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爱火》 第一章 你好 “衣服、鞋子、文具、药物、护肤品……”我一边吹着空调一边慢悠悠地写着开学清单,时不时还瞄两眼新加入的老乡会群里的激烈讨论。现在群里讨论的话题是暖气,作为冬天保暖全靠抖的广东人,自然是无比新鲜。第一次离家两千多公里读书,生活习惯、饮食口味、方言口音上的差别可真不小,但一想到有这群在同一个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人的陪伴,似乎就安心了不少。 线上老乡会是网络迅速发展的产物。 在填报志愿时我就开始在各大贴吧游荡,加入了不少咨询群,其中就包括最终录取的h校。都说高考志愿分三步,前面是拼,中间是稳,最后是保。h校属于稳的那一类,我在里面自然就更活跃,想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加之本来对工科大学感兴趣的女生就少,即使是像我这样的普通女生,也收到了好几个好友邀请。 在确定了录取之后就能正式进入老乡会总群。别的地方都是以市甚至是县为单位设的老乡会,但因为h校在广东的录取人数少,并且还是第五年招生,只能以省份为单位。同时被拉进群的还有几个眼熟的头像,但都想不起来名字。 “新同学你好阿,想问一下你家里的电话卡是怎么处置的?”突然弹出来的一个陌生头像把我吓了一跳,是一个呲牙咧嘴的表情包。 “我还在用,放到另一台旧手机里。”我礼貌地回答道。 “哦,你还挺聪明的,那我也像你一样好了。” “学校发的这号码感觉也用不久,里面的套餐流量这么少,怎么够用呢,对吧?”他连珠炮弹似的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我的手机抖个不停。 “嗯。”我开始有点不耐烦,这人真的自来熟阿。 “哇,你怎么能对新同学这么冷漠呢!” “……”看来这个人不仅自来熟,还轻浮、不正经、脸皮厚,那我只能敬而远之了。 开学前半个月,老乡会里的学长组织了一场线下面基。因为都是自愿报名,大家互相也不知道谁会出现。 这条裙子好像有点太正式了,不行不行,这条裤子是不是又太随便了,不行不行。纠结了好一会,我最终还是选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衣服出门了。到了约定的麦当劳,并没有看见聚集在一起的一帮人,看来是我来早了。我找了个方便看到门口的角落坐下,无聊之际翻起了手机。突然,厚脸皮先生的头像进入了我的视线,不知道他今天来不来呢,要是能见识一下真人,那也是不错的。 “你今天来吗?”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他。 “今天有活动?”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缓缓回复。 “有啊,不是说今天大家出来互相认识一下吗。” “可能是我没看到,但现在也来不及了吧。” “他们都还没到……。”不对,我为什么要表现出对他感兴趣呢,明明只是好奇。我马上删掉,简短地回了句“好的”便不再看手机了。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有的和想象中相近,都是文质彬彬的样子,有的明明在聊天时是暖男型,现实却是粗犷大男孩。连上我只有两个女生,虽说之前已经被各种警告,工科学校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但在第一次见面的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些尴尬。 “在这不无聊的吧?”李培捷是我在群里认识的第一个学长,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t恤衫搭配浅蓝色牛仔裤,身高不算太高,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舒服的视线。斯文的眼镜框后面是一双大眼睛,细细的胡渣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有点扎眼,就是很标准的体贴大哥哥形象,完全符合我之前对他的猜测。 “还行,挺有意思的。”有一次细问之下发现,我们俩的家离的比较近,所以从小生活的环境很相似,自然话题就更多,还没见面的时候我们已经聊得比较好。我录取的测控专业和他在读的自动化也刚好有重合的地方,对于他在卡拉ok包间里主动来找我说话,我并不意外,也不抗拒。 “等会一起回家?”他晃了晃手里的伞。 “行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个男生都比我要细心。 地铁里有点挤,他伸手拉了拉我的手臂,示意我向他那边靠,我心里有点不自然。我是一个比较抗拒身体接触的人,即使是跟普通的同学朋友,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这已经触碰到我的“安全圈”了。但我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习惯而去否定别人出于礼貌和好心的举动。 幸好路程不远,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就下地铁了。 “我走这边啦,再见!”我颇有逃离的架势。 “下次学校见!” 看着他淹没在扰攘的人群里,我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李培捷无疑是一个很贴心温暖的人,但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呜呜——”口袋里一阵震动,随后响起了我用了六年的麦兜铃声。 “到家了吗?”是韦健豪。 第二章 过往 韦健豪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外人看来他话不多,跟他还不太熟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有点孤僻和高傲。在他脸上几乎很少看到笑容,也很少看他跟女生打交道,即使已经是班里常年老二的学习成绩,这对于重点高中来说进全国前二十的学校是很保险的,但在年级里仍然是查无此人,就是一副不谙世事还略带沉闷的隐士形象。 和一个跟自己的理想型完全背道而驰的人在一起,是一个很任性的决定。 高三的上段,我和我的前男友正式分手。为什么说是正式呢,因为纠缠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无可否认,郑文博就是我的理想型,也是很多女生的理想型,高大帅气、开朗健谈、八面玲珑,整个人就像是经过很严谨的包装下的产物,完美得不真实。作为早熟和早恋人群中的佼佼者,我们在一起了两年多。因为我俩本身都有不错的人缘,分寸也拿捏得好,不会在学校里公然作出过于甜腻的行为,一直是大家公认的模范情侣。分手的原因是很老土的异国恋,那天他消失了一个晚上,导火线引爆,感情自然就暴露在空气中任凭检视,面对满目的苍夷,我们没有办法再逃避。 分开但又保持联系,复合又没有办法克服现实的困难和曾经的裂痕,一直拖拖拉拉了半年。下决心的那天是他的春节回国假期,我把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包括我一直穿的他的校服外套、他送的礼物、一起听过的专辑,小至一个勺子和一张纸条,统统打包放在了他家楼下。很丢脸地哭了一路回家,从来不追偶像剧的我用一个晚上把《何以笙箫默》的剧版看完了。 他成功地公关了这一场分手,社交媒体上都是很体面的字句,他甚至人在国外,还一直偷偷联系我身边的朋友,询问我的情况。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整一个高三,在学习成绩和感情清理的双重压力下,我选择了封闭自我,掩饰疮疤,好胜的我将这段感情看成了人生的一个失败。并不是说我一定要我们走到结婚或是怎样,我只是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于我而言模糊不清的结局,以及一直理性清醒的自己陷入了这样一种无法自我控制的局面,我甚至在四年后才有勇气去面对当时的细节。 就是在这个时间点,韦健豪靠近了我的世界。杨千嬅在电影《春娇与志明》里面对余文乐说过:“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想找一个跟你完全不一样的人。”我和她一样,甚至连自己是否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喜欢另一个人也还搞不清楚。 一开始,我们都只是保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那会很多同学为了多休息,都会搬到学校附近的教职工公寓去住,健豪就是其中之一。有时候,他想让我省掉去饭堂排队买晚饭的时间,会叫我到他那,做一些简单的菜给我吃,咖喱鱼蛋、蛋饼、香煎培根,然后一起回课室上晚自习,学霸总是能在相同的时间内高效地完成更多的事。其实健豪私底下并非是话少的人,他一直致力于用各种道理和分析来治愈我上一段感情的带来的伤痛,我明白他的用心,也感激他对我的付出,但这种直面的方式对于当时我来说,还是过于赤裸和具有攻击性,常常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因此我都选择避而不谈。就像是我独自一人在黑暗的洞穴里,一步一步地努力爬着,突然来了一个人要牵着我跑,但他似乎也不清楚,出口到底在哪里。除了这件事,生活中的一切都渐渐按部就班地恢复运作,纯粹的拼搏、不需要思考过多的未来总是特别美好。 到了五月,教室里的氛围都随着闷热的空气而胶着起来,自习课变得越来越多,同学们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老师再三叮嘱,这段时间不能做剧烈运动,一切要以保护好身体为中心,偏偏他就在某个周天放假的时候,打球崴到了脚。背上看护职责的我只能每天扶他上下楼。朋友经常取笑我们说,一个一米八的个儿靠着一个一米六的走,就像是一只小兔子背着一头牛……除了无奈,更多的是生气和担心,我很清楚健豪付出的努力绝对不会比我们这种普通学生少,他还肩负了更多来自父母老师的期望。虽然将他的受伤称之为契机不太合适,但这之后我们接触的机会的确增多了,我们对对方的了解也更加深入。