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侍(繁体)》
一、杜丹(上)
痛。
意識方甦,連眼都還沒掙開,李麗就感覺到一股鑽心鑽骨的疼痛。
她緊閉著眼,不住倒抽氣。
她覺得自己的頭像是被球棒狠狠敲過,要炸開來了。
好不容易忍過那陣疼痛,終於能睜開眼,她龜爬似地坐起身後,卻是不明所以地愣在原處。
這是哪?
眼前一副破爛景象,但勉強看得出是間屋子,因為有四面牆,牆上還開了個窗。
但這小屋子卻連張床也沒有,她底下是一堆乾草,身上蓋著一塊洗髒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四周還堆了些木頭和雜物,看起來較像間小倉庫。頂頭沒燈管,她只能憑藉窗口灑進的陽光看清屋內景象。
她愣了好一會兒,接著她發現一件更吊詭的事。
她變小了?
十根手指在眼前動了動,她疑惑地看著黑黑髒髒的小手,確認這的確是自己的,然後掀開身上的布,看向同樣動了動的小腳。
哪尼?!
這是怎麼回事?!
她驚訝又驚恐地張大了嘴巴。
摸摸自己的頭髮、臉蛋,再拉起身上奇怪的破爛衣料檢查自己的胸口、腹部……她那豐滿的e罩杯消失了,剩下一片凹凸不平的排骨。
這分明就是小孩子的身體!
她嚇壞了。
「唷,妳這小妖醒啦!」此時,小倉庫的門開了,一名中年婦女走了進來。
婦人看起來四十來歲,頭髮全梳在腦後,挽了個髻,身上是件青綠色布衣褲,衣褲上有簡單的繡花滾邊。
當她靠近時,李麗才察覺這婦人有雙精明的眼睛。
她還在震驚當中回不過神,這婦人的打扮令她再度受到驚嚇。
「跟妳說了,在街上乞食沒好過去大戶人家伺候人,劉媽我也是為了妳好,瞧瞧妳在這幾日咱也沒落了吃的給妳,還給妳間小房,要是賣到了大戶人家,吃穿用度都比這更好,勤點做工,保不得幾載就能替自己贖個自由平民籍,到時看要去找個工或自己做點小生意都是條出路……」
婦人舌燦蓮花,開了口後就沒停下。
李麗雖然呆愣,但職業本能,還是讓她迅速記下了她的話,並抽絲剝繭,尋找有用的訊息。
因為她一直沒反應,婦人見這小妖難得安靜聽訓,肯定是上回的教訓讓她學乖了,便更努力地說,從她是如何將她從街上叫化子堆中抓回來,還打算如何替她安排日後正經出路一路說下去,意圖將這小妖導回正途。
好一會兒,李麗終於明白一些事。
她是個叫化子的。
應該說,她現在這副身體主人原本是個小乞丐,某天被這個叫劉媽的婦人在街上看見,便叫人把她抓了回來,打算將她整頓整頓後,賣到大戶人家當下人使。
但這小女孩著實太撒潑了,為了逃回街上,爬牆、挖洞樣樣都來,還抓傷、咬傷了不少制止她的人。
而這小潑猴最後一次的逃跑計劃依舊沒成功,但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在逃跑過程,顧著看後頭追她的人,一個沒注意竟然絆了個跤,這還不打緊,這時她前方正好是道牆。於是她重力加速度地往前飛撲,拿頭去和土牆比硬度,結果當然是腦子開花,流了一地血,人也昏了過去。
直至今日,她足足昏了三天。
難怪她不只頭痛,還渾身發軟。
「妳看看,妳這下撞了頭,昏死過去,也不知活不活得,劉媽我還給妳請了大夫,大夫多金貴呀!若劉媽要害妳,把妳這小妖往牆外丟不就得了……」這位叫劉媽的大嬸繼續對她洗腦、動之以情。
但李麗聽得頭昏腦脹。
饒是她時常開會聽報告,理解能力一流,可這眼前這不明不白的情況還是讓她如墜五里雲霧,想抓出頭緒都難。
她甚至連自己成了個小女娃這件事,都還沒能接受過來。
雜亂的訊息一下塞滿了她痛得要命的腦袋,終於,她試圖開口。
「劉……劉媽……」
雖然嗓子啞得不比頭疼好受,但她還是勉強擠出了聲音。
劉媽似乎被她的叫喚嚇了一跳。
「唉呀,怎地?會叫劉媽了!怎麼,有什麼事跟劉媽說?頭還疼嗎?餓嗎?」
聽這婦人在街上隨便就抓個人回來的行逕像是個人口販子,但李麗疑惑,難道人口販子都這麼親切的?
「劉媽……我不記得了。」她抱著小小的腦袋瓜,手除了碰到一頭雜草似的亂髮,還有包在頭上的一圈布料。
她模樣痛苦地說。「我可能撞壞腦袋……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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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意识方苏,连眼都还没挣开,李丽就感觉到一股钻心钻骨的疼痛。
她紧闭着眼,不住倒抽气。
她觉得自己的头像是被球棒狠狠敲过,要炸开来了。
好不容易忍过那阵疼痛,终于能睁开眼,她龟爬似地坐起身后,却是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处。
这是哪?
眼前一副破烂景象,但勉强看得出是间屋子,因为有四面墙,墙上还开了个窗。
但这小屋子却连张床也没有,她底下是一堆干草,身上盖着一块洗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四周还堆了些木头和杂物,看起来较像间小仓库。顶头没灯管,她只能凭借窗口洒进的阳光看清屋内景象。
她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她发现一件更吊诡的事。
她变小了?
十根手指在眼前动了动,她疑惑地看着黑黑脏脏的小手,确认这的确是自己的,然后掀开身上的布,看向同样动了动的小脚。
哪尼?!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讶又惊恐地张大了嘴巴。
摸摸自己的头发、脸蛋,再拉起身上奇怪的破烂衣料检查自己的胸口、腹部……她那丰满的e罩杯消失了,剩下一片凹凸不平的排骨。
这分明就是小孩子的身体!
她吓坏了。
“唷,妳这小妖醒啦!”此时,小仓库的门开了,一名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妇人看起来四十来岁,头发全梳在脑后,挽了个髻,身上是件青绿色布衣裤,衣裤上有简单的绣花滚边。
当她靠近时,李丽才察觉这妇人有双精明的眼睛。
她还在震惊当中回不过神,这妇人的打扮令她再度受到惊吓。
“跟妳说了,在街上乞食没好过去大户人家伺候人,刘妈我也是为了妳好,瞧瞧妳在这几日咱也没落了吃的给妳,还给妳间小房,要是卖到了大户人家,吃穿用度都比这更好,勤点做工,保不得几载就能替自己赎个自由平民籍,到时看要去找个工或自己做点小生意都是条出路……”
妇人舌灿莲花,开了口后就没停下。
李丽虽然呆愣,但职业本能,还是让她迅速记下了她的话,并抽丝剥茧,寻找有用的讯息。
因为她一直没反应,妇人见这小妖难得安静听训,肯定是上回的教训让她学乖了,便更努力地说,从她是如何将她从街上叫化子堆中抓回来,还打算如何替她安排日后正经出路一路说下去,意图将这小妖导回正途。
好一会儿,李丽终于明白一些事。
她是个叫化子的。
应该说,她现在这副身体主人原本是个小乞丐,某天被这个叫刘妈的妇人在街上看见,便叫人把她抓了回来,打算将她整顿整顿后,卖到大户人家当下人使。
但这小女孩着实太撒泼了,为了逃回街上,爬墙、挖洞样样都来,还抓伤、咬伤了不少制止她的人。
而这小泼猴最后一次的逃跑计划依旧没成功,但和之前不同的是,她在逃跑过程,顾着看后头追她的人,一个没注意竟然绊了个跤,这还不打紧,这时她前方正好是道墙。于是她重力加速度地往前飞扑,拿头去和土墙比硬度,结果当然是脑子开花,流了一地血,人也昏了过去。
直至今日,她足足昏了三天。
难怪她不只头痛,还浑身发软。
“妳看看,妳这下撞了头,昏死过去,也不知活不活得,刘妈我还给妳请了大夫,大夫多金贵呀!若刘妈要害妳,把妳这小妖往墙外丢不就得了……”这位叫刘妈的大婶继续对她洗脑、动之以情。
但李丽听得头昏脑胀。
饶是她时常开会听报告,理解能力一流,可这眼前这不明不白的情况还是让她如坠五里云雾,想抓出头绪都难。
她甚至连自己成了个小女娃这件事,都还没能接受过来。
杂乱的讯息一下塞满了她痛得要命的脑袋,终于,她试图开口。
“刘……刘妈……”
虽然嗓子哑得不比头疼好受,但她还是勉强挤出了声音。
刘妈似乎被她的叫唤吓了一跳。
“唉呀,怎地?会叫刘妈了!怎么,有什么事跟刘妈说?头还疼吗?饿吗?”
听这妇人在街上随便就抓个人回来的行径像是个人口贩子,但李丽疑惑,难道人口贩子都这么亲切的?
“刘妈……我不记得了。”她抱着小小的脑袋瓜,手除了碰到一头杂草似的乱发,还有包在头上的一圈布料。
她模样痛苦地说。”我可能撞坏脑袋……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二、杜丹(中)
船隻搖晃。
江面水光粼波,幾片扁舟綁在簡陋的木造碼頭邊,跟著水波一晃一晃。
李麗和幾個小孩一起站在碼頭旁幾尺處,幾個漢子看照著他們,劉媽則站得更近碼頭一些,身子挺直,不斷朝江上遠望,似乎在等人。
身旁幾個年齡與她差不多的孩子都打起精神,吱吱喳喳,李麗卻直神遊。
她到現在還是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回事了。
她記得自己名叫李麗,年三十八,是家大公司的高階主管。
但一個月前在那小倉庫醒來的那天,她發現自己成了孩童模樣,是個在街上流浪的小乞丐,還被人抓了打算把她賣掉。
這巨大反差,讓她精神要不錯亂都很難。她只能努力弄清楚自己現在是怎麼回事。她假裝自己失憶了(其實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失憶了,還兼錯亂),在這段時間,她乖乖聽從劉媽們的安排,學著梳洗自己,以及如何伺候主子及幹活。
那還真不簡單,首先,這裡所有器具都和她原本的認知不同,這裡沒有蓮蓬頭,沒打開就直接會流出熱水的設備,更不可能有洗衣機,連濃縮洗衣粉都沒有。
一開始,她對全然陌生的一切感到很吃力,畢竟她都三十八歲,早就習慣周遭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頂多偶爾冒出一兩樣新科技或新玩意兒,現在卻得像個小嬰兒似的,從吃飯梳洗等,一切從頭學起。
幸好她學習能力不錯,這顆腦袋似也沒真的撞壞,努力把一切物品叫啥、做啥、怎麼做、怎麼用、去哪買等等知識全記下。
她甚至找了機會,跟幾個和她一樣在那宅院裡「學技術」的小朋友們有過交流,但意外的,他們都很高興能有被賣掉的機會。
當然也不是只有那個小妖是個怪咖,大多數人對離鄉背景這事還是特別不安,有些則是被家裡賣給劉媽打算,他們不想被賣離家鄉,只好千方百計逃跑。
至於幾個高興離開的,都是打算去異鄉出人頭地、攢夠錢後再回來光耀門眉的。結果裡頭竟然只有她一個是來路不明的小乞丐。
她甚至偷聽了價碼,私下算了一下,劉媽把自己賣了的話,扣掉給她請大夫的錢,還比這些家裡請託、賣來,只賺中間人費用的賺上些許。
難怪她要抓這個沒爹沒娘的小妖。
李麗感嘆。
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但她從來就不是個會自哀自憐的,更不可能搞輕生這種事。好歹她先前是個高階主管,抗壓性強得沒話說。她甚至慢慢想起來,自己還是李麗時的最後一幕記憶,她當時正值出差期間,躺在飯店床上剛睡著,然後她聽見非常恐怖的爆炸聲,伴隨劇烈搖晃。
驚醒的她聽見各式尖叫,震耳欲聾的警報器亂響,飯店正在劇烈搖晃,東西全砸了下來,簡直像世界末日來到。當時她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是大地震了?卻聽見有人尖叫著喊「他身上有炸彈」。
接著又是一聲巨響,她覺得自己被撞飛,便失去意識。
她猜自己可能遇上恐怖攻擊。
也很可能,原本的李麗大概掛掉了。
事發突然,她對自己死掉這件事似乎沒什麼想法,她只想到自己手上的合約還來不及送回公司,不知道有沒有人接續處理。還有小雲和小柏,這兩個孩子的監護權會不會回到她前夫手上。
她保險加一加應該有三千多萬,還不包括遺產,絕對夠小雲和小柏讀到碩、博士都沒問題,只要沒被哪個不良的偷污掉的話。
想歸想,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在她腦中轉不到三天,當她確定自己在這想也沒作用後,便也不去想了。還是專注在怎麼在這陌生世界活下去比較重要。她向來實際。
在碼頭邊呆站,李麗看似放空,實際上是努力地聽一旁同伴及碼頭邊往來民眾的談話,繼續吸收這個世界的資訊。
不曉得站了多久,忽地,她聽見劉媽的大嗓門。
「唷呼!這呢!這呢!」
她抬頭,就見劉媽伸長手朝江面猛揮。她順著劉媽視線望去,見到一艘比扁舟還大上些許的小船緩緩駛過來了。
小船上站了個船夫,努力撐著竿子,船夫旁還站了對中年男女。這對男女年齡看起來比劉媽還大上一些,髮絲帶了灰白,但在搖晃的船上還是能站得挺直,說明兩人肯定常做體力活,身體硬朗。
小船緩緩靠岸了,李麗聽見一旁的漢子要他們幾個小兒女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她和幾個小朋友同樣動作,拉整身服,順順頭髮,抹把臉,確認臉上沒口水異物,就見劉媽帶著那兩位男女過來了。
「方管事、淨大媽,就這了,這幾個小的可活潑了,精神又伶俐,幹什麼事都利索!」
幾人靠近,李麗終於看清兩位老者。
方管事看起來還算和藹,淨大媽表情就嚴肅些。兩人一靠近就瞇起眼,彷彿審視什麼商品地直盯著他們幾個猛瞧。
她心裡有點不安,但還是照劉媽先前吩咐過的,漾開老實討喜的憨憨笑容。
他們這批次總共八個孩童,年紀不清楚,但她身材最嬌小。
這兩位像是大戶人家裡管事的,嘴上說著要能做粗重的,當然先是把幾個較大的,看來較能勞動的先挑了。
挑走三個,剩五人。
那三個跟著人喜滋滋的走了。五個剩下的則繼續站在原地,等下一批買客上門。
這次又來了一個管事,又挑了兩個相對較高大的。李麗繼續被留在原地。
當最後只剩她一個時,她傻了。看著另一個只比她高半根手指的女孩咧著笑容跟管事登上船,她內心晴天霹靂。
她上輩子面試都沒那麼失敗過!
「唉呀,怎麼就不帶上妳呢!」劉媽語氣甚惱。還惱著剛才那戶人家不順便把她這娃帶走,這下帶回去又得養上一段時間,又得花銷。
李麗也很是鬱悶,這小乞丐營養不良也不是她願意的,她上輩子可是長到一米七四,從不知矮冬瓜的煩惱。但現實告訴她,她因為矮人家半根手指而成了「庫存」。這下倉儲成本提高,就算劉媽不講,她都覺得自己失敗。
「罷了罷了,不過再等個把月,我看妳這小妖挺靈活的,這回回去教妳做些女紅,會做女紅的丫鬟,可比粗使丫頭價高得多……」劉媽盤算。
「劉媽,下回管事來挑人得什麼時候?」她找了空插話。
「還久得。除非月底前突然有人家裡要人,要不下個月雨季,沒人願意過江來咱們這挑人,遇上大水就慘了,倒江都可能,到時咱們還得往別處遷,待水過才能回來,這興許三、五個月都過去了……」
李麗倒吸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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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只摇晃。
江面水光粼波,几片扁舟绑在简陋的木造码头边,跟着水波一晃一晃。
李丽和几个小孩一起站在码头旁几尺处,几个汉子看照着他们,刘妈则站得更近码头一些,身子挺直,不断朝江上远望,似乎在等人。
身旁几个年龄与她差不多的孩子都打起精神,吱吱喳喳,李丽却直神游。
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她记得自己名叫李丽,年三十八,是家大公司的高阶主管。
但一个月前在那小仓库醒来的那天,她发现自己成了孩童模样,是个在街上流浪的小乞丐,还被人抓了打算把她卖掉。
这巨大反差,让她精神要不错乱都很难。她只能努力弄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她假装自己失忆了(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还兼错乱),在这段时间,她乖乖听从刘妈们的安排,学着梳洗自己,以及如何伺候主子及干活。
那还真不简单,首先,这里所有器具都和她原本的认知不同,这里没有莲蓬头,没打开就直接会流出热水的设备,更不可能有洗衣机,连浓缩洗衣粉都没有。
一开始,她对全然陌生的一切感到很吃力,毕竟她都三十八岁,早就习惯周遭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顶多偶尔冒出一两样新科技或新玩意儿,现在却得像个小婴儿似的,从吃饭梳洗等,一切从头学起。
幸好她学习能力不错,这颗脑袋似也没真的撞坏,努力把一切物品叫啥、做啥、怎么做、怎么用、去哪买等等知识全记下。
她甚至找了机会,跟几个和她一样在那宅院里”学技术”的小朋友们有过交流,但意外的,他们都很高兴能有被卖掉的机会。
当然也不是只有那个小妖是个怪咖,大多数人对离乡背景这事还是特别不安,有些则是被家里卖给刘妈打算,他们不想被卖离家乡,只好千方百计逃跑。
至于几个高兴离开的,都是打算去异乡出人头地、攒够钱后再回来光耀门眉的。结果里头竟然只有她一个是来路不明的小乞丐。
她甚至偷听了价码,私下算了一下,刘妈把自己卖了的话,扣掉给她请大夫的钱,还比这些家里请托、卖来,只赚中间人费用的赚上些许。
难怪她要抓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妖。
李丽感叹。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她从来就不是个会自哀自怜的,更不可能搞轻生这种事。好歹在职场连爬带滚多年,抗压性强得没话说。她甚至慢慢想起来,自己还是李丽时的最后一幕记忆,她当时正值出差期间,躺在饭店床上刚睡着,然后她听见非常恐怖的爆炸声,伴随剧烈摇晃。
惊醒的她听见各式尖叫,震耳欲聋的警报器乱响,饭店正在剧烈摇晃,东西全砸了下来,简直像世界末日来到。当时她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大地震了?却听见有人尖叫着喊”他身上有炸弹”。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她觉得自己被撞飞,便失去意识。
她猜自己可能遇上恐怖攻击。
也很可能,原本的李丽大概挂掉了。
事发突然,她对自己死掉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想法,她只想到自己手上的合约还来不及送回公司,不知道有没有人接续处理。还有小云和小柏,这两个孩子的监护权会不会回到她前夫手上。
她保险加一加应该有三千多万,还不包括遗产,绝对够小云和小柏读到硕、博士都没问题,只要没被哪个不良的偷污掉的话。
想归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在她脑中转不到三天,当她确定自己在这想也没作用后,便也不去想了。还是专注在怎么在这陌生世界活下去比较重要。她向来实际。
在码头边呆站,李丽看似放空,实际上是努力地听一旁同伴及码头边往来民众的谈话,继续吸收这个世界的信息。
不晓得站了多久,忽地,她听见刘妈的大嗓门。
“唷呼!这呢!这呢!”
她抬头,就见刘妈伸长手朝江面猛挥。她顺着刘妈视线望去,见到一艘比扁舟还大上些许的小船缓缓驶过来了。
小船上站了个船夫,努力撑着竿子,船夫旁还站了对中年男女。这对男女年龄看起来比刘妈还大上一些,发丝带了灰白,但在摇晃的船上还是能站得挺直,说明两人肯定常做体力活,身体硬朗。
小船缓缓靠岸了,李丽听见一旁的汉子要他们几个小儿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她和几个小朋友同样动作,拉整身服,顺顺头发,抹把脸,确认脸上没口水异物,就见刘妈带着那两位男女过来了。
“方管事、净大妈,就这了,这几个小的可活泼了,精神又伶俐,干什么事都利索!”
几人靠近,李丽终于看清两位老者。
方管事看起来还算和蔼,净大妈表情就严肃些。两人一靠近就瞇起眼,彷佛审视什么商品地直盯着他们几个猛瞧。
她心里有点不安,但还是照刘妈先前吩咐过的,漾开老实讨喜的憨憨笑容。
他们这批次总共八个孩童,年纪不清楚,但她身材最娇小。
这两位像是大户人家里管事的,嘴上说着要能做粗重的,当然先是把几个较大的,看来较能劳动的先挑了。
挑走三个,剩五人。
那三个跟着人喜滋滋的走了。五个剩下的则继续站在原地,等下一批买客上门。
这次又来了一个管事,又挑了两个相对较高大的。李丽继续被留在原地。
当最后只剩她一个时,她傻了。看着另一个只比她高半根手指的女孩咧着笑容跟管事登上船,她内心晴天霹雳。
她上辈子面试都没那么失败过!
“唉呀,怎么就不带上妳呢!”刘妈语气甚恼。还恼着刚才那户人家不顺便把她这娃带走,这下带回去又得养上一段时间,又得花销。
李丽也很是郁闷,这小乞丐营养不良也不是她愿意的,她上辈子可是长到一米七四,从不知矮冬瓜的烦恼。但现实告诉她,她因为矮人家半根手指而成了”库存”。这下仓储成本提高,就算刘妈不讲,她都觉得自己失败。
“罢了罢了,不过再等个把月,我看妳这小妖挺灵活的,这回回去教妳做些女红,会做女红的丫鬟,可比粗使丫头价高得多……”刘妈盘算。
“刘妈,下回管事来挑人得什么时候?”她找了空插话。
“还久得。除非月底前突然有人家里要人,要不下个月雨季,没人愿意过江来咱们这挑人,遇上大水就惨了,倒江都可能,到时咱们还得往别处迁,待水过才能回来,这兴许三、五个月都过去了……”
李丽倒吸口气。
三、杜丹(下)
「怎麼咱們不直接找上門呢?管不好哪戶人家裡缺人呢,只是沒空過來。」她急問。
她還指望賣到大戶人家後能賺些錢,好替自己將來打算耶!這下時間又要浪費在這!
「那怎可行!」劉媽被她大膽的話給嚇了一跳。「那大戶人家,咱們可不能隨便叨擾,要不被打死的!」知道這小妖年幼,先前就是街上混著,討飯吃罷,什麼規矩都不懂,她細細解釋。「咱們這有規矩的,這附近就咱們這杜家口、趙家口和上頭的瓶口彎三處有牙商,每雙月九做一回生意,看大老爺們上哪挑人,這咱們管不著的。
「但幸好,劉媽我還算有臉面的,咱們這出去的丫頭、小子都殷實,能做事,附近家裡想要人的,先往咱們這來挑的多,妳這小妖也別操心,劉媽帶妳回去教點女紅,咱們這附近會針線活的娃兒不多,到時叫人挑了,例錢也多些。」
聽完解釋,李麗心裡一沉。
差點忘了,這時代和她認知的不同。這裡的人民是有階級、貴賤之分的。
想起過去,她最討厭到那些內戰中或人文風俗有特別要求的地區談生意。去到那些地區,神經都得特別緊繃,要是一個不注意,有什麼穿著或舉動觸怒那國家的人民神經,小命沒了還不打緊,就怕被公開凌遲,生不如死。
她不是沒看過那種不把人命當人命看待的真實案例。
社會民情等問題讓李麗有些擔憂,連帶沖淡些許自己滯銷的打擊。
但她心裡還是不住發悶,職業病是很難一時改過來的,想到要繼續在這消磨上近半年的時間,沒工作、沒錢賺、計劃停擺、沒得打算……她就渾身不舒服,很想抓狂。
她乖乖跟在劉媽等人身後,往回去的路上走。
此時已是夕陽西下,他們從一大清早雞啼時便等在這,這是個通訊和交通都不發達的時代,可知將來,她肯定得習慣把時間浪費在等待上。
走了段路,她看著自己身前泥地上越拉越長的影子,不住回頭往碼頭望,看那顆緩緩西下的太陽,心裡一堆未解的問題在心頭轉呀轉的……
忽然,她睜大了眼。
「劉媽、劉媽!有人吶!」她直覺大叫。
劉媽幾人被她一叫全回過頭去,江上確實有條小船快要靠岸。
若是這裡人家,大家都坐小扁舟,只有稍有身份的管事才會搭有篷頂的船。劉媽一看也興奮了,拉著她趕緊衝回去。
「唉唷,這呢!這呢!」她一如既往地揮手呼喝,拉起李麗的手就往前奔。
這次從船上下來的是一位還算年輕的管事,他的衣袍簡單素淨,卻能看得出布料及工都比前面來過的幾位都要精緻。劉媽也不愧是這裡唯一的一個牙婆,看到臉面,就知道對方是誰了。
「唉呀,秦公子,怎麼不是您父親過來?秦管事呢?」
「父親正忙呢,要我代他過來挑人。」這位秦公子一看就知道將來是要接替父親職位的,早就跟著做事了。
「這正好,巧得,今兒個還有一個!」劉媽趕緊把李麗往前推。「方才本還兩個小娃,前頭人家挑,說家裡愛臉較圓潤的,這才撇了她。要不論做事力氣,這小娃還是較強幾分。」有客人上門,劉媽趕忙推銷。
「這麼小個兒?」
「不小了、不小了,這娃兒七歲呢,這身材是剛好了,家裡食糧也不怎夠,這才瘦了些,但常幹活,力量是足大的!」
「嗯……」那管事沉吟,目光和前面幾組客人一樣,放在李麗身上直溜。
李麗努力綻放她最燦爛的笑容,表現出自個兒活力的那面。不過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幾歲,劉媽當然更不可能知道,全是瞎掰的。
雖然她覺得自己這小身板說有七歲著實太勉強,但畢竟時代不同,她上輩子那是個營養過盛的時代,這裡是可能鬧飢荒餓死人的時代……如此想想,好像也說得過去了。
「力氣活能幹,這娃兒還是個利索的,細活也幹得,梳洗、替主子傳話當個院裡丫鬟也使得,這娃好記性,什麼話說一遍就記得,是個清楚的……」劉媽繼續頌揚她的賣點。
「嗯……」壯年管事輕輕點頭,貌似還在思索。「腦子好使的好。」
「是呀是呀,貴府府上那是貴人家,下人也隨便不得,做錯事小,就怕不小心衝撞了貴客……」
「倒是。」壯年管事點頭。「但就怕……劉婆子,也不瞞妳說,咱府裡的秀姨年紀大,眼不好使了,夫人也不忍她做活眼疼,這不才要咱們來找個伶俐的,最好會女紅,粗使丫頭倒是不缺……」
聞言,劉媽先是遲疑,才要開口,李麗卻搶先一步截了話。
「管事大爺,我會女紅的!」
「哦?妳會女紅?」這下管事和劉媽都一同望過來。
「會呀會呀,補補丁我會的,雖然不會繡大花,但我補的衣很漂亮的!」開什麼玩笑,雖然上輩子李麗拿針線的機會不多,但拜現代人幾乎都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才能在職場上殺出一條血路,李麗她平時休閒接觸的東西可多了,柴米油鹽方面甚至請了老師學,簡單的刺繡也玩過。不過因為刺繡是太久前的事,她不敢講,但簡單的縫補,肯定還難不倒她。
抓到機會,她趕緊毛遂自薦。
秦管事見這娃兒活潑,笑了。「真會?」
「會呀!附近女娃就我會呢!」她一臉得意,頭仰得更高了。
秦管事倒不奇怪她的反應,這窮鄉偏村的,戶戶都忙粗活,女娃常在嫁人前才趕忙學點針線,能補破衣就算個能持家的活了,這麼小年紀就學針線倒是難得,至於她說只會補丁,這也不是問題,這娃年紀這麼小,會繡花才奇怪,反正年歲小,多教就是,重點是手巧不巧。
他認真的考慮起來。
劉媽見狀,趕忙補充道。「是呀,秦公子,這娃兒真的是個伶俐的,前面幾位都是要找粗使丫頭,我這才沒跟幾位管事說這娃會點女紅,雖然只會補個丁,但對這麼小的娃來說也是難得了,要不是這家子清苦……」她文情並茂地說著。
劉媽也不曉得這小妖什麼時候會女紅了,但這段時間來也看得出來這娃學什麼都快,很多事讓人提點一下就通,補個丁應是沒問題,就算補醜了,依她出身和年紀,也說得過去。
秦管事終於是應下來了。
「好了,就她吧,省得再走一趟。」
「是呀是呀,可就算再下回也不見得有會女紅的,秦公子這運氣好!剛好就剩這麼個會女紅的,別家想找個會女紅的,跑上個兩三回,找氣了的都有。」
秦管事聞言也覺得自個兒運氣不錯,笑呵呵地簽了契,領了人。
至於李麗的價碼,還是給了個會女紅的價碼,劉媽同樣笑瞇眼。這下多賺了。
李麗乖乖地跟在管事身後上了小船。
船動了,晃呀晃呀地離岸邊越來越遠。
過了剛才衝動的自薦,李麗老實安靜下來,她站在管事身後,努力保持身體平衡。畢竟她上輩子還沒搭過這玩意兒,覺得很不安穩。
離了岸邊一段距離,身前男子的聲音才輕輕傳來。
「記得,回到府內,主子沒讓妳說話,可不能亂吭氣。」
「記得了。」她溫馴答道,裝乖裝夠徹底。
「真會女紅?這會兒答實話,可不許騙,不會不打緊,回去安排學著便行,就是不能騙了主子。」
「回管事大爺,真會補丁。」
「好。」他似乎對她真有點本事相當滿意。「喚什麼名字?」
「管事大爺,家裡都叫我小妖呢,小時候我愛爬樹,蹦蹦跳跳的!」
秦管事笑了,這些農戶漁家也沒幾個識字的,名字亂起一通的比比皆是。只有乳名,沒取正名的也很平常。而這些小娃賣到大戶人家,常是一輩子就在那了,太俗的名字用不得,名字也多是再取過。
這壯年管事心想著,看著遠處緩緩落下,紅火似的夕陽,忽然道。
「那我就給妳取個名字,就叫丹吧。妳從杜家口出來的,就叫杜丹!」
杜丹?
李麗愣了愣,才趕忙反應過來。
「謝謝管事大爺賜名,我以後就叫杜丹了!」
答話的同時,她心裡也是一跳。
有了新的身體,新的名字、身份……難道她真要在這陌生世界落地生根了?這瞬,她不免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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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咱们不直接找上门呢?管不好哪户人家里缺人呢,只是没空过来。”她急问。
她还指望卖到大户人家后能赚些钱,好替自己将来打算耶!这下时间又要浪费在这!
“那怎可行!”刘妈被她大胆的话给吓了一跳。”那大户人家,咱们可不能随便叨扰,要不被打死的!”知道这小妖年幼,先前就是街上混着,讨饭吃罢,什么规矩都不懂,她细细解释。”咱们这有规矩的,这附近就咱们这杜家口、赵家口和上头的瓶口弯三处有牙商,每双月九做一回生意,看大老爷们上哪挑人,这咱们管不着的。
“但幸好,刘妈我还算有脸面的,咱们这出去的丫头、小子都殷实,能做事,附近家里想要人的,先往咱们这来挑的多,妳这小妖也别操心,刘妈带妳回去教点女红,咱们这附近会针线活的娃儿不多,到时叫人挑了,例钱也多些。”
听完解释,李丽心里一沉。
差点忘了,这时代和她认知的不同。这里的人民是有阶级、贵贱之分的。
想起过去,她最讨厌到那些内战中或人文风俗有特别要求的地区谈生意。去到那些地区,神经都得特别紧绷,要是一个不注意,有什么穿着或举动触怒那国家的人民神经,小命没了还不打紧,就怕被公开凌迟,生不如死。
她不是没看过那种不把人命当人命看待的真实案例。
社会民情等问题让李丽有些担忧,连带冲淡些许自己滞销的打击。
但她心里还是不住发闷,职业病是很难一时改过来的,想到要继续在这消磨上近半年的时间,没工作、没钱赚、计划停摆、没得打算……她就浑身不舒服,很想抓狂。
她乖乖跟在刘妈等人身后,往回去的路上走。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他们从一大清早鸡啼时便等在这,这是个通讯和交通都不发达的时代,可知将来,她肯定得习惯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走了段路,她看着自己身前泥地上越拉越长的影子,不住回头往码头望,看那颗缓缓西下的太阳,心里一堆未解的问题在心头转呀转的……
忽然,她睁大了眼。
“刘妈、刘妈!有人吶!”她直觉大叫。
刘妈几人被她一叫全回过头去,江上确实有条小船快要靠岸。
若是这里人家,大家都坐小扁舟,只有稍有身份的管事才会搭有篷顶的船。刘妈一看也兴奋了,拉着她赶紧冲回去。
“唉唷,这呢!这呢!”她一如既往地挥手呼喝,拉起李丽的手就往前奔。
这次从船上下来的是一位还算年轻的管事,他的衣袍简单素净,却能看得出布料及工都比前面来过的几位都要精致。刘妈也不愧是这里唯一的一个牙婆,一眼照面,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唉呀,秦公子,怎么不是您父亲过来?秦管事呢?”
