代山内义治,这个规格不可谓不高。 说罢,山内义治命侍从进屋,吩咐他们把山内太郎带进屋内。 没过多久,长尾夫人就亲自抱着孩子从外间走了进来。对于山内义治突然要见孙子的吩咐,明显长尾夫人也有所猜测。 山内义治略看了两眼长尾夫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接过山内太郎,爷爷看孙子,那真的是慈爱无比。纵使脸僵了,可眼神一样能传情。 山内太郎也不怕那张冷峻的脸,两只小手张开着要山内义治抱。 山内义治把孩子轻轻搂进怀里,听孩子奶声奶气的叫完爷爷以后,指着跪坐着的小平太和细川采女。 “以后采女和弹正就是你的叔父和老师,知道了吗?” “快去叫二位叔父!” 说着山内义治把孩子转向小平太和细川采女,并示意山内太郎叫人。 山内太郎很听话,往前走了两步,恭恭敬敬的低头行了一礼。 “采女叔父好!弹正叔父好!” 君臣名分就此定下! 【注1】:平源大战中说源氏之得胜在于源氏武士父死子继,儿子死了父亲也不悲伤,掩埋了儿子就继续作战。 而平氏则是儿子死了父亲忧伤,一副懦弱卑怯的姿态,无力再战。父亲死了,儿子迂腐于所谓的孝道,拒绝拔刀杀生,披麻戴孝。 这时候的武家还没有大规模提倡朱子学之后的那种压抑的封建伦理思想,这种思想要往江户时代去了。 18.年岁虽小觅伴当 两人结结实实受了山内太郎的这一拜,随后往后退上三步,以头扣地,也结结实实行了一礼。 山内太郎不知道是提前被人吩咐过,还是天生聪慧,居然往前一步,用手示意小平太和采女不必跪了。 小小的脸,明明稚嫩且天真,却又流露出一种完全不应该在这个年纪出现的郑重。恍然间,这不就是那个英武勇锐,执兵争先,仁而爱士的山内义胜嘛! “两位叔父快快请起!” 实在难以相信,这居然是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说出的话。小平太抬起头来,看着一脸宠爱的长尾夫人以及十分欣慰的山内义治。 心下不知怎么的,突然蹦出来一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身上留着下马山内氏与管领上杉氏血脉的山内太郎,将来绝非等闲之辈。 山内太郎又安静的坐回山内义治的身边,山内义治摸了摸山内太郎的小脑袋。山内太郎并没有扎发辫之类的,连简单的总角都没有。一头黑发就自然的披在身后,若是带上山内义胜的南蛮兜。 像极了,实在是像极了! 这就是那个山内义胜! 尤其是和山内义胜一道长大的细川采女,眼神中光彩流转,仿佛正在和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人互相对照。 “该为殿下挑选陪读与玩伴,殿下贵为幕府下马众,该有符合身份之体面。” 细川采女建议拣选山内氏治下的家臣和外样家中年纪合适的男孩,为山内太郎“构建班底”。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如果是正常有父兄教导的大名领主子嗣,自然会有侍从。 山内义治不置可否,突然问了一句,“秀智尼家中可有才俊,推荐一二?” 长尾夫人明显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延及到自己身上,一般挑选侍从怎么会挑选到别家去?这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是山内义治居然不问别人,偏偏先问她,这其中的情由,让人有些捉摸不定。 “此事全应由父兄做主,怎可借问于小小妇人。”长尾夫人却回避了问题,先撇清自己,然后点明这事应该山内义治和上杉辉虎去谈。没有完全拒绝上杉家派人,却把自己摘了出去。 山内义治莫名的点点头,“小笠原信州之子幸松丸已经送至府中,这位是必然的。” 小笠原幸松丸自然就是将来的小笠原秀政(贞政),和山内太郎同年,其实人质的意味更浓。不能指望三岁的孩子去照顾另一个三岁的孩子,聊表名义而已。 “宫内和出云家的孩子都太大了些,已经十岁出头,不太合适。(村上)武王丸今年十五马上元服,更不合适。” 山内义治肯定先盘算最亲近的自己人,一色宫内的儿子是谱代家臣之子,山内出云守的孙子是太郎的叔父,其实最合适。 村上武王丸是山内义治的女婿,而且只能依靠山内氏恢复旧领,他也不可能去投别人。忠诚度也比较可靠,可惜实在太大。 “朝比奈太郎殿下八岁,就在城下。”细川采女说了一个人选。 这位也算是山内义治的女婿,但他的老婆实际上是纲良叔父的女儿,算是养女。不过把他笼络到山内太郎的侍从队伍里,可以加强和朝比奈氏的关系,这一策可行。 “嗯,可以,朝比奈远江想必不会介意。”山内义治认可了这个人选。 “其实还有一人,亦是良材,臣下见过以后,深感于其人敏而好学,求知若渴。”小平太的夹袋里是没有小孩的,但不妨碍小平太推荐一个绝对靠谱的人选。 “是谁家的儿子?”山内义治把头偏了过来,看着小平太。 “远江头陀寺城主松下雅乐之子松下虎松,时年五岁。”小平太立刻把虎松推了出来。 “晤,我没记错的话,松下雅乐的夫人是续娶的吧,这个孩子原来是井伊氏的孩子吧?”山内义治对于麾下的大国人那是如数家珍,基本资料都印在脑子里。 “是的,但松下雅乐并无嫡子,只有一女,也在城下。将来松下氏也是落在这个虎松身上。”小平太早先问过,松下一青的第一任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死了。 续娶的奥山氏两年多了,一个响也没见着。大概率就是虎松娶他的“姐姐”然后继承松下氏的家业,带领数百松下众为山内氏转战。 山内义治这下点点头,却暗中吩咐小平太去查查松下一青同族的几个松下家有没有多余的儿子,免得横生枝节。 …… 于是过了几天,小笠原贞庆、朝比奈泰朝、松下一青就跪在了山内太郎面前,原因自然很简单,山内义治伸手问他们要儿子。 三个人连个屁都没放,反而儿子都是给山内家做人质的,给山内太郎做侍从还好点。 于是小笠原幸松丸(3)、松下虎松(5)、朝比奈太郎(8)三个孩子就被他们的爹带着恭恭敬敬的给山内太郎行了一礼,做了山内太郎的最先班底。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算是半卖半送的。山内太郎生后,按理还给他找了个奶娘。防止长尾夫人的奶水不够,或者没奶水这种事情发生之类的。 所以山内太郎其实还有一个奶兄弟,就像池田桓兴与织田信长一样,吃一口奶长大的,还不是有继承权力斗争的奶兄弟,关系想不好都难的很。 当时长尾夫人怀孕,按理说就应该找一个重臣家的孕期女子或者刚生育的女子来做奶娘。可是转了一圈,除了纲良叔父的侧室以外,居然没有一个数的上的重臣家有合适人选。 而当时人家还带着孩子在挂川城做变相的互为人质,没法走开。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从中低级的谱代武士家臣中找一个奶娘。于是伊那的地头武士春日新兵卫之妻就进入城中。 她当时有个儿子一并带进城来,孩子挺可爱的,小名叫源助,倒是和大名鼎鼎的香阪弹正一个小名,如今也四岁了。一并给山内太郎做侍从,用着放心。 19.小平太阿绫结缘 作为信州山内氏新任家主之傅役的细川采女正通政以及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两人的婚事,自然是颇受关注的。 加上两人的妻室一概为山内义治收养为女,家门高贵,众人莫不欣羡于此。 仔细算来以娶山内义治之女或养女而名列山内氏一门的武士实在不少,而且菁英汇聚,甚至可以称之为一时无双。 最长之女婿乃是细川藤孝、其后有村上武王丸(三浦上杉景国)、朝比奈太郎(朝比奈泰朝子)、小笠原幸松丸(小笠原贞政、秀政)、细川通政、秭小路纲家。 这六人之外,还有一个小女儿尚幼,并未订立婚约。但就凭这个女婿团的豪华,保扶他山内氏的家门那完全是毫无问题了。 君不见西上野箕轮一十二女婿众,那光辉战绩不用说了吧,最夸张的时候一仗打死武田晴信麾下五百人。这水平除了某两位大佬之外,可没别人能比得上。 而且自山内义胜秉政时,细川采女和小平太就分别担任着武者奉行和勘定奉行,摆明了就是以后要担任政权中心的。如今再度担任山内太郎的傅役,以后的笔头家老次席家老必然就是这二位。 倒也不是说巴结什么的,大家还是真心恭贺两人的婚事,虽然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点点鲜花着锦的意味。 细川采女的婚事自不必去提,小平太和阿绫长达七年的爱情长跑终于圆满。以山内氏养女的身份,山内绫终于经由山内义治之赐婚和小平太结缘。住进了小平太斥巨资兴建的大宅之中,成为了秭小路家的主母。 除了小平太以外最高兴的莫过于细川春宫,儿子与女儿一日之内同时成婚,老怀大慰。感觉人生圆满,就差抱孙子喝百日酒了。 山内义治主持完仪式之后,由于身体问题,自然不参与之后的酒宴。把热闹的婚礼现场交给了一众热闹的的年轻人,由着大家一起庆祝。 包括从骏河前线赶回来的纲良叔父也喝的烂醉,小平太亲爹死的早,亲妈又被捕卖,很长一段时间还是由他带大的。大家应该知道纲良叔父最早甚至准备把松御前嫁给小平太,让小平太做婿养子,继承家业的。 小平太与他亦叔亦父,他见到小平太一把年纪终于结婚。完全就是一副老父母家里养的傻猪终于拱了小白菜的样子,那高兴劲儿都不用提了。 “小平太啊,我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有你腰那么高了,你可要加把劲啊。” 纲良叔父酒喝多了,话是在鼓励小平太努力造人,但是还是不经意刺激了一下小平太的身高。 “咱们家人口不多,男丁更少,叔父是不行了,以后这个家门就要靠你来生儿子维持了。” 这倒是实话,纲良叔父看年纪确实不大可能再造人成功了。这辈子就得了三个女儿,看样子是不会有儿子了。如果小平太能多生两个儿子,他还能抱一个去,皆大欢喜。 其他的那帮小平太的狐朋狗友们,自然是满嘴口花花,喝的舌头都麻了,你指望他们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词。 一个个的淫词浪调都往外蹦,这些人有的已经孩子一大帮,还是没个正形。 说的就是清水吉纲,孩子都三个了,当着船头大将,完全老流氓的样子,和小平太传授床上马术,气的小平太恨不得把人一脚踹水缸里清醒清醒。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平六手无缚鸡之力的,但他结婚比小平太早得很。而且小夜作为二十多岁还是成功生育过的女子,正是好的时候。可不就给平六造人成功,如今是挺着大肚子来的。 这到让平六以前辈自居起来,毕竟他造人成功了哇。 当然其他那帮人就算没老婆的,也瞎起哄。又没得什么娱乐活动,城下浴室里的搓背项目不知道都去了多少次了。 好不容易逮着这一堆中仅存的处男小平太,可不就是一个个骚的很嘛。 不过好歹他们还算有良心,等外面天色大黑,已经见不得什么光的时候。到底没有不识趣的人,纵使有,也被其他人给一路拽走。林林总总,总算告辞。 …… 好不容易把这帮老少爷们,以及他们的家眷送走,小平太才得空闲下来。 “阿绫,今日辛苦你了。” 小平太看着已经卸妆完毕,素颜披发的阿绫安静的跪坐在床铺旁。过去将她的双手握住,轻声安慰道。 “宾客们都送走了吗?需要喝水吗?”阿绫没有道不辛苦,而是示意旁边小泥炉上有个陶壶,温着茶水,既不烫口,也不冰凉。 “还是你心细想的周到。”小平太说着提起壶,倒了一碗,先示意阿绫,阿绫摆摆手,小平太这才接连倒了两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饮酒之后确实会口渴非常,加上天气又炎热非常,好在夏夜里还有些凉风,小平太这间主屋对着池塘,只有偶尔传来的虫鸣。 “真好看!”喝完了水的小平太实在搞不懂,怎么会还是那么口渴,咽了一下口水,喉头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好在阿绫和小平太那是自幼认识,两个人熟识非常,呲呲的轻笑一声,因为发出声音,还急忙用手轻掩住嘴唇。 小平太看过好看的女孩子,甚至不知看过一个,但此时此刻却是觉得只有眼前的这一位才是世间最美的。 两人的情意不需要再冗余复述,相交多年,这一刻只是固有之意而已。 细挽洁腕月光凝,吐碧含露磨微鬓。 青罗绿纱退缓循,四意含春汇交频。 胭脂彩色照轮栽,儿女化作鸳鸯情。 盈盈堪握双鸽白,曲意逢君手中形。 四维一声如裂帛,语意幽婉心转定。 造雨连云绢衾乱,大珠小珠乍银瓶。 琉璃钿篦应节碎,樱花纷絮谢咏莹。 曲调再闻琵琶吟,琳琅化作鹿呦鸣。 庭园疏桐新登芽,蝉若流响亦为轻。 会满羞云遮胧月,东轩西阁倾耳听。 20.耕田作战须兼重 不管新婚生活如何的蜜里调油,第二天的太阳总归照常升起的,总要起床登城奉公的。 原本极为烦闷的天气里都是狗粮的味道,小平太醒来的时候,枕边人早就醒了,惯例是由辰三负责的起居,今天第一次由阿绫负责。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小平太申了个懒腰,看了看外面的天光。 “还不是怕耽误了你登城嘛。”话里是有嗔怪的意思,可阿绫脸上的浅浅一笑,却完全是喜欢的样子。 “辛苦你了!”小平太握住柔荑,眼波流情。 “弹正,都准备好了,可以进来了吗?”辰三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小夫妻的交流。 “进来吧!”阿绫把手抽出来,吩咐外面的侍从们进屋。 一家人吃完早饭,辰三持着小平太的长枪,锅之助持太刀,于龟丸持铁炮,七规牵着马。感觉侍从又不够了,身份越往上,反而越不自由,该有的行列都要有。 最特立独行不要行列的织田信长直接被叫做“尾张大傻瓜”,这玩意儿,也算封建秩序的一种。你不带足够多的随从,别人反而觉得你在装比,不合群。 说是登城,其实根本没有人往府中城里走,有事奏报,以及机要办公的武士全部都往城外松历寺走,谁叫寺里凉快,山内义治在寺里修养呢。 可不是老板在哪儿,员工就只能去哪儿吗? 不宽阔的路上都是各位熟人的行列,小平太特意的看了看,想找找自己的大舅哥细川采女,找来找去没见着人。倒是山内主计停在路边,等小平太。 “主计殿安好。”小平太落后人家一马头,主动和山内主计问好。 “小平太,今年天候尚好,等秋收时今年多调运些年贡米去骏河志太以及诹访饭田。” “好,大约数量是?”小平太懂这个意思,怕前线打仗,趁今年收成应该不错,多储备一点军粮米,以防万一。 “以三万兵为限,十五日裹粮。”山内主计脑子里盘算了一遍。 一个兵一天二斤糙米,三万人一天六万斤,十五天就是九十万斤,合六千多石。 如今国用日蹙,一个军粮米就又划走一万多石米,还必须以防万一。小平太管着山内家的钱袋子,左支右绌,深感不易。 “好,一切知悉。”小平太总不能推脱,这种事都办不好,干个屁的勘定奉行。 两人入得寺来,马匹和随从都停在寺院山门外面,只能只身往寺后去。路上小平太还看到当值警备的阿吉在寺院的后殿外站班,两个人点点头,也没交流。 再往殿后,才是山内义治的别院,防备并不太严密,只有村上义光带着六个人在门口站班,院内还有十几个侍从护卫。到底是府中城下,安全系数比较高。 屋内已经坐了几人,山内义治也在。今天很稀奇,山内太郎也在屋内。爷孙两正在说没营养的闲话,但是很开心的样子。 “坐吧。”山内义治随意的说着。 山内太郎眨着机灵的小眼睛和山内主计以及小平太点头示意,颇有灵动的感觉。 小平太看了看细川采女,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心里暗忖,这人怎么起的这么早?明明也是昨天一同结的婚啊。 坐定后,今日的议事果不其然,说的是秋收。农业社会,封建时代,最要紧的不就是秋天的粮食嘛。 大家大致梳理了一下,有没有哪里报上来饥荒或者灾害,该豁免的又有哪些。以及之前山内主计提到的储备军粮米的问题,还有联络纳屋以及本地米商,出售年贡米的价格。 至于战事,暂时可能不会有。武田晴信刚被山内义治怼回家,他暂时弄不死山内家,以他的老奸巨猾,肯定换一个软柿子去捏。别的方向,除了三河仍旧在内乱之中,影响不到山内。 谈着谈着,山内义治似乎感觉今天他身体尚可,居然要抱着山内太郎骑马出门看一圈田地。 小平太刚想开口劝阻,却发现别人都不说话。确实山内义治难得出趟门,让他在领民面前露个面不是坏事。 于是备下了凉轿,又准备了凉茶和消暑药,一行人策马出寺。 为了配合带着孩子身体也不太好的山内义治,说是策马,不如说是乘马,根本就没跑起来,只是由着马随意的慢慢走着。 兴奋的只有山内太郎,他第一次骑马,武家子弟的血液注定他热爱这项运动。在马上小手乱挥,又拍又叫。 沿着连川的稻田涨势很好,已经全部结穗,限于农业水平,并没有那种夸张的密度和压弯的稻穗。普普通通,但就目前来看,已经是难得的好年景了。 路边的农民看到打着旗帜,以及喝道的侍从武士,纷纷跪倒在田埂上,难得可见的几个武士奉公人也纷纷弯腰九十度,静侯山内义治一行人的行列通过。 “太郎,这地里的就是稻米,是百姓的根本,也是国家的根本。知道吗?”山内义治指着稻田和山内太郎说着。 说着一行人停下,侍从立刻过来抱下山内太郎,又扶山内义治下马。 “太郎,你闻闻看,和米饭的味道一样吗?”山内太郎比稻杆还矮些,由山内义治抱着,去闻那个稻穗。 “有些像。”山内太郎也是第一次见水稻,但似乎并不是很有兴趣。 “太郎啊,乘马作战固然是武士的必由,但领民百姓和稻米也是一个大名应当关心的东西。”山内义治对大孙子的态度自然是极好的,谆谆教诲着。 “知道了。”山内太郎的回答还是有些不经意。 “太郎!”山内义治语气严肃了起来,他似乎对山内太郎完全无意于关心农民农业的态度不喜欢。 “嗯?”山内太郎也是第一次发现宠爱她的爷爷居然用不是慈爱和气的语气和他说话,有些奇怪的样子。 这时候这块水田的田主和在地的地头都跑了过来,跪在地上和山内义治以及山内太郎行礼。 21.天下农民一般苦 山内义治看着跪在地上的地头,看了一会儿,又想了想。 “作平次?” “是是是,是小的。殿下有什么吩咐?”地头回答的过程中连头也不抬,但被山内义治记住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去拿一把镰刀来。”山内义治吩咐道。 “好嘞!”地头和田主一溜烟就跑回村去,没几分钟一大帮人手提肩背的就往田埂上跑了过来。 割稻的镰刀,晒稻的竹竿,草帽斗笠,纸伞,预备替换的新草鞋新布袜,装满净水的水桶。能带的基本都带了过来,地头想的十分周全。 “作平次,把镰刀给太郎。” 嗯?…………… 不对啊! 不应该是山内义治亲自下田割稻,体现爱民如子,君民一家亲嘛!把镰刀给三岁的太郎有个屁用,他拿镰刀都费劲,能割个屁的稻子。 “这,太郎殿下还小,小的帮他割吧。”地头一看山内太郎那么点大。 “不用,就让太郎去割。”“这,大兄,太郎还小,弄伤了就糟了。”山内主计过来劝道。 “太郎!去把镰刀拿起来!”山内义治却不管自己弟弟的劝阻。 山内太郎无法,只能去拿地头手里的镰刀,一把镰刀对成人来说,自然是一点儿都不重。可对于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来说,就有些费力了。 “来,看我怎么割稻,你也割割看。”山内义治说罢就拿起镰刀,轻轻一喇,一束稻就割了下来。 稍微经历过农事的人应该知道,稻杆看似轻易就能折断,但是实际上有相当的韧性。持镰刀割稻,如果不能顺着刀口略微斜切着切割,喇不了两束,就会感觉非常吃力。 所以非机器切割,靠农民人力割稻的田地里的稻茬实际上也看着非常整齐。如果靠蛮力去喇,那累个半死,也割不下来几束。 山内太郎切割的姿势就不对,又没有力气,即使是十几株一束的稻子,他也完全割不断。嗯嗯啊啊的叫着,最后把镰刀都丢开,一根一根去拔,弄的满手满脸是泥土,也不过弄下来十几株稻谷。 小平太看山内太郎一会儿小脑袋上就挂了汗珠,假装是围观,实际上却悄悄站了过去,帮他把大太阳给完全挡住。 山内义治刚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终究是自己孙子。 其他人看着揪心啊,那么小一个孩子,怎么干的了农活,何况这个孩子从小锦衣玉食,一点苦都没吃过。 “不许停!我不允许你就要继续割!”山内太郎实在累了,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山内义治却不允许他停下来,命令道。 山内太郎“哇”的一声就嚎了出来,他哪里吃过这种苦,对他那么宠爱的祖父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厉。 这一哭,得了,山内家臣们哪里坐得住,打伞的人打伞,扇风的扇风,擦汗的擦汗,喂水的喂水。手忙脚乱,山内太郎才止住了哭声。 山内义治叹了口气,不再逼迫山内太郎。止住了抽噎的山内太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爷爷,小眼睛通红。 山内义治抱起山内太郎,走到田主身边,让山内太郎看他。 “告诉太郎,你今年吃过几次米饭?” “殿殿殿下……,今年吃过两次,一次是新年,一次是出阵。”田主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太郎,那你今年吃了多少次米饭?”“天天吃米饭?”对时间概念不太足的山内太郎,对于自己天天吃米饭还是知道的。 “来,张嘴给太郎看。” 山内太郎一看立刻用小手掩住鼻子,入目的满口烂牙,磨砺了不成样子,几乎都是糟朽黑烂的样子,有些冲鼻的味道。 “取一点稗子和糠来。” “太郎你吃吃看!” 牙齿才长没多久的山内太郎哪里能吃稗子和糠,一进嘴就只感觉喇嗓子,嚼不动。还没嚼两下,就全部吐了出来。 “不好吃,不好吃。”山内太郎直摇头。 “不好吃吗?可领民百姓天天吃的就是这个!他们自己种的稻米却几乎吃不到!” 这就让山内太郎难以相信了,小孩子的思维如此简单,纵使是聪慧的山内太郎也不明白,那些稗子米糠怎么能是人吃的东西。 “这个人,自己种稻米,却吃不到米饭,还要为我们山内家扛枪作战!” “每一个这样的领民百姓,都是山内家的支柱,每一株稻米,都是山内家的支柱!” “这是和作战一样重要的事情!你不能够有一点轻忽!” 山内太郎虽然还是不太懂,但起码今天的事情让他记忆深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领民百姓生活困苦,太郎你身为大名领主以后一定要仁而爱民,以人为本!”【注1】 说着就把那把镰刀重新递给山内太郎,让他记住这件事。 跟随着的村上义光赶紧掏出钱来,向地头买下这把镰刀。在地头的千推万却之下硬塞给了人家。 一众人这才回城。 【注1】:写手本人多说几句废话,抛开日本的大地主,大农场主,普通的小户个体农民的生活如今依然是“困苦”的(刨除社会发展带来的吃饱穿暖以外!)。 网络上所谓的日本农民生活美滋滋的内容,有部分真实性,但也有很多美化。天下农民一般苦,不论中外,农民真的永远是社会底层,生活的实在是太惨了。 不知道大家吃不吃肯德基,如今有两款冰激淋蛋筒,四国柚子口味和冈山白桃口味,恰好都是日本地方的特产水果。 我们不妨说一说冈山白桃在东京的水果卖场内的价格,一个一千日元,合人民币六十元。贵不贵?日本农民是不是赚翻了? 错!日本种冈山白桃的农民已经平均年龄高达六十以上,新加入种植的年轻农民几乎没有!原因只有一个!不挣钱,极其不挣钱! 有些冈山白桃农民穷的大米都买不起,只能抛弃桃林去打短工,作临时工,这样才能勉强糊口。 其原因就是日本农会的存在!其强行规定冈山白桃的上市数量以及上市标准, 大了不行,小了不行,丰收了就是烂在地里也不允许通过农会去出售。 而农会的征购价是不公开透露的,价格如何笔者不得而知。但很显然,难以维持农民的生活。 这时候有人问了?日本农会这么霸道,日本农民退会自己拿去卖不就好了。 答案是几乎不可能! 你退会了,日本几乎所有的商场卖场便利店都和农会订了协议,不售卖未经农会批发的农产品。这也就算了,有人说上网卖啊。很不幸,日本农业也联网了。 农民只有沿街兜售和自家门口贩售的办法,根本没有渠道卖掉。 这也就算了,最夸张的是,退货农民自动丧失所有的农业保险,而且所有的农机、化肥、种子、农药全部控制在农会手中。你退会,就连袋化肥都买不到,直接断绝你种地的可能。 我们再来说四国柚子,以宇和岛地方为例,从江户时代开始就是日本最重要的柑橘类作物产地。 明治时代最繁荣的时候有56005900户,四万名以上农民从事柑橘类水果的种植业,产量占据日本全国三分之一强!在日本农会战后七十年的不懈努力之下,农户数量变为18001900户,产量衰弱到不足全国的五分之一。 同样的,一枚柑橘,农民的征购价低到4日元,也即人民币二角四分。 也同样规定,大的不要,小的不要,每年只征购多少数目,为了保证市场价,残酷压榨宇和岛地方柑橘农民。 往往出售二十万枚柑橘,所得八十万日元,缴纳完农业保险费用,扣除水、电、肥、药等成本,不算农民的人工,就几乎耗尽了这不过区区八十万日元。 柑橘农民胼手抵足,从年头忙到年尾,不仅一分钱不挣,还要倒贴钱!日子过的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几乎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现在有去日本四国宇和岛旅游的人,你就会真实地发现,漫山遍野的柑橘林,全部任由其腐烂或者直接连果林都抛弃了。 不是不想种,是真的没法种,种不起! 而这个日本农会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他由于控制了农民,上一届国会选举,农会推荐候选人共计40名,当选36名。远超所谓的朝野各党的选举成功率。 限于审核的问题,更深的内容以及我国很多农民的现状是完全不敢于提及。 总之日本农民正在遭受到比之封建社会还要夸张的残酷压迫之中。 只想让大家知道天下农民一般苦,真的苦,太苦了!这天下苦的永远只有农民! 22.遍寻名师洛内外 山内太郎被送回城里,意外的是长尾夫人并没有如何。 大抵是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没有吃过一星半点的苦,难得让他长长见识也不是什么坏事。再加上长尾夫人本就不是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女子,她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宝贝儿子,她自己舍不得管,如今有爷爷教育自然不会说什么。 国之大事,唯耕与战。这道理,她一个武家女子完全明白。 她们家越后可是有两大优良传统的,一是造反,二是开春插了秧,南下抢关东。 农活战争两不误!等稻谷要熟了,就从关东回越后收割。整个流程特别熟练,一点都不拖沓。 “太郎,把手给我看看。”当然啦,心里是乐意山内义治管管大孙子的,但是心疼孩子还是她这个当妈的天性。 山内太郎并没有再哭什么,但小孩子的皮肤很娇嫩,果然被稻叶喇了小小的口子。 手指上那几道浅浅的,细细的划痕,已经结了痂,不痛不痒的。正常农人武士家的小孩,在泥地里滚三圈,身上哪能没点磕磕碰碰的小划痕。 也就是山内太郎养在大院里,不肯放出去野,才显示那几条小划痕格外的刺眼。 长尾夫人那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赶紧吩咐侍女取些外伤药来,要给山内太郎包上。 倒是山内太郎似乎有些懂事,他母亲给他呼呼手,他反而安慰起来。 “孩儿不疼,一点都不疼。” 小孩子说话那个奶音,加上山内太郎本就是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没来由的这一下,长尾夫人母爱泛滥,直把宝贝儿子搂在怀里,一点也不肯松开,生怕累着碰着。 不过作为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长尾夫人理解了山内义治的想法,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觉得既然山内家有这个条件,就应该给山内太郎找几个有本事的老师。 像她的哥哥上杉辉虎,七岁就跟着越后林泉寺的天室光育禅师学习文武之道。很显然,这个教育的非常成功。上杉辉虎本来就是有天赋的人,碰上这样一个名师,自然大方光彩。 又比如梅岳承芳,也就是今川义元从小出家以后跟随着的老师,太原雪斋禅师。那家伙,不用多说了吧,老和尚满肚子的经世治国学问,把今川家的国事治理的蒸蒸日上。 甚至山内义胜十来岁在京都奉公的时候也有一个叫杉本了俊【注1】的和尚,教授他各种文学之道。山内义胜的汉学水平一点儿不低,出口成章不敢说,能说会道那是肯定的。 妈妈给儿子找家教,很正常吧。父母嘛,肯定关心子女的教育问题。 长尾夫人和山内义治摊牌,孩子可以教,但是要找正紧的师傅来教,不能由着你野蛮教育。当然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肯定含蓄非常。 反正山内义治是懂了,他也关心孩子的教育问题。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地里那么对待山内太郎,他也是希望孩子树立一个正确的价值观。 天家无小事,狗屁大小的事也能无限放大。给山内太郎找几个家教的事情,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长尾夫人自然有人选,能把她大哥上杉辉虎教育的那么好的天室光育禅师肯定是第一人选,人家教育成果直接摆在面前。 这个教育水平肯定有保证,而是人家还是原本越后长尾氏菩提寺林泉寺的住持,属于知根知底的熟人。这种人用起来最放心不过,也最受信赖。 可是长尾夫人快马加鞭命令人去越后找他大哥,让他请天室光育禅师来山内。可带回来的只有老和尚已经去世的消息。 这下子,只能问问山内义治的意见了,他在京都五山五寺里也有熟人。毕竟这么多年京都不是白混的,也是刷刷刷刷几封亲笔信快马往洛京送去。 他心目中的人选倒是让小平太也很服气,快川绍喜禅师。 留下“参禅何须以山水,灭却心头火自凉。”这般名句的那位快川绍喜和尚。 这位出身武家名门中的名门,美浓守护职土岐氏,曾任美浓崇福寺住持。 乃是师从仁岫(秀)宗寿和尚,修习临济宗的得道高僧。 这也就算了,这位曾经被关白近卫氏引见天皇,与圣天子谈笑风生,更是名闻洛阳城。以至于到最后,得赐“国师”的高誉。 历史上他最后担任惠林寺住持,为织田信长纵火烧死,殉死僧众多达百五十人。因此事朝廷与近卫前久都向织田信长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据说这般高僧被织田信长肆意杀害,也是导致明智光秀发动叛乱的最后几根稻草之一。 既然山内义治认识这般大佬,那就去请咯。 反正小平太只负责教导山内太郎处理民政,细川采女负责教导行军作战。正好缺一个教导基础文化知识,以及艺术修养的师傅。 至于其他山内氏家臣,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位“国师”的名头。即使没有听说过的,也被这么大的名头给震住了。 人家和关白还有天皇谈笑风生,还教不好一个三岁多的娃娃嘛?想想也不可能嘛! 长尾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本来因为天室光育禅师去世而苦恼没有好人选教育自己的儿子。如今听说自己的公公把“国师”给请来了,那举双手双脚赞成。 盛名之下无虚士嘛!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又不是网络时代信息爆炸,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搏出名。人家可是正儿八紧皇居里那位亲口称颂的国师,这层次能请来教山内太郎简直就是荣幸了。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快川绍喜禅师不是某寺的住持,甚至不固定在哪家寺院挂单,人家是真的得道高僧,觉得凡俗的寺院里太肮脏,他根本不肯呆寺院里修行。 那就找吧! 【注1】:这是镰仓古寺杉本寺的和尚,但是上没上过京,有没有和人传授过文艺学问,是不是一个才学高厚的大和尚,一概不知。纯粹借名而已,并不是什么特殊人物。 23.龙兴坐困稻叶山 说干就干吧,既然老大点名要请快川绍喜禅师,那还能咋办呢? 还不是大哥动动嘴,小弟跑断腿。一溜儿七八个暂时不轮班的旗本武士给派了出去,去清人。 倒不是为了郑重,纯粹是根本不清楚快川绍喜禅师在什么地方云游呢。那可不就是只能山城国、大和国、摄津国、近江国转着圈儿找嘛。 最后动用了一条兼冬和近卫前久的关系,连睿山都找了一遍,更不要提什么英胜寺、圆觉寺、大安寺之流。这才在南近江国分寺找到快川绍喜禅师和他的徒子徒孙们。【注1】 按照武士的优良传统,在他们眼里“请”这个词汇大概的意思约略可以和“捆”相提并论。请快川绍喜禅师来就行了,干嘛在乎什么请的方式。我手里有刀,干嘛要和你讲道理。 也就是这次快川绍喜禅师名头太大,实在不能勉强。上次永田德本大夫不就是被这帮人“请”来的吗,大半夜的。 好说歹说,加上山内义治年轻的时候确实和老和尚有过一段因缘,和他确实认识。山内义治本人也是有气量,有胆魄的名主。和这个快川绍喜禅师当年谈笑风生,两个人比较投契。 现在山内义治亲自派人来请,也不是要快川绍喜和尚卖给山内家,过来给山内太郎启蒙教育一下,不算什么大难题。 快川绍喜禅师自然不好拒绝,就当去山内挂单修行几年嘛!山内家肯定不会亏待他的,甚至帮他盖座庙也不是不可能嘛。 等快川绍喜到山内,那景象,完全不输当初足利义辉的将军御旗到山内的盛况。时人中有不少是真的虔信神佛,对于这样一位国师的到来那简直就是奉若神明。 从城下到城内,净水洗街,香花铺道。仅仅是为了让快川绍喜和尚不脚踩凡尘,不粘污秽。而这一切都是善男信女们自发的,完全没有人组织。 而自快川绍喜和尚驻锡松历寺之后,无数的善男信女,日夜送来数不清的供奉,以赡养这位高僧大德。 富豪者直接就是整盒的黄金,车载的丝绢,贫穷者也献上年糕大米。短短休憩的三日之内,供奉的财物价值多达数千贯文。即使这般,日夜供奉者络绎不绝。 小平太看着都惊了,难怪善光寺要修建大劝进来储藏信徒的供奉,钱多到能直通屋顶。难怪石山本愿寺有庞大的财富能够对抗天下人的雄壮军势,抗战十年。 这世道,做和尚实在是太能挣钱了,只要能混出名声,上哪儿都有人供奉,吃穿不愁。 想想自己这张骗人又骗鬼的嘴,小平太突然感觉做和尚也是一条绝对光明的退路。 …… 撇开快川绍喜和尚的事情,去近江接人的旗本武士们还回报了一桩大事。 他们是从近江过美浓、尾张、三河、远江,最后到的山内,过美浓时,他们经历了些烂事。 之前竹中重治和他的岳父安藤守就不是发动了叛乱,驱逐了齐藤龙兴,并且占据了稻叶山城,以美浓新国主的身份发号施令嘛。 但是很可惜,收了稻米,存了军粮的齐藤龙兴终究三代统治美浓,根深蒂固,颇得人心。很快就得到了不破氏、远藤氏、东氏等北浓诸将的协力,不断威迫稻叶山城。 而安藤守就和竹中重治反而愈发的难以统治稻叶山地方,不仅政令难以通行,地方上的国人豪族也大多心向齐藤龙兴。 在齐藤方的不断压迫之下,安藤守就和竹中重治实在没有足够的手腕占住稻叶山的宝座。最后就这般灰溜溜的弃城而走了,把稻叶山拱手又还给了齐藤龙兴。 很显然对于这种悍然发动叛乱的二五仔,齐藤龙兴可不手软,才一进入稻叶山,就准备发动大军,攻打西浓众。 西浓众如今在美浓那是众矢之的,片刻都无法安居,索性心下一横,呼啦啦的全部投了织田信长。 等于织田信长就是白捡了一个西美浓,也让负责对西美浓调略的木下秀吉惊喜万分。 好家伙!啥事没干,美浓自己内讧,内讧也就算了,如果能讧出来一个强力的大名也就算了。结果居然是菜鸡互啄,啄到最后两败俱伤,各自丢了半条命。 白白便宜了还在小牧山城舔伤口的织田信长,原本在家愁眉苦脸,结果天上砸下来一个大馅饼。 如今稻叶山城已经三面受到织田方势力的包围,曾经雄厚的城兵减少到了过去的五分之一都不足,牢固的防御也由于战乱和反复的争夺出现了不少破绽。 西浓众的倒戈也使得齐藤氏失去了向近江的六角氏、浅井氏求援的道路。就现实而言,齐藤氏的丧钟彻底鸣响,越敲越激烈,随时都有可能终结。 而听了这个消息的小平太实在感叹,战国这么多大名家,被人用武力强行攻灭的实在太少。绝大多数大名实际上还是败在了内讧上,父子内讧、兄弟纷争,君臣对立。 不管哪一种,在兵凶战危的战国时代都意味着灭亡。 曾经如此强大的美浓齐藤氏,如今也只剩下一座孤城稻叶山,随时都有可能在织田信长疾风暴雨一般的攻略下覆灭。 想他齐藤道三使劲浑身解数才夺得的美浓国居然就要这般交到他人手中,或许齐藤道三也不会预料到事情演变成这一步。 而山内氏幼主当国,唉……… 【注1】:网上流传说日本人有这么一个共性,就是领导上司给了一个准确的目标以后,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徒手攀爬珠穆朗玛,指不定日本人也给你钻到牛角尖里给你做成了。 可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粗略的方向,丢给日本人。那可能他们一辈子都做不出什么结果来,一直转圈圈。 我感觉这不是日本人的共性,感觉像是人类的共性。苏格拉底的麦田实验不就是这样吗?让学生去挑最大的麦穗反而一无所得。如果让他们挑超过一百克的麦穗,那可能所获就很多了。 随意之谈。 24.王霸间杂寻大道 “不知大师以何教我主?” 快川绍喜和尚长得方面大耳,天庭饱满,标准的国字脸,不是柔弱的面相。仔细观察到颇有几分武士的争胜气,少了两分神佛的慈祥感。 家教请来了,不管名声再大,总要先考校一番,才是正理。 山内义治这两日精神不太好,只是略坐在上首,斜倚着扶几。长尾夫人如今一副僧尼的装扮,贵妇人的华丽吴服早就不再穿戴,头裹着浅绛色的细纱僧巾,怀里抱着山内太郎。 作为出家人,她也和快川绍喜和尚点头致礼,但并不开口,开口发问的乃是细川采女。 细川采女当然有资格问,他和山内义胜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情分,五百年前都是一个爸爸,如今又是正儿八紧的叔父加傅役。他没资格问,什么人有资格问呢。 “不知贵介?”大和尚微笑着问细川采女。 “在下乃是山内氏武家奉行,信州伊那高远城主,细川采女正通政。”细川采女也自报家门。 “细川氏累代名门,英豪辈出,至今不下三百年,今日见采女之英姿,拙僧乃知。” 快川绍喜会做人,吹嘛,反正他出身土岐源氏,和细川采女五百年前一个爹,吹捧一下无所谓。而且细川采女武名赫赫,不下乃父,当得起他的夸赞。 “大师谬赞,在下不过是信州乡下御马的小小武士,大师乃是名传天下的得道高僧,世人遵奉为上。” 小平太就看他们两个人在这吹,反正我一个藤原氏只好在这看戏咯。你们源氏互吹呗,跟我没关系。 吹了好几句,这才算进入正题。 “若殿下眼神灵动非凡,气质不流凡俗,以拙僧观之,必是人主之资。” 小平太听前半句感觉没错,山内太郎绝对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后半句就感觉哪里不对,人主之资?难道山内太郎这辈子就只能做一个大名了? 以如今山内氏十五万贯的家业问鼎天下那确实有点开玩笑,可是未来的事情谁知道。蝴蝶的翅膀扇一扇都能刮起龙卷风,小平太不信未来的历史一点儿变动也没有。 “殿下上承英瓒之资,下统貔貅千群,怎么只是人主之资?何尝没有天下之德?” 小平太不介意开口问出来,以历史上的表现来看,快川绍喜大和尚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人家是真高僧,就算被小平太当众打脸也不会记仇的。 “这位必然就是先次在洛阳扬名的藤原弹正大夫吧,智略之名纵使拙僧亦是耳闻目见啊。” “不敢不敢,还请大师教我。”小平太那点名声一把火都给三好三人众烧凉了,哪里还敢拿出来说事。 “若殿下自然是人主之资,若善加教辅,未必不能有天下之德。” 好嘛!合着大和尚在这等着呢啊! 你们山内太郎确实天赋很高,以后当个大名,有你们这票家臣辅佐,不说开疆拓土,守土安邦问题不大。可是以后如果想要争衡天下,就凭你们肯定教不好的,必然要我这个大和尚出马,教导他。那么山内太郎的未来就无限可期了,就有天下之德了。 果然混出头的大和尚没有一个嘴皮子不利索的,这个比装的,小平太都给你点赞。 “大师且细说来!”长尾夫人(秀智尼)终于开口,前面的试探都结束了,肉戏要上来了,事关她的宝贝儿子,亲妈肯定心急。 “方今战国乱世,唯武争强。凡所大名,莫不马上争战。 拙僧自当教若殿下赏罚明断,公允无私,重刑罚,信恩赏。 凡所军国大事,乾坤独运,明正国是。以利诱,以力行,恩威并用。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十年征战,天下太平。 是以为霸道也!” 长尾夫人和山内义治都点了点头,这确实是走向天下统一的道路。而且也确实有人选择了这条道路,并行之有效的走了大半。 当然最后他没走成功,天正十年六月初一一把大火,本能寺里化为乌有。 大好的江山天下都送了人,只留下一帮不争气的子孙后代,靠吃人家施舍的残羹冷炙,苟延残喘,好不凄凉。 “大师难道只有如此吗?”小平太可不信这个大和尚只有这点水平,这条路不就是秦王扫六合的老路嘛,有效!但未必长久! “哦?弹正似有他意啊?”快川绍喜和尚双手合十,口念南无不思议光如来,感觉遇到了一个能对弈的棋手。 “大师难道不知行王道之妙法?” 小平太身体前倾,眼神由随意转为锐利,直视快川绍喜大和尚,甚至露出些许抗衡敌对之意,十分逼人。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洪范》)斯是至理,诚然大道。” “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于掌上。是故行仁政而王,莫之以御。”(《孟子》)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于身饱,凶年免于死亡。”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小平太和快川绍喜和尚飞速对飙,以试探对方的理解。 “拙僧必教殿下仁而爱民,劝农科桑,奖罚分明,抚养士卒。以身而成王道,使万民中心悦而诚服矣。” “大师之才十倍于我,必使我主王道大成。”小平太躬身低头行礼。 大和尚的思想和小平太如今一看完全相同,正所谓王霸间杂,以至大业。尽力保障小户自耕农的生产发展,保障国家最重要的兵源和财源的来源。 同时在保障现有自耕农的前提下,不断扩大自耕农这一群体的数量。 通过对内不断增加实力,形成对外的天然优势,配合以师出有名的“正义”战争,不断扩大自身的基本盘,最终君临天下。 这就从另一个方向教导山内太郎需要关心民生,恢复生产,发展经济。教导他成为一个明君,但同时不是迂腐的所谓仁君。 这个难度绝对不小,小平太自认为没这个本事,可大和尚却能毫无滞涩的答应。 高僧啊! 25.考校太郎一碗水 既已确认快川绍喜确有才学,足以教导山内太郎,那么不管是山内义治还是长尾夫人都十分期待这位国师的教育方式。 按理说三岁多的孩子也就幼儿园小班,一般也就是画画,堆积木,玩游戏,然后开始接触一点数苹果数鸡蛋,aoe的拼音字母之类的。 主要也就是寓教于乐,不会说直接就上来开始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背千字文百家姓什么的。 毕竟孩子还小,还不到那个程度。 小平太当然对山内太郎会受什么教育非常好奇,如今很多地方都有寺子屋,教授蒙童,主要也是基础的读写计算,没有太深的东西。 可快川绍喜居然啥也不教,只给山内太郎定了一个规矩,每天早晨起床以及晚上睡前都要给他去问安。 而且必须从城下居馆一直走到松历寺内,别看只有几百米的距离,给一个三岁孩子一天走两趟也绝对累的够呛。 大家就立刻揣摩这个要求咯,肯定是为了锻炼山内太郎的意志力,以及恒心耐心。一票家长没一个反对的,武家子弟不能文文弱弱的,锻炼身体是必须的。 君不见即使大冬天,山内义胜还是用冷水擦身子,那个身体倍棒,一年到头不生病。腊月里光脚穿草鞋往外跑,屁事儿没有。 三岁多的孩子就当练走路吧,他还有四个小跟班一起陪学,按理说路上也不孤单。 于是山内府中城的清早和晚上就能看到山内太郎带着他的四个小弟,以及后面跟着好几个侍女护卫来回松历寺。 小家伙虽然每天走这些路十分吃力,但到是抗住了,从来不求人,也不撒娇打滚不肯走。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细川采女最积极,只要有空闲就和山内太郎一起走,教导他行走慢跑时如何调整呼吸,如何节省体力,如何适应长途跋涉。这是他作为傅役应尽的责任,每天走的不亦乐乎。 可过了两天山内太郎就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原来快川绍喜每天早晚问安的时候,都让山内太郎给他端一碗水喝。 尊师重道嘛,给老和尚端水喝算什么大事,自然没有人说什么。可每天山内太郎端的水老和尚都摇头不喝,一再如此。 山内太郎的几个小跟班很是尽责,给他出谋划策。一开始他们端的是正常直接喝的凉开水,老和尚没喝。他们估计是老和尚年纪大了,肠胃受不得凉,于是特意倒了热水给老和尚喝。 可老和尚看到热水只是摇摇头,虽然笑了笑但还是不喝。 这就把几个孩子难住了,这突破他们的思维了啊。这时候松下虎松的聪明小脑袋开通了出来,他说他以前看书,说袁术死前都想喝一碗蜜水。估计老和尚也是想喝好喝的蜜水,不会有错。 于是几个孩子都开始涎着手指想起了蜂蜜水的甜美滋味,一个个都觉得有道理。 第二天一早,山内太郎就问长尾夫人讨要蜜水,长尾夫人那么宠爱儿子,当然立刻就给了他。于是山内太郎美滋滋的抱着一壶蜜水去端给老和尚,老和尚又笑了笑,还是不喝。 这下就彻底把孩子们难住了,山内太郎嘴一瘪,回家就找上长尾夫人了。 长尾夫人一听儿子要蜜水原来是个快川绍喜喝的,快川绍喜还不喝,她也搞不懂。 但大人嘛,办法总比孩子多,她觉得老和尚用惯了好的。虽然不像孩子一样垂涎蜜水,但估计是要喝上等的茶叶。 于是第二天,长尾夫人亲自跟着山内太郎,到了松历寺为快川绍喜泡茶,用的是最好的洛阳茶叶,全都是嫩尖儿。以她看来,除非是去明国进口顶级的茶叶,不然不会有更好的了。 可山内太郎送进去以后,没过多久又端了出来,还是不行。 长尾夫人也败下阵来,一人计短,两人计长。长尾夫人一看自己不来事,立刻和山内义治讲,让他召集家臣,一起给山内太郎参谋。 山内义治一听宝贝孙子的事,那就是大事,呼啦啦,山内*****们全部进城,给山内太郎出谋划策,想办法明天送一碗让快川绍喜满意的水进去。 大家一听,这算哪门子的事,从何下手啊?根本无处下手啊! 细川春宫则细细的问山内太郎送了什么水进去,从凉白开到热水,到蜜水,到茶水,一概不行,全部退回。 老和尚总不可能对水有什么特殊爱好吧?水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总不能喝什么谷雨前的露水,富士山的雪水,清明时的雨水吧。这种东西上哪儿寻摸去啊,又不是写玄幻小说咯。 小平太摸着下巴上的微须,仔细想着,突然灵光一闪。 “殿下,你明天这般这般,如此如此,看看快川绍喜禅师会不会喝你的水。” 其他人根本没听清小平太说的什么,但抱着山内太郎的长尾夫人和坐在旁边的山内义治却都听到了,两个人同时恍然大悟。 “往昔兄长说弹正乃是东国无双的策士我还不信,如今方才知道,弹正真是东国无双,智略超群,远胜常人。” 长尾夫人满脸喜色,小平太所说的十分有道理,绝对是这样没错。 只有山内太郎还有一点懵懂,他虽然听了小平太的话,但没理解什么意思,只看自己的爷爷和母亲都叫好,便也点点头,装作明白了。 第二天小平太和长尾夫人亲自陪着山内太郎去松历寺问安,临进屋前,小平太又重复对山内太郎说了一遍这般这般,如何如何。 并让山内太郎完全复述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放他进屋。 小平太和长尾夫人就站在屋外静静地等山内太郎出来,等待着此事的结果。 没多久屋内传来山内太郎稚嫩的童音,他在和快川绍喜和尚问安。一切都很正常,说了两句之后,屋内传出快川绍喜的声音。 字正腔圆,听得清楚,是问山内太郎今天怎么什么水都不带进来给他,是什么缘故? 26.最是难测人心思 “若殿下,今日不端水进来是何故啊?” 老和尚笑眯眯的,毕竟是孩子,即使是问话也是和颜悦色的。 “并不是这样的。”山内太郎还是有点自信的,并没有因为问话而慌张。 “那你告诉拙僧,为什么?” “大师,我可以先问你些事情吗?” “你且问来。”老和尚眉眼疏开,很是欣喜于山内太郎的发问。 “大师你今天大解过了吗?” “解过了,很顺畅。” “那大师你的下腹今天感觉怎样,会发胀?会有痛感吗? “并没有,今天感觉很好。” “那大师你的喉咙会不会干疼?” “近来因为秋风起了,天气干燥,拙僧的喉咙有些不舒服。” 两人一问一答,快川绍喜颇为感叹,山内太郎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些东西。 而两人问答时间,四个孩子就趴在门框边听着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松下虎松眼神里闪烁着光彩,小眼睛扑棱扑棱的,若有所思。 而小平太则自顾自的走进屋内,微笑的看着一老一少越说越开心。 山内太郎听到老和尚说喉咙不舒服,小脸都绽开了,开心的站起来和快川绍喜告退,出门就牵着他母亲,索要一碗加了少许盐巴的温水。 而快川绍喜看到小平太进入屋内,不由得恍然大悟,掐着念珠,又颂了一声佛号。然后和小平太低头见礼,问安道好。 “想必若殿下刚刚所问的,都是弹正昨日教导的吧?” “非也非也,乃是殿下遍问群臣,心中体悟所得。在下不过只是稍稍点拨一二而已。” 小平太并不居功,半真半假,山内太郎确实是遍问群臣,也确实开动了小脑筋认真的想过了,真的只是差小平太这个关键的临门一脚而已。 老和尚也估计山内太郎确实是问过别人,有了启发才会跑来问的。但这也足以体会山内太郎的聪慧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智也。 不懂就问,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是值得夸奖的好品性。不懂装懂才是没脑子的行为,说一句我不会,我错了并没有那么难。山内太郎就这一点,比网络上九成九的喷子就要高的多,就注定比他们有出息。 两人随意的聊了几句,山内太郎就在长尾夫人的搀扶下端着一碗温盐水过来了。 他恭敬的把碗放到快川绍喜面前的案上,一脸期待的的看着老和尚。 “请大师小口小口的喝,让水在喉咙多停留一会儿。” “好的。” 快川绍喜笑着端起碗,慢慢的把一整碗水都喝了下去。 “谢过若殿下的水了。” 看到老和尚全部喝完,包块山内太郎在内的几个孩子都十分高兴。这么多天了,端了这么多碗水过来,最后老和尚终于把水喝了下去。 “一个人对一碗水的需求尚且千变万化,若殿下可能明白人心的变化难以揣测了。” 刚刚还在高兴的山内太郎听到这话,歪着小脑袋,仔细的想着,感觉揣测别人的心思确实太难了,一点儿也不容易。 “殿下凡有不明之处,自然可以问拙僧,也可以问弹正。还可以问你的母亲以及滨松殿下,很多人都可以问。” “但外样国人,豪族家臣,乃至天下群雄呢?” “掌握人心,乃是身为大名所必须的才能。” 小平太把四个孩子一起召进来,坐在山内太郎的身后,跟着听听,老和尚说话确实有道理,听听只有好处。 “人心难测,但并非无迹可寻。” “拙僧有没有大解过,若殿下可以向寺内的火者小僧打听。” “至于腹部是否疼痛鼓胀,可以通过步行时的姿势,身型进行判断。” “喉咙干疼,只需交流几句,听得话音,是否肿胀疼痛立马便知。” “这等小事,拙僧自然会对若殿下言无不尽。可若是军国大事,询问的是心怀莫测的他人呢?” “若殿下还能问出什么吗?” “似乎不能。” 山内太郎看了一眼很认同这个话的小平太,又看了看小伙伴们似乎也很认同,于是点头同意快川绍喜和尚的话。 “个中情由,若殿下需要好生思量。” “今日便到这儿吧,殿下可以歇息三日,仔细思量拙僧的话。三日后将感悟说与拙僧。” 老和尚站起身来,送山内太郎一行人出寺,临走前还向小平太笑了笑(你丫别再给小孩出主意了,都你想了,孩子思考个屁!)。 小平太一把抱起山内太郎,看着似乎在体悟快川绍喜话语的山内太郎,感觉这孩子是真不容易,三岁多就要学习揣测人心。 身后跟随着的辰三撑起一把大伞,跟着小平太亦步亦趋,他一米七五多的身高,撑一米四二的小平太,完全可以遮住所有的太阳。 “殿下,有什么不懂尽管可以来问臣下。” “弹正叔父,大师他说观察人的一言一行就能知道这个人的心思,难不难呢?” 这一下子就触及到心理学哲学的范畴了,小平太的知识盲区。 小平太可以肯定老和尚说的没错,他以前看过一档日本节目,一个研究心理学的专家和路人对赌顶级日本和牛。 路人随意的摆放卡片的朝向,心理学专家简单的询问几个日常的问题,比如起床先干嘛,吃饭先喝汤还是先吃一口饭之类的。 居然连续猜对三十名路人摆放的卡片朝向,一份顶级和牛都没送出去。 通过语言动作之类的东西,判断一个人的心思肯定是有其科学道理。但小平太不会,也没法教育山内太郎,这个东西就需要他自己揣摩了。 或者纵横捭阖的山内义治有一套自己的揣摩人心的办法,他应该愿意倾囊教给山内太郎的,这玩意对他们这些大名来说肯定是必学的,搁中国这玩意儿应该叫帝王心法。 “殿下,如果觉得难为什么不向滨松殿下询问呢?” “啊,是哦。” 山内太郎身为武家大名,身体里的大名思维立刻觉醒,他还有个掌控着几十万人人心的爷爷可以打听呢。 他爷爷和人战斗了四十多年接近五十年,什么尔虞我诈没见过,还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嘛。 27.武田晴信大丧败 山内家内修兵备,整御戎和,一副安详和平的样子。武田家可不会闲着,战国的每一天都是战斗的一天。 武田晴信纵目四望,山内义治这个老匹夫还没死球,硬碰硬没好处,骏河已经吞进肚,北条氏直是自己的女婿,就剩下两个他眼里的软柿子可以捏了。 一个是海津城的高梨政赖父子,但高梨政赖有个大侄子上杉辉虎不好对付。另一个就是一直不怎么出名的西上野箕轮城主长野业正,武田晴信现在认为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大爷顶多算是一个自守之贼,坐而擒之。 当然是不是如此,需要他自己亲自去看看。 武田晴信既然确定了目标,也不含糊,立刻以武田太郎义信为先手,统率饭富虎昌、内藤昌丰、马场信春(妈呀,教来石民部景政终于成功改名了哇!)、室住昌清之五千众。 他自己本队一万三千众更是菁华汇聚,在小县攻略中大放光彩的攻弹正真田幸纲,在葛尾留守时纵横转战的逃弹正香阪昌信。 以及武田典厩信繁、诹访四郎胜赖、武田信廉、一条右卫门大夫信龙、穴山伊豆守信君、饭富三郎兵卫昌景、秋山伯耆守信友、小山田备中守信茂、山本带刀晴幸、三枝堪解由守友、保科弹正正俊等等等等。 长野业正听闻武田大军一万八千众席卷而来,大召西上野诸将于箕轮长纯寺,以长野业正长野业盛父子为旗头,十二名女婿为骨干,组成西上野“桧扇一心”的总防御组织。 一方面向越后春日山上杉辉虎求取援军,一方面人称“西上野一十六本枪”的在地武士纷纷汇聚到老将以及岳父长野业正的麾下。 以有“剑圣”之盛名的大胡城主上泉伊势守秀纲为首的原管领上杉氏马迴旗本众们凛然应命,各自团聚起大军支援长野业正,上野三百二十城总防御体系运转起来。 不过两日,武田先手武田义信队就越过锥冰垰,进入瓶尻口,迎战集合起来的长野军八千众。 不要以为长野众是弱鸡,长野业正的妹夫小幡宪重以及女婿小幡信贞统帅国峯小幡党四百骑猛驱武田军左翼,安中城主(女婿)安中忠政以及和田城主(女婿)和田业繁则率领精干的丘陵步兵持短缱对武田军右翼不断袭击。 长野业正则统帅箕轮众,以长野业盛为枪头,武艺出众的上泉秀纲以及镰原幸重(女婿)为两肋,齐头并进,和武田军打的有声有色。 武田军马场信春部猛攻上泉大胡众,双方甚至在阵前展开一骑打。纵使这般,武田军也难以突破长野业正的防线。 双方在瓶尻口连战三日,武田军寸步难行,直到武田晴信本队来临。 八千长野众难以敌对一万八千甲军,这才在长野业正的统帅下缓步后撤。 长野众的奋力作战,为西上野民众坚壁清野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整个西上野的百姓和物资几乎全部撤入城砦之中。完全达成了长野业正不给武田晴信一粒米,一文钱的战略目标。 武田军出门是要乱捕的,不然一年动员两三次,老婆孩子在家里辛苦耕田,农活耽误了,不从别人身上吸血,就补充不了自己的失血。 可什么东西都抢不到,就很让人头疼了。 你说每个村庄都有砦子,里面也储存了一定的粮食,可是砦子里都是本乡本土死守自己家园粮食的农民。武田军大军一过,玉石俱焚。他们肯定奋死反抗啊,士气极为高昂。 武田军攻破这种村砦自然不难,可为了百十石粮食,有时要死十几二十个人,甚至更多,这对于武田晴信来说就很不合算了。 最后武田晴信决定擒贼先擒王,攻克箕轮,那么西上野必然传檄而定,粮食金钱唾手可得。 沿途的松井田城、安中城、和田城一概放过不管,只留少量兵力监视,大军则汇聚到箕轮城下。只要甲军雷霆一击,城破之后一切好说。 等到城下,武田晴信才发现自己错了,狗贼的长野业正把城修的和乌龟壳一模一样。作为连绵丘陵上的坚城,一城别郭的特殊形制,使得一万八千武田军既无法完全包围全城,又无法大规模展开攻击发挥兵力优势。 可既然来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吧。武田晴信还是准备硬着头皮上去试试,探探城内的虚实。 而且武田晴信不是莽夫,真田幸纲曾经做过长野业正的客将,有几个熟人。便命他设法联络城内的武士,如果有愿意内通的保证安堵,还加封。 除此之外,武田晴信也立刻招来金掘众,由于箕轮城是构建在区区几十米高的丘陵上,并没有险峻的山势,武田晴信自然希望通过地道直接掘通,突然杀入城内。 配合这个的,还有选精干之士的正面强攻,调动长野军,以武田军优势兵力对箕轮城展开激烈的车轮战,多管齐下。 结果两日战下来,长野军左支右绌,日益的显现出乏力和颓势,武田军则是越打越顺,感觉胜利就在眼前。 当夜,长野军便派人从暗门出城,乘夜袭击武田军。武田晴信轻蔑一笑,早有防备,各营不动,只留一只机动精兵对敌。 又这般战了三日,这一夜长野军的夜袭愈发无力,喧闹了半夜,天色都微亮了,这才偃旗息鼓,垂头丧气的退往城内。 武田晴信一看天色已亮,料想不会再有什么埋伏,随即派出千人尾随长野军袭击队,试图趁乱尾随杀入城内。 并安排二队三队人马随时预备跟进,试图一举破城。 可当武田军尾随长野军到箕轮城与鹰留城(别郭)时,易变陡生,两侧城上闪现出无数手持铁炮长弓的长野军士兵。 同时城上的假屏被猛的放倒,大量原木从丘陵的两侧席卷下来,武田军被砸的鬼哭狼号。 数以百计的铁炮长弓同时开火,丘陵间的谷道顿时成了人间地狱。原本伪装溃退的长野军反身杀入阵中,暗门内也涌出无数长野军。 武田军溃败了! 28.上州黄斑显威名 箕轮城内长纯寺的大铜钟隆隆撞响,城内的太鼓声也连绵不绝。 号召全军出兵的狼烟似黑龙猛冲天际,箕轮城、鹰留城两座连郭内的长野军早就预备多时,从各处暗门和正门蜂拥而出。 长野业正的桧扇纹大马标上面用鲜血写着西上野一十九将的名姓,在初升的朝阳下份外鲜红。 须发灰白,精神矍铄的长野业正身着黑漆涂侧桶五枚胴具足,头戴日之轮前立兜,胯下乃是一匹棕色的骏马。手持一把黑枪,在(女婿)白川满胜以及儿子长野业盛的簇拥下,如同踏云而下的雷神,向溃乱的武田军发动猛攻。 被武田军压着打了好几天的长野军人人都憋着一口恶气,两郭之间的谷道里的武田军早就晕头转向,如今又被长野业正迎头一击,前队的士兵哭爹喊娘的反身冲击第二队第三队的士兵。 长野业正不追求杀伤,只命令士兵使劲恐吓威逼武田军士兵向后冲击武田军大队。 随着箕轮城和鹰留城内长野军的杀出,四面八方的长野军都打开城门向武田军发动强袭。即使是村砦的农民也拿起竹枪加入对武田军的进攻之中,漫山遍野俱是杀敌的呼喊声。 最先赶到的便是国峯城小幡党,三代姻亲的关系使得小幡党与长野氏休戚与共。小幡宪重、小幡重定、小幡信贞、小幡忠重等人各自百十成群,骑兵当先,步兵在后。 小幡氏流镝马术大展神威,当场就将才早起的武田军搅乱。尤其是马术专精的小幡众,在马上使绳索,套住武田军的栅栏,四五骑一同反身,栅栏立倒。 随后安中城、松井田城、和田城、小田原城(我能怎么办,上野真有小田原城)内的各位长野女婿听得钟声,望见狼烟,也从城内齐出。席卷了武田军留下监视的小股部队之后,便立刻向箕轮城下赶去。 不仅西上野诸将齐发,北上野沼田城主沼田显泰(这个笔者查到的是养女婿)引一千人,北武藏忍城成田长忠(女婿)亦引一千众驰来救援岳父,西下野唐泽山佐野昌纲(龙套)引七百众同来参阵。 武田晴信原本十拿九稳的胜局突然形势大变,长野军总动员之下全军不下一万五千众,各路援军以及志愿发动起来的上野农民也不下二万众,武田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殿下,事急,退往瓶尻口,结营固守吧。” 此刻武田家的笔头家老是饭富虎昌,因为板垣信方和甘利虎泰的战死,他现在替补上来。但他的弟弟饭富三郎兵卫昌景还是个侍大将,家老论资排辈加战功的,家老的儿子不一定能做家老。 “大兄,兵部所言极是。”武田信繁昨夜是值夜的大将,所以盔甲俱全,状态最好。 “父上,儿臣在此拖延长野信浓守!”武田义信主动请缨。 说来也好笑,武田家经常是嫡子殿后,武田信虎撤兵海之口城,殿后就是武田晴信。后来武田义信死了,武田晴信没有嫡子殿后了,就让诹访胜赖殿后。某种意义上来说,武田家还真有一点“父慈子孝”的传统。 武田晴信的本阵在一座被攻破的丘陵小村砦里,论地形其实还可以。他掀开幕帘,极目四望,前后左右都是长野军,感觉全上野的男人都聚集到了这里来围剿他。 再看围绕着小丘陵布置的各备队,出发奇袭箕轮城的最惨,不仅死伤惨重,而且已经彻底混乱,正被长野军裹挟着冲击马场信春的前卫备队。 左右两翼的秋山、小山田、真田、矢泽、大井、穴山、诹访、乐岩寺各队如今都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敌军实在太多,根本无暇顾及互相支援。 以如今部队的组织力而言,武田军不可能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整队再战。唯有略微后撤,停止接触,徐图恢复。 “太郎,兵部,殿军之责就交给你们了。典厩,将铁炮众全部留下协助太郎。” 终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就算殿军,也尽力增加他防御的手段。 “殿下,上马。”军奉行原昌胤牵来一匹枣红色的信浓驹。 武田晴信点了点头,在武藤喜兵卫的扶持下跨上战马,几名侧近有马的骑马,无马的步行,跟从在武田晴信身后一同撤离。 而尚未接战可以撤退的自然还是甲军的甲斐本部五千余众,在原、横田、甘利、驹井、米仓、柳泽等将的高声呵斥下拥着武田晴信且战且退。 由晨至暮,武田军联营大溃,一路丧败至锥冰垰,这才收住败势。 仅仅鹰留城下就被长野军打死五百众,混战和撤退时又死了八百。沿途委弃辎重,丢盔卸甲,金鼓旗帜一概丢失,所幸诹访上下大明神马标被武藤喜兵卫一卷裹在背后,这才护住。 武田晴信望着满营的败兵,欲哭无泪,感叹“上州黄斑所在一日,吾终不得踏足上野一步!” …… “这么说甲斐大膳损兵折将,在箕轮城下被长野信浓守大败?” 山内义治坐在主坐上和诸臣们议政,他手里拿着一张书写战况通报的信纸。 “据闻仅首级就斩获一千三百级,武田军死者极多,伤者无算。”山内主计回答道。 “这么说来,甲斐大膳要消停几日了。”山内义治扶着下巴。 武田是死了一千三百人,可对于可以动员三万人的武田军来说,谈不上伤筋动骨,挺多算是皮外伤,歇上几天就能恢复。 “不曾想长野信浓守军略如此之强,以半州之地,万数寡兵,竟击败拥三州阔土,兼并精锐的甲斐大膳。” 一色宫内也看了看通报,很是不可思议。长野业正以前也就是一名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大名,如今一看,居然这般厉害。 “过往见过几次长野信浓守,确实军略高壮,智谋超群,远胜常人。诚然是管领之旗头武士!” 小平太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长野业正还能再放好两年的光彩呢,回回把武田晴信揍的灰头土脸,可惜也就两三年的命了。 29.意料之中又意外 大家还在继续谈论着甲斐与上野的战事,细川春宫却突然轻轻拍了几下手。 用眼神示意大家看看山内义治,小平太望过去,山内义治满脸的倦色,掩不住的难受。眼睛微闭,似乎很不舒服。 所有人不由得露出探寻的样子,但同样是细川春宫让大家不要去打扰山内义治。他轻声吩咐细川采女,让他出殿去请永田德本。 永田德本也很无奈,本来在甲斐信浓之间游历行医,结果大半夜突然遭了贼人,被人一捆,二话不说就跑。天亮才知道是山内家的武士公干,请大夫治病。 这也就算了,封建社会嘛,大名武士可不就是这个鸟样。可好不容易治完了,把人从中风救过来了,结果就不让走了。你医术这么好,留下来做御医吧。 结果永田德本就这么被山内家请在府中城,从事山内氏专门家庭医生的职业。细川采女出殿几分钟,就把在城内待命的永田德本给请来了。 永田德本好好的名医,现在除了给山内一家老小看看头疼脑热之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脑卒中的研究治疗上。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在草药学和针灸两大专业之外再点出来一个脑科的技能点,毕竟见天儿就治一个脑卒中了。 细川采女轻轻唤了一声,山内义治睁开眼来,大家纷纷紧张的盯着永田德本号脉。 村上义光也带着两个侍从抱来枕头褥子,帮山内义治铺好,就地躺下。永田德本则从药箱中取出银针,为他施针。 好一会儿,山内义治的神情才轻松下来,慢慢的眉头也舒展了。原本僵直的面容从痛苦中恢复,喘息也平稳起来。 “殿下这是?”山内主计是山内义治亲弟弟,别人不方便开口问,他可以。 毕竟探问主公大名的身体健康状况总归是犯忌讳的,尤其还是在战国时期,更是一件微妙的事情。 当然大家也把长尾夫人和山内太郎请了过来,一同听着,免得落人口实。 “殿下的身体自脑卒中后就不太好,如今秋风渐起,天气渐凉,殿下畏寒畏热,还是需要去驹场温泉修养为宜。” 嗯? 全特么的转圈话,谁不知道山内义治脑卒中以后身体不好。傻子都知道 人中风了以后身体变差,体质下降。这还用你说?不能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嘛! “殿下还是上次强行出阵,体力过度透支消耗。元阳大损,精气不足,难以弥补。” 这下子多少听出点话音了,就是病后恢复不足,体质虚弱无力,加上还强行从事重体力活动,极大的损害了身体的健康。 “尚可回转?”山内主计知道脑卒中以后彻底恢复是不可能了,可病患家属的心理感情大家应该都能理解是吧。 永田德本摇了摇头,并且叹了一口气。 “或许洛阳的曲直濑大夫有其他办法,但在下只有迁延之力。” 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我治不好,也就能帮他拖延着保证病情不急剧恶化。你们想想办法,去洛阳找名医曲直濑道三,也许这位天子赞誉过的大夫有点别的办法。 “尚可迁延多少时日?”诸武士还在思量着是不是继续发扬武家本色,去京都把曲直濑道三给“请”到山内来。居然有人开口问这么忌讳的话,一时纷纷抬头。 虽然里间的山内义治睡了,之间还隔着一道墙壁,可问这种话,实际上也是家属开始丧失希望的表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问的?这么不懂事?还公开问出来? “尚可迁延多少时日?”长尾夫人无视诸山内家臣,又轻声问了一遍。 得了,原来是长尾夫人。长尾夫人谁敢指责?既然她问了,那索性就正好知道一下。这个问题其实大家也早就想问了,不过都埋在心里罢了。 永田德本有些难以开口,作为大夫,他见多了家人询问病患时日的事情。甚至生离死别的事情都见得多了,于情于理来说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但他怕说出个不好来,这帮大老粗当场就拔刀动粗。 “无事,你说便是。”长尾夫人大概猜到了永田德本的心思。 “若是将养得当,大约两三年是可以的。若是不能维持,可能难见明年的春花。” 永田德本有些小心的说出后半句,前半句明显就是乐观估计,吃好喝好,心情平顺,跟上治疗,能活两三年。随便哪里不行,可能就过不了今年这个年了! “嘶~~” 倒吸一口凉气,前半句小平太自动忽略,脑瓜里全都是后半句。 情况居然恶化至此,这也恶化的太快了,六月份才发的病,如今才十月份,合着病后连半年都拖延不了。这治疗效果也实在太差了吧,怎么会这般急转直下。 其他几位的面色也难看至极,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再看长尾夫人,问完了话,用一方手帕轻轻的擦拭了一下眼角,把怀里的山内太郎抱得更紧了些,脸上也有哀容。 她的儿子命苦啊,三岁没爹,四岁可能就要没爷,前世造了什么孽。 正说着,长尾夫人眼前突然头晕目眩,咿呀一声昏倒过去。 大家纷纷抢上前去,好家伙,总不能这位也一气一急就过去了吧。 小平太赶紧把永田德本往前拉,撇开小脸都急的涨红了的山内太郎,让永田德本赶紧给人号脉。 永田德本以为自己说的话太刺激了,把人家长尾夫人都吓昏过去了,也心里一急。 可等到他的手往长尾夫人手上一搭,才听了几息,突然就喜上眉梢。 “秀智尼殿下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 !!!! 永田德本这句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山内义胜临走前一夜来上一回这就中了?如此厉害?这时间掐的也太准了吧! “只是一时心怀忧郁而气闷,取些砂糖冲热水服下就好了。腹中胎儿很是强健,毫无问题。” 山内主计赶紧让侍从去端糖水来,山内太郎大夫说他母亲没啥事也静了下来。 “若是个女孩便好了!”细川春宫悠悠的说了一句。 30.春宫之意颇不平 长尾夫人被喂了一碗红糖水,侍女轻抚后背,慢慢的一口气喘了过来,整个人悠悠转醒。 “可还有什么不适?”永田德本不是妇科大夫,但是这种小事难不倒他,他也就是正常的病后询问。 “没有,我很好。”长尾夫人当然问题不大,也就是一时激动,加上怀孕。 “秀智尼殿下腹中胎儿很是康健,往后请安心养胎。”永田德本自然不可能说号个脉就把男孩女孩号出来,但月份啊,胎相啊他都能摸出来。 “起先也有些怀疑,不曾想信州还留下了他。”长尾夫人不是第一次生育,所以孕期反应没有以前剧烈。再加上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她的心思都在山内太郎上,以至于四个多月快五个月才被诊出。 按理来说四个多月已经很显怀了,这次不发现,过不了两天也会被大家知道。 就日子来说,确实是山内义胜临出发前来了一回,成功造人。可是这个时间段上,长尾夫人如果再生一个儿子,实在是尴尬。 由是细川春宫才会说是个女孩就好了。 如果是个女孩,皆大欢喜,山内义胜儿女双全,含笑九泉。长尾夫人膝下多一个小公主承欢,余生多一个依靠。山内太郎捡的便宜最大,多一个妹妹,以后可以拉拢一个好妹夫。 可是个儿子呢? …… 大家退出内殿,山内主计赶紧安排牛车,准备拉着他大哥去驹场温泉修养。如今的病后复健就是这么寒酸,治疗手段也少,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温泉疗养。 大家以后又要每日传信驹场,奏报领内的大小事宜。虽然繁琐,但没得办法,总归现在还是山内义治作主的时代。 小平太看现在的牛车,颠都能把山内义治半条命给颠没了。至于轿子,别让人笑好嘛。用一位读者的话来说就是日本轿子就是像把一坨肉塞进一个大方盒一样。 还不如找几个壮汉,轮流背着山内义治去驹场呢,起码这样不会颠,只要多穿两件防止秋风受寒便好了。 山内主计想了想却不肯,毕竟如果山内义治被人背着去驹场不仅有失体统,也会被很多人看到他的身体不成了。 最后还是在牛车里铺上好两床棉被,再用上好的海獭皮织了一张极为温暖软和的褥子,层层给山内义治垫着,避免了颠簸。 小平太还有细川父子三人目送着牛车离开,其他人各自散去,小平太和老岳父以及大舅哥住在一起,所以一起回去。 “不知殿下还能迁延多少日子?”细川采女对山内家忠心耿耿,他问这个是真的感叹。 “我看殿下尚能饮食,应该还能不少日子。”小平太此前问过村上义光,虽然山内义治的饭量已经下降,但是多多少少一天三顿都能吃点,而且也不全是流食。 “殿下只是因为近来秋风渐起,受不得寒而已。”细川春宫不知是自己年纪大了,感同身受。还是真的纯粹安慰人,说说好话。 “此后,你们两人轮替往驹场去探望,将殿下的近况告知于我。” “是!”“好的,知晓。” 两个人答应得快,总不能让细川春宫一把老骨头天天骑马去驹场吧。正好一个儿子一个女婿,不差使他们,差使谁? “老大人,秀智尼腹中胎儿?……”小平太对于这件事还是想问问细川春宫的,老头的见识摆在那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活了六十多年的大佬,很多东西比小平太看得清。 一听小平太问,细川采女也偏头看他爹,那是他好兄弟山内义胜的孩子,但这个时间段上来得不是时候,他也想听听他爹的意见。 “此时尚早,并不用太着急,不过四个多月身孕,还有半年可以思量。” 细川春宫也是才知道这事儿,一时之间也没有考虑出什么结果。 “殿下几番布局,将其他若殿下出继,又与诸多国豪结缘,全是为了太郎殿下安稳过渡。如今又多一个变数,实在难办。” 就算生的儿子,一个婴儿自然算不得什么事。就算要搅风搅浪,也要等十几二十年以后。 可有一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个孩子清和源氏嫡流,信州山内氏嫡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有个把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起这个身份,那就是祸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孩子没有错,错只错在他的血统太高贵。 几个人埋头往前走了几步,都在思量这件事,没有人吭声。 “小平太,越后的管领殿下今年多少岁数了?”细川春宫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句。 “没记错的话三十六?还是三十七?”小平太第一回在京内见上杉辉虎的时候,他还是二十八九的小大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一直并未娶亲吧?” “那是自然,管领殿下发下宏愿,此生舍身神佛。” “老大人是说!” 小平太猛的反应过来,长尾夫人是绝对的越后长尾氏亲生的女儿。她和上杉辉虎身上留着一样的血脉,是货真价实的亲眷。 “暂不去提,过两天你告个假,去一趟越后,此事应当提前告知管领殿下。我也会和主计、宫内等人提及。” 小平太正好担任着管领上杉氏外交取次,他去上杉家很正常,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且这种私密的事情,也不好公布于众。 “殿下不知如何考虑?”小平太还关心山内义治的想法。 “殿下处我也会去亲自禀报,待秀智尼生育过后再行确认。” “此时务必机密,不要传诸他人之耳。” 细川春宫很是认真的叮咛小平太还有细川采女,暂时还是隐秘的事。 而小平太也浮想联翩,按照记忆,长尾显景也就是后来的上杉景胜已经出生。至于他会不会得到上杉辉虎的青睐则不得而知,但是作为仙桃院的儿子,一样是上杉辉虎的侄子。 如果小平太去和上杉辉虎提及长尾夫人腹中胎儿的事情,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31.越后国暗流汹涌 “恭喜你啊,弹正。宰相殿下赐婚,好大的场面。” 直江景纲捧着茶杯,吹着茶上若有似无的热气。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一点儿也不热,可小平太被这么一说,脸涨的通红。 尴尬的整个人脑门上都开始冒汗,别人也就罢了,直江景纲这里实在是不好解释。 谁叫当初自己多嘴,打听人家小女儿的事情,偏偏还被人家误以为真。 好在也只是当初随意一提,既没有说定,也没有下聘。阿船的清白还是在的,这个消息也没有透露给其他什么人。 “殿下所赐,不敢推辞。”小平太可不就只能拿山内义治的虎皮做大旗。 直江景纲是有点不开心的,不过他能够明白山内家如今的情况。山内义治突然收养阿绫,并将阿绫作为山内氏女赐婚下嫁给小平太,政治意味太过于浓烈。 那个笼络的气息扑面而来,说白了还是为了稳住人心。把小平太这样一个能臣智将绑死在山内氏的战车上,越紧越好。 这种时候就算小平太要娶别人家的女子,也有可能被山内义治截胡。作为新生一代家臣中的佼佼者,以后很有可能担任山内氏之执权的小平太,是山内义治必须要稳住的。 所以直江景纲完全可以理解小平太与阿绫的婚事,他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毕竟阿船还小的很,十岁都不满。这个年纪就算在早婚的古代也没有人想着要提亲或者商量婚事,根本不会影响阿船的未来。 倒是长女阿浪年前嫁给了志驮义时,已经成婚了。这个人说句实话无甚武名,也没有太多的亮点。想来大概是担任着上杉氏家老的直江景纲不需要依靠联姻来抬升地位,同时找个家门不显的方便他以后收养继子。 直江景纲也一把年纪了,生完两个女儿后这么多年一个响儿都没见着。算是死了生儿子的心思了,与板城偌大的家业,要么招女婿,要么就抱外孙,就这两个办法来继承了。 而小平太的家业不比直江景纲差多少,让小平太来倒插门根本不可能。这个原因也让直江景纲对于招小平太为婿的心思淡了,甚至说没了。 “小平太这次来所谓何事啊?”撇开这桩往事,直江景纲知道小平太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其实也有些事情想要打听,但不大好开口。”小平太放下了茶杯。 随即就开始和直江景纲打听上杉辉虎也三十好几了,有没有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毕竟他自己没老婆的,只能收养儿子。 直江景纲虽然奇怪小平太怎么好奇上杉家的后继问题,但如今的情况都是明面上的,他可以仔细介绍一下。 上杉辉虎与历史上不同,历史上他有四个完全可以明确的养子上杉景胜(长尾显景)、上杉景虎(北条氏秀)、上杉景国(村上国清)、上杉政繁(畠山义春)。 而由于如今历史的偏差,上杉辉虎只有一个养子,那就是上杉政繁,这是前两年他在越中转战时与能登畠山氏的畠山义续订立盟约时,畠山氏送来的人质养子。 作为出身能登守护畠山氏的畠山义春由于本来是次子,大概率无缘家业,却天降馅饼,送给了无子嗣的上杉辉虎为养子。 上杉辉虎对于出身不错的畠山义春还挺喜欢,不仅帮他先继承一门上条上杉氏,还给予了数百贯的知行。 但是安排他做继承人的事情却从没有提过,一来是上杉辉虎正值壮年,二来是上杉政繁在越后毫无跟脚,越后这帮二五仔没一个服气的。他肯定压不住场面,镇不住混乱的局势。 所以越后实际上还是有些暗流涌动的,只不过暂时还没有爆发。 如今一副做定了将来越后之主模样的是坂户的长尾政景,他一来作为府中长尾氏的一门有这个血缘法统,二来坂户城实力强大,动员下来不下二千众。 虽然年纪上长尾政景比之上杉辉虎要大几岁,可长尾政景不怕,他有儿子啊,两代人不信熬不死上杉辉虎。 与之相敌对的就是古志长尾氏的上杉景信,他在上杉辉虎与兄长长尾晴景争夺越后时与长尾政景敌对,他支持的上杉辉虎。 可是本以为上杉辉虎上台以后能彻底摁死长尾政景,结果长尾政景表示降服,屁事儿也没有。觊觎战胜之后夺取他地盘的上杉景信对此十分不满。可又不能去恨上杉辉虎,人家待他不薄啊。 于是上杉景信与长尾政景之间的矛盾无可调和,日益加深。明面上看着过得去,暗地里那是较劲不停。但是很可惜,这位仁兄多年没有生育。 但是老天爷总是开玩笑,当初平定小田原的时候,上杉辉虎是要求投降的北条氏交出人质的。当时北条氏康第七子北条氏秀就被送往上杉家为人质,为了表示和睦,北条氏秀做了上杉景信的养子。 当初小平太还是亲眼看着他被送往越后的,一晃好多年过去了。 如今的越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经开始站队。由于原越后守护上杉氏家臣与新兴管领上杉氏(守护代长尾氏)家臣融合到了上杉辉虎麾下,这帮此前互相敌对的武士最先站队。 上杉辉虎的多名侧近大将都已经实际上站到了上杉景信这一方,毕竟是一同为了夺权战斗过的。而旧守护家臣有相当一批与之敌对,站到了长尾政景方。 这也就是最表面的站队,宇佐美骏河守是旧守护家臣,可他由于和长尾政景不合(就是领地靠一起,以前撕过),居然抛弃旧队友转而支持上杉景信。 而作为上杉辉虎侧近的山本寺景长却由于老婆是坂户方出身,没有去支持按理说更亲近的上杉景信,而跑去了长尾政景方。 双方之间的关系错杂,交相穿插。根本难以理清,小平太心中所想的那件事根本都不敢开口,他怕事情说出口,就引爆锅盖下的热油。 32.直江大和别怀意 由于小平太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产生些微的错乱。原本跟脚不够牢固的上杉景虎,这次白捡了一个实力够强,面子够大,地位够高,人脉够广的新爹。 上杉景信无后,这几年也真的把上杉景虎当儿子养。日本虽说重家名不重血缘,但说到底这种主动的收养过继也要看养父子投不投契。 上杉景虎这几年越长越俊美,一表人才,光皮囊来说已经是一等一的优秀,甚至可以说让人一见之下立刻心生好感。【注1】 这种天赋想必很多人在生活里遇到过,也不了解这个人,就看了一眼,第一眼就感觉这人不错,可以交往看看。如果这还是一个长袖善舞,言辞便给的妙人,那肯定混的如鱼得水。 按直江景纲的说法,上杉景虎居然还去拜见了上杉宪政。而和北条氏康不共戴天的上杉宪政居然不可思议的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甚至还提议让上杉景虎与上杉辉虎的养女成婚,以增进府中上杉(长尾)氏和古志上杉(长尾)氏的关系。 上杉景虎在越后这几年努力活动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的个人魅力而投靠到古志上杉方。作为上杉氏家老的上杉景信因为白捡了个会来事的好儿子,在上杉家的发言力愈发强大。 包括本庄秀纲、北条高广、北条景广、北条辅广、本庄景长、神余亲纲、山本寺定长等一系列大佬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在了上杉景信(上杉景虎)这一方。 虽然失却了历史上北条与武田两个不太靠谱的外部强援,但是越后国内的支持度却愈发高壮。 尤其是先代管领上杉宪政的亲近态度,以及旧管领家臣的抬势,让古志上杉在暗流下逐步处于优势。 小平太摸着下巴,没想到上杉景虎的人格魅力这么大。由于外部条件比之历史上变得极差,他居然发挥自己的能力,硬是从越后国内打开局面,并且比之历史上的实力更加牢固雄壮。 “大和守可知管领殿下属意于何人?” 小平太开口问完就后悔了,这种话不是他应该问的,更何况他还有与此相牵扯的事要说,更不应该问。 可是直江景纲的态度十分玩味,他居然没有驳斥小平太,也没有回答小平太的问题。 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殿下之意,我等怎能妄猜?” 老狐狸啊! 历史上这位直江景纲两面下注,志驮义秀跟了上杉景胜,直江信纲跟了上杉景虎,反正不管谁赢他们直江家都是从龙有功的重臣,家名存续一点问题也没有。 问他不就等于白问!原来这个时候直江景纲就已经摆出了骑墙的姿态。难道上杉辉虎真的一直没有向臣下们透露过关于继承人的想法? 按理说这不应该啊,早定太子,为太子树立威望,收拢骨干家臣,培养班底。等到个四五十岁,就隐居慢慢交权,连德川家康名义上也提前把将军职让给秀忠。 “大和守,其实此来有一事。” “嗯?” “秀智尼已有五月身孕。” “唔!!!!” “小平太,这是谁的意思!” 直江景纲立马明白过来了,山内家居然想着往上杉家送一个养子。对于山内家而言是化解家中的内乱危机,对于上杉家而言,那极有可能就是火上浇油。 但对于直江景纲呢?也许又是一个机会。 两边骑墙固然可以保证家门不灭,但终究会有人拿这种事出来说。 那个直江大和守真牛批,一边送一个女婿,谁赢了都是大功。呵呵呵! 可如果专心只死命支持一个继承人,风险非常大,尤其是如今尚未见分晓的时候。可相对的,收益也会变得非常大,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江家取代诸长尾和上杉成为管领上杉氏的笔头执权也不是不可能。 “此事已禀报滨松殿下知晓,而且秀智尼腹中胎儿尚未可知,在下只是前来询问管领殿下意见而已。” 小平太这边,如果生的女儿,一切就拉倒,权当没发生过。假设生的是儿子,如果上杉辉虎愿意要,再商谈过继收养的事情。 而且如今越后局势如此,山内家送了继承人进来,立刻就会遭到上杉景信以及长尾政景的极力反对。那是他们碗里的肉,不会欢迎外人伸筷子。 而两家原本牢固的婚姻同盟关系,肯定也会因此产生巨大的裂痕,难以弥补的那种。毕竟那两位身后都有无数人摇旗呐喊,山内家插一脚就等于和几乎半个上杉家臣团敌对。 “是我孟浪了,此时还是暂时不与管领殿下谈罢。” 小平太害怕就这样给上杉辉虎带来一个大难题,导致两家的关系出现裂缝,还是准备及时停止这件事。 “提还是可以提一下,山内羽林与管领殿下义同兄弟,此事并非完全不可能。” 直江景纲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这位越后的大将心思缜密,在历史上的八幡原战场上曾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曾经多次在战场担任上杉氏全军的殿军,最多时统帅全军的小荷驮多达三四千人的军势。 “大和守,此事若是不密,必起大波澜。” 小平太如今是怕了,这事儿影响太大,如果肆无忌惮的捅破,对于上杉氏和山内氏两家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再无第三人。这两日我设法邀请殿下来家中密谈。” 直江景纲向小平太略略点头,示意小平太安心,这种事情不会让其他任何一个人知道。 “那么便一切拜托给大和守了。” 小平太站起身来,前后踱步,背着手脑子里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既然来了,不论如何能先做个粗浅的交流也是极好的。 【注1】:武田の三郎どのと一夜ちぎらば梨地鞍召さぬは泣いて御座べいな辛苦て有もすべい(《关八州古战录》中赞扬北条三郎相貌英俊的内容) 33.上杉辉虎安排深 “小平太,既然来了越后,为何不登城?” 冬日渐近,不是在平叛就是在平叛路上的上杉辉虎终于闲了下来。毕竟下大雪实在不适合打仗,也不适合抢劫。 上杉辉虎对直江景纲家看来很熟悉,也不需要家人引领,大步流星的往内堂走去。 三人依序坐下,直江家的家人没有端上热茶,而是给上杉辉虎端上了热酒。至于下酒菜只有一碟乌贼干,可上杉辉虎还是喝得不亦乐乎。 连饮了三盏酒下肚,刚刚在外面被风吹冻的脸都化开了,上杉辉虎笑意盈盈。 “并非不去拜见殿下,此中情由,还是由大和守细说与殿下。” 小平太举起酒碟,遥遥向上杉辉虎示意了一下。然后举碟一饮而尽,语态真诚。 “哦?大和守你且说来。” “殿下,臣下冒昧,嗣君之事可有成算。”直江景纲一再斟酌自己的字句,生怕就因此事恶了上杉辉虎。 “…………” 上杉辉虎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有如噬人的猛虎一般,夺人心魄。 他饮下一碟酒,并不做任何回复,眼神从直江景纲身上扫到小平太身上。小平太第一次感觉被人用眼神也能治住心神的恐惧感,只是短短的一瞬,背后就是密密的一层白毛汗。 如今可是秋末冬初啊,外面的温度只有几度而已,室内也不过略高些。 小平太赶紧后退些,低头避开上杉辉虎的目光,实在是那个眼神令他心惊胆战,不能直视。 “殿下春秋鼎盛,自不虞身后之事,然兵凶战危……” 直江景纲江湖更老一些,虽然也低头了,可是仍旧壮着胆子和上杉辉虎说话。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已经说出口了,就不可能再收回来。 而且管领上杉氏这一支的后嗣问题已经被人利用过一次了,前次北条氏拥立扇谷上杉宪胜为关东执权,宣布将继承下一任关东管领。使得两家在将军面前喷了很久的口水仗,关东的国人们也一阵动摇。 “大和守到底是何意?” “上条殿下后援不足,难以担当大任,国内坂户与古志两位殿下已然对立,若不早做打算,日后必生大乱。” 直江景纲言辞恳切,他说的情况上杉辉虎哪里不知道。可是越后如今好不容易才勉强在上杉辉虎的个人威望下统合在一起,一旦确立后嗣,随便选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将掀起轩然大波。 到时候甚至上杉辉虎都不一定能镇得住局面,长尾能景、为景、晴景、景虎,几代人都在和越后的各路国人疯狂撕比。(对了,曾经有个读者自己没看过,喷我说越后有个屁的一向一揆。不好意思,为景就曾被旧守护联合一向一揆打跑到佐渡,还是靠姑父高梨家的势力回国的。) “此事我还需再三思量,不能遂定!” 上杉辉虎看来确实是考虑了很久,但是也是忌惮于各方势力,实在是不敢也不能立刻决定这件事情。 “殿下,在下前来就是事关此事。”小平太终于有机会开口。 “秀智尼已有五月身孕。”直江景纲立刻给小平太打了一个配合。 “嗯?”上杉辉虎先是一喜,然后立刻明白过来这两人这样一唱一和是图什么。 “宰相殿下之意?” “滨松殿下已然知晓,是故遣我来询问管领殿下心意。” 这件事细川春宫早就已经禀报给了山内义治,山内义治这时候一切的心思都是维持山内氏家门安定上面,略一思量就同意了派遣小平太来越后询问上杉辉虎的意思。 “此事不必再提,越后之事我自处之,自有安排。” 上杉辉虎放下酒碟,面色有些不快,拂袖而去。 …… 此后小平太便再也无法得以面见上杉辉虎,陈说分由。 沮丧的回到山内,和细川春宫把越后的情势一说,细川春宫也没想到越后的嗣君之争已经快要摆到明面上了。是他们两个当初把事情想简单了,没有思虑周全。 小平太又和山内义治通了气,让他知道越后其实也在为继承人的问题而烦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本来这章也就揭过不提了,可没过几天,海津城主高梨政赖的老婆和媳妇都跑了过来,美其名曰探望秀智尼(长尾夫人)。 这就让人不明觉厉了,高梨家和上杉家自然是亲戚,累代的姻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作为高梨家的女人过来看看秀智尼并不算什么大事。 但两位夫人加上侍从女仆居然就这么住下了,说是她们两个都有生产经验,可以帮助秀智尼安胎和生产。 话是没说错,这时代系统的妇科和接生医生都没得。一般都是凭的经验,虽然也已经有医术在讲生产方面的内容,但研习的大夫终究还是少数。多几个生育过的女人照顾孕妇,确实是有不少好处的。 小平太看他们亲眷亲亲热热的,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随意叫了个人,去海津,打听一下高梨政赖的家属到底有哪些。 果不其然,很快这种明面上的消息就打听了回来,北信浓海津四万五千贯大名主高梨政赖不仅儿子高梨秀政身强体壮,毫无问题。高梨秀政也已经生育有一子一女。 其中那个儿子,小平太记得,就是后来的高梨赖亲,也是一员勇将,没有在历史上湮没名姓。但是女儿就完全不认识了,高梨秀政这个女儿去年才生的,如今芳龄一岁多。 脑子里一阵翻滚,小平太大呼厉害,上杉辉虎的头脑摆明了绝对不简单哇。 高梨家和上杉(长尾)家两家,本来就是代代通婚联姻的,完全不讲究什么近亲结婚。到了这一代上杉辉虎不娶,也没有孩子能联姻,这么一段稳定的亲戚关系就有可能松动。 而高梨家由于当年对长尾为景鼎力相助,助其复国,在越后系鱼川甚至还有几个庄子的领地,这是当年为景的谢礼。高梨家在越后很是吃得开,面子广。 一个直江景纲是不够的,如果能加上一个四万五千贯还声望高隆的岳父呢? 34.惊闻三州大消息 “阿绫,你知道细川京兆大夫吗?” “哪位京兆大夫?” 正在收拾小平太棉袍的阿绫有些疑惑,她虽然出身细川家,但细川家干过京兆大夫的人太多了,他们家几百年的名门。历史上威风赫赫的细川京兆大夫多了去了,她哪儿掰扯的清楚。 “大心院殿雪关兴公大禅定门。”小平太把这个略微拗口的名字说了出来。 “你是说细川九郎京兆大夫呀(细川政元),我知道呢。” “那你觉得他自己一无所出,却收养三个儿子,是否合适呢?” “细川京兆三位养子,澄之出身关白九条氏,澄元出身波州守护细川氏,高国出身野州细川氏,这你都知道吧。” 小平太粗略的说了说情况,这都是阿绫大概知道的事情。她家这只细川氏很卑微,是庶流的庶流,当年等于半发配来的山内。对于执掌幕政的细川氏,那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细川京兆之错,净在他自身,若不崇信修验道,只肖生下一子,何至于此!” 阿绫虽然不是细川京兆家的,到底出身细川,提到这事还是很气愤的。细川家大好的家业,全都由于细川澄之、细川澄元、细川高国三兄弟的互相厮杀而败落。 “除了这个呢?假设细川京兆无法生育,必须收养继子呢?” “嗯?……不对!你话里有话呀!” 阿绫反应了过来,小平太平素是不和她讲公务政事的。毕竟一天天的奉公已经够累了,回家好不容易有机会温存一下,哪有心思去提这些糟心的烂事。 可这回很稀奇,小平太用了一个“生动”的例子,在结果都已经写进史书的情况下,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用一句文邹邹的话说就是:“前人之述备矣!” 阿绫是很聪明的女子,已经明白过来小平太意有所指。只不过碍于她的接触面比较窄,不是东家夫人,就是西家女儿,聊的也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没有小平太的信息来源,一时不知道小平太指的是谁。 “哎呀,你别急着问谁嘛,你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嘛。” 小平太悄咪咪的笑了一下,哄着阿绫,让她继续答下去。 “唔……如果一定要收养子的话,首先不能是已经成年的!有一句话叫生恩不如养恩大,要养在膝下才能亲近! 其次要出身一门,最好是能孚众望的一门!千万不能是从毫无血缘的别家收养,纵使是天下名门也不行。这样才能使家中重臣接受,免得产生“乡党”之争。【注1】 最后嘛一定要提前安排妥当,不管是群雄逐鹿,还是幼主当国,在这样的年月里都是亡国的气象。” 阿绫细细的说完,和小平太不谋而合,果然这才是正理。 天下间多少大名是因为后嗣问题,御家骚动而亡国灭门的? 如过江之鲫,如黄河之沙! “我们家阿绫可以比之三国之黄月英,哈哈哈哈哈……” 小平太一把搂过阿绫在怀,大笑出声。连阿绫都能看清的东西上杉辉虎绝对不会看不清,除非他失了智。 当然历史上也有种说法是上杉景胜做越后守护分一个越后国,上杉景虎做关东管领分一个上野国,上杉景国做奥信浓的旗头,椎名(长尾)景直经略越中,上杉政繁统管能登。 这个说法的中心思想就是分家!都不是亲生儿子,所以一人分一国,谁也不少什么,各个能当大哥。 小平太是不信这种说法的,人家是死命的家臣化,谱代化,一门化。恨不得把领地全部攥在手掌心,削平所有的国人豪族大小名。 上杉辉虎不至于逆时代潮流而动,想着把有王霸之资的上杉家拆成好几块。更何况他死前织田家势力膨胀到一百伍拾万贯以上,他的那点实力只够揍一个北陆柴田胜家。这时候还分家?那不是开玩笑嘛! 所以说此番高梨氏婆媳同来,绝对不是机缘巧合,背后肯定有上杉辉虎的影子。他的选择小平太固然难以完全猜测,但是他肯定已经把秀智尼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码上了他的棋盘。 …… 大雪一日胜过一日,气候愈发的酷寒起来。让小平太深感小冰河时代的恐怖,四野的积雪据说有足足一米厚,据说已经有人因为今年冬天的酷寒冻死于家中。 小平太不是郡代也不是町奉行,管不到底层百姓的生活。只能建议留守山内主计组织町众铲除町内的积雪,一户一户的检查是否有人冻绥而死。 同时也命令各村的地侍地头,检查在地的农民的情况。没有足够取暖材料和取暖措施的贫苦农民指不定有多少要死于这场严寒。 府中城下境况稍好,大家应该能够懂得,城镇的温度总归比乡村要高上两度,毕竟府中城下小三万人,人口也算稠密。 暂时没有一例冻死的,不过由于夜间寒冷时燃料不足,颇有几个冻伤的。这个没什么办法了,下了大雪不管是柴火还是木炭,这种大宗的粗重货物难以运输。 如今只能尽力保障城内城下的燃料需求,全都要靠秋季的储存。 至于四乡的农民,受灾状况还没报上来,不过城内都如此,城外的境况更差些,结果可想而知。 小平太巡视完城内堆放柴火的堆场,结束一天的公务,回到家,刚喝了一口热茶。 阿绫就把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的阿吉给带进了屋内,阿吉脸都冻哆嗦了,却没有立刻接过小平太递过来的茶杯。 不及坐下,便开口说道:“弹正,三州吉田殿下急信。” “说!” “松平三河守见冬雪交织,笃定一揆众必定退兵,明年再战,一时轻忽,疏于防范。” “其本城冈崎城已然失守!三河守亡命出逃!” 【注1】:古代嘛,封建社会嘛,同乡同党用着最放心。除开五服以内的亲戚称之为郎,五服以外的则称之为党。乡土文化的羁绊加上血缘纽带,比之外人,乡党用起来更加放心。 35.本多弥八初献策 “详情如何!细细说来!” 三河一向一揆的事情小平太记得不算太清楚,但可以肯定松平家康屁事儿没有,最终成功镇压一揆,统合了大半个三河。 但是三河一向一揆小一年的时间内,双方具体是怎么你来我往,怎么斗智斗勇的小平太的记忆就有些模糊。 冈崎城作为安详松平氏之本城,历经松平清康,松平广忠,松平家康三代人经营,其中今川义元又大大加固修缮了一番。论城防水平,绝对不差,远胜于一般的城砦。 城内的松平家康很是有几个铁杆打手的,当年和他爷爷一起起兵造反的大久保氏就是最铁杆的一分子,绝对不会肯投敌的。 至于其他的鸟居、石川等人,既然在松平家掌了权,总不至于抛下现成的权势,去造反夺权吧。 那他的城破的蹊跷啊! 阿吉接连喝了两碗热茶,人缓了过来。把有些湿的外套递给他妹妹小乃,让她帮忙烘干。他自己则把手伸向火塘,一边取暖一边说了起来。 三河的一揆,实际上是国人一揆、土一揆、一向一揆的总爆发。松平家康把国家治理成这个鸟样也实在是厉害了,这般天怒人怨,举国皆反的大名小平太没见过第二个。 从寺社到町人,从地头到农夫,从领主到土豪,蜂拥而起,反对松平家康的统治。能够让各阶层,各等级,各身份的所有人都团结起来反抗的松平家康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个“人杰”。 得罪一个人容易,得罪一群人也容易,得罪一整个三河国的人!牛批! 一揆军在起义早期就开始大规模的合流,大家一听说是去揍松平家康,那呼朋引伴,像是一起去郊游一样。 三河原本的幕府奉公众,托今川义元的福,替松平家康在八面山杀了一半,最有力的国人豪族又被太原雪斋禅师剃了一遍头。剩下的都是阿猫阿狗,或者实力中等偏下的菜鸡。 可菜鸡归菜鸡,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大家一定都懂的哇。 渡边守纲、蜂屋贞次、夏目吉信、内藤清长、加藤教明【注1】、伊奈忠家【注2】、吉良义昭、荒川义广、石川十郎左卫门、渡边高纲、矢田作十郎等数不尽的三河武士采取与松平家康敌对的行动。 双方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早期虽然一揆军暴起曾经攻击到了冈崎城,但兵力微薄,没有能够猝然攻下冈崎。错过了这一大好机会之后,三河一揆众转而攻击尚且忠心于松平家康的各支城。 松平家康没有办法,一时无奈,必须聚拢兵力先保冈崎不失。所以西三河的松平方城池一个两个三个的慢慢陷落,表面看一揆众节节胜利,但危机也开始潜伏。 本来就是为了反抗暴政汇合起来的一揆众,他们的旗头主要是两个人,一个是樱井松平氏的松平道春,一个就是东条城主吉良义昭以及他的同族荒川义广。 这两位一起打松平家康的时候尚且能放下成见,暂时同舟共渡。可眼看着松平家康要完,这两方不可避免的就开始分赃不均,内讧不断。 本来当年松平氏就起兵作乱,打的他们吉良氏哭爹喊娘。松平道春和吉良义昭三代人的深仇大恨, 如今形势大好,就要掀桌子撕比了哇。 松平家康虽然初出茅庐,但一揆众内部的矛盾他也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笃定接连胜利,分赃不均的一揆众在下雪后会暂时退去,开始打一场口水仗,争抢已有的胜利果实。 所以原本团聚在冈崎的部分家臣就被他遣散回家,毕竟冈崎城内也不富裕,几千张嘴能把他松平家康吃穷。 其中最重要的一支人马就是大久保忠世的大久保党,他家的本城在上和田城,由于实力较强,熬住了一揆众的攻击。如今大久保忠世又率兵回来了,安泰无虞。 但是月前,三河的雪没信浓那么大,一伙儿一揆众在矢田作十郎等人的率领下奇袭上和田城。无奈这支一揆众太烂,徒然让大久保忠世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和田城没打下来,进又进不得,退又不甘心,一揆众在城下进退两难。 大久保忠世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去信松平家康:“我城下有一两千菜鸡,非常菜,我们里应外合把他干掉,不仅能出一口恶气,还能提振一下我们这一方的士气。” 松平家康一看说的有道理啊,立马派遣石川数正等几人前去侦查,确认上和田城下的真的全都是菜鸡,没点军队的样子。 那就干吧! 松平家康引一千兵,大久保忠世引四百兵,两面夹击。直接把矢田作十郎给捶跑了,一千多一揆众死伤上百人,余众星散。 松平家康高兴啊,好两月了,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取得了一场胜利。打击了一揆众的嚣张气焰,坚定了松平军的抵抗意志。 正当松平家康和大久保忠世美滋滋的打扫战场,整理缴获物资的时候,留守冈崎的鸟居元忠带着残兵败将来投。 松平家康一问,大惊失色! 冈崎失守! 再问之下,颓然叹息! 