有一天他很认真地跟我说:“我算了一下,其实我可以陪你去北京,那两所最好的学校,我再多努力十分应该可以的。”那一刻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以前没有想到过的生活,没有四周艳羡的眼光但两人相敬如宾,没有过多的浪漫和惊喜但岁月静好,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我有点向往,但我又是否甘心呢? 终于到了高考出分的时候。比预期低了十几分并没有令我太惊讶,或者说我还能尽力地保持平静,但看到他的分数的那一刻我哭了,是激动还是愧疚,我说不清楚。全市第五的成绩给他带来了很多的选择,并且第一次千年老二翻身做主人,漂亮地打败了我们班的第一名。到了填报志愿的那几天,他的手机响个不停,来自全国各地的高校发来招生信息,我陪着他一个个地了解、询问情况,最后参加面试,成功与上海的一所高校签下协议,与h校相差了一千公里。 但问题并不是不提就会自动消失的。随着分开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清醒。我对他的可能仅仅只是好奇,想尝试跟一个和前任大相径庭的人交往,想尝试另一种相处模式,这种替身式的恋爱是极其不负责任的。 “还没。”我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两个字,一下子把刚刚聚会的轻松氛围驱散开了。 “那你路上小心,到家了记得跟我说,别像上次一样。”诚然,他也能感受到我的疏离,我的表现越明显,他内心的芥蒂就越严重,对我的“治愈力度”也越大,他不相信时间,只相信自己,恶性循环之下,我对他的恐惧感就愈发强烈。 错误的开始导致了一段错误的感情,健康的爱情应该是平等和轻松的,为对方带来的应该是舒适感而不是恐惧感,但我不知道该如何结束它,或者说我根本不愿意承担自己的错误,侥幸地希望由对方提出结束。 第三章 回声 最近h校开始发放录取通知书了,我的也如期到达:单薄的纸片和滑溜的质感,和大街上的手机广告传单相比没什么不同,但这夸张的大红配色和生硬的抠图技术,着实比传单还要逊色了。刷着朋友圈看到别的同学晒出来的,我的老牌工科大学的通知书在古风、文学风和小清新风之间简直就是一股清流,我拒绝成为焦点。 突然,一张轮廓熟悉的图片从地下滑了上来,这不是我们通知书的内页吗,谁这么勇敢发出来?头像是一只可爱的泰迪,昵称也有点陌生,我点进去他的朋友圈看了一轮,还是想不起来是谁。在之前的咨询群和后来的老乡群里,实在是加了不少新朋友,大多都还没来得及备注,这人我应该没有跟他聊过天吧。 我不抱希望地查看了聊天记录,竟然真的有,“新同学……”,哦原来是厚脸皮先生,他真名叫这个,马硕成,马硕成……这用粤语念也太拗口了吧,再结合他之前的表情包头像和未来工科男的身份,应该是一个戴眼镜、皮肤有点黑、中等身材偏微胖的男生,人缘比较好,和谁都能聊起来,跟这样的人做朋友还是挺愉快的,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日后我才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看了看时间,糟糕快来不及了。高考完的暑假长得有点空虚,抱着多学点东西和为以后留学做打算的想法,我报了一个德语班,每天晚上六点到九点上课,经常是上课前先吃点面包垫肚子,下课后才吃真正的晚饭。结束了三个小时的劳累,戴着耳机穿梭在喧嚣的街头,根据自己当天的心情决定晚饭的品类,然后再优哉游哉地坐车回家,这是我一天最闲适的时光,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自由。 今天上课的内容是数字,个位数的表达没什么特别,但两位数就和中文和英语的惯用表达相差很远了。比如我们说24,都是先说20再说4,英文里对应是twentyfour,从左到右的书写顺序也是先写2再写4,但德语偏不,它的表达是“4和20”,并且合并成一个单词vierundzwanzig。道理很简单,但真正练习听力和书写的时候就出乎意料地困难。整个晚上我都在跟自己十几年的习惯作斗争,就像是一个刚学会写数字的小孩,脑子里的“1234”一会在蹦床一会在翻腾,我好像都能感觉到从耳朵冒出的烟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打开了手机,看到了健豪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 “今晚你想吃什么?” “我做了鸡翅,拿一点去给你好不好?” “你下课了告诉我,我去车站等你。” 课间的时候我顾着复习忘了看手机,现在他怕是都到车站了。我脑袋本来就已经很重了,现在更像浆糊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的出现总会给我带来奇怪的压力。我连忙加快了收拾的速度,一路小跑到电梯。 “马上到。”我赶紧回了一句。 “不着急。”记忆中健豪从来没有责备我,也不会有过重的语气,言语中一直保持着理性和沉稳。 今晚的我不太饿,本来也不打算吃了,他给我带饭意味着要找个地方坐下慢慢吃,然后再聊一下天,说说今天上课怎么样了,但不能告诉他很疲惫,这样他就会很紧张地一直追问,礼貌上还要保持笑容,不能表现出不耐烦……一想到这些我就更加累了,突然多么希望这个电梯慢一点,再慢一点。 远远看到了在车站的他,我用力地向他走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给。”他一眼就看出了我不太晴朗的心情,在他面前我永远像一个赤裸裸地人,被分析得透透彻彻。 “谢谢。等很久了吗?”我试图找些话题。 “没事,就一会儿。”他感受到了我的勉强,拒绝了我的尝试。相处久了我觉得他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很进取,致力于同步化我们两个的思想和观念,按照他的想法来治愈我心里郑文博埋下的刺,有时候又很退缩,给予我过度的空间,甚至会令我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赌气地没有再说话,抱着饭盒,装作看向另一边。 222路公交车缓缓地向我们驶来,我最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期望他能再说点什么,但他没有张嘴,甚至嘴唇也没有动一下,只是默默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径直走上了公交车。 晚上十点的公交车里充满了倦意,都是一些打拼了一天,终于可以暂时喘口气的人。 一个联系人发来一条消息。 “乐然,遇上你是我到现在最幸运的事。你总是为别人考虑,却从未为自己考虑。要放下你真的很难,但我会努力。你说得对,我们真的很不同,我没有办法信任你,也没有办法给你幸福。以后的路很长,你自己要小心。对不起,我说过我会陪你到最后,但现在我没有勇气了,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做到,原来也只是自欺欺人。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好好的,找一个你爱的且爱你的人,度过余生。韦健豪” 短短一段话却直击我的心脏,一直以来他真的很懂我,懂我的伤痛,懂我的沉默,所以他把我要说的话,也抢着说了。抱歉的是,在我这,他只能做那台检测和分析出病情的机器,却没有办法成为治疗的那颗药,我尝试了也失败了。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回复我的已经是一个冰冷的红色感叹号。曾经我以为,分开对于我们两个都会如释重负,但此时此刻我好像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像一个停不下来的回声,一直充斥在我的脑海里。 失去同伴的我在黑暗的洞穴里恢复了蹒跚,我希望,下一段就能找到出口。 第四章 征程 我记得郑文博出国的那天发了一条朋友圈: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当我带着录取通知书,拉着两大箱行李走进机场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这句话。 离开舒适圈走向未知,在探险中完成一番又一番的历练,以更好的姿态归来,以更优秀的自己与所爱之人重逢。 w城是一个海边城市,人口少空气好,随时抬头都是蓝天白云,气候舒适,九月份已经稍有凉意。注册、体检、入宿,一系列的流程走完整整要花两天多,因为有父母在旁边帮忙,还不算特别累,自从弟弟出生之后,好像这是第一次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时间了。 如果将亲近和依赖称之为关系好,我想我不算是和父母关系好的。从小到大,我接受到的教育大多是围绕独立,如何独立于父母的保护、如何一个人在外独立生活、如何在日后的婚姻生活中保持独立等,而我也确实做到了。三四岁就自己一张床睡觉,五岁自己一个房间,刚上初一别人还在适应住宿生活,我就能自己坐四十分钟的公交车上学放学,一直是别的阿姨口中,懂事的别人家的孩子。对于这次父母陪着上学,一开始我是拒绝的,路程远且琐事也多,我担心他们太辛苦,但后来,他们以可以顺路来旅游为借口,才“骗取”了我的同意。 今天是爸妈在w城的最后一天,我们先去银行激活学校发的银行卡,随后他们就要坐飞机回家了。早饭选了一家吃粥的店,接连几天的咸辣菜对于南方人来说的确是有点吃不消。 “宿舍东西都齐了吗,还要再买什么不?”我妈本来就对子女比较紧张,而这几年我基本上都没让他们操过什么心,所以,一旦她“逮到”什么可以搭把手的事,就会抓住不放,一直到这件事完全结束,大概所有家长都这样吧。 “都有了,大不了我自己去买也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聊着,时不时偷看一下手机里老乡会的消息,好像是要组织一个正式的见面会。 “呀,时间好像不太够了。”我爸看了看手表说。 我脑子顿了顿,心里好像突然被抓了一下,抬头跟我爸对视了一下,说:“那要不,你们就不用陪我去银行了。” 我爸没有看我,转过头看了一眼我妈,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碗里的面条,很随意地边吃边说:“行,那你就自己去吧,我们直接去机场。” “嗯。”