“父亲正忙呢,要我代他过来挑人。”这位秦公子一看就知道将来是要接替父亲职位的,早就跟着做事了。
“这正好,巧得,今儿个还有一个!”刘妈赶紧把李丽往前推。”方才本还两个小娃,前头人家挑,说家里爱脸较圆润的,这才撇了她。要不论做事力气,这小娃还是较强几分。”有客人上门,刘妈赶忙推销。
“这么小个儿?”
“不小了、不小了,这娃儿七岁呢,这身材是刚好了,家里食粮也不怎够,这才瘦了些,但常干活,力量是足大的!”
“嗯……”那管事沉吟,目光和前面几组客人一样,放在李丽身上直溜。
李丽努力绽放她最灿烂的笑容,表现出自个儿活力的那面。不过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几岁,刘妈当然更不可能知道,全是瞎掰的。
虽然她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说有七岁着实太勉强,但毕竟时代不同,她上辈子那是个营养过盛的时代,这里是可能闹饥荒饿死人的时代……如此想想,好像也说得过去了。
“力气活能干,这娃儿还是个利索的,细活也干得,梳洗、替主子传话当个院里丫鬟也使得,这娃好记性,什么话说一遍就记得,是个清楚的……”刘妈继续颂扬她的卖点。
“嗯……”壮年管事轻轻点头,貌似还在思索。”脑子好使的好。”
“是呀是呀,贵府府上那是贵人家,下人也随便不得,做错事小,就怕不小心冲撞了贵客……”
“倒是。”壮年管事点头。”但就怕……刘婆子,也不瞒妳说,咱府里的秀姨年纪大,眼不好使了,夫人也不忍她做活眼疼,这不才要咱们来找个伶俐的,最好会女红,粗使丫头倒是不缺……”
闻言,刘妈先是迟疑,才要开口,李丽却抢先一步截了话。
“管事大爷,我会女红的!”
“哦?妳会女红?”这下管事和刘妈都一同望过来。
“会呀会呀,补补丁我会的,虽然不会绣大花,但我补的衣很漂亮的!”开什么玩笑,虽然上辈子李丽拿针线的机会不多,但拜现代人几乎都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才能在职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李丽她平时休闲接触的东西可多了,柴米油盐方面甚至请了老师学,简单的刺绣也玩过。不过因为刺绣是太久前的事,她不敢讲,但简单的缝补,肯定还难不倒她。
抓到机会,她赶紧毛遂自荐。
秦管事见这娃儿活泼,笑了。”真会?”
“会呀!附近女娃就我会呢!”她一脸得意,头仰得更高了。
秦管事倒不奇怪她的反应,这穷乡偏村的,户户都忙粗活,女娃常在嫁人前才赶忙学点针线,能补破衣就算个能持家的活了,这么小年纪就学针线倒是难得,至于她说只会补丁,这也不是问题,这娃年纪这么小,会绣花才奇怪,反正年岁小,多教就是,重点是手巧不巧。
他认真的考虑起来。
刘妈见状,赶忙补充道。”是呀,秦公子,这娃儿真的是个伶俐的,前面几位都是要找粗使丫头,我这才没跟几位管事说这娃会点女红,虽然只会补个丁,但对这么小的娃来说也是难得了,要不是这家子清苦……”她文情并茂地说着。
刘妈也不晓得这小妖什么时候会女红了,但这段时间来也看得出来这娃学什么都快,很多事让人提点一下就通,补个丁应是没问题,就算补丑了,依她出身和年纪,也说得过去。
秦管事终于是应下来了。
“好了,就她吧,省得再走一趟。”
“是呀是呀,可就算再下回也不见得有会女红的,秦公子这运气好!刚好就剩这么个会女红的,别家想找个会女红的,跑上个两三回,找气了的都有。”
秦管事闻言也觉得自个儿运气不错,笑呵呵地签了契,领了人。
至于李丽的价码,还是给了个会女红的价码,刘妈同样笑瞇眼。这下多赚了。
李丽乖乖地跟在管事身后上了小船。
船动了,晃呀晃呀地离岸边越来越远。
过了刚才冲动的自荐,李丽老实安静下来,她站在管事身后,努力保持身体平衡。毕竟她上辈子还没搭过这玩意儿,觉得很不安稳。
离了岸边一段距离,身前男子的声音才轻轻传来。
“记得,回到府内,主子没让妳说话,可不能乱吭气。”
“记得了。”她温驯答道,装乖装够彻底。
“真会女红?这会儿答实话,可不许骗,不会不打紧,回去安排学着便行,就是不能骗了主子。”
“回管事大爷,真会补丁。”
“好。”他似乎对她真有点本事相当满意。”唤什么名字?”
“管事大爷,家里都叫我小妖呢,小时候我爱爬树,蹦蹦跳跳的!”
秦管事笑了,这些农户渔家也没几个识字的,名字乱起一通的比比皆是。只有乳名,没取正名的也很平常。而这些小娃卖到大户人家,常是一辈子就在那了,太俗的名字用不得,名字也多是再取过。
这壮年管事心想着,看着远处缓缓落下,红火似的夕阳,忽然道。
“那我就给妳取个名字,就叫丹吧。妳从杜家口出来的,就叫杜丹!”
杜丹?
李丽愣了愣,才赶忙反应过来。
“谢谢管事大爷赐名,我以后就叫杜丹了!”
答话的同时,她心里也是一跳。
有了新的身体,新的名字、身份……难道她真要在这陌生世界落地生根了?这瞬,她不免茫然。
四、磨
「丹丫頭!」一聲呼喚,又過一聲,從遠而近。
「這咧!」廚房裡響起回應。
接著就看到一個小娃兒從廚房裡咚咚咚地溜了出來。
「妳可難找!」來人笑罵。「工作做完了?」
「做完啦、做完啦,素香姐,是不是有事要我幫忙?」杜丹臉上掛著小太陽似的笑臉,半是無邪、半是獻媚道。
「哪那麼多事,秦二管事明早要進城裡買東西,問妳要不要吃糖?」
「不要不要,我大了,不吃糖了!」她波浪鼓似地搖頭。
素香被這小丫頭片子的舉動逗笑。「秦二管事疼妳,估計妳說不要,還是會買點回來給妳嚐。」
「唉唷,別!花這錢,秦二爺還是留著討媳婦!」
「呿,二管事討媳婦還輪得到妳這小丫講!」素香啐了她一口,這人小鬼大。「沒事別盡往廚房裡鑽,擾了趙大媽做事。」
「沒事,我讓這小丫頭在這。」廚房裡的人聽見他們外頭的話,喊了聲。
杜丹她仰起小臉,嘿嘿笑了兩聲。素香也拿她沒轍。
「妳這機靈。」她笑罵了句。竟然連趙大媽都被小丫收服。「那就沒事了,明兒個早秦二管事出門,有想到要買啥的趁早說聲。」
「好好,謝謝素香姐。」小丫頭片子笑得,連連道謝。
素香走後,她回到廚房,繼續陪趙大媽撿菜洗蘿蔔。
「瞧秦二疼妳疼得。」看起來年歲莫約四、五十,一臉嚴肅的趙大媽,是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我小嘛!」見趙大媽沒抬眼瞧她,手上抓著葉菜,飛快挑撿,杜丹也蹲回原地,抓起大白蘿蔔繼續搓搓洗洗。
「哼,就妳得人疼。」
「我有福氣嘛!那麼多大哥大姐,大家也不嫌棄我煩,不怕我搞砸事兒。上回我替蝦叔捆草,他還教我幾句馬經,瞧我也沒給拜師禮,他吃虧吃大了!」
「幾句馬經哪值錢,瞎說不定。」
「瞎說我也信了,反正記著,以後有機會便照搬,唬得人信就值!」
「真鬼靈精。」趙大媽也啐了她一口,但罵著罵著,卻是笑了,顯然被這小丫頭逗得挺樂。
說起廚房的趙大媽,可是這「蔣府」裡,除了秦大總管外,公認最一板一眼的人物,但架不住杜丹年紀小,又異常熱情,進府快兩年,時不時過來和她磨著磨著,才終於將這座冰山給磨化。
說到杜丹,現在也算是蔣府下人堆裡的一號人物了。
倒不是這小丫頭有多能幹,或是例錢領得比別人多,而是這傢伙人緣好,入府才沒多久,府裡上下便被她這張小臉和甜嘴給收買了大半。雖然能幹又嘴甜的下人多了去,卻沒一個這麼有傻勁,哪兒有事便往哪兒鑽,連砍柴這等實粗活都搶著幫幹,也不求回報。就她這機靈又實傻的性子,日子一久,不才慢慢讓她給收買,連向來嚴肅的趙大媽,也放任她老往廚房鑽。
其實久了,大夥也知道這小丫極鬼,什麼都感興趣,什麼都想學學。但府裡規矩多,哪能隨她亂來。
幸好這丫頭做事認真勤快,自己的事忙完,就到處鑽,找活幹,久了,讓人疼上了,知道這丫極有分寸,不會誤了正事,這才私下點她幾句。要不這本領,大夥都寶貝著,哪捨得亂教。
「好了,這蘿蔔洗這便行了,丫頭過去幫我拿大缸,待會兒給我打下手。」趙媽將撿完的菜葉堆到一旁,準備先醃蘿蔔。
杜丹笑呵呵地應了,趕忙活去。趙媽說讓她打下手,也就是給她觀摩偷師的機會,她整天忙活不就是為了這個?
她像隻滾糞甲蟲,又拖又拉地,好不容易將半人高的土燒缸給拽到趙媽身旁,這才開始了醃製作業。
虎落平陽被犬欺呀,想她上輩子也算進得了廚房的超級職業婦女,但架不住時代不同,這兒的食材和調味料都與熟悉的不同,也只能從頭學起了。
在趙媽指揮下一心多用,邊做事,邊不斷偷記原料步驟的李麗,就這麼在廚房鼓搗了近兩個時辰。太陽西下前,才總算被開始做飯的趙大媽趕出廚房,帶著一身酸味,溜回自己的小屋。
雖然累得要命,但沿途她還是蹦蹦跳跳,嘴上歡心地哼著小曲。
多學一項技能,對未來就是多一份保障呀。現在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反正多學一點是一點,準沒錯。
說到這,別看李麗現在蹦踏得歡,剛開始,她可是花了好些時間才終於適應這時代。
先說剛被買到蔣府,安頓下來的前幾個月。
畢竟她不是真的機器人,對過去還是有感情的。那夜深人靜時,往事歷歷,浮上腦海。有眷戀,有不捨,有不甘……有太多太多情緒,她那時常躲在被窩裡偷偷掉淚。只是她的個性是習慣往前看的,一覺醒來,還是會打起精神,繼續打拼。
除了情緒上,另一個讓她不習慣的,是工作。上輩子她是個無論公事私事都極講求效率的,百分之百的急驚風。但在這,她不得不慢下步伐,這裡的人工分得極細,一人一專業,負責什麼就幹什麼。
像她和另一位伶江姐負責衣服的,該洗則洗,縫補也是兩人的工作,但做衣鞋的又另有其人。另外,負責打掃的就負責打掃;負責煮飯的就負責煮飯;負責照顧老夫人的,則是整日跟在老夫人身旁,隨時候傳。這對上輩子被公司當超人壓榨,上至會議談合約,下至廁所都去通過的李麗而言,就像來到老人安養院。
雖然有諸多不習慣與不便,但熬過了前頭的適應期,調整好心態後,她也就越活越滋潤了。
白手起家,重頭來過。
這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呢。反正有過婚姻,有過事業,人也掛了一回,她確實沒什麼好鑽營的了,她心裡自然有些計劃,畢竟她知道自己的個性,在大宅院裡待一輩子肯定先被憋死,她一定要想辦法替自己贖身走出去的。但以後混得是好是壞,她現在的心態有些隨緣了。
但求穿得暖,餓不死便罷。上輩子浸淫在職場瞎忙一回,這輩子就當補體驗人生了。
不得不說,死過一回(也可說遭逢巨變),人的心態真的會有些改變。
她踩著輕快的步伐,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子。
「小竹姐。」
回到屋子,就見到另一位與她同房的丫鬟已在屋內。
小竹比她大上六歲,今年已經十五,是個大姑娘了。這「蔣府」在蘭江一帶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宅邸,下人最多三、四個一間房,兩人共房的也不少,府裡待遇挺好。
她是會縫補的,小竹是種菜的,都算有一技之長,府裡便安排她們兩人一間。
只見杜丹一進門,小竹急忙把某樣東西藏進了她被窩裡。杜丹見了也裝沒見到一樣,她知道她藏了什麼,私房錢唄。自己每次藏私房錢時,還不是像個賊似的。
畢竟這裡沒保險櫃這玩意兒。
「小竹姐,秦二爺明兒個早要進城呢,妳有要託買啥不?」
「有人跟秦二管事去嗎?」小竹坐到了剛才藏東西的被上,眼神一亮。
「這我不清楚咧,素香姐告訴我的。」她從自己床邊抓了條布巾,準備去女眷池清洗一下身體。
「我想買些水粉……」小竹露出扭捏神態。
大姑娘,年紀到了,想打扮了。
杜丹能理解地笑。「要不我去問問,待會兒替妳問回來。」這種女人家玩意,還是託女人家買方便。
「好,謝謝妳呀,小丹。」
「甭客氣,等我消息!」杜丹像個人小鬼大的娃娃,甩著布巾跑出去了。
屋內的人在她走後,急忙將被窩裡的錢銀收拾好。此時夕陽還有半顆露在山頭外,天色就像切開的芋頭酥中間夾著顆蛋黃,紫灰中帶著橘黃。
--简体版--
“丹丫头!”一声呼唤,又过一声,从远而近。
“这咧!”厨房里响起回应。
接着就看到一个小娃儿从厨房里咚咚咚地溜了出来。
“妳可难找!”来人笑骂。”工作做完了?”
“做完啦、做完啦,素香姐,是不是有事要我帮忙?”杜丹脸上挂着小太阳似的笑脸,半是无邪、半是献媚道。
“哪那么多事,秦二管事明早要进城里买东西,问妳要不要吃糖?”
“不要不要,我大了,不吃糖了!”她波浪鼓似地摇头。
素香被这小丫头片子的举动逗笑。”秦二管事疼妳,估计妳说不要,还是会买点回来给妳尝。”
“唉唷,别!花这钱,秦二爷还是留着讨媳妇!”
“呿,二管事讨媳妇还轮得到妳这小丫讲!”素香啐了她一口,这人小鬼大。”没事别尽往厨房里钻,扰了赵大妈做事。”
“没事,我让这小丫头在这。”厨房里的人听见他们外头的话,喊了声。
杜丹她仰起小脸,嘿嘿笑了两声。素香也拿她没辙。
“妳这机灵。”她笑骂了句。竟然连赵大妈都被小丫收服。”那就没事了,明儿个早秦二管事出门,有想到要买啥的趁早说声。”
“好好,谢谢素香姐。”小丫头片子笑得,连连道谢。
素香走后,她回到厨房,继续陪赵大妈捡菜洗萝卜。
“瞧秦二疼妳疼得。”看起来年岁莫约四、五十,一脸严肃的赵大妈,是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我小嘛!”见赵大妈没抬眼瞧她,手上抓着叶菜,飞快挑捡,杜丹也蹲回原地,抓起大白萝卜继续搓搓洗洗。
“哼,就妳得人疼。”
“我有福气嘛!那么多大哥大姐,大家也不嫌弃我烦,不怕我搞砸事儿。上回我替虾叔捆草,他还教我几句马经,瞧我也没给拜师礼,他吃亏吃大了!”
“几句马经哪值钱,瞎说不定。”
“瞎说我也信了,反正记着,以后有机会便照搬,唬得人信就值!”
“真鬼灵精。”赵大妈也啐了她一口,但骂着骂着,却是笑了,显然被这小丫头逗得挺乐。
说起厨房的赵大妈,可是这”蒋府”里,除了秦大总管外,公认最一板一眼的人物,但架不住杜丹年纪小,又异常热情,进府快两年,时不时过来和她磨着磨着,才终于将这座冰山给磨化。
说到杜丹,现在也算是蒋府下人堆里的一号人物了。
倒不是这小丫头有多能干,或是例钱领得比别人多,而是这家伙人缘好,入府才没多久,府里上下便被她这张小脸和甜嘴给收买了大半。虽然能干又嘴甜的下人多了去,却没一个这么有傻劲,哪儿有事便往哪儿钻,连砍柴这等实粗活都抢着帮干,也不求回报。就她这机灵又实傻的性子,日子一久,不才慢慢让她给收买,连向来严肃的赵大妈,也放任她老往厨房钻。
其实久了,大伙也知道这小丫极鬼,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学学。但府里规矩多,哪能随她乱来。
幸好这丫头做事认真勤快,自己的事忙完,就到处钻,找活干,久了,让人疼上了,知道这丫极有分寸,不会误了正事,这才私下点她几句。要不这本领,大伙都宝贝着,哪舍得乱教。
“好了,这萝卜洗这便行了,丫头过去帮我拿大缸,待会儿给我打下手。”赵妈将捡完的菜叶堆到一旁,准备先腌萝卜。
杜丹笑呵呵地应了,赶忙活去。赵妈说让她打下手,也就是给她观摩偷师的机会,她整天忙活不就是为了这个?
她像只滚粪甲虫,又拖又拉地,好不容易将半人高的土烧缸给拽到赵妈身旁,这才开始了腌制作业。
虎落平阳被犬欺呀,想她上辈子也算进得了厨房的超级职业妇女,但架不住时代不同,这儿的食材和调味料都与熟悉的不同,只能从头学起。
在赵妈指挥下一心多用,边做事,边不断偷记原料步骤的李丽,就这么在厨房鼓捣了近两个时辰。太阳西下前,才总算被开始做饭的赵大妈赶出厨房,带着一身酸味,溜回自己的小屋。
虽然累得要命,但沿途她还是蹦蹦跳跳,嘴上欢心地哼着小曲。
多学一项技能,对未来就是多一份保障呀。现在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反正多学一点是一点,准没错。
说到这,别看李丽现在蹦踏得欢,刚开始,她可是花了好些时间才终于适应这时代。
先说刚被买到蒋府,安顿下来的前几个月。
毕竟她不是真的机器人,对过去还是有感情的。那夜深人静时,往事历历,浮上脑海。有眷恋,有不舍,有不甘……有太多太多情绪,她那时常躲在被窝里偷偷掉泪。只是她的个性是习惯往前看的,一觉醒来,还是会打起精神,继续打拼。
除了情绪上,另一个让她不习惯的,是工作。上辈子她是个无论公事私事都极讲求效率的,百分之百的急惊风。但在这,她不得不慢下步伐,这里的人工分得极细,一人一专业,负责什么就干什么。
像她和另一位伶江姐负责衣服的,该洗则洗,缝补也是两人的工作,但做衣鞋的又另有其人。另外,负责打扫的就负责打扫;负责煮饭的就负责煮饭;负责照顾老夫人的,则是整日跟在老夫人身旁,随时候传。这对上辈子被公司当超人压榨,上至会议谈合约,下至厕所都去通过的李丽而言,就像来到老人赡养院。
虽然有诸多不习惯与不便,但熬过了前头的适应期,调整好心态后,她也就越活越滋润了。
白手起家,重头来过。
这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呢。反正有过婚姻,有过事业,人也挂了一回,她确实没什么好钻营的了,她心里自然有些计划,毕竟她知道自己的个性,在大宅院里待一辈子肯定先被憋死,她一定要想办法替自己赎身走出去的。但以后混得是好是坏,她现在的心态有些随缘了。
但求穿得暖,饿不死便罢。上辈子浸淫在职场瞎忙一回,这辈子就当补体验人生了。
不得不说,死过一回(也可说遭逢巨变),人的心态真的会有些改变。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子。
“小竹姐。”
回到屋子,就见到另一位与她同房的丫鬟已在屋内。
小竹比她大上六岁,今年已经十五,是个大姑娘了。这”蒋府”在兰江一带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宅邸,下人最多三、四个一间房,两人共房的也不少,府里待遇挺好。
她是会缝补的,小竹是种菜的,都算有一技之长,府里便安排她们两人一间。
只见杜丹一进门,小竹急忙把某样东西藏进了她被窝里。杜丹见了也装没见到一样,她知道她藏了什么,私房钱呗。自己每次藏私房钱时,还不是像个贼似的。
毕竟这里没保险柜这玩意儿。
“小竹姐,秦二爷明儿个早要进城呢,妳有要托买啥不?”
“有人跟秦二管事去吗?”小竹坐到了刚才藏东西的被上,眼神一亮。
“这我不清楚咧,素香姐告诉我的。”她从自己床边抓了条布巾,准备去女眷池清洗一下身体。
“我想买些水粉……”小竹露出扭捏神态。
大姑娘,年纪到了,想打扮了。
杜丹能理解地笑。”要不我去问问,待会儿替妳问回来。”这种女人家玩意,还是托女人家买方便。
“好,谢谢妳呀,小丹。”
“甭客气,等我消息!”杜丹像个人小鬼大的娃娃,甩着布巾跑出去了。
屋内的人在她走后,急忙将被窝里的钱银收拾好。此时夕阳还有半颗露在山头外,天色就像切开的芋头酥中间夹着颗蛋黄,紫灰中带着橘黄。
五、小少爺
待杜丹洗完澡,在一偏院尋得素香問到答案,人才要離開,就見遠處有人從大門方向急步而入,往大廳去。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進來的有三人,除了一個熟識的秦二管事,另兩人都是沒見過的生面孔。「蔣府」的下人雖不算少,但久了也全識得,難得見到生臉。更讓杜丹好奇的是,那兩人的打扮很特別,通身藏青,衣上繡有紅紋,腰間還掛著東西。
自從被買進蔣府後,她出門的次數雖不多,但對這附近人的穿著還是有印象的,都是很簡單樸素,更別說以前杜家口那的打扮,更是勤儉。剛才那兩人算穿著挺正式了吧?雖然隔得遠了,但光看那會反光的衣服料子就知不凡。
雖然好奇,但她也知道沒自個兒的事,亂問不得,於是也不再理會,轉身回房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她在還滿是水霧的清晨,顫抖著身體,走出房門,準備漱洗吃飯工作去。
早餐是一顆饅頭。一旁有醬菜。
杜丹不喜醬菜,一顆饅頭也啃得津津有味。之後她開始到各院落去收髒衣服,途中便和她的工作夥伴遇上。
「伶江姐。」
「唷,丹丫頭,就知道妳早我一步。」伶江抱著個木桶趕上她,替她將懷裡的髒衣服全丟進木桶裡。「妳這小個子,小心再這麼壓著長不高。」
「再過幾年就高了。」
「會高便好,就怕不高。妳這年紀,多吃點。」說完,她放下木桶,把半顆大白饅頭塞進杜丹懷中。
「謝謝伶江姐。」她乖巧受領。
「謝什麼,我就盼著妳快些大,好多做點事!」伶江敲敲她的頭玩笑道,完全把她當親妹看待。
伶江如今已經二十有二,幾年前嫁給了同是在蔣府做事的小廝,夫妻兩至今未出,也就特別疼目前府裡年紀最小的杜丹。
兩人分了幾趟,才將衣服收齊,一同去抬水。
洗衣時伶江跟她聊了。
「昨晚小草被總管叫了去,晚些才回來,他說昨晚城裡來人,說是有位小少爺要來咱們這住上些日子。」
「小少爺?」
「聽說是咱們老夫人的親戚,住京裡的。」伶江聲音突然壓得極小聲。「妳進來久了,我信妳得過。聽說咱們老夫人以前也是住京裡的,是官貴人家,圖個清淨享福才搬到咱們這……」
杜丹不住插嘴發問。
「京裡是哪呢?」
「唷,不怪妳不知道,京裡離咱們可遠,咱也沒去過,就是聽說那兒是天子腳下,極熱鬧了,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能見到,沒點身分的可住不起、住不得……」
杜丹點點頭。「首都」就對了。寸土寸金還管身分的地方。
「京裡離咱們這遠嗎?」
「遠喏,聽說得趕上個把月的車才能到。」
杜丹倒抽口氣。這要是在她上輩子,個把月都上外太空,不知飛到哪個星球去了。
老實說,她對這時代的路程距離還是沒個概念,但不妨礙她吃驚的反應。
伶江似乎也挺逗的,被她的反應勾起了點成就感。
「所以說呀,這小少爺若是京裡來的,肯定金貴了!」
「這是、這是……」她咚咚地點頭附和。
日子無聊嘛,雖然這八卦沒什麼內容,但還是近來的最大調劑了。
「聽說昨晚那來的是小少爺身邊的人,那小少爺在後頭,遲些日子便要到了,興許這兩日總管就會交待咱忙活了。」
邊踩衣服邊聊天,杜丹和伶江兩人動作也是飛快。
不到中午,一堆披披掛掛還滴著水的布料,便全被竿子撐在架上了。
杜丹忙得滿頭大汗。
她這矮個子原本是架不到竿子的,但她早就請柴房的全二哥替她做了根竹杆,前頭開了岔,正好能將竿子頂上去,這才教她有得忙。
要不然曬衣的任務肯定得大半都得落在伶江身上。雖然府裡似乎也是這麼安排的,但杜丹可是見不得自己閒的人,當然是趕緊去訂作工具,好加入曬衣大業。
當然,她這舉動,也教她更得人疼了。
伶江也因為這小不點的幫忙,輕鬆不少。
當晚,總管果然就將工作交待下來了。
說是老夫人的子侄要來府上住段時間,叫大夥趕忙將廂房院落打掃乾淨,該備的東西也得備好了,之後還叫了趙大媽去,仔細交待過這小少爺的吃食,管花草的也被叫去了,說小少爺不喜豔,院裡花草得仔細整理,品種都得挑過,一切種種,看得出來府裡對這老夫人的子侄極為重視。
但這些要事肯定是落不到杜丹頭上的,她不過是一個洗衣的丫頭,小少爺的衣服肯定和老夫人一樣,另外有人負責洗的,其實這也好,要不杜丹還真擔心若自己不小心洗破了小少爺的衣服會不會要她賠。要知道她的例銀真的少得可憐,這時代沒期貨可炒,也沒股票可玩,加上她這年紀,連踏出蔣府都難,實在沒其他賺錢管道。她還指望到處偷師,更不可能拿勞力來另外賺錢。那可是她賄賂的資本。
日子就在這陣忙碌中,飛快過去。
五天後,那位人未到就先搞得府裡人仰馬翻的小少爺到了。
雖然府裡為了迎接他的到來忙翻天,但他的到來卻是極低調,兩個隨從陪著,也沒從大門,而是走小門進來了。
這蔣府雖然待下人挺好,但該守的規矩可也容不得衝撞。凡是主子的院落或正經待客的地方,下人都不得隨意靠近的。如此,杜丹當然是見不到這小少爺,但府裡難得來客,下人話題自然多在這上頭繞,她這裡轉轉,那兒晃晃,東聽一點,西聽一點,自然也把消息七七八八地給湊齊了。
聽說是秦大總管親自去把小少爺迎進來的,小少爺來後,直接進了大廳,老夫人就在那等他了。婆侄聊了幾句,小少爺便回他院裡去了。
府裡撥給他的是東邊的一處小院落,不算偏僻,但挺清幽,杜丹知道那院裡有個大池塘,上頭開不少荷花,挺漂亮。但現在這小少爺住進去,她倒不知道院子被整修成什麼樣子了。反正不關她的事,八卦聽聽,調劑調劑便罷,她主要心思還是放在她的偷師計劃上,到處磨著人培養感情呢。
她有點上輩子被派到新市場去拓展業務拉人脈的感覺。
「小丹,聽說那小少爺長得真俊呢!」
晚上,剛洗完澡的杜丹回到房內,準備歇息了,隔壁床的小竹卻興奮的直嚷不停。
「咱綠衣姐得幸去小少爺院裡伺候呢,回來聽她說,那小少爺可俊得,都花了她的眼,心肝兒差點也給跳出來了!」
杜丹噗哧笑了。那麼厲害,帥到閃花人眼了?
「真的?」
「當然!我聽元寶說的,元寶說綠衣姐跟她說的。」元寶和小竹是一同在菜園工作的,綠衣則是二夫人院裡的丫鬟。
「是怎個俊法?」
「綠衣姐說他眉濃得像墨條,鼻極挺,說北方過來的人都較咱們挺,明明都一樣有鼻有眼的,但那小少爺看上去就是……就叫那啥……唉唷,我忘了那啥,總之就是特別俊,一看就知道是貴人,和咱們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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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杜丹洗完澡,在一偏院寻得素香问到答案,人才要离开,就见远处有人从大门方向急步而入,往大厅去。
脚步声让她好奇地丢去一眼,进来的有三人,除了一个熟识的秦二管事,另两人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蒋府”的下人虽不算少,但久了也全识得,难得见到生脸。更让杜丹好奇的是,那两人的打扮很特别,通身藏青,衣上绣有红纹,腰间还挂着东西。
自从被买进蒋府后,她出门的次数虽不多,但对这附近人的穿著还是有印象的,都是很简单朴素,更别说以前杜家口那的打扮,更是勤俭。刚才那两人算穿着挺正式了吧?虽然隔得远了,但光看那会反光的衣服料子就知不凡。
虽然好奇,但她也知道没自个儿的事,乱问不得,于是也不再理会,转身回房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在还满是水雾的清晨,颤抖着身体,走出房门,准备漱洗吃饭工作去。
早餐是一颗馒头。一旁有酱菜。
杜丹不喜酱菜,一颗馒头也啃得津津有味。之后她开始到各院落去收脏衣服,途中便和她的工作伙伴遇上。
“伶江姐。”
“唷,丹丫头,就知道妳早我一步。”伶江抱着个木桶赶上她,替她将怀里的脏衣服全丢进木桶里。”妳这小个子,小心再这么压着长不高。”
“再过几年就高了。”
“会高便好,就怕不高。妳这年纪,多吃点。”说完,她放下木桶,把半颗大白馒头塞进杜丹怀中。
“谢谢伶江姐。”她乖巧受领。
“谢什么,我就盼着妳快些大,好多做点事!”伶江敲敲她的头玩笑道,完全把她当亲妹看待。
伶江如今已经二十有二,几年前嫁给了同是在蒋府做事的小厮,夫妻两至今未出,也就特别疼目前府里年纪最小的杜丹。
两人分了几趟,才将衣服收齐,一同去抬水。
洗衣时伶江跟她聊了。
“昨晚小草被总管叫了去,晚些才回来,他说昨晚城里来人,说是有位小少爷要来咱们这住上些日子。”
“小少爷?”
“听说是咱们老夫人的亲戚,住京里的。”伶江声音突然压得极小声。”妳进来久了,我信妳得过。听说咱们老夫人以前也是住京里的,是官贵人家,图个清净享福才搬到咱们这……”
杜丹不住插嘴发问。
“京里是哪呢?”
“唷,不怪妳不知道,京里离咱们可远,咱也没去过,就是听说那儿是天子脚下,极热闹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能见到,没点身分的可住不起、住不得……”
杜丹点点头。”首都”就对了。寸土寸金还管身分的地方。
“京里离咱们这远吗?”
“远喏,听说得赶上个把月的车才能到。”
杜丹倒抽口气。这要是在她上辈子,个把月都上外层空间,不知飞到哪个星球去了。
老实说,她对这时代的路程距离还是没个概念,但不妨碍她吃惊的反应。
伶江似乎也挺逗的,被她的反应勾起了点成就感。
“所以说呀,这小少爷若是京里来的,肯定金贵了!”