本多弥八与本多三弥两兄弟提前在一揆众中散布松平家康将部分钱粮悄悄转移到上和田城的消息,理由是狡兔三窟,预备开春的战事。 果然就把一揆众当中的好利之徒聚集了不少,在矢田作十郎的带领下美滋滋的去奇袭上和田城。乌合之众,十分逼真。 而本多弥八早就说服了三河本证寺的上人,在本多三弥确认松平家康去救上和田城之后,直接带领数百名僧兵以及超过二千名一向一揆众突袭冈崎。 城破! 【注1】:这人大家没必要在意,龙套里的龙套,出场一回就消失的那种。但他有个儿子,陆奥会津四十万石大大名加藤嘉明是他儿子。三河一向一揆的人才流失可不止一两人哦。 【注2】:没错咯,看名字很像吧,伊奈忠次的亲爹。又一个大佬的爸爸,不用太在意,出场一次就完。 36.本多弥八大乌龙 “冈崎城破,松平三河守退往何处?” 小平太迫不及待的开口发问,跑路技能sss级的神君,被毛利胜永砍倒了马标都能逃生。畿内一片乱军都能飞越伊贺,三方原捂着屁股一样跑的飞快。 “冈崎城破之后,松平军人心溃乱,大部星散。一向一揆众趁胜直逼上和田城,松平三河守自度坚守不得,逃奔安详。” “安详?安详城主是?” “弹正不记得了?是平手中务大辅之子,平手监物(平手汎秀)啊!” 小平太这才想起来,原本的安详城主织田信广实在不得用,没本事。被织田信长一脚踹开,然后扶了自己最尊敬的平手爷的儿子,自己的师兄平手汎秀继任城主。 等于是在松平家康这个门卫后面又增加了一个门卫,毕竟平手汎秀和织田信长是一个人教出来的,三大铁里占了一个一起同过窗。 后来佐久间信盛的罪状里最大的一条就是弃我平手爷之子平手汎秀于不顾,导致平手汎秀战死三方原。虽然这个罪状主要是为了流放佐久间信盛,但也看出平手汎秀在织田家颇有两分地位。 安详城是安详松平氏的发家之地,经由松平清康、织田信秀、今川义元、太原雪斋、织田信长等人累代增修,平手汎秀又是刚猛善战的武士,城内五百兵马都是织田信长配属的常备足轻以及平手氏一门郎党。 是故西三河大乱,四方混沌之际,安详城还是安稳如初。城高池坚、兵精粮足,身后又有后诘的鸣海城主佐久间信盛,以及清须城主林通胜两路人马。 平手汎秀在安详经营的倒也不错,替他的小师弟织田信长看住了后门。 如今松平家康不成了,自己摆不平自己的地面了,没得办法,只能去求自己的大哥织田信长出面拉兄弟一把。 平手汎秀也没想到松平家康说完就完,开城接纳了松平家数百人的残兵败将,并急报给小牧山城的织田信长知晓。 “三河的乱局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了。” 小平太感叹了一声,又准备继续斜躺下,大好的冬天,等闲也不会发生战事。不是火烧眉毛,小平太才懒得管。 “本多三弥此战大放光彩,单枪匹马杀入冈崎城,连斩松平方两员守将,武名大盛。” “本多三弥是?”小平太听阿吉在那里夸赞本多三弥的武勇,随口一问,实在是三河苗字本多的太多,谁知道是哪个。 “不知。”阿吉回答的很干脆,他感叹的是人家的事迹,知道叫本多三弥就不错了。 小平太于是转头去看锅之助和于龟,“你们听说过这个本多三弥吗?” 锅之助出身本多氏,小平太以为他对这位应该是他亲戚的人有几分印象,虽然家里亲戚不一定认识,但多少知道一点。 可两个孩子一起摇头,显然都不认识这位本多三弥。 按理说不应该啊,既然这么勇猛的武士,就算不名传列国,起码本乡本土里总会被人知晓吧。敢于肉搏登城的这种武士,有的是大名愿意招揽,不应该这般寂寂无名。 这就让小平太来了兴趣,虽然这种猛将兄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开始下降,但小平太还是很想招揽一下的。反正三河总一揆结束,这位估计也是追放的命。拉拢来给小平太做打手,肯定不错。 “锅之助去请你母亲过来,于龟你也去唤你父亲过来。” 小孩不记得,大人总归能有点印象吧。小时候被爸妈拉着叫亲戚的记忆还那么清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 结果两家人一块儿都赶了过来,只知道小平太要问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平六赶的最急,小平太有吩咐,第一个就狗腿的跑了过来。 “本多三弥你们认识吗?”小平太也没在意人家一家子都过来了。 小夜和榊原主马介都一脸疑问,这是哪位?哪里冒出来的神仙? “按理说也是本多一族,小夜夫人完全没有印象吗?” 本多忠高以前算本多氏混的好的,按理说应该有不少本多族人依靠上来啊。虽然后来树倒猢狲散了,但居然也毫无印象。 “他还有一个兄长叫本多弥八,知道吗?”阿吉看冷场了,搭上话。 “本多弥八?这位倒是知道。”小夜想了想,似乎记起了这么一号人。 “应该唤做本多弥八郎正行。” “本多正信!” 小平太脱口而出!本多正信!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本怎么也找不到的本多正信,如今居然居然有了消息。 “不是的,弹正,是本多正行!行路的行。”小夜看小平太突然反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指出小平太听错了。 “若果是本多正行的话他弟弟应该唤做本多正重,大略如此。”【注1】 榊原主马介也回忆了过来,记起了这两兄弟的名讳。 而小平太一脑子浆糊,本多正行是什么鬼东西?根本没有听说过啊。本多正重像是听说过又像是没有听说过,完全记不得有这么两号人物。 “真的不是正信吗?”小平太最后确认了一下。 “没错,确实是正行!”两人一起回答,保证绝对是本多正行。 “好,我知道了。” 小平太一下子就觉得索然无味,本多正信的话那肯定是要去捞出来的,至于别的本多,实在是兴趣缺缺。 等三河一揆结束,派榊原主马介回去,问问那个本多三弥愿意来侍奉小平太嘛。如果愿意,就给个二十贯三十贯的忽悠来。猛将兄多忽悠一个是一个,小平太养得起。 至于他大哥,既然抱上了一向宗的大腿,那混口饭吃肯定简单。真有本事的话,石山十年抗战肯定有机会出人头地,用不着小平太替他担心。 【注1】:本多正重确实是一员勇将,名列蒲生一十三本枪,但是后来蒲生家由于蒲生赋秀的急死。蒲生家遭到毁灭性的改易,所领绝大多数遭到剥夺。包括本多正重在内的许多家臣也因此失去俸禄,再度流浪。 37.难道宰相已昏聩 松平家康这次的跟头跌大了,算是被封建主义的铁拳好好的教育了一通。 至于他怎么求爷爷告奶奶的拉援兵,认大哥,这都与小平太无关。反正他死不了,踩都踩不死的小强一样。 小平太经过这么一提,又想起了本多正信这号人,心里总归有点痒痒的。 先把大家都留下来吃晚饭,马上饭点了,冒着雪往回赶,再生火做饭,指不定到什么时候吃呢。不如就搁小平太这凑合一顿,多个人多双筷子,小平太也不差这几升米。 趁着女人们都去厨房做饭的空档,小平太刷刷刷刷写了一封书信,细细的包好。交给了阿吉,让他明天转给每天往来滨松的使番,由北畠大学转交给吉田城的鹈殿长照。 想归想,说归说。拜托人家鹈殿长照多关心一下,打听打听一揆众里有没有个叫本多正信的,如果有小平太愿意五十贯俸禄延揽他。 他有别的什么条件,只要不过分都可以先代替小平太答应下来。 反正本多正信值这个价钱,能把他弄来比较重要。 …… “主马介,足轻的员额补齐了吗?” 吃饭的空档,小平太端着碗,问坐在下手的榊原长政。 “员额是补齐了,铁炮缺的太多,至今仍差一百支。” 小平太点了点头,府中城下的铁炮产量有限,总要先满足山内家直属部队的需要,才轮到家臣们添购。春日山那边的铁炮倒是能买到一些,可一个月也就能弄来十支八支。 上杉辉虎都是先紧着他的大姑父高梨政赖要,毕竟海津城是平城,需要加强防御。 “不足的部分慢慢补充,趁这个机会,让他们练练枪术。没有铁炮也不能荒废时日,多练些以后上战场也就多一分保命的本事。” 小平太也就这么一提,七规和榊原长政带着小平太的常备足轻,经常训练,不会轻纵这些足轻的。 “对了弹正,上次经之岳口合战,胴丸遗失的也很多,如今尚缺数十领。” “好,开春以后,我会让人在滨松城下设法订购一批。” 男人们在一起喝酒吃饭,谈论着些军政事务。女人们也在隔壁屋坐下开始吃饭,众人簇拥着阿绫,说这些家长里短。 说说笑笑,有人说吃饭人多会吃的更香,不知不觉吃更多,大概是这个道理。 “弹正,村上左马允来拜访。”七规的妹妹阿容轻手轻脚的小跑进来,和小平太说道。 “左马允来了?请他进来。” 很奇怪,小平太记得村上义光如今是山内义治的侧近番头,随侍在驹场的。连夜过来拜访,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然不会连他都派了出来。 正想着,村上义光被阿容引进屋内,小平太以及其他人纷纷起身相迎。大家都是席地而坐,起身到也不是太麻烦。 “阿绫,再去取一席来,请左马允用饭。”小平太说着牵住了村上义光的手,大家会意,纷纷往后退了两步,给村上义光让出小平太下手第一的位置。 “那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弹正了。”村上义光和小平太不是外人,老相识了。也不和小平太客套些什么虚的,一屁股坐了下来。 阿容不用吩咐去取了一个木棉的坐垫过来,直接坐地上有些冷,不是待客之道。 村上义光看了几眼阿容,到了一声谢,接过垫子,塞到了屁股下面。小乃也用小餐几把一席饭菜端到了村上义光面前,又多取了一壶酒过来。 小平太倒满了一碟酒,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又递给村上义光。【注1】村上义光双手高举接过小平太的酒碟,一口热酒下肚,脸色红润,连声赞美。 “左马允不是侍从在殿下身边吗?怎么回府中城来了?” 饭吃归吃,小平太话还是要问的,肯定驹场那边的山内义治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村上义光赶紧把手里的酒碟放下,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 “自然是有大喜事,弹正叔父左卫门様叙前后功,今日下午已加封为远州丰田郡三千五百贯文二俣城主啦!” “什么!” 小平太一时没能消化的了这么大一个消息,纲良叔父加封为三千五百贯城主! 他这次明明只是带兵前往骏河国志太郡警戒武田军的骏河方面军团,以前的功劳虽多,也多少都奖赏过了,怎么会一下子突然加封到三千五百贯。 要知道谱代家臣之首的细川家,如今也不过信浓伊那郡高远城三千贯而已。 纲良叔父这一加封,等于一下子就成为了山内氏家臣之首。同时连二俣城这样的重镇也一样封赏给了他,简直不可思议。 “没错的,殿下已经书判花押,遣我去远州传命了。” 村上义光轻轻的从怀里掏出一份细细折叠好的书状,小平太接过来一看。 确实是远州丰田郡二俣城三千五百贯知行安堵状! 小平太的脑子乱的很,自己大小数十战,累有功勋,如今才加增到信浓伊那郡殿岛二千一百贯文。纲良叔父居然一夜之间反超,且远超小平太。 难不成山内义治老糊涂了?不清醒了? 不会啊!昨天细川采女才去看过啊! 抑或是小平太的妹妹松御前趁山内义治如今精力不足,猛的忽悠,给他爹捞了一票大的? 也不可能啊!山内义治人精一个,如今还没到病入膏肓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听一个小女子所言。 “此事从何说起啊?昨日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怎么今日突然下判。” “这就不是在下知道的了,殿下乾坤独断,怎是我等臣子能猜测的?” 村上义光收回安堵状,又叠好贴身安放。他只是侧近头,还没法触及到山内家的执政大权,确实也不会知道这种大事的原因。 这不光是远超常人的赏赐,家臣第一的知行难道不是把纲良叔父架在火上烤吗? 山内义治在想什么? 【注1】:真不是不卫生或者喝口水什么的,入乡随俗,这样才是表现两个人亲近或者拉近两个人关系的行为。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时人都是这么做的。 38.一纸书文让渡状 第二日小平太登城,勘定奉行官厅内大大小小的武士同心纷纷上来恭贺。 谁不知道纲良叔父马上奔五张了,膝下只有三个女儿,长女侍奉山内义治,次女许了朝比奈太郎。一个儿子也没有,肯定要招女婿。 最大的可能还不是小平太生了儿子抱给纲良叔父,等于二俣城三千五百贯文的知行都将是小平太的囊中之物。 原本小平太就是山内太郎的傅役,如果两领合并,五千六百贯的知行,全日本前三百的大名主没得跑了。在家中的地位必定将不可动摇,牢固无比。 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属下,自然使劲对小平太说好话。可提前登城的平六还是和小平太悄悄说道,纲良叔父加增的消息传开后,很是有人颇有微词,对此质疑。 纲良叔父有功劳吗?有!非常大! 上田原合战讨杀甘利虎泰,名传东国;天龙川合战,单人独骑讨杀今川武士十余员;川中岛合战率军从侧翼猛击武田典厩队,斩将夺旗。 这些功劳没有人会说三道四,因为有首级。首级就摆在那里,质疑的人你有本事也去砍一个回来啊。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纲良叔父之前的千贯知行说一个不字,因为容易被打脸。 可这次,不仅仅是知行,甚至还有一座城!做武士的哪个不想做一城之主?小平太的殿岛都没有城,只有一座阵屋,既无天守也无石垣。 “弹正,听说谱代家臣们对此事极为不满,纷纷准备向留守的山内主计传诉。” 平六有些疑虑,但还是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小平太,很是尽责。 “没事,过两日我亲自去驹场向殿下询问。你安心做事就好。” 小平太昨天就感觉这件事会有波澜,但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已经是大大小小的武士人尽皆知了。 今天没有轮到小平太去驹场问安,小平太准备去问问山内主计,他哥哥的决定按理说肯定应该先和他通过气。他肯定多少心里有数,知道山内义治的想法。 入得殿内,山内主计正在和一色宫内计算年下向松历寺、善光寺、诹访神社等寺社供奉的数额。寺社拥有强大的号召力,愚夫愚妇总有信仰神佛的。和寺社打好关系,对于稳定领内有很大的加成。 “小平太,你来的正好。善光寺今年要寄进黄金二百两,白米五百俵,你过两日正好顺路,亲自跑一趟送过去啊。” “可以,知道了。”小平太走到近前,坐了下来。此前勘定所的账目上提前列出了对寺社的供奉金,小平太早就知道。 “主计殿,有件事不明,特意前来咨询。” “哈哈,不必说了,左卫门加增一事我与宫内一道连判,已成定局。” 山内主计还没等小平太开口,就知道小平太是为了什么事情过来。纲良叔父的安堵判状是由面前这两位一同书判的,表示了谱代家臣与一门亲族的同时认可。 “可叔父激增二千五百贯知行,如此之多,难以服众。 ” 小平太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在如此需要家臣团和睦一致的时候,人为的制造家臣间的敌对和不满。这绝对不是老谋深算的山内义治应该会做的事情,此时此刻,事有蹊跷。 “这个先不去论,小平太,左卫门此前是否和你谈论过其千贯知行的继承?” 一色宫内也开口了,撇开加增的事情,和小平太谈起了继承问题。 其实十几年前,纲良叔父的想法是小平太做婿养子继承家业的。当时他才五十二贯的名田,并没有公开宣布,只是这么预备着。 可是这些年来,随着山内氏的扩张,叔侄两人的知行如同滚雪球一样膨胀。作为山内的在地谱代,两人都跻身千贯以上的名主。 两人的继承问题就不能完全由着自己了,多少需要参考家主山内氏的意见。 所以最后小平太赐婚阿绫,成了山内的女婿。纲良叔父的继承问题便一直虚悬着。既没有通过山内义治书判明确继承人,也一直没有生出儿子。 “叔父此前并未与我详谈此事,再者叔父尚且身体康健,前不久还诞育一女,此后也许还能再育后嗣,承替家业。” 小平太说的坦诚,纲良叔父自从在滨松城抢了小老婆以后,三年抱两(夸张了),老当益壮,雄风大振。其实心里已经升起了也许哪天生儿子的幻想,只是年纪愈发的大了,不能天天来事,让他着急。 频率下降,受孕的几率自然下降,八年多了,就成功了两回。如今年纪越来越大,就算三叔母还年轻正是育龄,纲良叔父也力不从心了哇。 不过纲良叔父还是很努力的,如今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这么说小平太你并未与左卫门约定知行承替之事咯?” “是的,并未约定。” 山内主计与一色宫内对视几秒,和颜悦色的看着小平太 。 “小平太,左卫门知行的承替事大,你也不要嫌我啰嗦,能否写下文书,确认左卫门知行不由你继承。” 图穷匕现! 小平太一时不明白,山内主计怎么会这样直白的要小平太放弃纲良叔父的继承权。虽然大名家插手家臣领地继承的事情多了去了,更加露骨的都有,但小平太没想到自己也能遇上。 你说小平太一定要争这份家业吧也不一定,本来小平太就只是想想,没有说非要不可。而且纲良叔父也在努力着,小平太直接和他要继承,不就等于咒纲良叔父生不出来了嘛。 可直接剥夺继承权还是让小平太心生不满和疑虑。人的心思就是这样,本来那个东西就在手边,自己也没有那么重视。可如果有人拿走了,不管自己有没有用,心里就会不爽。不仅会不爽,还会千方百计地去夺回来。 山内家行事从来不是只有含情脉脉的,但是这般直白,小平太心里还真有点接受不了。 “大兄对此事尚有其他安排,委屈你了。” “其他安排?既然如此,在下这便书状。” 果然有预谋,山内义治到底怀的什么心思? “叔父藤原左卫门大尉纲良所领承替之事,藤原弹正少弼纲家自承其业,不做他求,如状!” 一色宫内看小平太短短几十字,就声明放弃继承权的书状,点了点头,自己先花押。然后又给山内主计花押,最后小平太钤印签名。 “来人,将此封书状立刻呈送驹场。” 39.细语解我心烦忧 硬要说小平太损失了什么?其实屁也没损失。 纲良叔父的家业是他自己的,只要他没死,都是他的。不谋反,大名也没资格剥夺家臣的领地。 可小平太承替让渡状写的痛快,心里却越想越不痛快。 “我本来也没有想篡夺叔父的家业啊!你们干嘛要让我声明放弃!” 越想越不对付,小平太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从官厅出来,沿途的武士同心见了小平太冷峻的脸色,都纷纷避让到一边,免得惹了小平太。 走到大手门,小平太让辰三七规他们几个先回家,给自己留一把伞。他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不想有人打扰。 辰三看了看小平太的脸色不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默默的把披风为小平太系上,然后将伞递给小平太。 “弹正务必早些回来,夫人尚在家中等你。”临走前辰三说了一句,就带着几人走了。 小平太说了一声知道了,打起伞,看了看天色。还早,天光尚亮,不过飘着小雪,所以有些凉意而已。 脚下的鹿皮武弁靴是好两年前别人送的,但做的精致,穿的久了反而软和,踩在雪上也不觉得冷。小平太只能听到吱嘎吱嘎的踏雪声,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亏府中城下町奉行的福,每天早上都会组织町众铲除街道上的积雪,所以如今青石板上的雪并不甚深。 两侧的商屋和町户都关闭着门户,想来也是,这种雪天也不会有什么生意。 七拐八绕,走了一会儿,到了一处不怎么熟悉的街道。小平太有些累,四处望了一下。 果然身边的一户町屋建有长檐方丈【注1】,小平太一屁股坐了上去。把伞收了起来,斜靠在方丈上。 山内义治处事,确实称得上赏罚明断,公允无私。小平太这么多年办事,从来都觉得这位是一个难得的封建英明君主。 纵使哪里亏待了家臣,他也会设法补偿。把每一个家臣都当干兄弟养儿子来对待,恩养士伍,不偏不倚。 完全称得上陟罚臧否,全类宜同。 他到底这么心急的撕破脸皮,为了什么? 忌惮小平太的实力?那肯定是开玩笑。 小笠原贞庆一万五千贯,朝比奈太郎八千八百贯,木曾义昌四千一百二十贯,哪个都比小平太高的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而且各个都是大国人,面服心未必服。 敲打他们比敲打谱代家臣更必要,主次关系山内义治不会分不清。 那是为了什么?欲扬先抑?使得新主能够施恩于小平太? 这理由未必太扯了吧,以前为了让山内义胜施恩,故意把小平太克制在滨松城代的位置上。最后也确实让山内义胜施恩成功,小平太一下子就担任了勘定奉行,总掌财计。 可如今怎么压抑小平太,奉行这条路基本走到头了。小平太头顶上除了几位空挂城主家老格的大国人不算【注2】,只有 有限的几位而已。 小平太是注定要替补到家老席次上的,时间问题而已。以山内太郎傅役的身份,一个次席家老是必然的。 “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小平太喟然长叹,自己的阅历还是不够,实在无法琢磨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了快五十年的山内义治的心思。 纵使不甘心又如何? 一旦走上了那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不切实际那点东西全部甩掉。愣愣的看着雪地,感觉那个雪地在映着白光,有些晃神和刺眼。 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远处的汤池传来光亮和热闹的喧哗。 天气冷了,澡堂子的生意自然愈发的好起来。还没入夜,各种心灵或者身体空虚的个体都不由自主的到了那里。 也许寻求的是心灵的慰藉,也许寻求的是身体的愉悦。 谁知道呢? 不过乱世里,能听到这样欢快的笑声和戏谑,即使只是片刻的,也让人不由得嘴角上扬。 也许是因为又是挣钱的一天,也许是被欢快的气息所感染,小平太不由自主的从刚才的不快与苦思中渐渐缓了过来。 “弹正,还不回家吗?” 小平太闻声抬头,阿绫居然站在面前。 阿容在旁边提着一只小小的灯笼,小乃则撑着一把青色的纸伞替她遮雪。 不太明朗的光线下,阿绫穿着绛色的外衣,纳户色的里衣只露出一角。小脸被冷风吹的有些泛红,说话间吐出一片白气。 “你怎么来了,外面这么冷。辰三真是该死!” 小平太赶忙站起身来,握住阿绫的小手。外面风雪大,那双精致的手早就没了多少温度。 “弹正你的手更凉,嘿嘿。” “嗷嗷啊啊哦哦……”小平太赶忙缩手,明明在外面的时间更久,当然手更冷。 阿绫却微笑着抓住小平太的手,五指小小的,才小平太手掌的一多半大小。紧紧的握住之后,轻快的和小平太眨了一下眼睛。 “好,听夫人的,回家回家。”小平太一只手握住阿绫的手,另一只手打着伞。 (慢慢往下看,不光是纲良叔父的知行有安排,还有别的安排。) 【注1】:长檐好理解吧,就是故意把屋檐伸长,在屋外形成一个遮蔽雨雪的空间。方丈原本指的是房屋外墙上伸出来的斜支撑,这里代指房主人故意在外墙壁上设置了长凳。配合长檐,方便往来的旅人由于劳累或者雨雪而中途休息。 也别说什么日本哪儿都好,这种建筑形式和优良传统在明治维新以后直接灭绝。如今的特殊文物指定保护史迹在滨松市,就在滨松老街上,很显眼,因为全市就保存下来这一户而已。 【注2】:比如这里的小笠原贞庆,不管风吹雨打,他一定是山内氏的外样国人城主家老。他的儿子小笠原贞政也一定会担任家老,但他不能参与到山内家的最高决策。 而谱代家臣,所谓的御谱代家老众,大约有十几户武士,可实际做家老的只有两个。一个笔头,一个次席。大家论资排辈去做,但一旦做上就能执掌家政。 40.到底智略更深沉 三日后,又有一纸判状传来。 山内义治末子,山内治五郎以和秭小路伊的婚约为前提,出继秭小路左卫门家。 迷局揭开。 外甥娶了阿姨,做了外公的女婿。 原本还要传诉的谱代家臣集体闭嘴,山内义治是封儿子的,谁敢屁话? 而小平太也恍然大悟,山内治五郎是山内义治的幺儿,幼子总归多受关照一些。寸功未立,便得继承三千五百贯家业。 投胎真是一门技术活!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小平太气个屁啊!你早说嘛!老父亲为儿子铺路,可怜天下父母心。人心都是肉长的,小平太还能说不了? 山内治五郎怎么论都和小平太是亲戚,抱过来做兄弟又不是不能接受。搞得小平太一头雾水,甚至还想到些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这事儿肯定纲良叔父多少知道的,双方也肯定谈论过这事。松御前生的这个儿子注定无法继承山内氏的家业,既非长男,也非嫡子。年齿尚幼,才华不显。 这个安排已经是他的父亲母亲能为他争取到的最好的安排了,如果山内义治年轻十岁,还有机会把他塞给哪个大国人做养子。慢慢等他长大,可如今他爹山内义治自己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哪里还能看着他长大。 这事儿既然敲定,小平太总要去一封信,去祝贺一下纲良叔父。 想了想措辞,山内治五郎跟纲良叔父有血缘,臣格下降。纲良叔父也不吃什么亏,他完全对的起列祖列宗了。 五十二贯五百文的家业传到他这一代,极速壮大到三千五百贯,又是城主,又名列御谱代家老众。秭小路左卫门家已经算是混出头了,可谓人臣之极。 山内义治连宠爱的幼子都从一门众下降去御谱代家老众了,急迫的为山内太郎铺路的心情也没有半点遮掩。 “欣闻治五郎殿与阿伊问采成礼,不胜欢喜,叔父様家门承替无虞……” 小平太逐字逐句的写着,可能是公文书判多了,原本的那几笔狗爬字如今也有点样子。加上平时偶尔也练上两笔字,看着还真有几分气象。 阿绫在旁边磨墨,小平太写一句,她念一句。不仅仅是认识假名,汉字大体上阿绫也都能认识。【注1】 这大概也是小平太和阿绫琴瑟和鸣的原因之一,如果老婆什么都不懂,一点聊天的感觉都没有,一天到晚话说不上几句。纵使一开始再恩爱,感情也会消磨殆尽。 “谨为恭贺,特呈薄贝,身康体健,家宅万安。” 最后一句写完,小平太拎起纸来,冬天天气冷,墨水化不开,笔墨时浓时淡,对着光看一看,哪里的字迹太淡再补一补。 “弹正的文字比之阿兄(细川采女)好上不少。”阿绫看着这封书信品头论足。 “不意夫人还是书法名家啊!”小平太调笑了一句,细川采女有功夫都要拿去练习长枪太刀的,哪有空练字。人家是正经马上夺功名的武士,自然枪棒要好的多些。 “我誊写一份,你看看便知道咯。”阿绫白了小平太一眼,小嘴一鼓,还真写了起来。 才写了一行,小平太就明了了,输了,输的不冤。阿绫的字虽然有很强的模仿的气息,但模仿的好,字体优雅 。绝对是照着平安时代哪位大佬的字帖临摹过无数遍,很有几分功底。 “就凭这笔字,阿绫你做个宫女【注2】绰绰有余。” “比不得你们武士要擎枪配刀,上阵杀敌……” 最后还是用了阿绫那封更加娟秀的笔墨交给使番送去二俣,谁叫老婆字好看呢。 两人你侬我侬着呢,阿吉又一次做了电灯泡,推门就进。 “弹正,驹场遣人来唤你。” 小平太赶紧撒手,咳嗽两声,假装正经的说知道了。 …… 不提府中到驹场一路打滑策马踏雪赶路,小平太进入了驹场温泉的别馆。 最近半年山内义治经常在此修养,山内家臣一个个跑的腿都细了,屁大的温泉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村上义光看小平太进入馆内,起先早就得了吩咐,也不二话就把小平太往里带,根本都不通报。 “殿下急召何事啊?” “不知,不过今天殿下精神颇佳。” 没几步,就到了山内义治暂时修养的和室门口。村上义光小声通报了一句,里面传来召见的声音。于是他拉开障门,让小平太独自进屋。 原本在服侍山内义治的白川夫人和两名侍女都退了出去,小平太看山内义治要坐正身子,赶忙狗腿的跑上去扶了一把。 “殿下何事相召?” 小平太还没坐下,就先问出了口,等坐好抬头,却发现山内义治盯着自己的眼神难以言喻。于是小平太赶紧低头,任由山内义治观察。 “小平太,此番行事,我也迫不得已,希望你能理解。” “不敢不敢,治五郎殿下出继叔父家门,乃是皆大欢喜的事。” 小平太把头低的更深了,越到这时候,小平太越发不敢猜测山内义治的心思。 “不必如此,抬起头来说话吧,此间别无他人,只有你我君臣二人。” 说着山内义治从扶几旁的书架上取了一本簿册,很薄,看样子根本没有多少页,递给了小平太。小平太赶忙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又后退两步才打开。 “采女为人耿介无私,不如你圆滑变通…………” 山内义治还在说着,小平太却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薄薄的十几张纸,在小平太眼里不譬于千军万马。 【注1】:从平安时代开始,包括武家贵族女子在内,大部分都修习三种技能。分别是书法、乐器、文艺。书法不提,乐器则琵琶、琴、箫等都有。文艺则是指和歌、连歌、汉诗等。并不需要都会,精通其一即可。 【注2】:这里的宫女和大家广义上认知的宫女不是一个意思,可以写作“宫中女官”,也即是在皇宫之中担任官职的贵族女子。 《红楼梦》大家看过吗?贾元春一开始进宫也是做的这种女官。理论上是不具备侍寝的资格的,更多的是为了学习宫廷礼仪,等于一层顶级的镀金。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放出宫嫁人。 41.宰相暗织东国网 小平太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翻的手都抖了起来,这本区区十几页的簿册,上面记录着大约一百个人的名字。 后面还有小字,大概描述了其人的年岁相貌,以及此刻从事的行业。 无所不包,无所不有。 伞匠、农人、米店伙计、船队桨手、僧侣、野伏、杂兵、炭工、织工……… 遍布于京都以及东国各处,甲、相、骏、武、上诸州,乃至于越后! 这是山内家几代人经营,暗中一年花费上千贯,建立起来的基层情报网! “采女为人耿介无私,不如你圆滑世故,太郎实在年幼,无法接管此事。你既然是太郎的叔父,先交你暂署,待太郎长成再交还给他。” “另外,主计处另有一份名册,不过那是副册,只具姓名和暗语。” “你这册才是正本,希望你好生效用。” 山内义治说完有些喘,小平太赶紧把簿册放回山内义治面前。然后跑到他身边轻抚他的后背,帮助山内义治喘匀气。 “殿下,此事隐密,不该由臣下来署理,还是委于主计殿吧。” 一个运行多年,行之有效的情报网价值几何?相信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它比不了区区一千贯文的小小领地吧。 不提选拔情报人员这一最大的难题,伪造或者说真的获取一个合理又不引人怀疑的公开身份就是难题。更不要提其他类似于方言、风俗、习惯、水土等庞杂无比的细节。【注1】 纵使这个情报网只能传递最基本的晴雨气候,干湿风土,公开政令,家臣变动之类的消息。但在消息传递滞后的十六世纪,其宝贵性还是毋庸置疑的。 难怪小平太有助左卫门的纳屋政经消息抄送,以及京都纲利伯父的日常收集,也常常发现山内义治的消息比小平太来的更快。 君王的耳目,在明在暗,山内驻京办上次大逆一把火烧没了。可小平太明明看到广桥大纳言家的某个仆人也列名其上,暗里的情报线一直没断。 不管是商场还是战场,真实有效的消息,谁先握住,谁就掌握了先机。 而山内家这张情报网尽管粗陋,浅薄,涵盖面却广,只要继续好好经营,将来一定妙用无穷。 “主计也有些年纪了,若是太郎还未长成,他交给谁?” 山内义治叹了一口气,他自己奔五十,他弟弟山内主计只不过小两岁。这个年月,人生五十年,如梦亦似幻。活五十年的就不算亏了,这么一算山内主计其实也没几年了。 而过了年,山内太郎才四岁,哪怕十年后山内太郎元服。山内主计能不能再扛十年?这是一个大问题。 小平太就不同了,就算小平太也只能活五十年,那过年二十八,还有二十二年好活。完全够等到山内太郎长成,再转交给他。 “兹事体大,殿下三思。” 小平太还是推辞了一遍,纵使心里再想要,也不敢表现出来。君王的耳目,固然是君王最信任的人,但权力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不必再推辞,这么多年下来,你的忠心我尽知晓。” 山内义治这是第三次委让于小平太,小平太再推辞真的是给脸不要脸了。 “那臣下便为太郎殿下暂署十年,待太郎殿下元服,必然物归原主。” 小平太郑重的把簿册塞进怀里,然后猛地站起来,哗啦一下拉开障门,空荡荡的走廊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然后又立刻趴到地上,以极其不优雅的姿态把耳朵贴到地板上。纵使是再轻微的脚步和动静也能听得清楚。 很好,并无声响。 “殿下恕罪,臣下不得不小心。” 山内义治点了点头,原本这件事只有他和山内义胜知道,如今山内义胜死了。他才被迫告诉自己的亲弟弟以及小平太,无奈之举而已。 小平太不管多小心都是应该的,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此前,都是由我亲自处理,最近实在精力不济,小平太以后都由你整理,择重要的汇集报与我便好。” 随后山内义治又把消息的汇总地点告诉了小平太,在连川边某处里冢旁的一尊地藏王菩萨旁的石灯笼底下。 定期取信的人如今便是村上义光! 山内氏御侧近组番头村上左马大允义光,四世谱代,忠诚无二的伊那村上氏如今混的最好的。 …… 小平太出得别馆,再扫视了一圈,确认只有别馆外有村上义光安排的侍从护卫,没有其他任何一个闲杂人等。 冷风裹杂着飘雪,吹到小平太的脸上,小平太才猛地感到一阵刺骨的冷。 再一吹,背后的一层白毛汗早就把里衣浸湿,如今潮湿的里衣贴着小平太的脊背,让他感觉一阵一阵的发凉。 好冷! 真的好冷! “左马允,可以派人进去服侍殿下了。”小平太遥遥看见村上义光,赶紧和他打招呼。 山内义治这个时候,随时可能出问题,最好还是一直有人照顾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啊,弹正啊!与殿下谈完了吗?我这就安排。”村上义光这几年一直跟着山内义治,打仗的时候就是御旗持,平时就是侧近头,虽然年轻,人倒是沉稳有度。 他挥挥手就有两名侍女先端着什么东西进馆,又有几名侍从从里到外依次侍立。他又自己亲自进入别馆问了一句安,确认无误以后再出来和小平太寒暄。 “殿下和你说过没有?” 小平太没头没脑的当着侍从们的面问了村上义光一句话。 “今早已经吩咐过了。” “那便好!劳烦左马允了!” 小平太点了下头,交接算是完成。 【注1】:多废话一句,这里写手有一事不太明白。总有人说从明治维新开始,到二战,几乎每个在国外的日本人都是线人,都是情报员。几乎可以称得上全民间谍,全员潜伏。 这是怎么做到的?不提成本问题,未经训练的情报人员怎么发挥作用?能发挥多大作用?如果有了解的大哥,可以多讲几句,让我学习一下。 42.上杉势败退关东 又是一年新年,但是小平太家里的景象却远远不如去年年下那么欢快。 同样是杀年猪,不仅仅是人稀落了不少,当初操刀的山内义胜也已经不在了。 不过生活总要继续下去,苦中作乐,气氛还是欢快的。老岳父细川春宫和大舅哥细川采女操刀放血,今井明五郎开扇刮毛。 支了两口铸铁大锅的院子里烟雾缭绕,一锅煮肉,一锅煮的大骨棒子。 大家正等着猪肉味噌汤下饭呢,村上义光披着雨蓑进来。细川采女抬头一看,就招呼他来吃自己妹夫家的肉。反正不是自己的,一点儿也不心疼,顺路做一次好人。 村上义光一路和认识的武士打招呼,虽然他只是一个二百贯俸禄的武士,架不住人家是御侧近头,领导的大秘,就算不去拍马屁,起码笑脸相迎还是要的。 村上义光走到廊下,把雨蓑脱了下来,交给仆从挂起来。小平太会意,赶紧把人请进屋里,然后吩咐辰三暂时挡一挡外人。 进了屋内,村上义光从怀里掏出十来份裹好的书信。小平太也不多话,仔细辨认了一下每封书信的封口是否完好,上面书写的暗语是否正确,以及传递来的方向。 和村上义光确认无误之后,村上义光就不再呆下去了,他知晓分寸。这两年呆在山内义治身边,眼力劲早就锻炼出来了。 他虽然大概能知道这些信件都是各地传来的消息,但是他不会问,也不想继续了解下去。以前是呈送山内义治,如今是呈送小平太。于他而言,只是换一个呈交的人而已。 等村上义光的脚步声完全听不见,小平太才找来一把裁纸的小刀,细细的沿着暗语的中缝把书信划开。 第一封是南武藏传来的,说今年南武藏是个罕见的暖冬,不仅该有的降雪还没有多少,有些雪还没落下就在空中化作了水。 小平太大概知道,这只是小冰河时代的正常情况,一年酷寒干旱,一年暖冬暴雨。交替循环,在往后的日子里会活活的把大萌给拖死。 摇了摇头,写下一笔,明年南武藏可能夏收会出现问题,今年种植的越冬小麦没有足够的雪水滋润和保温,明年肯定要完。北条家的日子看来明年也不会多好过,还要被上杉辉虎轮一遍。 第二桩,小平太看了好笑,佐竹家往大摶家送了一个儿子,可人家有亲生的儿子。有佐竹家这么一个五六万贯的后背,这位送到大摶家的继子竟然被挤兑跑了。 扶不起的阿斗啊!佐竹家也有点low,到这个年月了,连常陆国都没统一,甚至可以说还差的远呢。别说问鼎天下了,连问鼎关东的资格都没有,摸鱼吧。 小平太于是记下第二笔,佐竹氏可能明年会与常陆小田氏以及北条氏暂时和睦,以谋求对江户氏和大摶氏的压制。 林林总总往下看了一遍,大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政经消息和气候水土之类的。只剩下三浦半岛妙本寺传过来的一封,应该是里见家的消息。 摸了摸,有点厚,看来有点信息量。永禄年安房国能有什么大事?小平太想了想,没得头绪,里见义尧要天正年才死的哇。 展开来一读,原来是上杉辉虎年前围攻太田岩付城不克,山内家中纷乱,请他出马照看一下自己的外甥。所以上杉辉虎只得留下太田资正在代山城坚守,留下南武藏的一个钉子。 原本守上几个月,等入冬下大雪,谁也打不了仗。明年上杉辉虎越后兵一到,也就完事了。 可今年暖冬,没下什么雪。北条军可不会放过这般大好的机会,催动兵马,猛攻代山城。 代山城只是岩付城的一座支城,实在扛不住了。于是赶忙向馆林平井的甘糟景持、下总的中条藤资、上总的小弓赖纯、房总的里见义尧等几人求援。 唇亡齿寒的道理没有人不懂,何况太田资正是上杉辉虎在南武藏的最后一个钉子了。如果太田资正败亡,那上杉辉虎的南武藏经略就彻底崩盘。 所以得了太田资正消息的几人也不二话,各自聚拢起大兵前来救援,仅仅里见义尧一方就动员了八千众。中条藤资拥着小弓赖纯也拉了六千多人飞也似的赶来,只有甘糟景持派了二千人相对较少。 太田资正的军略不差,舍了代山城,拉起二千人马去和另三家汇合。七拼八凑,这几位总算是拉出了一万八千人,准备和北条家掰掰手腕。 在哪儿掰呢? 国府台! 起先联军打的也挺猛,先是讨死了远山纲景(江户众大将),随后北条氏的马迴大将富永政家也被太田资正讨杀。北条军二万余众节节后退,连折两阵。 但很可惜,这是大石氏照的诱敌之策。里见义尧历来觉得这个关东以前是北条氏康老大他老二,如今是上杉辉虎老大他老二。他是觉得打大石氏照简直小菜一碟,毕竟他出道那会儿,可是和大石氏照的爷爷北条氏纲掰过手腕的。 打的最猛的里见军遭到北条氏信和藤田氏邦的夹击,哄然大溃,前军推后军,后军亡命奔。太田资正本来还打的好好的,突然前军就溃了。 最夸张的是由于遭到三面夹击,联军的士兵无可奈何,向市川涌去。 市川上的薄冰哪里扛得住溃败的大军踩踏,没跑过几个人就直接塌陷。前面的溃兵无路可退,后面的溃兵却还涌上前来。 你推我挤,毫无秩序。北条军又故意驱赶败兵往市川溃逃,推波助澜。 最后联军五千余众溺毙战死于国府台到市川一线,市川被溺毙的士兵彻底阻塞,北条军取得了不可思议的辉煌胜利。 中条藤资小弓赖纯等人仅以身免,被迫逃亡越后,里见义尧义弘父子损兵折将。 上杉辉虎在上总下总南武藏的统治全盘崩溃,南关东再无有一个直属于上杉方的势力。 里见家势力急速衰败,家臣大部叛离。 北条家自此所有的后顾之忧全部解除,可以全力北上。 43.噩耗之外连噩耗 关东甲信本就一体,氏康氏政虽死,北条家臣团却没有瓦解。一个今川氏规还替北条家挣了骏东两郡,反上杉的民心亦如历史上一般十分坚定。 如同历史上一般,北条氏仍旧取得了第二次国府台大合战的胜利。里见氏自此一蹶不振,除了三船山续了一口气以外,陷入不可避免的衰退之中。 颇肖乃父的大石氏照猛趣三军,一举攻克总州椎津城。里见氏在三浦半岛的最重要三支国人家臣势力,百首正木氏、安西氏、万喜土岐氏集体转投北条氏。 这其中影响最坏的乃是正木氏的反叛,正木氏乃是里见氏的外祖一族,里见氏和正木氏乃是休戚相关的一体两家。 大石氏照当然知道正木氏的影响与地位,立刻宣布将自己的女儿与正木时忠之子订立婚约,以北条氏一门众的地位对待正木氏。 同时将正木氏编入北条氏所领军役状第十四名,名列御家中众第二,第一是北条氏信。在他前面的除了北条几兄弟之外只有松田宪秀、清水康英、大道寺政繁几人而已。 明年关东不会太平,小平太不能等,要把这事赶紧传去驹场。失去南关东诸将协力的上杉辉虎将面临关东统治的巨大危机,甚至一路被人反推回上野也难说。 “阿绫,阿绫!”小平太拉开障门,大声呼喊。 “帮我备马,我要去驹场,老大人他们你好好招待,不要差错。”说着小平太就把厚棉衣的结绳系紧。 辰三也赶忙拿来披风和竹笠,还问要不要一道去,有个照应。 “马上天就黑了,务必小心。”阿绫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提醒小平太注意安全。 特意没有从大门人多处离开,打开侧门,牵了一匹马悄悄离开。 …… 不提雪夜里骑马多危险,紧赶慢赶,小平太总算在天色大暗之前到了驹场。 温泉别馆外的雪地里居然跪了好几十人,一个个肩背上都有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这是跪了多久? 村上义光还在府中,小平太无人可问。驹场的侍从们自然认识小平太,小平太刚一露面,立刻有人过来牵马。 “这些人是?为何跪在这里?”小平太把披风解下来,交给侍从。 “这些都是八王子的城兵,城代大石様就在馆内。” “八王子?”不及细想,小平太已经走到馆内,侍从通报以后,立刻入殿。 果然八王子城代大石三郎治秀跪在殿中,山内义治则看起来又老了十岁,完全一副风中残烛的模样。 小平太心头立刻出现一个恐怖的念头,八王子失守了! “殿下。”小平太轻唤了一声,将自己汇总的消息递交给山内义治。 山内义治很累的样子,摆摆手,让小平太直接念出来就好。 小平太大略的将汇总信息一提,还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南关东的局势败坏至此嘛……”山内义治长叹一声。 “殿下,难道………?”小平太不敢相信,八王子可是名列五大山城的坚固城堡。 “全是臣下守御不力,轻敌大意,以致八王子失守,请殿下责罚!” “咚”的一下,小平太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山内氏多年以来助阵关东的唯一成果,武藏国多摩郡八王子城二万贯文的领地真的丢了! 这可是完全直属于山内氏的领地,是山内氏身为大名,赖以压制国人群豪的直领。一朝丧尽,山内氏的直属力量起码少了四分之一。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五日前今川助五郎(氏规)统带清水、富永等伊豆骏河之众五千人袭来。” 骏东两郡年产黄金六千两的富士金矿使得今川氏规兵强马壮,在他的两位兄长去国府台会战南关东联军的时候,他则盯上了八王子。 国府台没有下雪,八王子当然也没有下雪,今年南关东都是暖冬。 本来八王子城兵一千,就算被五千人包围又如何?山城只要兵粮充足,士兵齐心,守他到天荒地老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山内家本来就内部不稳,人心惶惶。八王子又孤悬关东,更加不安。 这也就算了,武田晴信应女婿北条氏直的请求,发都留小山田二千众,下山穴山一千众,以及直属武田足轻众一千来助。 没有了严寒和大雪的掩护,八王子山下的出丸很快沦陷。到这个时候大石三郎也不急,真正的防御重心都在山坡上的本丸,当年细川春宫也被攻破出丸,但只要力保本丸不失,问题就不大。 武田晴信一方面要求北条氏规凭借五倍的兵力优势车轮战,一方面命令安倍金掘众、小诸金掘众、深田金掘众、下山金掘众十面开花。 从半山腰环绕着着八王子本丸挖掘隧道,十余条隧道同时掘进。 被车轮战搞得焦头烂额的大石三郎尽力堵漏,无奈何隧道太多。 三天前的深夜终于在小诸金掘众的协力下,武田军掘通地道,北条武田两军内外夹击,八王子城内大乱。 一千城兵或死或亡,如今只有大石三郎和馆外跪着的几十人逃了回来。 不光是领地的大幅度缩减,一千人的兵马损失比一场四五万人的大规模合战的损失还大,这对于山内氏的军事力量也是巨大的打击。 大石三郎说完脸都胀的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整个人都有些轻微的发抖。 小平太心里哀叹,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遭雨打蓬,上天为何如此苛待山内家。 将军是个坑,盟友不给力,山内尽力啦! 再转头看山内义治,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斜靠在扶几上粗重的喘息,胸口剧烈的起伏,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殿下,不能动气啊,事已至此,保重身体为要啊。”小平太看山内义治这样,立刻让外面的侍从传大夫。 可山内义治完全不给永田德本赶来的时间,身体突然僵直,眼皮一翻,整个人向后一倾,重重的倒在榻上。 44.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 小平太眼疾手快,本来就坐在山内义治面前,靠的也进,立刻上前扶住山内义治。 再看山内义治的模样,绝对是因为气血上涌,又中风了! 眼睛瞪的老大,死死的盯着小平太,透露出各种说不清的情绪。 “大夫,快去请永田大夫。”小平太甚至是用嘶吼的声音向外大叫。 大石三郎一骨碌爬起来,冲出去就去找永田德本。如果因为他把山内义治气死了,那他直接切腹都不足以赎罪。 小平太一边枕着山内义治的脖子,让他的头部仰着,一边把耳朵贴近山内义治的嘴,听喉咙的呼吸是否顺畅。 没多久永田德本就请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山内义治,永田德本的额头就皱成了川字。即使在现代二次中风也几乎是要命的事情,更遑论是医疗手段极度缺乏的十六世纪日本。【注1】 尽管这样,永田德本还是尽力施针,试图抑制山内义治脑部的大出血,控制病情,挽救山内义治的生命。 小平太和大石三郎紧张的盯着山内义治的情况,慢慢的,山内义治的呼吸平顺了下来。 永田德本又帮山内义治号了一下脉,面色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两位大人还是出去吧,殿下需要静养。”永田德本起身,要求两人出去。 等出了门,把障门关上,永田德本的面色急剧的变幻。很快就变成了郑重和悲哀的样子,并轻声和小平太说道。 “殿下怕是就在须臾之间了,拙僧只能保证今晚一夜而已。” 小平太一把捂住就要大叫出声的大石三郎,没想到预感的一切就要发生。 大石三郎挣扎了一阵,突然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瘫软了下来。眼神也变得空洞,双手垂地,怔住了。 看他这副模样,小平太索性把他丢给永田德本。快步走出别馆,门口跪着的几十人还在那里跪着,并不知道馆内的事情。 “都会骑马?会的站起来!” 小平太乃是山内氏勘定奉行,山内氏家督傅役,哪个人不认识。只一问话,就有十几人站了出来,不明所以的看着小平太。 “现在每人一匹马,回府中,请各位重臣来驹场,商谈王八子城陷之事。” “这种事情再办不好,就不要回来见殿下了,自己了断了拉倒。” 小平太疾言厉色,把这帮人痛骂一顿。这帮人反而活了过来,一个个跳起来,牵马的牵马。不会骑马的也换上新草鞋,打灯笼在马前照路,一起去请人。 他们还以为是要召集家臣商议八王子失陷的事情,两万贯的领地没有了,对于任何一个大名来说都是不得了的大事。当然值得连夜召见重臣们商议,处断。 而小平太又再次回到馆内,永田德本正盯着山内义治。除了施针之外,永田德本还开了一个方子。幸好早有准备,药材都是现成的,有侍从这就去取药煎药。 “我已派人去请诸大臣,此去起码一个时辰才能到驹场,没有问题吧?” 小平太附耳和永田德本问话,冬天的晚上马跑不快,一个时辰已经是最快了。甚至有可能会更久,需要永田德本尽力拖延。 “尽力一试。”永田德本又轻又快的答了一句。 小平太再度出馆,集合馆内的侍从,一个一个辨认,最后找到了一个已经四十多的老仆役。小平太有些印象,这个人应该是村上义光的老家人,跟着村上家服侍了山内氏三十年的老人。 “左马允就在我家,把这封信交给他,知道吗?限你半个时辰到府中!” 那个老家人点点头,把信塞进怀里,举着一个烧的正旺的松明火把,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以前小平太总看不起这帮下层杂兵的跑路技能,没想到如今居然用得上。 信上写的当然是让村上义光把山内太郎连夜抱来驹场,最好是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把人抱过来。 然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开始难熬起来,小平太看着躺在榻上的山内义治,一直盯着他的鼻翼,哪怕停止鼓动毫秒,小平太的心也会提到嗓子眼。 侍从煎好汤药,送了过来,永田德本先喝了一口,还有些烫嘴。于是吹了一阵,让小平太扶着山内义治,给他喂了下去。 一帖药喝下去,山内义治的面色好了一些,从金纸般的苍白恢复了些血色。 “啊,小平太啊,太郎来了吗?”山内义治睁开眼,抓着小平太的手,问山内太郎是否到了。 “已经秘密派人去请了,马上就到。” 小平太知道,山内义治的回光返照开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刻开始了。 山内义治点了点头,原本冷峻的脸容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我马上就要去见等持院、鹿苑院,还有山内氏的历代先祖父,想来我这一辈子创下这般家业,能够面对他们了。” “不知道羽林是不是在比良坂三途川等我,他是有孝心的孩子。” “我十五岁初阵,是进攻藤泽氏的一宫山城,初战就讨取了两员敌将,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克城。我本以为我将全取甲信,抚绥海道,弘扬父祖的基业,兴效足利的名声。”【注2】 “如今我知道我怕是活不过今夜了,只可惜太郎实在年幼,东国群雄环伺,非雄主难以立足。” “小平太,你有相国安邦的才能,不管到哪里,你都不会被埋没。委屈你在信浓的群山之中,是我福薄德浅。” “若太郎可扶,望你能尽力助他。若太郎不可扶,他毕竟是羽林的血脉。” 山内义治说着说着,居然落下泪来。原本虚弱至极的手,迸发出巨大的力量,牢牢的握住小平太的手。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祈求,诚恳至极。 小平太后退三步,双膝跪地,恭敬的大礼全身伏地跪拜,如此而九次。 “臣未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注1】:笔者曾经看过一本咸丰年间在日本再版的妇科生产医书,居然有破腹产!