我也低头,认认真真地把碗里的粥喝光。 一出店门口,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向我们驶来,我爸赶紧让我上车:“去吧去吧,自己小心阿。” “好好好,我走啦,你们也小心。”我不敢看他们,手忙脚乱地拉开车门坐进去,视线里一片空白,只有耳朵能听到我爸的声音。 这几天我一直没有想象过和父母分离的场景,也不认为,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小时候在幼儿园摔倒流了很多血,我没有告诉父母;长大后青春期的各种烦恼,我也没有告诉父母;甚至到了高考报志愿,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完成,最后告知他们一声。缺乏沟通、过度包揽并不会对我们之间的感情造成太大的伤害,但也无法更近一步,以至于我失去了情感诉求的机会,心里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但还是宁愿胎死腹中,甚至连如鲠在喉的程度也达不到。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不应该对别人有要求、不应该麻烦他人,所有我无法完成的事都只是因为自身的能力不足,而倾诉只会加重对方的心理负担。 激活的手续很简单,半个小时左右就完成了,回来的路上为了省车费,随口搭讪了一个看着像我们学校的学生,他爽快地答应了一起拼车。 “同学你是哪里人阿?”路上他问我。 “我是广东的。” “听你的口音就挺像的,我觉得你们那边说普通话的腔调都很可爱。” “就是不准嘛哈哈,以后我会多练习的。”我尴尬地笑了笑。虽说以前在学校上课用的也是普通话,但是日常生活,包括身边的朋友家人,整个都处于粤语的大环境下,不是两三天就能转变过来,来了的这几天就有好几次,因为听不懂或者是太快听不清而闹出的笑话。 回到宿舍,只有我和另一个室友邵小佳。她是一个来自甘肃的女生,话不多,有点内向,虽然脸上肉肉的,身上却很瘦,不知道是本身的性格原因还是不适应,感觉她一直没什么表情,我不想表现得过分热情,打了声招呼后,便背对着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一些杂物还七零八落地堆放在桌面。我拿出新买的抽取纸,放进从家里带来的一个黄色麦兜纸巾盒;将各种药物分门别类,一般头疼感冒的放在下层,治疗肠胃的对于我来说更常用,放在上层;文具整理好放进专门的铁架…… “东西都弄好了吗?”手机弹出李培捷的消息,新生报道都比正常开学晚,虽然现在他还在家里,但这几天都有在微信上询问我的消息。 “嗯嗯,都好了。”我一直把这看成是单纯的来自学长的关心,毕竟我们之间交叉点很多,对于彼此也比较新奇。但我一直礼貌地将谈话的内容,控制在学校生活以内。 “等到我和我们这届的会长回来之后,我们应该会有一个见面会,刚刚在群里说了,你可能没看到,是为了给你们新生介绍一下学校附近可以玩的地方,你要来吗?” “系里没什么事的话应该可以的。”我不禁偷笑,大学老乡会也这么严谨吗,还有会长这一说。 突然好几条消息一起蹦出来,我没有再回李培捷。置顶的一个群挂着好几个红点,是我初中到现在最好也是最疯狂的朋友,好几次我们一起去旅游,不是被长途汽车前座的乘客就是被隔壁房间的住客投诉太嘈。fifi是一个看着精明的笨女人,典型的双鱼座,和我一样出省读书,现在在河南;一一坚持自己的身高超过了150cm,可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大妈的心;余霖脾气好,是公关小能手,年少轻狂的时候喜欢捣鼓自己的发型,现在已经稳重多了,但还是改变不了和一一站在一起就成了儿童节目主持人的画风。这群女人的聊天内容大多没什么营养,无非就是问“来北方适应吗”、“帅哥多吗”之类的问题,可以暂时忽略。另一个聊天窗口是马硕成,那位厚脸皮先生又出现了。 “听说有见面会,你要来的。”和李培捷说的同一件事,但语气却完全不同。 “???”凭什么你让我来我就得来。 “难道你不想见见我吗?我就挺想见见你的呀,新同学。”这句他改用了语音发,声音本身挺沉稳,但配上这个语气就显得有点痞痞的。 “那我就去呗……我可不漂亮,你别有太大期望。”我有点哭笑不得,但也气不起来。 “哇瞧你说的,我就想认识一下你而已,你想太多了吧哈哈!”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气得扔下手机。最后这个哈哈在我听来充满了讽刺的味道,一进一退,显然是个高手,幸好不是面对面聊天,否则就让他看到我这副紧张的样子了! 我尴尬之际,其余两位室友刚好一起回来了,寝室的气氛马上活跃了不少。我一边听她们分享这几天跟父母去的景点,一边跟厚脸皮,啊不,马先生嘴贫,早上离别的阴霾已经散去。 这是第一个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夜晚,这是一个新的征程。 第五章 初见 我的寝室刚好卡在了两个系中间,萧琳琳和邵小佳在自动化专业,我和黄殷在测控专业。萧琳琳和黄殷是本省人,家虽然离得不远,但性格却差很远。 琳琳是我进寝室后看到的第一个人,那时候她正坐在她妈妈的大腿上,把我吓了一跳,我印象中,自己从来没有跟父母做过这么亲密的举动,有也是记事之前了吧。一头黑长直齐刘海,皮肤白皙,带着眼镜,一看就是乖乖女的形象,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女生会是一个好室友,不会产生很激烈的冲突,但因为“类型”不一样,可能不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黄殷很早就到了,但她因为要跟父母姐姐出去玩,一直都没回寝室。前几天我一直凭她放在寝室的东西来推测她的外貌性格,名字斯文好听,用的东西都是喊得出名字的牌子,各种功能的护肤品也很齐全,我猜她是一个大城市来的比较讲究的姑娘。谁知道这个幻想在一见面的时候就“破灭”了:170cm的高个子,头发随意地梳成马尾,清爽的t恤牛仔裤配运动鞋,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们叫我大黄吧!”,给人的感觉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很亲切。我不禁偷笑,是我们俩分到了一个专业,这个老妹儿我爱了。 四个性格迥异的女生的大学四年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老乡会的见面会定在了后天,比上一次来的人要多很多。 “后天我们一起出发吧,一个人去太害怕了。”我想起要嘱咐尹予岚。她是我到学校之后意外发现的老乡,有一天她用粤语打着电话经过我宿舍门口,我听到后像触电一样往外跑,很唐突地就认识了。原来,她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有咨询会和老乡会这回事,我还特意指着群里的头像一个个地向她“科普”,当然,重点介绍对象是一些我认为的帅哥。虽说还背着两段感情债的我此时并没有走出阴霾,但吹拂着清爽的海风、看着一尘不染的蓝天,看帅哥这种本能还是被触发了。 “好阿,我也怕,有你陪当然好多了。”尹予岚发来偷笑的表情。 从接近回归线的地方到了w城,衣服已经要适当增加了,九月份白天的时候短袖长裤刚刚好,晚上甚至会有点冷。这天我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披了一件黑色的外套,fifi她们三个每次看到黑色的衣服就会让我买,因为我就是一个永远只穿黑色的沉闷的人。可能因为黑色显成熟,而我不笑的时候会嘴角下垂,显得有点凶,前几天在澡堂门口竟然有同是大一的新生来问我:“学姐,请问五公寓怎么走?”我只能表面礼貌地回答他:“不好意思同学,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大一的。”场面一度很尴尬。 我和尹予岚边走边聊着这几天发生的新奇事,她的家离我不算近,但可能大家都是女生,话题会更相近,聊起来甚至比李培捷还要投契。到了约定的学子食堂门口,远远看到一堆人,是李培捷和另外几个熟悉的面孔,但因为我脸盲严重,一时间也喊不出来名字。其中有一个高高的穿卡其色长裤的男生,我本以为他是之前在家的小型面基时认识的男生,还兴高采烈地想要介绍给尹予岚,走近才发现认错人了,幸好幸好。 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李培捷让我们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前几个男生都是挺典型的广东男生脸,不高也不白,忘了听谁说的,这是因为两广的祖先都有越南一带的血统。 “大家好我叫马硕成,土木工程专业。”听到这个名字,原本低着头躲太阳的我猛地一抬头,原来就是刚刚那个被我认错的男生。我直视时视线才到他的胸口的位置,可能再低一点,顺着往上看,因为没有痘痘,显得皮肤很好很白,眼睛不大,有点下垂眼,额头前面有一层薄薄的刘海撇向一边,下颚没有很好看的弧线,甚至显得头和脸有点大,不算是一眼帅哥的类型,但因为身高原因,在人群里还是挺显眼的。这真人和我的想象差太远了吧,就像是本来期盼的只是雪中的一堆炭,甚至都没有期盼,只是走一步算一步,突然有人给你送来了一盏煤油灯和大棉袄。我怀着惊讶又听了几个其他同学的介绍,猜测都接连翻车,尽管脸上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内心已经亮起了无数个问号。 一行人走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可以容纳我们的饭店。我偷偷瞄了一眼马硕成,坐在了一个我能看到他,但他看不到我的位置。吃饭的氛围很融洽,虽说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互相见面,但也没有出现冷场,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再相遇。我和附近的新朋友们有说有笑,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些平时没有的撩头发、转耳钉的小动作。 “你今天没来吗?”马硕成终于在手机上找我了,我连忙把身子靠后贴着椅子坐,害怕尹予岚看到手机的对话框。 “黑色衣服就是我阿。”心里有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原来刚刚一直没留意我。 “我没有认真听自我介绍……不是有两个黑衣服吗?”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意。 “在你左边的这个。”我不敢抬头看他,匆匆回复了就把手机盖在桌子上,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我重新把身子往前挪了挪,在一个能跟他对视的位置。我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他看着我,想让我看微信,我装作没看到,不为所动,继续和身边的同学谈笑风生。 等到五分钟后才慢慢拿起手机看他的回复:“哇,原来你这么胖呀!” “……”我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我俩整顿饭下来的第一次对视,此时他正捂着嘴偷笑,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已经是第二次被这个人气到了,我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厚脸皮能对我的情绪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他觉得我胖不胖很重要吗? 我一直是微胖的身材,就是那种体检表上永远是“正常”的红章。高三那段双重打击的日子下曾经一下子瘦了八九斤,终于拥有了人生第一个“体重较轻”的标签,后来暑假没有注意,晚饭也吃得晚,就又回到了原来所谓的“正常”,但总不至于“这么胖”吧! 之后的时间包括回学校的路上,除了一些大伙的讨论,我都没有跟他对视或者说话,他也没有主动再找我,心里的失落一点点增加。 到了晚上我已经躺在床上时,熟悉的泰迪头像上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小红点,他发来了一个试探性的表情包。此时我的气早就下去了,也开始自嘲自己真的胖。他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聊起了各自以前的事。 在见面之后终于能将他的声音和样子匹配上了,无可否认他是一个有魅力的人,虽不是惊艳的帅气,但却经得起细看,干净精致又不至于失去男子气概,言谈举止既不畏畏缩缩,也不急着表现自己。他似乎能把握住一种说话的节奏,吸引在场人的目光之余,还让大家对他略显夸大的言辞心愿臣服,整个人的感觉似曾相识。 第六章 海边 几天的适应期后,开始正式新生军训。 对于在广东熬过快40度的军训的我来说,w城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军训地点就在学校里,全级一共分为了五个营,表现好的可以去树荫比较多的篮球场,剩下的在运动场,运动场的看台有一片是有遮阳篷的,而我所在的连恰好就在篷的下面。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太阳开始往西偏,篷就能把阳光完美的挡住,为运动场开辟出一片阴凉,再伴随着徐徐的海风,这样的军训甚至连汗也不用出多少。 休息的时候一般都是原地坐下,也不让玩手机,只能三五成群地聊聊天唱唱歌。 “你看我们对面那个连,男生都好高阿!”旁边的女生跟我搭讪说。 因为近视不太深,除了上课我都不带眼镜,我眯着眼努力地看了看,站在第一位的男生感觉快到两米了,面向我们的一整排也都很高。 “哇对哦。”听到我的感慨,附近一圈的女生都开始讨论起身高这个话题。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男生不到一米七的要看脸看腿看家里,一米七到一米八的要看脸看家里,一米八到一米九的随便看一下脸就行。”其中有一个女生说到。 “那一米九以上的呢?”有人马上问。 “一米九以上的有脸就嫁了吧!”惹得我们都笑了,确实很有道理阿。 刚好他们也休息,一行人要经过我们这边去上厕所。我漫不经心地喝着水,突然发现其中一个人很眼熟,但因为离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我不敢确定。 虽说天气不至于酷热,但经过了一个暑假的“放肆”,一个早上的高强度军训还是挺累的,终于熬到中午可以回宿舍休息。我边吃着从食堂带回来的饭,一边刷着手机。 “你今天早上干嘛一直看我?”原来真的是马硕成。 “哈哈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就多看几遍呗。”我很诚实地回答了。 “我们连刚好在你们后面,还挺好。” 还挺好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那儿也比较凉爽呢还是说离厕所近?还是说离我近……想什么呢!我笑了笑自己的胡思乱想。 “我要睡觉了,下午加油!” 在确定那个是他之后我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偷看了,我自信地认为,他眼睛这么小,只要我不像早上一样一直伸长脖子盯着,他肯定发现不了我。因为大家都统一着装,他们系的男生也都很高,远远看去他并没有见面会那天那么突出,我牢牢地记着,我们正后方第一排,除去领头的那个大高个儿,左起第三个;但一旦队伍散了或者换了位置,我就找不到他了。枯燥无味的训练变得有所期待,一次次向后转的指令都能使我小小地兴奋一下,似乎在打开一个未知的礼物。有时候碰巧他们面向我们,我就能马上聚焦到他,然后满足的移开视线,就像是打开了一盒甜腻的巧克力;有时候他们的训练移动了,我不敢随意张望,就只能看着一片空地,像是抽到了一个“下次再来”。 我没有想过电影里的的场景会发生在我身上,原来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真的会有另一个人的脸浮现出来,是郑文博。我每看向马硕成一次,都能找到他们两个的共同点,有时是他自己在默默喝水,有时是他在跟附近的人聊天,有时是他站起来走动,从外形到肢体动作再到脑海里想起他们说话的语气,都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怪不得我会对这个才认识不久的人这么上心。 我像在黑暗的洞穴里找到了水和食物,满足而贪婪地吃着,不愿离开。 我失去了一个人,如果能重新得到,哪怕只是他的替身,那我算不算还拥有着? 宿舍没有独立的卫浴,洗漱和上厕所都是在一个公共的水房里,每个楼层有两个这样的水房,而洗澡则在宿舍楼外面的一个独立的澡堂,需要提着洗澡筐和干净衣服去,然后再提着换下来的衣服回来,因此每到晚上八九点钟,就能在校道上看到形形色色的睡衣,有女生的可爱裙子,也有男生的肥大短裤。还没来学校之前觉得这样没有隐私的模式有点可怕,但没有想到我很快就适应了,甚至还觉得省下了自己打扫卫生间的精力。 第一天晚上没有活动,吃完晚饭洗了澡才八点不到。 老乡会群里的学长学姐们开始慰问我们的军训生活,大家都表示第一天强度不大,现在就闲下来了,有同一个学院的开始互报宿舍号,要来一波串宿舍,还有的想相约出学校吃东西。 “你今晚有事吗?”我忐忑地给马硕成发消息。 “现在在开会,你想干嘛?”他秒回。 “那没事了,本来想去海边走走。”我们学校后门一出去就是海边,当时我爸还调侃我,到底是来学习还是度假。 “你等我一会,我九点开完。” “行,那在后门见。”我马上换了一身衣服,思前想后还是套了件外套,海边冷,万一打起喷嚏就很没有仪态了。 刚好九点我就到了,一路上左扯一下右扯一下衣服,希望到那看到他之后,不至于太狼狈。在附近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我有点泄气,估计他抽不开身了吧。 “很快,我跑着过来了。”他的消息来得很及时。 我盯着手机,打出了一个“没事,慢慢来”,又删掉,想了想,想换成“赶紧的,冷死我了”,冷字刚出来,就看到有个穿着短袖短裤拖鞋的人向我走来,我连忙把屏幕锁上。 “你不冷吗?” “我洗完澡太热了,没事走吧。” 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两个人并排走着,时不时会碰到对方的手臂。 “你下午又看我了,我都看到。”他得意洋洋地说。 “你就在我视线正前方,不是我特意要看的。”我死不承认。 “对不起,哥哥视力5.2,你就是特意看我的。” “……” “你看就看,为什么还看着我笑。” “我没有!我有吗?”以前的我的确很喜欢笑,也有朋友说我笑起来眉毛特别可爱,在一一余霖她们手机里,存着很多我笑垮了的照片。但自从高三之后我整个人就变了,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就算笑也是很礼貌性地,所以才整天被人误以为是学姐,甚至是在工作的,已经很久没听到别人说看到我笑了。 “你就有,笑得可开心了,把我也逗笑了。” “你是哥哥吗,你多大?”我试图岔开话题。 “我九月一号。” “那我比你大,你叫姐姐才对!”抓到了他的“把柄”,我一时兴奋轻轻地捶了他一下,他也没有躲。 海边很安静,现在已经过了可以下海游泳的季节,没什么游客,只有附近的居民在散步。我们一直沿着海岸线走,从半山腰走到沙滩,再走到有人钓鱼的地方,最后到了一个别墅区,因为太黑了我们决定回头。有话题的时候我们就聊两句,不过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说,该结束的时候就结束,好像早就形成了默契,不说话的时候虽然有点拘谨,但也不至于尴尬,让我感觉很安心。郑文博曾经也是一个令我很安心的人。 “你看那边有渔船。”他指了指海的深处。 “我看不见。”那个方向刚好有几片叶子挡住了。 “你朝这看,看到了吗?”他两只手扶着我的肩膀扭了一下,然后蹲下跟我的眼睛同一水平线。 “你这角度好像真的看不到,算了哈哈。”他把手挪到我头顶摸了摸。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吧,哪有什么渔船。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接近寝室门禁时间了,我们不同路,就各自小跑回去了。 “时间刚刚好。”他发来一张寝室楼梯的照片,表示已经到了。 “我也是。” “其实我都快冷死,想着不能让女生脱衣服给我穿呀,我也穿不上。” “那你不早说……早点休息吧。”我有点愧疚。 “嗯。” “晚安。”这次我果断地发了过去。 第七章 冲动 军训到了第五天,我渐渐习惯了早起和训练,以及对面那个看不太清的面孔。 