“这是、这是……”她咚咚地点头附和。
日子无聊嘛,虽然这八卦没什么内容,但还是近来的最大调剂了。
“听说昨晚那来的是小少爷身边的人,那小少爷在后头,迟些日子便要到了,兴许这两日总管就会交待咱忙活了。”
边踩衣服边聊天,杜丹和伶江两人动作也是飞快。
不到中午,一堆披披挂挂还滴着水的布料,便全被竿子撑在架上了。
杜丹忙得满头大汗。
她这矮个子原本是架不到竿子的,但她早就请柴房的全二哥替她做了根竹杆,前头开了岔,正好能将竿子顶上去,这才教她有得忙。
要不然晒衣的任务肯定得大半都得落在伶江身上。虽然府里似乎也是这么安排的,但杜丹可是见不得自己闲的人,当然是赶紧去订作工具,好加入晒衣大业。
当然,她这举动,也教她更得人疼了。
伶江也因为这小不点的帮忙,轻松不少。
当晚,总管果然就将工作交待下来了。
说是老夫人的孙侄要来府上住段时间,叫大伙赶忙将厢房院落打扫干净,该备的东西也得备好了,之后还叫了赵大妈去,仔细交待过这小少爷的吃食,管花草的也被叫去了,说小少爷不喜艳,院里花草得仔细整理,品种都得挑过,一切种种,看得出来府里对这老夫人的子侄极为重视。
但这些要事肯定是落不到杜丹头上的,她不过是一个洗衣的丫头,小少爷的衣服肯定和老夫人一样,另外有人负责洗的,其实这也好,要不杜丹还真担心若自己不小心洗破了小少爷的衣服会不会要她赔。要知道她的例银真的少得可怜,这时代没期货可炒,也没股票可玩,加上她这年纪,连踏出蒋府都难,实在没其他赚钱管道。她还指望到处偷师,更不可能拿劳力来另外赚钱。那可是她贿赂的资本。
日子就在这阵忙碌中,飞快过去。
五天后,那位人未到就先搞得府里人仰马翻的小少爷到了。
虽然府里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忙翻天,但他的到来却是极低调,两个随从陪着,也没从大门,而是走小门进来了。
这蒋府虽然待下人挺好,但该守的规矩可也容不得冲撞。凡是主子的院落或正经待客的地方,下人都不得随意靠近的。如此,杜丹当然是见不到这小少爷,但府里难得来客,下人话题自然多在这上头绕,她这里转转,那儿晃晃,东听一点,西听一点,自然也把消息七七八八地给凑齐了。
听说是秦大总管亲自去把小少爷迎进来的,小少爷来后,直接进了大厅,老夫人就在那等他了。婆侄聊了几句,小少爷便回他院里去了。
府里拨给他的是东边的一处小院落,不算偏僻,但挺清幽,杜丹知道那院里有个大池塘,上头开不少荷花,挺漂亮。但现在这小少爷住进去,她倒不知道院子被整修成什么样子了。反正不关她的事,八卦听听,调剂调剂便罢,她主要心思还是放在她的偷师计划上,到处磨着人培养感情呢。
她有点上辈子被派到新市场去拓展业务拉人脉的感觉。
“小丹,听说那小少爷长得真俊呢!”
晚上,刚洗完澡的杜丹回到房内,准备歇息了,隔壁床的小竹却兴奋的直嚷不停。
“咱绿衣姐得幸去小少爷院里伺候呢,回来听她说,那小少爷可俊得,都花了她的眼,心肝儿差点也给跳出来了!”
杜丹噗哧笑了。那么厉害,帅到闪花人眼了?
“真的?”
“当然!我听元宝说的,元宝说绿衣姐跟她说的。”元宝和小竹是一同在菜园工作的,绿衣则是二夫人院里的丫鬟。
“是怎个俊法?”
“绿衣姐说他眉浓得像墨条,鼻极挺,说北方过来的人都较咱们挺,明明都一样有鼻有眼的,但那小少爷看上去就是……就叫那啥……唉唷,我忘了那啥,总之就是特别俊,一看就知道是贵人,和咱们都不一样!”
六、換工
「當然不一樣,他男的,咱女的,怎麼可能一樣。」
「唉唷!不是那個!」小竹氣得。
杜丹哈哈大笑,她故意逗這小姑娘呢。
「好好,就俊,英俊挺拔,貴氣逼人,一看就知曉不是普通人家。」她討饒,急忙安撫。
「對對對!就是那貴氣逼人的!」小竹猛點頭。「還是小丹妳腦子好使,我就聽了記不妥,瞧要講給妳聽都講不好。」
「唉唷,得。我瞎說呢,誰知道矇中了,咱運氣可真好。」
小竹咯咯笑。「信妳呢。」
小姑娘樂得。這府裡規矩多,階級森嚴,憑她們兩個小丫頭,肯定是見不著那位金貴小少爺的盧山真面目,但也不妨礙小竹這大姑娘嘴上說說,自得其樂。哪家姑娘不想嫁個俊兒郎,意淫也是種樂趣。當然杜丹對帥哥是沒興趣的,她上輩子什麼妖孽沒見過,醫學美容那麼發達,男的都能整成女的,她是單純把瞎聊當調劑,陪這春心盪漾的小姑娘咯咯亂笑,重溫少女情懷當有趣。
但,她這「偽少女」當有趣,別人可是真的顫得小心肝兒亂跳。
瞧這小少爺入住沒幾日,就出事了。
***
「丹丫頭,秦總管找妳咧!」
這近中午,杜丹手上抱著堆收好的衣服,和伶江一個個將衣服送回各下人院落去的途中,被人叫住。
「秦大總管找我?」她和伶江齊齊停下腳步,兩人表情都是一愣。她不忘確認地問。
「是咧,叫妳快到前廳去,幾急得!」朝她們跑來的是大廳那兒的一灑掃小廝。
杜丹和伶江都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伶江已經利索地將杜丹手上的衣服都給接過了。
「丹丫頭,先過去。」伶江推推杜丹的小肩膀。雖然不知什麼回事,但總管叫人,可不能讓等。
杜丹小跑步跟在小廝後頭走了。
「小毛哥,有沒有說啥事呀?」趕路歸趕路,她不忘打探消息。
「不曉得,但聽說老夫人在罵人咧。」
啊?
這下杜丹更是一頭霧水了。
她急忙回想最近自己有沒有混到哪個大哥大姐那邊去時給人給添了麻煩,要不怎麼有人挨罵了?
但她整天亂轉的,幹的事可多了去,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哪件事有可能引發上頭的怒火,就這麼迷糊又忐忑地來到了前廳。
「進去吧。」把她帶到門前,小毛就止步了。
杜丹獨自一人,踏入了這入府近兩年來都沒踏足過的地方。
這廳裡如今待了些人,因為有人闖入,這下目光全聚了過來。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衣,頭上綁了兩個包的小丫頭,大步跨過門中那檻兒,手腳俐落地就走了進來。
「見過各位主子、大人。」杜丹見大位上有人坐著,一旁椅上也有人坐著,地上跪了個人,一旁站了些人,她有些認得,有些竟不認得,一時間也摸不清這兒的都是什麼人,只好都行了禮。
最後,在好幾雙眼睛的注視下,她往自己認得的秦大總管方向一拜。
「大總管,杜丹過來了。」
站在上位,頭髮花白的秦大總管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小丫頭鎮定的反應挺滿意。
「老夫人,這便是丹丫頭。」
坐在大位上的蔣老夫人聞言眼皮輕掀,朝站在下頭的小丫頭那望去。
這是杜丹第一次正面見到蔣老夫人,她心裡也是一頓,上輩子見的人多了,這蔣老夫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夫人樣,而且還是集權國家底下的權貴世家。雖然沒穿金戴銀,但氣質和那骨子中隱隱帶著的一絲傲慢可騙不了人。
看來伶江說的真沒錯,這蔣老夫人的出身不簡單。
「幾歲呢?」
「稟老夫人,杜丹今年九歲了。」聽見問話,她頭垂了下來,老實答道。
「有九歲?」氣質不俗,但蔣老夫人似乎還算可親的。「怎麼這小身板?咱們府裡吃食可夠?」
杜丹心一跳,這蔣老夫人的話看似親切隨意,但可不好答。
說夠呢,妳這身板這麼小,是不是謊報年齡,欺騙主子。說不夠,妳這小丫胃口挺大,不知感恩。
「稟老夫人,府裡吃食挺好,早上有饅頭,下午有飯菜,每日都吃得極飽,但不知怎地,就是不長個兒。」她似乎也很苦惱。
老夫人微微一笑。
「平時都做啥?」
「稟老夫人,杜丹是洗衣的,咱們府裡下人的衣服都咱和伶江姐洗的,衣服破了也做縫補,曬好了便送回各位哥哥姐姐的院落裡去。」
「嗯。」老夫人終於輕輕點了頭。
杜丹至今還是摸不著頭緒,但她知道這種場合可不能輕舉妄動,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最為保險。老夫人不問話了,她也就安靜立在原地,頭低低的。
她不知道,在她過來前,秦大總管已經把她的事跟老夫人都報告過了,包含她是從杜家口買來的,入府已經快兩年,在府裡下人間挺得人疼,做事勤快,聰明伶俐,唯一有問題的就是好動了點,愛到處鑽磨,但不礙正事。
老夫人問她幾句,只是在看她的反應。幾句問答下來,發覺這丫頭確實不錯,從她突然被喊來問話,被一群主子盯著瞧,也不慌忙,一問一答很是乾淨清楚,肯定是個可以拉拔的。
老夫人不理站在底下的杜丹了,轉過頭,笑容也斂了,吸了口氣。
「打明起妳就替了丹丫頭的工作,明白嗎?」
老夫人這一開口,杜丹才發現,原來跪那兒的人竟是綠衣。
綠衣臉上還佈滿淚痕,聽見老夫人的話,瑟縮了下,咬住下唇,看似不願,卻還是乖乖點了頭。
「綠衣明白。」
「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分,主子可是妳這丫鬟可衝撞的!」老夫人聲音又拉高了些。雖然看似在罵綠衣,杜丹卻覺得也有說給她聽的意思,她頭垂得更低,動也不敢亂動。「不過會識幾個字,以為自己頂天去了,二夫人疼妳一些,這才教妳識幾個字,妳當真以為自己是閨秀了,不過一小丫,也敢打主子的主意!要不貶妳回去做做粗活,再一兩年,是不當自己成了少奶奶了!」
老夫人一喝斥,綠衣顫抖得頭往地上重重一磕。
「綠衣不敢!」
「好妳個不敢。」蔣老夫人哼,轉著語氣又是一轉。「欣妹妹,不是姊姊要拿妳院裡人,咱家穆謹的性子妳也明白,比他爹還板眼,這丫頭衝撞了他,不可不罰,要不咱這姨婆在他那可拿不出臉了。」
端坐在另一張椅上,看來比蔣老夫人年歲小上一些的婦人,是杜丹只遠遠看過一次背影的二夫人。只見她聽了蔣老夫人的話後,輕輕嘆了口氣。
「全憑姊姊作主。」
這綠衣確實是得她疼的,長得水靈,心思也巧,跟在她身邊,比起其他粗使丫頭,養嬌了些也情有可原,是她忽略了,這年紀的丫頭,見到穆謹那樣的孩子,哪能不起心思。
這二夫人也知道是自己疏忽了,沒把下頭人教好,雖有心疼,卻還是依了蔣老夫人的安排。
原本還有些盼望的綠衣聽見二夫人的話,這下血色真的刷地從臉上褪盡。
但可沒人理她。蔣老夫人將事情做了定奪,擺擺手。
「就這丫頭了,該做什麼你們吩咐,老婆子我就不攪和你們院裡的事了。」
「謝老夫人。」又是一張陌生臉孔。不過看他的衣料,杜丹猜,可能是那小少爺帶來的人。
她腦子動得飛快,從剛才的對話中聽來,看是這綠衣在小少爺的院落那犯了錯,被攆出來,找自己替補上去了。
可為什麼是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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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一样,他男的,咱女的,怎么可能一样。”
“唉唷!不是那个!”小竹气得。
杜丹哈哈大笑,她故意逗这小姑娘呢。
“好好,就俊,英俊挺拔,贵气逼人,一看就知晓不是普通人家。”她讨饶,急忙安抚。
“对对对!就是那贵气逼人的!”小竹猛点头。”还是小丹妳脑子好使,我就听了记不妥,瞧要讲给妳听都讲不好。”
“唉唷,得。我瞎说呢,谁知道蒙中了,咱运气可真好。”
小竹咯咯笑。”信妳呢。”
小姑娘乐得。这府里规矩多,阶级森严,凭她们两个小丫头,肯定是见不着那位金贵小少爷的卢山真面目,但也不妨碍小竹这大姑娘嘴上说说,自得其乐。哪家姑娘不想嫁个俊儿郎,意淫也是种乐趣。当然杜丹对帅哥是没兴趣的,她上辈子什么妖孽没见过,医学美容那么发达,男的都能整成女的,她是单纯把瞎聊当调剂,陪这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咯咯乱笑,重温少女情怀当有趣。
但,她这”伪少女”当有趣,别人可是真的颤得小心肝儿乱跳。
瞧这小少爷入住没几日,就出事了。
***
“丹丫头,秦总管找妳咧!”
这近中午,杜丹手上抱着堆收好的衣服,和伶江一个个将衣服送回各下人院落去的途中,被人叫住。
“秦大总管找我?”她和伶江齐齐停下脚步,两人表情都是一愣。她不忘确认的问。
“是咧,叫妳快到前厅去,几急得!”朝她们跑来的是大厅那儿的一洒扫小厮。
杜丹和伶江都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伶江已经利索地将杜丹手上的衣服都给接过了。
“丹丫头,先过去。”伶江推推杜丹的小肩膀。虽然不知什么回事,但总管叫人,可不能让等。
杜丹小跑步跟在小厮后头走了。
“小毛哥,有没有说啥事呀?”赶路归赶路,她不忘打探消息。
“不晓得,但听说老夫人在骂人咧。”
啊?
这下杜丹更是一头雾水了。
她急忙回想最近自己有没有混到哪个大哥大姐那边去时给人给添了麻烦,要不怎么有人挨骂了?
但她整天乱转的,干的事可多了去,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哪件事有可能引发上头的怒火,就这么迷糊又忐忑地来到了前厅。
“进去吧。”把她带到门前,小毛就止步了。
杜丹独自一人,踏入了这入府近两年来都没踏足过的地方。
这厅里如今待了些人,因为有人闯入,这下目光全聚了过来。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头上绑了两个包的小丫头,大步跨过门中那槛儿,手脚利落地就走了进来。
“见过各位主子、大人。”杜丹见大位上有人坐着,一旁椅上也有人坐着,地上跪了个人,一旁站了些人,她有些认得,有些竟不认得,一时间也摸不清这儿的都是什么人,只好都行了礼。
最后,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她往自己认得的秦大总管方向一拜。
“大总管,杜丹过来了。”
站在上位,头发花白的秦大总管点了点头,似乎对这小丫头镇定的反应挺满意。
“老夫人,这便是丹丫头。”
坐在大位上的蒋老夫人闻言眼皮轻掀,朝站在下头的小丫头那望去。
这是杜丹第一次正面见到蒋老夫人,她心里也是一顿,上辈子见的人多了,这蒋老夫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夫人样,而且还是集权国家底下的权贵世家。虽然没穿金戴银,但气质和那骨子中隐隐带着的一丝傲慢可骗不了人。
看来伶江说的真没错,这蒋老夫人的出身不简单。
“几岁呢?”
“禀老夫人,杜丹今年九岁了。”听见问话,她头垂了下来,老实答道。
“有九岁?”气质不俗,但蒋老夫人似乎还算可亲的。”怎么这小身板?咱们府里吃食可够?”
杜丹心一跳,这蒋老夫人的话看似亲切随意,但可不好答。
说够呢,妳这身板这么小,是不是谎报年龄,欺骗主子。说不够,妳这小丫胃口挺大,不知感恩。
“禀老夫人,府里吃食挺好,早上有馒头,下午有饭菜,每日都吃得极饱,但不知怎地,就是不长个儿。”她似乎也很苦恼。
老夫人微微一笑。
“平时都做啥?”
“禀老夫人,杜丹是洗衣的,咱们府里下人的衣服都咱和伶江姐洗的,衣服破了也做缝补,晒好了便送回各位哥哥姐姐的院落里去。”
“嗯。”老夫人终于轻轻点了头。
杜丹至今还是摸不着头绪,但她知道这种场合可不能轻举妄动,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最为保险。老夫人不问话了,她也就安静立在原地,头低低的。
她不知道,在她过来前,秦大总管已经把她的事跟老夫人都报告过了,包含她是从杜家口买来的,入府已经快两年,在府里下人间挺得人疼,做事勤快,聪明伶俐,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好动了点,爱到处钻磨,但不碍正事。
老夫人问她几句,只是在看她的反应。几句问答下来,发觉这丫头确实不错,从她突然被喊来问话,被一群主子盯着瞧,也不慌忙,一问一答很是干净清楚,肯定是个可以拉拔的。
老夫人不理站在底下的杜丹了,转过头,笑容也敛了,吸了口气。
“打明起妳就替了丹丫头的工作,明白吗?”
老夫人这一开口,杜丹才发现,原来跪那儿的人竟是绿衣。
绿衣脸上还布满泪痕,听见老夫人的话,瑟缩了下,咬住下唇,看似不愿,却还是乖乖点了头。
“绿衣明白。”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分,主子可是妳这丫鬟可冲撞的!”老夫人声音又拉高了些。虽然看似在骂绿衣,杜丹却觉得也有说给她听的意思,她头垂得更低,动也不敢乱动。”不过会识几个字,以为自己顶天去了,二夫人疼妳一些,这才教妳识几个字,妳当真以为自己是闺秀了,不过一小丫,也敢打主子的主意!要不贬妳回去做做粗活,再一两年,是不当自己成千金小姐了!”
老夫人一喝斥,绿衣颤抖得头往地上重重一磕。
“绿衣不敢!”
“好妳个不敢。”蒋老夫人哼,转着语气又是一转。”欣妹妹,不是姊姊要拿妳院里人,咱家穆谨的性子妳也明白,比他爹还板眼,这丫头冲撞了他,不可不罚,要不咱这姨婆在他那可拿不出脸了。”
端坐在另一张椅上,看来比蒋老夫人年岁小上一些的妇人,是杜丹只远远看过一次背影的二夫人。只见她听了蒋老夫人的话后,轻轻叹了口气。
“全凭姊姊作主。”
这绿衣确实是得她疼的,长得水灵,心思也巧,跟在她身边,比起其他粗使丫头,养娇了些也情有可原,是她忽略了,这年纪的丫头,见到穆谨那样的孩子,哪能不起心思。
这二夫人也知道是自己疏忽了,没把下头人教好,虽有心疼,却还是依了蒋老夫人的安排。
原本还有些盼望的绿衣听见二夫人的话,这下血色真的刷地从脸上褪尽。
但可没人理她。蒋老夫人将事情做了定夺,摆摆手。
“就这丫头了,该做什么你们吩咐,老婆子我就不搅和你们院里的事了。”
“谢老夫人。”又是一张陌生脸孔。不过看他的衣料,杜丹猜,可能是那小少爷带来的人。
她脑子动得飞快,从刚才的对话中听来,看是这绿衣在小少爷的院落那犯了错,被撵出来,找自己替补上去了。
可为什么是她呢?
七、捉摸
當她跟在這陌生大人身後走時,腦裡還在轉。頭上問號是一個接一個地冒,同時也啟動了計劃變更。
想先前,她能在下人堆裡到處鑽磨,磨得如魚得水,風生水起。但若真被派到小少爺那,這套「磨」功,可不見得能使得了。
首先小少爺身邊的人都是跟著他過來的,身份肯定不同於一般下人,看剛才老夫人對她這名義上孫侄院落裡的人事都不願過多干預的態度,要不是老夫人真疼這孫侄,就是這孫侄她也捉摸不住,即便是親戚,背景及前瞻性肯定還是有差的。若這小少爺身份真的金貴,貴過蔣老夫人,他身邊的隨從,搞不好就比秦大總管都還高上一階。這階級不同,有些舉動就做不得。
像她在下人間鑽磨,大夥能當她是個小丫頭多包容些。如果是對上秦大總管,那舉動就會變成沒個規矩。再上一層,對上主子,她可能早被打死了。
現在被派到新崗位、新地盤,有些舉動就得收斂,能做或是不能做的細節,她可得多注意了。
杜丹甚至想起更早之前,那小少爺來時,是被迎進大廳的。大廳是接長輩貴客的地方,小少爺是蔣老夫人孫侄,算是家裡晚輩,慎重些不過在前廳接見便行,更甚的,晚輩到後,親自過去向長輩請安都是應該。可府裡卻是將他迎進大廳,蔣老夫人先等在那。從這些細節,足以看出些蛛絲馬跡。但小少爺自個兒又是走小門進來的,這舉動看來,又像是個低調的主兒。
就在她心思彎彎繞繞分析的當下,這矮不嚨咚的小丫頭被領到小少爺暫居的院落去了。
這院落似乎變動不大,至少池塘裡的荷花沒被拔光,整體來說院裡還是綠大於其他顏色,有松有竹有柏,點綴些淡雅的花兒,紅粉的色兒挺少。
其實杜丹也只對那池塘有印象,她也不過晃過這一次,這時代的大戶人家,家裡都像個小村莊似的,佔地廣得嚇人,加上身分問題,下人活動的範圍她是逛個通透了,但府裡至今她還是有許多地方沒去過呢。
「就這丫頭?」
杜丹乖巧地跟人進了院落,見領她過來的那人過去跟另一個穿著相似的隨從說了些話,那人朝她看過來。
反正有個稚嫩的年齡和看起來比年齡更幼齒的個頭當後盾,她也就這麼大刺刺地看了過去,雙眼張得圓滾滾的,斂了機靈,只剩下老實。
「叫什麼名字?」
「稟大人,叫杜丹。」這兩名隨從年紀看起來都不大,莫約二十初頭。
「送妳這小丫頭過來也好。聽清楚了,在這少爺是用不著妳伺候,做的就是些灑掃活,咱的衣服妳洗,飯妳送,沒事可在院裡溜躂,但不可進屋內。少爺喜靜,別擾了,咱有事喚妳,也別走遠了,懂不?」
「大人,我住得離這遠呢,晚了要喚我怎辦?」
「晚了喚妳這小丫頭作什,咱自個兒又不是不能幹活。」
言下之意,她這活不用十二時辰隨時候傳兼加班就是了。杜丹鬆了口氣,她還沒守過更呢。熬夜對發育不好,她還想要這小身板多發育。
其實,看到她這小丫頭過來,兩名隨侍也覺得挺逗。
不過這也好,年齡小的才沒那心思,要不哪個女的見了少爺不是小兒女模樣,心思泛活,再胡來的事都敢做,總會惹惱主子。
但他們也擔心,這小胳膊小腿的,粗活能幹多少?院裡人是不多,但全要落在這小丫身上,總覺不靠譜。但幸好院裡都是些爺兒們,合著她忙不過,幫把手倒不是問題,重要的是,別再來個惹毛主子的了。
要不,主子那目光,他們也消受不起……
於是,在幾名少爺隨侍還算滿意的目光下,杜丹就這麼在新崗位安置下來。
***
涼風徐徐,宜人。
杜丹卻全身髒汗。
她此刻正蹲在院裡刷洗某戶屋外的地板。
一抬眼,見日陽正中,她又趕緊丟下手上的東西,抓起身上衣服,隨便把髒手髒臉抹了,就衝出院落。
沒多久,就見她吃力地抬著一桶飯菜回來。
她將東西先放在廊下一小桌上,走到一扇門前,恭敬地喊道。
「沐醒爺、向晚爺、秋落爺、冬藏爺,午膳啦!」
「嗯。」門內一聲輕應,她卻是聽見身後傳來聲響,急忙轉頭。
就見兩名隨侍,不知覺間已經來到裝飯菜的桶子旁,拿了自己那份,已經開動,之後她身前的門才開了,走出另一人來,他卻不是走向飯菜桶子,而是出了院落。
杜丹知道這人是要去張羅小少爺的吃食了,她本要乖乖退下,繼續去做她未完的工作。
但那頭卻傳來一聲。
「丹丫頭,涼茶。」
「馬上來!」她回喊,立即往外跑,去廚房端涼茶。
她一下端了一鍋回來,拿出四個碗。冬藏見這丫頭拿出四個碗出來擺,冷冷地道。
「怎地,我可沒叫要茶。」
杜丹立即回道。「是,是,冬藏爺沒叫,是秋落爺叫的。咱是想這日子開始熱了,怕待會兒爺吃了飯覺熱,再回廚房端又得要爺等,這才自作主張先端了過來,若爺不要,咱等會兒便一起端回去給趙大媽。」
秋落見她老實巴交的模樣,笑了笑。「丹丫頭,別理他,他不喝,咱喝。多備了他那份還嫌,不知好歹的。」
杜丹小心肝抖了抖,這爺是故意給她挑畔子呀。
若真順了這爺給的階梯下,還不得罪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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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跟在这陌生大人身后走时,脑里还在转。头上问号是一个接一个地冒,同时也启动了计划变更。
想先前,她能在下人堆里到处钻磨,磨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但若真被派到小少爷那,这套”磨”功,可不见得能使得了。
首先小少爷身边的人都是跟着他过来的,身份肯定不同于一般下人,看刚才老夫人对她这名义上孙侄院落里的人事都不愿过多干预的态度,要不是老夫人真疼这孙侄,就是这孙侄她也捉摸不住,即便是亲戚,背景及前瞻性肯定还是有差的。若这小少爷身份真的金贵,贵过蒋老夫人,他身边的随从,搞不好就比秦大总管都还高上一阶。这阶级不同,有些举动就做不得。
像她在下人间钻磨,大伙能当她是个小丫头多包容些。如果是对上秦大总管,那举动就会变成没个规矩。再上一层,对上主子,她可能早被打死了。
现在被派到新岗位、新地盘,有些举动就得收敛,能做或是不能做的细节,可得多注意。
杜丹甚至想起更早之前,那小少爷来时,是被迎进大厅的。大厅是接长辈贵客的地方,小少爷是蒋老夫人孙侄,算是家里晚辈,慎重些不过在前厅接见便行,更甚的,晚辈到后,亲自过去向长辈请安都是应该。可府里却是将他迎进大厅,蒋老夫人先等在那。从这些细节,足以看出些蛛丝马迹。但小少爷自个儿又是走小门进来的,这举动看来,又像是个低调的主儿。
就在她心思弯弯绕绕分析的当下,这矮不咙咚的小丫头被领到小少爷暂居的院落去。
这院落似乎变动不大,至少池塘里的荷花没被拔光,整体来说院里还是绿大于其他颜色,有松有竹有柏,点缀些淡雅的花儿,红粉的色儿挺少。
其实杜丹也只对那池塘有印象,她也不过晃过这一次,这时代的大户人家,家里都像个小村庄似的,占地广得吓人,加上身分问题,下人活动的范围她是逛个通透了,但府里至今她还是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呢。
“就这丫头?”
杜丹乖巧地跟人进了院落,见领她过来的那人过去跟另一个穿着相似的随从说了些话,那人朝她看过来。
反正有个稚嫩的年龄和看起来比年龄更幼齿的个头当后盾,她也就这么大剌剌地看了过去,双眼张得圆滚滚的,敛了机灵,只剩下老实。
“叫什么名字?”
“禀大人,叫杜丹。”这两名随从年纪看起来都不大,莫约二十初头。
“送妳这小丫头过来也好。听清楚了,在这少爷是用不着妳伺候,做的就是些洒扫活,咱的衣服妳洗,饭妳送,没事可在院里溜跶,但不可进屋内。少爷喜静,别扰了,咱有事唤妳,也别走远了,懂不?”
“大人,我住得离这远呢,晚了要唤我怎办?”
“晚了唤妳这小丫头作什,咱几个儿又不是不能干活。”
言下之意,她这活不用十二时辰随时候传兼加班就是了。杜丹松了口气,她还没守过更呢。熬夜对发育不好,她还想要这小身板多发育。
其实,看到她这小丫头过来,两名随侍也觉得挺逗。
不过这也好,年龄小的才没那心思,要不哪个女的见了少爷不是小儿女模样,心思泛活,再胡来的事都敢做,总会惹恼主子。
但他们也担心,这小胳膊小腿的,粗活能干多少?院里人是不多,但全要落在这小丫身上,总觉不靠谱。但幸好院里都是些爷儿们,合着她忙不过,帮把手倒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别再来个惹毛主子的了。
要不,主子那目光,他们也消受不起……
于是,在几名少爷随侍还算满意的目光下,杜丹就这么在新岗位安置下来。
***
凉风徐徐,宜人。
杜丹却全身脏汗。
她此刻正蹲在院里刷洗某户屋外的地板。
一抬眼,见日阳正中,她又赶紧丢下手上的东西,抓起身上衣服,随便把脏手脏脸抹了,就冲出院落。
没多久,就见她吃力地抬着一桶饭菜回来。
她将东西先放在廊下一小桌上,走到一扇门前,恭敬地喊道。
“沐醒爷、向晚爷、秋落爷、冬藏爷,午膳啦!”
“嗯。”门内一声轻应,她却是听见身后传来声响,急忙转头。
就见两名随侍,不知觉间已经来到装饭菜的桶子旁,拿了自己那份,已经开动,之后她身前的门才开了,走出另一人来,他却不是走向饭菜桶子,而是出了院落。
杜丹知道这人是要去张罗小少爷的吃食了,她本要乖乖退下,继续去做她未完的工作。
但那头却传来一声。
“丹丫头,凉茶。”
“马上来!”她回喊,立即往外跑,去厨房端凉茶。
她一下端了一锅回来,拿出四个碗。冬藏见这丫头拿出四个碗出来摆,冷冷地道。
“怎地,我可没叫要茶。”
杜丹立即回道。”是,是,冬藏爷没叫,是秋落爷叫的。咱是想这日子开始热了,怕待会儿爷吃了饭觉热,再回厨房端又得要爷等,这才自作主张先端了过来,若爷不要,咱等会儿便一起端回去给赵大妈。”
秋落见她老实巴交的模样,笑了笑。”丹丫头,别理他,他不喝,咱喝。多备了他那份还嫌,不知好歹的。”
杜丹小心肝抖了抖,这爷是故意给她挑畔子呀。
若真顺了这爷给的阶梯下,还不得罪另一个?
八、陰謀
「不是不是,是杜丹自作主張,沒想周全。冬藏爺不喝,咱端來就是多事,下回杜丹會記得先問。真是對不住呀,杜丹先前都在下人堆裡做事,很多事思考不周全,還請冬藏爺和秋落爺多提點,杜丹會記住的。」
聽完她的話,冬藏哼了聲,便轉過頭去,不予理會。
秋落倒是朝她笑笑。「沒事沒事,忙什麼就忙什麼去,待會兒咱吃完再喚妳來收。」
杜丹鞠了個恭,趕忙遠離這兩個難伺候的爺,回去繼續忙活。
但她才沒走遠呢,又一道聲音劈來了。
「秋落,你是不是又偷夾我的蛋!」
「哪來你的?蛋明明就在我碗裡,是我的!」
杜丹很想跪下來喊阿彌陀佛,這幾位爺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很想當沒聽見,去忙自己的事。
但那飯,是她拎來的,若她不去解決,這筆帳十之七八會被算在她頭上,她在這院裡還不曉得得幹多久呢,這四個爺隨便得罪一個,以後的日子肯定都不會好過。
不怕死,就怕生不如死呀!
她深吸口氣,揚起職業笑容,急忙跑回去。
「向晚爺,興許是我漏了,剛剛趙大媽替我將飯盒放進桶裡,我也沒瞧仔細,興許是在廚房漏了沒放上,我立即回去給您拿,真是對不住呀!我馬上回來!」回到廊下,杜丹也沒拆穿秋落的胡扯,反倒順著他的話往下講。
這幾位爺都還來不及反應,杜丹便撒開腳丫子往外跑。
「丹丫頭,沒拿就算了!」向晚在後頭喊了聲。
「別,我馬上回來!您先吃呀!」她遠遠回喊。跑得飛快。
這會兒,看那彷彿有鬼在追,早跑遠了的背影,廊下拿著飯盒的三人互望一眼。
「便宜你了。」向晚表情是好笑。
「是呀,賺了顆蛋。」秋落表情也不愧疚。碗裡兩顆蛋,笑著叉了一顆就往嘴裡送,收得理所當然。
本來呢,如果杜丹過來探究,這裡還有人要跟她吵吵,問她這蛋怎麼就掉到秋落那去,到底是她沒注意,還是秋落扯謊。但那丫頭厲害,問也不問,錯直接就往身上攬了,立即補救,這下後面的話都沒得吵,頂多等她回來唸個兩句就解決。
別看這看似下意識做出的反應,把尾巴掐得剛剛好。
還快得他們都還沒想到她會有這反應呢,人就跑了。
「那丫頭反應倒快。」有人嘿笑道。
這邊三人,似乎對這插曲心照不宣,心裡想著什麼小九九,大夥懂,不必挑明了說。
至於杜丹本人呢,哪有空去細想這幾位爺的古怪心思。
她忙得!