也就是说1860年以前,这本医书初版的时候日本就有现代意义上的外科手术了。 【注2】:when i was sixteen, i won a great victory. i felt in that moment i would live to be a hundred. now i know i shall not see thirty. none of us know our end, really, or what hand will guide us there. a king may move a man, a father may claim a son, but that man can also move himself, and only then does that man truly begin his own game. remember that howsoever you are played or by whom, your soul is in your keeping alone, even though those who presume to play you be kings or men of power. when you stand before god, you cannot say,“but i was told by others to do thus,“ or that virtue was not convenient at the time. this will not suffice. remember that. 45.信州猛虎夕阳暮 事实证明听到人死亡的消息和人死在自己面前的差别真的非常大,小平太听到山内义胜战死的消息时也哀痛非常。 可如今山内义治就在自己面前,出气多进气少,连哼唧的声音都越来越低。 以前的一幕幕,好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里浮现。相知相交,恩遇简拔,君臣想得,推心置腹,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臣未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话说完,小平太已经泪流满面,无法再组织语言,只剩下低声哀泣。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屋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一个体型沉重的·人在大步跑来。 小平太转头,细川采女背着细川春宫从外面跑了进来。 细川采女光着脚,脚丫子冻的青紫,脸都僵了。身上胡乱穿着两件厚外套,长绔根本就没有套上,里面还是木棉中衣。 细川春宫形象稍好,起码衣服是完完整整穿在身上的,身上裹了一件长披风。大晚上被人叫醒,又冒着寒风冷雪被细川采女背了过来,满脸的疲态,加上焦急,人都哆嗦了。 小平太赶忙站起来把细川春宫从细川采女身上扶下来,老头六十多岁,差点半条命送了。 “啊,是春宫和采女吗?”山内义治尚有两分精神,看了一眼细川父子俩。 细川春宫咽了两口唾沫,小平太帮他抚住后背,老头喘匀了气,伸出满是皱纹的糙手。握住山内义治的手,老眼含泪说不出话来。 其实小平太突然连夜离开府中城就已经让细川父子生疑了,等到连夜又有人敢来要求去驹场商谈八王子事宜。细川春宫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八王子已经丢了,不至于要连夜商议,既成事实难以改变。 等看到府中城下一位又一位重臣的府邸亮起灯来,老谋深算的细川春宫就和细川采女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原本还在牵马打灯笼的细川采女胡乱把衣服往身上一套,背着他爹撒腿就跑。下雪的天气,马快还是两条腿快还真不一定。 “太郎还没到吗?”山内义治慢慢的说出这句话,屋外又有了响动。 细川采女一跃而起,到底是身体好,几步跨到门口,第二个赶来的居然又是年纪最大的山内出云守,老大爷排开细川采女,先进屋看山内义治。 慢慢的,诸位重臣陆陆续续的从外面进屋,只是到了驹场,大家都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等进了屋内,若有似无低声的抽泣更加坐实了大家的想法。 只等最关键的那位,信州山内氏第六代家主,山内太郎。 “小平太,殿下怎么突然恶化至此?”细川春宫看着眼圈通红的小平太。 “八王子失守,殿下听闻消息,气急攻心,再度脑卒中,无可再治。” 小平太如实回答,任谁听到自己家两万贯的领地没了,都会急的发昏。更何况是中风过一次,身体很差的山内义治。 “唉呀唉呀………” 一向淡定的细川春宫这时候也乱了方寸,这人眼看着就要闭眼了, 急的他只能叹气。 “我再去馆外看看,太郎殿下一到,就立刻进殿。” “来了来了!”村上义光身上用厚布条捆着一个背篓,背篓外也罩着厚布,把厚布掀开,是已经癫迷糊的山内太郎。 这位也舍了马,两条腿开十一路,一个竹筐就把东国排得上号的大大名山内太郎背来了。 似乎是有心电感应,屋内的山内义治也开始轻声呼唤起来:“太郎,太郎,快过来让我看看。” 山内太郎颠了一路,还有些晕乎乎的,听到他爷爷叫,也小跑过去。 山内义治此刻精神愈发衰弱,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听着脚步,还是知道山内太郎到了。挣扎着伸出手,想要把山内太郎揽到怀里。 努力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孩子,山内义治没一会儿就滚落下泪珠。 “太郎,祖父要去和你父亲相会了,没办法看着你茁壮成长了。” 孩子还小,刚过年四岁,一时之间并不懂得山内义治的意思。但是山内义治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死气”,还是让孩子感觉到了哪里不适。 再看到在座的诸位重臣,面色和给他爸爸山内义胜办丧事的时候一模一样,孩子再小,也大抵明白了些什么。 山内义治叹了声气,让山内主计担任山内太郎的名代,并宣布太郎成年以前实行重臣合议制度,山内主计头家、山内出云守家、今川骏河守家、细川春宫家(采女家)、秭小路左卫门家、秭小路弹正家 、一色宫内少辅家、小西原左卫门家、北畠大学头家等九家组成合议连判众。 同时让诸重臣在他死后立刻大办丧礼,越隆重盛大越好,同时让山内主计担任自己的影武者,间或出现。 山内宰相的赫赫威名是用无数反抗者的鲜血和滚滚人头铸就的,不会有任何人敢于质疑这位苍老衰败的老者曾经如何的强势。 他知道自己的死讯是瞒不住的,真真假假,混在在一起,比之隐瞒死讯,或许更有效一些。为今之计, 能拖片刻就是胜利。对于四岁的山内太郎而言,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都是宝贵的。 时断时续的把最后的吩咐说完,山内义治眼睛闭上。 自十五岁起出阵,纵横东国三十三年,合战四十九度,以一郡万贯之鄙土,开拓至五国二十五郡十三万余贯文。 “吾愿足矣………”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山内义治似乎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最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山内太郎,喉咙里咕噜一声。 头一歪,一直握着山内太郎的手带着无限的不舍,无力的落下。 “哇…………!” 山内太郎明白了过来,山内义治辞世! “父亲!”“大兄!”“殿下!”……… 各种呼唤声交杂在一起,在座的重臣们抢上前来,或站或跪,以手掩面,纷纷大哭出来。 1.丧仪大奠疑云重 “治丧者是何人?” 武田晴信骑在马上,和自己的弟弟武田信廉交谈着。虽然他语气平淡的很,但是居然亲自跑到诹访来,等待吊唁使的回来,心里是什么状态,不用猜也知道。 山内义治突然大丧,毫无征兆,年前还和武田晴信在经之岳口对峙一场。那时候武田晴信看得分明清楚,山内义治除了脸僵了之外,完全看不出要死的样子。 甚至还能骑在马上和武田晴信秀肌肉,这种人,武田晴信才不信他说死就死了。 “治丧的主人自然是山内太郎,协助的则是山内出云与细川春宫。” 武田信廉的话不出意外,只不过说到山内太郎的时候很轻蔑罢了。一个4岁的孩子,完全失去了父祖的照拂,人生的路不会平顺。 “山内出云、细川春宫吗?”武田晴信沉吟片刻,对这两人有些忌惮。 山内出云守大名山内持义,持这个字一听就知道不简单,将军足利义持的持。持字辈的武士,大概就他硕果仅存了。风风雨雨过来,活到六十多,不是人精你都不信。 细川春宫更不要说啦,侍奉山内三代大名,老谋深算,持重老成,乃是威名赫赫的大将。随便哪个大名听了这个名字也要竖大拇指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星,不能小觑。 “这么说,山内宰相将家政交由这两位老臣了?那倒是需要小心应付。” 武田晴信知道自己胜过这两位的只有年龄上的优势,以及身为大名的名正言顺。 “并不是,臣弟听说,宰相死前遗命重臣九人连判合议。” “重臣合议?山内宰相大魄力啊!” 武田晴信说实话恨极了重臣合议制度,有力家臣、大国人、大豪族,打着为了家门的名义,行着维护自己私利的事,令人作呕。 由于权力的分散,相当排斥对外的开疆拓土,除非能利益均沾。而且一旦均沾了一次,就必须以后都均沾,不然随时就可能心生不满,乃至叛乱谋反。 可这个制度有一个好处,外战不力是肯定的,可被人捶上门的时候却会抵抗的极其顽强坚定。 好不容易上了台做了主人,这地盘只属于我们自己。别人谁敢抢?大不了两败俱伤,你死我活。反正不会善了! 山内义治固然等于把他们山内家六代大名好不容易完成的大名集权制给自破武功了,可也让原本的臣子们纷纷做上了半个主人。 他们侍奉一个4岁的大名可能不尽心,但自己做主当家合议,肯定会尽心尽力的。 甚至起了纷争冲突,九人内部产生斗争也不是坏事。那时候山内太郎也大了,不管是居中调停,还是趁机夺权,都大有可为。 当然这一切建立在山内太郎是个有本事的人的前提下,如果成人以后山内太郎不堪大用,想必重臣们也乐意有个好糊弄的傀儡。 权力分散到九个人头上,也不会产生那种独掌大权的权臣。就算产生,也肯定要运作很久。司马懿用了多少年?王莽用了多少年?山内义治那是看过史书的,清楚得很。 “山内宰相一死,山内氏一十三万余贯文的领地也就像大兄敞开啦。” 武田晴信虽然心里也这么想,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他不一定能弄死山内义治那种雄主,但他弄山内太郎那种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殿下,尚有一事………” 骑马落在后面的山本堪助突然开了口,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很少说话这么不爽快。 “堪介,哪里不对?” “臣下并没有看到宰相殿下的遗蜕。”【注1】 “没有?你们都没看到吗!” 武田晴信有些惊异,山内义治是自然死亡,遗体保存的非常完整,没有可能说有什么破坏。也不可能是只有一个首级,然后用木头雕个身体。 “我等也不方便提出查看,去时已经合棺,完全不许人靠近。” 山本堪助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正常死的人干嘛不让看? 或者我们常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智谋深沉的人想的就是多,想的越多,越容易把自己给绕进去,最后陷入死结。 “宰相难道是假死?” 武田晴信的脑子里一旦迸出这个念头就再也熄灭不下去,实在是山内义治过往四十八年里阴的人太多了。武田晴信都吃过他的亏,一点儿也不敢轻敌。 “臣下也有所疑虑,而且臣下祭拜时,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 山本堪助当年困守韭崎城,差点喝了山内义治的洗脚水。对于山内义治历来是怀抱十二万分的警惕之心的。 三人随即停下,让侍从的武士足轻清道,三个人看周围四五十米没有别人了,才继续说下去。 “府中城内的乱波众如何回报?” “前夜山内重臣寅夜赶往驹场,第二日不曾天亮就簇拥着一骑赶回府中,天亮后有牛车从驹场赶回,就报称宰相公辞世。” “山内重臣簇拥一人回城?可看的清楚?” “未敢接近,但从身型上看,像是宰相。” “不行,务必让乱波众小心打听,侦知山内宰相的去向!” 武田晴信眉头紧皱,好不容易熬死了山内义治,可如今种种迹象又显示出山内家在隐瞒着什么东西。 “如今府中城内守卫极严,纵使是谱代旗本也许按日轮值入城,怕是有些难。” “那也要弄清楚!不管什么办法!” 同样的对话不光在武田晴信这里展开,左近的大名国人们,都在重复着以上的对话。 府中城下也会出现许多操着各国方言的游僧、野伏、行商人,想尽一切办法的接近山内家的重臣们。 有的人死了也能够让他的敌人们不得安生,甚至心怀惴惴,这大约就是最现实的“死诸葛吓退活仲达”。 【注1】:我知道肯定不叫遗体,因为日本的这个习俗,这些三位以上的大人物死了,等于就成佛登仙了。在死的那一刻就算是进入满天神佛的行列了,不算人了。 2.连判会不欢而散 将山内义治安葬到山内氏的菩提寺松历寺之后,山内氏又表面平静了下来。 山内重臣九人连判合议第一次开会,原本镇守各地的各位重臣本来就回来参加丧礼,恰好全都在府中。 因为多年来山内氏一直在努力的大名集权,虽然也会和重臣商议事务,但拿总的始终是山内义治,大家突然掌握山内的权势也有些茫然。 九人坐在殿内,安静的等待山内太郎进入。不管山内太郎如何年幼,名义上的决策者还是他,不会因为需要重臣连判而改变。 没过一会儿,村上义光率先走进来,高喊了一声“殿下到!” 随后便以御侧近番头的的身份,持着一把比山内太郎还高的太刀安静的跪坐到主榻的侧后方。随后和大家一起,等待山内太郎的到来。 小平太也把小书案推前,由于连判众议事不能让无关人员参与,所以只能让小平太临时担任右笔,记录。 这个右笔与担任连判众笔头的山内主计不可同日而语,权势自然差的也远。谁叫小平太和细川采女两个人 年纪最轻,而采女的文艺之道又逊于小平太,这个书记员自然是小平太做了。 略等了一分钟,秀智尼牵着山内太郎的手进入殿内。大家齐齐弓身,向两人行礼。 对于秀智尼前来,虽然大家心里总有些意味深长,但并没有人会说什么。隔壁骏河的寿桂尼帮完老公帮儿子,前后辅佐了三代家主。大家对于秀智尼的参政不排斥、不抵触、不配合、不拒绝。 总的说就是观望,毕竟这是山内太郎的亲妈,而且她哥还是关东管领上杉辉虎,靠山硬的很。 “诸位请起吧。”秀智尼轻轻的说了一句,然后把山内太郎安坐到自己身前。 大家纷纷起身,可是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来吊唁的上杉辉虎不仅进入殿内,还堂而皇之的牵着山内太郎的手,坐在山内太郎身边,接受山内家臣的参拜! “管领殿下怎么?”山内主计立刻发问,我们山内家的会议,你上杉家的家主不仅出席还接受山内家臣的参拜,怎么回事! “兄长即是太郎的舅父,又是统管东国的关东管领,前来旁听,不为失礼!” 上杉辉虎并没有开口,秀智尼却替他回答了。没错,继承了山内义胜的信浓守护职的山内太郎在幕府框架内确实是关东管领的属下。 可如今幕府将军都被人攻杀了,新任将军也没有宣下。幕府的权威早就扫地的不能再扫地了,幕府的制度也崩溃塌陷。 你关东管领还不是要凭手里的刀枪说话!没兵马谁鸟你?北条氏直鸟你了?武田晴信鸟你了? 更何况,山内太郎可是天底下除开将军最尊贵的下马众,所有武家(除了足利)见了他的面都要下马行礼。这可是足利义辉亲口下御内书,公布全国的。 你讲幕府的体统,那就应该是上杉辉虎跪拜山内太郎! “可这毕竟是山内氏议事,非山内之臣如何得入!”一色宫内也据理力争,他现在还是山内氏的家老,不能接受这种事的发生。 “太郎还小,父祖皆丧,若是有宵小之徒,他不依靠我这个母亲,他依靠谁!” “自然是依靠众谱代家臣,宰相羽林遗留下如许多忠勇之臣,如何保护不了殿下。” “谱代家臣?三好氏不是细川氏之谱代家臣?三好修理不曾忠勇侍奉细川京兆?” “这,………三好修理篡贰之辈,终究少数……” ……… 小平太听了直摇头,秀智尼自然是有主见的人,可她哪里想到山内义治临死之前宣布重臣合议。 母亲怎么容许自己心爱的儿子受到损失?山内家的权力就应该属于山内太郎!平时的小事由一门众和谱代家臣处理一下,大事就应该由太郎或者说她来做决定。 她并不是为了自己夺权,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但如此处事,立刻就和家臣们敌对起来。 “我来只是旁听,并不会干预议事,也不会决策。”上杉辉虎看自己妹妹要和家臣们撕起来,先表态。 可表态有什么用,上杉辉虎的人出现在这里就已经不合适了。不论如何,家臣们肯定会对此产生敌视的心情。 自然原本预定的议事完全无法展开,只有秀智尼抱着山内太郎和诸位家臣唇枪舌剑。可她又是山内太郎之母,当着儿子的面骂人家的母亲?除非已经下定决心要弄死山内太郎,不然谁敢? 山内义治尸骨未寒,余威尚在。在座的各位,哪个都还是忠臣。 “今日既然难以议事,不如延期吧。”一直闭着眼的山内出云慢慢开口。 秀智尼的底气一来是太郎生母,二来是管领之妹。她的依仗就是上杉辉虎,可上杉辉虎越后关东一摊烂事,没办法长久的离开领国。 山内出云也不想恶了上杉辉虎,索性来一手拖字诀,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上杉辉虎回国。之后那就是山内内部矛盾了,不管怎么吵都无所谓。 出云一说完,其他人反应的很快,纷纷向山内太郎和上杉辉虎行礼,转头就离开了。 留下挺着大肚子,一脸愤懑的秀智尼在那里生闷气。 小平太把笔墨纸砚收拾了一下,也不好不走。毕竟自己是连判众,总要和大家步调一致。 “小平太,你略等一等,我与你一同下城。”上杉辉虎站了起来,叫住了小平太。 小平太犹豫了一下,这时候和上杉辉虎独处不是什么好事,但又想不到理由拒绝。 让人把秀智尼和山内太郎带走以后,小平太吩咐了几句村上义光,秀智尼还有两个月要生了,最好请个大夫给她看看,免得有危险。 随后小平太和上杉辉虎一道离开,两个人从殿内走到殿外,换上鞋,沿着坡道向下慢慢走着,都不说话。 就这么一直走到城下,大手门就在眼前,小平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上杉辉虎。 “小平太,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觊觎山内?” 3.上杉辉虎诉衷肠 小平太愣住了! “就算你真的觊觎又怎样,干嘛要在城门口大庭广众之下问我?上杉辉虎你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觉的我会卖了山内家来投靠你?” “殿下慎言,人多嘴杂。” 不管怎样,小平太还是赶忙让上杉辉虎别说了,这种事儿是能当众说的吗? “难道连你也认为我有这般想法?”上杉辉虎面色略有些尴尬,但一闪而过。 “殿下义气干云,忠信闻于海内,自然不会。” “其实也并不尽然……” 上杉辉虎一句话,差点把小平太吓噎着。难不成上杉辉虎真的准备趁主少国疑,发兵山内。以山内太郎为傀儡,尽取这一十三万贯的庞大领地。 难怪平时根本不干涉任何政事的秀智尼突然发飙,肯定是上杉辉虎多少对她有所交代。 偏偏秀智尼如今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丈夫又战死了。对山内太郎甚至有些溺爱,打也不舍得,骂也不舍得。感觉整个山内就应该是山内太郎的,别人不能夺走。 她肯定是信了她哥上杉辉虎的邪,过来试探诸家臣的态度。反正她一个女人,不管怎么样也只能在幕后,就算她撕破脸了也无所谓,诸家臣不能把她这个大名生母怎样。 而且她这样还把山内太郎和上杉辉虎给摘了出去,大家现在的主要矛盾肯定都集中在不肯放权,或者说不肯承认重臣连判的秀智尼身上。 山内家累代大名,底层的武士足轻,都是尊崇山内氏的统治的。只要秀智尼抱着山内太郎振臂一呼,绝大部分的底层武士和足轻都会天然的拥护山内太郎。 “殿下到底是何意?与我山内氏究竟有何曲处?”小平太内心里已经是一万字蚂蚁挠来挠去,痒的浑身不得劲。 “小平太,你觉得上杉与山内两家能盟好相交是为何?” 上杉辉虎并不回答小平太的问话,而是问了一个并不算难的问题。 “自然是因为守望相助,共同应对北条与武田之同盟。” “那年前国府台合战,南关东局势崩灭,里间刑部父子大丧败,小弓様亡命越后的事你也知道吧?” “自然,武州八王子也被武田大膳联手今川助五郎攻下,双方半分其土。” “那么两月后开春,越后春耕一毕,我就要再度行阵关东,不然北武州、总州、上州都将暴露在北条氏的兵锋之下。关东国人人心难测,我必须如此。” “殿下亦是戎马难歇啊!”小平太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上杉辉虎也不容易,第二次国府台合战的影响太过恶劣。上杉氏在南关东的所有直属人马全部崩溃,最有力的盟友房州里见氏命都丢了半条。 从侧翼恶心武田和北条两家的八王子也失守了,如今北武藏的松山、忍、骑西、深谷等城,上野的馆林城都处于危险之中。 如果见风使舵惯了的成田长泰再一倒戈,上杉家在关东的所有经营直接回到解放前。 “所以我需要山内家!” “需要一个能连年与武田征战,使武田分身乏术的山内家!” “需要一个能掩护信浓,压制甲斐,同时可以信任的山内家!” “我不得不如此!” 站在雪地里的上杉辉虎突然显现出一种有些无奈的感觉,这在他身上是从来不曾显现过的情绪。残酷无情的战国逼迫着他,使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迟疑。 小平太听了那句“我不得不如此!”,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上杉辉虎说到底终究苗字上杉,他与山内义胜再情同兄弟,再喜欢山内太郎这个大外甥,他也不是山内。 他是上杉! 上杉!注定了他的行事! “若果山内氏重臣连判,力分则弱,人心难齐,何谈振作?何谈同心一力,扫荡东国?” 上杉辉虎转过身去,看着府中城那座银装素裹的天守阁,似乎在回忆他与山内义治、山内义胜合作时的那种亲密无间。 看着双手交背,身影有些疲累的上杉辉虎,小平太叹了一口气。 “在下会尽力说服其他人,春后协力殿下,与殿下同调,向武田领内用兵。” 小平太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还是应承了下来。让上杉独自去对付武田和北条? 历史证明几乎不可能,上杉在信浓和关东的领地一寸一寸的被蚕食殆尽。最后甚至几乎全失,只留些许寸土。没有山内的协力,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没有上杉羽翼的山内,那肯定也不会好过。武田晴信在后路稳固的情况下,肯定会全力向山内扩张。如今虽然武田氏还在犹豫中,但他还能犹豫多久? “小平太,我并不是要你应承什么。任武田或者北条其一,我丝毫不惧。但两者如今同调,上杉山内必须一心,才能压制。若果山内只求自保,必致灭亡!” 最后的灭亡两字直击小平太的心灵,回转过来的上杉辉虎连告辞也没有一句。把小平太丢在原地,任由小平太自己思量如何取舍。 小平太念叨着“灭亡!灭亡!灭亡!”,才发现上杉辉虎骑着他的爱驹放生月毛早就踏雪而去。小平太伸出手,还想阻止,却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恍若失神的小平太走出大手门,门外等候的辰三等人拥了上来。帮小平太戴竹笠,披披风。把佩刀也插回小平太的腰间,引着小平太回家。 “弹正,刚刚诸位大人急匆匆的从城内出来,好像都带着不快。” 辰三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实在是小平太面色太冷,脑子里都是上杉辉虎的话,所以他在发问,想让小平太说几句。 “嗯?没事没事。”小平太随意的敷衍了两句,心里的波涛更加汹涌。 如今局面,是战亦亡,不战亦亡。 战?武田胜赖的例子最直接,他的头直接被挂到了甲斐街道。 不战?上杉肯定扛不住武田北条车轮战,把上杉打回越后之后,山内外援尽失,双拳难敌四手,什么结果,不问可知。 到底留了个什么烂摊子给我呀! 4.尾张织田来结交 小平太满脑子都在考虑上杉辉虎的话,战国的盟约其本质就是互相利用而已,这当然是恒定不变的真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上杉辉虎看中的就是山内的战斗力,山内能够拖住武田,这就值得上杉家来拉拢来亲近,甚至扶持守护。这是山内家本身的价值所决定的,山内值这个价钱。 但如果山内不能为了上杉辉虎拖住武田,那上杉还要你山内干嘛? 我们这位关东管领绝对不是什么高尚无私,美德存心的大将。 太田资正曾说过:“谦信公之人品,八分乃贤者,二分为恶人。恣肆怒气,行事怪异,是其'恶';除此而外,勇猛而无欲,清静而无邪,廉直而无私,明敏好察,慈惠待下,喜闻人谏等,是为其善。虽有微瑕,不足掩其辉,实乃绝世罕有之良将。”【注1】 可以说上杉辉虎对待有用的盟友决定够兄弟,够意思。可对于他无用的呢? 如今山内的局面偏偏动不了,最大的问题就是出阵可以,几千人万把人的话有的是人可以作为带兵的大将。可全山内可以动员近三万众,没有这些个人也打不过武田晴信。 三万众的庞大军势,谁带?山内义治山内义胜带那是天经地义,不管是谱代还是国人,都服气,老子就是被山内宰相揍服的。我就服他,他厉害,他牛批,他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 可山内太郎,谱代们直属的足轻们虽然肯定会跟随他,可国人呢豪族呢?这也就算了,4岁的孩子没法发号施令的,也没法策马征战的。谁来实际指挥? 九个参谋长说到底还是参谋长,等参谋长讨论完了,武田晴信都打到脸上来了。 让小平太带三万人?就算给小平太五百个武士做基层军官,小平太也不一定带的动。威望还不太够,水平也差那么一点。 所以上杉辉虎急了,急的冒火。他没得办法了,没有一个小弟是给力的。好不容易里见义尧这个盟友勉强给力,如今也玩锤子了。 他不能坐视山内氏咸鱼下去,他对于山内义治临死前的重臣连判命令很是不满。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山内义治临死之前只想保住山内家,才出了这么一招。 不说能不能真的保山内太平,起码得罪了上杉辉虎是肯定。 上杉辉虎必须插手,他既然有机会,也有实力,那么干预山内氏的权力分配,保证山内氏还能滚滚而前,连年征战是他必须的! …… “弹正回来了?” 突然一声,打断了小平的思绪。 小平太抬头一看,已经到家,迎出门来的居然是藤吉郎。 听闻山内义治的死讯,织田信长立刻派了丹羽长秀和木下秀吉两人前来吊唁。本以为丧礼完毕,他们两个就该回去了,没想到还滞留在山内府中城。 “是藤吉郎啊,进屋进屋。”小平太招呼他一同进去。 “怎么不提前来通报一声,我也好有准备,让你在这等我。”小平太解下披风竹笠,先一步踏进屋内。 “没什么大事,也就是机会难得,过来和你叙叙旧。”藤吉郎如今也是五百贯的城代,本来就是活跃的人,如今整个人的精气神很是昂扬,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这人斗志满满,心生喜欢。 “辰三,去让夫人准备些酒菜来,再往屋内搬一个炭炉,用备长炭【注2】。” “好咧!知道了。”辰三手脚很利索,立刻忙活开了。 “此处无人,藤吉郎你有事便说吧。”小平太面对藤吉郎还是很随意,并没有什么风度。 “主公对三河殿下殊为不满,招致三河大乱。还向主公求援。”藤吉郎似乎对松平家康的看法不是很正面。 “三河之事吗?松平三河守确实操之过急,毕竟年轻,经历还少些。” “主公恐爱知等郡被三河牵连,已经派遣佐久间大学和林佐渡两位大人前去救援,开春之后大约能见分晓。” “弹正忠发兵了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小平太这点把握还是有的,织田信长都出手了,西三河的杂鱼掀不起波浪了。 “主公自然百战百胜。”藤吉郎夸起他主子织田信长还是很不遗余力的,说的与有荣焉的样子,眉飞色舞。 “你来总不会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小平太让他打住,我已经知道织田信长很牛批了,不要你继续吹了。 藤吉郎挠了挠自己的头皮,他似乎脱发比小平太还严重得多。即使在普遍剃月代头的武士群体里,他的发量也绝对算稀少的。不知道是不是夜夜用功太过的原因,秃的厉害。 “弹正认为,织田山内互为表里如何?” “嗯?” 刚刚还在低头喝酒的小平太抬头,正好迎上藤吉郎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小眼睛。原本有点猥琐的贼眉鼠眼,居然也有这般大智慧的模样。 “此时此刻,贵家征战甲信,我家统合浓尾,岂不是各取所需?” “主公愿与山内永结盟好,即使将奇妙丸少主送来山内也可。” 嚯! 织田信长这是什么神仙操作,织田信忠都愿意暂时送过来,他为了统一美浓不受干扰,下的本钱实在太足了。 “这样吧,我帮你向诸位大人提一提,你就在府中城继续淹留几日。” 【注1】:现在有人认为这一说法是江户时代的越后流军学者编造出来美化上杉辉虎的,如今这个时代黑上杉谦信属于“正确”,笔者个人则相对认可这是太田资正的评价。 结合许多笔者阅读过的材料,上杉谦信帮助过太田资正恢复领地,对他除了嘴皮子上的臣服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逼迫勒索。但同时也对于太田资正的败亡有很多的不作为,并不是个非黑即白的人物。 【注2】:看名字像是备前备中生产的木炭,实际上是纪伊出产的。具有无烟无味,燃烧时间久,热量高等优点。即使到现在也是日本最好的木炭,闻名遐迩。 5.信长精明还利己 “叔父不要回二俣了,留在府中方便就近处理政务。” “二俣城远州重镇,不可有失。”纲良叔父经营二俣城日久,知道那里的重要性。 “择一精干人手前去留守即可。”小平太希望纲良叔父留在府中。 倒也不是为了争权夺利什么的,九个连判众,小平太一个人人微言轻,很多事情自己提出来不一定能说服大家。如果加上了如今做了二俣城主的纲良叔父,分量就能重不少。 人一多,看似更加集思广益,但扯皮也就更多。小平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拉上纲良叔父拉上谁? 而且刚刚藤吉郎所说的,提议山内织田同盟的事情,需要让家中的重臣们都点头,然后小平太还要去说服秀智尼,很烦。起码先拉纲良叔父分担压力,让自己轻松一点。 “叔父在府中,还可与治五郎日日亲近,为承替之事早做准备。” 纲良叔父其实也是半推半就,能留在府中自然是好的。在中央总比在地方好,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你有留守人选?” “金井明五郎秀春,沉稳能断,善思有节,武勇绝伦,新近又得加封,如今已经是职俸二百贯,知行三百贯的大将,做个城代绰绰有余。” “明五郎啊,是春宫当年举荐的那位吧。” 嗯!九个人起码有三票支持了,再忽悠两个就能少数服从多数通过。 “是,而且明五郎娶了配下黑泽良基之姊,听闻已有身孕,忠诚可靠。” 纲良叔父会意的点点头,举荐人是细川春宫,那位看人准的很,加上老婆孩子在府中。平时办事也非常尽力,屡立功勋,可以托付。 “那便如此!” ……… 两人把这事议定,小平太迫不及待的就把藤吉郎的话告诉了纲良叔父。 “织田弹正忠吗?他不是还在美浓攻略中吗?” “织田弹正在西三河配置的松平三河守大丧败,冈崎都已失守,他似乎对此颇为不满,腹心背后烽烟四起,哪里能放心北争美浓。” “所以织田弹正忠准备结好山内?” “是的!不仅如此,为表诚意,其庶长子织田奇妙丸也可交来山内为质。” “区区一个庶长子,我听闻织田弹正子女颇多,无有嫡子?” “据闻美浓夫人似乎不能生育,奇妙丸乃是第一侧室生驹氏所处,未来未必不能承替家业。” “这样便也罢了,可若是殿下未来举兵上洛,这盟约有何意义?” “殿下方才四岁,战国之世,岂有十余年不易之盟约?” 纲良叔父一想也是,这种你出卖我,我出卖你的时代里,队友就是拿来卖的。盟约只是暂时性的,哪有万世不易的。 如今山内的实力摆在那里,三万人的大军完完整整,十余年来连战连捷,名声显赫于东国。上杉辉虎都要仰仗这三万兵马,织田信长不会看不到这三万人的价值。 山内家在山内义治的想法里就是苟住,苟十年,十年过后太郎长大,提三万雄兵,进可征战天下,退可保障山内。 但是这实际上只是把矛盾强行的压制住,另一侧的武田家用的就是织田信长和上杉辉虎两人期待的另一种方法。 这就是山内氏变成一条恶狗,死命去咬其他的狗,纵使浑身是伤只要能咬死了别的狗,就能壮大,就能缓解内部矛盾,就能保证家中的团结一致。用别人的油膏和鲜血喂附身在山内家上面的各阶层,直到喂不饱为止。 织田信长结盟山内,其中心点就是让山内去咬武田,同时克制信州、三州,给织田弄一个安稳的后背。上杉谦信结盟山内,同样也是这个目的。 根本内容就是利用! 打得全都是利用山内家的算盘! 上杉谦信的态度今天连判会上纲良叔父也见识了,他虽然不如细川春宫老谋深算,但也是战国烂仗泥潭里滚了三十年的人精。他也看出上杉辉虎的意思就是逼迫山内家去打,不许山内家苟在家里。 如今织田信长送上门来也是这个意思,互为后背,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倒不是不可以考虑,先代宰相公在时也曾与织田家亲近,以安定中山道。” “不过结盟的话,人质?” 织田信长豁出去一个庶长子,山内家豁哪个?既没有女儿可以嫁,也没有儿子可以给了。 这种同盟总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当年织田信长和武田结盟还让织田信忠娶武田晴信的女儿。以示做儿女亲家,永结盟好。 小平太只能双手一摊,现生也来不及了。织田信长应该了解山内的情况,所有的儿子孙子已经提前布局全部送人了,女儿和养女也都许给国人和谱代了,没得人可以联姻。 太郎的婚事早先就提过,已经有了两个人选,不可能再行安排。 “这事儿让织田弹正忠头疼去,咱们就谈织田山内结好之事是否可行。” “自然可行,织田弹正志在美浓与伊势,本家志在甲信,可以预见,数年之内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冲突的。” 纲良叔父认可下来,对此事投赞成票。那小平太说服其他人的把握就更大了,也更有说服力。 …… 回到家里,夜都深了,可小平太发现藤吉郎的屋子还没熄灯,就知道他肯定在等小平太的结果。 他也算得清楚,小平太同意,那就等于同时说服了纲良叔父和细川春宫。这两个人面子也大,总能说服个把人。那这事儿基本就算成了,问题不大。 “有所把握了,藤吉郎你回小牧山后与织田弹正细细说明,全权再来。” “嗯?弹正看来把握颇大啊。” “殿下来前授意于我,唯有一事,须得山内氏出手。” “什么?” “西三河不能再乱!请山内氏出兵三河,助松平三河守回城,以示诚意!” 原来如此! 经历了伊势大败的织田信长,一方面要加紧对美浓的侵攻,一方面又要防备伊势国人们的反攻,抽出来那点兵力根本不足以平定西三河。 娘希匹!又是一个算盘打得精响,准备空手套白狼的! 6.但舍一子姓他人 松平家康如今算是处于人生中最虚弱的状态,西三河群反,他也属于人才中的人才,居然能够弄到举国皆反。 拉他一把不是不可以,而且拉他这一把,实际上并非无利可图。起码政治上(获得与织田家的战略缓冲地带)、经济上(抢劫补充国用)、军事上(士兵抢一把军心大振)都能有一定的好处。 三河在地缘环境里,就是一条走廊。因为中山道难走,织田据美浓岩村、苗木两城,山内据信浓木曾福岛城。只要城兵坚守,都可以等到后方动员的大军。这条路肯定不是那么好走的,武田晴信历史上也不过是使秋山信友担任别动队,袭扰美浓而已。 织田山内真正接壤可以大规模合战的关键点就在这个三河国,此前织田扶松平氏,山内扶鹈殿氏,各自据有三河半国。双方都有意克制,以之为缓冲地带。 这是政治智慧的体现,并不是说地吃的越多越好,过扩这玩意玩过p社四萌的都应该知道的吧,坏处太多。 如今织田信长要求山内协助出兵三河,助阵参战。既是在政治上打击了一揆众的气焰,山内宰相家的天兵都来了,你们这帮人还不降?同时又可以避免他自己捉襟见肘的兵力抽调之后,防御出现问题。 更深一层,织田信长这般要求,未必不是为了试探山内氏对浓尾是否有意。如果山内帮助松平氏归城,双方不直接接壤,扶持代理人。各自有各自的攻略方向,得到一个安稳的后背,对两家都有好处。 而如果山内家压服了东三河鹈殿氏为首的国人之后,还得陇望蜀,想着趁乱全取三河,眺望尾张之土。那么织田山内就必有一战,无可避免了。 织田信长绝对立刻转头就会去联络武田晴信,反正就是送个奇妙丸的事。织田信长还真不差什么儿子,将来连丰臣秀吉都免费领了一个。 ………… 小平太和老岳父一提这事,老岳父略一思量就表示支持。山内军完全可以去西三河嚯嚯一阵,而且不必要动员太多的兵力,只要得五六千人就完全足够了。 织田信长再不济,让他的平手哥出五百,佐久间信盛出一千,林秀贞出五百。这就两千了,松平家康再惨,拉上一千来号人完全没问题。 他还把女儿龟姬许给了奥平家,山家三方众带上六七百人来给亲家助阵也毫无问题。这样织田方少数能有四千兵,加上山内援军。一万人的大军,在西三河绝对所向披靡。 正规军和一揆众终究是有区别的,何况是各个心怀鬼胎的三河一揆众。 之前也就是欺负一下松平家康跟脚不够硬,没几个死忠的谱代家臣。加上猝然爆发,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这才形成了几乎席卷整个西三河的一揆,连冈崎都被偷城。 当然细川春宫不仅是分析了一下敌我优劣,以及地缘政治利益,还有更多的思量。 老岳父那是疼女婿的,一个女婿半个儿。何况还是咱们小平太这种又孝顺尊敬,又疼老婆的女婿是吧。 细川春宫那贼精的脑袋感觉比电脑转的还快,很快就给小平太指了一条路,山内主计无子,长女已经许了细川采女,次女还小。正常而言,山内主计应该是在一门同族里找上一个合适的,然后以女妻之。 这事在山内家上层武士里在就公开谈论了,最好就直接是一门众家里多余的儿子。实在不行谱代家臣们的次子三子也可以,选择的范围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 可如今既然有白送上门来的儿子,干嘛不要! 按小平太的说法,浓姬无法生育,生驹夫人乃是织田信长正室以下最为受宠之人。织田奇妙丸大概率会过继到浓姬膝下,承替家业。 加上织田信长春秋正盛,这么精力旺盛的男人,肯定以后还能生育更多后裔。 那么要一个和织田奇妙丸同父同母的弟弟过来,给山内主计做养子。这事儿织田信长肯定会答应,儿子那么多总归要送人的。 而山内家那可是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织田家的儿子过来那简直就是高攀了。 何况以后山内家有一个一门众和织田家主是亲兄弟的话,很多事情就能方便不少。不管是交涉还是协作,亲兄弟说话总比外人说话来的有用。 “想必生驹夫人如此受宠不会只生育一个吧?”细川春宫笑着看向小平太。 “应当不是,似乎颇有生育。”小平太印象里生驹夫人也属于那种五年抱三的,反正生育的不少。【注1】 但是仔细想一想除了五德姬是她女儿之外,她还有那几个儿子来着? “那就和为父一道去,主计能分的清轻重。”细川春宫确认了织田奇妙丸有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以后,十分欣赏自己的妙计。 被细川春宫一阵忽悠的山内主计对于收养继子是早有想法的,他作为山内一门众笔头,家业需要有人继承。 抱一个织田信长的儿子却让他有点犹豫,实在是织田家身份太低,他感觉实在配不上他的家门。一个区区神官出身,冒称平氏的家族,实在让他感觉辱没了山内家的高贵。 他心里虽然还没有完全中意的人选,但突如其来的和他说白一个织田信长的儿子,总让他不能立刻决断。 细川春宫苦口婆心,继续忽悠。都什么年代了,出身这玩意可以买的嘛,实在买不到还能假冒的嘛,如今织田家坐一望三,尾张一国稳得,还两面出击,窥探伊势美浓。 就算看不上神官的后代,起码尾张国主这个身份是实打实的哇。 【注1】:生驹夫人嫁给信长的时候应该是正好三十岁,emmmm,实在是最美妙的年纪。难怪把织田信长这个比他小不少的男人给牢牢的把握住,后来信长修建小牧山城作为居城。为了体现生驹夫人的地位,居然特意为她修建了馆院,这待遇也就浓姬有。 7.茶筅丸改嗣山内 小平太很直白的问藤吉郎,织田信长让他来前儿有没有什么最低底线?或者说谈判筹码?豁出去一个亲生儿子给别人行不行? 别人的话小平太还要试探来试探去,用点什么足利某某故事,细川某某故事之类的话来旁敲侧击。还必须左转右穿,打听人家家内对这个孩子有没有什么拥立情状。 也就是藤吉郎,贫贱之交,此刻他还没有彻底发达,对于这时的朋友还是很真诚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蜂须贺政胜,即使指着脸痛骂藤吉郎的错误,藤吉郎也不会生气。 如果以后他夺了天下,连前野将右卫门这种从龙有功的老臣,六十多岁了,该弄死还弄死(牵扯入秀次事件)。那时候藤吉郎就有些刻薄寡恩,甚至猜忌多疑了。 当然这都是小平太超前意识知道的,这时候和藤吉郎说话根本不用避讳。真诚一点,纯粹的友情,没有什么利益交换。 藤吉郎听小平太三言两语的把大概的事情都说清楚,对于小平太提出了山内主计头收养织田信长之子作为后继,同时双方订立盟约的要求并没有什么惊讶的。 送儿子、订盟约,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历史上上杉景虎不就送给上杉谦信做儿子了嘛。 别说山内氏了,足利氏也送过儿子给别人嘛,古河公方家送过儿子给管领上杉家,堀越公方家也送过儿子给守护小田家。能送就能收,只要合适就行。 甚至我们上面提及的上杉景虎,在历史上不仅是送给了上杉辉虎。还先送给北条长纲做养子,后来甲相和睦又送给了武田晴信处做养子。最后又复归,送往越后。 他也算是送人经历丰富了,当然更丰富的也有啊(不提立花宗茂)。比如一人四送的芦名义广,这是他最响亮的名字。一开始他是佐竹家的儿子,佐竹义重的次子,他哥佐竹义宣稳得,他肯定要送人。 先送陆奥白河家,改个名叫白河义胜。后来芦名家绝嗣,又送去芦名家叫芦名义广,结果被芦名家臣联合二十年蹦爹仔打跑了。 又成了佐竹盛重,最后死于秋田角馆,倒是安享了晚年。 真是世事无常啊! 另一条,也就是小平太提出的必须是织田奇妙丸的同父同母亲兄弟的要求。藤吉郎也不觉得奇怪。反正家业只会传给一个儿子,不管多亲的兄弟也是要分家的。与其送给不知道哪路的小豪族,或者去庙里出家,来山内做一门众算好结果了。 “可是弹正,生驹夫人只育有两个男孩。”藤吉郎挠了挠头。 “只有两人?除开奇妙丸还有?”小平太知道生驹夫人生了好几个,但没想到儿子居然只有两个。 “还有一位是茶筅丸殿下。” “茶筅丸?那位出生后长得像茶筅的殿下?”这名字实在如雷贯耳。 “唔…………长相如何,这不是我等臣下可以随意谈论的。” 藤吉郎肯定见过茶筅丸,很难想象一个小男孩出生之后长的像一个茶筅是多么的“难看”,如果硬要用个形容词来说的话,大约就是“大头娃娃”。上头大,身子小。 这长相和流传下来的图像实在难以联系到一起,小平太到还真的对这位长得像茶筅的孩子颇为好奇。 不过记住这个名字的原因,不是因为流传下来的那么两张大众脸的图像。 一是因为织田信长起名字非常烂,老大长得很奇妙就叫奇妙丸,长得像茶筅就叫茶筅丸,三月七号生的就叫三七丸。 二是茶筅丸将来号称“织田第一愚蠢之人”!名唤织田信雄! 织田信长的雄才大略摆在眼前,从一个零碎的尾张下四郡,最后打成天下人。不管什么运气、见识、能力、谋略………肯定都是上上之选的。 可除开长子织田信忠之外,其他的儿子都实在平庸。尤其这位织田信雄茶筅丸,抢大位失算不得,逼杀弟织田信孝,卖队友德川家康,离大阪临阵投敌。 一桩桩一件件搁当时都是蠢的惊天动地的蠢事,尤其是被秀吉利用,下令处死还相信他的亲弟弟织田信孝。小牧长久手合战,丰臣秀吉背后发生天正大地震,哀鸿遍野,其人和德川家康联军战术优势明显,战略上也显现出优势。结果这位就怂了!把队友德川家康给卖了,自己议和。 最后大阪之战了,你要是一把年纪最后战死,也许还能落一个临死忠义两全的美名。结果一把年纪了还不安稳,学狗洞斋,脱离大阪,又去投靠德川家康了。 你说这个人蠢,那看着是真的蠢的死去活来。可他偏偏是织田的儿子里活得最好的,甚至还是活的最长的。 不仅自己位列大名,两个儿子还都捞了一个藩(天童藩、柏原藩),最后美滋滋的传到了现在。 翻个面来想,这位大概符合傻人有傻福这个说法,再吹一点,那大约可以叫大智若愚。 哈哈哈哈哈!反正小平太不信大智若愚。 不过山内主计要是把茶筅丸抱回来做继子,不知道茶筅丸会不会得到悉心的教育,改变他历史上的轨迹。 “茶筅丸殿下乃是生驹夫人所出,历来也得主公的宠爱,但想来为了与山内结盟,应当问题不大。” “一切仰仗藤吉郎从中转圜了,此事对我等两家都有好处。” 藤吉郎作为织田氏的侍大将墨股城代,已经是织田家排的上号的大将。同时他是侍奉织田信长的杂兵出身,和织田信长的主从关系更亲密。 所以藤吉郎对织田信长的策略和态度大抵都是心里有数的,他觉得问题不大,那应该问题真的不大。 果然藤吉郎回去没多久,就又回到山内,表示愿意将茶筅丸送与山内主计为子,双方缔结同盟。并约定开春共同出兵三河,守望相助。 山内家也顺利的把上杉辉虎恭送回了越后,但是不免一番明里暗里的交锋,以及协助出兵武田的承诺。 8.织田山内盟约立 既已议定,一事不烦二主。山内主计出使织田,小平太副贰。 由于大雪尚未消融,木曾街道肯定是不能走的,只能走伊那街道南下滨松,雇船去伊势湾,最后去蟹津下船,到尾张。 三河乱的很,暂时也过不去。这才选择乘船,小平太发现平时镇定自若、辅佐理政的山内主计居然抖了。一上船就缩仓房里,果然一个人不可能一点弱点都没有的。 织田信长对结盟山内氏看的很重,提前在蟹津安排了人手,一路引导山内家一行去往小牧山。而且路上还先后安排山内一行人留宿那古野【注1】和清须城,准备了合乎礼仪的酒宴。负责招待的则是信长的奶兄弟池田桓兴,规格很高。 走了两日,进入小牧山城。织田信长虽然没有亲自下城迎接,却让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两人一道出城迎接。 小平太在尾张熟门熟路了,沿途都是和小平太打招呼的人,连天守阁门口执警戒的侧近众、天守阁内侍奉的小姓众,都是小平太的熟人。 走两步就有人和小平太行礼问好,一个个弹正叫的极亲热。 “小平太你在尾张交游很广啊。”山内主计此刻心情不错,笑着和小平太说。 “往昔多年,往来京都,多次经过尾张。先是认识了侍大将木下兄弟,后来因缘巧合又面见了织田弹正殿下。所以尾张国内不少武士相熟,也有些往来。”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多年前稻生原一战小平太开口求情,让织田信长豁免了所有参与叛乱的织田家臣。不知道多少人承他这个情呢,又没有利益冲突,自然对待小平太很亲近。 “怕是以后织田外交取次也要由你担任了。”山内主计点了点头,以前小平太还帮山内义胜给织田信长送过太刀骏马,来的次数不少。 “对了,既然你与木下兄弟相善,不妨多联络联络,以后或许有用。” 山内主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特意吩咐了一句小平太。 “知道了。”小平太似答应非答应,但又不能不有所表示,所以这般回答了一句。 好在山内主计也没有再多说下去,因为织田信长的居室快到了,两个人敛容整衣,安静坐在走廊上,等待里面的通传。 很快稚嫩的童声传来,织田信长登殿接见山内氏的使者了。 山内主计和小平太跨步入殿,然后换小步匀速,双手扶左右盆骨,压住随着走路都飘动的衣襟。等到织田信长面前三四米的地方,估摸着距离差不多。 两个人一齐停止,跪坐下来,向织田信长低头行礼。 “二位请起。”织田信长难得的换上了一身正装,两侧一溜的重臣,藤吉郎仍旧是坐在末尾,不过这才几年,他也从门外泥巴地上蹲着的,到了如今也能在殿内前排端坐。 山内主计转呈了山内太郎的书信,反正是一色宫内代笔的,都是什么天气很好,身体平安的转圈儿废话。主要就是表达一下山内家对织田信长的热烈问候,希望增进友谊云云。 织田信长假模假样的看完,亲切的问候了山内太郎每天吃的好吗?穿的暖吗?尾张的海苔很好吃,送上几斤给山内太郎下饭啊。 等客套的废话说完,这才进入正题。织田信长拍拍手,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被人带了进来。 “茶筅丸过来,向山内主计和秭小路弹正行礼。”茶筅丸似乎有点惧怕自己的父亲,但又不敢怠慢,小步跑到近前。 “主计様、弹正様安好!”茶筅丸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做得很好。 山内主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着织田茶筅丸,可能是孩子长大了,不再像茶筅了。没有什么头大身子小的样子了,继承了织田信长的基因。 并不是相对常见的方脸,而是略带角度的容长脸,就此刻的样貌来说是个好看的小男孩。加上身材并不肥胖,个子也高,确实算是一副还不错的皮囊。 第一眼印象挺重要的,山内主计显然比较满意。虽然品性以及能力如何都不知道,能不能培养成合格的武士也不清楚,但好看总是能加分的。 既然孩子也带出来见了,也没有什么再好纠结的,双方在书状上写下守望相助、同盟永好的字样,各自花押书判。 山内织田同盟正式成立! …… 夜晚的酒宴上,觥筹交错,笑语连连。 大家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但是殿外的走廊上,织田信长和小平太却滴酒未沾。看着残雪覆盖着的庭院,吃了松柏尚有些绿色之外,一片枯寂。 “小平太,此番盟约,你说能多久?” “山无常势,水无常形!” “你也来这套。” 信长挥了挥手,屏退了侍从。 “矢岛的那位去往了下草。” “下草?六角氏迎奉了那位?” “非也,乃是那位自行去依赖六角。” 嗯?足利义秋这么心急?这么快就把注都压到了六角家的头上?直接去了六角家的领地。 可六角氏如今就是弱鸡一个,曾经纵横畿内的近江佐佐木六角氏一场“观音寺骚动”,仅剩下一个空壳子而已。 “殿下没有援助那位吗?” “年前让少辅(村井贞胜)送了五百贯过去,少辅回报说那位如今心急如焚。” “堺的另一位已经确定,大略今年总能宣下。” 织田信长似乎没有保有多少对两位将来将军的敬意,甚至连尊称都没有。只是以某地加様来称呼足利义荣和足利义秋,语气也平淡得很。 “先主宰相公在时尚在京中为下草殿下活动,如今宰相殿辞世,再无有一个忠悃之臣咯。” 山内自顾不暇,当然也没空继续为足利义秋在京都活动。最后还是便宜了足利义荣,他这任将军怕是没得跑了。 “我准备去拜见一下堺的那位。”织田信长突然面对小平太。 【注1】:笔者有一事不明,江户时代城割令颁布以后,一国一城大致上确立。