每天下午结束的时候,教官就会公布今天表现最好的营,明天他们就可以逃离没有树荫的运动场,转移到篮球场。这时候,我总会在心里自私地希望,不是马硕成所在的营。 每次看向他的时候,他不是在跟附近的人说笑,就是在自己傻乐,要是刚好和我的视线对上了,他也会冲我笑笑。有时候他的动作过于松懈,教官会厉声呵斥或者处罚他,他都照单全收。无论是在操场看到还是在手机上聊天,他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才能生活得这么无忧无虑呢?他成为了沉闷的军训的调味剂,可能也是我人生的调味剂。 一开始他还是每天执着地追问我,为什么要一直看着他。 “你今天早上又看了我两次了。” “我不是说了你刚好站在我视线正中央了吗,我没有特意看你。” “你一冲我笑我也想笑了,然后就被教官骂了,都怪你。” “谁让你自己长这么好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就会笑。”前半句是用于搪塞的,后半句倒是真的。 后来他自己也烦了,没再纠结这件事,我们每天都保持聊天,从回到宿舍拿起手机的那刻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前,内容从今天的练习到以前的情感经历,无论谁抛出一个话题,对方都能继续下去,这种默契即使是认识多年的闺蜜也未必能做到。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问:“你现在有女朋友吗?”但其实答案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 “有阿。” 果不其然。以他的外形条件在女生中肯定是很受欢迎的,再加上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和各种小动作,都在透露着一股熟练的味道,知道怎么说话能哄女生开心,知道哪些字眼会引起女生的小心思,他不仅现在有女朋友,以前肯定也有过很多女朋友。但此时的我并不在乎这些,我不需要一个老实人跟我过一辈子,我最大的需求只是光明和快乐。 “那她现在在哪?” “在美国。”我不禁苦笑,原来同是异国恋的受害者。 “见不到那会很惨阿。” “还好,我也习惯了,她是我初中同学,北京人,高中的时候她就回北京了,我们已经异地三年了,一直分分合合,现在只不过是从两千公里的距离差变成两万公里而已。” “诶不对,你之前不是说过你跟高中的女朋友去做什么来着吗?”我突然想起他跟我提起过某个高中时候学校的女朋友。 “对啊,我就是渣男,学校里有女朋友,外面也有女朋友。”虽然我俩不是在面对面聊天,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有蹊跷。 “看你也像,那你跟你美国的女朋友以后怎么办?”我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 “没有怎么办,人家现在在纽约发展得可好了,还登上了什么华人的杂志封面,我就是一个苦学生。” “大概很快就会分手了吧。”他又补了一句。 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单纯还是头脑不清醒,知道了这些事之后竟然也没有一丝丝的厌恶感,可能也是因为原本已经预设了一个很差的形象,没有对他寄予过多的希望,这样在得知真相之后就不会有失望,甚至觉得好像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尽管我的理性告诉我,他说的话有矛盾点,但我的感性还是选择了相信他,在心里树立起了“痴心男苦等出国女友”的人设。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直觉,四年后他告诉我这些都是编的。 今天起床的时候天色就不太对,乌云密布,没有阳光。早练的时候整个氛围都是昏昏沉沉的,连续训练了这么多天,大家都希望这场雨能暂时缓解一下疲劳和炎热。跑最后一圈的时候终于如我们所愿,先是有同学小声说下雨了,我也感觉到了手臂上绽开的几颗雨滴,随后马上变天,灰棕色的云越聚越多,一直往下压,“哗啦”一声,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队伍就开始散开,大家都拼命地往有篷的看台上跑。我们连虽然离得近,但因为雨下得急又大,跑到看台时基本都湿了,男生的头发滴着水,女生的刘海杂乱地糊在了额头上。 我一边用纸巾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左右张望。 “你找谁呢?”站在一旁的大黄问我。 “哦没啥,我就看看。”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腿这么长应该躲得过雨吧。 等了一会儿雨也没有停的意思,教官宣布先让我们吃早饭,在寝室呆着直到雨停。 一进寝室门,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果然有一条未读消息。平时他走得比我快,基本上都是他先给我发。 “幸好跑得快哈哈。” “你跑去哪了。”知道他没有被淋到,我安心不少。 “我们教官直接让我们跑回宿舍了。” “怪不得呢,我还一直在找你。”看台和运动场的门口恰好是正对着的两个方向,我跟着大家往看台跑,没有留意到后面。 “你找我干嘛,这么关心我吗?”他很喜欢用这种试探的语气,要是女生表现出了紧张,那就说明他又“成功”了。 “对啊,我是挺关心你的。”我没有打算回避,反而想看看他的反应。 “那就说你喜欢我咯?” 本来想吓一下他,自己反倒被吓到了,我没有想过他会问得这么直接。他是希望我回答是还是不是呢?他到底是想确认我是否真的喜欢他,还是单纯希望我回答不是来化解尴尬呢?还是说他早就知道我喜欢他,想等我回答之后拿我来取乐呢?但要是他对我没有一点想法,为了避免难堪,在上一个问题他就应该停止了阿。 “你这么想知道?”我试图用问题来逃避问题。 “对,我就想知道。” 既然都已经承认关心了,那不如就一并承认了。我任性地说了一番以后也不愿再想起的话: “我是喜欢你,可能你会觉得太快了,但我相信一见钟情。我说出来并不是想要跟你在一起或者怎样,我只是想告知你一声,这样你就不用猜来猜去了,互相更省事。” 发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我到底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向一个才认识了没几天的人表白?我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赌气?但我在跟谁赌气,是郑文博?是异国恋?还是我自己?更重要的是,别人是有女朋友的,我被郑文博用这样的方式伤害过,为什么我还要用同样的方式去伤害另一个女生?这样就可以帮助我走出来了吗? 我不敢看马硕成的回复,更加不敢面对这样一个自私的自己,手上还握着手机就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我是被大黄拍醒的,她说雨停了,大家都开始往外走了。 匆忙之际我看了一眼手机,在我发出消息后的五分钟,他回复了: “哇你真敢说,但我不喜欢你……” 我苦笑,看来这着实为难了他一下,隔了五分钟才想好要回什么。我重新把手机放回抽屉,抄起帽子往运动场赶。 第八章 落后 “行吧,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了。” 从今天开始增加了晚训,晚饭结束之后马上又得赶回运动场,直到晚上九点钟左右,教官才肯放我们回寝室。这是表白被拒后他第一次主动找我,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那句“我不喜欢你”。这两天我一直在躲他的眼神,解散的时候也特意走得离他远远的。 “我尴尬阿……你不尴尬吗?” “不尴尬阿,不是你说的,就是为了告诉我一声吗?” “你对所有向你表白的女孩子都这样吗?” “也不是。” 我第一次觉得跟他聊不下去了,他的态度让我很迷茫,不知道应该是进还是退,要是完全对我没有意思的话,那干脆就不做朋友了呗,也不是是几个意思,是说我比其他女生好一点呢,还是差一点呢? 跟郑文博分手的打击之所以大,是因为我将大部分的原因归咎在了自己身上,我自责自己不够好,可能是外形不够吸引,也可能是思想不够开放,甚至可能是我没有搞懂我们这个年纪的爱情,它不应该是枯燥无味的,不应该只充满生活的琐碎,它应该更刺激和多彩,我从根本上否定了自己,只是没有想到再一次的否定,会因为我的鲁莽而来的这么快。 我们还保持着每天的聊天,但我都尽量保持理性和克制,除了每天的训练和老乡会群里的趣事外,不再涉及其他更深入的话题,但他好像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照样是嬉皮笑脸的态度。 有一天的晚训活动是学唱校歌,结束得比较早,李培捷提出有空的可以去食堂开个小会,给我们介绍一下粤语社。 粤语社是老乡会里前几年才创办的社团,主要活动就是免费开班教粤语,面向的群体是学校里所有对粤语感兴趣的同学,不限年级也不限男女,没有任何门槛,报名就可以参加,与其说是社团,不如说是一个兴趣班。每年五月份还会举办一个粤语歌唱大赛,广东歌在北方的受欢迎程度大大超过了我们的想象。教学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们这些母语者身上,通常都是教他们说一些日常用语或地道俗语,基本上没什么难度,也会有教唱粤语歌,听说这是最受欢迎的环节。 小湘今晚也来了,她是我们群里的“天才少女”,跳级之后和我们同届,不到十六岁就上大学,但她只会听,不会说粤语。前几次的聚会她时不时会出现,我私底下也跟她吃过饭,算是比较熟,我感觉她的性格跟琳琳有点像,都是乖巧可爱的类型,给人一种很想把她当妹妹来保护的感觉。 我坐在小湘旁边,马硕成坐在了她对面,我好几次看到他偷偷抬头看。 “你旁边的是谁,之前没见过。”我的直觉总是很不幸的准确。 “小湘,就是群里说的那个小妹妹,她之前来过聚会,那时候你没来。” “哦,怪不得。”这句话听得我难受。 “是不是对人家感兴趣呢?可爱型挺适合你的。”我赌气地说,想显得自己并不在乎。 “才第一次见,你说啥呢。” 尽管他没有承认,但我已经嗅到了一些苗头,可能因为还有女朋友的关系,他不敢太张扬。 