打從被調到這院落起,她就沒得閑的一刻。雖然她先前也常亂轉,但現在忙的都是「份內工作」,馬虎不得。
先說工作。
一早呢,她得先送吃食,接著收衣洗衣,這院落裡,除了小少爺外,還有四名隨侍。蔣府裡的下人不見得天天換衣服,但這四位隨侍卻跟主子一樣,日日更衣,從裡到外全換。
那一堆披披掛掛好幾層還看來要價不斐的布料,就夠杜丹小心翼翼地忙上一陣。
洗完衣服後,她便趕回院裡灑掃,除了少爺住的屋子和書房,其他幾間屋子全都落入她的工作範圍。中午她還得送飯,送完後等收,下午時可以抽空去吃她那一頓飯,吃完回來繼續將未做完的事幹完,最後還得送第三頓晚飯,收完後才能收工回她屋裡去。
以上這些,還不包括那四位小爺三不五時突發奇想丟給她做的事。
這個說要喝茶,那個要水沖腳,再來一個說地上都是水像什麼樣,又來一個說,你們幾個煩得,有丫頭伺候就不錯,看不慣就自己動手,真當自己大爺呀?
這四位爺,雖然不是主子,但也搞得她夠嗆了。雖然她也看得出來這四人有故意整她的意思,說真的,她不是不能反擊,但奈何她只是個下人,她不確定自己若真的辯贏,那四人會不會惱羞成怒,把她這小丫頭吊起來毒打一頓。
畢竟連個九歲的小丫頭都要整的,那四人看在杜丹眼中已經有點變態了,這裡也沒人權這玩意兒,她這小身板又沒反抗能力,為了自身性命安全著想,她還是用最安全的方式,姿態擺低了,他們要玩便玩,她見招拆招便是。
不過是夾縫中求生存嘛,這點事,還難不倒她。
即便精神有點折磨,在工作上,杜丹還是帶點強迫症地將所有事都處理到最好,每天都搞得自己髒兮兮的,晚了爬上床就脫力睡倒,比吃了安眠藥還好用。
與她同房的小竹,也聽說小少爺的落院不好待,見她每天都累得跟鬼似的,常常一臉同情地看她,也不敢亂抓她聊天解悶了,讓她能好好睡覺。
但不管再怎麼忙,杜丹還是堅持下來了。
有板有眼,把一項項交待的事情,全有條不紊地辦妥,對所有問題,見招拆招,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堅持下來了。
又是一日,天色稍暗。
收完飯菜桶子,回來擦完桌椅、洗完窗、再度被某兩位小爺當娛樂調劑了一把,杜丹終於能抽空去飯堂吃了自己那份午膳。
回到院落,她又開始忙其他活,後院的雜草略長了,得除。那裡還有不少白芍,她去找管花草的隆爺爺問過了,這院裡的白芍已經植了四年有,待它這回花期過,便可以挖出來曬藥,所以她也留了心特別照顧。
她又蹲在後院裡忙活了好一陣,才想出去提水,但腳步踏出不遠,見到前院一道身影,急忙縮回步伐。
是這院落的正主。
那位小少爺。
杜丹被調進院落一個月了,雖然她時常忙得團團轉,待在院裡的時間也不甚固定,但她也發覺,凡是她在的時間,小少爺就不會出房,偶爾她不在,他卻是會出來走動。
像現在她在後院忙,他人就出現在前院。一次、兩次,就夠她察覺,應該是這主子不想讓她撞見,於是她收了步伐,連第二眼也沒瞧,便往回走,乖乖地站在後院罰站,等聽見主子回房的聲音。
這一站,就站了許久。
晚了,終於收完最後一頓飯菜,今兒個快把後院整個整修過一回的杜丹,又累得像隻小龜地爬回房。
雖然她很想立即趴下,但活像個小泥團,弄髒了床被可不好受。她意志撐著,去女眷池把自己從頭到尾弄乾淨,換上乾淨衣服,才終於安心睡去。
--简体版--
“不是不是,是杜丹自作主张,没想周全。冬藏爷不喝,咱端来就是多事,下回杜丹会记得先问。真是对不住呀,杜丹先前都在下人堆里做事,很多事思考不周全,还请冬藏爷和秋落爷多提点,杜丹会记住的。”
听完她的话,冬藏哼了声,便转过头去,不予理会。
秋落倒是朝她笑笑。”没事没事,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待会儿咱吃完再唤妳来收。”
杜丹鞠了个恭,赶忙远离这两个难伺候的爷,回去继续忙活。
但她才没走远呢,又一道声音劈来了。
“秋落,你是不是又偷夹我的蛋!”
“哪来你的?蛋明明就在我碗里,是我的!”
杜丹很想跪下来喊阿弥陀佛,这几位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很想当没听见,去忙自己的事。
但那饭,是她拎来的,若她不去解决,这笔帐十之七八会被算在她头上,她在这院里还不晓得得干多久呢,这四个爷随便得罪一个,以后的日子肯定都不会好过。
不怕死,就怕生不如死呀!
她深吸口气,扬起职业笑容,急忙跑回去。
“向晚爷,兴许是我漏了,刚刚赵大妈替我将饭盒放进桶里,我也没瞧仔细,兴许是在厨房漏了没放上,我立即回去给您拿,真是对不住呀!我马上回来!”回到廊下,杜丹也没拆穿秋落的胡扯,反倒顺着他的话往下讲。
这几位爷都还来不及反应,杜丹便撒开脚丫子往外跑。
“丹丫头,没拿就算了!”向晚在后头喊了声。
“别,我马上回来!您先吃呀!”她远远回喊。跑得飞快。
这会儿,看那彷佛有鬼在追,早跑远了的背影,廊下拿着饭盒的三人互望一眼。
“便宜你了。”向晚表情是好笑。
“是呀,赚了颗蛋。”秋落表情也不愧疚。碗里两颗蛋,笑着叉了一颗就往嘴里送,收得理所当然。
本来呢,如果杜丹过来探究,这里还有人要跟她吵吵,问她这蛋怎么就掉到秋落那去,到底是她没注意,还是秋落扯谎。但那丫头厉害,问也不问,错直接就往身上揽了,立即补救,这下后面的话都没得吵,顶多等她回来念个两句就解决。
别看这看似下意识做出的反应,把尾巴掐得刚刚好。
还快得他们都还没想到她会有这反应呢,人就跑了。
“那丫头反应倒快。”有人嘿笑道。
这边三人,似乎对这插曲心照不宣,心里想着什么小九九,大伙懂,不必挑明了说。
至于杜丹本人呢,哪有空去细想这几位爷的古怪心思。
她忙得!
打从被调到这院落起,她就没得闲的一刻。虽然她先前也常乱转,但现在忙的都是”份内工作”,马虎不得。
先说工作。
一早呢,她得先送吃食,接着收衣洗衣,这院落里,除了小少爷外,还有四名随侍。蒋府里的下人不见得天天换衣服,但这四位随侍却跟主子一样,日日更衣,从里到外全换。
那一堆披披挂挂好几层还看来要价不斐的布料,就够杜丹小心翼翼地忙上一阵。
洗完衣服后,她便赶回院里洒扫,除了少爷住的屋子和书房,其他几间屋子全都落入她的工作范围。中午她还得送饭,送完后等收,下午时可以抽空去吃她那一顿饭,吃完回来继续将未做完的事干完,最后还得送第三顿晚饭,收完后才能收工回她屋里去。
以上这些,还不包括那四位小爷三不五时突发奇想丢给她做的事。
这个说要喝茶,那个要水冲脚,再来一个说地上都是水像什么样,又来一个说,你们几个烦得,有丫头伺候就不错,看不惯就自己动手,真当自己大爷呀?
这四位爷,虽然不是主子,但也搞得她够呛了。虽然她也看得出来这四人有故意整她的意思,说真的,她不是不能反击,但奈何她只是个下人,她不确定自己若真的辩赢,那四人会不会恼羞成怒,把她这小丫头吊起来毒打一顿。
毕竟连个九岁的小丫头都要整的,那四人看在杜丹眼中已经有点变态了,这里也没人权这玩意儿,她这小身板又没反抗能力,为了自身性命安全着想,她还是用最安全的方式,姿态摆低了,他们要玩便玩,她见招拆招便是。
不过是夹缝中求生存嘛,这点事,还难不倒她。
即便精神有点折磨,在工作上,杜丹还是带点强迫症地将所有事都处理到最好,每天都搞得自己脏兮兮的,晚了爬上床就脱力睡倒,比吃了安眠药还好用。
与她同房的小竹,也听说小少爷的落院不好待,见她每天都累得跟鬼似的,常常一脸同情地看她,也不敢乱抓她聊天解闷了,让她能好好睡觉。
但不管再怎么忙,杜丹还是坚持下来了。
有板有眼,把一项项交待的事情,全有条不紊地办妥,对所有问题,见招拆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地坚持下来了。
又是一日,天色稍暗。
收完饭菜桶子,回来擦完桌椅、洗完窗、再度被某两位小爷当娱乐调剂了一把,杜丹终于能抽空去饭堂吃了自己那份午膳。
回到院落,她又开始忙其他活,后院的杂草略长了,得除。那里还有不少白芍,她去找管花草的隆爷爷问过了,这院里的白芍已经植了四年有,待它这回花期过,便可以挖出来晒药,所以她也留了心特别照顾。
她又蹲在后院里忙活了好一阵,才想出去提水,但脚步踏出不远,见到前院一道身影,急忙缩回步伐。
是这院落的正主。
那位小少爷。
杜丹被调进院落一个月了,虽然她时常忙得团团转,待在院里的时间也不甚固定,但她也发觉,凡是她在的时间,小少爷就不会出房,偶尔她不在,他却是会出来走动。
像现在她在后院忙,他人就出现在前院。一次、两次,就够她察觉,应该是这主子不想让她撞见,于是她收了步伐,连第二眼也没瞧,便往回走,乖乖地站在后院罚站,等听见主子回房的声音。
这一站,就站了许久。
晚了,终于收完最后一顿饭菜,今儿个快把后院整个整修过一回的杜丹,又累得像只小龟地爬回房。
虽然她很想立即趴下,但活像个小泥团,弄脏了床被可不好受。她意志撑着,去女眷池把自己从头到尾弄干净,换上干净衣服,才终于安心睡去。
九、來了
此時,月兒高掛。
蔣府的一院落,東方穆謹放下手上霜毫,準備就寢。
只見他放下筆,一旁隨侍的沐醒立即上前將紙收了。
紙上字體端正,一筆一劃,就像寫出它的主人。
「少爺,要歇了?」
「嗯,我走一會兒。」
一旁的向晚立即上前給主子披上外衣,隨著他的腳步往外頭走。
院裡有幾盞燈,就算不掌燈,也夠瞧清大概,但向晚還是掌了盞燈跟著。
東方穆謹就在院落裡走走,舒緩整日練字下來的痠疼。
走到池塘邊,見上頭荷花在燈火下還能顯些粉色,來這蔣府也有段日子了,不說這裡比起京裡條件如何,至少姨婆對他的照顧安排挺好,給了他絕對的隱私和自由,除了一開始來了幾個不懂規矩的下人外,這段時間下來,比起京裡的紛紛擾擾,簡單舒心許多。
「這兒的花可不比北方遜色。」他忽然道。
「就病氣重。」跟上的沐醒,聞言接話道。
「哪來的病氣?」
「就小家子氣,大花都不比咱們北方的小花兒傲。」
東方穆謹淡然一笑,搖頭。向晚接話了。
「我覺得人也是,這南方人都糯糯軟,沒什麼骨頭樣,總看不習慣。」
「你們四個倒比我嬌氣。」他這主子沒說話,他們抱怨倒多。
「哪能。」向晚笑笑,說話態度依舊恭敬,但看得出他們四個隨侍跟主子說話並不拘謹。「只是無聊罷,成日關在這,沒什麼有趣。」
「可沒關著你們。」
主子這話一扔,沐醒和向晚都低頭不答話了。
「沒說你們不是,真無聊就出去走走,這地方確實小了。」
「沒事呢,說好玩罷,這裡挺清幽,咱們在這也修養些性子。」沐醒趕緊將話圓了。
東方穆謹哪會不明白他四個隨侍的性子,京裡混大的,哪個不愛玩?不過聞言也沒理會了,抬腳,又走動。沐醒和向晚緊緊跟著。
在後院裡走了走,瞧些花草。忽然,東方穆謹想起上回看見一小丫頭蹲在這小角落,不曉得在鼓搗什麼,便又問了。
「院裡那丫頭如何?」
跟後頭的沐醒,聽見主子問題,沒猶豫即答道。
「挺優。」
「進來有滿月了沒?」
「滿了。前些日剛滿。」
「我倒是還沒見過。」一想,東方穆謹忽然覺得有問題,怎麼那丫頭進來月餘了,都還沒教自己碰上面?「那丫頭在避我?」
這是個聰明過頭的主,一思考,便想到點上。
沐醒和向晚都笑了。
「應是。」
「哦?」東方穆謹這下好奇了。
見主子有興趣,沐醒便接著講了。
「那丫頭忙活是優,但也挺鬼。咱們沒人說,她倒是自己看懂,見著您就自行避了,」沐醒解釋。「秋落說,今兒個下午,您在外頭,那丫頭在後院裡拔草,本要出來,一眼瞄見你,就縮回去避了,在那呆站了近兩刻鐘,聽見書房落門的聲音,才出來。」
原來,杜丹的一舉一動,一直都有人盯著。
東方穆謹揚揚眉。
「那丫頭整日忙些什麼?」雖然沒正面見著,但他在書房裡,偶爾倒是會瞄到那小身板在院裡忙轉,聽到她喊些話。
印象中,是個很能忙活的。
「忙多了。」向晚說。「蔣府把那丫頭撥來,我和沐醒本都以為只是撥個人來應付,我帶她回來,沐醒就跟她胡說一通,說咱們這所有活都得她幹,想說嚇嚇她,誰知道這丫當真,真把所有活都包了。」
「她連我們住的房都收,草她拔,魚也餵了,我看就差飯沒幫咱們吃,其他能包的她全都包了。」沐醒也覺好笑。
東方穆謹掃了他這兩個隨侍一眼。「你們倒真閒上天去了。」
愛玩無所謂,但整個小丫頭?
「少爺,先別想,咱們還有後話。」向晚緊接著解釋。「其實咱們也不是真要整她,本想說那娃要是真老實能幹,便也留著跑腿灑掃,但那丫頭太能幹了,冬藏覺得她有古怪,咱們這不才試著她。」
東方穆謹微蹙眉,不等他反應,沐醒又接續說。
「後來咱也去查過了,那丫頭身分是沒問題的,原本是個街上的小乞,被他們那的牙婆抓了,說是賤戶人家出來,賣到這來。」這種窮鄉偏村,這種事其實不打緊,反正只是當下人賣,不會追究出身,能做事就好。「但不說是小乞,就算是商戶人家,要養出這孩子,恐怕都不簡單。」
說到底,主子身分不同,他們幾個隨侍,對身邊人的底細特別注重,對談吐應對也十分敏感。
杜丹的圓滑,看在他們眼中,早就被懷疑上了,這才特別去查。
但查了,卻又覺得更古怪。
哪來的小乞丐有她這反應談吐?
先別說這種地方的人較殷實,因識字的人不多,老實巴交倒也正常,見到有身分的,哪個不是侷促,問話,肯定結巴,要一凶,腦子發白,一罵,就不知地北天南了。
在京裡,四人跟東方穆謹審過案子,對各種階層人物的反應,還算抓得挺準。
「那小丫不怕嚇。秋落和冬藏試了她幾次了,要是別的丫頭,就算再大一些的,遇上事兒,咱們臉一板,哪個不怕?但那丫頭賠不是賠得快,反應可鎮定了。」
「幾次咱們真故意挑事、挑刺,說來真鬼,那丫頭像是知道咱們故意,也不吵,有招就硬接下,每回都斷得乾淨俐落,要再硬吵咱都不好意思,只好順過。」
聽起來,這幾個還真不是故意整她,倒是在試探的過程,被勾起好奇心,才跟她玩上了。
杜丹要是知道,肯定會吐血。簡單來說,這四個傢伙就是太閒嘛!
東方穆謹也有點好氣又好笑。
「你們四個,跟一個小娃兒較什麼真。」
聽起來,這娃兒還是個挺能幹事的。
向晚可不服這句。「哪個小娃兒像她這般鬼的。少爺不信也可試試她,反正這丫頭確實是個小孤女,身分沒古怪。但就她那腦子不曉得怎麼回事,若真生來就那麼機靈,咱們倒覺得是個能栽培的,不說假,我和沐醒、秋落都覺得那小丫,放回咱們相府去,都有出路。」
原來呢。
原來這幾個把杜丹當調劑在整,是因為看得起她,在試。
東方穆謹真無奈地笑了。
「再怎麼說,那丫頭我姨婆府裡的人,你們這麼玩,最後可是要搶?」
「搶又如何?我看那丫頭挺順眼。」
瞧瞧,瞧瞧。
這才是本性。
說到底,東方穆謹身分不同尋常,這四個打小跟著他的隨侍,自然也不是普通下人,在京裡,只要面對的不是真有封拜的官貴人家,都能被稱作小爺,來到這鬼地方,可真都沒把人放在眼中,眼睛有點長頭頂上兒去的意思。
那杜丹呢,年紀小小,不滿十歲,矮個矮,頭上總綁著兩個小包,一雙眼兒圓滾滾,像兩顆烏珠子,放在娃兒堆裡,可愛是可愛,但也沒特別出眾,可就這一個普通樣貌的小丫,真把他們四個爺們都給糊了,抓不準那丫頭腦裡在想啥。
這裡日子無聊,有個有趣的娃兒,倒也讓他們稀罕上。
東方穆謹哪理他們,不以為意地笑笑,就當這四人真夠無聊,玩玩罷。但隨侍們接下來這句話,倒真讓他無語了。
「對呀,少爺,咱們想說睡夢中的人都較好套話,秋落便打算好,待那丫頭睡後去拎她,應該再一會兒就回來了。」
看來,東方穆謹還真小看了他四個隨侍的無聊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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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下一章正主們要碰上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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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月儿高挂。
蒋府的一院落,东方穆谨放下手上霜毫,准备就寝。
只见他放下笔,一旁随侍的沐醒立即上前将纸收了。
纸上字体端正,一笔一划,就像写出它的主人。
“少爷,要歇了?”
“嗯,我走一会儿。”
一旁的向晚立即上前给主子披上外衣,随着他的脚步往外头走。
院里有几盏灯,就算不掌灯,也够瞧清大概,但向晚还是掌了盏灯跟着。
东方穆谨就在院落里走走,舒缓整日练字下来的酸疼。
走到池塘边,见上头荷花在灯火下还能显些粉色,来这蒋府也有段日子了,不说这里比起京里条件如何,至少姨婆对他的照顾安排挺好,给了他绝对的隐私和自由,除了一开始来了几个不懂规矩的下人外,这段时间下来,比起京里的纷纷扰扰,简单舒心许多。
“这儿的花可不比北方逊色。”他忽然道。
“就病气重。”跟上的沐醒,闻言接话道。
“哪来的病气?”
“就小家子气,大花都不比咱们北方的小花儿傲。”
东方穆谨淡然一笑,摇头。向晚接话了。
“我觉得人也是,这南方人都糯糯软,没什么骨头样,总看不习惯。”
“你们四个倒比我娇气。”他这主子没说话,他们抱怨倒多。
“哪能。”向晚笑笑,说话态度依旧恭敬,但看得出他们四个随侍跟主子说话并不拘谨。”只是无聊罢,成日关在这,没什么有趣。”
“可没关着你们。”
主子这话一扔,沐醒和向晚都低头不答话了。
“没说你们不是,真无聊就出去走走,这地方确实小了。”
“没事呢,说好玩罢,这里挺清幽,咱们在这也修养些性子。”沐醒赶紧将话圆了。
东方穆谨哪会不明白他四个随侍的性子,京里混大的,哪个不爱玩?不过闻言也没理会了,抬脚,又走动。沐醒和向晚紧紧跟着。
在后院里走了走,瞧些花草。忽然,东方穆谨想起上回看见一小丫头蹲在这小角落,不晓得在鼓捣什么,便又问了。
“院里那丫头如何?”
跟后头的沐醒,听见主子问题,没犹豫即答道。
“挺优。”
“进来有满月了没?”
“满了。前些日刚满。”
“我倒是还没见过。”一想,东方穆谨忽然觉得有问题,怎么那丫头进来月余了,都还没教自己碰上面?”那丫头在避我?”
这是个聪明过头的主,一思考,便想到点上。
沐醒和向晚都笑了。
“应是。”
“哦?”东方穆谨这下好奇了。
见主子有兴趣,沐醒便接着讲了。
“那丫头忙活是优,但也挺鬼。咱们没人说,她倒是自己看懂,见着您就自行避了,”沐醒解释。”秋落说,今儿个下午,您在外头,那丫头在后院里拔草,本要出来,一眼瞄见你,就缩回去避了,在那呆站了近两刻钟,听见书房落门的声音,才出来。”
原来,杜丹的一举一动,一直都有人盯着。
东方穆谨扬扬眉。
“那丫头整日忙些什么?”虽然没正面见着,但他在书房里,偶尔倒是会瞄到那小身板在院里忙转,听到她喊些话。
印象中,是个很能忙活的。
“忙多了。”向晚说。”蒋府把那丫头拨来,我和沐醒本都以为只是拨个人来应付,我带她回来,沐醒就跟她胡说一通,说咱们这所有活都得她干,想说吓吓她,谁知道这丫当真,真把所有活都包了。”
“她连我们住的房都收,草她拔,鱼也喂了,我看就差饭没帮咱们吃,其他能包的她全都包了。”沐醒也觉好笑。
东方穆谨扫了他这两个随侍一眼。”你们倒真闲上天去了。”
爱玩无所谓,但整个小丫头?
“少爷,先别想,咱们还有后话。”向晚紧接着解释。”其实咱们也不是真要整她,本想说那娃要是真老实能干,便也留着跑腿洒扫,但那丫头太能干了,冬藏觉得她有古怪,咱们这不才试着她。”
东方穆谨微蹙眉,不等他反应,沐醒又接续说。
“后来咱也去查过了,那丫头身分是没问题的,原本是个街上的小乞,被他们那的牙婆抓了,说是贱户人家出来,卖到这来。”这种穷乡偏村,这种事其实不打紧,反正只是当下人卖,不会追究出身,能做事就好。”但不说是小乞,就算是商户人家,要养出这孩子,恐怕都不简单。”
说到底,主子身分不同,他们几个随侍,对身边人的底细特别注重,对谈吐应对也十分敏感。
杜丹的圆滑,看在他们眼中,早就被怀疑上了,这才特别去查。
但查了,却又觉得更古怪。
哪来的小乞丐有她这反应谈吐?
先别说这种地方的人较殷实,因识字的人不多,老实巴交倒也正常,见到有身分的,哪个不是局促,问话,肯定结巴,要一凶,脑子发白,一骂,就不知地北天南了。
在京里,四人跟东方穆谨审过案子,对各种阶层人物的反应,还算抓得挺准。
“那小丫不怕吓。秋落和冬藏试了她几次了,要是别的丫头,就算再大一些的,遇上事儿,咱们脸一板,哪个不怕?但那丫头赔不是赔得快,反应可镇定了。”
“几次咱们真故意挑事、挑刺,说来真鬼,那丫头像是知道咱们故意,也不吵,有招就硬接下,每回都断得干净利落,要再硬吵咱都不好意思,只好顺过。”
听起来,这几个还真不是故意整她,倒是在试探的过程,被勾起好奇心,才跟她玩上了。
杜丹要是知道,肯定会吐血。简单来说,这四个家伙就是太闲嘛!
东方穆谨也有点好气又好笑。
“你们四个,跟一个小娃儿较什么真。”
听起来,这娃儿还是个挺能干事的。
向晚可不服这句。”哪个小娃儿像她这般鬼的。少爷不信也可试试她,反正这丫头确实是个小孤女,身分没古怪。但就她那脑子不晓得怎么回事,若真生来就那么机灵,咱们倒觉得是个能栽培的,不说假,我和沐醒、秋落都觉得那小丫,放回咱们相府去,都有出路。”
原来呢。
原来这几个把杜丹当调剂在整,是因为看得起她,在试。
东方穆谨真无奈地笑了。
“再怎么说,那丫头我姨婆府里的人,你们这么玩,最后可是要抢?”
“抢又如何?我看那丫头挺顺眼。”
瞧瞧,瞧瞧。
这才是本性。
说到底,东方穆谨身分不同寻常,这四个打小跟着他的随侍,自然也不是普通下人,在京里,只要面对的不是真有封拜的官贵人家,都能被称作小爷,来到这鬼地方,可真都没把人放在眼中,眼睛有点长头顶上儿去的意思。
那杜丹呢,年纪小小,不满十岁,矮个矮,头上总绑着两个小包,一双眼儿圆滚滚,像两颗乌珠子,放在娃儿堆里,可爱是可爱,但也没特别出众,可就这一个普通样貌的小丫,真把他们四个爷们都给糊了,抓不准那丫头脑里在想啥。
这里日子无聊,有个有趣的娃儿,倒也让他们稀罕上。
东方穆谨哪理他们,不以为意地笑笑,就当这四人真够无聊,玩玩罢。但随侍们接下来这句话,倒真让他无语了。
“对呀,少爷,咱们想说睡梦中的人都较好套话,秋落便打算好,待那丫头睡后去拎她,应该再一会儿就回来了。”
看来,东方穆谨还真小看了他四个随侍的无聊程度。
十、發火
杜丹發現自己在飛。
從睡夢中驚醒,發覺自己懸在半空中是件多可怕的事。她差點沒嚇到屁滾尿流,還好硬是憋住了。
接著,她發現自己看不見,想尖叫,叫不出聲,想動,四肢也不聽使喚。
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第一個反應是自己在做夢,要不是不是鬼壓床了?她沒被壓過,不過情況太詭異,她只好往奇妙的方向去想。
但隨著身體不適的震動,以及掠過耳邊的風聲、觸感,聞在鼻息間的氣味……她逐漸冷靜下來。
她被綁架了?
她兩輩子都沒遇過這種詭異的狀況,雖然心驚膽跳,但奈何她現在像個又聾又啞兼四肢不全的殘障人士,也只能在心裡乾著急,莫可奈何。
這詭異的狀態維持了一陣子,她覺得像是過了幾分鐘,終於被放下,腳踩到了地面。
但一接觸地面,腳使不上力,她整個人像破布娃娃一樣,癱倒在地。
拎著小傢伙回來的秋落,遠遠就見到院裡的主子了,他見東方穆謹就坐在院裡的一張石桌旁,又看見他身後隨侍的沐醒和向晚,知道那兩人跟主子說過話了,把小傢伙一扔,便來到他身前,低下頭,像是等著主子發落。
東方穆謹瞧了遠處院裡地上那小坨玩意兒,擰眉,掃了秋落一眼,沉聲道。
「規矩都上哪去了。」
就算這裡不是京裡,但也是他姨婆家。就算那是個不足輕重的小丫頭,但好歹是他姨婆府裡下人,哪能讓他們這麼當小鼠逗。
「秋落知錯了。」聽主子聲音,秋落乖乖地垂下頭,認錯。
但。
就是這個但。
雖有微詞,但時代真的不同。在這兒,只要秋落的身份比杜丹高,就能欺她,除非杜丹的主子願替她出頭,否則,她就只有吞了的份。更別說秋落做的也不是什麼殺淫惡事,就是整著玩。
要不是東方穆謹性子較嚴謹守禮,對下人要求也高些,這才覺得他出格,出言訓了句。要不其他和他相同身分的,身邊下人就算玩死人了,眼都不眨。
於是秋落也乖乖地,應了主子的訓斥。
東方穆謹站起身了。
訓是訓了,但畢竟一邊四個都是他的人,一邊只是一個下人,兩相比較,他還是護自己人。加之也將剛才的話聽進去,他決定去見見那個小丫頭。
杜丹聽見接近的腳步聲。
但她剛才那一摔,還痛著咧,只顧著揉摔疼的手腳,然後才知道自己能動了。
接著她聽見自己的小聲抽氣,發現自己也能講話了。
但她再摸自己的臉,發現上頭竟然沒綁東西,一下搞不清楚自己的眼睛究竟是為什麼看不見。
想到自己有瞎了的可能,她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還在糊裡糊塗又慌得心驚膽跳的狀況,管他接近的是腳步聲還是大炮聲,她哪有空理會!
「妳叫杜丹?」
她聽見問話聲,卻沒應答。
東方穆謹能理解這小丫頭的慌亂,睡到一半突然被拎出來,這種情況,她沒嚇死都算膽子大。於是也沒生氣,又問一遍。
「妳叫杜丹?」
杜丹終於理他了。
「你是誰呀?」老實說,杜丹現在非常火大。
她心想,老娘整天被那四個變態耍著玩,忍氣吞聲,盡心盡職地把工作做到完美,現在連個覺都不能好好睡是不!
加上突然被這麼一嚇,她到現在眼睛也還看不到,擔心害怕又帶點不耐煩,情緒疊加,火氣頓時就凶猛地竄上來了。
「妳管我是誰,老實回答便是。」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怎答話!你是鬼是不是我答了就要勾走我的魂了!」
倒是個利嘴的。
東方穆謹唇一揚。
「我不會勾走妳的魂,但妳不配合,要了妳的命倒不難。」他情緒挺悠哉,別看他年紀輕輕,提審犯人的事,已是老手。嚇嚇一小丫頭是張口就來。
「哦,那也好,反正就爛命一條,要拿拿去。」誰知,這小丫頭只翻了個白眼給他瞧,當真不怕嚇。
東方穆謹來興趣了。「當真?」
「你好煩,要便要,不要就麻煩送我回去睡覺,我明兒早還要做事!」
這話,還真不好接。
東方穆謹可以感受到院裡其他幾個傢伙的好笑情緒,也算領教了他們說的。
不知何時,冬藏也出現在院子裡了,他們四個也是頭一次見到這丫頭冒火氣,都好笑地看著呢。
「都要死了,還做啥事。」
「死有什麼,就怕沒死透,還得被某些腦子有問題半夜綁架小孩的變態噁心個半死不活!」
秋落差點噴笑。這丫頭是在罵他吧?
東方穆謹也笑了,看來這丫頭心裡已經有底。他倒真奇,這丫頭真那麼鬼?還膽大如斯?「杜丹,妳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
「我哪知道。」
「知道就放妳回去。」
「鬼才信!」
「那妳要怎樣才信?」
「隨便你們要怎麼搞。」她心裡一把火燒得。
其實,她剛才已經聞到熟悉的味道了,那四個的衣服都他洗的,這院裡的皂果用得比下人用的好。她心想,你們愛玩,老娘腦子有病了才陪你們玩。她深知跟那幾個變態攪和只是浪費時間,切斷!切斷!切斷!切斷遊戲才是正解。
「我要睡覺了,晚安。」
說完,她果真往地上一倒,縮得像隻小蝦米,不理人了。
她現在也有點豁出去的意思,於是十分強大地,直接倒了。
院裡一干人全體錯愕。
但錯愕不過一瞬,過了,東方穆謹眼神示意秋落替她解了盲穴,親自靠過去,蹲在這小蝦米身邊,推著她的肩輕晃。
「喂,起來。」他聲音裡帶著掩不住的笑意。
「喂,丫頭,起來。」
他又推。
杜丹很想真的就這麼睡了算,她猜自己大概在那四個傢伙住的地方附近,反正她明早也要來這工作,露宿一晚也沒差。但那人靠在自己身邊,聲音就在耳畔,這麼晃地,一次兩次,她還是本能地張開眼,朝聲源望去。
在不明亮的光源下,她看見一張臉。
光影映得他的臉不甚清楚,但還是能看得出這張臉的年紀不大。
她皺眉,又細看了,才發現自個兒沒過見這面孔。
眼前這張臉上有道濃眉,眼長,鼻挺,五官深邃,加上一張薄厚適中的唇,組合起來,成了張帶點陽剛,又十分端正的俊臉。
這張臉她沒瞧過,但杜丹想,她知道這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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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丹发现自己在飞。
从睡梦中惊醒,发觉自己悬在半空中是件多可怕的事。她差点没吓到屁滚尿流,还好硬是憋住了。
接着,她发现自己看不见,想尖叫,叫不出声,想动,四肢也不听使唤。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一个反应是自己在做梦,要不是不是鬼压床了?她没被压过,不过情况太诡异,她只好往奇妙的方向去想。
但随着身体不适的震动,以及掠过耳边的风声、触感,闻在鼻息间的气味……她逐渐冷静下来。
她被绑架了?