尾张藩留存到现在的是日本百大名城名古屋,写作名古屋,却读作nagoya(那古野),那他改名干嘛? 9.启明星下闻圣音 “主计殿,矢岛殿下已经去了下草,似乎试图仰赖六角氏之力。” “意料之中,前两代公方都是仰赖六角氏之力进入京都,佐佐木弹正与佐佐木京兆都是武名震动畿内的大将。” 六角氏先后和细川氏、三好氏争夺畿内霸权,六角定赖更是世所罕见的治政名手,全日本第一个家臣集住之命便是六角氏所下。三万六角氏雄兵数度攻入洛京,几度扶立将军。 足利义晴、足利义辉都曾受到过六角氏的恩惠,在足利家最落魄的的时候,六角家甚至献上一郡的钱粮供足利将军使用,说是“幕府大忠臣”也不为过。 “是否应该遣人前去问候?” 小平太的意思是再送个一百贯两百贯的,让足利义秋能够知道山内家还记挂着他。顺便打探一下他之后的动向,以资应变。 “可以,确实应该。”山内主计点点头。 “还有一桩,堺的那位平岛殿下怕是要宣下了。”将军终究姓了足利义荣。 “大兄过世,再无有真心之人为矢岛殿下在京中上下活动。春日山管领征战关东又无暇照顾京都事宜,唉……” “怕是矢岛殿下难以得偿所望了。”小平太当然知道这两年足利义秋会非常困顿,甚至大家还给他送了一个“贫乏公方”的称号。 上洛急先锋六角家骚乱无力,朝仓家和若狭守护武田家一阵猛撕,原本两个都可以起兵上洛的队友都凉了。管领细川更是完球了,管领畠山高政被各路人马按在地上摩擦。 播磨到是没猛撕起来,可三木别所氏、姬路小寺氏、作用赤松氏明争暗斗,赤松义佑徒具守护头衔,差不多就是个屁。 说句难听的,还真不存在能拥护足利义秋上洛的大名存在。有头有脸的大哥都死光了,剩下的小弟谁也不服谁。要么小弟里火并出一个新的大哥,要么外地来一条强龙镇压群豪,做新的大哥。 “畿内纷乱,难以邃止啊!” ………… 回去仍旧是坐船,到滨松都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样子,天都擦擦黑了,见不到多少光亮了。 山内主计把茶筅丸一抱起来,踏过木板,下了船,似乎挺喜欢这个孩子。织田家除了一个苗字植田的小男孩给茶筅丸做侍从之外,其余的庞杂人员一个都没有。 织田信长也是心大的不得了,儿子送人就送人,一点儿没有拖泥带水的。 岸上并没有什么迎接的人,冬季海风大,商船也少得很,滨松港内有一些落寞。 一行人不准备到城内落脚,城外就有当初扩建滨松城时修建的别馆,方便又宽敞。而且靠近城町,更有生活气息。 滨松城下町也极为繁荣,城下光织席机就有数百张,还有上下游的其他店铺。港内摊晒的贝壳来不及烧制的堆成小山,烧贝灰的土窑还冒着烟。 由于地方上的特产,以及近十年的安定环境,滨松城下的户口日益增加,甚至有取代骏河府中城下町,成为海道第一的趋势。 “滨松能如此繁荣,小平太你功劳不小哇。” “不敢居功,都是分内之事。” 两个人没有骑马,边走边聊,反正到了滨松,也不用连夜赶回山内,自然不急。互相拍拍彩虹屁,增进一下友谊什么的。 “小平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歌声?” “歌?都快入夜了,怎么会有人唱歌?” “不对,确实有,唱的是………” 小平太没怎么听清,似有似无的,断断续续,并不能确认有歌声。 正好前头路口有个执着长枪,在街道上警戒的町众。小平太就上去问那个町众,那人不认识小平太,但几人武士打扮,不像是好惹的人。 “往前过去两条街道,有一个南蛮教的大会堂,应该是那里在唱歌!” 那个町众索性就指了一条路,往前看,影影绰绰的町屋中确实好像有一个尖顶建筑,尖顶上也确实有一个十字架。 山内主计和小平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向那里走去。 没多久,一座基督教会堂就出现在了眼前。说实话,在小平太看来很简陋。会堂是木质的,没有欧美大教堂那样的宏伟石构建筑。会堂外还有两个执勤的足轻,居然也双手合十的在祷告。 等几人走进,那两个足轻像是认识小平太,立刻跪了下来。 小平太没空管他们,会堂的门没有关。走进去灯火辉煌,无数的蜡烛照耀着一尊圣母怀抱耶稣像,会堂内充满着神圣的光彩。 东方三博士、伯利恒的约翰、五饼二鱼、马槽诞生…… 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又一副的《圣经》故事,明丽的色彩在照耀下熠熠动人。尤其是正中的那副圣子复活升天图,画面感极强,渲染色调温暖柔和。信徒若是见了,那信仰必然更加虔诚。 台上有二三十名孩童歌唱着西班牙语的圣歌,动听且感人。一名着黑袍剃光头顶的神职人员弹着一架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大键琴,两者结合,浑然天成。 台下是数以百计的男女,不管是一层还是二层围廊,都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信徒。有满头白发的老奶奶,也有四五岁的稚童,有身佩刀剑的武士,也有衣着破烂的农民。 但是相同的是,一种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光彩绚烂着他们的脸庞。恭敬、虔诚的内心显露无遗,所有人纷纷跪倒在地,手持十字架,祷告着。 原本还大踏步无所顾忌的小平太,惊觉这会堂内外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会堂外是杀人抢掠无日无之的战国乱世,会堂内却是人人相爱和平美好的“小天堂”。 那即将重重的踏下的脚,不由自主的轻轻收起。生怕会因为这杂声,打破眼前的美好与神圣。 即使是山内主计和小平太也被这种难以言喻的氛围所感染,不由自作的坐在长凳上,沐浴在辉煌的光彩下,恍如隔世。 男女信徒们小声的祷告汇聚到一起,在并不阔大的会堂内产生共鸣。 一刹那,小平太似乎明白了什么! 10.基督伟力实在深 战争一旦打响,其最根源之要求是什么呢?一是人,二是钱。 人,现在还没有到世界大战,全民总动员的战争体制。什么皇国兴废在此一举,愿赌国运尽力一战都是废话。你们见过打了一百年,人口翻一翻的总体战吗? 钱,这就好说了,打仗就是打钱,钱越多资源越多。资源越多撑的越久,谁先撑不住了,谁先完蛋。 但小平太身处的是什么时代?十六世纪中后期,这个时代的战争,规模在扩大化。贵族战争的模式已经在逐步淘汰,普遍军役化、全民军役化的理论甚嚣尘上。 如何鼓励普通的民众投身战争?有很多选择,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已经被历史证明了。 鼓动民族主义! 挑起民族矛盾,强行划分民族,割裂语言环境,制造国民认同。然后走上用铁与血为民族夺取生存空间的所谓光明大道,用战争消耗一代又一代无辜青年的血肉,满足上位者的贪婪与私欲。 另一条路,也被历史证明过,有用,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极端化、恐怖化。远有xx天国运动,近有中东xx战争。 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也! 天草四郎时贞之乱,两阙名将,连斩千石以上名武士三十余员,耗动幕府大军二十余万,折损官兵将弁二万余员。 起兵之消息传来,三万七千名不堪压迫的农民和天主教徒席卷而起,高呼“不论胜败,一切荣耀尽归天父。”天下震恐,四方扰动,诸藩皆静观待变。 虽然终遭残酷之镇压,然信仰之伟力可见一斑。 难怪丰臣秀吉与德川家康两代人杰皆严厉禁教,区区一万人之起义军能击败一十六万官兵,以百人之死伤取得斩杀四千余人之大胜,这般坚定之战斗力,比之民族主义之割裂,似乎更胜一筹。 “南蛮教果然有几分难以言明之伟力。” 听了一场晚祷告的山内主计眼神闪烁,小平太想到的东西,不知道他想到了几分。 “速唤滨松城下町奉行来,主计与我有话要问他。”小平太附和了山内主计,点了点头,便让随从的七规去官厅唤人。 …… 小平太看着眼前跪坐的人有几分面熟,虽然低着头,但是身型什么的,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起来吧,你就是滨松町奉行。”山内主计摆了摆手,让那人起身。 “滨松城下奉行有三人,在下正好今日当值,另两位已经派人去传,很快就到。” “等等,容我想想,你似乎唤做小林吧?”小平太看那张脸想了起来。 以前小平太署理西远江,着力发展地方手工业,恢复农业生产,增加军役众收入。当时设计烧制了贝灰,并设立了一名贝与力,实际处理生产的任务。 这个小林元春本来是纪州人,也曾投过畠山高政的大军,不过教兴寺合战之后逃亡。本来来滨松是来做水夫头的,不过当时没有得用的人手,于是把他借调过来。 “是是是,在下唤做小林元春,弹正的拔擢之恩没齿难忘。” “滨松三奉行,你分管哪些?” “在下主管贝灰生产,港口帆立钱征收,还有南蛮船的交易。” “那正好,你把南蛮会堂的事说说。”山内主计一听,到是凑巧。 小林元春也是见过些世面,说起来倒也有条理。当初山内义治准许传教并建立那座天主教堂的条件是教会山内家和上杉家铸造佛郎机大炮。 赫斯及威廉兄弟回到滨松以后一方面敦促滨松彻底开港,一方面要求划出地皮,建造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的教堂。 当然他们也遵守承诺,将两门千斤佛郎机各自送给山内和上杉后,开始教导两家选派来的铁炮工匠。 小平太当时签了文书,要求进口大量的红铜给他们使劲造作。也让他们闭了嘲讽日本铁不好的嘴。铸炮的事进展很快,但当时只回报给山内义治一人知晓,所以山内其他家臣并不清楚。 对于能够打出大筒这种鬼畜玩意的工匠,没半年他们就把铸造大炮的活给学会了。然后就是选派了几名旗本家的子弟前来学习各种炮术技巧。 这个就很难了,一个合格的炮兵培养起来可不容易。这玩意儿那纯属技术兵种,拿皇在军校熬了多少年来着? 教学工作由东印度公司派遣的两名老炮手和一名船上的测量员接手,赫斯因为促成日本东国第一个港口对外开放,于是升任商务员,如今在有马地方处理公司事务。 他弟弟威廉在别的方面可能远不如他哥哥精明,但在传教上绝对热情满满,巧变无穷。 首先他把山内义治亲笔签名花押的判状精心的贴在教堂最显眼的地方,解除民众的疑虑,沾了山内义治民望高深的光。 但他发现一直尾随他的足轻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于是他用蹩脚的日语从早到晚的忽悠那两个足轻,最后监视他的足轻不仅自己信教,还把全家人拉了进去。 这也就算了,几个月发展几个教徒而已,有个屁的威胁。 可威廉不知从哪里学的,周末只要来教堂听传道的不管信不信教都会管一顿白米饭。 而且他着重向妇女儿童传教,慢慢的来蹭饭的民众和许多町人的老婆孩子就信了教了。人数一日一涨,进展非凡。 凭借能说日语的优势,以及两个原本应当监视他,反而却做了兄弟的足轻。威廉经常带着饭团去街道上传道,给聆听讲道的路人分发食物。而且他还会些许医术,会治疗刀剑外伤。 信徒中甚至传播着他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大神力。多种因素结合之下,滨松百姓破弃神佛,改信基督者日重,如今已经突破千人。 要知道,聚集着远州半国精华,人丁繁荣富庶的滨松城下町统共才一万多两万人不到。 小林元春正说着,从外面又进来两人,应当是滨松三奉行的其他两位。 小平太并不认识这两个奉行,但其中一人脖子上赫然佩戴着一枚十字架。 11.滨松南蛮气氛浓 “拜见主计殿、弹正様。”新来的两人跪坐下来,低头行礼。 小平太摆摆手,让他们自己起身,小林元春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平太和山内主计听的正起劲,准备继续听呢。 可能是由于敢于来开拓日本这块除女地(不是错别字,被迫)的神职人员都是充满冒险精神和真的热爱传教的人,这些神父罕见的保持着极高的操守。 不治田产,不蓄财物,不近美色,虔诚守节,安贫乐道。 起码威廉神父是真的这般如此,他的财物除了几身信徒捐赠的衣服,几本《圣经》,两双鞋之外再无他物。平时就住在教堂后的小屋内,天擦擦亮就起来晨祷。 平时不是在传道就是在和信徒团聚,自己也不做饭,饿了就到信徒家随便的吃一些。教堂得到的奉献全部都拿来购买粮食和药物,用来帮助信徒和贫苦百姓。 滨松开港以后,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商船先后到达,马尼拉航线、澳门航线以及马六甲航线先后开通。 因为他富有成效的传教活动,澳门和马尼拉教会方面不仅给他送来了不少传教经费,还送来了大键琴,以及一位新的司铎,过来协助他传教。 东印度公司也在教堂附近购买土地和房屋,建设南蛮商馆以及商船暂时居留时会使用到的洋房别墅和货栈。 这都是山内义治所承诺允许的,但是小林元春也提出了一点。由于税收制度的落后,他是按船的大小来收税的,而南蛮货物价格明显更高,希望重新商谈税收。 这事儿小平太让他稍安勿躁,这种大事不是他一个城下町奉行说得上话的。 山内主计也让小林元春继续说下去,南蛮商馆和住房的建立并不违反规定。 如今滨松城下也有少少的十几名南蛮人,以及他们从九州以及澳门马尼拉雇佣来的随从和雇员,在商船离开的期间暂时留守滨松,并保持正常的经营活动。 对于山内领内生产的叠、贝灰、蜡烛这些特产品南蛮商人并不怎么在意,他们所购进的主要是甲信之间生产的生丝、远江生产的茶叶,以及海道地方的部分刀剑、干货、矿产。【注1】 至于输入的,自然最大宗的就是洋枪,火绳枪生意有的是人愿意承接。军火这玩意儿,从古至今都是暴利行业。其次就是钢铁、硝石,以及硝石生产的火药。 这都是应有之义,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有一桩,小平太听了到是觉得很好。 海船为了抵御风浪都会购进粗重的货物来作为压舱物,甚至有时候会直接运石头压舱。从中国返程的南蛮商船主要是用成捆的瓷器做压舱物,既方便又有利可图。 可从马尼拉地区、马六甲地区发船过来,也用瓷器压舱?当然不可能,先不说当地产不产这玩意儿,日本自己也烧瓷器,卖不出什么价钱。 也不知道哪位西班牙船长开动了聪明的小脑筋,他居然把大米当作压舱物。 东南亚的泰国地区,如今叫暹罗啊,大米一年三熟还有余,连年向外出口粮食。同时气候温暖,水源充足,不知饥馑。 暹罗的米价极贱,不及大陆的三分之一,一千两的米从暹罗拉到中国就值三千两。 不管那个米和不和口味吧,但他确实是米啊!是米的话那就是好粮食,肯定有人要。 本着试一试的态度,那名西班牙船长拉了半船南蛮货,半船泰国米到滨松。甫一卸船,南蛮货物自然很多人收购,可大米却无人问津。 主要是也没有米商会想到南蛮商船还会贩大米,也没想到泰国米价格这么贱。 那个西班牙船长没办法,以为是价格太贵了,就把价格定为黄金一两=白米六石。 当然他只接受黄金和白银两种贵金属货币,不接受铜钱的。而滨松的米商们疯啦,黄金一两等于永乐钱一贯,一贯钱居然能买六石米。 为了争这场生意,西班牙船长的洋房里当晚就多了一个暖脚的侍女。 滨松的米商们争先恐后的和他订立契约,一两金子六石米,有多少要多少。而且还预付定金,提前买单。 于是南蛮商船都知道了压舱用泰国米,可以直接拉过来换黄金,而且还能拿预付款。这等好事谁不干谁是傻子。 双方互相嘲笑对面是傻子,却意外的做了这么一件好事。 ………… 话说到这儿,山内主计和小平太也大抵明白了滨松地方基督教的发展脉络以及南蛮开港贸易的基本情况。 两人都意识到这事情不能再由着他无序的发展,山内家必须就此事插手,并向有利于山内家的方向调整。 同时小平太也问了问那名信奉基督教的奉行,何时信教,何时受洗。面上虽然是装作好奇的样子随便问问,但是心下也有些忌惮。 当夜小平太就把监管南蛮事务的想法和山内主计提了出来,可山内主计有一个疑虑。 佛郎机铳铸造出来了,也学会铸造了,可炮术还没有学会。如果现在对南蛮教进行限制,会不会导致无法习得炮术。 小平太闻言语塞,受制于人,不得不从。人家就是仗着你不会玩大炮,所以才提出传教=通商的口号。 你让我在这传教,后续的一系列东西才肯慢慢教你,慢慢展开。你要是限制我,我直接掐断他的发展,你奈我何? 直接学丰臣秀吉,“伴天连追放令”?爽是爽了,可如今不合适。学德川家的话就是限制区域,不得离开。 可这等于直接禁教,肯定也不行,务必要找一个稳妥的办法。一方面限制他的发展,一方面则削弱他的影响。 如何是好呢? 【注1】: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茶树就是茶树,不存在什么绿茶树红茶树的区别的。一棵茶树上产出来的茶叶既可以做绿茶,也可以做红茶。 他们的区别只是在于制作工艺的不同,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日本这时候流行的主要是抹茶和绿茶,而欧洲流行的实际上是红茶。 12.三自办法得我心 小平太并不是怕基督教,但其实又怕极了基督教。威廉到滨松,扣除铸造佛郎机大炮和建造教堂的时间,能剩几天? 他在不足一年的时间里,发展了一千多教徒。从一个教徒到一千个教徒,和从一千个教徒到一万个教徒的难度天差地别! 一个是从无到有,一个是从有到多。 也许明年再来,滨松就将成为一个标准的基督教城镇。城内会林立起大大小小的基督教会堂,早晨会响起教堂塔楼的洪亮钟声,晚前会有整齐的晚祷声。 思来想去,既然无法遏制,不如就地引导! 感谢列位先辈为小平太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并且到现在也行之有效。 第一步,翻译《圣经》全文,逐步让西班牙语、葡萄牙语,以及拉丁文版的经文失去流传。 短期来看,这会大大的增加传教的便利性,外语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但是本乡本土的日语一听就亲切,传播速度肯定加快。 但是历史证明,英国人用英文版,德国人用德文版,实际上就打破了罗马对经文解释的唯一垄断权。各国的君主实际上就成了经文的最高解释者,最高支配者。 如今很多商品包装袋上还会带一句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的恶心话,就知道这一招是多么杀人不见血的刀子了吧。 与之配套的就是所有的祷告、布道、讲经,以及各种圣歌、圣诗全部日语化。想必热心的信徒们会十分乐意把天父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让所有的同胞兄弟都听见。 从晦涩难懂的拉丁文神坛跌下来,想再回到神坛那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基督教越世俗化,越平民化,就越不容易产生威胁和问题。 大家只要看哪个宗教不肯世俗化就知道他内里是什么险恶的用心了,而世俗化的庙里和尚白天念经晚上还不知道干啥呢,这不是很好吗?这还有个屁的威胁? 第二步,在滨松建立起神学院,逐步汰换外国派来的神职人员,使用本国的神职人员。 九州地区早就有了日籍的神职人员,后来天正遣欧少年使节团更是受到宗座接见,西班牙国王、葡萄牙总督也是热烈欢迎。 小平太和山内家没有那个财力和实力去派遣使节团赴欧,但是去趟九州还是很简单的。请两个日籍的神职人员过来开办神学院,不信他们不来。 只要培养出来山内家自己的神职人员,那么不好意思,以后本国的教会事务就由本国的神职人员来管理了。你们外籍的来参观也好,来交流也罢,甚至暂住在滨松也没事,就是不许在山内担任教职了。 第三步,滨松当地的教会得到了澳门、马尼拉以及九州等地教会的大力支持,获得了不少的传道资金。 威廉就用援助的资金购买粮食和药物帮助贫苦百姓,并从中不断发展教徒,扩充教会的基础。 小平太一直认为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滨松的教会拿了外援的钱,与外援的纠葛关系就难以理清。 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每年给教会拨款。给他拨习惯了,最后就等于掐住了在地教会的脖子。 扣紧一点,扣松一点,到时候不就全由山内家说了算吗? 如此三步,为某大国管理和建立起了一个教徒超过三千万的大教会,并且始终如一的保持与大国政府的同调。 总结下来,耳熟能详。 日本人传日本化的基督教,日本人信日本化的基督教,日本人养日本人自己的日本化基督教会。 简称为自传、自信、自养,统归三自教会。 小平太心里感谢了一遍各位先烈,弄出来的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小平太连改都不用改,直接全套照搬就行。 最后么就只要敲敲打打,修补一下某些方面,适应东国当地的风俗,就完全可以了。 小平太连夜拟了一个条陈,一夜没睡,修修改改,增益删改,直到自己基本满意为止。 第二天山内主计和小平太乘马返回山内府中,他骑在马上就把小平太这个洋洋数千言的条陈看完了。 看完以后,大声叫好,如果能把某种广受民众接纳的宗教至于行政权力之下,所获得好处有多大,不需要多加赘述吧。 (我也不敢赘述,赘述了就又是屏蔽屏蔽屏蔽!没完没了的屏蔽!) “小平人,你所举的三步甚为可行,回去大家议一议,便就实行。” 山内主计昨晚上也考虑了处理南蛮事务的问题,显然他没有什么成系统成规模的具体想法,这不怪他,他固有的时代局限性而已。 而小平太这个温水煮青蛙的办法那是建立了某大国的无数先烈弄出来的,小平太感觉古往今来能胜过这样一群人的人极少,可能个别优秀者很多。但这么多优秀的人结合在一起的,那还真的是罕见。 你要说谁还能想出比这帮大佬还厉害的办法,小平太绝对不信,你要有这本事,你还能搁我这看吹牛批的小说嘛。 “主计殿过奖了,实在不敢居功,不过只是略作参考而已。” “怕是第一任南蛮奉行也要由你来做咯,到时候可万万不能推辞啊。” 也是,只凭这一个条陈,全山内也不会再有比小平太更了解南蛮事务的人了。就算辰三这个混血儿,那也不一定能有小平太对南蛮事务的见识深远,谁叫小平太意识超前呢。 “南蛮奉行吗?可在下还任勘定奉行?” “兼任不就行了!” 山内主计知道勘定奉行主掌家中财计,这么重要的职务,去换一个如今还不太重要的南蛮事务奉行,小平太肯定不会肯的。 那索性好人做到底,让小平太兼任得了,山内家的财计离不开小平太,滨松的南蛮事务也不会有比小平太更了解的人。 那还换个屁,能者多劳,就当为山内太郎培养日后的家老得了。 小平太看山内主计答应的痛快,作为山内一门笔头,山内一门众的三票他很有做主的把握,加上小平太和叔父的两票,这事稳了。 13.梳理滨松外洋船 小平太毫无疑问的在连判众会议上获得了全票通过,不仅连判众无异议,连抱着山内太郎的秀智尼也毫无意见。 大概是上杉辉虎和她交代过了,小平太是个属于可以拉拢的亲上杉派,又有才能,对山内太郎的将来有大用。 秀智尼差不多已经要临盆了,听了一会儿议事,只要不是必要她连口都不开,大约也是上杉辉虎交代她的,让她缓和与山内氏家臣团的关系,只要保证事事知情就好。 会上议了不少事情,马上开春,细川采女配合小西原左卫门统信浓之众进入上野,协力压制武田、北条之攻势。预计动员八千众,同时向信浓各国人下达军役状,但只有往昔的一半而已,借以试探国人的动向。 山内府中城不得有失,仍旧由山内主计亲自坐镇,山内本部兵只动员小部分作为细川采女的本队,保证临事一起,府中城内能瞬集五千大军。 小平太则赴滨松,配合纲良叔父以及今川义亲,处理完南蛮事务之后,动员三河、远江五千众支援织田氏,帮助松平家康入城。 小平太也在会议上提出了小林元春的建议,南蛮商船初来东国,山内家狗屁不懂,既不会征税,又不会管理。都是按着日本普通的迴船来处理,十分粗陋。 其一,最简单的,南蛮商船几乎不收铜钱。由于海道和甲信地区盛产黄金,市面上贵金属相对比较充足,不仅是商人们,山内家自身也没有感觉到贵金属流失对国家的影响。 当然这个后果需要一段时间以后才会显露,小平太只是提了提,其他人也不甚在意。仅仅真志野金山一年就产黄金数千两,采了几十年了也没枯竭,大家并没有多少贵金属减少的切肤之痛。 这种事情最好请什么的亚当·斯密这种大佬过来谈,小平太也不太懂。 小平太的办法还是设法鼓励生丝的生产,这条路是明治的老路,日本一度成为世界第二大生丝出口国,行销欧美,为其工业化提供了大量的发展资金,历史证明可行。 领民拿生丝抵税,山内家作中间商,把生丝出口给南蛮商人,总不会亏本。以货易货,减少金属货币外流。 其二,南蛮商船带来了许多奢侈品,1575年曾有一条商船带来虎、大象、鹦鹉、孔雀等珍奇动物,苧、绫、锦等织物,沉香木、书籍、字画摆设、猩猩皮等珍贵物品进入九州。 货值达的惊人的四万贯之多,想想什么概念,上杉景胜让武田胜赖大发三军来救的谢礼不过一万贯,明智光秀建造坂本城也不过一万贯。 这么一条船的货能让武田胜赖卖了队友北条氏政来救你四回! 这些奢侈品的连续输入不仅会造成社会风气转向奢靡,也会大大的损害武士大名百姓的财力,这都是小平太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对于奢侈品的输入以及销售小平太都准备作出限制,对入港的南蛮商船实行准入制度。 将每条船携带粮米的数量具体化,制定等级税制。能够输入大米、生铁、钢、硝石等物品的商船,以上货物越多征税越少,反之亦然。 同时大米作为国本之一,小平太难得下定决心做一次恶人。反正能远洋航行的海船没有一条是小船,压舱用的米肯定不会少对不对? 山内家以市价的三分之二收买其中的一部分,这是南宋朝廷用过的办法。当然南宋朝廷的行径更加恶劣,更加令人发指,丧心病狂,甚至称得上一句灭绝人性。南宋末期为了弄钱,他这个朝廷自己都不把自己当朝廷,直接印废纸明抢。 小平太没有下作到如此地步,也不会明抢,这主要是为了充实军粮,士兵吃饱了才有力气操练,操练多了,才有战斗力。从滨松的南蛮船上“和买”来的米,一部分储存起来做救荒米或者军粮,一部分就直接开大锅煮饭给直属于山内家的常备足轻吃。 这两步暂时处理完之后,小平太也不介意提拔一下自己人,辰三出任南蛮奉行御船监方,所有南蛮船的征税事务剥离出来,单独立项,一条船不刮出四千贯的税钱来那都丢了小平太的脸。 在山内主计和小平太面前露了一次脸的小林元春改任南蛮奉行御同心组头,等于做了南蛮奉行下的总务处长, 负责小平太不在时的一切庶务。 而且山内主计对于这个对答如流的小奉行还有些好感,一句话就把人家拔入山内氏的旗本众,得了一份五十贯的年俸,出任御同心组头又能拿五十贯一年,绝对是大大提拔了。 ………… “二俣城留守足轻有多少?牧野、挂川、高天神、田中等处常备足轻又有多少?” 骑在马上的小平太仔细询问着纲良叔父,这一次又要点选大兵,东三河鹈殿长照答应说服各国人出一千,小平太只要再拉四千人就够了。 “二俣重镇,城兵已经渐次添加至五百众。”不知怎么的,纲良叔父好像说起来有点肉疼,这都是他自己掏腰包养的足轻,谁叫他现在是家臣之首,三千五百贯的知行。 “带上一半就够了,我自己还带了二百众。”小平太的铁炮众也带着,叔侄两个能凑五百有战斗力的步兵。 “滨松留守的八百兵也抽三百,远江殿下能抽二百牧野兵来吗?” “毫无问题!”今川义亲点了点头,他好不容易才被允许离开山内府中城,也就是因为现在大局已定,没什么可担心了。 小平太想想也太惨了,你出几个,我出几个,这三军统帅做的太寒酸了,掰着手指头在这里算人头。 就是个卑微的弟弟。 大名要是没有威望,除了自己直领的兵马,可不就和小平太一样,求你借我二百吧,求他借我三百吧。像极了月底花呗还不出来,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写手本人。 不过好在小平太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大家都挺热情,该出的人马一个都不少。总能够小平太凑足五千人,拉上去见仗。 14.决意进兵本证寺 滨松城内的法螺吹响,随后城下的钟、鼓、钹先后敲响,背后插着山内二引两靠旗的使番骑马步行,先后驰出滨松城。 战国时代就是这般,不管你的工作是什么,你的身份是什么,太鼓一响,管你是谁,扛枪来滨松城下报道。 先是城内的足轻集合,随后城下町内,原本还在织草席的,剥贝壳的,扛大包的全部撇下手里的活计。 次后就是沿着蛛网般的街道,正在准备春耕的农民,必须放下锄头铧犁,回家套上胴丸具足,佩刀擎枪,告别妻儿老小上番奉公。 战争的机器一旦滚动起来,不能伤敌,先伤自己。滨松的工农生产大受影响是必然的, 可小平太没得办法,王命所在,不得不从。人说罗汉慈悲亦有怒目之像,一味的宽仁是做不得大将的。 在等待岩濑元政引着高天神三百众汇入小平太的大队之后,四千大军终于集合完毕。 原本还有些怨言的士兵,在得到了“进入西三河,三日不点名。”的承诺之后怒气消散不少,也算义气昂昂的开拔。 离了滨松,沿着今川义元公花了成千上万两黄金整修起来的东海大道,小平太直趣三河国渥美郡吉田城。 今川义元虽死,还是为后人留下了一条坚固的通衢街道。 吉田城主鹈殿长照在今川义元死后联合东三河亲今川的国人们搞国人合议体制,结盟自守,前两年被山内义治又拉又打,一来二去算是上了山内家的贼船。重点是山内义治除了出兵助战的要求以外,其他一概由他们自行处理。 在进取不能,自保乏力的情况下,鹈殿长照还是明白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的。别的国人可能动摇,他到还算是忠心侍奉山内氏。山内家的军役状一到,他应承得很快。 小平太也会做人,人家算是臣从势力,多少要给点开拔费。见了鹈殿长照的面,先是给付永乐钱二百贯,白米三百石。起码把人家的军粮给报销了,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忠心的人都是值得褒奖的。 “吉田殿,额田、幡豆、加茂等郡如何了?”小平太身负王命,也不客套了。 “一揆众已然全取各郡,兵势暂歇,但围绕冈崎城之归属暗中龌龊颇多。” “冈崎此前是在三州本证寺手中吧?”小平太记得冈崎此前被一向众袭取了。 “但樱井(松平)道春对此颇多不满,多次索要,希冀于入主冈崎统合三州松平诸家,对抗尾州织田弹正。” 一向宗主要是因为被触犯了经济利益,松平家康又是检地,又是勒索,甚至最后开始明抢,活活把人家逼反的。 但松平道春等势力就不同了,他们纯粹是反对安详松平氏向织田氏低头做舔狗,以及争夺松平氏主导权。属于内部矛盾,当然政治斗争你死我活,眼下不就已经把松平家康怼跑了嘛。 最后的三河吉良、荒川等旧势力,以自保和恢复家门为目的,诉求没那么明确,也没那么大的志向。既不要建立地上佛国,也不要统合三州建立大业。大约可以忽略不计,不用太费心思。 那么应该怎么帮助松平家康回国呢? 西三河一揆众裹挟民众,男女老少,不下数万人,其骨干都是一向宗的僧兵和三河的国人,战斗力并不同于普通的一揆众。 五千打好几万三河一揆众,比较悬,小平太把握不太大,准备集思广益一下。 “管他几路来,我们就一路去!”纲良叔父指着简陋的三河地图说道。 “三河一揆众主要分作三股,旧吉良派可以暂时舍去不管,先攻何处?” 小平太麾下的实力肯定足够打翻当中一股,但是小平太还在犹豫先出手打谁? “织田殿下先攻哪一股?”今川义亲比较关心织田家的兵马何时出动。 “正在联络,消息应该很快能送到。”小平太这次还带上了好几百水军,谁叫西三河一片混乱,难以通过,所以安宅清康、清水吉纲以及大村益次都一道出阵。 “知多地方的航线已经精熟?”小平太看了看回答的安宅清康,尾张的知多半岛和三河的渥美半岛正好像是蟹钳的两角,构成了知多湾。 “织田殿下的妹婿佐治様派了两个老练的水手引航,毫无问题。” “好,这就好!一旦有织田方的消息立刻报来。” 上万大军分属三方,织田松平联军四千余众尚在安详城。行军之大忌就是被各个击破,所幸三河一揆众没有统一指挥,不至于有人能强力统合起来迎击。 “弹正进兵全为三河殿下回国?”今井明五郎也带着人马前来参战。 “嗯?”小平太当然不能说主要是为了完成盟约,然后让士兵大抢一把,提振军心。 “明五郎你是何意?直接说来。”小平太老脸一红,摆摆手。 “三河大乱已逾半载,各方军资粮秣消耗颇大,若想有所收获,樱井城可不一定能满足三军。” 今井明五郎也学坏了,不明说本证寺里尚有钱粮,而是说樱井城内估计没什么可抢的东西了。 话一说完,老谋深算的纲良叔父会心一笑点了点头,已然是同意了。没多久,其他人也先后反应了过来。 打仗是其次,从上到下,大家是要来发财的。打仗不能发财,那打个屁! “那么向织田方以及三河殿传信,我军将进取本证寺,为其断三河一揆众一臂。” 小平太用手中的竹杖一敲桌面,其他人齐声应答,纷纷表示同意此次军议之决定。 而城内城下的将兵听到通传下来的向本证寺进兵的消息,一个个欢欣鼓舞。之前上杉辉虎带大兵进取善光寺的事情可是让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了,那可是上万贯的现钱。 足轻们只恨自己没有把家里的布口袋包袱皮都带上,附近乡村里的布袋草袋一时之间都被士兵们强买一空,一个个都生怕自己的口袋不够多。 可把他们高兴坏了。 15.圆光寺一场大劫 抢匪,不对,是大军离了吉田进入幡豆郡,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小平太队里三河人非常多,熟门熟路,山川地理熟悉的很。尤其是鹈殿长照,作为原今川氏在东三河的旗头大将,不仅地理熟,人头还熟的很。 此前过两个砦子,鹈殿长照到城下一露面,然后指了指身后五千眼睛冒绿光大军,砦子里的村长地头,充分展现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屁股尿流的就爬到小平太面前求饶了。 人家都这般跪舔了,小平太哪里能把人家弄死抢粮食?只能裹挟了放在队伍面前做炮灰,使劲“用”他们。 走了半天,前队来报到了三河圆光寺。 从先锋到后诘的所有士兵热烈了起来,因为圆光寺是三河本证寺的下寺,属于敌方资产。 那还有个屁的商量啊,大军不用催都脚步加快,喜上眉上,一个个像是赶集去一样。 圆光寺早就发现铺天盖地过来的五千多大军,二引两的山内旗帜飘扬,哪里不知道这是有外援到了。 寺里一个和尚带着两个持着枪,穿着阿弥陀佛胴的僧兵赶忙出寺交涉。 小平太这回肯定不会允许寺里混过去了,就算他答应,手下五千人也不答应啊。 挥挥手就让阿吉把人轰走,然后赶到寺院门前,宣告“投降免死,寺产充公!” 圆光寺里怎么肯,又派了个人,愿意交钱粮八百犒军,求放过他们一马。 “看来这个圆光寺摆明了要抗拒王师啊。”纲良叔父很满意的点头。 “没错,应当雷霆一击,让他们知道山内军的厉害!”立刻就有人附和起纲良叔父。 小平太的大军分作好几股,团团围住寺院。寺里的僧兵和火者还有野伏还试图上墙防御,小平太一百支铁炮一轮齐射,登时打死好几个,余者立刻做鸟兽散。 队里的士兵也不知道哪里寻摸来几条梯子,在铁炮的掩护下,翻过院墙。狗屁的防御都没有了,寺院的大门立刻打开。 全军响起欢呼声,小平太只是约束住自己的本队,允诺回去补发钱粮,稳住本队。其他的士兵一拥而入,冲进圆光寺。 这时候那就是畅快啦,整个寺院全是抢掠的士兵,纲良叔父和金井明五郎的队伍相对比较有规矩,冲进去先捆人。 “人取”可是一门好买卖,不管是屁民还是高僧这时候是一样的。绳索一捆,等你的家属朋友来赎吧。 当然大军后面还尾随了不少滨松商人,为大军“分忧解难”,你们捆了人还要养着,卖给我们呗,量大价优哦。 纲良叔父兴奋极了,他手下一个杂兵捆住了圆光寺的住持。中年和尚倒是淡定了,没有吓尿。反正山内军讲规矩的,不杀人,只卖而已。 这时候可不讲尊卑了,那个人贩子只肯给纲良叔父五十贯买这个和尚,纲良叔父哪里服气,这么大一个庙的住持起码值一百吧。 两个人在那里狂喷口水,小平太看了好笑,也不去管,看到岩濑元政指着一个怕不是有百来斤的铜香炉在和一个典当房的伙计扯皮。 一个要十贯,一个只肯八贯,岩濑元政也光棍又掏了一个看不出材料的静瓶搭着卖。典当铺伙计后面站着一个老伙计,接过来左看右看,表示值两贯。 皆大欢喜,伙计从驮马驮着的大钱箱里取钱,立刻有伙计把那个大香炉搬上牛车。 今川义亲虽然小时候父亲没有太关照他,但正经的武家教育是完整经历过的,他和这帮大老粗不走一个套路。 命令士兵去抢经卷书籍,一捆一捆的抱到院里,他亲自过目。汉籍最贵,扔一垛,普通佛经杂书另一垛。 人家买书按本算,他按垛来算,也不和滨松来的二道贩子废话。汉籍一垛一百贯,佛经一垛七十贯。几个商人略看了看,立刻开票付钱,一半付金子一半付铜钱。金子今川义亲笑纳,铜钱全队的士兵人人有份。 这帮大头兵哪里知道这么两垛废纸居然比门口的大铜炉还贵的多,一个个直夸今川义亲有眼光。钱拽在手里,对今川义亲的敬爱更足了。 不超过两个小时,整个圆光寺里除了搬不走的房子之外,被五千大军席卷一空。 仅有米仓里的几百石粮食没人敢动,那是缴获来供应全军吃的,不允许私人掠走。 小平太看着光秃秃的寺院,果然是“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啊! 意犹未尽的山内军诸将自然就开始掘地三尺,破墙敲洞。 纲良叔父拍着圆光寺中堂大殿的木柱子,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小平太,你家那根山毛榉的大料花了多少钱?” “啊?好像十几贯呢。”小平太没懂纲良叔父突然问这个干嘛。 “你看这殿里二十多根大柱,和你那根山毛榉比怎么样?” “不差分毫!” 然后就看见纲良叔父喜滋滋的往外走,殿里的今川义亲正在和今井明五郎商量怎么把面前这尊明显是用上等的香木拼接起来的大佛像处理掉。 兰奢待听说过吗?太子?杨贵妃?那可都是昂贵的沉香木啊。 两个人明白香木割碎了就不值钱了,但这么大又肯定不好处理,最好按照他本身拼接的缝隙拆开,那就方便处理了。 “弹正你有办法分割嘛?” “我看你们不用分了,不就是怕拿不出这间大殿售卖嘛,很快这间大殿就没有了。” 小平太说完,就看见纲良叔父引着一个中年商人进入大殿。 “一根两贯,一根两贯,原价都是十贯二十贯的大柱统统两贯。圆光寺住持这个王八蛋卖了五十贯就跑了,我们没有办法…………” 殿内其他人暗骂一句,来晚一步,纲良叔父抢了先,这间大殿都给他卖了。 那个商人才不理纲良叔父的话,对着柱子又闻又摸,确认真的是山毛榉的大料,这才点点头。 “左卫门大人,一根两贯可以,但你要派人帮我拆下来,最好现在就拆。” “臭小子们,进来进来,拆屋啦!”纲良叔父二话不说,立刻叫人。 16.不可思议二百五 按理说瓦片也挺值钱的,毕竟这种寺院不是普通的陶瓦,还有个釉面。 可这玩意有一个不好,就是太重,没有一个商人冒着危险赶到三河是为了来收瓦片的,有拉回滨松的时间,多拉点别的不好吗? 纲良叔父手底下那些兵也飘的很,站上屋顶就开始往下面掀,不是自己的使劲糟蹋,哗啦啦的瓦片都砸碎在地上。 但这速度快啊,木棍一捅,一排瓦片都滑了下去。最后就剩一个木结构的大殿,都被这帮土匪薅秃噜皮了。【注1】 不仅是大柱卖钱,大梁也当场卸了下来,其他的椽子、木檐,几个钱几十个钱,全部贱卖。 滨松本来就是东海道地方的木材商人集中地,最有名的天龙杉行销各国。如今圆光寺的都是好料子,等于白送,那么便宜,尽数都被抢购一空。 等到天黑,助左卫门在几个伙计和用心棒的簇拥下,赶到阵前。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天这里还有一间规模不小的寺院了,连院里那几棵长的歪歪扭扭很有禅意的松柏都已经被士兵们砍了烧柴。 “弹正啊,你们这速度也太快了,啥都没给我剩下啊。” 一众滨松商人看到助左卫门纷纷行礼,但同时心里也暗笑他来晚了。 “助左卫门,手快有手慢无,哈哈哈哈哈。” “我就去了一趟堺,和大老板商议些事情,没想到你们就开拔出发了。” 助左卫门固然店大本厚,可商场如战场,圆光寺里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搜刮殆尽了,哪里还有剩的给他。 “倒也不是没有,有个大宗,你看看。” 说着小平太把助左卫门引到那尊如来像面前,心里默念了一句南无不思议光如来。 “这个如来像是用香木雕制而成,你开个价吧。” 小平太心里已经给佛祖道过歉了,如今再把它卖了,应该没事吧。 “香木?”助左卫门不好说信不信什么菩萨,但也愣住了。 主要是这就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你说卖个铁炮,卖个味噌,那助左卫门肯定熟练的不得了。你要问什么金银铜兑换牌价,外国银元怎么算永乐通宝,那更是门清。 可玩香木,这玩意儿,前两年车珠子的事可诳了不少沙雕。一拥而上,然后泡沫膨胀,最后啪的一声,狗屁不剩。 “要是没雕过,起码值一千,可如今雕过了,又是拼接的,也就值个四五百,你看着给个数吧,总不会蒙你。” 助左卫门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两个人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但还是托人去问。 最后找来典当房的老伙计,人家的说辞和小平太差不多。但人家典当房不敢吃进这么大块的香木,因为实在不好出手。 在场的也就只有助左卫门在堺有广阔的市场,不愁销路。 大家一看有下家出来接盘了,也过来看看。助左卫门和身边两个亲信手代咬了咬耳朵,又大致测量了一下佛像的大小。 “二百五吧!多了我就压手了!” 助左卫门伸出手,左手比二,右手比五,拦腰给小平太砍了一半的价。 “二百五?”小平太心想你拿二百五去买一个佛祖神像,也太刺激了吧。 但是身后诸将听了这个价,纷纷表示可以,拆了整座大殿也才卖了二百不到,一个香木神像能卖二百五,尽可以了。 得了!二百五就二百五吧,挺好的一个如来像就值了二百五。 纳屋的伙计取来防雨的毡布,把佛像一捆,将近三米高的神像装上牛车就给拖走了。 小平太分到手六十贯,索性也没要,助左卫门给的棋子黄金,方便分配,给手下没参与抢掠的二百足轻拿去分了。 寺院里,或者说如今已经是野地里的山内军喜笑颜开,多多少少都有收获。每个人的怀里总能落下几个钱。 不过小平太也不担心他们抢掠太多,兵无战心。 一来是三河的本山本证寺还没打下来,有的是财物可以抢。 二来是“日子总是那么难,却又形容不出。” 用闰土的原话就是:“非常难。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又不太平……什么地方都要钱,没有规定……收成又坏。种出东西来,挑去卖,总要捐几回钱,折了本;不去卖,又只能烂掉……” 你问问这些足轻杂兵的景况,他们只能是摇头。 就算最后一个人能抢足了三五贯的财物回去,那又如何,不过是让勒在脖子上的上吊绳稍微松开那么几分钟而已。 地里收成一年比一年坏,领主大名的年贡却不会少。还要给地主交租子,其他的栋别钱,悬架钱,段钱,地子钱,加地子钱,一年十到十五天的无偿劳役。 一重一重的压下来,你就是抢的再多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贫穷驱使着他们,没有退路。心生怯意,想要退的,都死在半路上了。 别看现在他们坐在篝火旁,捧个木碗,就着铁锅,在吃汤泡饭或者盐水泡饭,这都算他们生活中罕有的欢快时光了。 “弹正这次是往本证寺去?”助左卫门安排完事情,又回来了。 “是,准备平定一向众的一揆,总要打下三河的本山,才能彻底解决。” “那这一路多关照啦。”助左卫门也是来发战争财的,除了不做人贩子,他的本钱那么大,什么黑货脏货都吃得下。 “好说好说。” 小平太表面应承,但是圆光寺已破,三河的一向寺庙肯定会收到消息。小的肯定就收拾细软,退保本证寺。大的也会动员信徒,死守迦蓝。 往后的仗还不知道能不能这么顺利呢。 【注1】:说到瓦片这个事,我们故宫是大修之后修旧如旧,甚至专门仿烧琉璃瓦,做到原样对不对。 日本同行们怎么做的呢?说出来你们绝对不信,浅草寺这算是日本顶级的国宝景点了吧,几乎去日本旅游过的人都去过浅草寺吧。 网上尽是图片,说什么浅草寺维修的焕然一新,一尘不染,好得不得了。 但真相是日本的那些“国宝级宗匠”、“xx之神”、“大职人”,连他们祖宗的屁都没学到。历经数百年风风雨雨的浅草寺太可怜了,关东大地震遭了一次罪,东京空袭又遭了一次火。由于维修者太low,完全没有他们前辈的本事。 那些xx之神拿着现代科技去修复重建,因为不会那些精巧繁复的木工工艺,于是他们开动了他们聪明的小脑袋。 我既然不会修,我就把你彻底毁掉!整个浅草寺屋顶上的瓦片全部掀掉,换上铝合金板,涂点颜料,冒充瓦片。 数百吨重的瓦片没了,只有其八分之一重的合金板覆盖了上去。 这下那些xx之神大显神威,我来!我来!我来!繁复精巧,堪称天工的木结构历经大难最终完全消失。 至于什么雷门宝藏门,统统都是钢筋混凝土。 所谓的“匠心”,可想而知。 17.三河一向有能人 小平太看着臃肿了不少的小荷驮队,嘱咐了一句小荷驮奉行平六看紧了,原本不过二三十辆牛车,外带百十头驮马,如今车马怕不是有三四百。 这帮蝗虫席卷了圆光寺,又一连攻破了两个砦子,洗了四五个庄子。不过不要误会,真的只是洗一遍而已,洗的干干净净,除了人以外,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们洗下来了。 这帮人还算“王师”,不杀人,进了庄子一个不杀,全都捆起来,能自赎的最好,交钱放人。不能自赎的就卖给人贩子,规矩的很。 至于村子,木料就很一般了,草葺的屋顶是用竹子做的架子,更不值钱了。连拆的想法都没有,席卷了浮财粮秣以及牲口之后就不再去管。 “叔父挣了不少啊?”小荷驮里起码有四五十驮的东西是纲良叔父的。 “也没多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也就贴补一二罢了。” 小平太也不去戳破,圆光寺住持那身上等细绢袈裟,少说十贯起步,他把人家和尚卖了,衣服也给剥了,下手忒狠。 “弹正,刚洗的那个庄子有两张鹿皮,可以给你的铁炮做两个皮囊,我看你的布袋都透了风了,做主给你藏下了。” 小平太看平六的眼睛里泛着精明两个字,果然是个能来事的人! “下不为例啊,帮我给原主几十个钱,不能白昧了人家东西。” “放心,弹正你清正廉洁怎么会白拿属下的东西,我已经给了三十钱了。” 虽然所谓的原主不过是某个参与抢劫的杂兵,但平六也帮小平处理好了。有这种精明会来事,而且懂规矩,手脚还很干净只想往上爬的下属,实在是一桩幸事。 大军的行进大家都知道,五米宽的路,五千人不可能一拥而上。只能两三人并排走,并留出一米多两米的空隙,方便使番传递命令。 今天的先手是岩濑元政,也是扛枪十年的武士了,有经验有战功,压得住场面盘子。 后面一段一段的数百人的备队,小平太身周二千人主要就是自己的常备,和平六上千人的小荷驮队。后诘交给纲良叔父,也放心。 这个安排小平太认为是没什么疏漏了,前队后队相连,遇事也能临机应变。 “急报!”先手的一名使番骑马赶到小平太本队前。 阿吉过去拦住他,接过书信,展开一看。前面早见川的木桥被人掘断了,岩濑元政正在设法砍竹子临时修补,让后队的士兵走慢点。 很正常一件事,小平太打进来,一向一揆一点反应都没有才奇怪呢。大概主要是为了迟滞小平太的进军,为他们聚拢一揆众增加时间。 一向一揆没有人海战术还叫一向一揆嘛! “回复藤次郎,让他加快修补,大军今天要过早见川下营!” 使番跨上马,又往回奔去。小平太就宣布大军暂时停下休息一刻钟,反正前面也走不通。 本队的长足众也向前向后大声宣布休息一刻钟的命令,队伍并没有散开,士兵们也就是原地坐下而已。带水壶的喝口水,身上有干粮的就掏出来偷吃两口。 可没多久先手和前队又再报来,野地里合用的大楠竹都被砍伐一空了,幡豆郡大体又是平原丘陵地形,左近没有什么大的林子。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什么合用的材料修补断桥,让大军前进。 “哎哟,一向众这次长脑子了啊!”小平太总算遇到点阻碍。 “小平太,小荷驮里准备了木板吧,发送过去吧。”纲良叔父又打马上前来,他也听到了奏报。 “阿吉,你带三十个人,护着小荷驮去前队。”几架牛车驶了出来,上面装着备用的一些铁锹铁铲和不少木板。 “别休息了吧,到早见川边上,下营设砦,今天怕是不好再走了。” 听了纲良叔父的话,小平太看了看天色,初春的午后还是很干冷,如今被断桥阻拦,确实难以快速过河了。 “好,叔父所言有理!” 大军滚滚而前,在早见川边下营,此刻是盛水期,山里的大雪消融,水量大大提高。小平太问了问,河中央能淹到人胸口还多,不能让大军通过。就算大军过去了,驮的粮食也没发过去。 一边扎营,一边补桥。日式的普通木桥就很简单的拿原木打桩,深入水下,然后两侧斜撑,上面铺木板就行了。 破坏者想来也比较匆忙,只把所有的木板抽走,木桩还留在河道里。 如今有了合用的厚木板,修补的很快。小平太总是看不懂如今的足轻杂兵们,除了打仗,真的啥都会。只要是生活里用得上的技能,基本人人都会。 除开种地,编个筐,织个席,雨天修草葺屋顶,夏天做水网钓竿。基本人人都有两手绝活,全是多面手,厉害的很。 “还要多久才能补好?”小平太看了看进度,又转头问岩濑元政。 “入夜前就可以,弹正放心,绝对误不了明天的行程。” “那就好!修好之后,藤次郎你的备队到河对岸的桥头下营,守住滩头。” “遵命!” 入得夜来,小平太巡视了一遍大营,又让人去嘱托对岸的岩濑元政小心再小心之后,刚准备回大帐躺下。 “弹正,早见川上游有火光!”辰三掀开布帘进帐回报。 其他几位大将也离了队,赶到小平太身边,一同去查探情况。 “使两个胆大心细不夜盲的,去上游查看!”小平太吩咐了下去。 “注意!多派几队,分开查探。” 这边厢查探的情况还没有回报,另一侧的野地里,居然也林林总总的出现飘忽的火光。星星点点的,像是一把豆子撒在地上,毫无规律。 “夜袭吗?”这套路太烂了,不过一揆众有这个组织力发动夜战? 小平太心里暗忖,没搞懂这是什么套路。不是看不起一向一揆,实在是夜战那可是巨佬才会的本事。 “弹正,后营小荷驮队外有人马灯火!”平六也赶来汇报。 嚯!今晚有意思了啊! 18.小却一向第一阵 “平六,立刻把你手下的同心众武装起来,用火矢,有声响就招呼过去。” “各位,拣选有力的军役众和奉公众,沿砦壁坚守,其余人等呆在营中不许喊叫,不许走动,不许出营!” 一众大将纷纷应命,披戴盔甲,整肃营伍。 “叔父,你选精干之士守住桥头!并通知藤次郎坚壁自守,不得出击!” “好!知道了!”纲良叔父到了战场上还是十分靠谱的,他手下的足轻骨干都是当初河边村的村民,人人都互相认识。指挥起来,如臂使指,十分轻捷。 “辰三,你带二十个铁炮众,为叔父张目,助守桥头。” 边说,小平太边披挂起南蛮胴具足,很可惜当初原配的南蛮兜丢在了经之岳,也不知道被哪个武田兵捡去了。如今小平太头上这个南蛮金竹叶铁面兜是又花了一屁股钱,去堺订做的。 “阿吉、七规,你们两个把篝火点燃,火势大些,让全营都看清楚我的马标。” 小平太这时候什么多余的命令都不要下,坚守大营就行。因为他笃定三河一向一揆众没有那么多精锐能够组织起来发动夜战或者奇袭,这就是我们大国的军事自信。 除非摄津石山总本山本愿寺,或者加贺本山金泽御坊大举派遣精干能战之僧兵,并且还有下间刑部这样的名将出阵,不然小平太一丁点害怕都没有。 果然四野里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既不敢靠近大营,又不敢聚拢成团。一再试图恐吓山内大军,可小平太坐镇中军,哪有什么效果。 山内大军跟随在山内义治以及山内义胜两代英主麾下,转战东国,大小数十战,这点小场面也根本吓不住这些老兵。 尤其是小平太中军的警备众和铁炮众,是用经之岳口之战血战得存的数十名老兵组建而成。三万武田甲军山海狂潮一般的大场面都见过了,这些野路子也就笑笑。 难怪拿皇要组建老近卫军,这种百战老兵不说经验足士气高,就光是出现在战场上也能极大的带动和激励本方的士兵。