后来再跟小湘吃饭或者见面,无意中我都能瞄到她的手机屏幕停留在跟马硕成的对话框里,而他们两个在我面前无意中提起对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我逐渐发现她跟琳琳其实不像,的确,她们两个在生活方面都如她们娇弱的外表表现的一样,都仍需要人照顾,但这个小妹妹并没有那么简单,能够多次跳级证明她是真的聪明,很多人情世故她都懂,她也很会抓住自己年龄小这个点而得到一些帮助。 有的人能够凭借天赋赢在起跑线,有的人很努力但连入场券都拿不到,这可能就是命运的奥妙之处。 军训接近尾声,结束的那天刚好就是中秋假期,国庆小长假也在不远的几天后,这几天我一直在跟尹予岚讨论国庆去哪,我想去北京,但她想去学校附近另一个海边城市d城。 说实话,对于跟认识了一个月左右的朋友去旅游这件事,我是有点排斥和恐惧的。生活在一个大家都不熟悉的地方充满着变数,从前期的计划行程到真正出发,金钱、住宿、饮食等方面都可能产生各种各样的无法预计的矛盾;而旅游本身是一件很放松的事,如果需要将大部分的精力浪费在解决纷争上,我宁愿选择自己一个人,可以说我对于旅游有一点精神洁癖,所以除了家里人,我就只和余霖一一fifi那个小团体一起去过旅行。 “你说马硕成或者小湘他们有兴趣吗?”几天之后,尹予岚已经放弃了对我的劝说。 “你可以问问,我之前听马硕成说,他那边有两个男生好像也想去旅游。” “恰好还能给他机会跟小湘相处。”我补充道。因为性格投契,我跟尹予岚说话都比较放得开,能聊八卦也是验证女生友谊的一个重要指标。 “哈哈你说得对,我也感觉到马硕成对她有点意思。”我对尹予岚隐瞒了表白的事,一当然是要面子,二也是为了日后聊起他不会尴尬,我能预见,以后关于他的话题绝对不止小湘一个。 “尹予岚找我去旅游。”我们的聊天刚结束,马硕成就找我了。 “我知道,你们几个刚好可以一起去。”我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调度员。 “对,你去不去?” “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那你去哪?” “我自己去北京。”我逃避了第一个问题。 “自己一个人去?你是不是傻,北京有什么好玩的,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你们去刚好,我去了人就太多了。”我随便编了一个自己也怀疑的理由。 “我分手了。”他毫无征兆地说。 “阿……哦,那,那你没事吧?刚好去旅游可以散散心,顺便……”我又说了一次“刚好”,好像一切真的刚刚好,很完美的样子。对于他的分手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但也没有太大的心情波动,毕竟我觉得像他这样的性格,异地恋分手是迟早的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告诉我,也不想去深究。 “没什么事,顺便什么?” “顺便你可以跟小湘培养一下感情,对吧,哈哈哈哈。”我特别讨厌这个明知故问的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控制任何东西,只能顺着别人的思路。 “我刚刚才分手,哪有这么快想这些。” 我知道他这样说只是想照顾我的心情,但其实我不需要,否认也不会令我有片刻侥幸的感觉。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没有对错,我喜欢你,因此我打心底里希望你能拥有属于你的、不被我打扰的幸福,而喜欢也并不会令我在你面前的地位变低,难过会难过,但平等还是平等。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后来几天他接替了尹予岚的劝说工作。他们一行七个人基本定下,会利用空余时间讨论行程,马硕成时不时就跟我汇报进度,有时也会吐槽一下尹予岚过于强势和直接。 这天是同乡会最大的迎新生活动,四个年级的人都可以参加。大家说着一样的语言痛快地聊天,就算是不太流利的也能基本听得懂,一些室友无法理解的段子,今天都被拿出来分享,真的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是一种走出舒适圈后才能体会到的感受,是一种在陌生里的安心。 我背靠吧台站着,饶有趣味地听两个刚认识的男生在拌嘴。突然前方有个人径直向我走来,挡了一下我的视线后,面对着吧台站在了我旁边,微微弯腰,双臂放在桌子上支撑着,头朝下像在想什么重要的事,离我很近,但没有说话,我以为是谁喝醉了在这歇会儿。过了一会我才转过头去看,是马硕成,他还保持着这个动作,我马上又扭过头。 “不如你还是去吧。”又过了几分钟,他才缓缓地说,好像这句话花了他很大的力气。 我转过头的时候刚好他抬头,四目相对,在他眼里竟然看到了一丝温柔。 荒谬,我倔强地摇了摇头。 第九章 旅途 终于,我一个人坐上了开往北京的高铁。小的时候曾经和父母来过一次,这次主要也不是为了跑景点,就是想看几个高中时候的朋友,叙叙旧。 予岚一行人在前一天晚上登了船,听说他们刚好能住在同一个船舱,晚上方便一起玩。马硕成没有找我,但在其他人的朋友圈里,我看到了他们的大合照,他和小湘靠在一起。 到北京的第一个晚上我马上约了二姐姐吃饭,她比我大一届,已经在这边混得很熟。以前在家的时候,总觉得她好像什么都不会,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但没想到在学校的她倒还井井有条。以前过得多混乱的人,都总有成熟的一天。 在电话里她告诉我,因为塞车她要晚一点才能到,然后一直教我在哪个地铁站下车,在哪要走小路躲开下班高峰,吃饭的地方要怎么走,完全不像以前一出门就要拽着我不放的她。 一顿晚饭过后,我们在地铁里分别,我不太敢回头看,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几分钟后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她一边按着我的肩膀一边气喘吁吁地说:“干嘛走那么快,忘了嘱咐你,回到住的地方记得告诉我一声。”要是以前,我一定取笑她,这么简单的事微信上说就好,有必要追上来吗,但我没有,笑了笑说,“知道啦。” 我住的地方是在一个朋友的男朋友的家里。这个朋友曾经是艺术生,高三的时候来北京学画画,认识了她男朋友,大学也顺理成章地来了北京读,没有早上的课的时候她都会住在这个家里,宿舍倒是很少回去,这样的生活真让人羡慕。 第二天约了两个以前要好的男性朋友在王府井看了场电影。黑暗中我偷偷地瞟了他们的侧脸:国防生的他明显瘦了黑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在美女如云的学校中拥有追求者的他平添了几分自信的魅力。电影终,一个自然地接过我的手提包,另一个脱口而出:“把外套穿上,外面冷。”一切都像以往那么自然。 高三的时候我是在男生堆里“混”的。以前每隔一段时间班里就会调整座位,一般都是男女交错着坐,但在理科班里,女生本来就少一点,再加上很多女生视力都不太好,不愿意坐在后面,作为班里为数不多不需要戴眼镜的女生,我就被迫长期驻扎后排,一来二去地自然和后排的男生也混熟了,他们俩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郑文博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人缘好人脉也广,这些男生基本上都跟他一起打过篮球,或是有其他不同的交集,这也是我跟他们熟络的原因之一,他们都单纯地把我当嫂子看,就不会有不自然的地方。 下午刚跟他们分开,我的手机就突然自动关机了,之前也试过这样的情况,但我没有上心。我只能一个人在街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隔几分钟试一次开机。 在陌生的地方失去联系原来并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起码于我而言这一刻是平静的,我甚至有点感激这个小意外,让我能从虚无缥缈的社交中抽离出来,安静地、认真地看看这个城市,听听小市民来往的喧闹,梳理一下自身。 我又想起了郑文博,我的整个高中生活都充斥着他的身影,新生军训还没开始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直到他出国后的几个月,还有一些不知情的人来问我他的近况。每当见到一些以前的人,说起以前的事,最终总能牵扯到他身上。刚分手的那会,一一她们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后来发现避无可避也放弃了。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高考后他曾经很辗转地联系了我,想知道我的近况,他告诉我,他时不时还会想起我,特别是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不知道他现在开不开心呢?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我还需要离他多远,才不会像现在一样被回忆袭击呢? 手机毫无征兆地好了,里面的东西都完好无损,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开。 最后一个晚上,朋友把在北京比较熟的人都叫来了,一共六个人,他们以前都是跟郑文博一个班的,其中一个男生跟他能称得上是好兄弟。两三个人在厨房研究怎么煮海鲜,我偷偷溜到了客厅看电视,新闻上正在报道广东的台风。 广东人对于台风真的是司空见惯,有时候还会拿来自嘲一下,但新闻上说这一次情况很严重,已经造成了伤亡,并且在我们家的那一带还出现了龙卷风。 “你们快出来看。”我急忙让他们出来看。 太阳刚刚落下,客厅里还没亮灯,在昏暗下六个人的脸被电视照得惨白,播音员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过了两三秒,不知道谁说了一声,不如我们都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喂,妈,家里怎样了?” “喂,爸,你们没事吧?” “爷爷奶奶,我在电视上看到说……” 在确认了家里人都安然无恙后,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大家又重新投入到各自的忙碌中。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就是想家的感觉。 