她两辈子都没遇过这种诡异的状况,虽然心惊胆跳,但奈何她现在像个又瞎又哑兼四肢不全的残障人士,也只能在心里干著急,莫可奈何。
这诡异的状态维持了一阵子,她觉得像是过了几分钟,终于被放下,脚踩到了地面。
但一接触地面,脚使不上力,她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瘫倒在地。
拎着小家伙回来的秋落,远远就见到院里的主子了,他见东方穆谨就坐在院里的一张石桌旁,又看见他身后随侍的沐醒和向晚,知道那两人跟主子说过话了,把小家伙一扔,便来到他身前,低下头,像是等着主子发落。
东方穆谨瞧了远处院里地上那小坨玩意儿,拧眉,扫了秋落一眼,沉声道。
“规矩都上哪去了。”
就算这里不是京里,但也是他姨婆家。就算那是个不足轻重的小丫头,但好歹是他姨婆府里下人,哪能让他们这么当小鼠逗。
“秋落知错了。”听主子声音,秋落乖乖地垂下头,认错。
但。
就是这个但。
虽有微词,但时代真的不同。在这儿,只要秋落的身份比杜丹高,就能欺她,除非杜丹的主子愿替她出头,否则,她就只有吞了的份。更别说秋落做的也不是什么杀淫恶事,就是整着玩。
要不是东方穆谨性子较严谨守礼,对下人要求也高些,这才觉得他出格,出言训了句。要不其他和他相同身分的,身边下人就算玩死人了,眼都不眨。
于是秋落也乖乖地,应了主子的训斥。
东方穆谨站起身。
训是训了,但毕竟一边四个都是他的人,一边只是一个下人,两相比较,他还是护自己人。加之也将刚才的话听进去,他决定去见见那个小丫头。
杜丹听见接近的脚步声。
但她刚才那一摔,还痛着咧,只顾着揉摔疼的手脚,然后才知道自己能动了。
接着她听见自己的小声抽气,发现自己也能讲话了。
但她再摸自己的脸,发现上头竟然没绑东西,一下搞不清楚自己的眼睛究竟是为什么看不见。
想到自己有瞎了的可能,她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在胡里胡涂又慌得心惊胆跳的状况,管他接近的是脚步声还是大炮声,她哪有空理会!
“妳叫杜丹?”
她听见问话声,却没应答。
东方穆谨能理解这小丫头的慌乱,睡到一半突然被拎出来,这种情况,她没吓死都算胆子大。于是也没生气,又问一遍。
“妳叫杜丹?”
杜丹终于理他了。
“你是谁呀?”老实说,杜丹现在非常火大。
她心想,老娘整天被那四个变态耍着玩,忍气吞声,尽心尽职地把工作做到完美,现在连个觉都不能好好睡是不!
加上突然被这么一吓,她到现在眼睛也还看不到,担心害怕又带点不耐烦,情绪迭加,火气顿时就凶猛地窜上来了。
“妳管我是谁,老实回答便是。”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怎答话!你是鬼是不是我答了就要勾走我的魂了!”
倒是个利嘴的。
东方穆谨唇一扬。
“我不会勾走妳的魂,但妳不配合,要了妳的命倒不难。”他情绪挺悠哉,别看他年纪轻轻,提审犯人的事,已是老手。吓吓一小丫头是张口就来。
“哦,那也好,反正就烂命一条,要拿拿去。”谁知,这小丫头只翻了个白眼给他瞧,当真不怕吓。
东方穆谨来兴趣了。”当真?”
“你好烦,要便要,不要就麻烦送我回去睡觉,我明儿早还要做事!”
这话,还真不好接。
东方穆谨可以感受到院里其他几个家伙的好笑情绪,也算领教了他们说的。
不知何时,冬藏也出现在院子里了,他们四个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丫头冒火气,都好笑地看着呢。
“都要死了,还做啥事。”
“死有什么,就怕没死透,还得被某些脑子有问题半夜绑架小孩的变态恶心个半死不活!”
秋落差点喷笑。这丫头是在骂他吧?
东方穆谨也笑了,看来这丫头心里已经有底。他倒真奇,这丫头真那么鬼?还胆大如斯?”杜丹,妳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我哪知道。”
“知道就放妳回去。”
“鬼才信!”
“那妳要怎样才信?”
“随便你们要怎么搞。”她心里一把火烧得。
其实,她刚才已经闻到熟悉的味道了,那四个的衣服都他洗的,这院里的皂果用得比下人用的好。她心想,你们爱玩,老娘脑子有病了才陪你们玩。她深知跟那几个变态搅和只是浪费时间,切断!切断!切断!切断游戏才是正解。
“我要睡觉了,晚安。”
说完,她果真往地上一倒,缩得像只小虾米,不理人了。
她现在也有点豁出去的意思,于是十分强大地,直接倒了。
院里一干人全体错愕。
但错愕不过一瞬,过了,东方穆谨眼神示意秋落替她解了盲穴,亲自靠过去,蹲在这小虾米身边,推着她的肩轻晃。
“喂,起来。”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喂,丫头,起来。”
他又推。
杜丹很想真的就这么睡了算,她猜自己大概在那四个家伙住的地方附近,反正她明早也要来这工作,露宿一晚也没差。但那人靠在自己身边,声音就在耳畔,这么晃地,一次两次,她还是本能地张开眼,朝声源望去。
在不明亮的光源下,她看见一张脸。
光影映得他的脸不甚清楚,但还是能看得出这张脸的年纪不大。
她皱眉,又细看了,才发现自个儿没过见这面孔。
眼前这张脸上有道浓眉,眼长,鼻挺,五官深邃,加上一张薄厚适中的唇,组合起来,成了张带点阳刚,又十分端正的俊脸。
这张脸她没瞧过,但杜丹想,她知道这是谁了。
十一、豁出去
有四個變態隨侍,主子又會正常到哪去,竟然陪著他們玩。杜丹對這小鬼很不恥。
但這一瞬她實在很不想承認他的身分,於是她睨了他一眼,又將頭埋回去繼續睡。
東方穆謹真的笑了。
他很難得笑出聲。
其實杜丹想錯了,東方穆謹對她四個隨侍的要求,在這個階級觀念嚴重的社會裡,已經算高,平時他本人更是個嚴謹,且一板一眼的人物。
而這會兒會順著沐醒他們來試她,也是意外,誰叫他們人都拎到他眼前來了。
「小丫頭,起來,別睡院裡。」他又推她。
這下杜丹真的不得不醒了。
很無奈,她本來還真打算就賴在這睡,死不起來。反正就她說的,爛命一條,那四個變態真要把她怎樣她也認了。
但在發現眼前這個是正經主子,而不是那四個胡搞瞎搞的傻貨後,她原本想豁出去的心態岔掉了。
在她體內,理智這東西還是遠大於衝動,這下東方穆謹又喊,她還真賴不下去了,只好起身。
「少爺好。」她很無奈地起身朝他行禮。
「妳認得我?」東方穆謹很仔細地觀察她的反應。
「不認得,但我認得這四位爺。」她指了一旁四個渾蛋。「我剛作夢,大概是夢遊了,竟跑到少爺院落,擾了大家真對不住,我回去睡了。」
她真的很無力。
但她想轉身,卻被人拉住。
拉住她的人正是這位少爺。
「等會兒讓妳睡,先跟我聊聊。」他微笑。
杜丹有股想問候他家祖宗的衝動。
「少爺有什麼問題?」她皮笑肉不笑。
不得不說,秋落等人思考的方向是正確的,睡眠不足的人,自制力確實會降低許多。看這杜丹,連裝都有些懶得裝了,臉上大大擺明了「不爽」。
「丹丫頭,對少爺不可無禮。」向晚斥了聲。
杜丹瞪了他一眼。
東方穆謹擺擺手,表示無礙。杜丹心想,到底是誰把她搞到這來的,他們幾個才是無禮又無理取鬧透了!
「說說吧,妳怎麼知道誰帶妳過來?」這會兒,東方穆謹也沒架子,要她跟著他走,在他剛才坐的石桌旁坐下,示意她也坐。
杜丹也不矯情,爬上石椅就坐了。
「稟少爺,我不知道誰帶我過來的,但院裡衣服我洗的,我認得皂果的味道。」意思就是,雖然她不知道正主是誰,但也有個範圍。
真是個腦袋清楚的。
「妳再猜猜,拎妳過來的是誰?」
「總不可能是少爺,杜丹猜就這四位爺之一了。」這下她也不怕得罪這四傻了,反正少爺問,她手朝那四人指,答得理所當然。
燈火下,杜丹的臉也不知是氣還是怎地,看起來圓嘟嘟,眼兒大大,小鼻小嘴,因為睡覺,平時綁著的兩個包放了,長髮帶點捲曲地披散在臉旁,肩上,看起來有幾分靈氣。
東方穆謹也覺這丫頭真有點本事,興許真能栽培,執意再問。
「這四個再猜一個。」
杜丹先是蹙眉,一臉不太樂意,但她現在確實不大爽快,反正問就問,管他話能不能說,要得罪,剛才她也得罪透了,答便是。
「我猜是秋落爺。」
全體挑眉。
「為什麼?」秋落自個兒問了。
「因為冬藏爺性子冷,愛盯著人瞧,卻不怎讓人靠近;沐醒爺較穩,嘴上逗逗人,動作卻挺正經;向晚爺和秋落爺都較愛玩,不過向晚爺參和的事較少,秋落爺倒是什麼事都能參上一份,看起來是個性子就愛胡玩的主兒,拎人這事,他的機率大,就猜他了。」
她這下還真不怕得罪人,什麼話全扯了。
燈火下,東方穆謹盯著這小丫頭片子,眼神隨著光影,忽明忽滅,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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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四个变态随侍,主子又会正常到哪去,竟然陪着他们玩。杜丹对这小鬼很不耻。
但这一瞬她实在很不想承认他的身分,于是她睨了他一眼,又将头埋回去继续睡。
东方穆谨真的笑了。
他很难得笑出声。
其实杜丹想错了,东方穆谨对她四个随侍的要求,在这个阶级观念严重的社会里,已经算高,平时他本人更是个严谨,且一板一眼的人物。
而这会儿会顺着沐醒他们来试她,也是意外,谁叫他们人都拎到他眼前来了。
“小丫头,起来,别睡院里。”他又推她。
这下杜丹真的不得不醒了。
很无奈,她本来还真打算就赖在这睡,死不起来。反正就她说的,烂命一条,那四个变态真要把她怎样她也认了。
但在发现眼前这个是正经主子,而不是那四个胡搞瞎搞的傻货后,她原本想豁出去的心态岔掉了。
在她体内,理智这东西还是远大于冲动,这下东方穆谨又喊,她还真赖不下去了,只好起身。
“少爷好。”她很无奈地起身朝他行礼。
“妳认得我?”东方穆谨很仔细地观察她的反应。
“不认得,但我认得这四位爷。”她指了一旁四个浑蛋。”我刚作梦,大概是梦游了,竟跑到少爷院落,扰了大家真对不住,我回去睡了。”
她真的很无力。
但她想转身,却被人拉住。
拉住她的人正是这位少爷。
“等会儿让妳睡,先跟我聊聊。”他微笑。
杜丹有股想问候他家祖宗的冲动。
“少爷有什么问题?”她皮笑肉不笑。
不得不说,秋落等人思考的方向是正确的,睡眠不足的人,自制力确实会降低许多。看这杜丹,连装都有些懒得装了,脸上大大摆明了”不爽”。
“丹丫头,对少爷不可无礼。”向晚斥了声。
杜丹瞪了他一眼。
东方穆谨摆摆手,表示无碍。杜丹心想,到底是谁把她搞到这来的,他们几个才是无礼又无理取闹透了!
“说说吧,妳怎么知道谁带妳过来?”这会儿,东方穆谨也没架子,要她跟着他走,在他刚才坐的石桌旁坐下,示意她也坐。
杜丹也不矫情,爬上石椅就坐了。
“禀少爷,我不知道谁带我过来的,但院里衣服我洗的,我认得皂果的味道。”意思就是,虽然她不知道正主是谁,但也有个范围。
真是个脑袋清楚的。
“妳再猜猜,拎妳过来的是谁?”
“总不可能是少爷,杜丹猜就这四位爷之一了。”这下她也不怕得罪这四傻了,反正少爷问,她手朝那四人指,答得理所当然。
灯火下,杜丹的脸也不知是气还是怎地,看起来圆嘟嘟,眼儿大大,小鼻小嘴,因为睡觉,平时绑着的两个包放了,长发带点卷曲地披散在脸旁,肩上,看起来有几分灵气。
东方穆谨也觉这丫头真有点本事,兴许真能栽培,执意再问。
“这四个再猜一个。”
杜丹先是蹙眉,一脸不太乐意,但她现在确实不大爽快,反正问就问,管他话能不能说,要得罪,刚才她也得罪透了,答便是。
“我猜是秋落爷。”
全体挑眉。
“为什么?”秋落自个儿问了。
“因为冬藏爷性子冷,爱盯着人瞧,却不怎让人靠近;沐醒爷较稳,嘴上逗逗人,动作却挺正经;向晚爷和秋落爷都较爱玩,不过向晚爷参和的事较少,秋落爷倒是什么事都能参上一份,看起来是个性子就爱胡玩的主儿,拎人这事,他的机率大,就猜他了。”
她这下还真不怕得罪人,什么话全扯了。
灯火下,东方穆谨盯着这小丫头片子,眼神随着光影,忽明忽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十二、爺是外人叫的
呼!
呵!
啪!
一記破空,一步強踏,一股氣息。飛快、強勁、俐落,充滿了內斂的力與美,卻又十分暴力,肉打肉,骨碰骨,一碰一響,清晰短促,又直撞人心。
此時的杜丹小嘴微張,蹲在院子一隅,看人練拳。
中國功夫啊~~
她看得差點沒流口水。
院裡正在對練的是東方穆謹的兩位隨侍,秋落和冬藏。之前杜丹整天忙得團團轉,對這四傻的印象除了沒事找事做就是變態和無聊,沒想到,這隨侍可不是叫好玩的,真有本事!
意外撞見這兩兒練功,她不敢打擾,將自己縮成顆球似地蹲在一塊圓木後頭,這塊木頭是當椅子用的,但她此時把它當遮蔽物用了。
實在是院裡那兩人一來一往,打得飛快,她很怕一個不小心會被掃中。
但怕歸怕,她還是忍不住想看。
尤其當看到其中一人閃過一掌,借力使力一蹬就上了屋頂時,她差點沒跳起來用力鼓掌喊安可。
輕功啊!媽媽呀~~我看見輕功了!!!
她內心激動得臉蛋泛紅,卻又得強忍住。一雙小手死命抓著身前這塊木頭,激動得牙都咬緊了。
那兩人從地上打到屋頂,又從這屋頂打到另一個屋頂,最後回到地上,最後兩人對了一掌,各自分開後,十分默契地收了勢。
「丹丫頭,偷看什麼呢。」
還沉浸在激動中的杜丹,聽見自己名字,差點沒跳起來。
反正她蹲在這肯定早就被發現了,沒人阻止,應該是不礙事,她收斂一下激動的情緒,還算冷靜地迎了上去。
「秋落爺、冬藏爺,早呀。你們這是在練功呀?」
冬藏只掃了她一眼,一語不發,轉身便走了。
秋落拍了拍她的頭,笑嘻嘻道。
「是呀,怎地,那麼早就過來了?」
「給你們送早膳呢。」說到這,她才想到自己帶了早飯過來,急忙回去搬被她扔在路邊的桶子。
她將吃食擺上廊下的桌上,一如往日般地張羅。
秋落走了過來。「不是說不用妳送了,我們自個兒會去拿。」
「不礙事,反正我也要過來的,聽趙大媽說您等都還沒去用膳,想說就一併送了。」她說。
「多事。」這時,擦完汗的冬藏過來了,聽見她的話,冷哼了聲。
杜丹也不理他,反正這人嘴巴就這德性,她也習慣了。
現在呢,她已經不是先前的全能丫頭了。
她被東方穆謹親點,直接在院裡候傳伺候,等級一下三級跳。她這才知道,原來這四傻,不是真的驕慣的爺,除了衣服讓人洗,院落另外有人來灑掃外,他們從吃食到自個兒住的地方,都是能自己收拾的。
可見先前她一下攬了多少人份的工作。
「哎,妳也別叫我們爺了,還是喚聲哥吧。」秋落邊吃東西邊跟她抬槓。「爺這是外人叫的,妳現在跟在少爺身邊了,也算自個兒人。」
冬藏眼神冷冷地朝他們掃了一眼,卻沒吱聲。
「秋落哥。」杜丹也嘴甜,順著就叫了聲。秋落笑了,她又轉頭過去瞧了一語不發吃著東西的冬藏一眼,也叫了聲。「冬藏哥。」
冬藏動作頓了下,卻沒說什麼,一會兒,才應了聲。
「嗯。」
這聲嗯,看來是接受了。
少爺的威力呀。一句話,她的身分就不同了。
杜丹也覺得好玩。本以為那天扯破臉後她的日子會更不好過,沒想到卻是苦盡甘來。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那天說得有些多了,不過,東方穆謹一句話,這四傻態度倒真立即不同,管他們心裡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反正大夥表面上和氣,她也就繼續裝乖。
瞧現在呢,衣服不用她洗了,灑掃也另喚了小廝來負責,這下還真閑了,她習慣性地早早就到院裡來,這會兒就坐在廊下,和秋落聊起天。
「秋落哥,你們剛才是在練功呀?」
「是呀。」
「這功夫是每天得練嗎?」
「肯定的,可不能落下。」
「那我能學嗎?」她一臉興趣。
秋落差點把豆漿噴出來。
「妳要學?!學這做啥?」
杜丹被他的大反應嚇了一跳。「沒做啥呀,就看了很神氣!」拜託,輕功耶!中國功夫耶!那玩意兒在她上輩子早失傳了。「我聽說,那江湖裡的大俠,都能在天上飛來飛去!」
秋落哈哈大笑。
「想飛呀?得,得!妳有空就來找我,我教妳。」
一旁的冬藏似乎也似笑非笑地哼了聲氣。
這時的杜丹還沉浸在輕功美夢中,殊不知這將會成為她接下來非常長一段時間的惡夢。
他們在廊下聊著,沒多久,見沐醒從少爺的屋子出來了。
沒多久,向晚也跟在東方穆謹身後出來了。
東方穆謹瞧見杜丹,朝她喚。「丹丫頭,來書房。」
杜丹咚咚咚地跑過去了,沐醒和向晚朝廊下去用膳,冬藏很自覺地跟在杜丹身後走,較晚些,吃完飯的秋落也跟著往書房過去。
這院裡的人,默契十足,不用交待也知道該做什麼事。
書房裡,杜丹站在案前,拿著墨條,磨著墨。
東方穆謹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這會兒杜丹入了他的眼,考校過了,人就真的直接抓身邊教了。
「這墨,記得拿正、拿直了。」杜丹一邊操作,東方穆謹也細細地教。「同我們練字,磨墨也講心正。不可急躁,若磨急了、重了,出來的墨粗生沫,色澤無光。緩了,費時且墨浮。用的水得注意,水不清,墨便雜。水寧少勿多,磨濃了再添。得保持墨直力勻,指腹按推……」
書房裡,是東方穆謹的聲音。他的聲音平和,清晰。杜丹也學得極為認真。
如此試了幾回,她便抓到了節奏,試了幾次墨,也明白東方穆謹的喜好要求,不過一個時辰,便上手,知道什麼時候得添水再磨,不需要一旁的秋落提醒了。
不過她偶爾還是會失手,只要東方穆謹一下筆,停頓。
字未完,那筆一收,她就知道墨錯了。
但東方穆謹也有耐性,壞了便壞了,讓冬藏將紙換了,不忘跟她解釋。
「剛才的墨過濃了,筆滯,不好運筆。」在冬藏將紙收掉前,他在紙的其他地方畫了兩筆解釋。「若過淡,滲紙,色淺,也寫不好字。妳磨墨別急躁了,力道也要捉穩,別下太重或太輕。」
「杜丹記住了。」
杜丹急忙應下。這是門功夫,她確實不懂。這會兒,她是極為認真,老老實實地在學。
冬藏和秋落非常有默契,一人收紙,另一人舖紙,刷刷兩下就把紙攤平了,讓案前的主子繼續練字。
這練字,是件很嚴謹的事兒。是門功夫,還是門養氣養性的功夫。
心得穩,中正平和端正,姿勢挺,運氣,手穩。
總之和杜丹上輩子拿起鋼筆、鉛筆、原子筆刷刷刷地便龍飛鳳舞猛寫不同。
就這麼跟在東方穆謹身邊一段時間,她拿出她工作時總會冒出來的強迫症,無敵認真地把書房裡侍候的工作都給學齊。
強迫症的成果,當然是教東方穆謹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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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呵!
啪!
一掌破空,一步强踏,一股气息。飞快、强劲、利落,充满了内敛的力与美,却又十分暴力,肉打肉,骨碰骨,一碰一响,清晰短促,又直撞人心。
此时的杜丹小嘴微张,蹲在院子一隅,看人练拳。
中国功夫啊~~
她看得差点没流口水。
院里正在对练的是东方穆谨的两位随侍,秋落和冬藏。之前杜丹整天忙得团团转,对这四傻的印象除了没事找事做就是变态和无聊,没想到,这随侍可不是叫好玩的,真有本事!
意外撞见这两儿练功,她不敢打扰,将自己缩成颗球似地蹲在一块圆木后头,这块木头是当椅子用的,但她此时把它当遮蔽物用了。
实在是院里那两人一来一往,打得飞快,她很怕一个不小心会被扫中。
但怕归怕,她还是忍不住想看。
尤其当看到其中一人闪过一掌,借力使力一蹬就上了屋顶时,她差点没跳起来用力鼓掌喊安可。
轻功啊!妈妈呀~~我看见轻功了!!!
她内心激动得脸蛋泛红,却又得强忍住。一双小手死命抓着身前这块木头,激动得牙都咬紧了。
那两人从地上打到屋顶,又从这屋顶打到另一个屋顶,最后回到地上,最后两人对了一掌,各自分开后,十分默契地收了势。
“丹丫头,偷看什么呢。”
还沉浸在激动中的杜丹,听见自己名字,差点没跳起来。
反正她蹲在这肯定早就被发现了,没人阻止,应该是不碍事,她收敛一下激动的情绪,还算冷静地迎了上去。
“秋落爷、冬藏爷,早呀。你们这是在练功呀?”
冬藏只扫了她一眼,一语不发,转身便走了。
秋落拍了拍她的头,笑嘻嘻道。
“是呀,怎地,那么早就过来了?”
“给你们送早膳呢。”说到这,她才想到自己带了早饭过来,急忙回去搬被她扔在路边的桶子。
她将吃食摆上廊下的桌上,一如往日般地张罗。
秋落走了过来。”不是说不用妳送了,我们自个儿会去拿。”
“不碍事,反正我也要过来的,听赵大妈说您等都还没去用膳,想说就一并送了。”她说。
“多事。”这时,擦完汗的冬藏过来了,听见她的话,冷哼了声。
杜丹也不理他,反正这人嘴巴就这德性,她也习惯了。
现在呢,她已经不是先前的全能丫头了。
她被东方穆谨亲点,直接在院里候传伺候,等级一下三级跳。她这才知道,原来这四傻,不是真的骄惯的爷,除了衣服让人洗,院落另外有人来洒扫外,他们从吃食到自个儿住的地方,都是能自己收拾的。
可见先前她一下揽了多少人份的工作。
“哎,妳也别叫我们爷了,还是唤声哥吧。”秋落边吃东西边跟她抬杠。”爷这是外人叫的,妳现在跟在少爷身边了,也算自个儿人。”
冬藏眼神冷冷地朝他们扫了一眼,却没吱声。
“秋落哥。”杜丹也嘴甜,顺着就叫了声。秋落笑了,她又转头过去瞧了一语不发吃着东西的冬藏一眼,也叫了声。”冬藏哥。”
冬藏动作顿了下,却没说什么,一会儿,才应了声。
“嗯。”
这声嗯,看来是接受了。
少爷的威力呀。一句话,她的身分就不同了。
杜丹也觉得好玩。本以为那天扯破脸后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没想到却是苦尽甘来。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那天说得有些多了,不过,东方穆谨一句话,这四傻态度倒真立即不同,管他们心里是不是有其他想法,反正大伙表面上和气,她也就继续装乖。
瞧现在呢,衣服不用她洗了,洒扫也另唤了小厮来负责,这下还真闲了,她习惯性地早早就到院里来,这会儿就坐在廊下,和秋落聊起天。
“秋落哥,你们刚才是在练功呀?”
“是呀。”
“这功夫是每天得练吗?”
“肯定的,可不能落下。”
“那我能学吗?”她一脸兴趣。
秋落差点把豆浆喷出来。
“妳要学?!学这做啥?”
杜丹被他的大反应吓了一跳。”没做啥呀,就看了很神气!”拜托,轻功耶!中国功夫耶!那玩意儿在她上辈子早失传了。”我听说,那江湖里的大侠,都能在天上飞来飞去!”
秋落哈哈大笑。
“想飞呀?得,得!妳有空就来找我,我教妳。”
一旁的冬藏似乎也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气。
这时的杜丹还沉浸在轻功美梦中,殊不知这将会成为她接下来非常长一段时间的恶梦。
他们在廊下聊着,没多久,见沐醒从少爷的屋子出来了。
没多久,向晚也跟在东方穆谨身后出来了。
东方穆谨瞧见杜丹,朝她唤。”丹丫头,来书房。”
杜丹咚咚咚地跑过去了,沐醒和向晚朝廊下去用膳,冬藏很自觉地跟在杜丹身后走,较晚些,吃完饭的秋落也跟着往书房过去。
这院里的人,默契十足,不用交待也知道该做什么事。
书房里,杜丹站在案前,拿着墨条,磨着墨。
东方穆谨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这会儿杜丹入了他的眼,考校过了,人就真的直接抓身边教了。
“这墨,记得拿正、拿直了。”杜丹一边操作,东方穆谨也细细地教。”同我们练字,磨墨也讲心正。不可急躁,若磨急了、重了,出来的墨粗生沫,色泽无光。缓了,费时且墨浮。用的水得注意,水不清,墨便杂。水宁少勿多,磨浓了再添。得保持墨直力匀,指腹按推……”
书房里,是东方穆谨的声音。他的声音平和,清晰。杜丹也学得极为认真。
如此试了几回,她便抓到了节奏,试了几次墨,也明白东方穆谨的喜好要求,不过一个时辰,便上手,知道什么时候得添水再磨,不需要一旁的秋落提醒了。
不过她偶尔还是会失手,只要东方穆谨一下笔,停顿。
字未完,那笔一收,她就知道墨错了。
但东方穆谨也有耐性,坏了便坏了,让冬藏将纸换了,不忘跟她解释。
“刚才的墨过浓了,笔滞,不好运笔。”在冬藏将纸收掉前,他在纸的其他地方画了两笔解释。”若过淡,渗纸,色浅,也写不好字。妳磨墨别急躁了,力道也要捉稳,别下太重或太轻。”
“杜丹记住了。”
杜丹急忙应下。这是门功夫,她确实不懂。这会儿,她是极为认真,老老实实地在学。
冬藏和秋落非常有默契,一人收纸,另一人铺纸,刷刷两下就把纸摊平了,让案前的主子继续练字。
这练字,是件很严谨的事儿。是门功夫,还是门养气养性的功夫。
心得稳,中正平和端正,姿势挺,运气,手稳。
总之和杜丹上辈子拿起钢笔、铅笔、原子笔刷刷刷地便龙飞凤舞猛写不同。
就这么跟在东方穆谨身边一段时间,她拿出她工作时总会冒出来的强迫症,无敌认真地把书房里侍候的工作都给学齐。
强迫症的成果,当然是教东方穆谨非常满意。
十三、習字
日復一日。
蟬嗚。
天上的太陽,大得嚇人。
夏至,天氣越來越熱了。
東方穆謹院裡這幾個北方來的爺兒們,個個叫苦連天。杜丹只好一得空閑就往廚房鑽,端涼茶、糖水,給他們降降火。
院裡,唯獨沒聽過東方穆謹抱怨。
但他不是真的沒神經、沒知覺,只是較沉得住氣罷。瞧他現下還不是額上都冒汗了,躲到院裡新搭好的涼亭納涼。
整個院裡,就見一個小丫頭不受影響地跑來跑去。
「丹丫頭,忙啥?」秋落喊了她一句。
「採草呢!」杜丹遠遠喊了一句,沒停下。
「採什麼?」
「車前吶,還有萬點金和咸豐、鳳尾,我去問了隆爺爺,他說這些玩意兒都可以煮涼茶,剛好咱們院裡挺多,我等等採足了去給趙大媽煮。」
這院裡的幾位爺,正是蔣府裡的涼茶消耗大戶。
「要幫忙不?」
「不用、不用,你們休著!我不怕日頭。」她喊著,沒一會兒,又見她提著籃子從院東移到院西,這邊拔拔、那邊挖挖,弄了滿滿一籃雜草,頂頭上,又咚咚地跑出院子了。
她的舉動,看在院裡幾位爺眼中,都有點好笑。
明明喚人來做便行了,還真是個閑不下來的。
「那丫頭,早上不還哀哀叫?」
「她這年紀體力好,何況她才紮那點時間。」
「信她個邪,她哪疼,叫好玩的罷。」
這邊談笑,原來是杜丹早在當初問過秋落的隔天,就找上他兌現教她武功這承諾了。
秋落也沒唬她,真教了。但他也逗,就只教一招──紮馬步。
可不要小看這招,這招就夠讓杜丹死去活來,心裡後悔了好一陣。她開始紮馬步的第一天,差點回不了房。第二天,不誇張,腿軟,邊走邊抖,抖得她整個小身板像篩子似的,直到好一陣子後才適應。
不過就算適應了些,還是很疼,導致每次紮馬步,她總像個小老太婆一直不停地碎碎唸,好轉移自己注意力。
大夥都在看她笑話,一開始杜丹還真有想放棄的意思,畢竟這玩意兒不是腦袋清楚就能學好,而是得花苦功夫去練的。不過誰教她遇上了秋落,這不只是個愛玩的爺,還是個很有原則的爺,他說了要教,就真的要教,她裝忙,他就守著,看到她一得空就抓來紮馬步,想逃都逃不掉。
於是杜丹拗性子也上來了,不過是馬步嘛,紮就紮,還怕它呀!
所以就算一開始紮到腳軟、腿抖、走路還會自摔,她還是這麼邊紮邊哀哀叫地死死堅持下來了。
這毅力,也教院裡所有人笑話的同時,還帶了些讚賞。
即便現在的杜丹,馬步紮得還是像隻小青蛙,模樣說有多醜就有多醜,但她還是天天都在笑聲中燃燒她鬥志的小火苗。
休息的時間不長,正事還是得幹。
東方穆謹的正事,便是看書練字。而其他五人,當然是繞著他轉。
處久了,杜丹也逐漸摸到這少爺的性子。這是個不愛露喜怒的主。
雖然不太擺主子架子,待親近的下人挺不錯,但舉手投足間,還是會露了氣勢,一看,就知道是個讓人伺候大的。
聽說東方穆謹現年十八。
但他看起來,硬是比身邊這幾個過二十的穩重太多。
甚至呢,杜丹覺得這少爺有點悶。
他有股悶騷、像是苦行僧的勁,不過這是站在本質的角度來看。若是從外表上來看,杜丹真的不得不公平地說,這是個極品。
當初聽別人形容他那張會讓人閃花眼、心肝兒直顫的臉蛋可不假。可看在杜丹眼中,她知道,那俊不是重點。讓東方穆謹能一眼就迷倒少女的,其實是他的氣勢、質感。
他的臉蛋長得十分端正,有著北方人特有的深邃五官,帶點陽剛。不過少年年紀,個性卻十分沉穩,舉手投足謹守禮法,有點讀書人的儒氣,卻又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勢。
「勢」這玩意兒,是在環境教育中養出來,而不是生出來的。簡單來說,普通人家,養不出這勢來。
就不知道是什麼家庭教育養出這孩子。
站在案前,杜丹手上拿著墨條,正在磨墨。
她現在已經是熟手了。
她靜靜候在一旁,其實不只是練字的人,在旁邊伺候的人,久了,性子也會養沉。瞧那秋落,就算再愛鬧,一進書房,也沉穩得像座木雕。
瞧東方穆謹的字,端正。
提腕,手穩,一筆一劃,力沉透紙。
字,不只是一門功夫、一門藝術,更是代表了這人的能力,攸關仕途。這在時代,你讀書人要是字寫不好,就跟你人長歪了一樣,是學業不精,是能力有損,是羞,要被人指點。
東方穆謹這字,是教杜丹佩服的。雖然她不懂寫,但她懂得欣賞。
同時更教她佩服的是,他的沉穩。上輩子,哪個十幾歲的孩子能像他一樣,每日從早到晚窩在書房,就為練個字。這功夫,下得太足太足,這性子,也有些穩過頭了。
「這是什麼字?」
突然,東方穆謹開口。
「國。」杜丹答得快。「國家的國。」
「認得了?」
「是,少爺曾寫過。」
這陣子,這位小少練完字,偶爾會順便教她認認,杜丹也就理所當然地「認得」了。
「這字呢?」
「事。事情的事。」
「嗯,知道什麼是『國事』?」
「知道,就是國家的事。國家裡所有的事情都是國事。」她理所當然地說。「少爺住在這國家,您的事就是國事。我在這國家,我的事也是國事。所有人的事都是國事。」
東方穆謹先是覺得她這話童言童語不著調,但細想又覺得有理,微微一笑。
「也是,百姓的事,便是國事。」爹爹整日在朝堂,處理的不就是百姓之事?「再問妳,何謂國?」
這是要考她腦筋急轉彎不成?