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野地里响起哨声,原本丛丛的星火大部分消失,像是全部都隐匿了起来,仿佛没有来过。 “这就退了?不应该啊?连疲劳我军都没做到啊。”小平太站起了身子,思考着敌军的用意。 山内军的破绽只有早见桥,但是纲良叔父的足轻乃是镇守二俣城的骨干之士,不可能轻易击败。 小平太还在想着如何布置木桥的防御,早见川上突然燃起无数团熊熊烈火。 自上游如墙冲下,而且火焰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愈发炙烈。 娘嘞,乌鸦嘴! 原来不是一向一揆众拆桥太匆忙,人家打得就是留下破绽,制造破绽,利用破绽的注意。 小平太大军要过河,要么建立浮桥,要么利用现成的桥梁。很显然,保留着牢固木桩子的早见桥只要铺上木板就能用,这是过河的最佳选择。 被人利用了! 上游放下的大量竹排上装满了稻草柴火,按他燃烧的情况看,甚至可能加了火油之类的助燃物。 密密麻麻的顺流冲下,竹排拥挤在一起,只要卡在早见桥的木桩子下面,早见桥起火就是必然。 像是为了配合一样,早见川对岸的岩濑元政营地外开始出现大量的火把。 一面“进者往生极乐,退者无间地狱”的大旗竖在正中,无数“佛法为本”、“南无不思议光如来”的小旗也挥舞着出现。 无数的一向一揆众口念“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一层又一层,一阵又一阵的出现在对岸。 “传令藤次郎放弃滩头营地,撤回来!”看着已经几处冒火的早见桥,小平太当机立断。 小平太本阵的铜钟声“铛铛铛铛铛”的敲响,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岩濑元政立刻传令丢弃营帐辎重车马,让大部分士兵开始后撤。 纲良叔父和辰三则组织士兵尽力提水扑救桥上桥下的大火,争取时间。 黑暗中士兵推挤,不辨方向。又看见一向一揆众如山如海一般侵压而来,本阵铜钟大响。顾不得许多,向后溃去。 为了过桥,甚至有人推搡落水,哀嚎声惨叫声一时大响。 岩濑元政亲自断后,与冲入营地的一向一揆军奋战,奈何军心已丧,挽回不得。被两个家人夹住,一路从桥上退了下来。 眼看着早见桥烧塌,对岸的营地彻底沦陷。稍微清点,总丢了二三十人在对岸。 像是为了嘲讽小平太,被斩杀的山内军士兵的首级被对岸的一揆众挑在枪尖上,高高举起。还大张火光,把首级照亮。 全是欢呼鼓舞的大笑之声,对岸的一揆众仿佛取得了不可思议的辉煌大胜一般。 “藤次郎辛苦你了,此事是我的过失。” 小平太看到被人架到本阵的岩濑元政,衣甲和脸上都是鲜血,想必经历了一番苦战。 赶忙上去扶住岩濑元政,找了一个小马扎让他坐下,又让人剥开他的衣甲,检查是否受伤。 “弹正,唉~~~” 岩濑元政多少还有一些不满,毕竟小平太在极短的时间内先是下了坚壁自守的命令,随后又立刻改为弃营而走。 别说普通的杂兵们,连岩濑元政本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愣。 小平太当时立刻要求前营撤退自然是为了保住这三百多人的队伍,这种仗要是丢了三百多人的队伍,还死了一个四百多贯的城代名武士,那小平太一个作战下手就肯定跑不了了。 但小平太造成前营混乱也是真的,这确实和小平太的本人的军事指挥能力不够精妙有关系。 “弹正,不过只是小却一阵,明日再战!”今川义亲看一向一揆退走,回到本阵。 “是啊,藤次郎也没大碍,明日力战取胜就好!”纲良叔父灰头土脸的,被烟火熏了一脸的黑灰,混杂着汗珠,脸上又黑又脏。 “如许多的一向一揆众才敢围攻藤次郎三百余众,一向众不过如此。”小平太鼓舞起来,没什么好怕的。 19.百般为难行军路 第二天,天光大亮,昨夜的些微战事实际上并没有影响到大队人马,可终究算是一败,高歌猛进的势头为之一菹。 早见川两岸的平野上四平八旷一览无余,除了昨天晚上人马遗留下来的杂乱脚印,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昨晚前来的一向一揆众到底有多少也无法侦知,但看对岸人马践踏的痕迹,总有数千人,乃至万人。 想来西三河的一向宗信徒已经得到了消息,开始大规模的聚集动员,其坚守本山本证寺的兵力想必也雄厚非常了。 小平太无法,早见桥烧毁半塌,桥都碎成几段了,无法利用。必须拘锁民船,建造浮桥,然后才能继续前进。 不过很显然,附近几个村子,除了几栋孤零零的草屋,一个人影子都不见,自然连条小渔船也没见着。 只能就地寻找合适的竹木,扎制水排,可扩大了一圈搜索范围还是不得合用的材料。 没办法,暂借滨松水军的二十余条小早船,建起了两座浮桥。这才把大军的粮秣辎重转运过河,没有丢下。 同时小平太说服各位大将,将缴获各项塞进两条关船送回滨松暂时保存。等战后大家回去了,再行发还。 臃肿的小荷驮队总要瘦瘦身,不然越走越慢,拖累全军的速度。 一向一揆众已经动员了起来,想必之后的路上绝对不会顺心。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才算整理完毕。可以继续上路,兵进本证寺。 另外水军方面也传过来织田军的消息,织田军已经成功汇合松平元康的残部,以及奥平贞能等人的援军六百人。 约五千大军目标直指冈崎城,松平家的铁杆马仔大久保氏的大久保忠世豁出命了去说服处于动摇中的三河国人众。 樱井松平氏的松平道春也体会到了松平家康之前的感觉,大家都是松平,凭毛你樱井松平当老大?好不容易合伙儿把安详松平氏给打跑了,我们在我们自己头上再供一个爹? 不可能!绝不! 反松平家康时好的穿一条裤子的西三河国人众,充分经历了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同归于尽这么一条道路。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松平家康的各路外援纷至沓来,指不定西三河国人众已经撕得不可开交了。 如今西三河国众面服心不服,勉强还团结在松平道春的麾下,但是还没有听说聚拢兵力与山内军亦或是织田松平联军谋求合战的消息。以他们如今的状态,大概率会各自坚守城砦,很难完全统合起来。 小平太写了封信让人转呈给松平家康,让他不要去管各路的杂鱼,先设法恢复冈崎城。毕竟冈崎城本身所附带的那种政治光环是其他城池无法比拟的,只要夺了冈崎,想必能拉拢不少见风使舵的二五仔。 既然松平家康得了后援也已经开始动手,小平太也必须加快速度。 原因很简单,历史上松平家康由于一场大乱,百废俱兴,手里穷的叮当响。他早就把主意打到了本证寺的身上,要把本证寺吃干抹净。 最后可是让本证寺“恢复原样”的! 怎么恢复啊?直接洗劫一空,彻底拆光,变成农田。 那个“洗”的水平比越后的那位不差分毫,洗的干净程度,史书上都称赞他处理的干净利落。因为真的太干净了,纲良叔父好赖还留了一地烂瓦,松平家康连瓦都搬走了。 从此以后三河就没有本证寺这玩意了啊,一直到小牧长久手合战。丰臣秀吉十二万大军气势汹汹杀来,他兵穷力尽,以恢复三河一向宗寺院为代价,得到一向宗野伏兵力的支持,这才使得三河一向宗正式复兴。 小平太这边早就把本证寺当作囊中之物,怎么会把他放任给松平家康。可不是还得先下手为强,早点弄到手。 事与愿违的事,第二天上路,开拔没多久,轮到先手的松下一青就过来汇报,路走不了了。 你说他把整条路掘断吧他也没有,一揆众只是把街道每隔上几米就挖出一个半米深半米宽的沟。一眼望过去怕不是有上百个,乃至于更多。 这对于能动员数万一揆众的一向宗来说可能就是招呼一句的事,几万人一齐上阵,锄头钉耙刨个半米的沟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又不是让这些一揆众打仗,只是挖沟而已,那真的是简单至极了。 这种沟人一跨就过去了,可牲口呢?牛车呢?运着五千大军的兵粮辎重补给,肯定过不去。只能停下来,全军慢慢的填沟。 当然如今才开春,农田里没有放水,刚过冬季的田地也比较硬实,不会一脚深一脚浅。士兵正常走的话问题不大,可还是那个问题,车马怎么过呢? 填沟也只是苦力活而已,这不算什么大事。但一向一揆并不准备让山内军好好填沟,他还是继续耍着花招。 也不派什么大军,甚至连精壮男子都没有派,让个把两个人组织弱足众。也不上来攻打山内军的队列,就鼓舞着往山内军靠近,要碰上了就一轰而散。 弱足众区别于有足众和无足众,这是岛津家的说法了,能自己披一领甲上阵的就是有足众,没钱买甲,但也上阵的各类辅助人员叫无足众。 至于连战场都不应该上的老人、妇女、儿童,这类人就叫弱足众。 传奇合战九龙头川合战,一向一揆三十多万大军,九成都是这种弱足众。那才是真的叫裹挟百姓,一拥而上。 可你别看这弱足众三五百一群,也不来打,就和苍蝇似的绕着你转。你不去打他吧,也许哪队弱足众里混上一二百僧兵,那乱子就大了。 可如果小平太派人上去攻击他们,这帮人仗着本乡本土熟悉地理,一溜烟儿人就给你跑没影了。 小平太真的是打又打不着,不打又不行。 这恶心法子真的是够恶心人,极大的发挥了一向宗男女老少齐上阵,人力资源充足的优势,尽最大的力量骚扰山内军。 20.外来和尚好念经 烦不胜烦的小平太又用了一整天才平整了道路,弹压住了地方。 有人就问了,你骑兵呢?五千大军没个骑兵?问到点子上了,骑兵呢是有的,虽然也不多,百十骑总也是有的。 都是有力(钱)的奉公人,能带马上战场的哪有一个是真的穷鬼。 可小平太不舍得啊,倒不是说怕骑兵开出去就遭了埋伏然后战死了,上了战场总要有战死的觉悟。主要是马,马太精贵。 普通的战马驮个人慢悠悠的走,一天走上几小时,基本不可能出事,只要料足,问题不大。可上了战场,野地里,刀枪无眼这种废话不说。 就这些旱田里,指不定就突然出现一个巴掌大三五厘米的坑,搁平时根本没人在乎。可如果战马跑起来,一个不小心,得了,马蹄就给你折了。 日本适合做战马的马本来就少,价格比之驮马高十倍都不止。这要是折进去十匹八匹,这场仗就要亏本了。 可这帮苍蝇实在太烦了,没完没了的就在小平太周围嗡嗡嗡嗡。 “叔父,为之奈何?”小平太感觉作为老阴比的纲良叔父指不定有什么妙计呢?没有妙计的话毒计也可以。 “论理来说,这般一揆众,破之太易。只是人多势众,漫布四野。” 纲良叔父其实心里很想说一路洗过去,用某剃头的话说就是“迎头痛剿!”“剿洗一空!”充分发挥蝗军的特色。 烦就烦在这些一向宗的信众,哪里都是,而且一煽就起,数之不尽,颇有些轻生好死的意思在里面。一个个都迷信什么死了上西天极乐,哪怕抛家舍业也愿意起来干一仗。 加贺一揆的时候,北陆各国的一向一揆众直接整村整庄的支援加贺佛国的建立,什么都不要了,全家齐上阵。 对这种人,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生理上的毁灭。人道毁灭以后,再狂信也屁用没有了,都去西天极乐净土见如来佛祖就好。 但一来小平太不是那么暴戾的人,这几万人一路毁灭过去,这种事情小平太还真做不出来。 二来漫山遍野的,抓又抓不住,想把他们人道毁灭一下也不可能。总不能把五千大军散开吧?散开了就邃了一向一揆众的 愿了。 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多简单,战国的每一个农民都是精明的落伍者狩。成规模的集团大军他们不敢打,可几十一群的零碎队伍,那他们袭击起来可神勇啦。 如果只是几十人的队伍,哪怕全都是精锐武士,明智光秀的教训那可是血淋淋的。“武家本色”这东西可是人人有份,全民参与的。 两人讨论着,前队先手来报,三河法藏寺到了。又是一间一向宗寺院,而且规模还算可观。 在士兵们的摩拳擦掌之中,大军进入法藏寺。寺里面空无一人,想来早就听闻了消息全部撤走了。浮财粮食自然也都提前转运走了,一点儿也没有留下。 不过粗重的法器神像,以及铜炉刻晷这些大件的东西显然没有能够及时的搬运撤离。 反正杂兵们连草鞋木桶都要搬的,只要是个能搬动的东西,没有他们不要的。 自然的以纲良叔父为首的诸将又开始打起了法藏寺根本中堂的主意,很可惜啦,中堂没有什么佛像,是用一卷细绫写着南无不思议光如来几个大字,权当供奉。 大殿两侧是罗汉像,以及贴金的大量木龛,甚至连中堂的门柱都贴了金。大头兵真没有这个手艺去刮金面,但不妨碍把这活承包给尾随而来的滨松商人们。 人家有办法把金粉刮下来,自然也做得了这个生意。很可惜,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助左卫门手底下没有这样的能人,又错过了。 小平太还在想着处理一向一揆的事,找了个台阶坐下。眼前是欢快热烈的杂兵们,他们倒是无忧无虑,只要能抢劫就好了。 “弹正很是愁闷啊!”今井明五郎走了过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很显然手下也都跑没影了。 “倒也没啥,就是在考虑如何处理一向一揆众。”小平太象征性的让了一让屁股边的台阶,示意金井明五郎过来做。 “明五郎,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治标的办法没有,治本的办法倒是有一个。” 从来只听说过治标不治本,金井明五郎居然来了一个治本不治标。这可把小平太听乐了,还有这种法子? “你倒是说来听听看?”小平太十分有兴趣。 “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两人一问一答,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但小平太立马就有所明悟,这是要玩心理战。 “那如何攻心呢?有何妙法?” “弹正不是也知道么,滨松城下南蛮教道法甚得人心,旦夕之间信徒累增。” 嚯~~~~ 小平太豁然开朗,基督教在历史上比一向宗传播的还快速,还成功,而且这还是在遭到各方强力镇压和攻击的情况下。 从有马到岐阜,广阔的土地上,只不过短短二三十年就获得了数以十万计的信徒。甚至于连高山重友、有马晴信这般大名,禁教令下达,丰臣秀吉震怒也拒不改宗弃教。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是比“毒瘤”一向宗繁殖还快的细胞。 但以毒攻毒呢?小平太不敢想象。滨松的教会不到一年就从无到有获得了上千人的信奉,如果小平太稍微在他建立之初扶持一下,减少他传教的困难。 基督教和一向宗纠缠起来,那个景象一定很美! “弹正你可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发毛。”金井明五郎看到小平太一副原来你也是个老阴比的神情,满脸的尴尬。 “哈哈哈哈哈,明五郎,此计甚妙,确乎能够治本。” 治标的事情小平太可以下猛药一路烧过去,治本的法子也许这事儿还真的能成。 “诶诶诶,这间大殿你们别给我拆了,我有用!” 已经爬上屋顶正准备开始拆屋的杂兵们看着小平太,咋滴就不给拆屋啦。 21.坚守本证二万兵 “咱们一码归一码,能搬的你们都搬空了,这间大殿一百贯卖给我,不让你们白干。” 兴致冲冲准备给他拆家的杂兵们,以及兴奋的指挥拆家的各位武士没懂小平太的意思。 “弹正,你看上哪根料子了,直接搬嘛,要什么钱。”岩濑元政以为中堂那根大料小平太有用处, 小平太开口,拆几根料子走,没人会不同意。 “不不不,该算多少算多少,我要把整座中堂买下来。” 说着小平太让辰三去取了一百两棋子黄金,交给正在准备拆屋的众人。 “这?……”大家不明白了。 “我已经决定买下这座中堂供奉给滨松的南蛮教,改建成南蛮会堂。” 小平太说完,大家都嗡嗡嗡嗡讨论开了,最夸张的好几十名信奉基督教的士兵纷纷跪倒在地,向小平太的宽容与奉献行礼。 纲良叔父最先反应过来,小平太这是在使绝户计啊。一向宗那就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一路人道毁灭过去不太可能,也不现实。 一揆总会平息,以后地还要有人来种,兵也要有人来当,粮也要有人来纳。 那么就由小平太给这片杂草地松松土,播一点一枝黄花的种子下去。本土毒瘤对侵略物种,反正西三河又不是山内家的,你们撕成啥样,关小平太屁事,关山内家屁事。 咱们也不指望说谁能立刻就把对方给弄死,可这不就是大家最期望的结果吗?你们两派永远相爱相杀到尽头最好了,杀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才好呢。 争夺信徒的纷争一日不停,那西三河就永远无法完全统合。 圣城里科普特教会、亚美尼亚正教会、天主教会、希腊正教会撕的死去活来,最大规模的一次互殴超过万人。可笑的是他们的仲裁人还是个独一真神、先知中先知、最伟大的先知的教徒,你要是什叶派也就算了,好歹那还是只信先知和阿里弟弟的那一伙儿。偏偏是逊尼派的,野鸡头上戴法冠,是人是鬼都能阿里发的那一派。 事实证明只要撕起来,就不会有尽头,不提现代社会民智已开,如今这还是个半奴隶半封建社会,人均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十的时代。 你们闹去吧,关我小平太屁事! 当夜那几十个基督教信徒,自发的砍伐了两颗大杉树,剥树皮,削树杈,刨木花,连夜赶制了一个原木十字架出来。 早晨大家才刚醒,这些信徒就团聚在一起,开始赞颂起“我们在天上的父啊,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小平太披着衣服,站在人群身后,各队的士兵三三两两的围在旁边,观看着这些基督教徒的晨祷。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心,那个原本悬挂南无不思议光如来的位置,悬挂起了一副圣母怀抱圣子像。 圣母像前烛台上点燃了不少蜡烛,十字架则被安置到了中堂堂壁上。两侧原本的一向宗意味的偶像被全部破坏拆除,这间小小的基督会堂已经初具规模。 纲良叔父、今川义亲以及小平太三人,书写判状,签名花押,快马飞送滨松和府中城。 从公中拨百十贯永乐钱现钱,再驮上二三百石粮食。三河一场大乱,别看现在一向一揆众闹得欢,春耕了也不种地,保证今年三河一场大灾躲不过去。 以小平太对这些神父的了解,如此良机怎会错过,肯定就是开门煮大锅粥,能骗一个骗一个。用不了两个月,法藏寺周围的农民要么饿死逃荒,要么就改信基督。没跑了,铁定的。 真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你别说改信基督教了。你让他把自己卖给你他都乐意,十成十的把握,稳。 只要能和滨松似的,用上两月,忽悠个一二千人,重建一个南蛮门前町出来。就算是谁要来平了这块儿,也要掂量掂量了。 那几十个信教的杂兵也不带上了,留了些米,让他们直接在这守堂。滨松送过来钱米,不能没有武装力量看着。想了想,小平太还留了十个铁炮足轻在这。 要是有什么饥民作乱,人数不多的话,放上一排枪也就能把他们吓唬跑路。 嘱咐留守的杂兵们依托法藏寺原有的建筑慢慢的建立防御工事,挖掘壕沟,设立拒马之类的。一开始受到冲击是肯定的,但只要乘着大灾发育一波,很快就能壮大。 把恶心一向宗的事情安排妥当,小平太继续兵进本证寺。 路上还是老样子,毫无杀伤力的弱足众袭扰,时不时被掘断的道路。但这些东西在小平太五千大军面前的作用终究还是很微弱, 除了让小平太又浪费了一天时间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大军进至本证寺,这才见识了他的宏大。 首先本证寺并不是简单的一座寺院,他是一个完整的,由内而外的附有庞大门前町的建筑群。以本证寺为中心,外面环绕着一圈町镇建筑。 平时他就发挥经济作用,接纳往来的商旅香客,制造手工艺品,东买西卖,为本证寺提供金钱上的支援。 到了战时,信奉一向宗的町民又武装起来,成为本证寺的基础杂兵队伍。而且相对富裕的町民阶层里足轻的比例还不小,战斗力不比一般的战国军队差。 和预估的也差不多,本证寺的城下町虽然没有围墙什么的,但他引水设渠,用宽阔的运河作为门前町的屏障。再在渠后设置了竹木栅栏,有几分防御力。 本证寺本身也不是白饶的,该有的高大院墙和望楼都有。其防御程度比之一般的小城砦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除了这些硬件设施以外,更加不好对付的是在各组各讲的基层一向组织的组织下进入本证寺死守的一向众信徒,其人数按照推测,绝对不低于两万人。 这可不是之前的弱足众了,都是正儿八经的十五大到六十岁的壮丁男子。 在一向僧兵和部分国人领主的率领下,未必不能发挥出有效的战斗力。 22.试问一揆心虔诚 “各位,有何教我啊?”小平太坐在小马扎上,挥舞着一支青竹杖。 坐下诸将面面相觑,这位秭小路弹正平时智计百出,闻名东国。 小田原下推过墙,上田平里挖过坑,滨松城外骗过神,京都所内骂过人。 什么屁事儿小平太没干过?还用得着在座的各位弟弟出谋划策吗?你才是大哥啊!真大哥! “还请弹正先定方略!”诸将心里一阵比比,但嘴上还是说的很好听的。 一向一揆众之前的行动是发挥了一定的效用的,迟滞了山内大军整整两天的时间。使他们有时间聚拢兵力和钱粮,构建足够的防御工事,以及通知三河国人一揆众。 如今小平太也就是山内军所面对的是城高池深,兵多粮足的本证寺。 拿五千人去人肉扑两万人驻守的防御工事?你给小平太五千老近卫军再加十二门18磅加农榴弹炮,不用三小时,小平太保准进本证寺吃午饭。 可山内军也不过就是征召而来的动员兵,人家是来抢劫的,哪里能全部驱上去蚁附啊。 没得武器代差,也不知道寺里有没有洋枪铁炮。贸贸然发动强攻,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我哪有什么方略,大家别藏着掖着,有什么想法就大胆的说出来。” 要是滨松的佛郎机铳炮手下训练好了,小平太哪管他个锤子。二话不说,上去开他十炮,是人是鬼都给你炸死了,要个屁的计策。 这不是炮手还没训练好嘛,小平太一时又没有克城的妙计。 “小平太啊,要不先请吉田殿下派个人进城说说看。如果能退城,可以任他们离开。” 纲良叔父对情势看的也清楚,如果当面锣对面鼓,摆开阵势,堂堂正正的野战,五千山内军肯定能击败两万一揆众。但攻城,五千山内军必然要付出极大的死伤才有可能杀进寺中。 本证寺内的坊官们肯定也看得清楚,不然不会收拢兵力和粮食据守。他们两万一揆众野战不一定行,但守城的问题不会太大。 而小平太是客军,如今又是春荒的时候,粮食本来就没多少。山内军一旦粮尽,不管怎样都要撤兵回滨松就食。 一向一揆众顶天了只要守住半个月就大功告成,但两万人就有两万张嘴。这时候就全要本证寺来开销了,人吃马嚼,不在少数。 如果小平太在如今僵持的局面下,伸出橄榄枝,双方议和。本证寺解散所有一揆众,交出一笔钱粮,保住寺院地产,山内军又能捞一票,皆大欢喜。 但这不符合山内家的利益,一来最简单的就是没有达成织田信长委托的镇压三河一向一揆的请求。表面上是结束了战事,但实际上本证寺屁事没有。 二来也是各方所有人都十分在意的,三河一向宗的实力如此雄厚,一招呼就是几万一揆众,不管哪个大名看在眼里都不会安心。 这次不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一边,打他一个伤筋动骨,战事就毫无意义了。 之前小平太的布置也是为了打击削弱在三河实力强大的一向宗势力。 历史上本愿寺显如上人一声令下,各地的一向宗信徒蜂起。仅仅长岛地方就聚集起了七万人的庞大一向一揆势力。 这也就算了,七万一向一揆论理说去个两万人也就对付。但谁知佛法加持的一向一揆打了鸡血,用了仅仅四天时间就摧垮了织田信长亲自率领的五万大军。 打得织田信长亡命奔逃,仅与从骑百十人退归岐阜城。 如果这次没有把三河一向一揆给剿了,指不定姊川合战就会少了这几千三河兵。指不定朝仓景纪、前波吉继、真柄直隆等人就都骑到织田信长脸上来摩擦了。 当然啦,历史没有如果。 “叔父所言我记下了,诸位还有什么想法?” “弹正,左卫门様所言固然老成,但本证寺内情形如何,尚未一战,难以分晓。” 岩濑元政认为一仗不打,指不定本证寺的和尚就膨胀了,以为自己牛批了,反而轻视了山内军和小平太。 而且就算本证寺内有两万壮丁,那也要上去看看两万壮丁的成色啊。就算是壮丁,吃饱了饭的壮丁和饿了三天的壮丁差别也大的很。 “嗯。”小平太点点头。 “弹正,本证寺所仰仗的根本还是一揆众二万余人, 凭他的寺院街町是挡不住大军的。” “远江殿下的意思是?” “设法瓦解入寺死守的一揆众,只要有人带头出来投降,或者内应我军,那一揆众再庞大,也会慢慢消解。” 大家只看到他防御坚固,工事完备。但再坚固的堡垒也需要有人去坚守啊,没有人的堡垒,那他就是毫无用处的废物。 一向宗的普通信徒可能十分虔诚和狂热,为了佛陀他们可以牺牲一切。这一点在座的诸位都知道,如果不是信徒这么虔诚,也没人会在意一向宗的势力发展了。 但各组各讲的请元【注1】可不一定是虔诚的真信徒,鱼龙混杂。 “阿吉,通告全营,所有三河出身的武士和奉公众到帐前来听令。” “吉田殿下,你久在三河,有没有相熟可以信赖的人进入了本证寺。” 鹈殿长照就是三河最大的地头蛇之一,不拜托他拜托谁。 “容我仔细思量以后,再回复弹正。”鹈殿长照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哪个人会当二五仔。 “若果有人愿意内应,不仅原领安堵,我做保给他所领倍增!”反正是松平家康的地,小平太空头支票开的毫无压力。 同样的话小平太也对集合来的三河武士奉公人们说了,只要能拉拢内应,就是大功一件。 剩下的就是让人上去碰一碰本证寺的实力到底有几分,这里面可有不少将来名震天下的幕府旗本以及谱代大名呢。 【注1】:所谓的请元就是讲这种基层组织的领导,现在日本的很多神社和寺庙在街道城町内还设有“讲”这种组织。但大部分就类似于妇女会,老人会,町内交友会,这样的存在。组织几个信徒平时喝喝茶吹吹牛批,庙会啊、抬神教啊、祭祀啊,这些活动的时候方便联络町民而已。 23.金井队进展顺利 “咚咚咚咚”太鼓敲响,左右各队开出两支人马,往本证寺压过去。 听得山内军鼓响,本证寺内旗号飞扬。一面南无不思议光如来的长幡从寺内冲了出来,沿途都是口念喧天佛号的应和声。 左队的先手大将是金井明五郎,他在山内家很是独树一帜,其他人都是骑在马上指挥备队作战。只有他一个人是步行上阵,可是这样士兵们看不到他,不是很不方便嘛。 他也飘得很,在南蛮胴具足上贴了一层金箔,天光一照,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夺目耀人。小平太咋见之下,脱口而出,这不就是一个金龟子吗? 某游戏里那个崩爹仔独有精英兵种金身武士,大概也就明五郎这样了。 两军对垒,都看见他金光闪闪的往前走,打完这一仗,只要明五郎立下功劳,肯定全三河都能传扬他的名声。 “嘿,你听说了嘛?山内军有个金龟子,不对,金甲大将金井明五郎………” 不过想想,如今的世风如此,哪个大将不弄点花里胡哨的东西出来。不然怎么在战场上扬名,怎么让两军认识。 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个骚包的不行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小平太好像也没资格说明五郎什么。 右队先手的大将是松下一青,由于他的继子松下虎松做了山内太郎的近习,已经可以预见将来松下氏进入山内中枢的景象,如今也卖力的很。 金井明五郎是直属旗本,所以攻桥。松下一青是外样国人,所以填沟。 身份有别,分工不同。 本证寺门前町并没有町大门,一揆众于是用米袋装土堵住了桥头,又设置了木楯,晓得山内军会过来抢桥。 “叔父,明五郎带铁炮了吗?”小平太看向临时担任阵奉行的纲良叔父。 “带了,四十人,从你我本队的铁炮众里划出来的。”纲良叔父手搭凉棚,正在观察着战局。 两人说着,金井队开到桥头,和一向众隔着木桥对峙。照例就是放好木楯竹束,开始对射,完全符合时下的作战模式。 一揆众的铁炮似乎不太多,采用了三段轮射的形式,两个弓足轮流放箭,然后再是铁炮足轻放枪。火力并不太强,但也绝对够用了。 金井明五郎的弓、铁炮两道都很普通,仅仅是会使用而已。他的本事都在那两把长短刀上面,连长枪也就是胜于普通人而已。 这时候他也没得办法,只能在哪儿杵着,干着急,使不上劲。 小平太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山内军这边也就上去四十号铁炮足轻,火力也不太够,有一部分明五郎养的弓足混在里面一齐射击。大概枪声响了五到六轮,双方就停了。 主要是为了省钱! 既然都没成功用火力击败对方,那就只能硬碰硬撞一下看看了。 这下子金井明五郎的机会到了,几个他的家人仆从都披着甲举着木楯和他杀上去。对面铁炮没响了,不光为了省钱,枪管也有点热,要歇一会儿。 就当下一揆众所使用的丸木弓这种劣质和弓而言,你就算十几支箭劈里啪啦射出来,对于南蛮胴也没多大用处。这一身板甲比横练金钟罩靠谱的多。 两军统共也就隔着一座桥,三十来米的距离,跑不了几步就到了。一揆众的足轻和僧兵也迎了上来,挺着长枪和薙刀等长兵器依仗工事防守。 金井明五郎没有用他那把挚爱的大太刀,估计是桥上施展不开。铁定没有足够的距离给他秀操作,只能用一把普通的太刀。 靠这口刀吃饭的本事绝对是一流的,两杆长枪扎过来,也不过是让他稍微侧了侧身子。然后那刀你根本没看清的时候,就把两杆长枪削了半截。 金井明五郎的家人和属下的武士大部分是他的师兄弟以及仓贺野金井氏的一族,彼此熟悉,配合的极好,武艺也很不错。 三下五除二,就有一个武士翻过桥头,把金井明五郎的桧扇纹小马标插了上去。 场中即刻亮出一声:“山内氏旗本大将、二俣城代金井明五郎秀春一番乘!” 纲良叔父喊了一声好,“可以派人上去,与明五郎协力!” “阿吉,七规,你二人各带五十持鑓众,如果桥头突破,立刻协力明五郎。” 小平太会意,立刻让两人带领相对精锐的常备足轻加入战局,相机扩大战果。 哪曾想一向一揆众居然如此不堪一击,金井队刚插旗,还没有全部击败守桥头的一揆众。那面南无不思议光如来的长幡也竖立着,一揆众就溃了。 ??? 不至于吧!一向一揆再弱鸡也不至于刚碰上,稍微见着血就这样垮了啊。 小平太看向纲良叔父,他也没想到。本来两人预估的是一揆众凭借人多势众,在桥头打成添油战法。山内家精锐固然会死一部分,但一揆众中勇气最壮,胆子最大的肯定也会折损在桥头。 山内军少但精兵多,一揆虽众但精锐少。 在桥头把一揆众打疼了,那些最敢战的都死了,往下攻打本证寺大门就能简单不少,甚至说轻松惬意。 可眼前的一揆众居然这般不堪,一撞就倒。总不会真的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吧。 “来个人,告诉明五郎,先把桥守稳,再冲杀进去。” 这么顺利,小平太也没看出啥不对。先命令明五郎把进入门前町的木桥稳固下来,这样方便后续大军开进去。至于他怎么追击,攻打何处,小平太感觉不用微操。 明五郎是个有见识的人,他手底下的人命不知道比小平太多多少。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多了,战场判断能力不会差。 另一侧松下队这边,打的很正常,丢土袋丢沙包,什么东西都往水沟里丢,丢了这么长时间,也把沟填出来一小段了。 长兵在前,短兵在后,举着枪和栅栏对面的一揆众互捅。也有弓足轻抛射箭矢,互相袭扰。 金井队配合小平太的援军,略一整队,杀入町中。大体来说,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24.街町内暗藏玄机 和小平太以及纲良叔父猜想的没错,明五郎打起仗来相当靠谱。 攻入西三河最大的町镇之一,本证寺门前町的金井队在明五郎的约束之下,完全没有解散开来肆意抢掠。 待接应的阿吉和七规两人带领着持鑓众赶到,三人合力把桥头阵地改成了前进工事。把队中的铁炮弓箭足轻全部留在原地,只让披甲能战的精锐足轻分作三股准备进入町中剿杀溃散的一揆众。 “再派百十人进町,雅乐助那边似乎也能突破,夹击防御的一揆众。” 纲良叔父和手下的一名武士吩咐道,多点突破,防御方应接不暇才是正理。 小平太认可了纲良叔父的布置,顺便让跪坐在幕府前待命的长足众起身,准备通知全营各队进入町镇。分守桥梁、街口、沟渠以及面对本证寺的大道。 町口的金井明五郎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小太鼓的太鼓持,众人按着鼓点慢慢进入町内。当然突然杀出来的一揆众还是有的,这都在预料之内。 本来清理残兵,剿杀溃众就是他的责任。不甘心失败的一揆众总不可能一个都没有,正好都跳出来一刀一个。 毫无问题! 可小平太总感觉心里有点毛,亲眼看着打的,四平八阔的平野上也不可能有什么伏兵。本证寺里是有两万一揆众,早有预料,没有任何一处地方不对。 “小平太你也觉得打的太顺利?”看到小平太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纲良叔父张口问道。 他是三十年的老行伍了,战场上的敏锐直觉一向很准。这种直觉你没法用科学来解释,《血战阿拉曼》里面不也说到了阿拉曼人总有三次幸运的直觉,往后就听天由命。 战国时代,一个长期担任基层小队长,摸爬滚打的老兵的直觉绝对有几分不可思议的力量在里面。甚至有时候能够感应到战局的变化,两军的气运。 “确实有些顺利过头了,可又完全没有哪里不对。” 小平太也是扛了十年枪的老兵了,从一个底层步兵干到如今的一军统帅,大概的战场直觉也有一点。 “我看他们走的小心,应该不会有问题。” “希望吧,阿吉和七规都是听命的人,明五郎也沉稳有度。” “就算町里有埋伏也很正常,这町内起码有五六千口,埋伏下二三千兵只是等闲。但就算突然暴起也不可能立刻吃掉我们的先手。” “叔父,你觉得他们会火攻吗?” “你是说,故意放我们进去,再点燃町屋?” 纲良叔父站起身来,感觉这事儿有点可能,宁可多嘴去提醒,也不敢出什么差错。 “小平太你觉得他们舍得放火烧毁门前町?” “只要本证寺还在,区区一座门前町算的了什么?” “那还不赶紧去通知明五郎!”纲良叔父一听小平太的话急的直跺脚。 如果这种仗三百个披甲的军役众和持鑓足轻死了,别说小平太一个作战下手跑不了,纲良叔父的一世英名肯定也要完蛋扑街。 “三百人还不值得本证寺纵火,一千三百人还差不多。” 小平太脑子在疯狂的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的突然情况。一座几千上万人居住的大町镇烧毁掉只为了烧死小平太三百个士兵,这种买卖不划算,本证寺不会这么做的。 纲良叔父关心则乱,差点亲自冲出去提醒前队先手的明五郎。 等听了小平太的话才转为紧张的盯着前方战局。 ………… 别说小平太心里毛,金井明五郎也毛,町内应该密布的一揆众大军根本没见着。只有零散的队伍从房屋或者巷道内杀出来,袭击他们。 眼看着自己的队伍都进入町内快五十米了,阿吉的队伍也跟了上来,两队之间保持了一个可以快速接应的距离。 他身边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要是论起挥刀砍人,周围的家人仆从和士兵还能说上几句。可这种策略上的事情就不行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又前进了十几米,终于出现了阻挡,几个士兵推翻了一辆牛车挡在路上,还射了几箭过来。 这才对嘛!本来就应该这样嘛!不奋死抵抗山内军的进攻,叫什么一向一揆嘛! 有人出来交战让金井明五郎心下大定,几个带着木楯的士兵挤到了前面,不管有用没用,为金井明五郎挡箭那是他们的责任。 让士兵们暂时停下,不要进军。等对面的一揆众结束放箭再冲杀上去,也可以稍微喘口气。 一个弓足轻一场仗也放不了多少支箭,普通的营养不良征召弓足轻能开十次弓,放上十箭就算不错了。再放他那个手臂就脱力了,甚至残废都有可能。 金井队的士兵猫着腰,任由一揆众向他们倾泻箭雨。后面阿吉和七规看到街道被阻,先手遭到攻击,也提兵前来。 过了一阵,一揆众不再射箭,三人估摸着应该往前突一次看看,便选个三十来个精干的足轻,发动试探攻击。 一揆众抵抗的比在桥头激烈,甚至还有两三支铁炮炸响。打死了山内军五个人,第一波攻势被他们击退。 这下子金井明五郎有数了,估摸着一揆众是准备仗着人多势众打巷战。巷战的时候,他们的人数优势能够加强。而善于堂堂正正之战的山内军由于人数较少,和他们沿街道争夺就会吃亏。 既然如此,就不能由着一揆众成功堵住前进的道路。 撤开防御的木楯竹束,三队人马中的勇锐足轻打头,猛的向街口的一揆众冲去。 不曾想两门掩饰在布袋下的大筒早就点燃了火绳,山内军一展开集群冲锋,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黑洞洞的枪口直面金井队的士兵,透露出噬人的寒光。 “砰!砰!”两声。 浓烟遮蔽住街道,数十枚铅弹在狭窄的街道中直直的射向山内军的士兵。 噗噗噗噗尽是铅弹入肉的沉闷响声,原本还气势汹汹猛攻而上的的山内军,死伤无算,鬼哭狼嚎着溃退下来。 25.绝意烧讨本证寺 这两声巨响,一声捶在小平太的身上,一声捶在纲良叔父的身上。 一辈子打雁,到叫大雁啄瞎了眼。 出营列阵的各队人马听得两声轰然炸响,人马一阵骚动。阵型动摇,旌旗歪倒。 有人欲前进救援,有人想后退守阵。不过好赖小平太那个东国传扬的名头是真的,大家还知道要回头看小平太本阵的号令。 加上小平太多年来一再致力于改善军役众和足轻这两类底层士兵的生活水平,为人也宽容博大,该赏的从来不吝惜,该抚的也一点不含糊。 将士倾心还差那么一点,但是爱戴还是有的。 没有小平太的命令,大军终究还是稳稳当当的。骚动一阵很快安静下来,并没有出现全军溃乱的事。 小平太一方面要求各队原地结阵防守,并吩咐纲良叔父亲自带二百众精兵接应溃退出门前町的士兵。 而一揆众方面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原本町内稀疏的抵抗突然变得强劲。町屋巷道之中涌出来上千一揆众,大喊大叫,各自提刀擎枪,好生英勇。 山内军的士气被十几二十米内两轮大筒连射给彻底打崩了,原本都是敢战的强兵,如今也被大筒带来的恐惧所支配,反身逃跑。 本来就拥挤慌乱的队伍,被街道两边的一揆众袭击。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一个又一个死于无名氏的刀枪之下。 等进入町内的约三百来人逃到桥头,队伍几乎薄弱了一半,且毫无战心,胆气全无。 幸好纲良叔父的援兵终于赶到,日光月光的马标飘扬起来,接手过来了桥头的防御。 搬开木楯竹束,收拢溃兵。有几个人慌不择路不辩方向,扑通一声跳进了沟渠里。好在春来水涨,跳进去除了冷一点之外,不会有什么事。 边收拢溃兵,纲良叔父边数人头。越数心越凉,七规的队伍走的最慢,落在最后头。当然也是第一个跑回来的,五十号人只丢了七八个,大部分人囫囵个跑了回来。而且武器盔甲什么的都是完整,没什么遗漏。 七规这一队是最冤枉了的,前头两队发动攻势了,他也准备攻上去。结果砰砰两声,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事,就又被前头的溃兵裹挟和冲击。 不明不白就溃败了,连个大筒的影子都没见到。稀里糊涂就又跑回了出发阵地。 纲良叔父揪住七规,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町内情况到底如何?死伤如何?” 你让七规怎么回答,他自己还惊魂未定呢,张张嘴,咿呀了两声,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纲良叔父。索性把嘴一闭,两手一摊。 过了一会儿,金井明五郎和阿吉的大队也退了回来。冲的最前的金井明五郎灰头土脸的样子,连他手里那把珍爱的太刀都不见了。脸面上又黑又红,直喘粗气,话都说不出来。 阿吉最惨,被人架着出来的。左臂上鲜血淋漓,肩甲被利刃砍崩了大半。甲叶都不知道崩哪儿去了,现下还茵茵往外渗着血。 把受伤的赶紧往后方送去救治,追击而来的一揆众气势汹汹的杀上前来。 不过看纲良叔父严阵以待,兵马也并没有被溃兵感染,稍微一试探,吃了两轮枪子箭矢,一揆众也就退了下去。 而本阵的小平太那是货真价实的在心头滴血,把所有逃回来的算上,最后一检点,足足丢了一百二十七个兵在町内! 这损失已经快要超出小平太的承受极限了,太多了!都是披了甲的军役众和足轻啊!每一个都是国家最宝贵的军事资源。 饶是山内家财大气粗,领域广阔,军役众加足轻合起来也不过一万三四,这小小的试探,等于砍掉了山内家百分之一的作战主力! 町内传来胜利的欢呼,一揆众军心大振。原本进展还不错的松下队也退了下来。士气已泄,难以再鼓。 小平太实在是漏算了一向一揆在去年攻克了冈崎城,而冈崎城内有当初小平太忽悠给松平家康的六门大筒。 这些大筒野战的时候确实需要放进才能有效射击,可在狭窄的街道内,短兵相接,这可就到了大筒大显神威的地方。 这两下崩的小平太的脑子都凉了半截,这松平家康实在不中用啊,这样的城防利器,居然就这样都给了一向一揆军。 不中用! 看望了受伤的阿吉,又安抚住了溃散的士兵们。小平太收兵回营,再次召集军中诸将,商讨攻守事宜。 发生了这样的事,山内诸武士的情绪都不怎么高。本阵幕府内安静的很,大家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小平太先让脱险的金井明五郎把町内的情形详细的叙述一遍,如何前进,如何对敌,如何攻击,最后遭到了什么样的袭击,以至于全队溃败,损兵折将。 说大意,他一点儿也没大意。既没有躁进,也没有放纵。可以说金井明五郎的指挥毫无问题,换任何一个人上去,都不一定能做的比他好。 错只错在一揆众除了弓箭和铁炮之外,居然还掌握了大筒。 大筒一响,实际上也就注定了今天山内军前队溃败的结局。 “今日之败,不必讳言,我有负宰相公羽林殿下之托,糟此大丧。” 小平太不讳言自己带兵没带好的错误,让大家赶紧想主意。 这个场子是丢了,但是我们本钱还够。有的是翻本的机会和可能,不要泄气,赶紧想办法,把这个仇给报了! 大家自然义愤填膺,纷纷请愿。 原本山内军还忌惮门前町的庞大财富和人口,想着如何如何,准备发财。 但这场大败刺激了众人,到底来说,大家是来打仗的。如今要是仗打输了,别说抢一把了,连这条小命都得丢在西三河。 “今日全军筹集火油火矢,明日一定要教本证寺的这帮秃驴好看!” 小平太一拳砸在桌案上,原本也许还会反对的山内诸将全部同意,死了这么多人,不能再怀抱着出门溜一圈的想法了。 “烧讨本证寺!夷平门前町!” 26.烈火焚尽不平意 站立在营门传令号 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 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 四通鼓把兵交 向前个个俱有赏 退后难免吃一刀 ……… 今日要教你们晓得纵横东国六代百十年,每战争胜,无往不利的山内军的厉害! 清晨五点,各营人马齐齐出营列阵,七规把千成金竹叶马标绑在背后,左右两个持旗用绳牵引,招摇而出。 总是要全列阵型,会同一操才知道军伍的雄壮。这一刻也才能知道战争其殊为浪漫之处,身为一军之主,昂然而视。 小平太跨上百段,显得极为雄伟英武。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时时摩擦,银光铮亮的南蛮胴具足,更添几分气势。 不持马仗与军配,照旧举着那根青竹杖,一催马腹,百段腾跃而起。 各军各队均见着小平太飒爽英姿,这才对嘛!蝇营狗苟计较着七零八碎的战利品,像个打着算盘的卑鄙商人,哪有半分武士的样子。 足轻们欢呼着,仰望着,渴望着小平太带他们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分画布定,各队勇兵持木楯竹束,弓足在后,臂长矫健的再后。铁炮众堵住木桥,奉公众分作三股,策马巡弋壕沟外。 小平太亲自督队,木楯放定,各队之中善于抛掷的士兵持连夜赶制的油罐,或大或小,或长或短,黄泥糊烂封口,半罐火油。 噼里啪啦的丢到二三十米外的町内,油罐触地即碎,火油四处溅洒。 对面的一揆众并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笃定这么庞大的町镇,山内军不舍得纵火大掠,准备用门前町这块香饽饽不断的吊着山内军,给山内军放血。 可哪里能想得到才死了一百多人,山内军就不再咬钩,铁了心的要攻破町镇,克定全寺。 如今火油都丢了过来,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下一步是纵火了。一种恐惧的情绪立刻蔓延开来,很多一揆众不自觉的向后退却。 可小平太哪里容得他们退走,各队人马,数百弓足漫天飞射出如雨火矢。天干无雨,一粘就着,壕沟边的栅栏、树木、町屋,转瞬之间便燃起大火。 退却不及的一揆众甚至粘上火星,倒栽地上翻滚惨嚎。 町内见火起,涌出人来,试图灭火。小平太哪里容得他们如此,一方面命令弓足漫射,同时命令堵住桥头的铁炮众沿渠开枪,恐吓一揆众。 这火只要烧起来,哪里是这么好灭的。如果一揆众是号令严明、军伍整肃的大兵,那尚且有破屋拆家隔离大火的可能。 可他们终究是良莠不齐的一揆众,有人前进有人后退,组织力度薄弱,缺乏基层军官。火势根本难以挽救,愈演愈烈。 困在火场中的一揆众翻越壕沟,试图逃出来脱身。骑马奉公众们得了小平太的命令,沿渠巡视,但凡有露头的,一刀上去削了脑袋了账。 人砍马踏,逼迫越渠而出的一揆众退回火焰地狱。如果有呆在渠内浮水不肯退回町内的,必定用铁炮弓箭一阵招呼。 反正不容得一个一揆众从火场中脱离,只把他们团团逼近本证寺中。桥头的攻势由纲良叔父亲自负责,人人脸蒙湿棉布,冲杀进桥头。 一揆众大乱之下,哪里有来反抗的气力。本证寺内的大铜钟轰然敲响,号召信徒一揆众坚守原地,阻碍山内军的进攻。 但兵势一溃,山崩海倒! 町内的一揆众像没头苍蝇一样,无法脱出町外,便又转身向本证寺退却。 山内军推波助澜,沿着沟渠纵火,不将门前町全部烧毁誓不罢休。滚滚黑烟直冲天际,十余里内的各处看的分明。 “很好,各队警戒沟渠,待午后大火熄灭,会同攻打本山本证寺。” 站在千成金竹叶马标下的小平太,脸庞被炙热的大火煊的通红,初春的日子里居然流起汗来,但仍紧紧盯着战局。 大火一起,一揆众便注定要败,哪里还有挽救的可能。 “真是一场好大的烟火啊!” “可不是吗?起码能值上千贯!” 头脸上沾了不少烟灰的纲良叔父骑着马回到本队,显然是多多少少对于纵火烧毁这样一个富庶繁荣的町镇还是有些不舍得。 不过这些一向一揆众,三番两次,抗拒王师。那么自然,天兵一至,玉石俱焚。 “怕是洛京鸭川贺茂川上的那一发千钱的烟火也比不过这昂贵,啧啧啧………” 接过家人递来的湿棉布,纲良叔父脱下头盔,胡乱的抹了一把脸。 “这不过只是小头,大头尽在本证寺里,到时候何止千贯,五千贯都有可能。” 看着眼前的大火,以及劈里啪啦燃烧的爆裂声和被困于大火之中一揆众凄厉的惨嚎声,实在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 小平太一点儿不担心町内的大火会影响到本证寺,正常这种席卷城镇的大火那烧起来几乎没法人工扑灭。 美国加拿大还有我们国家东北那嘎达,那林子里的大火烧起来,几十几百平方公里过火都有过。有时候开辟上百米的隔离带都没用,那个火打着卷就腾跃过去了。(原理我真不懂,火龙卷?还是怎样,反正不好扑灭。) 但本证寺可能设计建造的时候有意无意注意到了这一点,在门前町到寺院主体的这一段足有二百来米,中间还隔着一条三四米宽的水渠。 两者之间只有一座寺院的山门而已,其他的建筑一概没有,那町内的大火就是想烧进寺里也毫无办法,总不能这个大火真的能飞吧。 他要是能飞二百米烧进本证寺,那小平太还玩个捶捶,现在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山内去啦。 “大火不会蔓延进寺吧?”纲良叔父眺望着大火,有些担心。 “放心好了,肯定不会!” “叔父,传令让各队退回来吧,这大火起码烧两三个时辰,且由他烧去吧。” “好!” 三河国本山本证寺,自亲鸳上人弘法肇基,莲如上人大加拓展,几代本证寺坊官苦心经营。才有如今规模的门前町,在大火中灰飞烟灭。 27.不留情面四御条 大火一直烧到日悬中天,足足烧满了六个小时这才将将颓下去。 町内外上百米还是热的无法站人,个别废墟上还有火迹,好好的一座门前町算是片瓦不存,烧为平地了。 “弹正,要派人先进町内占据各街口吗?” 今川义亲看着一片废墟的门前町,倒也没有唏嘘感叹,反正不是自己的也不心疼。 “不急,废墟里太热了,反正一揆众也无路可走,不差这一会儿。” “弹正若是连本证寺也烧讨一空,怕是难波津石山城内的显如上人就恨你入骨了!” 小平太会怕本愿寺显如吗?如果在畿内或者北陆,指不定会怂一下,可是海道地方。伊势长岛离得好像有点远,干不到小平太头上。 再说某乌龟平毁本证寺,你看他不是活得美滋滋,最后还玩了一套东西本愿寺,给他们本愿寺教如和本愿寺准如一人一半。(这里面也有秀吉的功劳) “烧讨寺院的武士不知凡几,不差我这一个,他山科本山本愿寺都被一把火焚毁,也不敢如何。”小平太表现的风轻云淡。 大家当然知道连将军足利义教都烧讨过比叡山,武田晴信攻入骏河国连浅间富士大社都敢下手,上杉辉虎把阿弥陀如来善光寺的大劝进都席卷一空。 反正不是我信的教派,关我屁事。 “各位,等下攻打本证寺,或许有一场苦战,长梯、木锤都准备好了吗?” 众将齐齐应声,点头示意。 “弹正,寺内似乎有人出来!”阿吉手臂上缠着白布,已经不能提刀作战了,暂时就侍立在小平太的周侧,聊作护卫。 小平太心下鄙视,这时候派人来求饶,那可是太晚了。要是早些来,为了恶心松平家康,可能小平太还会给他们一个相对优厚的条件。大家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尽量不动刀兵。 可如今山内军折了百五十人,已然是大损失了。死了这么些人,小平太还和和气气的和本证寺和谈,那以后队伍就没法带了。指不定回了滨松城就有士兵家属朝小平太丢泥巴球了。 近卫上去拦住来人,小平太上下打量了一眼,方脸,浓眉毛,两撇胡须,月代头,嘴唇不是细薄的,按面向来说算是个有些运气的人。不是那种福薄命浅的穷酸相,身上也没有什么穷酸气。 那人自称大须贺康成,无甚威名。不过大须贺氏后来跟着松平家康也混成了谱代,江户幕府里没把他丢下。这人不知道是大须贺氏的哪一支,以后有没有什么作为。【注1】 纲良叔父就开口问这位大须贺康成咯,别的比他地位高的,权势大的,怎么都不来,让他一个小小的地头武士来呢。 大须贺康成倒也光棍,一阵胡牵乱扯,往上都数到曾祖父一辈了。说是和鹈殿长照老婆那边是嫡亲的血缘关系,他算是鹈殿长照的小表弟。 果然是一表三千里!帐内就没人听懂他是怎么盘算的。 但这肯定是真的,三河三十六家奉公众,累代通婚,往前三百年关系很牢靠。各个国人豪族之间也是颇有交往,往前数都是一家子。 鹈殿长照哪里认识这位小表弟,他也一脸茫然,就转头去问自己的一个老家人,问他老婆的曾祖一代是谁谁。 老家人说是老家人,实际也才五十而已,闭着眼睛在哪里嘀咕了一阵,点点头,表示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行吧! 既然确认是小表弟,大须贺康成表演天赋满分,鼻子一抽,眼睛一闭,十秒内就酝酿完了感情。一把上去抱住鹈殿长照的大腿。 “大兄救我,大兄救我!”嚎得撕心裂肺,哭的稀里哗啦。 “吉田殿如何?”小平太就差翘一个二郎腿剥瓜子看这一场兄弟相认的好戏了。 鹈殿长照心里哪有这个小表弟,他在山内家干的好好的。为毛要和一向一揆的人牵上关系,还是这种老黄历一样的关系。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好发作。他也知道既然本证寺派人来,总要谈一谈,敷衍一下。 “就由在下去本证寺一趟,以为仲介,弹正之意如何呀?” 一脚撇开跪坐地上的臭弟弟,鹈殿长照大义凛然的站出来主动请命。 “好,那么这位,本证寺内的各位给了你一个什么条件呢?” “一揆众就地解散,接受检地并重新安堵寺领,钱米各二千!” “条件倒也不算太差。不过我大军既已到此,就断断不能答应你了!” 小平太豁然起身,用青竹杖直指着大须贺康成,满脸微笑。 “第一,寺内僧众,各组各讲之众,野伏等众全部退出寺院。交出所有武器铠甲,实行刀狩之令! 第二,寺内各众只许携带五日之粮退出寺院,其余所有公私财物不得携带,纵使是多余的衣物、草鞋也不得带出! 第三,本证寺历年所出借质金之债券和地产抵押文书全部转交我军,不得遗漏藏私! 第四,本山本证寺各坊官心术不正,裹挟良善,抵抗天兵,大逆不道。著即没收寺院,驱逐出三河一国,不得再入!” 四个字形容:净身出户! 别说大须贺康成不敢信,连鹈殿长照都不敢信,这条件让他怎么去做说客。这玩意儿根本没有任何余地可以转圜,都是死命令。 “回去告诉堂内诸位,此之四条,限半个时辰答复,若是不从,后果自负!” “吉田殿转达即可!不必有所负担。” 鹈殿长照还能咋整,提溜着一条命去了半条的大须贺康成掀开幕帐,出营而去。 【注1】:大须贺氏如今最有名的自然是大须贺康高,这位实锤了的,酒井忠尚配下家臣,肯定起来揍过德川家康。但他后来又降了,做到了横须贺城主,更有名的是他养子大须贺忠正(政),亲父是榊原康政。 江户幕府时期大须贺氏先封上总留里三万,又封横须贺六万,在谱代中混的很好。大须贺忠正最后赐苗字松平,被人尊称为松平出羽守。 28.本证寺委屈求和 苦守在本证寺内的坊官和国众头领们是一副什么模样,小平太反正是看不到的。但是那种“灿烂”的表情,小平太大致上可以想象。 鹈殿长照拖着他那个半死的小表弟大须贺康成,带着两个心腹家人,进入本证寺。 没多久传回来消息,对于解散一揆等众,交出武器这条表示认可。毕竟有刀在手的两万一揆众,就算答应了其他所有条件,小平太也绝对不敢相信的。 到时候谁知道是不是退出了寺院翻过身来就朝小平太动手,猝不及防之下,指不定最后闹出什么狗屁幺蛾子呢。 然后是财物的问题,本证寺表示可以拿出钱米各三千,换取山内军不进寺,不烧讨本山。 借据债券,山内军一退走肯定无法认真索要,不如折一个两方认可的价格,交由一位或几位在地的国众出钱购买下来。山内军带着钱走,债券还留在三河。 最后一条,退出本山本证寺,则是在不能够答应。如果山内军感觉不满意,可以在三河一向宗的僧侣中重新指定一名担任寺主。对于敌对山内军的各坊主也可以替换,甚至于本证寺的讲师都可以替换。 但归根到底还是不能够脱离本证寺,这是他们的根本,他们不能够放弃。 甚至为此他们每一位坊官都可以交一笔“公费”,作为买官钱。 纲良叔父笑着问传信的人,这笔钱能够多少?那个出城的鹈殿长照家人转头就看向旁边的和尚,让他回答。 那个和尚大约是本证寺的某位请元,想了想,试探的说了一句“一千贯可否?” 纲良叔父偏过头:“四千贯钱,三千石米,借据债券总还能卖几百贯,这生意不亏。” 小平太又看了一眼其他诸将,脸上的表情和纲良叔父差不太多。和小平太眼神交流一圈,大致都是见好就收。 用一句站在道德高地上不感觉凉的话来说就是:“毫无远见,愚昧不堪!” 但是这就是众议,是舆论,小平太固然可以强行独断,这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罕见的现象。但是独断的独夫做的久了,臣僚下属终究会心生不满,不利于内部团结。 “呵,你们本证寺在三州数十年,钱米七千就想打发我五千大军?莫不是在说笑?请回吧,带个更有诚意的答复再来!” 小平太知道众议的根结主要就在发财上,虽然七千钱米不少了,但是每个人都要分一点,到手就不会太多了。 这样假装是为了集体谋福利,不仅不会引起大家的反对,大家心里实际上还在暗中鼓励小平太再威严一点,恐吓本证寺拿出更多钱。 把来人送走,幕府内的各位武士从威吓镇定的样子活络起来,大家谈论开了。 “呵,这本证寺果然富庶,七千钱米也能立刻拿出手。” 今川义亲那是见过大钱的人,纵然作为山内义治的亲儿子,等闲一场仗讹出来七千也是不多见的事。 “小平太啊,你怎么笃定本证寺还会加码的?我倒是觉得七千差不多了。” 纲良叔父眼睛里闪烁着铜钱的熠熠光彩,嘴上这么问,心里面早就早盘算多加一千他能分到手多少,又能给士兵们多发多少。 “各位还记得一揆爆发之初,本证寺可是允诺给松平三河守二千钱米的,那不过是他一年收入的三一而已。” 小平太可劲忽悠,还偷换概念,本证寺答应给松平家康二千钱米是真的,但是这是不是本证寺年收入的三分之一就纯粹小平太的瞎编了。 “嚯………” “弹正果然博闻强记!” “若非弹正,就叫本证寺蒙混过去了!” “本证寺实在抠门!”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立马声讨起本证寺。松平家康勒索本证寺二千钱米的事情大家自然知道,这也是三河总一揆的诱因之一。 半真半假的谎言,让大家以为本证寺用区区一年的收入就想敷衍掉山内军。 这就是谣言的威力,加上小平太身份所提供的暗示。几乎没有人会质疑这个,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大家稍安勿躁,如今本证寺气势已颓,不趁机敲打他一下,错过可就没有了啊!” 小平太一副智珠在握,天下尽在掌中的模样。大家也纷纷向小平太竖大拇指,多亏小平太沉稳有谋,才没让本证寺混过去。 大家自然是欢欣鼓舞,盘算着怎么威逼本证寺出钱买平安,分了钱粮又怎么花销,怎么造作。 但是三河如今统共二十万石,满打满算也就五万来贯。本证寺作为三河一向宗总本山,大概也就四五千贯的寺产。 到手顶多一半,加上些香火钱,门前町的经济收入,以及信众的奉献。一年也就五千钱米的收入,他又不是没有开销。 那些完全不事生产的僧众,寺院的维护,僧兵的雇佣。他和俗世的大名要开销的地方差不太多,处处都要使钱。 七扣八扣,虽然本证寺也绝对称得上富庶,但小平太估计骚乱了半年的西三河,也大大的消耗了本证寺的储蓄。 ……… 这回鹈殿长照亲自出寺,带着一个穿着素黑细绸纱罗僧袋,阔面大耳的和尚一道。 “弹正殿实在是精明啊!”那个大和尚坐下来小小的刺了一下小平太。 “不必废话了,贵寺是战是和全在尔等一念之间!”小平太打量着这个和尚。 “五千贯钱,四千石米,债券由吉田殿下出一千贯包揽。” “一万!”纲良叔父本以为能加个千儿八百的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一下子加到了一万了。 各位大将也不可思议,拿五千出来犒赏三军,剩下五千在座的十来位分,起码到手几百。比干一年的俸禄可能还多一些,哪里能不吃惊。 这下小平太不答应都不行了,忽悠一次没问题,再拒绝一次下面的各位可就不满了。 “唔………”小平太沉吟不语。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意思都是“答应啊!答应啊!” 29.米饭香飘寺内外 “不少了,不少了!榨不出多少油水了!” 纲良叔父看小平太还在沉吟,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答应人家,有些着急,轻轻侧过来劝小平太见好就收。 小平太闻言抬头,大家果然都心动万分,虽然面上表情没有放开,但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都是满意二字。 “好吧,便答应与你。”小平太无可奈何的点头应允。 “谢过弹正了!” 那个大和尚低头行礼,飘飘然的离开幕府。别说,他这一幅样貌,确实有几分普渡慈航的样子,忽悠起愚夫愚妇事半功倍。 “各位!不得懈怠!待寺内各众出降,收缴一切兵备之后才算成功!” 小平太厉声一喝,把一个个美滋滋的坐等分钱的武士们喝住。钱还没到手,寺内一揆众就算人心惶惶,胆气颓丧,那也是接近二万人的庞大队伍,不可轻视。 “嗬嗬!”以纲良叔父为首的山内诸将低头应是,凛然听命。 全营各队人马,披挂齐整,再度出阵。即使和谈已经确立,也不敢有所松懈。 本证寺的宏伟山门也被打开,率先出寺的是野伏等众。听到佛陀号召,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自发前来本证寺参战的零散各众。 这一部分人的组织力度最薄弱,几乎完全没有军官层,纯粹凭着信仰的精神战斗。装备薄弱,老少兼杂。上至六十岁的老者,下至十三四的少年,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因为承诺不害性命,基本上搜身以后,收缴了武器就原地放生了。 这些野伏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农民、町人、火田民、手工工匠,和山内军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放了也就放了。 然后出寺的就是各组各讲有组织的一揆众了,他们有明确的上下体系,甚至理论上他们的军役体制和普通大名下到乡村,对小名田主地头的军役差不太多。 村长地头和请元,这都属于重点关注人群,向寺内索要了名册以后,一个一个核对。几乎搜扩了整个西三河各讲,名册抄录核对一份之后,这些人也可以放走了。 但是抄录的名册小平太可是要好好的保存的,有机会悄悄送给松平家康。 别看现在闹得欢,哪怕将来拉清单! 本来小平太还准备索要了债券之后,把债券送给松平家康,让他颁布德政令,宣布免除百姓拖欠本证寺的债务。 让他勉强收拾一下人心,起码不至于连政令都难以下到乡村。 可那些债券借据被鹈殿长照等东三河国众们买走了,这个做好人的机会就没办法送给松平家康了。也罢了,有织田爸爸带他,这一次又狠狠的杀了一通,刺头死了不少。 有没有小平太替他争取的德政令,他都能够彻底站住脚跟了。 遣散这一万多人天就黑了,无法继续遣散了。鹈殿长照经过交涉带领五百人进入本证寺,控制了寺院山门,但本证寺中堂等建筑仍旧由一向一揆众控制。 鹈殿长照作为仲介人,勉强可以得到双方的共同认可。 一揆众去了一万多杂兵,门前町大火又烧死了不少。这样子寺院内剩下的一揆众在人数上就低于山内军的五千之数。 gif 人多监视人少,小平太知道鹈殿长照也是稳妥人,桶狭间那种险地都能囫囵个逃跑回来,这位大兄弟绝对有过人之处。用他来监视本证寺剩下的一揆众,还是令人放心的。 “叔父,晚上安排些人巡守,虽然大局已定,但总归小心无大错。” 料想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小平太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不是兵行险招,爱冒险的那种。历来打仗都是先想好对策,才施行的。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町口的木桥派了二百人,篝火也点上了。山门那边也抽了十个精细的自己人过去。 至于营内的安排,就按正常的情况布置了一遍。今夜留藤次郎和阿吉两个人分守,没有什么遗漏的。” 纲良叔父办事没啥问题的,小平太也觉得可以了。反正山门也被控制了,木桥也被控制了,就算有什么事,一时也波及不到山内军的大营。 只要主力不乱,大营稳固,就算和之前一样,遇上一些小挫折小败仗,对于全军的影响也不大,完全可以整兵再战。 “对了,松平三河守方面有没有送什么消息过来啊?” “有的,樱井方的联军已经退出了冈崎城,一把什么大火把冈崎烧成了白地,如今退守樱井城去了。” “喔?这么说松平三河守进展顺利啊,把信取来我看看。” 小平太估摸着松平家康的速度不会太慢,没想到也已经逼的樱井道春亡命奔回本据自守。这场席卷西三河的大乱,怕是也就基本到头了。 本证寺一完蛋,樱井道春更加独木难支,想必用不了几天就会开始和松平家康和谈,并选择从新降服于安详松平氏。 纲良叔父把书信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小平太,确实和他说的一样,织田松平联军已经占据了优势,在冈崎城外打了一仗,把人心惶惶的西三河众一顿暴锤。 西三河国众纷纷脱离樱井道春的队伍,回到自领,已经实质上放弃了所谓的西三河国人一揆同盟。这个本就没有同心同德过的大联合,彻底的崩盘了。 “还好咱们动手快,不然本证寺怕是还要分一杯羹给松平三河守,哈哈哈哈………” 小平太把信叠好,塞进纸套里,重新递还给纲良叔父,示意他好好收着。 “弹正,热茶煮好了,可以用饭了!”辰三找了过来。 “营内各军都已经开饭了?” “是的,米、味噌、盐、昆布,都已经全部发下去了。” 大约算是一个习惯,带兵的时候总要士兵们先吃,他们吃上了热乎汤饭,小平太这边才开始吃东西。 这也算不上什么为将之道吧,大抵是人家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和你过来卖命,该有的关心照顾还是要有的。 “好香啊?哪里在蒸米饭啊?” “对面本证寺里吧!”辰三嗅了嗅鼻子。 30.虚惊一场徒烦忧 夜里蒸米饭!这本没有不对的,但诸多大河剧给小平太的印象太深了。 第四次川中岛合战,武田上杉两军,对峙十余日,一方在千曲川附近游走,占据海津城,控扼要道。一方则稳坐妻女山险地,坚守不出。 武田军甚至截断了上杉军的粮道,希冀于上杉辉虎兵粮耗尽与他下山决战。但上杉辉虎就是不下山,甚至对妻女山麓的村庄发动乱捕,也绝不下山。 最后武田晴信坐不住,准备分兵作战。而当夜武田军中大量蒸制米饭,为夜袭和明天早起决战的士兵准备两日份的兵粮。 蒸制米饭的炊烟被上杉辉虎看的分明,他立刻判断出武田晴信要发动奇袭,随后第四次川中岛合战便爆发了。 《风林火山》、《武田信玄》、《天地人》哪个不是如此? 不得不让小平太心中惊惧不安,如今本证寺内尚未遣散的大约有三千余众,主要就是僧兵以及各坊主麾下精锐常备的持鑓和持弓众。 发动夜袭是肯定不可能的,哪里能有三千多四千的不夜盲士兵。但大约可以称得上精兵的这些人明晨发动强袭,并得到已经四散乡野的一揆众的支援? 妈呀!要糟! “叔父,你是老行伍了,赶紧看看,寺内的炊烟是为多少人煮饭!” 纲良叔父已经端着一碗热茶泡饭吃了起来,嘴里还衔着一条小鱼干,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小平太,不知所措。 “肯定是为了寺内三四千僧众蒸饭啊,这些坊主真富裕,大晚上的吃白米饭。”纲良叔父闻了闻,上百口铁锅一起蒸饭,那香味当然飘的远。 “我感觉不止蒸那点米饭!”小平太过来抢过纲良叔父手里的碗。 “不止?我看看。”这下别说纲良叔父了,幕府内的其他武士也不吃了,纷纷站起身来观察。 岩濑元政把他爸爸岩濑元高唤了起来,岩濑元高这次是跟着今川义亲来的,本来已经在牧野城养老了。但想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又跟来了。 如今老大爷满脸皱纹,头发灰白,六十多岁的老态尽显。但不可否认,他是如今全军最有经验的老武士,岁月除了使他老迈,却也使他经验丰富。 “老大人过来看看。”今川义亲把老头扶了过来。 平时看着昏花的老眼睁开,小平太突然明白精芒一闪的是什么意思了。岩濑元高就站那儿,一缕一缕的数着本证寺内的炊烟。 大家静待了一会儿,纲良叔父和岩濑元高先后得出了结论。 小平太自己也大约的数了数,也得出了一个数字。 “五千众!”这是纲良叔父。 “五千余众!”这是岩濑元高。 “不下五千众!”这是小平太。 寺内只有三千多人,蒸五千多人的米饭! “各位如何看?”小平太确认之后扯了一张小马扎坐下,询问各位的意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川义亲迫不及待的开口。 “这些秃驴不安心念佛,广据产业,抗拒守护检司,确实不安好心!” “要不要派人进寺查看?确认一二。” “鹈殿様处也许立刻遣人确认安好,并加以提醒。”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都显得有些许的紧张。对未知的事情人总是这样,并不奇怪。 “要不,先下手为强?”纲良叔父和小平太对视一眼。 “唔?可士兵们今日已经疲累一整天了,怕是没有那么容易鼓舞起来作战。” 小平太不太确定,早上三四点起床,五点对本证寺门前町发动火攻,中间休整了一段时候,中午和议成立。各军出阵收容分辨检查出降的一揆众,直忙了四五个小时。 如今天将将要黑了才收兵回营,大部分士兵奔忙了一整天,你叫他们现在吃饱饭以后立刻发动强攻。几乎不可能! 他们又不是我们那支人民的铁军,征召兵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算不错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岩濑元政吃过苦头,立刻出言提醒。 “既然如此先让士兵们赶紧饱餐一顿,再每人多发二合白米,做饭团预备着。立刻请吉田殿进入寺内观察虚实!” 让七规亲自赶去本证寺山门,和鹈殿长照联络。同时逐步准备让士兵动员起来。 ……… 焦躁不安的等待了约一个小时之后,七规跑了回来,一脸的忿忿。 “寺中到底如何?”纲良叔父站起来问他。 “寺中僧众认为我军如果进入本证寺,必然会劫夺粮米,所以从刚才开始就全军动员蒸制干饭,然后配发给所有杂兵,如今还在赶制呢。” 听了这个消息,小平太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好。山内家的名声不至于这么臭吧,居然被一向一揆被鄙视了。 我的天!我还没不信任你,你居然已经不信我了? 其他诸将听完消息,看着还在不断生起的炊烟,面上的表情太复杂了。这一次进兵西三河可能真的洗的太干净了,连瘤子一样的一向宗本证寺都害怕了。 第二天,果然出城接受收容遣散的一向众各个身揣兵粮袋。那鼓鼓囊囊的兵粮米,看着是那么的扎眼。 撇开四千石要交给山内军的米,其他的存粮几乎全部都做成了干饭。这些一向众肯定是吃不完,山内军就算抢去了也吃不完。 蒸好的干饭可保存不了几天,摆明了就是坏掉也绝对不留给你们山内家。 这到底是谁的馊主意,损人不利己! “一向众真是下的了嘴啊,这么多干饭要几天之内吃完,怕是整个西三河的一向众都能吃上好几天的饱饭了。打了败仗居然还给他收复了在地的人心。” 啊!是啊!吃不完人家可以分给信仰一向宗的人吃啊! 太坏了! 小平太心下痛骂,本证寺坏的流脓! “弹正,有尾张来的信!”辰三从营外一个长足众那里接到了织田信长的手札。 “我看看。” 嗯?织田信长真的闲不住!难怪没有来三河支援他的松平弟弟,他居然真的去了堺,面见了堺公方足利义荣! 31.可笑桓武平信长 信长信里平铺直叙,没有玩梗,没有套路,就很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他去堺面见足利义荣的事情。 他对于被三好三人众、松永久通以及筱原长房拥立的将军实在看不上眼。不仅在信中认为此人徒有野心而无实干,还对三好三人众拥有如此宝货却毫无作为的情况施以嘲讽。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重点,重点是他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织田氏不过是近二百年来才勉强出头的草莽之辈,织田这一苗字据说是担任越前国丹生郡织田庄地头而获得的。 此前到底叫什么众说纷纭,不过既然攀上了斯波武卫家这样的大腿,织田氏虽然不说扶摇直上也开始崭露头角。 织田入道常松成为了尾张守护代,织田氏的族人也大部分迁移到了尾张国来。到织田信昌、织田广定时代,织田氏大约觉得自己也算混出人样了,不能没皮没脸的活下去了。 于是就开始冒称藤原氏,但终究是乡下土鳖,就知道一个藤原,连怎么瞎编系谱也不大会,反正就先号称着。 顺路把织田教长(将军足利义教)、织田敦长(管领斯波义敦)等有头有脸的先人们开始供奉起来,为后人们继续铺路。 到了织田信长这儿,如今尾张国主的身份得到了先代将军足利义辉的认可,已经正式名列战国大名的行列。也不能说是急需认可,只是需要一个往上的台阶而已。 篡名冒姓自然成了一个必要的手段,和小平太当初不同。当初纲良叔父的祖父本来就是秭小路家的家人,京都大乱才跑路的,双方有些关系,隔得时间也不久。加上纲良叔父和小平太籍籍无名之辈,悄悄改个名没人在意。 织田信长藤原氏肯定是假的,因为没处给他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认一个更加厉害的祖宗就是了。 源氏估计他们家翻来覆去的找,找不到可以攀附的祖宗。不像隔壁某乌龟,硬给他攀附到一个叫得川的女婿,攀上了源氏的高枝。 织田信长手下一帮大老粗,翻遍了书,最后确认了! 既然源氏不行,那就平氏,既然要认祖宗,就要认最厉害。直接追认平清盛为始祖,自家是桓武平氏嫡流正传。 而且这回由于手下人多了,见识也广了,会编了。自然始祖是平入道相国清盛,然后是平清盛之嫡长子平重盛。 平重盛由于是平氏一门的继承人,被授予丹后以及越前两国的知行地。 而作为他的儿子,平亲实则获得了越前国丹生郡织田庄的领地,改名为织田亲实! 以此为头,往后基本全是瞎编,从平安末期一直编到现在织田信长。编的像模像样,甚至还穿插了什么君臣相得,冲阵救主的内容。硬写了一本桓武平氏小松流织田系谱,恭呈给足利义荣御览。 足利义荣什么人?足利义维之子,举世名传的清和源氏嫡流。想必他看到织田信长这本族谱是完全不屑的表情,甚至直接拿来擦屁股也可能。 可终究织田信长是尾张国主,远国之主不远数百里,欣慕来同,仰求王化。表示承认足利义荣的将军身份,并献上黄金百枚,太刀一对。 于情于理,足利义荣正式宣布承认织田信长桓武平氏嫡流的身份。 将军一松口,朝廷也承认的快,在献上永乐钱二百贯,白米五百石之后。朝廷也降下纶旨,对于织田亲实的身份表示确认,并且追赠织田亲实为右中将,彻底抬高了尾张织田氏的家格。 最莫名其妙的肯定是平亲实,人都死了好几百年了,不仅突然多出来几百个子子孙孙,还突然被追封为右中将。甚至织田信长还准备给他建造神社,供奉香火。 织田信长花的钱比之小平太多了十倍不止,可也彻底名列武家名门,华丽转身。 ………… “尾张弹正已被委为幕府国持众,并承替平氏小松流嫡流咯!” 小平太把信交给在座的各位传阅,这也算是一桩大事。 山内家的各位自然心底里看不起这种行径的,信浓这一支山内氏乃是正儿八经的公方之子御门下降,家格高贵,远胜常人。根本没必要造假认爹,也不需要贵人背书。 “尾张弹正亦不能免俗,啧啧啧。” 今川义亲看了都笑,织田家好不容易造了个假祖宗出来。还不如他这个今川氏,起码源流明确,出身三河吉良氏,标准的足利一门,就算和将军家血缘关系疏远,那也是一门(不是一门众),用不着冒称什么的。 “武家常事而已。各位应该分予诸军的钱米分下去了吗?” 小平太更多还是在意这个,人家跟着自己刀头舔血讨生活,要多关照一下。 “钱分了三千贯,米没有,战事尚未结束,军粮并不充足,等回了滨松若有剩余再分吧。” 纲良叔父接过话茬,钱分了就分了,但是米不行。如今是在西三河,根本筹措不到军粮米,大军所用的都是滨松出阵时携带的。 如今又是开春,过了一冬,粮食耗尽。上哪儿都不好寻摸到吃食,稳妥起见,米还是不分了。 反正问题也不大,全军上下都知道要分赃,但是具体怎么分,分多少,并没有一个章程。小平太也没有承诺过什么,更没有忽悠过士兵。 如今五千人分三千贯,每个杂兵到手都能六百个钱,已经足够他们满意的了。营内外都传颂着秭小路弹正的宽厚和博大,欢快的气氛感染到了每一个人。 而且弄来这点米,反正也是让全军吃的。还是喂了这些大头兵的嘴,实质上并没有委屈他们什么。 表示认可了纲良叔父的分配的小平太准备继续传令,让大军拔营,向冈崎进兵,和松平家康等人汇合,彻底迫降樱井道春。 还没开口,帐外的榊原长政进入幕府内,显然是有什么事要和小平太禀报。 “弹正,在遣散的一向众持鑓众中已经找到了本多三弥!” 32.三河诸事俱完毕 “速速唤上来,不可让人家久候。” 小平太和山内两代人杰学的,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见到这种猛士,甚至跣足相迎。你说做作也好,虚伪也罢,姿态要做足了,毕竟人家吃这一套。 既然去请了,小平太该有的姿态肯定要有,起码站起来迎到幕府的帐门口。小平太一站,其他人也不能坐着了。纷纷跟随小平太起身,去接这位他们完全不认识的本多三弥。 本多三弥原本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步兵头一类的乡侍出身,甚至谈不上武士。在被遣散的时候突然被人拎出来,点名道姓,说是秭小路弹正点名要见他。 他惊出了一身白毛汗,以为自己在进攻冈崎城时的英勇表现太过耀眼,如今事败,要追责了。 等他到幕府的时候一看,山内军满营的大将居然都出帐来接他。 本多三弥心中大定,心下暗忖他从贼的事情肯定是揭过了。不然迎接他的应该是鬼头大刀,而不是满营将校。 小平太看本多三弥要跪,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心中好笑。“本弹正亲自过来忽悠你,你的排面够大啊。” “这位乃是三州额田郡名武士本多三弥正重,一手枪术甚为了得。” 把人扶起来,向山内诸将介绍道。就凭小平太这句介绍,本多正重在东国地方就不愁吃了。秭小路弹正夸过的人,能差? 纲良叔父和小平太配合的次数最多,知道小平太要把这个本多三弥给忽悠瘸了,用很官方的假笑也过来和本多三弥打招呼。 “贵三弥様之勇名,老夫在滨松久闻啊!” 大家一看,得了,随便彩虹屁两句吧,小平太的面子总要给的哇。 你也上来夸一句,我也上来美一言,都是没营养的废话。但把从小就搁额田郡这一亩三分地上混,没见过大世面的本多正重,很快就忽悠瘸了。 小平太拍拍人家,“来我这干吧,反正三河呆不下去了哇,我这包吃包住包分配啊!” 本多正重满怀良禽择木得遇良木,良臣择主得遇良主的心情,就差跪下来磕三个响头,说点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话了。 既然人收下了,那做戏做全套。小平太总要亲切询问人家家里几口人?种了几亩地?有没有牲口?能不能吃饱穿暖?地方的政策好不好?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提高没有? 拉?话家常! 把人问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深感山内家的政策好,山内家的领导也深入群众。 人家本多正重有个老娘,老婆和儿子也在老家,不是被小平太洗过的村子里的。所以如今应该没啥大事,马上就可以派人去接。 另外就是小平太也知道的大哥本多正行,比他早退城。前一夜就说罪责深重,混在野伏里面就跑没影了。反正没有家口拖累,还有本多正重这个弟弟可以在家照看老娘。 不是个东西!自己妈都不要了,居然就跑了。 “令兄竟弃家中老母而去?如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尊老爱幼什么的基本社会道德,这时代也是通行的。这位本多正行弃了兄弟老母,自己光棍一条就给跑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他。 “兄长他自负才学,此次弹正进兵,所有阻击尽出自兄长。若是出降,恐弹正降罪责罚。不得已将母亲托付于我,只身投畿内去了。”本多正重知道自己大哥做的不是人事,但终究是大哥。 “全是你兄长所为?”这下营内的山内诸将都好奇了,毕竟小平太用兵一直很稳,正常来说绝不会出现大问题。却在这位本多正行手里,接二连三的吃瘪。 “是的,包括袭取冈崎城也是兄长建言。但一来各位坊主并不太信任我兄弟,二来我兄弟两人人微言轻,很多事情不能参与。” “你这位兄长到确实有几分本事啊!”小平太也感叹了一句,仅仅是采用了一部分建言,就能为本证寺争取到这么多胜利,这位仁兄品德不咋样,才能到有一点。 “你兄长确实唤作正行,而非正信?”小平太还是想起了那位。 “昨天晚上,兄长改名换做正信了。” 本多正重很奇怪小平太怎么会知道这种小事,还是昨天晚上才发生的小事。 本多正信溜了! 按这个速度,要是连夜跑,怕是都跑出三河国了!上哪儿追? “好,我知道了,便先与你三十五贯年俸,五人扶持,先充任我的步兵头如何?” 小平太微笑着,不露声色,好言和本多正重说着,用这么一份微薄的俸禄骗来了一个蒲生一十三本枪。 然后继续面带微笑的,把各位送出幕府。安静的一个人坐下,这才放声大笑起来。 好一个本多正信! 今日我喝了你的洗脚水,来日我必十倍洗脚水以偿! ……… 从本证寺去冈崎,也就一天多的路程。小平太知道三河大乱已平,故而没有急行军,而是拆成两天的时间,五更造饭,日中下营。 等两天后赶到废墟一片的冈崎,已经被发动起来普请的冈崎附近百姓和松平家康麾下的杂兵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 至于樱井道春,终于向松平家康低头了。不仅认了怂,把所有占据的土地交了出来,还把老婆孩子一股脑儿都打包送给了松平家康做人质。 至于樱井城内他抢来的那点钱粮装备,也都被松平家康勒索殆尽。 到头来,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樱井道春起来造作一场,最后什么都没捞着,但好歹保住了家业。至于其他的小鱼小虾,松平家康就不客气了,大棒直接招呼上去,一律追放,没收所领。 安详松平氏历经此劫,直领不减反增,足足多了七八千贯。空出来的地盘,都拿来安堵忠心耿耿跟着自己干的家臣。 松平家臣团的骨干自此成型,至于以后能不能大放光彩就不知道了。 小平太和松平家康胜利会师,双方好生诉了一番衷肠。当然这都是虚的,小平太主要是把所有参与一向一揆的地头乡侍名册悄悄复制了一份送给松平家康。 另外作为交换的就是,法藏寺庙产二百贯的领地和寺院小平太送给了滨松教会,如今让松平家康再安堵一遍。 三河事毕。 33.生野山一场大败 三月中,武藏国,生山(生野山)。 上杉辉虎拥上杉宪(屏蔽)政、足利义氏,携越后上野之众,并梁田晴助、宇都宫广纲、芳贺高定、长野业正、成田长泰、太田资正诸将,共三万五千骑。 细川采女连结木曾义昌、小笠原贞庆、小西原左卫门、细川春宫、村上武王丸(清野清秀)等一万骑(临时增加)参阵。 此刻属于管领上杉方在北武藏最后一座直属支城松山城内则配属河田长亲、安田景广、上田宪定等一千八百骑。 松山城所面对的是武田、北条联军五万五千骑,在如此雄壮的军势攻击下,松山城已经似怒海扁舟,朝不保夕。 一旦松山城失守,上杉氏除了臣从的忍城成田氏以外,整个武藏国将再无有一个有力据点,上杉辉虎在关东的一切努力就将彻底化为泡影。 生山这么一个小小的山头,就成了一定要打破包围救援松山的上杉辉虎,以及一定要就地阻击援军攻破松山的大石氏照,两人必须争夺的关键。 上杉辉虎胜,则四万五千大军进抵松山,背倚坚城,兵多将广,立于不败之地。 大石氏照胜,则阻敌于国门之外,全取武藏国,恢复父兄的家业,扩大北条的威势。 双方在生山对峙已达十日,各自召唤援军,兵力总和近乎十万。联营数里,前后左右俱是飞扬的旌旗。 尤其是拥兵二万的武田晴信以及拥兵一万的细川采女先后到阵,东国各地的武士惊呼两军雄壮的气势,战意日益的高昂。 而双方围绕争夺的松山城更是厉害,作为控扼北武藏最关键的支城,甚至一度成为扇谷上杉氏反攻河越、江户的大本营。 利用围绕山脚的市野川,在层层叠叠的丘陵上,以梯郭式盘旋而建造的平山城,其复杂的城防工事和自然的天险相结合。 更为夸张的是由于其所处的位置乃是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上,虽然表面遮盖着浮土,但实际上底座坚不可摧。根本不可能让金掘众发动什么土龙攻,进行地道攻城。 《内阁所藏文书》、《小幡家文书》、《相州文书》、《出云樱井文书》、《谦信公御年谱》等文书都记载了松山城的难攻不落。 即使上杉辉虎亲自坐镇,八千越后众也轮流出战。也难以向南突破,而武田晴信则指挥士兵猛攻松山城,虽然松山城头还飘扬着上杉氏的竹与雀,但援军始终无法来到城下,松山城终有一天会陷落。 这情景看着实在和锦(屏蔽)州差不太多,城内的河田长亲固然坚贞不屈,誓死守城。但外面的上杉辉虎就和洪某一样,手下的兵马大部分心怀各异,就不是一条心的。 步步为营又没有足够的粮秣僵持下去,虽然和洪某一样在松山可以直接望见锦(屏蔽)州一样,上杉辉虎在生野山上也能看见松山城在努力的守城。 可他就是没办法突破大石氏照所组织的防御,他手下的关东诸将和洪某麾下的八总兵完全一样,首要目标是保存实力,其次目标才是打击敌人。 这一点即使是细川采女也不能免俗,山内家的一万大军乃是国家的根本,他没有这个胆魄和决断拿来轻掷。 两军的气势就此消彼长,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这一日,北条军的攻势更加猛烈,武藏众的各队人马奋勇争先。 樱井左近、小野藤八郎、良知弥三郎、太田丰后守、小幡泰清等人不顾生死领兵向上杉军攻去。甚至一度攻破上杉军的先手,向左右两翼的长野、山内两军搏战。 北条军的各队人马齐齐出动,藤田氏邦、今川氏规各自掩袭上来。 藤田氏邦纠缠住长野业正,今川氏规纠缠住细川采女,北条氏信率领游击之众,一方面驱赶上杉军中兵力相对薄弱的太田众,一方面大声鼓噪上杉军战败,上杉辉虎只身亡命的假消息。 上杉联军本来就只是因为上杉辉虎关东管领的身份纠结在一起的,其组织纪律甚至还不如手持尚方宝剑督师蓟辽的 洪某更高一些。 而洪某麾下的大同总兵王朴当夜先溃,次后马科、唐通、白广恩、李辅明、吴三桂等人先后大溃而逃。 与之相同的,那就是上杉中军的山根朝兴先溃,随即冲动成田氏长、成田泰季。左肋四五千人突然的崩溃,直接牵动上杉辉虎部署在左翼监督的甘糟景持各队人马。 赤井照景本来就不想来,心里面早就想投靠北条氏。由于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赤井照康的馆林城被改易,赤井氏削了大半,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不肯放过,立刻哄堂大散。 在这种战局下,不譬于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其恶劣影响之大,远超估计。 总社、白井、足利等长尾氏兵马不盛,哪里敢直面北条军,也呼啦啦大溃而去。 这下好了,就算上杉辉虎是军神有什么用?中间二万五千众,一万多人已经混乱或者溃散了,局面根本难以收拾。 越后众二话不说就拥着上杉辉虎往上野廊桥城撤退,反正八千越后众无事,那本钱就还在,至于其他的兵马他们弃之如敝履。 可上杉中军溃的太快,各自拥着上万兵马分守左右翼的细川采女、长野业正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上杉辉虎的本队撤离战场,关东众一万七千人联营大溃。 两人无有办法,一个溃往越畑,一个溃往杉山。北条军一路席卷至利根川,阵斩上杉军一千八百余员。 青山、高谷、高见、小仓、元良田等松山城的支城全部开城投降北条氏。 除了松山、杉山、越畑三城以外,利根川以南所有城砦全部丢失。 北条和武田的兵锋直抵平井地方,这下别说武藏要完,连上野南部都出现了动摇。 神流川合战的阴影再度袭上南上野众国人的心头,整个局势一时大坏,连片崩溃。 山内家一万信浓众被困越畑,只有区区二十日军粮! (生山合战号称上杉谦信一生仅有的两次惨败之一,但具体怎么一个作战过程不明。) 34.天不应来地不灵 上杉辉虎苦啊! 欲哭无泪啊! 生野山下败得蹊跷啊,对峙了小半月,你来我往打得挺好。虽然没有打破北条军的防御,但自身也没有什么损失。 松山城城坚粮足,可支一年。哪怕明年这个时候再来救援,松山城也不过是才断粮而已。 作为一个战争经验丰富的统帅,上杉辉虎清楚在已方兵马还没有对方数量众多(4.5万vs5.5万)的情况下来看,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逐步进援松山自然是最万全的办法。 而且松山城支城众多,今日前进一里,明日前进一里,不肖十日,大军就能齐聚松山城下。管领上杉氏在北武藏 的势力就能保存,就还有打进江户城,进入镰仓府的机会。 和洪某的想法完全一致,拥九塞精兵一十三万之众,据中国之粮秣,鸟枪大炮数万位,军马四万匹。如此大军,沿松山、塔山、杏山诸城,一路直抵锦(屏蔽)州。 纵使不胜,亦不致败! 越后关东各军在上杉辉虎统帅下,亦是沿着市野川,一路向南,越杉山、越畑等城,突破生野山,就能到达松山。 何其相似乃尔! 但同样和洪某一样,北条军三面攻来,人心不齐,只是一乱,诸营奔溃(争相溃败)。 稀里糊涂就败了,四万五千人的大军,统共战死一千余员。像话吗?根本就没有什么激烈抵抗,争相逃亡而已。 厩桥城内的上杉军虽然没有丢盔弃甲,他们抛下了所有友军,自然也没有遭到太大的打击。可军心乱了那是真的,起码要十天半月才能重新收拾军心,向南强攻。 而且没了关东众的炮灰,只有八千越后众,济得甚事?八千去撞五万五?上杉辉虎也不是傻子。 但被围在越畑和杉山的山内以及长野军,乃是上杉家在信浓和上野最重要的两只盟兵。如果这两万人丢了,山内和长野必然灭亡! 他一定要救! ………… “父亲,境况如何?”身为一军之将的细川采女满脸的疲惫之色。 昨天生山合战,上杉中军大溃,牵动山内军。等上杉军跑完,山内军已经无路可退,不得不溃奔越畑城。 可越畑城不过小小的砦子而已,哪里容得下一万大军。除了本队山内众,木曾众、小笠原众、村上众等国人的军队不过是环绕在城下,树立栅栏,挖掘壕沟,勉强防守而已。 “全军粮食尚可支二十日,重要的是饮水不足。城内只有两口井,日夜取水,也无法满足全军饮用。” 细川春宫最近显老的很,生活里的打击太多,让这位老人很不如意。不过还好日本战国打仗,不管啥部队,身边总归带着小荷驮队,最次的也有十几二十天的粮食。 正好吃完了也就到敌方领地里,没得吃,纵兵去敌境抢就行了,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山内军好赖还有二十日的粮草,不至于立刻陷于绝地死境。 “重点是城下各国众,闻之被围,惶然惊恐,怕不能久持。”小西原左卫门也十分担忧。 “能遣人联系上春日山管领吗?”最近的一路援军就是上杉辉虎,不想靠他也要靠他。 细川春宫和小西原左卫门同时摇头,四面八方都是敌军。在地的百姓还发动了落武者狩,道路断绝,音讯不通。 别说已经跑没影了的上杉辉虎,就是近在杉山的长野业正都难以联系。两军只能遥遥望见烟火,却重隔数万大军。 更难弄的是,军心受到重挫。城下的国众要是临阵反水,或者一哄而散。那到时候就是大难了,神仙来了都没救。 所以细川采女才让细川春宫看紧了粮食,起码算是一个钳制的手段。不然城下的国众,真的直接散伙也不是不可能。 “城下的村上様是宰相公的娘婿,村上氏与武田大膳有破家血仇,应当不会有问题。” “是,村上様是我的义弟,一时不会出现问题。只是其他人………” 细川父子两人忧心重重,千头万绪压上心间,又深陷重围。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以细川采女的想法,昨天晚上进入越畑城,绝大部分士兵只是以为败了。那时候全军上下虽然人心惶惶,但一来上杉辉虎名声显赫,勇武善战。二来山内军序列完整,未遭受重大伤亡。 这时的山内军还有一战之力,如果略作修整,趁着武田晴信还在包围松山城。北条军则分散追击溃败的各路人马。趁夜就跑,固然会有人脱队,会有人战死,但大部分人马也许就能越过利根川,逃出一条性命。 可如今全军大溃的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四面八方都包围着重重的敌军。这个时候想走也根本走不了了,队伍带不动了。 拿求生突围这种事来激励士兵,自然没问题,可细川采女没有山内义治的威望让全军拧成一股绳,统一思想,往外面突。 有人想固守待援,有人想投降求生,有人想突围回乡。 这就是政(屏蔽)治思想工作不健全所暴露出来的最大问题,必须要有一个威望足够高的人,不是用理想,用信念,而是用实力,用利益,靠拳头大小带着所有人走。 即使勉强集合了士兵往外突,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就搁外边等着你来呢。你一万人守一座破城,再烂的工事加上困兽犹斗的士兵,他们要死多少人才能打进去? 可你突出来就不同啦,野地里,五万五千人,四面八方咬上来,逃命的军队你指望发挥出多少实力? “为之奈何,为之奈何!” ………… 小平头和松平家康利益交换一阵,又回师法藏寺,把松平家康的安堵文书交给了已经赶来的一名切支丹司铎。在那位葡萄牙司铎无限的彩虹屁里,回师滨松。 鹈殿长照的东三河国众也分了钱,开开心心解散回家。 剩下三千八百多滨松众,小平太把他们安全带回家,本次战役就胜利结束了。 “弹正,府中有急信来,使番要面见你。” 35.惊闻武州诸路败 小平太不太熟悉眼前这个使番,可能见过两面,毕竟小平太做过御旗本众的笔头,四五百人都打过照面,但他没有山内义治那么好的记性,也可能是时间短,印象不太足。 “弹正様,请屏退闲杂人等!”说着将一封文书呈给了小平太。 嗯? “辰三,你们几个四处看看。”行军途中,除了阿吉辰三几个持旗护卫,身边还真没啥人。诸位武士都在前后队领兵前进。 展开信函,小平太一看笔迹就知道是山内主计写的,字迹比自己的狗爬要好很多,不仅有秀丽的京都风格,还带有东国武士的朴素大方。 本来还轻松的心情,等看到信末。整个人如遭雷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上杉辉虎进援松山大丧败!细川采女万骑被围越畑! “阿吉!通传全军!今日不下营,全军进入滨松城!” “速请叔父、今川殿、藤次郎、明五郎诸位来本队!” “加快速度!让各队抛下小荷驮,由本队收拢!让平六来见我!” 小平太一连串的命名吩咐下去,很快就通传到了前后各队。 平六第一个到达,他就在本队的小荷驮队,离得最近。 “弹正有什么事吗?”因为实在不怎么会骑马,平六一直都是跟着小荷驮队的牛车的,如今有事,只能急急忙忙跑来。 “平六,你既然担任全队的小荷驮奉行,那么我现在命你就地收拢各队的小荷驮,大军要先走了! ” “好嘞!我这就去办!”好下属,不问原因,领命办事,不拖沓。 平六转头就走了,纲良叔父等人也陆续赶到本队小平太的身边。大家对于小平太一连串的命令都有些疑惑,所以议论纷纷。 “诸位,立刻脱队,回本领全力动员,两日内必须带领全册兵役至滨松城点名!” “怎么?”纲良叔父还没说全。 “此乃十万火急之军令,我现在以先代宰相公赐我之辅政傅役之权命令你们,不得有问,从命即可!” “各位立刻回领动员罢!”小平太沉声一句,威势初显。 话说到这个份上,山内义治的遗言都搬了出来,就算今川义亲都不能再多问什么了。山内太郎的傅役就是细川采女和小平太,以后的家老必然就是这两位,一般不会有变。 随后小平太又亲笔一封书信,让辰三连夜去往挂川城,命令挂川留守朝比奈木工带挂川众前来滨松汇合。 远江一国,饭稻羹鱼,田陌纵横,物阜民丰,几代滨松城代都是内政名手。治理河川,开垦田地,兴办实业,鼓励商贸。 如今看来,动员一万四千众绝不是什么大问题,只看决心罢了。 突如其来的命令也让各队士兵莫名其妙,但是既然命令是快点回滨松,大部分人还是乐意的。打完仗早点回家,没得说,心甘情愿,跑起来都格外轻快。 当然他们可能要失望了,小平太并不会让他们回家。 入夜之后,能战之兵二千众进抵滨松,已经在城的小林元春即刻开城,煮饭烧汤,安置大军。 小平太不歇,命令滨松众水军舍弃船只全部上岸,装备弓箭进入滨松城协守。并命令最能战的安宅清康所部披挂起来,登陆集合。 而旗本出身的持船大将清水吉纲被小平太临时命令为滨松城守,统帅上岸的水军众。 第二天,平六的小荷驮队赶了上来。也不解散,下乡去征集牛、马等大牲口。纵使此刻是春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切以战争为先。 原本以为可以解散回家的士兵们不仅没有得到解散的命令,反而看到更多的人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滨松。这下子,即使最麻木的士兵也知道又要打仗了,营内差点鼓噪起来。 而农忙期被动员起来的士兵也心怀不满,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小平太哪里不明白,只能开府库。可惜府库里也是干净的跑老鼠,小平太这个勘定奉行知道的清清楚楚。 只能全军发盐,一人五斤盐,足足发下去五万多斤盐巴,才把不稳的军营安定下来。先次出阵的士兵也把大包小包抢来的战利品和分的钱捎带回了家。 让岩濑元高老大爷和纲良叔父带着四千人前往骏河志太郡以及大井川一线布防,骏河不是武田家的根本,先不说小平太能不能只用十天就把骏河打穿。就算打穿了,越畑的一万大军也已经饿死了。所以只留四千人防御佯攻即可,不是主线。 “采女所众一万骑被困武州,已达六日,兵微粮少,敌围十匝,今我受命驰援,各位拜托了!” 大家这才知道发生了何等的大事,任是哪个大名家,丢了一万人,那必定招致灭亡的祸患。原本的不满也全部散去,这一仗一定要打。 ……… 安抚住了军心,小平太又召唤来滨松城下的南蛮商馆助理商务员以及威廉神父。 目的只有一个! 借洋兵! 原本的东印度公司商务员赫斯并不在,只能由威廉暂时充当中介。 他如今对小平太印象颇佳,谁叫小平太刚刚又给他弄来了一份西三河传教许可以及奉献了那么一大座南蛮堂。 “我也不废话了,滨松如今安定的局面马上就要破灭,我们的国家遭到了外国大名的进攻,并且遭遇了巨大的失败。滨松马上就要陷入战火,请各位赶紧撤离!” 小平太说完,就作势要走,装作军务繁忙至极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样的战事?贵家乃是东日(屏蔽)本最有力的大名,怎么会突然遭遇失败?” “具体的战况我不便透露,但我们的四万五千大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我现在必须立刻前往支援我的主公。请你们赶快撤离吧!战火就要到来!” “而且我告诉你威廉神父,我们的敌人是一名虔诚的佛教途,他极端敌视切支丹,崇拜山川(富士山、诹访湖)的神明,他一旦到来,你也会有生命危险!” 威廉哪里肯走,好不容易才发展了数以千计的教徒,建立起了教堂。作为整个东国最宽容最开放的滨松,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南蛮町,他不想所有的成果化为乌有。 “我可以号召所有神的信徒一道参战,为了守护滨松,这是所有神之子民的义务!” 36.行人铁炮各在腰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小平太一把握住威廉的手,轻咬舌尖,立马感动的流下眼泪。 “阁下的奉献,圣天父都看在眼里,有朝一日,阁下一定能登上天堂,坐在全(屏蔽)能父上帝的右边,享受一切应许的福分。普天下的信众都称你为圣,蒙恩赐福。阿门!”【注1】 小平太单膝跪于威廉的身前,威廉用手摸着小平太光秃秃的脑袋,听到小平太的话也感动非常。 “我现在就前往会堂,召集信徒,共同参战!” 至于东印度公司的那位助理商务员无可无不可,南蛮商馆留守此处的人员也就几十人,剩下的不过是些仆役、杂工,没有什么战斗力。加上港内的那条南蛮贸易船船员,顶天也就凑二百人。 会不会参战,一是要贸易船船主的愿意,二也要这些洋人自己愿意。正常情况来说,虽然敢于从欧洲来日本的,骨子里都有冒险的基因。但参与进当地的军事斗争的话,大部分人还是相对谨慎的。 但是像东南亚的阿瑜陀耶王国、东吁王国、亚齐苏丹国等都有雇佣西班牙、葡萄牙冒险者以及商人参战的记录。具体还是看这些殖民者个人的意愿。 况且小平太上万兵马已经有了,基督教兵能来几百人小平太根本不在乎。他在意的是那条贸易船上的八门佛郎机大炮,以及船上熟练的炮手。 实在是山内家这边训练的炮手根本没出师,炮兵一直就是技术兵种,不会就是不会,根本不和你讲道理。 不然小平太也用不着和威廉神父演一场苦情戏,甚至咬舌头,流眼泪,拍洋屁。可不就是不会开大炮闹的吗。 这要是不认识人家贸易船船主,贸贸然上去,要求别人把大炮从船上卸下来,派遣船员,不远路途,前往关东参战。人家肯定不会答应! 南蛮贸易船是来做生意的,开拓航线的,他们不是来建立殖民地的。 但有了正儿八经圣公会神父威廉的加持就不一样了,你说这些商人的信仰有多虔诚?很难讲,但圣公会的威望和影响力不必多言。尤其还是对西班牙、葡萄牙的船员来说。 要知道最夸张的时候葡萄牙国王可是在临死前下诏,将整个国家捐献给教会和圣殿骑士团(当然最后没成)。 别处人不听天主的招呼了,西班牙葡萄牙人肯定还是会听天主招呼的。 如今也并非要他们亲自配枪参战,不过是在高地上开枪放(屏蔽)炮,以助威势,危险系数并没有那么夸张。 小平太也不难为人家,提出了洋兵一人,月俸黄金五两。威廉神父去做动员的时候想必阻力不会太大,商船在港停留一月的时间那是常事,船员们以此赚外快完全有空。 果然两人离去没多久,城下基督会堂内就传来了钟声,城下各町和左近村庄的切支丹信徒纷纷前往教堂集合。 一夜之后,小平太希望的结果如期而至。南蛮町愿意出熟练船员炮手二十人,配有火绳枪、盔甲、长剑的步兵四十人,以及有武装的信教民兵一百四十人。 小平太立刻为他们配置了足够的牛马车辆,牵引着卸下船的四门佛郎机大炮,还有弹丸火药之类的必需品。 切支丹信众们并非简单的打着白底黑十字的旗帜,簇拥在威廉身周的信徒民兵打着圣母无垢圣绘,以及耶稣人间之父主保大圣人木匠约翰持十字架圣绘。 南蛮贸易船上的洋兵则打着圣地亚哥的圣绘,圣地亚哥实际上并非是地名,而是第一位为主殉道的圣雅各的西班牙语译名。他的遗骨被迎奉往西班牙安葬,随即成为全西班牙的主保圣人。 这些雇佣兵看着确实精锐,在欧陆披甲的步兵越来越少了,随着火药武器的发展,最后步兵就全部穿着布衣上阵。 而在亚洲,火药武器还没有这么普及,刀枪弓箭还是很多。他们这些雇佣兵就头戴米兰式的步兵鸡冠盔,胸前一块水手用的半胸甲,有钱的会有裙甲,没钱的就是绒衣。 队伍里还有一个一身兼三职的步兵,扛着旗、一手配着剑、嘴里还叼着个像是哨又像是笛子的东西。站在雇佣兵队列的中间,也不算军官,但还挺受雇佣兵们尊敬。 ………… 兵马汇聚,不能拖延,小平太拔营而起,带着上万的兵马急赴府中。 留守的纲良叔父、岩濑元高、清水吉纲、小林元春等人在城下给小平太送上胜栗、醋布,呈上预祝万胜的酒水。祈愿小平太此次救援武藏能够顺利,保住本就风雨飘摇的山内家。 本队之中,汇聚入威廉的二百人马更加庞大,四匹驮马快速地拖拽着大炮前进。西班牙雇佣兵也整列有序,他们由船上的一名二副作为长官参战。 威廉神父一点没有临出阵的紧张,他骑在一匹肩高一米二的木曾马上,像极了一个骑着毛驴在旷野中传教的苦修布道士。 手里握着一串玫瑰念珠,念念有词。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仆役,牵着三匹驮马。大包小包的驮着不少东西,甚至还有个小的木十字架。 “神父您带了这么多行李?把所有的祭器,整个圣坛都带着了?” “主要是一些药物,医疗用具,还有一些捆扎伤口的棉布。” 医药物品? 合着我们去打仗,打仗就有人受伤。你给人治疗,边治边传播。 我利用你忽悠炮手,你顺杆上来跟着去收割一波信仰,发展一波切支丹。 这世上果然没有一个人是真傻的! 【注1】:阿门二字,其实并非什么完全的宗教特殊用词。甚至也并非完全读作amen,更类似于amian(面)。其含义大抵是在神前所说的话毫无虚假,充满虔诚,全心全意。 由于基督教义中上帝无处不在,无所不知。不论是成千上万人的大教堂,还是两三个人的小团聚,信徒凡祷告都可以阿门结尾。