在进行了快两个小时的搏斗后,我们终于吃上了饭,朋友的男朋友提议小酌一杯。 在酒精的催化下,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在熟悉的人面前真的就可以毫无保留。我们各自说着自己这个月在新学校的趣事,时不时会穿插两句“你们记不记得以前……”。 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是李培捷,把我吓了一跳。 国庆假期之前他突然向我表白了。虽然之前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点不一样,马硕成也曾经跟我说过,聚会的时候李培捷一直看着我,但我没有想到这个表白竟然比我自己两周前的更加莫名其妙。 那天他说要带我去高铁站看看,顺便取票,免得到时候人太多排队太久。其实我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我为了错开高峰,已经特意迟一天才出发,何况我是那种会提早很多准备的人,我不会让排队耽误了进站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既然他提出,我也正好有空,就当是出去溜达一圈好了。 去程和午饭都很正常,除了每次他让我小心车子的时候,都会用手臂环着我整个人往他那边拉,我觉得这个动作对于我们的关系来说太亲密了点,但我又不好意思直说,一般就是左躲一下,右缩一下,有一次被马硕成看到了,他还在微信上说了我。 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我们并排坐在最后一排,一直都是沉默,我靠着窗子昏昏沉沉。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扭过头,他就开始说: “我知道这样说有点突兀,我喜欢你,已经一段时间了。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 我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说不出话,说实话我震惊的不是表白,而是公交车上的表白,午饭之后我就以为今天是“安全”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他看见我的惊讶急忙说:“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其实我完全可以当时就回答他,但还是考虑一下怎么组织语言比较得体吧,我点了点头。 “你看新闻了吗,家里没什么吧?”自从那次之后,我跟他聊天都尽量简洁,免得给他错误的信号。 “没事,谢谢。”生硬得像是系统的自动回复,他也没再说什么。 “感觉还是以前好呀。”我听到郑文博的好兄弟说,他们这时正在吐槽自己奇奇怪怪的舍友。 “以前的关系都更亲密一点,也更愿意去亲密。”另一个朋友说,今晚大家都喝了一点,说话也都一套一套的。 “郑文博现在怎样了。”艺术生朋友问出了我的心声。 “挺好的,不过呢,哎。”他突然看向了我。 “我还是比较喜欢他跟你在一起,我不太喜欢他现在的女朋友。” “行了行了,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去沙发那边坐吧。”我不想去回应这个问题。 另一个朋友也留下和我一起睡,我们三个一直聊到了凌晨两点。 我躺上床,插好充电器,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打开,找到了已经排在会话列表很后的马硕成,发了一句: “我睡了,晚安。” 第十章 反转 去了一趟大城市后才发现,w城的生活环境是真的好,没有雾霾,也没有拥挤。 国庆小长假之后就进入了真正的大学生活了。大一的课都是一些基础课,经常是好几个专业一起上,而测控和自动化作为兄弟专业,课表基本上是一模一样的,这样对于我们寝室来说就方便多了,可以四个人一起行动,作业可以互相提问,饭堂的四人桌也刚刚好。 一周平均下来每天就两节课左右,上下午各自的第一节,虽然不算多,但都要早起。我们的寝室在一楼,还是楼梯转角,即使我的床在最里面,每天六点多我就会被门外的动静惊醒,但她们永远也听不见,因此我很自然地就充当了宿舍的人肉闹钟。 琳琳一般是坐起来最早的,但撅着嘴,眼睛也一直不睁开;叫醒大黄不能单单靠喊,还需要配合各种摇和晃,我的床跟她的连在一起,我经常要爬到她的床上去掀被子;佳儿是佛系起床体,得等到我们都下床了要去洗漱时,她才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早上的课八点钟准时开始,我们老师的教学一贯出名,许多别的专业的同学会来蹭课,七点半左右教室里就已经没有位置了,这时候他们就会抢占各个通道或两旁的走廊,有的还会自己备着垫子方便坐地上,简直像一个演唱会的售票现场。 大学的课堂很自由,只要不发出影响老师上课的声音,想干嘛就干嘛。大黄经常听着听着课就能睡着,但腰还是挺得笔直的;要是我们四个人都听不下去了,就会开始一轮激烈的“纸上战争”,偷偷在对方的书上画小漫画,被发现了之后再“还击”,完全没有大学生的模样;课间的时候我们会偷看前排同学的手机,瞄到有趣的游戏就回去下载。 我加入了几个组织和社团,一个是院系的学生会,负责组织和宣传的工作,主要是写写新闻之类的通稿;另一个是运营学校图书馆的公众号,既能学到实用的技能,也能提供一个平台给我分享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收到录取的那天我还开心了很久;最后一个是比较自由的双截棍社团,那天路过看到他们的表演,觉得很炫酷,就稀里糊涂地加入了,只要他们的活动不碰到一起,事不算太多。 我和马硕成虽然还保持着每天联系的频率,但我感觉自从国庆之后,我们对话的氛围明显没有以前的轻松,他回消息的字数也一直在减少,有时候甚至不回,予岚回来后跟我说,在d城他和小湘一直都很亲密,打车的时候他俩自己一辆,马硕成也一直帮小湘拍照,大概是取得了什么阶段性的进展吧。我有时会调侃他:“你们什么时候才在一起呀?”,他就会岔开别的话题,或者嘴硬说,只是当人家是妹妹,除了这件事之外,我都控制自己不跟他谈任何跟爱情有关的话题。 有一天晚上双截棍社团有活动,我便约上了一个男同学一块去,他也是老乡会里的,刚好跟马硕成一个专业,但之前我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个人,是进了社团之后才开始熟络的。 因为整个大一都是在同一栋教学楼自习,下了晚自习之后我站在一楼门口等他。等了五分钟左右,原本只有稀疏几个人的楼梯突然喧闹起来,应该是某个专业刚刚才放人,一堆人向我站着的位置往下冲,我只能退到有墙的地方靠着,才不至于淹没在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高在涌动的人头中特别显眼,马硕成也看到我了,他在远处用奇怪的眼神一直盯着我,我明白他想问我站在那干嘛,但因为隔得实在是太远了,说话是听不见的。 那个男同学努力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跑到了我身边,这时候马硕成也刚好到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我有点尴尬,此地无银地指着他跟马硕成说了句“我等他”。马硕成的表情有点变化,也不回答,分不清是开心还难过,可能根本没有表情,我俩便转身走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在w城已经要穿起厚衣服了。刚上大学的新鲜劲已经过了,组织的事务也从认识新朋友逐步转入正轨。每次看手机,我的心情都有点矛盾,一会希望能看到小湘和马硕成真的在一起的消息,就算是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一会还是希望看不见,就算我已经出局,起码不用经历悲伤。 我拒绝了李培捷,理由是我的心里没有足够的位置容纳一段新的感情,但他还是时不时会找我,可能他觉得腾出位置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毕竟在一年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个周天事特别多,刚好都凑在一起了。早上我去参加了图书馆的会议,指导老师给我们分配了接下来的任务,新人需要一对一和学长或学姐合作,尽快掌握做公众号推文的技巧,并构思几篇有趣的主题。中午回宿舍歇了一会儿,下午还要去院里的一个摄影征文比赛的颁奖礼,拿一些素材回来出一期新闻。 中午躺在床上刷朋友圈,我一般都是看到有图就瞄两眼,然后快速滑走,有纯文字的多停留一会儿,但都不会去认真看是谁发的。这张是晒最近购物节的待收货数量的,过;这张是和社团的大合照,过;这张是拍学校的风景的,过;这张是和女朋友搂在一起的合照,过;这张…… 我迅速往回滑了一下,视线停在了那张和女朋友的合照上,因为只有侧脸,一开始我没认出来男生是马硕成,我看了一眼左边的头像,没错是他,再看一眼名字,没错是他,点进去对话框,没错就是他…… 让我最震惊的不是合照,而是照片里的女生不是小湘。是一张别人拍的照片,在我们军训的运动场上,背景像是班里组织的什么活动,女生穿着一件米色毛外套,身高比我高一点,有点朴素,相比之下小湘要更好看一点。看到的一瞬间我的心沉了一下,脑袋有一刻是空白的,有点手足无措,我把手机放在耳边,闭上眼睛,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跟小湘怎么了?他跟这个女生又怎么了?为什么之前他一直没有跟我提到过这个人的存在?他是认真的吗?我应该主动问他吗?无数的问题在我耳边响起,疑惑已经盖过了悲伤,就像小时候明明感觉是数学考差了,结果出来数学不错,反倒是英语不太好。 这个午觉睡得特别不踏实,幸好颁奖礼不算很大型,流程也不多,我没有出什么差错,重要的内容都记下来了。结束后学姐提议今晚一起开一个讨论会,大家说一下今天的收获。忙活了一天终于可以停一停,我打算就在外面吃个晚饭,直接就去开讨论会,这样就不用来回跑宿舍了。 “你在哪?”我刚点完餐马硕成就找我了。 “快餐店。”完成了紧绷的工作之后我才想起来他的朋友圈,这时候他不应该跟他的新女朋友享受二人世界吗? “你先别走,我去找你。”他好像很急迫的样子。 “行吧,可是你找我干嘛……”自从上次海边散步,我就没有跟他两个人单独相处过,更何况他现在的状态,我是真的想避嫌。 