「國,便是國。」
「何以謂國,便是國?」
「因為杜丹不懂。您告訴我這是國,我就當它是國了。您告訴我這不是國,我就當它不是國。」她一副傻呼嚕樣,擺明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我哪知道真相到底真是還不是?
東方穆謹看了她一會兒,沒說什麼,只是微笑。
杜丹可以感覺得到他對這答案的不以為然,但她不動聲色。
其實她也有點搞不懂東方穆謹究竟在想什麼,明明她能察覺他對她似乎是有些「想法」的。但這小主子就愛裝那副高深樣,嘴上不明說、不深問,只會在每次她裝傻,或答案似乎不是他滿意的時候,對著她笑。
她心想,難不成這傢伙以為對她笑一笑就能嚇到她,或是迷惑她?
要知道在上輩子,東方穆謹的年紀也不過比她兒女大上一點,看在她眼中完全是兒子輩的,就算他再沉穩,再如何優秀,看在杜丹眼中依舊是個小朋友。
反正他不深究,她也樂得繼續跟他打太極,不慌不忙,照自己的計劃步調行事便是。
於是這邊,一人微笑,一人裝傻,兩人心思都有些彎彎繞繞地對峙著。但東方穆謹沒沉默太久,便又說話了。
「丹丫頭,想不想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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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
蝉呜。
天上的太阳,大得吓人。
夏至,天气越来越热了。
东方穆谨院里这几个北方来的爷儿们,个个叫苦连天。杜丹只好一得空闲就往厨房钻,端凉茶、糖水,给他们降降火。
院里,唯独没听过东方穆谨抱怨。
但他不是真的没神经、没知觉,只是较沉得住气罢。瞧他现下还不是额上都冒汗了,躲到院里新搭好的凉亭纳凉。
整个院里,就见一个小丫头不受影响地跑来跑去。
“丹丫头,忙啥?”秋落喊了她一句。
“采草呢!”杜丹远远喊了一句,没停下。
“采什么?”
“车前吶,还有万点金和咸丰、凤尾,我去问了隆爷爷,他说这些玩意儿都可以煮凉茶,刚好咱们院里挺多,我等等采足了去给赵大妈煮。”
这院里的几位爷,正是蒋府里的凉茶消耗大户。
“要帮忙不?”
“不用、不用,你们休着!我不怕日头。”她喊着,没一会儿,又见她提着篮子从院东移到院西,这边拔拔、那边挖挖,弄了满满一篮杂草,顶头上,又咚咚地跑出院子了。
她的举动,看在院里几位爷眼中,都有点好笑。
明明唤人来做便行了,还真是个闲不下来的。
“那丫头,早上不还哀哀叫?”
“她这年纪体力好,何况她才扎那点时间。”
“信她个邪,她哪疼,叫好玩的罢。”
这边谈笑,原来是杜丹早在当初问过秋落的隔天,就找上他兑现教她武功这承诺了。
秋落也没唬她,真教了。但他也逗,就只教一招──扎马步。
可不要小看这招,这招就够让杜丹死去活来,心里后悔了好一阵。她开始扎马步的第一天,差点回不了房。第二天,不夸张,腿软,边走边抖,抖得她整个小身板像筛子似的,直到好一阵子后才适应。
不过就算适应了些,还是很疼,导致每次扎马步,她总像个小老太婆一直不停地碎碎念,好转移自己注意力。
大伙都在看她笑话,一开始杜丹还真有想放弃的意思,毕竟这玩意儿不是脑袋清楚就能学好,而是得花苦功夫去练的。不过谁教她遇上了秋落,这不只是个爱玩的爷,还是个很有原则的爷,他说了要教,就真的要教,她装忙,他就守着,看到她一得空就抓来扎马步,想逃都逃不掉。
于是杜丹拗性子也上来了,不过是马步嘛,扎就扎,还怕它呀!
所以就算一开始扎到脚软、腿抖、走路还会自摔,她还是这么边扎边哀哀叫地死死坚持下来了。
这毅力,也教院里所有人笑话的同时,还带了些赞赏。
即便现在的杜丹,马步扎得还是像只小青蛙,模样说有多丑就有多丑,但她还是天天都在笑声中燃烧她斗志的小火苗。
休息的时间不长,正事还是得干。
东方穆谨的正事,便是看书练字。而其他五人,当然是绕着他转。
处久了,杜丹也逐渐摸到这少爷的性子。这是个不爱露喜怒的主。
虽然不太摆主子架子,待亲近的下人挺不错,但举手投足间,还是会露了气势,一看,就知道是个让人伺候大的。
听说东方穆谨现年十八。
但他看起来,硬是比身边这几个过二十的稳重太多。
甚至呢,杜丹觉得这少爷有点闷。
他有股闷骚、像是苦行僧的劲,不过这是站在本质的角度来看。若是从外表上来看,杜丹真的不得不公平地说,这是个极品。
当初听别人形容他那张会让人闪花眼、心肝儿直颤的脸蛋可不假。可看在杜丹眼中,她知道,那俊不是重点。让东方穆谨能一眼就迷倒少女的,其实是他的气势、质感。
他的脸蛋长得十分端正,有着北方人特有的深邃五官,带点阳刚。不过少年年纪,个性却十分沉稳,举手投足谨守礼法,有点读书人的儒气,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势。
“势”这玩意儿,是在环境教育中养出来,而不是生出来的。简单来说,普通人家,养不出这势来。
就不知道是什么家庭教育养出这孩子。
站在案前,杜丹手上拿着墨条,正在磨墨。
她现在已经是熟手了。
她静静候在一旁,其实不只是练字的人,在旁边伺候的人,久了,性子也会养沉。瞧那秋落,就算再爱闹,一进书房,也沉稳得像座木雕。
瞧东方穆谨的字,端正。
提腕,手稳,一笔一划,力沉透纸。
字,不只是一门功夫、一门艺术,更是代表了这人的能力,攸关仕途。这在时代,你读书人要是字写不好,就跟你人长歪了一样,是学业不精,是能力有损,是羞,要被人指点。
东方穆谨这字,是教杜丹佩服的。虽然她不懂写,但她懂得欣赏。
同时更教她佩服的是,他的沉稳。上辈子,哪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像他一样,每日从早到晚窝在书房,就为练个字。这功夫,下得太足太足,这性子,也有些稳过头了。
“这是什么字?”
突然,东方穆谨开口。
“国。”杜丹答得快。”国家的国。”
“认得了?”
“是,少爷曾写过。”
这阵子,这位小少练完字,偶尔会顺便教她认认,杜丹也就理所当然地”认得”了。
“这字呢?”
“事。事情的事。”
“嗯,知道什么是’国事’?”
“知道,就是国家的事。国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国事。”她理所当然地说。”少爷住在这国家,您的事就是国事。我在这国家,我的事也是国事。所有人的事都是国事。”
东方穆谨先是觉得她这话童言童语不着调,但细想又觉得有理,微微一笑。
“也是,百姓的事,便是国事。”爹爹整日在朝堂,处理的不就是百姓之事?”再问妳,何谓国?”
这是要考她脑筋急转弯不成?
“国,便是国。”
“何以谓国,便是国?”
“因为杜丹不懂。您告诉我这是国,我就当它是国了。您告诉我这不是国,我就当它不是国。”她一副傻呼噜样,摆明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我哪知道真相到底真是还不是?
东方穆谨看了她一会儿,没说什么,只是微笑。
杜丹可以感觉得到他对这答案的不以为然,但她不动声色。
其实她也有点搞不懂东方穆谨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她能察觉他对她似乎是有些”想法”的。但这小主子就爱装那副高深样,嘴上不明说、不深问,只会在每次她装傻,或答案似乎不是他满意的时候,对着她笑。
她心想,难不成这家伙以为对她笑一笑就能吓到她,或是迷惑她?
要知道在上辈子,东方穆谨的年纪也不过比她儿女大上一点,看在她眼中完全是儿子辈的,就算他再沉稳,再如何优秀,看在杜丹眼中依旧是个小朋友。
反正他不深究,她也乐得继续跟他打太极,不慌不忙,照自己的计划步调行事便是。
于是这边,一人微笑,一人装傻,两人心思都有些弯弯绕绕地对峙着。但东方穆谨没沉默太久,便又说话了。
“丹丫头,想不想习字?”
十四、拜師?
習字?
習字?!
杜丹眨眨眼,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想!想想想想想!!!」她手裡還捏著墨條呢,聞言差點沒跳起來。
此刻的她,終於真的像個小女娃,眼神像見著自己喜歡的童玩,閃閃發亮。
「少──」
一旁的沐醒似乎想插話,但東方穆謹一擺手,便打斷了他。不同於杜丹的雀躍,沐醒和向晚臉色嚴肅到都發青了。
東方穆謹依舊對著這小丫頭微笑。
「我看妳認字挺快,指不定妳有這方面的天分,會認字了,指不定將來能做個管事,出路總是比做粗活好,咱現在住這,也算替蔣老夫人栽培了。」
他話說得挺開明,但杜丹才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麼,她顧著點頭就是。
她早就對書房裡的書眼饞得很,但奈何自己是個「不識字」的,就算東方穆謹教她認了幾個字,但憑他一天不過練幾個字的速度,要等到她能閱讀的那天不曉得猴年馬月去了。
「就從今日開始吧,等會兒先教妳握筆,先沾水試著劃劃,行後再試寫。這字是水磨功夫,咱們先認好了,會寫了,再慢慢磨。」
杜丹激動得頭都快點掉了。
「謝謝少爺!」她感激涕零的模樣,朝他深深一拜。
書呀~~文明呀~~我來了!
對於她的反應,東方穆謹不知心思如何,只是加深了笑容。
而不同於這廂,一個滿意淡定,一個激動得雙頰通紅,站在一旁的沐醒和向晚則是心情五味陳雜,臉色都由青轉紅,由紅翻黑,再由黑變白了──被嚇的。
少爺要教丹丫頭習字……
少爺要教丹丫頭習字?
少爺要教丹丫頭習字?!
這擺在眼前的事實,讓沐醒和向晚都不能自已地腦袋發暈了。
要知道咱家少爺是什麼身分?
這裡人不曉得,他們可是知根究底的。
咱們家少爺可是當今丞相府裡的大公子,是八歲就被選作太子伴讀、大翼開朝以來最年輕的大理寺少卿、京裡響噹噹的一號少年才子呀!!!
這樣的一位主子,竟然要教個小丫鬟習字?!
見這事似乎已經敲定,沐醒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謹遵少爺吩咐,和向晚又搬了副椅案過來讓杜丹坐前頭。
杜丹因身高不夠,只能跪坐在椅子上,但她依舊有模有樣,在東方穆謹指揮下,拿起那支賣了她都買不起的白霜毫,蘸了清水,歪歪扭扭地在桌上一筆一劃地寫起字來。
清水在木頭桌上顯出了較深些的顏色,不需太久時間便能風乾,待水分蒸發後,即可在上頭重覆書寫。
杜丹不知道,就連一般過得不錯的人家,上學堂拜師,都是從拿枯木枝,在沙盤上習字開始,會寫後,才能握筆,沾水試寫。至於用紙,這就得看家底了。家底厚實些的便能早點拿紙練寫,家底差些的,只好在竹片或木片上多練練,要不就買較差較便宜的紙。
而東方穆謹書房裡,紙硯筆墨,無一不是上品,有些就算你錢多,在京城外都找不到地方買。
某個小不點毫無知覺地就在這環境中認真習起字來,絲毫沒感受到書房裡另兩道快射穿她的目光。
她試寫不過兩、三個字,大半時間都用在矯正姿勢上,東方穆謹時不時地去拉她的臂腕。
「別沉了,今兒個先讓妳試試,過兩日妳就自己到廚房去拿顆蛋來頂著,得練到頂著蛋練上一日都不能讓蛋滾下來。」他站在她身旁,將她手肘抬高,又調了她指頭和手腕的角度。
杜丹憋著一股氣,很想喊娘。
這寫字怎麼跟那紮馬步有得比呀,別說一天,她要是這麼練上半天,隔天手大概就抬不起來了。
這一瞬間,杜丹知道自己又跳進了另一個地獄裡。
幸好東方穆謹要教她時,時間已經不早,待晚膳時間到,她便跳下椅子,結束這場醋刑,離開去張羅晚餐了。
趁杜丹離開,憋了許久的沐醒急忙擠到主子跟前。
「少爺,您真是要收丹丫頭?」
一旁的向晚也有些急了。「少爺,您這……」
東方穆謹心情似乎非常好,搖頭微笑。
「沒事,不過教教她罷。」
「少爺,這可是收學生了。」沐醒蹙眉。收學生哪叫沒事?
要知道東方穆謹這教,不是他先前那般,練完字後順道教她認幾個字,而是真正的「教授」了。這可是夫子與學生的關係,就同他們拜師學藝一樣,是件極其嚴謹正經的事兒。
東方穆謹也知道自己這決定有些過了。
師如父,以他的身分,若隨便收了學生,學生出事,可是會牽連到他這來的。雖然杜丹這小不點不在朝堂上,不可能出什麼他解決不了的大事,但她這身分……
想想,他不禁失笑。自己竟然下了個如此不倫不類的決定,但想到那小不點的種種行徑……他不覺後悔。
「少爺……」
「說了沒事,這事就這麼定了。」
「少爺,丹丫頭可沒行拜師禮呢,可要將這事傳回府邸?」
這時代拜師是件同婚嫁般的大事,以東方穆謹的身分,收了學生,也是得正經記載的。
東方穆謹一搖頭。「免了,這事我回去再說,現今你們知道就好。」
這話,給了沐醒和向晚答案,說明這學生他確實是認下了。
「那丹丫頭……」
「該幹什麼幹什麼,我看她壓根沒把這事當回事,不會說出去。」他微微一笑,似乎很篤定。
沐醒和向晚一愣,再想,也認同了主子的說法。
說來也怪,那小丫明明老愛蹭著別人學東西,卻像是不知道拜師這件事的重要性。剛剛東方穆謹講那麼明,明白人肯定立即當場跪下行了拜師禮,把這關係坐實了,但剛才那丫頭喊什麼?
她喊:「謝謝少爺」。
聰明點的,應該是喊「謝謝師父」或「謝謝先生」才對。
想到這,沐醒和向晚也有些哭笑不得,這小丫頭究竟是怎麼回事,天上砸下大餅,她怎麼就閃了過去,不知道要接呢。
明明就是個鬼頭鬼腦的鬼靈精,怎麼會在這種關鍵時刻掉鏈子,這下白白錯失了這號師父。
不過這結果也不錯,至少這層關係,是在枱面下,他們幾個心知肚明就好。
要不搬到枱面上來,有這麼一號師父,那丹丫頭的身分,就連他們也都不知該如何算了……
雖然如此陰錯陽差,但沐醒和向晚也不得不感嘆,讓咱家少爺看上還主動收了當學生,這丹丫頭上輩子不知道燒了多少好香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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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三萬字了,雖然只是小小一步,還是非常感謝大家支持: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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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字?
习字?!
杜丹眨眨眼,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想!想想想想想!!!”她手里还捏着墨条呢,闻言差点没跳起来。
此刻的她,终于真的像个小女娃,眼神像见着自己喜欢的童玩,闪闪发亮。
“少──”
一旁的沐醒似乎想插话,但东方穆谨一摆手,便打断了他。不同于杜丹的雀跃,沐醒和向晚脸色严肃到都发青了。
东方穆谨依旧对着这小丫头微笑。”我看妳认字挺快,指不定妳有这方面的天分,会认字了,指不定将来能做个管事,出路总是比做粗活好,咱现在住我姨婆母这,也算我替蒋老夫人栽培了。”
他话说得挺开明,但杜丹才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她顾着点头就是。
她早就对书房里的书眼馋得很,但奈何自己是个”不识字”的,就算东方穆谨教她认了几个字,但凭他一天不过练几个字的速度,要等到她能阅读的那天不晓得猴年马月去了。
“就从今日开始吧,等会儿先教妳握笔,先沾水试着划划,行后再试写。这字是水磨功夫,咱们先认好了,会写了,再慢慢磨。”
杜丹激动得头都快点掉了。
“谢谢少爷!”她感激涕零的模样,朝他深深一拜。
书呀~~文明呀~~我来了!
对于她的反应,东方穆谨不知心思如何,只是加深了笑容。
而不同于这厢,一个满意淡定,一个激动得双颊通红,站在一旁的沐醒和向晚则是心情五味陈杂,脸色都由青转红,由红翻黑,再由黑变白了──被吓的。
少爷要教丹丫头习字……
少爷要教丹丫头习字?
少爷要教丹丫头习字?!
这摆在眼前的事实,让沐醒和向晚都不能自已地脑袋发晕了。
要知道咱家少爷是什么身分?
这里人不晓得,他们可是知根究底的。
咱们家少爷可是当今丞相府里的大公子,是八岁就被选作太子伴读、大翼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京里响当当的一号少年才子呀!!!
这样的一位主子,竟然要教个小丫鬟习字?!
见这事似乎已经敲定,沐醒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谨遵少爷吩咐,和向晚又搬了副椅案过来让杜丹坐前头。
杜丹因身高不够,只能跪坐在椅子上,但她依旧有模有样,在东方穆谨指挥下,拿起那支卖了她都买不起的白霜毫,蘸了清水,歪歪扭扭地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清水在木头桌上显出了较深些的颜色,不需太久时间便能风干,待水分蒸发后,即可在上头重复书写。
杜丹不知道,就连一般过得不错的人家,上学堂拜师,都是从拿枯木枝,在沙盘上习字开始,会写后,才能握笔,蘸水试写。至于用纸,这就得看家底了。家底厚实些的便能早点拿纸练写,家底差些的,只好在竹片或木片上多练练,要不就买较差较便宜的纸。
而东方穆谨书房里,纸砚笔墨,无一不是上品,有些就算你钱多,在京城外都找不到地方买。
某个小不点毫无知觉地就在这环境中认真习起字来,丝毫没感受到书房里另两道快射穿她的目光。
她试写不过两、三个字,大半时间都用在矫正姿势上,东方穆谨时不时地去拉她的臂腕。
“别沉了,今儿个先让妳试试,过两日妳就自己到厨房去拿颗蛋来顶着,得练到顶着蛋练上一日都不能让蛋滚下来。”他站在她身旁,将她手肘抬高,又调了她指头和手腕的角度。
杜丹憋着一股气,很想喊娘。
这写字怎么跟那扎马步有得比呀,别说一天,她要是这么练上半天,隔天手大概就抬不起来了。
这一瞬间,杜丹知道自己又跳进了另一个地狱里。
幸好东方穆谨要教她时,时间已经不早,待晚膳时间到,她便跳下椅子,结束这场醋刑,离开去张罗晚餐了。
趁杜丹离开,憋了许久的沐醒急忙挤到主子跟前。
“少爷,您真是要收丹丫头?”
一旁的向晚也有些急了。”少爷,您这……”
东方穆谨心情似乎非常好,摇头微笑。
“没事,不过教教她罢。”
“少爷,这可是收学生了。”沐醒蹙眉。收学生哪叫没事?
要知道东方穆谨这教,不是他先前那般,练完字后顺道教她认几个字,而是真正的”教授”了。这可是夫子与学生的关系,就同他们拜师学艺一样,是件极其严谨正经的事儿。
东方穆谨也知道自己这决定有些过了。
师如父,以他的身分,若随便收了学生,学生出事,可是会牵连到他这来的。虽然杜丹这小不点不在朝堂上,不可能出什么他解决不了的大事,但她这身分……
想想,他不禁失笑。自己竟然下了个如此不伦不类的决定,但想到那小不点的种种行径……他不觉后悔。
“少爷……”
“说了没事,这事就这么定了。”
“少爷,丹丫头可没行拜师礼呢,可要将这事传回府邸?”
这时代拜师是件同婚嫁般的大事,以东方穆谨的身分,收了学生,也是得正经记载的。
东方穆谨一摇头。”免了,这事我回去再说,现今你们知道就好。”
这话,给了沐醒和向晚答案,说明这学生他确实是认下了。
“那丹丫头……”
“该干什么干什么,我看她压根没把这事当回事,不会说出去。”他微微一笑,似乎很笃定。
沐醒和向晚一愣,再想,也认同了主子的说法。
说来也怪,那小丫明明老爱蹭着别人学东西,却像是不知道拜师这件事的重要性。刚刚东方穆谨讲那么明,明白人肯定立即当场跪下行了拜师礼,把这关系坐实了,但刚才那丫头喊什么?
她喊:”谢谢少爷”。
聪明点的,应该是喊”谢谢师父”或”谢谢先生”才对。
想到这,沐醒和向晚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上砸下大饼,她怎么就闪了过去,不知道要接呢。
明明就是个鬼头鬼脑的鬼灵精,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这下白白错失了这号师父。
不过这结果也不错,至少这层关系,是在枱面下,他们几个心知肚明就好。
要不搬到枱面上来,有这么一号师父,那丹丫头的身分,就连他们也都不知该如何算了……
虽然如此阴错阳差,但沐醒和向晚也不得不感叹,让咱家少爷看上还主动收了当学生,这丹丫头上辈子不知道烧了多少好香吶。
十五、小竹(上)
日落西山,火燒雲。
橘紅天空。
剛從女眷池洗完澡的杜丹,還沒走幾步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沿途已見有人點燈了。
她抱著自己的小木桶,笑著跟幾位點燈的爺叔小哥打了招呼,一路蹦蹦跳地回到房裡。
她將髒衣服扔進收衣籃裡,蹲在床邊,收拾東西,準備就寢,此時,同房的小竹朝她喚了聲。
「小丹。」
「嗯?小竹姐。」聽見叫喚,她將手上東西放下,便朝小竹的床邊靠過來。
今晚的小竹似乎不太對勁,屋裡一盞小燈,映得她臉蛋紅通通的,一臉欲言又止。
小竹坐在床上,挪了個位置,讓杜丹也擠上床,兩人擠在一塊。
這是要進入女孩們的閨蜜對話姿勢。
「小丹,咱們好久沒聊了呢,妳今兒個累不?」看來是杜丹前陣子被操到要死的鬼樣子嚇到人了,害小竹至今依舊不敢亂抓著她聊天,怕擔誤了她休息。
話說杜丹打從進了東方穆謹的院落後,已經好一陣子沒跟同房的小竹徹夜胡聊了。
「不累,不累,還很精神呢。」杜丹嘻嘻笑,朝她擠了擠。
平時也活潑的小竹,這會兒卻靦腆地笑了。
「那好。小丹,咱知道妳聰明,雖然年紀還小,但事情看得通透……」
聽這「導言」,杜丹心裡也有了底,直接問道。
「小竹姐,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呀?」
「也不是要妳幫忙……」小竹的手下意識地扭緊了,看來很是侷促。「就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問問妳有什麼看法。」
「好呀,我聽聽。」她點頭,一臉認真地等待下文。
「那個……」小竹拖拖拉拉的,「那個」兩字拖了老半天,杜丹也不催,耐心地等著,終於等到她將話說出口。
「妳知道柴房的全二哥吧?」
「嗯,知道。全二哥人挺好,全三哥也和他一塊在柴房,不過較靜些,不太會講話,但兩位哥哥人都挺好的。」
「嗯……」聞言,小竹似乎更侷促了些,但又像是定下心來,坑坑巴巴地,緩緩解釋。「就前些日子……咱遇上全二哥,跟他聊了些話……他問咱老家有婚約否……我說沒呢……然後昨兒個……昨兒個……全二哥又找上我,問我願不願意給他們全家做共妻……」
杜丹一開始還聽得挺認真的,但越聽,似乎覺得越不對,聽到最後兩個字,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共妻?!
「等……等等!小竹姐,給他們全家做共妻是怎地?」
小竹滿臉通紅,但話講出來後,也較好解釋了。
「也不是給他們一家子,他們全家大哥在西市老家那已經娶妻了。是全二和全三,全二哥問我願不願意給他們兩人做共妻呢。」
好吧,就算小竹這麼解釋,還是沒能讓杜丹的訝異減少些。
「不、不是,小竹姐,咱不懂共妻是什麼呢!」是她想的那樣嗎?
「小丹沒見過嗎?」小竹臉上似乎也閃過疑惑。「咱記得妳是杜家口出來的,你們那應該也挺常見的……」但她沒疑惑太久,想說杜丹年紀還小,或許很多東西不清楚,便又跟她解釋了。
「咱們這大多都是一夫一妻的,一些大老爺家裡才有多妻,不過家裡日子不好過的,幾個兄弟共娶一妻也是常有的事。」
杜丹的小腦袋震驚了。
「其實……其實咱們在蔣府過得也挺不錯……全二和全三在柴房,例銀雖然不多,但養個妻小應是還過得去的……但全二哥也跟我說……全三較木頭性子,怕他照顧不好妻小……他說,若是咱……咱嫁給他倆,他倆會好好待我……」
小竹越說,臉越是通紅。
杜丹也跟著臉紅,但她是憋的。
我的老天爺……
小竹才十五歲吶!
「小竹姐……妳……」杜丹想說什麼,但在脫口前硬是忍住。
腦海中的本能反應不過一瞬間,她很快清醒過來,這裡人十幾歲結婚正常得很呢。
而且仔細想想,保不好這兒共妻是件不錯的事,畢竟有兩個夫婿照顧,對女孩子來說能得到更多關愛,似乎不壞。
如此想想,她便冷靜了,至於共妻這事,一開始她確實驚訝,但她驚訝的點在於,她一直以為這時代,是標準的男尊女卑,只會出現一夫多妻制,沒想到會有共妻。反正有了就有了,上輩子在職場浸淫,杜丹小妹妹對任何事都能保持著大海般廣闊的接受度,適應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快。
不過一瞬間,杜丹腦袋便從震驚到接受,並立即換了個思考方向。
「小竹姐,妳喜歡全二哥和全三哥嗎?」
小竹扭了扭手指,一臉羞澀。「咱……咱是覺得挺好……全二人挺好,全三感覺也老實,應不會虧待了咱……」
唉唷,也是。
這時代的人實際多了,才不講風花雪月自由戀愛那套,一切都是以穩定為前提,甚至杜丹也覺得這樣挺優。
柴房她先前常去鬼混,全二和全三她都是認得的。全二人是好好先生,全三木訥了些,就算面對她這小女娃,還是常任她講個老半天才憋出一、兩句話,無趣是無趣了些,但貴在老實,不怕嫁給他被欺負了去。
念頭一轉後,杜丹也覺得好玩了,她來到蔣府就跟小竹住一起,兩人不只是室友情誼,她心裡更把這女孩當自己人看呢,現在有人跟她求親,她覺得像自個兒要嫁女兒還是嫁姐妹一樣。
隔天,她興沖沖地找人打探去了。
「秋落哥,你說共妻好不?」院裡,杜丹紮著她特有的青蛙馬步,找人閒扯皮。
練拳中的秋落沒停下手腳,但還是抽空回了她。
「哪的共妻?」
「有差呀?」
「當然有差,共妻咱們京裡較少見。南方這兒的共妻好似也和北方不太相同。」他說。
「差在哪?」
「我記得京裡再北方過去,要臨玄岳的幾個部落,共妻是挺常見的,那兒女人少,常是一個包一個妻,一個包住三、五人,不一定是親兄弟,通常是跟著小頭目的人馬。他們那打得凶,搶地盤也凶,戰兄弟比親兄弟親,女人家少,也就分著伺候。」
--简体版--
日落西山,火烧云。
橘红天空。
刚从女眷池洗完澡的杜丹,还没走几步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沿途已见有人点灯了。
她抱着自己的小木桶,笑着跟几位点灯的爷叔小哥打了招呼,一路蹦蹦跳地回到房里。
她将脏衣服扔进收衣篮里,蹲在床边,收拾东西,准备就寝,此时,同房的小竹朝她唤了声。
“小丹。”
“嗯?小竹姐。”听见叫唤,她将手上东西放下,便朝小竹的床边靠过来。
今晚的小竹似乎不太对劲,屋里一盏小灯,映得她脸蛋红通通的,一脸欲言又止。
小竹坐在床上,挪了个位置,让杜丹也挤上床,两人挤在一块。
这是要进入女孩们的闺蜜对话姿势。
“小丹,咱们好久没聊了呢,妳今儿个累不?”看来是杜丹前阵子被操到要死的鬼样子吓到人了,害小竹至今依旧不敢乱抓着她聊天,怕担误了她休息。
话说杜丹打从进了东方穆谨的院落后,已经好一阵子没跟同房的小竹彻夜胡聊了。
“不累,不累,还很精神呢。”杜丹嘻嘻笑,朝她挤了挤。
平时也活泼的小竹,这会儿却腼腆地笑了。
“那好。小丹,咱知道妳聪明,虽然年纪还小,但事情看得通透……”
听这”导言”,杜丹心里也有了底,直接问道。
“小竹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呀?”
“也不是要妳帮忙……”小竹的手下意识地扭紧了,看来很是局促。”就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问问妳有什么看法。”
“好呀,我听听。”她点头,一脸认真地等待下文。
“那个……”小竹拖拖拉拉的,”那个”两字拖了老半天,杜丹也不催,耐心地等着,终于等到她将话说出口。
“妳知道柴房的全二哥吧?”
“嗯,知道。全二哥人挺好,全三哥也和他一块在柴房,不过较静些,不太会讲话,但两位哥哥人都挺好的。”
“嗯……”闻言,小竹似乎更局促了些,但又像是定下心来,坑坑巴巴地,缓缓解释。”就前些日子……咱遇上全二哥,跟他聊了些话……他问咱老家有婚约否……我说没呢……然后昨儿个……昨儿个……全二哥又找上我,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们全家做共妻……”
杜丹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的,但越听,似乎觉得越不对,听到最后两个字,她眼珠子都瞪大了。
共妻?!
“等……等等!小竹姐,给他们全家做共妻是怎地?”
小竹满脸通红,但话讲出来后,也较好解释了。
“也不是给他们一家子,他们全家大哥在西市老家那已经娶妻了。是全二和全三,全二哥问我愿不愿意给他们两人做共妻呢。”
好吧,就算小竹这么解释,还是没能让杜丹的讶异减少些。
“不、不是,小竹姐,咱不懂共妻是什么呢!”是她想的那样吗?
“小丹没见过吗?”小竹脸上似乎也闪过疑惑。”咱记得妳是杜家口出来的,你们那应该也挺常见的……”但她没疑惑太久,想说杜丹年纪还小,或许很多东西不清楚,便又跟她解释了。
“咱们这大多都是一夫一妻的,一些大老爷家里才有多妻,不过家里日子不好过的,几个兄弟共娶一妻也是常有的事。”
杜丹的小脑袋震惊了。
“其实……其实咱们在蒋府过得也挺不错……全二和全三在柴房,例银虽然不多,但养个妻小应是还过得去的……但全二哥也跟我说……全三较木头性子,怕他照顾不好妻小……他说,若是咱……咱嫁给他俩,他俩会好好待我……”
小竹越说,脸越是通红。
杜丹也跟着脸红,但她是憋的。
我的老天爷……
小竹才十五岁吶!
“小竹姐……妳……”杜丹想说什么,但在脱口前硬是忍住。
脑海中的本能反应不过一瞬间,她很快清醒过来,这里人十几岁结婚正常得很呢。
而且仔细想想,保不好这儿共妻是件不错的事,毕竟有两个夫婿照顾,对女孩子来说能得到更多关爱,似乎不坏。
如此想想,她便冷静了,至于共妻这事,一开始她确实惊讶,但她惊讶的点在于,她一直以为这时代,是标准的男尊女卑,只会出现一夫多妻制,没想到会有共妻。反正有了就有了,上辈子在职场浸淫,杜丹小妹妹对任何事都能保持着大海般广阔的接受度,适应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快。
不过一瞬间,杜丹脑袋便从震惊到接受,并立即换了个思考方向。
“小竹姐,妳喜欢全二哥和全三哥吗?”
小竹扭了扭手指,一脸羞涩。”咱……咱是觉得挺好……全二人挺好,全三感觉也老实,应不会亏待了咱……”
唉唷,也是。
这时代的人实际多了,才不讲风花雪月自由恋爱那套,一切都是以稳定为前提,甚至杜丹也觉得这样挺优。
柴房她先前常去鬼混,全二和全三她都是认得的。全二人是好好先生,全三木讷了些,就算面对她这小女娃,还是常任她讲个老半天才憋出一、两句话,无趣是无趣了些,但贵在老实,不怕嫁给他被欺负了去。
念头一转后,杜丹也觉得好玩了,她来到蒋府就跟小竹住一起,两人不只是室友情谊,她心里更把这女孩当自己人看呢,现在有人跟她求亲,她觉得像自个儿要嫁女儿还是嫁姐妹一样。
隔天,她兴冲冲地找人打探去了。
“秋落哥,你说共妻好不?”院里,杜丹扎着她特有的青蛙马步,找人闲扯皮。
练拳中的秋落没停下手脚,但还是抽空回了她。
“哪的共妻?”