甚至与主内兄弟姊妹的祝福,交流,也可以用阿门结尾。 此处使用阿门结尾,更多的是为了哄骗威廉神父,让他认为小平太产生信仰。 37.千家万户送行来 一万滨松众逶迤而前,两侧是信浓连绵的群山以及天龙川蜿蜒的水道。 大军所过之处自然是鸟兽飞腾,扑跃窜逃。无边无沿的人马根本望不到尽头,伊那街道的整备这十年来也不过将将完成了一半,仍有很多道路状况不好。 看着两山的景色,小平太心里思绪万千,士兵们压抑无声,埋头前进,一个可以搭话的都没有。 “阿吉,你跟我多少年了?” “嗯?八年了,马上就八年了。”阿吉仰着脑袋想了想。 “啊………,八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你都已经是一个英武是武士了。” 阿吉真是和一个萝卜头一样大的小男孩,跟着小平头,提草鞋,抱长枪。临阵扛背旗,作战填铁炮。没想到也成长为这么一个英勇善战、气度昂昂的武士。 “武田与北条联营五万五千骑,我们一万人前去援救,怕是杯水车薪。” “那经之岳口时,弹正你只有五百众,面对的却是武田大膳三万骑,难道不是杯水车薪吗?” “那时宰相公雄兵在后,武田大膳纵使三面来攻,我也可以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可如今,我麾下就是本家最后一支可用的兵团。输了,那就真的输了。” “难道弹正你在害怕?””阿吉侧过身来,看着略带愁思的小平太。 “先宰相公宽宏博仁,先羽林殿恩义相结,临终予我辅政傅役之权,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主之明。” 小平太长叹一声,身膺重任,日夜忧思。人家把孤儿寡母,偌大家业嘱托给他,恩遇之重,唯有效死以报。若不能光大先主遗德,恢弘山内家业,如何对得起山内父子两代的恩情。 “弹正有弹正的难处啊!”阿吉跟随小平头最久,小平太的心思知道最清。他自然明白小平太说的是什么意思。 山内义治是去世了,他一生征战,留下了一个十三余万贯,雄兵三万的领国。可这个领国连年征战,士民疲于兵戈,良庶困于道路。府库亏空,军伍贫弱。纵使小平太一再开源,勉力截流,也难以托起如此虚弱又危急的大局。 “太难了!” 小平太随手拔下一根已经灰白的头发,任他随风而去。 “无论如何,我等一定会侍奉在弹正麾下,一同应对。”阿吉笑着和小平太说着坚定且严肃的话。 用了三天多的时间,小平太赶到山内府中。城下笼罩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慌乱气氛,整个城下,几乎所有家庭的男丁都被困于武州越畑城,四千余山内直属人马,一夕荡尽。 大军的到来给城下百姓带来了些许的希望。是啊!山内家还有滨松一万余众,还有“东国无双智将”、“花实兼备”、“游击弹正”,被先代公方足利义辉公赞誉为东国忠义第一的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这等的名将。 在满城二万余军民的期待之下,小平太策马进入府中城,取出代表着山内家督的源氏八白旗中的一面,又将山内义治之盔甲取出。 承山内太郎之命,担任山内全军之阵代,替他指挥大军往救武州越畑城。(山内主计本人要坐镇府中城,不能离开,一旦离开,人心一溃,不战自亡。) 小平太骑在马上,甫一出城。 “弹正,你看!”阿吉用手向前一指。 街道路边都是等待着消息的妇孺老幼。从城门处,一直延伸到城下的兵营,他们的父亲、儿子、丈夫,都被围困在越畑,如今能够信赖的只有小平太。 一个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太太,背上背着一个约莫周岁的孩子,手边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开春的天气并不太暖,小男孩却光着脚。老太太穿的也十分单薄,满脸的皱纹显现出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小一郎,快跪下行礼,弹正就要去救你的父亲回家了。” 说着,老太太牵着小男孩,跪倒在路边。身子微微颤抖,低声的垂下泪来。 小平太刚想下马去扶,却看到城门口,一片又一片的人,像被风吹过的衰草,成片的跪倒在地上。 入目处没有一个男丁,全都是年迈的老母亲,操劳的好妻子,以及一个个充满希望眼神,却长得瘦瘦小小的孩子。 “阿吉,不用挡道了。”说着,小平太就从百段上下来。 下了马,小平太慢慢的向前走着,无数道期冀的眼神汇聚。没有人拥上前来,都安静的站在路边,留出一条足够小平太通过的道路。 只要小平太遥遥出现,所有的人或低头弯腰,或跪伏在地。不发一言,不出一语。数万人中只有小平太一人一骑的脚步声。 每一步都走的那么沉重,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艰难。每走一步,都多担负起一家人的希望。 越走越慢,小平太努力设法看清每一张脸庞,每一个都那么的陌生。可是每一个又都那么的熟悉,他们太相似了。 同样的干干瘦瘦,同样的因为日夜操劳而皮肤黝黑, 同样的心忧家人满面哀容。 啊~~~~这都是山内的百姓,都是曾经受过小平太的恩惠,跟随着小平太作战过的足轻武士的家人。是爱戴他,尊敬他,喜欢他的足轻武士们的家人。 走着走着,人群里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阿绫。 似乎是由于来的太过匆忙,并没有梳头,头发披散在背后,她也一眼看见了小平太。 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她所熟悉的,她所认识的人都深陷重围,如今他的丈夫也要赴往一场胜负难料的战事。 小平太刚想开口叫她,阿绫却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带着泪眼的笑。 然后随着人群跪下恭送小平太出城参战,张了张嘴,“阿绫”两个字终究没有叫出口,再往前是更多的人。他们无助、卑微,对于父兄的境况无能为力,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只在小平太身上。 一条石板路,区区五百米,行完,小平太已经满脸是泪。 38.得民心者得天下 军营门前,亦是拥挤着人群。城下的男人们大都已经出战,老弱妇孺自然是不可能来参战,但他们也在设法支援小平太。 你一捧米,我一捧豆,在这样一个饥荒的时节,每一粒粮食都是十分珍贵的。他们把这一捧粮食贡献出来,可能全家就都要饿上一天。 一个小女孩,抱着个小小的布包,轻手轻脚的把布包里面的米到进军营前的米袋中。抖了几下,又把布袋翻了个面,一粒一粒的把残余的米粒拣出来。 这每一粒米都是山内百姓的膏血! “阿吉,传令全军,准备拔营出阵!” 小平太不能在府中拖延太久,从细川采女被围,到如今已经有九天。其营中的粮食已经消耗一半,再拖下去,他就扛不住了。 法螺声,太鼓声依次鸣响,城下松历寺以及弓矢八幡神社的大钟也撞响了起来。 山内太郎年纪虽小,但仍旧在山内主计和一色宫内的陪护下亲自出城送行。 “弹正叔父,一切拜托了!”说完,山内太郎弯下腰来对小平太平鞠了一躬。 “臣敢不效死。”小平太单膝跪地,和一众人等辞行。 一列列的军队,在无数人期望的眼神中向东北方行去。很快就轮到小平太的本队,再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山内太郎很郑重的和小平太招手,小小的脸上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坚定。 没有看到隐在人群中的阿绫,小平太只得上马,一踢马腹,向前飞奔而去。 ………… 伊那地方的中心是一条平坦的河谷平原,街道两侧都是一洼洼的水田,春耕早就开始,如今大半都已经种上了稻苗。 这条河谷养育了超过四万人,武田晴信几度发兵来夺,始终被山内的武士足轻所阻挡。民心所向,尽在山内氏。 不过武藏生野山合战突如其来的大丧败,明显也已经传遍伊那各乡。 伊那各村各庄也有许多足轻奉公人被困在武州越畑城,山内氏在信浓统共也就能动员起一万二三千人(含国人),一万信浓众在外,二千信浓众守府中。 即便如此,伊那终究富庶。田地里还是能看到不少青壮在侍弄着,老老少少顾不得田下水冷,终日劳作。即使败报传来,生活总要继续下去,日子还长。 不知道这样一番平静而安定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也许十天?也许一个月?也许数百年? 一个月前,同样打着山内二引两旗帜的上万大军也是沿着这条道路北上支援上杉氏的关东战事。那时候多么的意气昂昂,多么的兵马雄壮。 如今又是一万人马,伊那的百姓看到大军逶迤向北,阵中本队小平太的千成金竹叶马标在天光下熠熠发光。 配合着本阵中其他飞扬着的旗帜、马标、长幡,谁不知道那是藤原弹正的队伍。 “看,是秭小路弹正!是秭小路弹正率兵出阵了。” “只要有弹正出马,一定能取胜回来!” “是啊是啊,弹正五百人就能击退甲斐三万人,一定没问题的。” “弹正可是被管领大人称赞过的名武士。” “上田平合战的时候,弹正可是亲手斩(屏蔽)杀板垣骏河守的。” 街道边,田埂上,都是围观着山内军前进的农人。一群群、一伍伍、一队队,都是来为小平太壮行的伊那百姓。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小平太过往的战绩,以及东国传扬的名声。秭小路弹正少弼纲家的名字那么的有力,即使只是说出来,都能给众人凭空加些勇气。 “弹正前次孤军北向,救伊那全郡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善种开花结果啦。”担任了小平太本度阵奉行的金井明五郎凑了上来。 “不过是份内之事而已。”当初坚守经之岳口虽有保护百姓的感情在内,但也是为了完成山内义治的嘱托,职责所在,全力而为。 人群越聚越多,乡间的百姓再是愚昧无知,也已经知道了小平太要以面前一万人的军势,迎战武田北条联军五万五千众。这是一场胜负难料的战斗,前途充满未知。 “弹正,我与你同去!” 不知是哪个人振臂一呼,小平太应声望去,一名年轻男子举着一根捆着镰刀的竹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光着脚,穿着短打,连一双裹足的草鞋都没有。 “好!跟上我的本队!”青竹杖一指,小平太大声激励着那个年轻人。 他一人出列,便有第二人,第三人。这些人就是那些因为贫穷而被小平太自嘲为送死还要站后排,吃屎轮不上热乎的贫民。 他们本没有参战的义务,更何况是这种胜负难料,敌众我寡的战事。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更何况前有山内氏六代恩泽,抚养士民。后有小平太孤军应敌,五百众勇抗三万众。 “弹正!我们与你同去!” “弹正!我们与你同去!” “弹正!我们与你同去!” 从河谷的那头到河谷这头,激荡着义(屏蔽)勇(屏蔽)兵的呼号。 “弹正,硕果累累啊!” 看惯了战国风云变幻,尔虞我诈,欺骗与利用,压榨与逼迫的金井明五郎,实在不敢相信,一名东国乡下的武士居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号召力。 数以万计的百姓同心共义,得民心如此,山内氏壮大至此不是没有道理的。小平太如此忠勇奉公,同样不是没有道理的。 “非我之功,实在是历代先主恩养士民,我不过恰逢其会而已。” 说罢小平太从七规手里取过山内御白旗,捆在背后,举着青竹杖,一跃出众。 策马飞驰,沿途的百姓,大声的欢呼着小平太的名字,无数人鼓舞着自备武器与盔甲,牵着耕牛,驮着粮食。像涓涓细流汇入大河一般,山内军的后面跟上越来越多的百姓。 甚至整村的百姓都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丁壮持竹枪,健妇背粮秣。 短短的一日路程,从府中到饭田,全是为了报答山内义治与小平太的恩情,而自发动员组织起来的义(屏蔽)勇(屏蔽)兵。 得民心者得天下! 39.关东势急转直下 自生野山合战大败,已经过去十日。 武田与北条联军占尽优势,陈兵利根川,五万五千余大军以及数不清的落武者狩密布在松山城与利根川之间。 武田晴信与大石氏照用兵自不用说,都不是菜鸡。各段阵营分布规划毫无错漏,松山、越畑、杉山三城的包围密不透风。 但两者之间产生了一个很大的争论,武田晴信希望继续围困,他不希望死人。而且山内家什么牌面,除了山内家自己之外,最了解的就是他武田晴信。 越畑一万人被围,顶天了就十几二十天粮食,武田晴信自己吃的都是好女婿北条氏直免费供应的军粮,他感觉被围困的山内、长野两军马上就会断粮。 而且重点是四面八方不可能有足以撼动武田北条联军的军势了,下野下总的上杉方关东众刚刚被他们打残了,跑路了。南关东的里见义尧去年在国府台被藤田氏邦、北条氏信打的丢盔卸甲。连正木信茂都战死了,万喜城土岐为赖都投靠了北条家,里见氏如今就剩一口气了。 上杉辉虎顶天越后再拉五千人来,山内家不说还在三河打仗,就算全来了那也就一万多。联合上杉辉虎也不过二万来人,最多连高梨政赖都带上,不会超过三万人。 那他武田晴信为什么要打?反正也没占地盘,不如在这等细川采女和长野业正全部饿死,他不费一兵一卒, 战略目标达成。用得胜之师回去暴锤山内家,怎一个爽字了得。 但大石氏照不同,千载难逢的可以彻底收拾了上杉辉虎的机会。如今只要先打杀长野业正,那上野兵马顿时少一半。 乘胜越过利根川,攻打只有八千人的上杉辉虎,包围箕轮、平井、厩桥,最后全取上野。 一个想以逸待劳,一个想趁胜大进。 当然矛盾并非不能调解,毕竟是老岳父武田晴信帮好女婿北条氏直。只要利益足够大,贴心老岳父还是可以为了乖女婿牺牲一下的嘛。 武田晴信条件就是西上野半国四万贯! 包括仓贺野、安中、松井田、箕轮、岩柜等城在内的整个西上野。 地盘还没占,倒要先分起脏来。不得不说大石氏照是真的有乃父之风的一个人,力排众议,先答应下来,成不成再议。先把眼前的长野业正打死,把战果扩大。 本来历史上北条氏康这时候也死球了,北关东相当多的战事就是由大石氏照主持的。如今他又是北条氏直的阵代,威望又高,气势也足,打了不少胜仗。 除开应允武田晴信的要求,智略统帅都很不错的大石氏照还火急火燎的联合小山秀纲以及结城晴朝,威逼与北条氏抗争了超过十年的下总关宿城主梁田晴助投降。 梁田晴助作为古河公方家此时的执政,他一倒,整个古河公方北下总方面雪崩,大石氏照的令旗一到,降者如云。 拥着足利义氏的梁田晴助就被带到了松山城下,关东将军投敌了! 松山城内尚且还好,越畑城内的细川采女,和杉山城内的长野业正,这两军毁灭性的发生了动摇。 山内家一直打着足利的旗帜,如今足利义氏来了,你说怎么着? 长野业正更是难办,关东的地图展开一看,大家会发现上野有很大一块地盘突出去,和下总相连。南上野地区的国人虽然普遍的跟从管领上杉氏作战,在管领的麾下。 但不可否认的,下总古河城的关东将军对这些国人豪族的影响力非常强大。像足利长尾氏、馆林赤井氏、桐生由良氏这些大国人,和古河公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加上关东这个地方,武家的气氛相当浓厚,诸豪族对于旧有的这些名门还比较买账,古河公方的名头是真的好用。 这还是只是一方面,长野业正所在的西上野从神流川合战结束之后,烂仗几乎就没有停过。他根本没有多少积蓄,粮食是个大问题。 这次带着一万箕轮众来,未必不是为了发挥武家本色,进入武藏发一点小财,弥补一下亏空。也把上万张嘴带到武藏国去吃北条家的,节省上野国内的粮食消耗。 溃入杉山城时,长野业正只有八九天的粮食! 如今已经到了粮尽援绝的地步了! 甭管长野业正是多么厉害,多么能干,多么英勇的大将,没饭吃就是没饭吃,天上不会往下丢大米,天下丢下来的只有北条军的劝降文书。 大量以足利义氏的名义书写的劝降信被投射进杉山城,本来城内就因为粮食问题,出现了动摇,如今那更是崩乱。 长野氏的箕轮众大家都知道,是仰赖长野业正本人上野总岳父的身份,统帅着十几二十几个女婿养女婿妹夫,结合起来的自保国人大联盟。 在防御西上野的问题上,所有人都十分听长野业正的招呼,谁敢打上来大家都拼了命的跟他干。发挥的战斗力,那你根本不敢想象。 可如今是出来抢劫的,结果东西没抢到,人还被围了。围了也就算了,总要给岳父一个面子,可没饭吃就要了命了。 厩桥长尾氏的长尾谦忠不过百十骑,人数很少,也不是长野业正麾下的主力。但压死骆驼的往往就是这么一根无足轻重的稻草。 长尾谦忠搬开栅栏,集体向北条军投降。 雪崩前的最后一片雪花落下,武田军八千,北条军一万,猛然向杉山城发动了强攻。 各路人马争相逃亡,抵抗者了了。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一天一碗粥,打个屁的仗,饿都饿的半死了。 近处的细川采女一看杉山城内外火起,兵戈之声大作。他就知道箕轮众怕是要完了。 但细川采女的为人是十分重情义的,打破包围,冲出去不太容易。但近在咫尺的长野业正他还有办法救一救。 带着山内氏直属的一千多骨干人马,打了一个急促的强突击。终究是和甲军打的有来有回的强军,从围城的先手部队处打开了一个小口子。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长野业正等将带着少数能收拢起来的精干人马,也向越畑城突击而来。 两军一汇合的当口,武田北条军也再度包围上来,终究是五万五千多人,兵力上的优势太过于明显。 救了长野败兵的细川采女也被迫退回越畑,计点之下,山内丢了小二百,长野丢了八千多! 40.忍城成田亦动摇 杉山城火起,急的不只是细川采女,上杉辉虎也急的不行。 生野山大败时,武田北条联军是追击过了利根川的。但两位统帅都不是躁动冒进的人,很快就依靠利根川建立防线,把松山城左近的北武藏彻底吞进肚子里面。 而一路溃到厩桥城的上杉辉虎收拾住了人马,先令留守厩桥城的北条高广北条景广父子前往利根川北岸防御。 如今十日过去,上杉辉虎的姐夫长尾政景带着坂户众等中越之兵马四千余人前来救援。总算把上杉方的兵势兴盛起来,不再那么虚弱。 拥着一万二千余骑,急匆匆赶到利根川。随即便听到杉山城方向数万人大会战的声响,留守在利根川南岸的乃是北条氏铁杆死忠河越城代大道寺政繁,人马五千众。 武田方协守的乃是饭富三郎兵卫昌景以及内藤修理亮昌丰,二千五百众。 半渡而击之的道理,没人不懂吧?饶是上杉辉虎抢攻渡口津,一连催动兵马,试图突破利根川,给杉山城以救援,也困难万分。 打了一个时辰,杉山城的兵戈之声越来越弱,上杉辉虎就知道了,箕轮众一万骑丢了! 如今利根川南岸仅剩细川采女的一万骑结营固守,军粮是否充足他也不知道。 为今之计,只有绕过正面防线,向忍城方面转进,然后在忍城和骑西城之间相对易于通过的区域渡过利根川,从侧腰打进武田北条的阵地。救出了山内一万骑,那他就还有打一个有来有回的机会。 可是生活这个东西,永远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忍城成田氏,人家也并非是职业二五仔。只不过成田亲泰扎根于此之后,总要顺应时势,在乱世之中保全家名。 自第一次出入关东之役以来,背叛上杉辉虎的人不知凡几,如过江之鲫,如黄河之沙。连奋死抵抗北条氏侵攻长达十余年的梁田晴助都降了。 曾经说过纵使全关东的武士都投靠了北条氏,也永远坚定的拥护上杉辉虎的上总土气酒井氏酒井胤治去年就投靠了北条家。差一点就要名列北条氏御家中众,如今正带着五百骑陪着北条家暴锤上杉军。 上杉辉虎一封书状送到忍城,城内即刻分作两派,一派认为上杉辉虎还有后手,山内家也没被打残,鹿死谁手亦为可知。这一派主要以老江湖成田长泰,成田长忠,成田泰季为首。 另一派则认为上杉方的势力在关东接连遭遇大规模的失败,不仅下总、上总、南武藏、常陆等国的领地全部丢失,如今眼看着北武藏和上野也要完蛋。 这一派以当主成田氏长,小田朝兴等人为首。 原本双方只是争论,谁也压不住谁。但杉山城陷落,长野业正箕轮众全军大溃,长野业正等将仅余一千余众溃奔越畑城的消息随着北条军的使者河津城主荫山新四郎的到来以后,成田氏长方占据了上风。 此刻家主本来就是成田氏长,他的发言最终得到家臣手岛、柴崎、正木等人的认可。成田长泰彻底失脚,成田泰季隐居,将家门交给成田长亲,而与兄长对立的成田长忠直接追放。 这不过是一夜间的事而已。 等上杉辉虎带着大军来到忍城,要求征调民夫和船只,搭建浮桥通过利根川时,忍城内毫无反应,只是不理。 上杉军一时没反应过来,陷入进退失举的地步。成田家要么继续忠诚,要么就反叛,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上杉辉虎派遣下平右近允入城,得到的结果居然是当主成田氏长在生野山合战中受伤了,不能前来相迎。而且由于大战,附近的百姓也亡逸逃散,无力征调民夫。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上杉辉虎一听就知道成田氏是准备骑墙了。眼看着上杉方接连战败,实力萎缩。成田家怕继续跟着要完蛋,如今就借口推辞。 上杉家如果翻盘,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成田家没有从贼啊,还可以舔着脸回来。北条家如果彻底赢了,那他就可以跑去北条家,你看我没帮上杉辉虎打你们啊,我中立了。 战国时代国人豪族们的“生存智慧”而已,虽然心内冷笑,但没有人会去揭破这些。 虽然成田家不帮忙,但他还算有良心,也没碍事。只要搭了浮桥,过了利根川,那战术上的迂回作战就成功了。 就可以从侧腰向北条武田联军攻过去,救出了细川采女,就算打不进松山城,这仗也有的打了。 成田家为了表明诚意,还派人拉了二百石大米到上杉辉虎军中。这个时节,二百石米也算一份不小的礼物了。 上杉辉虎自然笑纳,他见识过的反叛太多了,什么花样什么姿势的他都见过。成田家家这种想叛又不敢叛,不敢叛又想叛的扭捏作态他倒是第一次见。 微笑面对呗,还能咋滴。 只要不坏事就好!上杉辉虎如此想到。 百姓跑完了就军中的阵夫杂役们做,人跑了又不可能带着船跑。搜索一番,凑够了船只,又准备木板、绳索。也算不上多么的困难,浮桥就搭建完毕,而且还是两条。 这就是老于行伍的智慧了,你只弄一个浮桥,出了事根本没法应对。你弄上好几条,不仅加快渡河速度,还能预备突发事件。 虽然搭桥花费了更多的时间,也使用了更多材料,但快速行军又能把这部分浪费给补回来。 就算是去救援,也不能有一星半点的孟浪。兵凶战危,稍有不慎,就会和生野山一样,稀里糊涂的全军大崩溃。 第二天上杉军就开始渡河,而且上杉辉虎留了一个心眼,一直让自己最信任的直江景纲以及小岛贞兴二人带领着二千余众防备忍城可能突然发生的意外。 渡过河三千余人,大军紧锣密鼓的继续行军时,忍城城门大开,呼啦啦拥出上千人马。 河对岸陡然生变,远处旌旗飞扬,尤其是一面孙子四如军旗最是显眼。 41.插翅难飞利根川 “好一个成田氏长!” 上杉辉虎怒骂一句,并不惊慌,他指挥同心同德的越后众(越后抢劫团)的时候还是如臂使指,甚少错漏的。 成田氏之前骑墙中立的姿态虽然暂时蒙蔽了上杉辉虎,但上杉辉虎并没有对他完全放心,与板众直江景纲以及足轻众小岛贞兴二人足有二千五百众,完全能挡住成田军。 要知道忍城成田氏统共也就一万二千贯的领地了,极限动员四千多人当然可以。但那样就要伤筋动骨了,平时也就二千来人。留下必要守城的,历来从征的兵马不过千五百人。 千五百人对越后二千五百人,也就是拖住而已。 只要在联军包围上来之前,把已经过河的大军撤回来,结营自保还是缓缓后退,可供选择的方法并不少。 出现在眼前的武田军和北条军大约还有半里不到的距离,他们为了不被前出的上杉军物见发现,布阵的相对较远。此时的半里总有两公里不到的样子,虽然在河岸边的平原上,大军开过来也要些时间。 一方面传令直江景纲和小岛贞兴赶紧把成田军击败,以保证退路的安全。一方面也让已经渡河的长尾政景、色部长时、北条高广等人不要慌乱,由色部氏担任殿军,其他人先撤。 谁知道打过来的联军有多少?要是来上三万多,还真不是好对付的。 不过中埋伏这种事情,到底对于如今以农兵为主的军队产生相当的影响。再加上之前生野山合战的余悸未消,不免的上杉军就忙中出乱,过河的人群出现了拥挤。 之所以没有完全混乱,纯粹是因为上杉辉虎的刀八毘沙门天以及乱龙旗都在。上杉辉虎本队不乱,那士气就还能维持得住。不至于全军大哗,裹挟着他就跑。 可大石氏照以及武田晴信的策略就这些? 当然不止,伴随着一千多成田军出城攻打上杉军。城周另外三处城门也拥出大军,全都是背插三阶菱和二叶银杏(大石氏)靠旗的北条军。其人数不下千人,且都是精兵。 大石氏照连自己的旗本马迴都豁出去了,就是为了在利根川北岸就地阻挡牵制住上杉军,以方便他们大军赶到战场参战,彻底合围进退失据的上杉军。 等到二叶银杏从忍城里不断涌出来,上杉辉虎立刻意识到了武田北条联军的打算。必须要立刻打破忍城方的阻击,不然退路被阻,一万二千多大军拥挤在狭窄的区域内。 偏偏忍城和利根川之间有大量的水田和沼泽,虽然不利于大军攻打过来。同样也不利于上杉军转身后退。 忍城方出兵一堵,正在奋力将上杉方撤退的最后通道关闭。一旦撤往深谷的道路被阻,那除非背生双翼,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成田军不足为虑,但一千多大石氏照的精兵还是不容小觑的。他们和成田军协同,不仅仅是和上杉军打的有来有回,甚至隐隐有将包围合拢的趋势。 忍城这块的地形此前上杉辉虎来关东时是完全晓得的,荒川和利根川交汇,北面是忍城,南面是利根川,东面是荒川。简直是世上第一等的绝地,直接三面无路。 成田氏不反叛毫无问题,一旦叛乱,那真的是插翅难逃。 稍一分析形势,别说上杉辉虎,连上杉军内的各位大将心里都产生了惊疑。 浮桥上的人马终于出现了恐慌性的动摇,背后武田军的诹访神宫阵太鼓,以及北条军镰仓八幡神宫阵太鼓的鼓声如同雷震。一声一声的逼迫着桥上以及南岸的上杉军。 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句,又牵扯到了越后嗣君的问题。长尾政景不必多说,自然是支持长尾显景(上杉景胜)。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呢,当然是支持上杉景虎。 如今北条高广和长尾政景同时撤退,一开始还算克制,各自择一条路,有相当的秩序。 等到武田北条联军越靠越近,本来就敌视对方,积怨甚深的北条高广与长尾政景两部,从推搡谩骂,争抢过桥通道,最终变成拳脚相加。 当第一个士兵拔出刀砍杀同僚之后,溃势终于出现! 上杉辉虎一面让大将甘糟景持前往浮桥设法分开争斗的两军,一面派遣山本寺、中条、吉江等将去攻打成田和大石的联兵。 而他自己完全不敢动,也不能动,只要他的大旗向后一动,战场上不明所以的士兵,肯定以为他要跑路撤退。那场面就真的再也没法收拾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有可能有危险。 战场之上争分夺秒,瞬息万变,粗略一看,武田北条两军起码二万五千众以上,倾压过来。其兵势铺天盖地,远超上杉军。 与之对敌抵抗的色部军有多少呢?一千二! 抵抗的有多困难,不需要再多废话了。况且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亲自率兵而来,勇将猛士数不胜数,你就是上杉辉虎本人亲自守桥也不一定能坚持太久。 而桥上拥挤推搡甚至殴斗的北条高广和长尾政景军越聚越多,草草搭建的浮桥,哪里承受的住如此多的兵马。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恐怖低鸣之后,绷紧的绳索接二连三的断裂。一座浮桥,连带着桥上的上杉军士兵,在恐惧中、嘶喊中、毁灭中,砸落下水。 身穿盔甲的士兵在水面一浮一沉,没喊出几句救命,就喝满了一肚子的水,沉进了利根川的河水之中,彻底消失无踪。 这下子,无论是桥头的色部队,还是桥上的长尾以及高广队,山崩海倒。全部溃向利根川北岸,任由自己的后背露给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 首当其冲的就是带着千余人过来劝架的甘糟景持,桥断的突然,大军溃的更突然。他只能原地列阵,就地阻挡溃兵,防止他们冲击上杉辉虎的本队。 当然,甘糟景持的努力可能效果不会太大,北条军的勇将富永右卫门尉也不知道怎么杀过桥的。甫一过桥,就将一面北条三阶菱高高扬起。 北条军杀过桥了! 所有上杉军士兵都产生了这个念头! 42.功亏一篑春连雨 “北条众杀过岸啦!” 总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喊了一句,连带着甘糟景持所部也一时动摇。 水性好的上杉军盔甲一剥就往水里跳,水性不好的则是蒙着头就往上杉辉虎本阵冲去。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武田北条联军一方。 色部长时也崩了,旗鼓丢了一地,在亲近家人的护卫下丢盔弃甲,潜做杂兵。桥上拥堵根本没法走,于是驱着十几匹马。 闻名越国的大将色部长时拽着马尾,狼狈不堪的泅渡过了利根川。二话不说,马具马鞍都没有,也不怕磨的大腿疼,狼狈不堪的往西便跑。这时候什么礼义廉耻,忠孝之道,全都抛诸脑后。 两条浮桥断了一条,前队的人马还没过河,后队的色部长时又大溃而来。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并未想到战局竟会如此顺利,上天如此眷顾他们。 于是也马不停蹄的驱动麾下人马,不去砍杀上杉军,而是不停的射箭放枪恐吓,惊吓上杉军,造成更大的混乱。目的当然是希望溃军冲击上杉辉虎的本队,他们再上去摘桃子。 驻在马上的武田晴信实在是意气风发,这仗打的太顺了,前所未有的顺利。他甚至已经开始遐想,等上杉溃败,都可以自上野入越后,打通日(屏蔽)本海到太平洋,横断东国。 大石氏照是本土作战,更关心战局一点,他的旗本众在北岸阻击上杉军,显然效果很好,但损失也不小。 “只要阵斩春日山管领,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大石氏照如此这般的想到。 想归想,命令不会停。大石氏照立刻让后队的人马送竹排上来,先渡千把人过河,扩大战果,或者侧袭上杉军。 对于捶上杉辉虎这事儿武田晴信是非常乐意也十分上心,一看大石氏照要送人过河,他也急忙派遣女婿穴山信君和侧近武藤喜兵卫、加津野源次郎带着千人用提前准备的竹木排设法渡河。 色部长时大旗一倒,上杉辉虎就知道局面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除了命令甘糟景持殿军以外,立刻亲自上阵,突破忍城军的阻挡,把还能带走的越后众带走。 眼看着溃兵大部驱散过河,武田军和北条军的先手也策马飞驰过河。 “跪地免死!跪地免死!” 武田北条军大喊着,让还在河边无头苍蝇一样的上杉军溃兵不要挡道。反正大部溃兵已经去冲击甘糟队以及上杉本队了,他们的作用只剩下被抓起来捆了卖钱。 马场信春作为武田晴信一手提拔出来的大将,对武田晴信自然忠心耿耿,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如今充当武田军的先手,一心想要打进上杉本阵,好打杀了上杉辉虎以报答知遇之恩。 “马场民部信春在此,不杀无名之辈!” 一声暴喝,三军胆寒。 当然他这种级别的大将不可能真的一骑打了,也就喊一声装个比,喊完就指挥着手下士兵冲击甘糟景持队。 眼看着上杉乱龙旗向后退却,武田北条两军中的勇将都急了,阵斩管领的泼天大功就在眼前,谁不想要。 武田军如今突前的武士中,最渴望立功的自然是武藤喜兵卫。他身为家中三子,别说继承家业了,什么都要自己去挣。 年轻人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满溢而出,加上他本人还善使长枪,武艺并不输给许多威名赫赫的大将。只要能打进上杉本阵,那就是他武藤喜兵卫名扬天下的时机。 各队争相向前,借用已经控制的浮桥,以及数不清竹木排,数千人的联军渡过利根川,齐头并进,压缩上杉军的生存空间。 武田晴信和大石氏照打的就是歼灭战,他们不想要玩什么围三缺一的狗屁战术。吃掉了这一万二越后众,上杉家直接亡国,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丢了一万二千人,哪怕上杉辉虎跑回了越后也没有任何作用了,国家肯定保不住,任由他人捏扁捏圆了。 ………… 这一面,上杉辉虎眼见情势急转直下,亲自攻打忍城军,为全军打开缺口。 军神下场,自然神勇。 原本抵挡不断增兵的上杉各队的忍城军就已经只能勉力相持了,虽然武田北条大军已经合围了上来,但改变不了忍城军这一面只有不足三千人的局面。 忍城这块沼泽和水田密布的地形实在是不方便大军的调动,大石氏照已经命令他的侄子北条氏信带上二千人迂回上去加强忍城方面的包围,但行军速度实在快不起来。 天下起雨来! 一开始还只是和细丝一样惚惚不见,甚至在战场上都无人察觉。那么紧张的局势下,哪里有人会在意到这种东西。 可这雨,越下越大,等到第一个士兵滑倒之后,才让人惊觉。 武田晴信看着面前一个百足众,他背上的那面靠旗逐渐被淋湿,又继续蓄饱了水。木棉布变得越来越重,等到它涵不住水的那一刻,一滴水从靠旗上滴落。 看得分明,那并非是雨水。 不可察觉的微微叹了一口气,武田晴信传令各军,不必要击破上杉本阵,只要将面前所见的上杉军扫荡一空即可。重点已经从擒斩上杉辉虎变为扩大战果,追求杀伤。 而隔壁的大石氏照却犹自振奋,亲自站上大车,擂响阵太鼓,不断催促北条军如浪潮一般向上杉军猛攻而去。 不得不说,大石氏照终究和武田晴信不是一个等级的,虽然他也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但终究差武田晴信这般大将一线。 联军的攻势很自然的被满地的烂泥拖延,越来越难以展开。不仅是难以作战,连进军也愈加困难起来。 北条氏信终究没有完成最终的迂回,仅凭两千多不到三千人阻挡上杉军的成田氏长和大石定仲两部终于不支。 当第一个漏洞出现,防线就再也难以堵住。 上杉各部在求生欲望的激烈下,即使大雨中也爆发了十成的战斗力。 成田氏长先溃,大石定仲亦溃。 上杉辉虎回望一眼,这可能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利根川。 43.时差一日天地别 过饭田往深志,到达奥信浓重镇,高梨氏本据海津城,又用了两天半。 大军再度暂时停了下来,海津城主高梨政赖以及高梨秀政父子也得了上杉辉虎的传令,调集了五千海津众,准备去支援关东的战事。 到底是上杉辉虎的亲姑夫,自己的大侄子遭了难了,肯定是要伸手拉一把的。而且高梨氏这四万多贯的家业,上杉辉虎出力不少。两家的关系需要维持,守望相助很必要。 小平太也从高梨政赖处听到了关于关东战事的最新消息,比如越后援军四千多已经南下,比如上杉辉虎已经重整旗鼓,可以再战。 大体上没有什么坏消息,当然被包围在越畑和杉山的山内、长野两军也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这种情况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证明战况如今处于僵持,还没有谁能够破局。 海津众不是弱旅,也是和村上义清、武田晴信掰过手腕的。加上还占据奥信浓千曲川沿线的牧场,五千人里居然有足足五百骑马奉公众,很是令人羡慕。 “弹正的后队怎么这么多百姓?” 高梨秀政带着一小队人马给小平太做向导,毕竟小平太代表山内家主,身份在那里,派个家臣来不尊重。 他看到小平太后队跟着的五六千义(屏蔽)勇(屏蔽)兵,有些奇怪。毕竟这些人没多少阵列而战的经验(但是落武者狩的袭击经验不少,这是战国必备生存技能。),没办法快速组成方阵作战,还消耗粮草。 “都是伊那的百姓,看到我军往援武州,自备粮饷武器前来参战。” 小平太回头看了一眼秩序尚且可以的义(屏蔽)勇(屏蔽)兵,终究是战国时代的农民,战火洗礼过的,虽然装备低劣,但胜在士气高昂,且自负粮饷。 用得好的话,还是能发挥相当巨大的作用的。再不济,摇旗呐喊什么的,都是可以的嘛。 “自负粮饷?那倒也不错。”高梨秀政有些没想到的样子,这年头,老百姓穷的叮当响,居然会舍得自己背着粮食志愿参战。对于山内氏得民心的程度,他又刷新了一下认知。 “是啊,全是仰赖先宰相公的人望。”小平太顺着他答了一句。 又走了大半天,赶到了砥石城,城将须田满赖、常田源右卫门尉等人提供了一百石粮食,以及部分箭矢。也算是支援两军前往武藏作战了,毕竟他们这五百人是没法走开的。 砥石城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关东战败了,上野国也丢了。沼田过不去,那上杉辉虎亡命越后的道路也就剩下砥石这一条了。这地方的战略地位日益提升,须臾不能大意。 进入上野,战争的气氛很浓很浓,吾妻郡的齐藤氏跟着长野业正出兵去了,岩柜城内留守的人不多。派了个老成的武士做向导,大军也没进城休息。 等到了箕轮,城代果然是长野业盛,以前说过的长野业正好好培养的长子次子都先后为管领家战死了,如今长野业盛才十四岁,长野业正都奔七十了。要是长野业正一伸腿,上野长野氏何去何从哦? 不过年轻人很有干劲,听到父亲被围杉山,立马找来了家老大胡城主,长野一十六本枪的旗头,留守在家的最有力家臣,上泉伊势守秀纲。 亲爹肯定要救啊,又拉了三千来人,算是搜刮尽了西上野的兵力了。就等着后援的山内军和高梨军来,一到上路。 从他这里小平太也得知了上杉辉虎带着一万二千人先期南下的消息,长野业正带的粮食少,一定要赶紧去救了,不然他爸就要饿死在杉山城里。 不过再救父心切,好歹他身边还有一位智略很不错的上泉秀纲辅佐着。 “你的姐夫们差不多全部跟着你爹去武藏,就剩下的这三瓜两枣,还不够武田晴信一刀的。你去了管个屁用。不如等山内、高梨的援军过来,你再多拉几个小弟,这样把握还大一点!” 听了上泉秀纲一番话,长野业盛秒懂。他是十四岁,又不是四岁,听得懂道理了。何况如今这个年代,十四岁做爹的都大有人在,他也算是个大人了。 小平太对箕轮众没多少要求,能出三千多人已经很棒了。只是希望能多带点粮食,不然大家到了武藏极有可能吃不了几天,就要饿着肚子打仗。 长野业盛是想答应,可身为家老的上泉秀纲不敢答应,长野家打这么多年仗,没什么家底。不然也不至于跟着去武藏,想抢一笔发个财。 “尽力就好,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 “多谢弹正体谅。” 小平太是去救细川采女,但同样也是去救长野业正,要点粮食不过分,上泉秀纲拿不出来多少,确实有些抱歉。 正说着,一骑使番飞马来报。上杉氏的竹雀纹飞扬,大家估计是上杉辉虎进兵不力,让后面的军队赶紧开上来,突破利根川防线。 信不是给小平太的,是给长野业盛的。 上泉秀纲接过来,打开,递给长野业盛。小伙子接过来一看,面色急转直下,没一会儿居然急出了眼泪。 长野业正出事了! 小平太心下一沉。 大家抢上前来一看,杉山城失守,箕轮众万骑溃散,长野业正行方不明! 来迟一步! 万万没想到,上州黄斑居然也被击破。北武藏的战局已经恶化至此,那么被围越畑的山内军怕也是凶多吉少。 “不急!若是箕轮殿战死,贼兵必定用他的首级大肆宣扬。如今箕轮殿下落不明,很可能只是逃亡隐匿。”小平太安慰长野业盛道。 “是啊是啊,弹正所言有理。”上泉秀纲也去劝长野业盛。 劝住了长野业盛,大军急进厩桥,过平井,来到利根川岸边。 南岸果然旌旗招展,密布武田北条联军,沿河防御,不见破绽。 几人沿着河滩观察着对岸的防御,同时也很疑惑上杉辉虎怎么不在这儿。 牵着马的阿吉突然对着河滩边的草荡大叫一声:“什么人!出来,不出来杀了你!” “啊,是弹正啊!完啦!全完啦!” 44.上杉辉虎生退意 “完了完了!全完了!” “把他给我捆了先打二十鞭子,让他清醒清醒!把嘴也塞上!” 一看这就是上杉军的士兵,但是却衣衫不整,神智混乱,而且浑身泥污。不知道是遭遇了多大的败仗才会这般落魄的逃亡至此,小平太心下吃惊不已。 众人齐齐看向小平太,上杉军遭遇了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所猜测。 “立刻整兵下营,各位回营备战!” “远江殿,你能者多劳,去往义(屏蔽)勇(屏蔽)兵营地坐镇,以防骚乱!” “七规,扬起御白旗和我的马标,让全军能够看见!” 各大将纷纷圈马回营,小平太自守中军本队大营,高梨政赖五千众在后诘,长野业盛三千三百众在先手。今川义亲以今川牧野众八百督押伊那义(屏蔽)勇(屏蔽)兵约六千,位于本阵中营中军后队。 本来今天也不准备作战,各队人马早就在准备扎营,军令传下,无有不从。 固守是一方面,小平太还请求高梨政赖出骑马奉公众一百骑,由长野氏的使番配合,散做十队。向东面搜索,查探东面的情况。 如果能遇到大股溃败的上杉军最好,直接接到营外,方便小平太了解情况。 物见没出发多久,就有三三两两的溃兵亡命至此,一个个凄凄惶惶,完全没有越后精兵往昔的神勇模样。 等看到小平太和高梨政赖的军营,一个个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逃了半天命,可算遇见亲人了。 小平太是上杉辉虎的“义弟”,高梨政赖是上杉辉虎的姑父。多少年的战斗友谊,属于绝对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让人去挑溃兵里面还能顺利组织语言,会说话,思路也清晰的武士奉公人。先安抚一下,给口热汤,给个饭团,人完全镇静下来,带给小平太等人问话。 “你本贯何处?配属何人?”小平太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免得刺激到这个人。 “卑下是平林城主色部修理家臣,足轻组长藤冈田孙兵卫。” “那色部修理所部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小平太一听是色部长时的部下,心下一沉。熟悉越后军役状的人都知道,色部长时是中越地方的旗头大将,以平林城主的身份统帅中越之众约二千人。 虽然二千人不会都带上战场,会留守三分之一,那也有一千二三百众。这么大的一支备队被打残打崩溃,战况究竟惨烈到了什么地步? “修理殿下不知所踪,卑下是跳水逃生的。”藤冈田孙次郎摇摇头,确实不知道色部长时跑哪儿去了,不过也好,起码他提供了一个线索,他是跳水跑的。 “管领殿渡河时中伏?”高梨政赖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 “是的,忍城众作乱,背后一击,我军半渡,猝不及防。” 再多的详情这人也不知道了,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足轻组长,而且还属于跑的最快的一批。他跑的时候上杉辉虎还在阵中作战,试图溃围而出,他哪里知道后续。 挥挥手让这人下去,大家疑虑重重,上杉辉虎到底如何?这是大问题,一定要搞清楚。 几人商议之下,如果忍城发动叛乱,那么忍、骑西、山根、深谷等城都会雪崩。全部投向北条军,上杉辉虎真有可能无路可逃。 正说着,帐外侍卫扶进来一人。高梨政赖惊呼一声,正是色部长时。 大家七手八脚让他坐下,给他寻了一件干净的外套披上。小平太又命人烫了一壶热酒,送给色部长时。 一大口热酒下肚,体如筛糠的色部长时脸色红润起来,身子也不再发抖。连饮了三四口,整个人活了过来。 由和他最熟悉的高梨政赖询问,忍城外具体的战况之类终于清楚。上杉军是如何布阵,又如何迎敌,最后遭遇了什么样的突发状况,导致先手崩溃,后诘混乱。 至于上杉辉虎有没有跑出来,色部长时表示不知道。他早就抱着马脖子跑了,最后围在阵中的上杉辉虎他也不清楚。 营外溃逃而来的上杉军越来越多,小平太传令给他们煮汤发饭,同时派人监管起来,集中于营外的栅栏内,以防影响到自军。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就有小二千上杉军溃至。很快的,很多大将也都出现,被高梨军的物见发现,一一带到高梨政赖面前辨别。 可上杉辉虎的本队却一直没有出现,天色转暗,又下起雨来,这种情况,众人不免担忧。 最后上杉本队的枪奉行齐藤朝信终于被人找到,被称为“越后钟馗”的齐藤朝信情况稍好,盔甲俱全,近卫的马迴也大多跟随着。 “管领殿下到底如何!”小平太迫不及待。 “我与殿下一同溃围而出,逃奔深谷城,深谷城不纳。反而出兵袭击我等,军无战心,无力抵挡。混乱之下,我与殿下失散,看殿下的旗本拥着他绕北路坡道而走。” “快,你亲自带二百骑,往北路坡道搜索!”高梨政赖得了确切消息,让高梨秀政赶忙带人去搜索迎接上杉辉虎。 “不必了!” 大家抬头一看,上杉辉虎虽然满身的血迹污痕,但却步履稳健的走进幕府。 众人齐齐上去行礼,让他坐了主座。高梨政赖还上前探问上杉辉虎是否受伤,有无问题。 “忍城成田,此仇我终生不忘,必定十倍偿还。”上杉辉虎手中的刀鞘重重的砸地。 侍从送上热酒,上杉辉虎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脸色才和缓了下来。 “又劳烦你了,小平太,代我收拢诸军。”说着上杉辉虎还低头向小平太行了个礼。 “份内之事,不敢称功。”小平太回了一个礼,然后看向上杉辉虎。 意思很明显,下一步怎么走?你有没有什么章程?有没有什么规划? “唉,越后众怕是不能再战了!”上杉辉虎叹了一口气。 小平太一听,整个人就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弃各路援军而走? 45.总要弄个大新闻 “殿下,难道要弃我山内之众而去吗?”小平太顾不得体统了,语气里甚至带着质问。 “并非如此啊弹正,只是越国众叠遭溃乱,军心宕尽,短时内真的无力再战了。 如今只能暂时收拾人心,立营北岸,为弹正之翼,实在是不得已啊。” “可这?松山城如何进援?我山内众如何破围?” “暂时无能为力了………” 上杉辉虎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这种话让他这么一个刚强的人说出来,比砍他一刀还要让他难受。简直是要了他半条命,他全身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也被抽空,竟然颓唐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悟了,管领上杉氏与下马山内氏之间的这道裂痕不可能弥补的了了。 小平太不是不知道上杉辉虎绕道忍城,试图从侧后方攻入北条武田军的阵营,以此来解救细川采女和松山城。 他眼睁睁的看着杉山城的长野业正所部溃败,一时心急,没有等待后续的援军。可就算有了援军有什么用?突破不了利根川,还是只能去忍城迂回,指不定连小平太都一起送进了火坑。 可说到底,山内军为什么会来?还不是为了支援你管领家的战事! “殿下怎能弃我山内众于不顾呢?”说着小平太无来由的一阵心酸,竟落下泪来。 原本还是眼圈一红,本也没什么刺激,泪珠就滚了下来。眼泪一落,人也无力,双膝一软,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场面更加尴尬,小平太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手下就万把人,以及六千义(屏蔽)勇(屏蔽)兵,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五千五千众的联军。 其他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都无可奈何的坐在马扎上,看着上杉辉虎。 “太郎殿下乃是您的侄儿,您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难道天要亡我山内家吗?” 没有人劝,小平太越想越伤心,凭什么!凭什么! “弹正,我与你去!”上泉秀纲一个没拉住,长野业盛越众而出,跑过来扶起小平太。 大家看向十四岁的长野业盛,到底是年轻气盛,居然看不出上杉辉虎已经萌生了退意。而且他们长野家是标准的管领家臣从大名,他居然越过上杉辉虎,先答应小平太。 里见八忠犬也是非常好看的小说 这事儿就很犯忌讳,如果是个小肚鸡肠的主君,说不定就当场出手,要斩杀长野业盛了。 上泉秀纲紧张的看了看上杉辉虎,却发现上杉辉虎没有任何的不满。 “弹正,那么这样吧,今晚我会设法整军,你若是明日出阵,越国众只能观阵,海津众与箕轮众会设法与你偕同。” 语气软和下来的上杉辉虎和小平太商量着,只能说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是当下唯一可以让双方都勉强接受的结果。 “我这就回营布置!”嚎完了,崩溃的心情反而恢复了过来,小平太行了个礼,去往滨松众各队,召集各队大将,商量如何作战。 ………… 杉山城如今已经成了武田北条两军的本阵,战事已经绵延快一个月,远超预期的顺利。但不可避免的士兵们由于连续作战的疲累,产生了厌战的情绪。 加上接连大胜,所有的士兵都已经饱掠战利品,北武藏眼看就已经要全部收复,军失战意,兵有退心。 之所以还没退,是因为眼前还有一座越畑城,把越畑围下来,就可以设法劝降松山,全取北武藏。 大石氏照既定的战略目标实现了一大半,已经比较满意了,虽然没有擒斩上杉辉虎,但是忍城一战,极大杀伤,足矣。 武田晴信更谨慎一些,但也难掩激动的心情。等合战结束,他就可以回去解散这两万人,把没带出来的一万人集合,先把已经完蛋的西上野收入囊中。然后等一茬麦子收下来,此刻手里总能拉三万五千人出来,以碾压之势强攻山内。 太美了! “越畑的炊烟又少了。”一脸喜色的饭富昌景进来汇报。 “是吗?哈哈哈哈哈哈,再拖延两三日越畑粮尽,就是他们覆忘之日。” 武田晴信满意的点点头,这十几日武田北条联军虽然连番作战,但兵力实在充沛,对于越畑的包围一刻都没有松懈。 除了越畑本城的山内直属四千众,城外城下实际上有很大一片区域原本在山内军的各部控制之下,用壕沟和栅栏建立了防御。所以柴火之类的到真没有缺乏,还可以煮饭。 可如今武田北条联军步步紧逼,不断压迫上来,山内军的生存空间就越来越小。如今已经基本局限于小小的越畑城周围,情况愈发危及。 重点是越畑城由于被团团围住,完全不知道小平太援军的到来,毕竟也有可能小平太仍旧在三河与一向一揆作战。而武田北条联军则知道了山内援军到达的消息。 但到了又如何? 似甲军这等天下强兵,有经验的大将非常多,他们往利根川对面一扫,就知道山内军来了一万五左右,高梨政赖来了五千,长野业盛来了三四千。合起来两万出头,算上上杉辉虎的残兵败将,顶多三万。 联军只要出三万人在利根川南岸对峙,两万人包围越畑,五千人包围松山。 万无一失。 越畑粮尽之日就是会战结束之时! 两军的共识,小平太也完全知道,自细川采女被围已经十六日,围中粮食将尽,根本瞒不住。一旦粮尽,再忠心山内的武士都会动摇,越畑也就完了。 想要越畑坚守更久,就必须让越畑知道,援军已至,尚有一线求生之机。这样也许还能多拖延两三日,寻求战机。 利根川距离越畑说远不远,区区一里多而已,合下来约莫有五公里的样子。 两军大会战的声音自然能传这么远,五六万人的大规模会战,声传五六公里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纵使会战,细川采女和山内的士兵们也不能确定山内援军来了,只要不能突破利根川,就毫无作用。 总要弄出点大动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