他没有再回我,三分钟左右他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有什么事不能在手机上说吗?” “面对面说比较有感觉,还能看到你的实时反应。” 什么感觉?我的反应又怎么了?我心里想着,低头吃着薯条。 他看我没有反驳,就继续说下去了: “我没有跟小湘在一起是因为她拒绝我了,她说谢谢我这么照顾她,但她觉得我像爸爸的感觉哈哈,这个不是重点。”这对于我来说就是重点阿你傻吗。 “重点是后来她又告诉我,原来她喜欢的是我们一起去旅游的一个男生,就是你隔壁专业那个,而我们老乡会还有另一个男生也在追小湘,你好像和我说过觉得他帅的那个。”他一脸自豪的样子,好像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一样。 “你们关系太快太复杂了,我已经跟不上了。”其实我也不想跟,他们几个的事充其量就是我跟予岚的八卦材料而已。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专心吃,潜台词就是:最重要的你还没说呢! 他一把抢过我刚刚蘸了番茄酱的薯条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又吃了两根才缓缓地说: “那个朋友圈不是我自己想发的,她逼我发的……” “嗯。” “就前几天,她说她不想过光棍节……” “嗯。” “年轻人嘛,都这样,反正……”他瞄了瞄我的表情。 “你要说的都说完了是吧?”我打断了他。 “说是说完了,你急着走吗?” “对啊,我等会要开会,我们不顺路的,你走吧。”我假装看了一下手表。 “行,那我走了,真的走了?”他好像很害怕我的样子。 “走吧走吧。” 反正什么?反正还是不喜欢我吗?还是反正……我不敢多想,加快了去开会的脚步。 第十一章 药瓶 十一月尾迎来了w城的初雪,这对于南方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前几天的天气预报就一直在说今天下午会有雪,但起床的时候一点下雪的迹象也没有,虽然风有点大,穿着加绒的外套还是觉得漏风,但天气还算晴朗,能感受到几缕穿过云层的阳光。 昏昏沉沉的下午第一节课终于结束了,我们四个你挽着我我挽着你,紧紧地挤着走,这样更能保暖。 前面有几个同学停了下来,看着地面,我们绕过了他们,继续往宿舍方向走。人群中隐约听到有人喊:“下雪啦!” 先是佳儿感觉到头皮凉了一小块,她摸了摸头发,接着大黄也感觉到了,我借着一面绿色的墙,看到了飘在空中的很小小的白色颗粒,就像头皮屑一样,没有一点重量。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变成了日本电视剧里的那种暗黄的色调,雪开始下大。雪花落在我们的肩膀上、衣服上和书包上,我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想拍下这些可爱的六角星造型,但雪花一落下基本就化成了水,美好的瞬间只能由肉眼捕捉到。 我两年前去日本北海道的时候看过雪,那是很凶猛的暴雪,能把一辆商务车埋起来。去的七天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积雪都还来不及融化,新的一轮又开始了。眼睛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苍白,给人一种萧条的悲伤感。 这次看的雪大不一样,虽然小,但蕴含了很强的生命力,给人带来的是很积极的感觉,是想要到操场跑上两圈的感觉。 朋友圈里也一片欢腾,一群南方人真的就像段子里面所说的,甚至更加夸张。我随手拍了几张,感觉不太好看,又保存了几张别人拍的,校园里各个角落的景色应有尽有,任君挑选。我正忙着转发给一一余霖和fifi她们看,fifi的学校虽然也在北方,但还没有初雪,气得她一连发了好几个羡慕的表情。 我给马硕成也发了两张,感觉他也处在兴奋之中。 “我已经拍了好多张了,拍不动了。”他给我发了他的,幸好都是景,没有出现我不想要看到的东西。 “好了你,别冻着了。”他之前跟我说过他很容易发烧,我也一度怀疑他长这么高,是不是就是因为发烧发多了长骨骼。 晚自习之后又下了一场,这次比下午的时候更加大,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显得更加浪漫。关于那个人的回忆突然袭来,第一时间占据了我整个脑海,此情此景,我多么希望你在这。回到宿舍我认真地挑选了两张照片,输入了很长的一段话又删除,思前想后,最后只留下了两行: 今天是w城的第一场雪, 分享给你。 一口气输入了郑文博的邮箱,按下发送。他刚出国那会,每天都会写一篇日记,然后用电子邮箱发给我,他说这样比较有仪式感。日记里会记下他今天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有时还会有几句感慨,就像是一个主持人一样,一点一滴地给我讲述他的生活,希望这样的方式能拉近我们的距离,仿佛依旧在对方身边,从未离开一样。他的邮箱我再熟悉不过了。 第二天中午我才想起来去查邮箱,他回信了: 谢谢,keep warm. 我笑了笑,长输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光荣的任务。距离上一次联系他是四个月前的事了,希望以后这个间隔会更长一点,越来越长,一定会的。 “我昨晚用完了一整抽纸巾。”这天一大早就收到了马硕成的消息。 “看吧,被我说中了。”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 “我已经穿了很多了,最里面一件贴身的防寒内衣,一件打底,再套一件厚卫衣,外面还有外套。我身上没有着凉,是我鼻子太敏感了,一吹凉风就开始打喷嚏流鼻涕。” “停停停停,好了我知道了,鼻炎是吧?”予岚跟我说他有点高冷,但在我这他完全就一话痨。 “不是鼻炎这么简单,是有息肉,别人那些治鼻炎的方法我都试过了,没有用。” “那你有头晕乏力吗?”我直接无视他说的话。 “有是有……” “那就是感冒,闭嘴。你有药吗?”我看着他的“正在输入中”又变回了备注。 “我没张嘴,我只是打字……有,已经吃过了。” “那你今天按时按点吃,要是不行我这也有药。”来学校的时候我妈给我塞了满满一个药箱,各种类型应有尽有。 这一整天都过得不太踏实,一下课我就把手机的静音关了,生怕有人找我我听不见,还不时打开手机屏幕看两眼,但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直到晚上宿舍断电,那个我期待的对话框也没有弹出来,大概是他已经好多了吧,或者是他女朋友在照顾他呢,小小的感冒又不是什么大病,至于吗?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第二天很早我就醒了,手机里却有一条比我更早的信息,凌晨四点半。 “昨晚太辛苦就早睡了,现在又醒了。” 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去翻药箱,不小心碰掉了桌子上的水杯,琳琳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我拨开一堆我的肠胃药,才找到了一瓶治感冒的药,一瓶治喉咙疼的药,都是有点大的玻璃瓶,我把瓶子上的功能主治都拍了下来,给马硕成发过去: “你看这两种药可以吗?” “你起这么早……好像可以吧,可是你怎么给我?”很快他就回了,应该是四点多到现在都没睡成。 “我们不是第一节都有课吗,我在课室里等你好了。”他很久之前主动给我发过他的课表。 “也行,我再躺一会儿再去,头很疼。” “嗯嗯,你让室友先帮你占个座吧。”我有点兴奋,但马上又转为了担心。 我的课室在一楼,我一边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一边不停看着手表,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了,等会我上课了出不去那可怎么办呢。 “我在一楼大堂,你出来吧。” 我马上从书包里掏出两瓶药,再看了一眼服用方法确保无误,我的位置刚好在一排的中间,靠边的同学极不情愿地为我让了路,在他们鄙夷的眼神下我一路飞奔到教室外。 尽管生病了有点憔悴,马硕成在人群中还是很显眼,我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跟前。 “绿色的这个是治感冒的,要一直吃;黄色的这个是下火的,你喉咙疼的话就吃,不疼了就不用吃,两种都是一次四颗,一天三次,记住了。”我一口气说了一堆,才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有点太快了,我抬头看着他。 他好像真的很严重的样子,双眼无神,耷拉的眼袋下面还有一圈紫一圈青,嘴唇也干得有点掉皮了,原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记住了吗?”我用缓和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他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回去吧。” “你好没好都跟我说一声,有什么就找我。”这是我内心的想法,但我觉得不太妥当,把它又咽回了肚子里。 “自己小心,还不行就让你女朋友和你去医院。”我换了一句。 “你刚刚去干嘛了?”我一回到座位,大黄就摆着一副八卦专用脸凑了过来。 “没什么,上厕所。”我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你骗谁呢,上厕所拿两瓶药。” “顺便拿给尹予岚的。”我时不时会在宿舍提起她,所以即使她们仨还没见过予岚真人,但名字已经听熟耳了,大黄失望地转过头去。 “你刚刚好像我妈。”估计是马硕成刚刚到课室里坐下就发来的。 “就是嫌我啰嗦是吧。”我明白了他的话,不就是暗示我没有年轻女生的乖巧可爱,反而像个大妈一样絮絮叨叨嘛。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人关心挺好的。” 固执己见的我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解释的,可能就是给我的下台阶吧。 “随便吧,你快点好起来就行。”上课铃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