“有差呀?”
“当然有差,共妻咱们京里较少见。南方这儿的共妻好似也和北方不太相同。”他说。
“差在哪?”
“我记得京里再北方过去,要临玄岳的几个部落,共妻是挺常见的,那儿女人少,常是一个包一个妻,一个包住三、五人,不一定是亲兄弟,通常是跟着小头目的人马。他们那打得凶,抢地盘也凶,战兄弟比亲兄弟亲,女人家少,也就分着伺候。”
十六、小竹(下)
杜丹小嘴都張成o型了。
媽呀~~這時代根本比二十一世紀開放多了!
「不過你們這兒的共妻好似都小戶人家兄弟共娶的,這也沒轍,一起養一個,總比養不起好……」說到這,秋落一個分心,差點沒被與他對練的冬藏打中,趕緊後縮,冬藏又往前撲,他這下跑給他追了。
杜丹看著兩個又滿院子上跳下竄的爺,急忙又問。
「所以共妻是好還不好呀?」她急得。
「咱是不愛咧,咱要娶妻當然自己一個就好,要不那孩子出來喊大爹、二爹的,究竟正經爹是誰都搞不清楚。」秋落抽空回喊。
誰管你愛不愛呀!
「唉唷,我是說,對女人家是好還是不好?」
秋落笑了聲。「這和共妻哪有關係呢,女人家好不好,當然是看夫家待她如何。夫家善待,自然是好,若夫家苛刻,就算一夫一妻呀,也有得受。」
聞言,杜丹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嚇死人了。
「怎地?丹丫頭想嫁啦?」
杜丹白了他一眼。「我才不嫁。」
秋落哈哈大笑。
「也好,妳這丫頭鬼得,瞧有哪家鎮得住妳。」他以為杜丹只是在跟他說笑,於是也陪她亂扯。
其實在京裡呢,但凡有些身分人家裡的女兒,哪個能把這事放在嘴上講,但這裡是蘭江縣,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沒什麼大戶人家,離京城更是天高皇帝遠,於是秋落也沒太在意,這小丫頭問啥,就跟她扯啥,沒半點規矩。
但他沒規矩,別人可不一定都和他一樣。
此時只見冬藏收了勢後,冷冷丟來一句。「女孩子家可不能隨便把嫁娶之事掛在嘴上。」
杜丹一臉不解地朝冬藏望去。
「為什──」她那句為什麼還沒問出來,秋落倒搶在她先頭講話了。
「欸唷,有啥關係!丹丫頭年紀還小。」
冬藏被他這麼一駁,似乎也沒興致講了,即便杜丹一臉疑惑地盯著他,他還是轉身就去找布巾擦汗,沒再參和進他們的對話。
於是杜丹也沒怎麼將這事放在心上。
她猜,大概是女人家得矜持吧,可仗著她現在年紀還不大,野一些還是能被包容原諒的。
紮完馬步,又做了些事,稍晚,她老老實實地主動進書房報到去。
擺了半個月的花架子,雖然杜丹至今字寫得依舊不怎麼樣,但站在案前提筆,看起來也是有模有樣了。加上咱畢竟做了弊,帶著上輩子記憶,東方穆謹見她識字速度快,便應了她邊看書邊認字的要求。
只是他沒料到,這丫頭碰了書,竟會成為自己災難的開始……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梲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耳邊,女娃兒特有的清甜嗓音,緩緩地唸著句子。
東方穆謹靜靜聽著,心裡卻很不平靜。
這丫頭真是……
「知道意思?」
「不知道!」她理直氣壯地搖頭,然後張著圓滾滾的眼睛,一臉求知若渴地盯著他。
「……」東方穆謹心情非常複雜,但斂了斂心神,舉手投足看起來依舊是沉穩大氣、夫子氣勢十足地,緩緩替她解釋。
「這『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便是求多了,以致傾溢,不如適可而止。『揣而梲之,不可長保』,是刻意營求,以致鋒芒太露,必然影響自己,無法長保……」
杜丹認真地聽講解,但聽完不夠,她還要舉手發問。
「少爺,為何功德圓滿之時,該知謙退,才合乎天道自然?何謂功德圓滿?又為何謙退是合乎天道自然?」
「這功遂,也作作成。遂便是成的意思。這功德圓滿,也就是立業作成。至於謙退為何是合乎天道自然……這……我曾聽我爹說,老子思法自然,留下的道理,多是要人放下執著。我想這謙退為何是合乎天道自然……興許就同四季更迭,日落月升,父母功成退位,子女繼承,發揮所能,才有咱們一代代傳承。要不上位不退,子無以繼……」
東方穆謹這解釋得心有些虛,也有些臉紅。幸好他曾聽爹講過老子,要不答不出個小丫頭問題,要教人羞死。
對這小丫頭,東方穆謹得承認自個兒長麼大,真的頭一回,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至今還沒見過哪家孩子認字像她這般快的,包括自個兒幾個聰明到快翻天的弟弟都沒有!
而且這丫頭也真奇怪。他們多讀四書五經,讀孔孟。這小丫卻獨愛老莊,爹跟他說過,待年紀到了,便能懂老莊,這丫頭是多少年紀,怎麼就愛這口?偏偏她字會認了,卻不懂,要他解釋,這老莊他也讀不通透,解釋起來很是彆扭。
她又總能問到點兒上,他有種自己快被這小丫頭問倒的挫敗感。
要知道東方穆謹從小也是被譽為天才,八歲便被選作太子伴讀的孤傲人物,要在學業上讓他羞,是件多困難的事。
咱們杜丹小妹妹辦到了。
杜丹自個兒完全沒發覺,她上輩子是從商的,字認得全,甚至會多國語言,但文學素養是另一回事,薄弱得可憐。一開始她也是無意間聽到東方穆謹解釋老子的一段話,聽了非常有感觸,於是才抱起老莊死啃。
至於她聽東方穆謹的解釋,心裡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那源自於她上輩子的經歷而生出的感觸,她完全沒察覺東方穆謹的窘迫態度,反倒覺得這少爺真的是厲害,年紀輕輕,學富五車,問他啥他都能解釋,強呀!
她更不會知道,東方穆謹被她這小丫頭一個刺激,後來也死啃了好一陣子老莊,於是這位宰相之子,在將來的仕途路上,少了許多傲氣銳角,進退掌控更得度,最終成了當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宰相。不過這都是後話。
而當下的杜丹看不出東方穆謹有什麼奇怪,另外四名隨侍卻是看得出來的。
這下這四人也不得不佩服她了,這丹丫頭果真強!忒強!連少爺都快被她打敗,她恐怕是當朝第一人!
也不得不承認咱少爺真有眼光,還真的搞了個能問倒他的學生來。
杜丹不知道這廂有人強作鎮定,有人好笑看戲,她老樣子地過日子,中途還幾度抽了空,混到好久沒去的柴房去偷偷打探消息。
全二和全三都知道她和小竹住同一間房,見了她也有些靦腆,全三更是像顆蚌殼,任杜丹在他耳邊口沫橫飛,硬是吭不了半聲。
但這木頭也不是無動於衷的,一次杜丹逗他,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小竹,若他不喜,自己便回去跟小竹說了,別誤了彼此姻緣。
結果這木訥的全三,情急下竟硬扯住她,隔著布料,把她的手都捏紅了,要不是被全二喝斥,杜丹覺得自己那隻手肯定會瘀血疼上幾天。
後來全三也是心慌意亂地又是替她搗藥、端水……結結巴巴地猛賠不是。不管如何,至少是看出他也有意思,而全二這二哥的安排也沒錯,若是讓全三自個兒娶妻,老婆跑了他可能都還在狀況外,不如兩兄弟共妻,相互照顧、照應。
就這麼邊學習、邊做事,還抽空在柴房與自家小竹間往返瞭解消息,入冬前,全二正式向蔣老夫人報了訊,請家裡長輩一同往小竹在瓶口灣的老家去提親,小竹要結婚的消息,也就這麼確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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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考慮了許久,為了趕快舖好線,刪刪改改數回,最後阿為我還是在這章裡塞了一堆東西進去。
敘述的文字有點多,請見諒。
--简体版--
杜丹小嘴都张成o型了。
妈呀~~这时代根本比二十一世纪开放多了!
“不过你们这儿的共妻好似都小户人家兄弟共娶的,这也没辙,一起养一个,总比养不起好……”说到这,秋落一个分心,差点没被与他对练的冬藏打中,赶紧后缩,冬藏又往前扑,他这下跑给他追了。
杜丹看着两个又满院子上跳下窜的爷,急忙又问。
“所以共妻是好还不好呀?”她急得。
“咱是不爱咧,咱要娶妻当然自己一个就好,要不那孩子出来喊大爹、二爹的,究竟正经爹是谁都搞不清楚。”秋落抽空回喊。
谁管你爱不爱呀!
“唉唷,我是说,对女人家是好还是不好?”
秋落笑了声。”这和共妻哪有关系呢,女人家好不好,当然是看夫家待她如何。夫家善待,自然是好,若夫家苛刻,就算一夫一妻呀,也有得受。”
闻言,杜丹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吓死人了。
“怎地?丹丫头想嫁啦?”
杜丹白了他一眼。”我才不嫁。”
秋落哈哈大笑。
“也好,妳这丫头鬼得,瞧有哪家镇得住妳。”他以为杜丹只是在跟他说笑,于是也陪她乱扯。
其实在京里呢,但凡有些身分人家里的女儿,哪个能把这事放在嘴上讲,但这里是兰江县,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没什么大户人家,离京城更是天高皇帝远,于是秋落也没太在意,这小丫头问啥,就跟她扯啥,没半点规矩。
但他没规矩,别人可不一定都和他一样。
此时只见冬藏收了势后,冷冷丢来一句。”女孩子家可不能随便把嫁娶之事挂在嘴上。”
杜丹一脸不解地朝冬藏望去。
“为什──”她那句为什么还没问出来,秋落倒抢在她先头讲话了。
“有啥关系!丹丫头年纪还小。”
冬藏被他这么一驳,似乎也没兴致讲了,即便杜丹一脸疑惑地盯着他,他还是转身就去找布巾擦汗,没再参和进他们的对话。
于是杜丹也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她猜,大概是女人家得矜持吧,可仗着她现在年纪还不大,野一些还是能被包容原谅的。
扎完马步,又做了些事,稍晚,她老老实实地主动进书房报到去。
摆了半个月的花架子,虽然杜丹至今字写得依旧不怎么样,但站在案前提笔,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了。加上咱毕竟做了弊,带着上辈子记忆,东方穆谨见她识字速度快,便应了她边看书边认字的要求。
只是他没料到,这丫头碰了书,竟会成为自己灾难的开始……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梲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耳边,女娃儿特有的清甜嗓音,缓缓地念着句子。
东方穆谨静静听着,心里却很不平静。
这丫头真是……
“知道意思?”
“不知道!”她理直气壮地摇头,然后张着圆滚滚的眼睛,一脸求知若渴地盯着他。
“……”东方穆谨心情非常复杂,但敛了敛心神,举手投足看起来依旧是沉稳大气、夫子气势十足地,缓缓替她解释。
“这’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便是求多了,以致倾溢,不如适可而止。’揣而梲之,不可长保’,是刻意营求,以致锋芒太露,必然影响自己,无法长保……”
杜丹认真地听讲解,但听完不够,她还要举手发问。
“少爷,为何功德圆满之时,该知谦退,才合乎天道自然?何谓功德圆满?又为何谦退是合乎天道自然?”
“这功遂,也作作成。遂便是成的意思。这功德圆满,也就是立业作成。至于谦退为何是合乎天道自然……这……我曾听我爹说,老子思法自然,留下的道理,多是要人放下执着。我想这谦退为何是合乎天道自然……兴许就同四季更迭,日落月升,父母功成退位,子女继承,发挥所能,才有咱们一代代传承。要不上位不退,子无以继……”
东方穆谨这解释得心有些虚,也有些脸红。幸好他曾听爹讲过老子,要不答不出个小丫头问题,要教人羞死。
对这小丫头,东方穆谨得承认自个儿长么大,真的头一回,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至今还没见过哪家孩子认字像她这般快的,包括自个儿几个聪明到快翻天的弟弟都没有!
而且这丫头也真奇怪。他们多读四书五经,读孔孟。这小丫却独爱老庄,爹跟他说过,待年纪到了,便能懂老庄,这丫头是多少年纪,怎么就爱这口?偏偏她字会认了,却不懂,要他解释,这老庄他也读不通透,解释起来很是别扭。
她又总能问到点儿上,他有种自己快被这小丫头问倒的挫败感。
要知道东方穆谨从小也是被誉为天才,八岁便被选作太子伴读的孤傲人物,要在学业上让他羞,是件多困难的事。
咱们杜丹小妹妹办到了。
杜丹自个儿完全没发觉,她上辈子是从商的,字认得全,甚至会多国语言,但文学素养是另一回事,薄弱得可怜。一开始她也是无意间听到东方穆谨解释老子的一段话,听了非常有感触,于是才抱起老庄死啃。
至于她听东方穆谨的解释,心里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那源自于她上辈子的经历而生出的感触,她完全没察觉东方穆谨的窘迫态度,反倒觉得这少爷真的是厉害,年纪轻轻,学富五车,问他啥他都能解释,强呀!
她更不会知道,东方穆谨被她这小丫头一个刺激,后来也死啃了好一阵子老庄,于是这位宰相之子,在将来的仕途路上,少了许多傲气锐角,进退掌控更得度,最终成了当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不过这都是后话。
而当下的杜丹看不出东方穆谨有什么奇怪,另外四名随侍却是看得出来的。
这下这四人也不得不佩服她了,这丹丫头果真强!忒强!连少爷都快被她打败,她恐怕是当朝第一人!
也不得不承认咱少爷真有眼光,还真的搞了个能问倒他的学生来。
杜丹不知道这厢有人强作镇定,有人好笑看戏,她老样子地过日子,中途还几度抽了空,混到好久没去的柴房去偷偷打探消息。
全二和全三都知道她和小竹住同一间房,见了她也有些腼腆,全三更是像颗蚌壳,任杜丹在他耳边口沫横飞,硬是吭不了半声。
但这木头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一次杜丹逗他,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小竹,若他不喜,自己便回去跟小竹说了,别误了彼此姻缘。
结果这木讷的全三,情急下竟硬扯住她,隔着布料,把她的手都捏红了,要不是被全二喝斥,杜丹觉得自己那只手肯定会瘀血疼上几天。
后来全三也是心慌意乱地又是替她捣药、端水……结结巴巴地猛赔不是。不管如何,至少是看出他也有意思,而全二这二哥的安排也没错,若是让全三自个儿娶妻,老婆跑了他可能都还在状况外,不如两兄弟共妻,相互照顾、照应。
就这么边学习、边做事,还抽空在柴房与自家小竹间往返了解消息,入冬前,全二正式向蒋老夫人报了讯,请家里长辈一同往小竹在瓶口湾的老家去提亲,小竹要结婚的消息,也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十七、進城(上)
近冬,正午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
用完午膳,院裡幾位爺兒們在院落擺了椅案,像貓兒般地沐浴在暖陽下閉眼休憩。杜丹將食器收回廚房,途中正好遇上了秦二管事找她說話,她得了消息,開開心心地回到院落,便來到小主子跟前報告。
「少爺,我月底要向您告假一日!」
東方穆謹聞言睜開眼,一旁的沐醒和向晚也一併朝她看去。
「怎麼想告假?」
「我要上城裡去呢,和我同房的小竹姐要嫁人了,要嫁給柴房的全二哥和全三哥,我和秦二管事說了,要和他一塊上城裡去打點些東西,他剛才應了!」杜丹看起來挺興奮,像是一路跑回來,小臉紅撲撲的。
聞言,東方穆謹一笑。
「葛蘭城?」
「是呀,我還沒進城過呢!」她滿臉期待,兩顆黑瞳晶亮。
「人家要嫁娶,妳這小丫頭跟去操辦什麼?」向晚笑。
「怎麼不行?我進蔣府就跟小竹姐住一塊,咱們像姐妹呢!姐姐要嫁了,妹妹送份薄禮不應該?」
原來這丫頭是想進城買禮物的,不是張羅那些正經事。
「那葛蘭城能有啥好東西?」沐醒笑得不以為然。
杜丹朝這大爺皺了一鼻子,心想,別拿你們的眼界來看吶,而且就算這裡真有好東西,憑她的私房錢也買不起。
不過她只是心裡想想,講出來的話還是挺體面的。
「禮輕情意重嘛,送禮本就貴在心意。」
「也是有理。不如咱也陪妳去?」向晚看似也來了興趣,他瞧向沐醒。「上回路過葛蘭城沒細瞧過,只顧趕路就過去了,現今想想竟沒個印象。」
沐醒點頭贊同。「的確,咱也沒啥印象。」論繁華,哪個城能比得上京城,於是其他城看在他們眼中,也就平凡無趣了。
秋落不知何時也出現了,聽見要進城,這愛玩的爺怎麼能被落下,他遠遠就喊了。
「欸,要進城也算我一份!」
看來這幾個還真是在蔣府憋太久,聽到要出府,竟是你一言我一語,熱烈討論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教杜丹有些傻眼。
怎麼明明是她要告假,這幾位爺卻搞得像大夥要一起出去郊遊地討論起來了?
她疑惑地看向東方穆謹,這幾位爺都沒人瞧向他們的主子,倒是杜丹當了第一個。東方穆謹承了她詢問的目光,同平時般不冷不熱地道。
「就一塊去吧。都來這那麼久了,也沒出去走走,不如趁這機會,一塊進城看看。要不秦管事他們操辦正事,妳佔了個位置也不妥。」
杜丹想想也是,秦二爺他們每回從城裡回來車上都載滿滿的東西,雖然她小小一隻,但畢竟她年歲小,沒進過城,要買的也不是和秦二爺他們同一路的,怕是大人們都得分些心思看顧她。於是也忙不迭地點頭。
大夥一塊進城的事,就這麼拍板定案。
隔日一早,蔣府偏門開了,一輛馬車喀隆隆地,搖搖晃晃出了蔣府。
這蔣府座落在葛蘭城外東南處,附近也不少人家,早已形成一小市場,簡單的吃食買賣還是能做,但再精緻些的玩意兒,就非得進城買了。
杜丹掛在馬車窗邊,興奮地看著街景跑過。
馬車裡,只有她和東方穆謹,沐醒和向晚在前頭趕車,秋落和冬藏另外騎馬,在車後跟著。
東方穆謹對窗外的景色似乎不大感興趣,倒是看著她雀躍得像個單純小娃的表情,唇邊浮現淡淡笑意。
「瞧見什麼了?」
「前面那邊好似是東南市場,聽說那兒有個劉寡婦在賣甜糕,挺好吃。」她掀開布簾,指著遠遠能見到的幾頂棚子,看起來是個小市集。
東方穆謹只掃過一眼。「吃過?」
「沒吃過。」
「想吃不?」
杜丹搖頭。「正事要緊呢。」
東方穆謹笑。「城裡賣的東西肯定比這兒多,進城裡再看要吃什,再買便是。」
「我不貪甜,只是好奇想看看有什麼東西。」她老實講。「我以前在杜家口,只見過江邊幾個人家堆著竹簍叫賣,到了蔣府後,不過是在小門邊瞧過幾回來交貨的商家,知道離咱們府裡最近的是戶姓李和姓鄭的人家,連這東南市集都沒來過呢,聽人家說市集賣許多東西,到處有人吆喝,挺好玩,就想見識。」
以前她是時常在府裡亂鑽沒錯,但實際來說,她的活動範圍並不大,因身分限制,連蔣府都還逛不通透,更別說出府,次數少得可憐,更不可能走遠。
也難怪今兒個的她,有點像被放出籠的小鳥,說有多興奮就有多興奮。
東方穆謹瞧她這欣喜模樣,臉上笑意濃了幾分。
平時他是怕吵喜靜的人,但倒是喜歡聽這小丫吱喳。
馬車一路往城裡駛去。
蔣府離葛蘭城並不遠,駕車不到幾刻鐘,遠遠便能見到那巨石黃土砌起的城牆。
葛蘭城好歹是咱蘭江縣的縣治所在,雖然不華美,但也夠氣派。高高城牆上豎了幾面旗幟,城門邊也有官兵看守。
當杜丹他們到時,城門早已大開,許多往來民戶、商家進出做生意買賣,駐守的官兵也只是在一旁看著,沒人鬧事,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也不擾民,任民眾出入。
當杜丹他們乘坐的這輛馬車靠近時,幾位官爺倒是朝他們多瞧了幾眼,不只是因為沐醒幾人是生面孔,更因為這車和馬。
車看起來挺普通,但明眼人可瞧得出這是上等木材。那馬更不用說了,尤其是後頭跟著的兩人,座下那兩匹可都是蘭江縣這兒難得一見的好馬。瞧那姿態毛色,應是北方馬。
雖然多注意了些,但幾位城管也只是看著,沒人上前盤查。倒是剛好一顆頭掛在車窗邊的杜丹,和他們兒的目光撞上,她禮貌地朝幾位大人一笑,那幾位城管保安卻是愣了愣,怎麼這馬車裡會載了個綁雙包的小丫頭?瞧她那穿著,還是粗布衣呢。
車子慢慢駛進城裡,沐醒請示了主子後,找了個馬棚停下。
馬棚老闆堆著笑臉迎上。
「幾位大人,可是要停車馬?」
「好生照料了,後頭那兩頭脾性不好,別讓牠們和別的馬關一塊,否則傷了可要你賠。」向晚交待。
「是,是,定給牠們安排單間。」馬棚老闆急忙應下,轉頭吩咐伙計趕緊將貴客的馬兒安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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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冬,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用完午膳,院里几位爷儿们在院落摆了椅案,像猫儿般地沐浴在暖阳下闭眼休憩。杜丹将食器收回厨房,途中正好遇上了秦二管事找她说话,她得了消息,开开心心地回到院落,便来到小主子跟前报告。
“少爷,我月底要向您告假一日!”
东方穆谨闻言睁开眼,一旁的沐醒和向晚也一并朝她看去。
“怎么想告假?”
“我要上城里去呢,和我同房的小竹姐要嫁人了,要嫁给柴房的全二哥和全三哥,我和秦二管事说了,要和他一块上城里去打点些东西,他刚才应了!”杜丹看起来挺兴奋,像是一路跑回来,小脸红扑扑的。
闻言,东方穆谨一笑。
“葛兰城?”
“是呀,我还没进城过呢!”她满脸期待,两颗黑瞳晶亮。
“人家要嫁娶,妳这小丫头跟去操办什么?”向晚笑。
“怎么不行?我进蒋府就跟小竹姐住一块,咱们像姐妹呢!姐姐要嫁了,妹妹送份薄礼不应该?”
原来这丫头是想进城买礼物的,不是张罗那些正经事。
“那葛兰城能有啥好东西?”沐醒笑得不以为然。
杜丹朝这大爷皱了一鼻子,心想,别拿你们的眼界来看吶,而且就算这里真有好东西,凭她的私房钱也买不起。
不过她只是心里想想,讲出来的话还是挺体面的。
“礼轻情意重嘛,送礼本就贵在心意。”
“也是有理。不如咱也陪妳去?”向晚看似也来了兴趣,他瞧向沐醒。”上回路过葛兰城没细瞧过,只顾赶路就过去了,现今想想竟没个印象。”
沐醒点头赞同。”的确,咱也没啥印象。”论繁华,哪个城能比得上京城,于是其他城看在他们眼中,也就平凡无趣了。
秋落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听见要进城,这爱玩的爷怎么能被落下,他远远就喊了。
“欸,要进城也算我一份!”
看来这几个还真是在蒋府憋太久,听到要出府,竟是你一言我一语,热烈讨论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教杜丹有些傻眼。
怎么明明是她要告假,这几位爷却搞得像大伙要一起出去郊游地讨论起来了?
她疑惑地看向东方穆谨,这几位爷都没人瞧向他们的主子,倒是杜丹当了第一个。东方穆谨承了她询问的目光,同平时般不冷不热地道。
“就一块去吧。都来这那么久了,也没出去走走,不如趁这机会,一块进城看看。要不秦管事他们操办正事,妳占了个位置也不妥。”
杜丹想想也是,秦二爷他们每回从城里回来车上都载满满的东西,虽然她小小一只,但毕竟她年岁小,没进过城,要买的也不是和秦二爷他们同一路的,怕是大人们都得分些心思看顾她。于是也忙不迭地点头。
大伙一块进城的事,就这么拍板定案。
隔日一早,蒋府偏门开了,一辆马车喀隆隆地,摇摇晃晃出了蒋府。
这蒋府座落在葛兰城外东南处,附近也不少人家,早已形成一小市场,简单的吃食买卖还是能做,但再精致些的玩意儿,就非得进城买了。
杜丹挂在马车窗边,兴奋地看着街景跑过。
马车里,只有她和东方穆谨,沐醒和向晚在前头赶车,秋落和冬藏另外骑马,在车后跟着。
东方穆谨对窗外的景色似乎不大感兴趣,倒是看着她雀跃得像个单纯小娃的表情,唇边浮现淡淡笑意。
“瞧见什么了?”
“前面那边好似是东南市场,听说那儿有个刘寡妇在卖甜糕,挺好吃。”她掀开布帘,指着远远能见到的几顶棚子,看起来是个小市集。
东方穆谨只扫过一眼。”吃过?”
“没吃过。”
“想吃不?”
杜丹摇头。”正事要紧呢。”
东方穆谨笑。”城里卖的东西肯定比这儿多,进城里再看要吃什,再买便是。”
“我不贪甜,只是好奇想看看有什么东西。”她老实讲。”我以前在杜家口,只见过江边几个人家堆着竹篓叫卖,到了蒋府后,不过是在小门边瞧过几回来交货的商家,知道离咱们府里最近的是户姓李和姓郑的人家,连这东南市集都没来过呢,听人家说市集卖许多东西,到处有人吆喝,挺好玩,就想见识。”
以前她是时常在府里乱钻没错,但实际来说,她的活动范围并不大,因身分限制,连蒋府都还逛不通透,更别说出府,次数少得可怜,更不可能走远。
也难怪今儿个的她,有点像被放出笼的小鸟,说有多兴奋就有多兴奋。
东方穆谨瞧她这欣喜模样,脸上笑意浓了几分。
平时他是怕吵喜静的人,但倒是喜欢听这小丫吱喳。
马车一路往城里驶去。
蒋府离葛兰城并不远,驾车不到半时辰,远远便能见到那巨石黄土砌起的城墙。
葛兰城好歹是咱兰江县的县治所在,虽然不华美,但也够气派。高高城墙上竖了几面旗帜,城门边也有官兵看守。
当杜丹他们到时,城门早已大开,许多往来民户、商家进出做生意买卖,驻守的官兵也只是在一旁看着,没人闹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扰民,任民众出入。
当杜丹他们乘坐的这辆马车靠近时,几位官爷倒是朝他们多瞧了几眼,不只是因为沐醒几人是生面孔,更因为这车和马。
车看起来挺普通,但明眼人可瞧得出这是上等木材。那马更不用说了,尤其是后头跟着的两人,座下那两匹可都是兰江县这儿难得一见的好马。瞧那姿态毛色,应是北方马。
虽然多注意了些,但几位城管也只是看着,没人上前盘查。倒是刚好一颗头挂在车窗边的杜丹,和他们儿的目光撞上,她礼貌地朝几位大人一笑,那几位城管保安却是愣了愣,怎么这马车里会载了个绑双包的小丫头?瞧她那穿着,还是粗布衣呢。
车子慢慢驶进城里,沐醒请示了主子后,找了个马棚停下。
马棚老板堆着笑脸迎上。
“几位大人,可是要停车马?”
“好生照料了,后头那两头脾性不好,别让牠们和别的马关一块,否则伤了可要你赔。”向晚交待。
“是,是,定给牠们安排单间。”马棚老板急忙应下,转头吩咐伙计赶紧将贵客的马儿安置好。
十八、進城(下)
四傻均下了馬,杜丹也不需人抱,自個兒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沐醒過來揭了簾,東方穆謹這才跨步而出。
今兒個,東方穆謹穿了襲淡青襦衫,長髮以巾帛高束,腰間只簡單繫了塊表示文人身分的玉,沐醒等四人也是輕便,不像他們剛到蔣府的第一天,那布料滾邊繡紋,還帶反光的。
不過即使穿著不算華美,東方穆謹一出現,還是讓人瞪直了眼。那馬棚老闆,不過見了一眼,立即知道這是有身分的主子,腰哈得更低了,卻是不敢靠太近,直陪笑臉。
「幾位大人可是外地來的?有啥需要儘管吩咐一聲,若要住宿,咱們葛蘭城裡的『龍太客棧』是不錯的,若論吃食酒水,則是『仙香酒樓』更優些,城西那條街上有個老賈開的『珍寶商行』,裡頭倒是有些過了海水回來的玩意兒,在咱們這挺稀罕……」
「咱們走走看看罷,也不過夜。你們這哪熱鬧?」秋落問。
「咱們這入更前都挺熱鬧咧,但日早,城東的市集那還是多人些,街上商家也多,要找啥都有。晚些就西街那擺晚市的。」
「嗯。沒你的事了,把車馬顧好。」秋落丟了幾個錢,賞了他。
得了賞錢,馬棚老闆笑容咧得更大了,彎腰恭送幾位貴人離去。
這葛蘭城也不小,但馬棚離市集不遠,幾人悠晃晃地像散步,沒一會兒便見到一市集的攤販人潮。
有些攤販搭了棚子,有些只挑了擔,隨地搭了幾塊板,便吆喝叫賣,一旁店家也多,招牌掛在店門外,有些掛了匾額,有些就在門口釘了讓人刻好的長木板,整條街上熱熱鬧鬧。
杜丹見了這場景,小心肝兒砰砰跳,不過幾眼,臉蛋便興奮得紅了。
東方穆謹注意到她的模樣了,笑了笑。
「自個兒逛去,逛完便去那仙香酒樓找,我們走走過去那吃些東西。」
「是!」
得了令,咱們杜小丹撒開腿,像虎入羊群,歡喜地跑了。
「我跟著她。」秋落丟下一聲,也跟在那小不點後面走了。
相處久了,院裡大夥都挺喜歡小丫頭的,秋落因為還教了她紮馬步,互動多,有點把她當成妹子般,這娃兒頭一回進城,也怕她被拐去。
東方穆謹本也有意看那小丫頭逛些什麼,但他們幾個大爺,跟在一粗布小丫後頭走,終究是怪了,只好打消那念頭,讓她自個兒逛去。
「拳頭包~~拳頭包~~香噴噴的拳頭包,一個才三文錢吶!」
「燒鵝、燒雞、燒豬肉!又油又香~~客倌買些!」
「白糖糕──香甜白糖糕──」
「欸,這位老爺,買些蜜果回去給夫人、孩子嚐嚐吧!」
此起彼落的叫賣聲,一下便把杜丹給包圍了。
她興奮得全身顫慄,有點職業病上來,想做市場調查的衝動,但幸好硬是忍了下去。
不過她還是挺歡的,這看看,那瞧瞧。商家看她一個小丫頭都沒怎搭理她,但她這身粗布衣倒也乾淨,看起來像是大戶人家裡做事的丫頭,這身分也可能有幾個閒錢買些小東西,於是也沒人趕她。杜丹便樂得一路自己慢慢看,最終還是免不了到處問價錢,幸好這兒的攤販們還是都挺熱情的,會招呼幾句。
她暗自盤算了下自己的例銀,對照這物價,腦中一串數字開始不斷地跑。
「老闆,給我一塊糖糕!」她晃到了個小攤前,跟小販買了塊糕。
「好咧!」那小販聽到這脆脆的娃兒聲,笑著幫她包了塊糖糕,遞過去。「丫頭哪來的?沒見過妳。」收了錢,小販笑呵呵地,話匣子也開了。
「咱在城外蔣府那做事呢。」
「哦,東南那的蔣府嗎?」小販眼神亮了亮,見她點頭,說道。「聽說那人家頂好的,我家小嬸娘家那,聽說有人就待過蔣府,說那蔣老夫人待下人真是不錯。」
「是呀,咱老夫人心可慈了,待咱們每人都好。」杜丹笑嘻嘻的,在一旁就拆了紙包,吃起糖糕來。「唔,老闆,您這糖糕真好吃!怎有股果兒香呀?」
她咬一口,滿臉驚喜道。
糖糕小販聽人讚美,也笑開了。「可不是,那是咱婆娘做的,她鼓搗了大半年才鼓搗出來的,咱這攤就靠那味兒撐著了,別的攤可吃不到。」
「尊夫人可真厲害……」
她童言童語地拍起馬屁,又跟小販這兒扯扯,那聊聊的,一塊糖糕吃完,又跟他買了一塊,說要帶回去分府裡姐妹們吃,給他打打廣告。
小販心喜,分了塊大點的給她,又聊了幾句,杜丹便將這城裡攤商租銀和開銷打探得七七八了。她笑著跟老闆道了謝,又往下逛,晃到了一家賣包子的攤位去,同樣手法再來一次,兩相比對下,她對這兒葛蘭城的水平也有個準兒了。
大概捉摸得到,若將來替自己贖了身籍,要在這落地做生意的話,得先備好多少數字。
她沒注意到自個兒身後一直跟了個人,還在那編說自己老家那有個大姐,想遷進城裡來做點生意,反正這裡租銀也不是啥祕密,老闆跟她聊開,便也說了,還叮囑她注意些事,哪個地段不怎好,要她大姐小心別被坑了云云。
她一一道謝,還多買了顆包子,這才繼續逛下去。
路上是有些小玩意兒,但是要送結婚的東西,杜丹琢磨著還是實用些的好。
終於她在一處發現了家布莊,便逛進去,想說問個價錢。
這「一品布莊」掌櫃是個中年男子,本在櫃前撥著木珠算帳,突然見到一個小丫頭走進來,還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
「娃兒,找啥呢?」瞧這丫頭衣著乾淨,樣貌清秀可愛,掌櫃也沒叫趕人,先是問了聲。
「老闆,我想看看布呢。」
「看啥布呢?叫我掌櫃便行。」陳掌櫃從案後探了半個身子出來。
「我在城外蔣府裡工作呢,裡頭一位姐姐要嫁人,想說買個賀禮。」她睜著圓滾滾的眼睛,聲音清脆清楚地道。
聞言,陳掌櫃終於是揚起笑容。
「這樣呀,妳那姐姐做什麼的?」
「小竹姐在府裡管菜園的。」
「嗯……」陳掌櫃沉吟了下,轉頭掃了幾眼。「在菜園做事也怕髒,要不這款吧,這款前年賣剩的了,咱也算妳便宜些。」
陳掌櫃深知這丫頭也不可能有多少銀錢,還是挑了實在些的。
「這怎算呀?」
「一尺三十錢。若妳要買,咱算半價給妳了,十五錢。」
杜丹倒抽了口氣,臉都扭曲了。
十五錢……這裡一錢等於十文錢,也就是這十五錢可以讓她買上五十顆白包子啦!這還是打了半折的。
果真是手工貴!
「那一尺夠做衣服嗎?」她不確定這裡的度量方式是否和她認知中的一樣。
「做妳的整套用上四、五尺倒也勉強。」掌櫃也不嫌煩,好心地將那匹布抽出來給她看。「喏,這就一尺。」
杜丹點點頭。
「咱看妳也別想做衣服,妳這娃能有多少例銀。倒是買個一尺,做些荷包、髮巾、做鞋,或留給妳那姐姐給將來生的小子做衣服還可行。」陳掌櫃建議。
杜丹再點點頭。
陳掌櫃看這娃兒好像被價錢嚇傻了,心裡不禁好笑,也好心道。
「咱們這的布是較好的,要不妳去西街那的『江布行』看看?那兒應有便宜些的。」
杜丹小臉微紅,恭恭敬敬地跟掌櫃道了謝,才出了布莊。
後來她在街上看了攤賣小飾品的,又去逛了間賣水粉的店家,本想去西街的江布行看看,但怕走過去太久,讓少爺他們等,想說先到酒樓那跟他們說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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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傻均下了马,杜丹也不需人抱,自个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沐醒过来揭了帘,东方穆谨这才跨步而出。
今儿个,东方穆谨穿了袭淡青襦衫,长发以巾帛高束,腰间只简单系了块表示文人身分的玉,沐醒等四人也是轻便,不像他们刚到蒋府的第一天,那布料滚边绣纹,还带反光的。
不过即使穿着不算华美,东方穆谨一出现,还是让人瞪直了眼。那马棚老板,不过见了一眼,立即知道这是有身分的主子,腰哈得更低了,却是不敢靠太近,直陪笑脸。
“几位大人可是外地来的?有啥需要尽管吩咐一声,若要住宿,咱们葛兰城里的’龙太客栈’是不错的,若论吃食酒水,则是’仙香酒楼’更优些,城西那条街上有个老贾开的’珍宝商行’,里头倒是有些过了海水回来的玩意儿,在咱们这挺稀罕……”
“咱们走走看看罢,也不过夜。你们这哪热闹?”秋落问。
“咱们这入更前都挺热闹咧,但日早,城东的市集那还是多人些,街上商家也多,要找啥都有。晚些就西街那摆晚市的。”
“嗯。没你的事了,把车马顾好。”秋落丢了几个钱,赏了他。
得了赏钱,马棚老板笑容咧得更大了,弯腰恭送几位贵人离去。
这葛兰城也不小,但马棚离市集不远,几人悠晃晃地像散步,没一会儿便见到一市集的摊贩人潮。
有些摊贩搭了棚子,有些只挑了担,随地搭了几块板,便吆喝叫卖,一旁店家也多,招牌挂在店门外,有些挂了匾额,有些就在门口钉了让人刻好的长木板,整条街上热热闹闹。
杜丹见了这场景,小心肝儿砰砰跳,不过几眼,脸蛋便兴奋得红了。
东方穆谨注意到她的模样了,笑了笑。
“自个儿逛去,逛完便去那仙香酒楼找,我们走走过去那吃些东西。”
“是!”
得了令,咱们杜小丹撒开腿,像虎入羊群,欢喜地跑了。
“我跟着她。”秋落丢下一声,也跟在那小不点后面走了。
相处久了,院里大伙都挺喜欢小丫头的,秋落因为还教了她扎马步,互动多,有点把她当成妹子般,这娃儿头一回进城,也怕她被拐去。
东方穆谨本也有意看那小丫头逛些什么,但他们几个大爷,跟在一粗布小丫后头走,终究是怪了,只好打消那念头,让她自个儿逛去。
“拳头包~~拳头包~~香喷喷的拳头包,一个才三文钱吶!”
“烧鹅、烧鸡、烧猪肉!又油又香~~客倌买些!”
“白糖糕──香甜白糖糕──”
“欸,这位老爷,买些蜜果回去给夫人、孩子尝尝吧!”
此起彼落的叫卖声,一下便把杜丹给包围了。
她兴奋得全身颤栗,有点职业病上来,想做市场调查的冲动,但幸好硬是忍了下去。
不过她还是挺欢的,这看看,那瞧瞧。商家看她一个小丫头都没怎搭理她,但她这身粗布衣倒也干净,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里做事的丫头,这身分也可能有几个闲钱买些小东西,于是也没人赶她。杜丹便乐得一路自己慢慢看,最终还是免不了到处问价钱,幸好这儿的摊贩们还是都挺热情的,会招呼几句。
她暗自盘算了下自己的例银,对照这物价,脑中一串数字开始不断地跑。
“老板,给我一块糖糕!”她晃到了个小摊前,跟小贩买了块糕。
“好咧!”那小贩听到这脆脆的娃儿声,笑着帮她包了块糖糕,递过去。”丫头哪来的?没见过妳。”收了钱,小贩笑呵呵地,话匣子也开了。
“咱在城外蒋府那做事呢。”
“哦,东南那的蒋府吗?”小贩眼神亮了亮,见她点头,说道。”听说那人家顶好的,我家小婶娘家那,有人就待过蒋府,说那蒋老夫人待下人真是不错。”
“是呀,咱老夫人心可慈了,待咱们每人都好。”杜丹笑嘻嘻的,在一旁就拆了纸包,吃起糖糕来。”唔,老板,您这糖糕真好吃!怎有股果儿香呀?”
她咬一口,满脸惊喜道。
糖糕小贩听人赞美,也笑开了。”可不是,那是咱婆娘做的,她鼓捣了大半年才鼓捣出来的,咱这摊就靠那味儿撑着了,别的摊可吃不到。”
“尊夫人可真厉害……”
她童言童语地拍起马屁,又跟小贩这儿扯扯,那聊聊的,一块糖糕吃完,又跟他买了一块,说要带回去分府里姐妹们吃,给他打打广告。
小贩心喜,分了块大点的给她,又聊了几句,杜丹便将这城里摊商租银和开销打探得七七八了。她笑着跟老板道了谢,又往下逛,晃到了一家卖包子的摊位去,同样手法再来一次,两相比对下,她对这儿葛兰城的水平也有个准儿了。
大概捉摸得到,若将来替自己赎了身籍,要在这落地做生意的话,得先备好多少数字。
她没注意到自个儿身后一直跟了个人,还在那编说自己老家那有个大姐,想迁进城里来做点生意,反正这里租银也不是啥秘密,老板跟她聊开,便也说了,还叮嘱她注意些事,哪个地段不怎好,要她大姐小心别被坑了云云。
她一一道谢,还多买了颗包子,这才继续逛下去。
路上是有些小玩意儿,但是要送结婚的东西,杜丹琢磨着还是实用些的好。
终于她在一处发现了家布庄,便逛进去,想说问个价钱。
这”一品布庄”掌柜是个中年男子,本在柜前拨着木珠算账,突然见到一个小丫头走进来,还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娃儿,找啥呢?”瞧这丫头衣着干净,样貌清秀可爱,掌柜也没叫赶人,先是问了声。
“老板,我想看看布呢。”
“看啥布呢?叫我掌柜便行。”陈掌柜从案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
“我在城外蒋府里工作呢,里头一位姐姐要嫁人,想说买个贺礼。”她睁着圆滚滚的眼睛,声音清脆清楚地道。
闻言,陈掌柜终于是扬起笑容。
“这样呀,妳那姐姐做什么的?”
“小竹姐在府里管菜园的。”
“嗯……”陈掌柜沉吟了下,转头扫了几眼。”在菜园做事也怕脏,要不这款吧,这布前年卖剩的了,咱也算妳便宜些。”
陈掌柜深知这丫头也不可能有多少银钱,还是挑了实在些的。
“这怎算呀?”
“一尺三十钱。若妳要买,咱算半价给妳了,十五钱。”
杜丹倒抽了口气,脸都扭曲了。
十五钱……这里一钱等于十文钱,也就是这十五钱可以让她买上五十颗白包子啦!这还是打了半折的。
果真是手工贵!
“那一尺够做衣服吗?”她不确定这里的度量方式是否和她认知中的一样。
“做妳的整套用上四、五尺倒也勉强。”掌柜也不嫌烦,好心地将那匹布抽出来给她看。”喏,这就一尺。”
杜丹点点头。
“咱看妳也别想做衣服,妳这娃能有多少例银。倒是买个一尺,做些荷包、发巾、做鞋,或留给妳那姐姐给将来生的小子做衣服还可行。”陈掌柜建议。
杜丹再点点头。
陈掌柜看这娃儿好像被价钱吓傻了,心里不禁好笑,也好心道。
“咱们这的布是较好的,要不妳去西街那的’江布行’看看?那儿应有便宜些的。”
杜丹小脸微红,恭恭敬敬地跟掌柜道了谢,才出了布庄。
后来她在街上看了摊卖小饰品的,又去逛了间卖水粉的店家,本想去西街的江布行看看,但怕走过去太久,让少爷他们等,想说先到酒楼那跟他们说上一声。
十九、禍事
途中,她又看見一家賣首飾的,雖然知道店家賣的肯定比攤商高貴,但她還是不住走了進去。
這店家果真較高級,杜丹進去時,裡頭甚至已經有了幾位客人。
掌櫃見一個穿著粗布衣的丫頭走了進來,眉微蹙,但在城裡做生意的,基本眼色還是有,見這是張生面孔,還沒清楚狀況前,也就沒當場發作。
他朝一旁伙計使了個眼色,讓人去問問。
「丫頭,妳找啥呢?」有個伙計迎了過來。「咱們這賣飾品玩意兒的,妳別走錯地方。」
「這位小老闆,咱是來看看的,我有個姐姐要嫁人,想給她送個賀禮,不知這有合適的不。」杜丹禮貌地答。
這伙計被叫了聲小老闆,心裡暗喜,聽這娃娃說起話來很是清楚,想可能也是哪個大戶人家忙活的,或許有些例銀,於是話也輕了些。
「咱可不是小老闆,喚我小哥便行。咱們這的東西都是中上品,不是小哥不想賣妳,是這價兒,妳真買不起,別費時間了。」
「小哥,我帶了錢的。」
這小哥笑了。「咱知道妳帶了錢的,但這兒買東西,得要好多好多錢的。」
「小哥,可以給我看看不?總有較便宜的,保不好我真夠錢買。」杜丹懇求地望著他。
「這……」那伙計回頭望了下掌櫃那邊,見掌櫃在另一頭招呼著那貴客,一時間看來是沒空理這邊的,於是偷偷應下了。「那好,不過就只能看這兒的,我招呼妳一會兒,咱們店裡有貴客,可不能讓妳待久。」
他悄聲說,杜丹急忙點頭應了,不忘道謝。
最靠近門邊這櫃上的玩意兒,以髮飾居多,也有些精緻的小玩意兒,像是水粉盒那些,有木雕的,花紋極美,有銅、銀做的,還鑲了玉石……這裡的東西等級,果然比外頭攤販高出不只一點。
因為杜丹身高不怎夠,得掂著腳尖,才堪堪能搆在櫃邊,將上頭玩意兒瞧仔細。
「小哥,這髮簪如何呢?」杜丹指了支挺素的木簪。
「這便宜,一百二十錢。用的是雲香木,浸過薔薇水。」
杜丹小心肝兒抽了抽。
「這支呢?」
「這工就好些,要兩百錢呢。」
杜丹小妹妹心臟麻痺。
其實她的私房錢夠,但這真是筆大數字,要知道兩百錢得是她好幾個月的例銀呢,花幾個月薪水買支髮簪,這比例原則,跟她上輩子買車差不多了。
尤其這裡賺錢著實不易,她的錢都裝個罐子埋在土裡,不像以前放銀行還會生利息,真要花下去,有些心痛。
她猶豫著。小竹可以說是她在這世界相處時間最長的人了,雖然也不過兩年多,她卻很感念這段緣份。聽說這兒嫁娶,女方的嫁妝越多,看在旁人眼中也越有面子,夫家有了面子,便會更疼。她不覺得全二、全三這倆做粗活的會計較這些,但他們家裡也是有長輩的,她不免擔心小竹會被看輕了。
就像老媽子嫁女兒,咱們杜小丹心裡盤盤算算,什麼東西都想往好的去給女兒辦足。但奈何能力有限,不免糾結上。
這邊,杜丹還在猶豫,一陣不滿的罵聲卻將她拉回神。
「嘿,這哪來的賤丫頭!」
她一眼望去,就見本在店家裡頭的那幾人,這下全朝門邊這看了過來,其中瞪著她罵的那人衣料華美,髮上戴冠,說明這貨已成年,身上玉珮串串掛,底下絡子還是少見的多彩,一看就知道是個土財主型的人物。
她暗道一聲糟,心裡盤算著是不是乾脆溜了?
「雲公子,真對不住!二白,怎麼放那小丫在那兒!」掌櫃的見貴客面露薄怒,反應迅速地朝伙計質問。
「這丫頭來給姐姐喜事買賀禮呢。」那小哥硬著頭皮回了。
因這小哥應了,杜丹怕自己溜後,罪會全怪到他身上,只好也硬著頭皮待在原地,把錯擔下。
掌櫃才不管人是為什麼在這,是要叫二白趕緊將那丫頭送出去,免得惹雲公子發火。可誰叫那二白反應傻慢,不懂得轉彎,他還沒來得及再講明,這位嬌客還真搶先他一步火了。
「唷,原來你們這『珍珍行』,已經成了一小粗丫頭都能逛得起的地方了!要咱在你們這花銷,不就是說咱也和粗使下人一等了?!」
杜丹黛眉微蹙,但她早已低下頭,掩住了自己表情。
「雲公子,對不住呀,對不住,那丫頭還小,肯定是不懂事,來錯地方了,咱立即要她走──」
「免了,都被找了晦氣,咱哪還買得下去!」被喚雲公子的男子一哼,狠狠一甩袖,就要往店外走去。
他身邊跟了三個下人,也隨著主子大搖大擺的邁開步子。
杜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縮在角落,乖乖垂首,欲避開這幾位貴人目光。
可那雲公子心裡窩火,想一個賤丫頭也敢和他上同樣的店家,不就是來拉低自己身分?他越想越氣,走到門邊見那縮在角落的一小身影,竟舉起腳來,狠狠往那丫頭身上踹去,見她撞上了後頭櫃子,跌趴在地,看似撞得不輕,這才覺得解氣了些。
「哼,讓妳不懂事!敢拉低本公子身分,本公子諒妳年紀小,只給妳個提醒,下回再敢讓本公子見了,不打斷妳的腿!」
杜丹沒料到會遭踹,低頭沒瞧見來者舉動的她,毫無防備地撞上背後厚實的木櫃,連喊痛都來不及,只得一聲悶哼。
那公子身上玉珮叮噹響地出了商行,跟在他後頭的一人,經過杜丹時竟還補了她一腳。
那人死死地踩在她小腿骨脛上,像是要硬生生地將那截細骨給踩斷。她強忍住尖叫的衝動,心臟像是梗到喉嚨上,一股混雜了痛楚和怒火的恐懼頓時籠罩了她。
一旁觀眾見了,只是安靜看著,沒人站出來說話,這刻杜丹才真正深刻體會,這時代的人命有多低賤。
「小娃娃,長點腦袋,下回不是妳能去的地方,可別亂入了。」那人硬是踩著杜丹的小腿,還出死力擰,見這小娃痛得渾身顫抖,冷汗直冒,卻不敢喊,心裡快意,又踹了她一腳,這才放過她,追著主子去。
見人都走遠了,那小哥伙計才趕緊湊過來。
「丫頭沒事吧!」
杜丹表情說不清的扭曲,剛才撞了那下,一股氣順不過來,又被踩了那麼一會兒,全身早已爬滿冷汗,痛得說不出話來。
那伙計緊張得,想扶她,杜丹一會兒卻痛得使不上力,只好繼續趴著。
那掌櫃也過來了,臉色不善地罵道。
「妳這娃兒也真是,咱們這店本就不是妳能來的地方,沒見剛才有貴客在,妳怎麼還硬待呢!」他罵罵咧咧,但也沒對倒在地上的杜丹做些什麼。「唉,咱也不怪妳壞了生意,但惹了貴人,妳也討不了好,不是找罪受?還有你這二白!跟你說過多少遍,有貴客在,就得多注意,你這呆腦筋的,今兒個雲公子沒連你一起打了算你走運!」
看來這掌櫃只是刀子嘴,那伙計臉色也蒼白地喏喏聽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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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她又看见一家卖饰品的,虽然知道店家卖的肯定比摊商高贵,但她还是不住走了进去。
这店家果真较高级,杜丹进去时,里头甚至已经有了几位客人。
掌柜见一个穿着粗布衣的丫头走了进来,眉微蹙,但在城里做生意的,基本眼色还是有,见这是张生面孔,还没清楚状况前,也就没当场发作。
他朝一旁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人去问问。
“丫头,妳找啥呢?”有个伙计迎了过来。”咱们这卖饰品和一些洋外玩意儿的,妳别走错地方。”
“这位小老板,咱是来看看的,我有个姐姐要嫁人,想给她送个贺礼,不知这有合适的不。”杜丹礼貌地答。
这伙计被叫了声小老板,心里暗喜,听这娃娃说起话来很是清楚,想可能也是哪个大户人家忙活的,或许有些例银,于是话也轻了些。
“咱可不是小老板,唤我小哥便行。咱们这的东西都是中上品,不是小哥不想卖妳,是这价儿,妳真买不起,别费时间了。”
“小哥,我带了钱的。”
这小哥笑了。”咱知道妳带了钱的,但这儿买东西,得要好多好多钱的。”
“小哥,可以给我看看不?总有较便宜的,保不好我真够钱买。”杜丹恳求地望着他。
“这……”那伙计回头望了下掌柜那边,见掌柜在另一头招呼着那贵客,一时间看来是没空理这边的,于是偷偷应下了。”那好,不过就只能看这儿的,我招呼妳一会儿,咱们店里有贵客,可不能让妳待久。”
他悄声说,杜丹急忙点头应了,不忘道谢。
最靠近门边这柜上的玩意儿,以发饰居多,也有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像是水粉盒那些,有木雕的,花纹极美,有铜、银做的,还镶了玉石……这里的东西等级,果然比外头摊贩高出不只一点。
因为杜丹身高不怎够,得掂着脚尖,才堪堪能构在柜边,将上头玩意儿瞧仔细。
“小哥,这发簪如何呢?”杜丹指了支挺素的木簪。
“这便宜,一百二十钱。用的是云香木,浸过蔷薇水。”
杜丹小心肝儿抽了抽。
“这支呢?”
“这工就好些,要两百钱呢。”
杜丹小妹妹心脏麻痹。
其实她的私房钱够,但这真是笔大数字,要知道两百钱得是她好几个月的例银呢,花几个月薪水买支发簪,这比例原则,跟她上辈子买车差不多了。
尤其这里赚钱着实不易,她的钱都装个罐子埋在土里,不像以前放银行还会生利息,真要花下去,有些心痛。
她犹豫着。小竹可以说是她在这世界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了,虽然也不过两年多,她却很感念这段缘份。听说这儿嫁娶,女方的嫁妆越多,看在旁人眼中也越有面子,夫家有了面子,便会更疼。她不觉得全二、全三这俩做粗活的会计较这些,但他们家里也是有长辈的,她不免担心小竹会被看轻了。
就像老妈子嫁女儿,咱们杜小丹心里盘盘算算,什么东西都想往好的去给女儿办足。但奈何能力有限,不免纠结上。
这边,杜丹还在犹豫,一阵不满的骂声却将她拉回神。
“嘿,这哪来的贱丫头!”
她一眼望去,就见本在店家里头的那几人,这下全朝门边这看了过来,其中瞪着她骂的那人衣料华美,发上戴冠,说明这货已成年,身上玉佩串串挂,底下络子还是少见的多彩,一看就知道是个土财主型的人物。
她暗道一声糟,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干脆溜了?
“云公子,真对不住!二白,怎么放那小丫在那儿!”掌柜的见贵客面露薄怒,反应迅速地朝伙计质问。
“这丫头来给姐姐喜事买贺礼呢。”那小哥硬着头皮回了。
因这小哥应了,杜丹怕自己溜后,罪会全怪到他身上,只好也硬着头皮待在原地,把错担下。
掌柜才不管人是为什么在这,是要叫二白赶紧将那丫头送出去,免得惹云公子发火。可谁叫那二白反应傻慢,不懂得转弯,他还没来得及再讲明,这位娇客还真抢先他一步火了。
“唷,原来你们这’珍珍行’,已经成了一小粗丫头都能逛得起的地方了!要咱在你们这花销,不就是说咱也和粗使下人一等了?!”
杜丹黛眉微蹙,但她早已低下头,掩住了自己表情。
“云公子,对不住呀,对不住,那丫头还小,肯定是不懂事,来错地方了,咱立即要她走──”
“免了,都被找了晦气,咱哪还买得下去!”被唤云公子的男子一哼,狠狠一甩袖,就要往店外走去。
他身边跟了三个下人,也随着主子大摇大摆的迈开步子。
杜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在角落,乖乖垂首,欲避开这几位贵人目光。
可那云公子心里窝火,想一个贱丫头也敢和他上同样的店家,不就是来拉低自己身分?他越想越气,走到门边见那缩在角落的一小身影,竟举起脚来,狠狠往那丫头身上踹去,见她撞上了后头柜子,跌趴在地,看似撞得不轻,这才觉得解气了些。
“哼,让妳不懂事!敢拉低本公子身分,本公子谅妳年纪小,只给妳个提醒,下回再敢让本公子见了,不打断妳的腿!”
杜丹没料到会遭踹,低头没瞧见来者举动的她,毫无防备地撞上背后厚实的木柜,连喊痛都来不及,只得一声闷哼。
那公子身上玉佩叮当响地出了商行,跟在他后头的一人,经过杜丹时竟还补了她一脚。
那人死死地踩在她小腿骨胫上,像是要硬生生地将那截细骨给踩断。她强忍住尖叫的冲动,心脏像是梗到喉咙上,一股混杂了痛楚和怒火的恐惧顿时笼罩了她。
一旁观众见了,只是安静看着,没人站出来说话,这刻杜丹才真正深刻体会,这时代的人命有多低贱。
“小娃娃,长点脑袋,下回不是妳能去的地方,可别乱入了。”那人硬是踩着杜丹的小腿,还出死力拧,见这小娃痛得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却不敢喊,心里快意,又踹了她一脚,这才放过她,追着主子去。
见人都走远了,那小哥伙计才赶紧凑过来。
“丫头没事吧!”
杜丹表情说不清的扭曲,刚才撞了那下,一股气顺不过来,又被踩了那么一会儿,全身早已爬满冷汗,痛得说不出话来。
那伙计紧张得,想扶她,杜丹一会儿却痛得使不上力,只好继续趴着。
那掌柜也过来了,脸色不善地骂道。
“妳这娃儿也真是,咱们这店本就不是妳能来的地方,没见刚才有贵客在,妳怎么还硬待呢!”他骂骂咧咧,但也没对倒在地上的杜丹做些什么。”唉,咱也不怪妳坏了生意,但惹了贵人,妳也讨不了好,不是找罪受?还有你这二白!跟你说过多少遍,有贵客在,就得多注意,你这呆脑筋的,今儿个云公子没连你一起打了算你走运!”
看来这掌柜只是刀子嘴,那伙计脸色也苍白地喏喏听训。
二十、被欺負了
「娃兒,妳哪來的,看妳這身應該是在人家裡做事的,要通知誰來接妳不?」掌櫃依舊蹙眉地朝她問。
杜丹喘了好一會兒,勉強順過氣,咬牙道。
「掌櫃爺……」
她才開口,店裡忽然又衝進來一人,直接打斷她。正是跟著她的秋落。
「丹丫頭,怎啦?!」見到咱們小丫頭這模樣,秋落趕緊蹲到她面前察看。
話說秋落跟著她,也只是怕這娃兒走丟罷,本就沒跟太緊,剛才見她進了珍珍行,人總不會在店裡丟了,便在外頭逛。
沒想到才回過頭,往店裡瞄,竟看到這丫頭被人圍著,趴在人家店裡地上。這下秋落還不急忙衝了進來。
不過一眼,咱們秋落爺便火了。
「這是怎麼回事?!」
這位是什麼樣的爺,一看杜丹模樣,就算不知道前因,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咱們小丫頭被打了?!
「你們打人了?」收起嘻皮笑臉,秋落一眼神瞪過去,那伙計瞬間倒退幾步,掌櫃心裡也暗道不妙。
這態度,這口氣,也是位爺……
「不不不,這位爺您誤會了……咱等過來是想扶她呢……」掌櫃急忙解釋。
但聽完解釋,秋落火更旺了。
「那啥王八羔子,看我不拆了他的骨頭!咱家的人是他能動的?!」這位爺發起火來可真嚇人,他們的身分,向來只有咱們欺負人,哪能讓人欺到頭上。
掌櫃見這事要鬧大了,不敢亂答話。
杜丹則是抓住了秋落的衣服,硬扯扯他。
「秋落哥,沒事沒事,我沒事。」她硬擠出笑臉搖頭。「就撞了一下,也沒喀破皮呢,我自個兒摔的都比這嚴重。」
雖然心情夠糟,但杜丹也知道,自己不過一個下人身分,真讓秋落去鬧事,最後的結果自己也擔不起──畢竟這幾位爺是會離開蘭江,回京去的──不如忍下。
她這才真明白了,不是所有的貴人都和蔣老夫人或東方穆謹那般有風度。看來是自己先前運氣好,來到這時代後都遇上好人家,神經繃得不夠緊,以後見著那些衣著漂亮的,還是有多遠閃多遠。
「真沒事?」秋落眉擰死緊,認真打量她。
「沒事,就摔了下,覺得有些扭到。」她硬是在秋落攙扶下爬了起來,一拐一拐地試著走了兩步。
她低著頭,隱住了忍痛咬牙的表情……剛被踩的左小腿骨,只要一動,就是鑽心的痛。
「裝呢!當我瞎啦!」
秋落怎可能給她呼弄過去,直接蹲下抓了她的腳。杜丹當場慘叫,秋落表情也沒好看些。
「真能走?」
「你讓我扶著?」
「抱妳都行,這麼一點重。」秋落沒好氣道。知道這小丫不想提剛才的事,店家也不想惹事,加之自己是外地來的,他們只認得剛才的那霸主,肯定問不出話。
他也不急於一時,先處理這小丫頭要緊。
他打算直接將她抓了就走,杜丹卻攔住他。她知道自己現在這狀況想再逛下去是不可能了,加上害掌櫃丟了生意也有些愧疚,乾脆道。「小哥,您替我包了這簪吧,我買了。」
她指了那支要兩百錢的髮簪。
「娃兒,這簪要兩百錢吶?」那伙計一臉震驚,怕她剛才是沒聽楚價錢,再同她說了遍。
「我知道,我有呢。」她今天剛好就帶兩百錢出來,只是沒想到會一下就花光。
語畢,她當真從懷裡掏出兩串大錢。真有兩百!(ps.除了兩百錢,杜丹身上還有些小錢,剛才買的糖糕和包子用的不是這兩百裡的)
三人都被她身上的錢銀數量嚇了一跳。秋落多少知道這娃兒是孤兒,不用給家裡送錢,自然手邊較寬裕些,但也沒料到她出手那麼大方。雖然兩百錢對他來說沒什麼,但對她來說肯定是筆大數目。
「丹丫頭,妳要我買給妳吧,咱們也沒送過妳啥禮……」
沒等他說完,杜丹便搖頭拒絕了。「秋落哥,這是我要送小竹姐的,是我自個兒的心意呢。」
一旁掌櫃見狀,急忙插話。心想這丫頭是在這出了事,見她也不想追究,乾脆地給她折了五十錢,還加送了一花繩。
那花繩是綁髮上裝飾用的,不是太貴,但一下省了五十大錢,還白得了東西,杜丹還是很開心,登時覺得腳也不那麼痛了,笑瞇了眼,接過伙計包好的簪子,她才抓著秋落,一拐一拐地離開。
秋落帶著她找到了仙香酒樓,東方穆謹等人在二樓上,這小跛腳走了一段路過來,痛覺過去後,也不跛了,但要爬梯還是皺了皺眉,秋落乾脆拎了她上去,但他沒先打招呼,杜丹被他這一嚇,尖叫了聲。
但不過一眨眼,她就被丟在椅子上了。
「玩啥呀你們?」向晚笑道。
「玩呢!這丫頭剛才叫人欺負了,跛了左腳。」
秋落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眉都擰了,包括東方穆謹。
「怎麼回事?」
秋落把剛才掌櫃解釋的重說了遍,果然是一路的爺,其他三傻聽了,也像爆彈般的炸,向晚更是拍桌子,說要斷了那幾個王八的左腿,杜丹這事主還得忙著安撫。
「鬧什麼!在外頭。」直到東方穆謹淡淡地斥了聲,這幾個傢伙才終於安靜下來。他看向杜丹。「真沒事?」
杜丹小妹妹急忙搖頭。「沒事!」
「過來這坐。」
杜丹小妹妹下了椅子,飛快跑到咱家少爺旁,爬上指定位置坐定了。看來行動當真無礙。東方穆謹這才露出了笑容。
「傷了左腿?」
她點頭。「嗯,不礙事的!」
「嗯。」東方穆謹應了,卻同剛才秋落般,伸手迅速抓住了她的小腿骨。
她坐的位置,傷腿正好離他近。
她再度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東方穆謹笑了。
「不礙事的?」杜丹這才發現,咱們家少爺平和的笑容背景,其實佈滿陰森。她還來不及顫抖,接著又見聽這少爺說。「不礙事的話,待會兒咱坐車,妳就跟後頭跑回去。」
「少爺,我錯了……」她差點沒痛哭流涕。真要她跑回去會死人的!
「痛不?」
「痛死了!」她真想噴淚,可惜哭不出來,只能噴口水。
秋落在一旁嗤了聲。「騙嘛,死騙!不治死妳!」
杜丹搞不清楚這幾位爺是怎麼回事,她不過撒點善意的謊言,有必要這麼把她往死裡整嗎?!
她不知道這幾位爺都對她的死犟脾氣有個底,知道她特能忍,不逼不說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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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儿,妳哪来的,看妳这身应该是在人家里做事的,要通知谁来接妳不?”掌柜依旧蹙眉地朝她问。
杜丹喘了好一会儿,勉强顺过气,咬牙道。
“掌柜爷……”
她才开口,店里忽然又冲进来一人,直接打断她。正是跟着她的秋落。
“丹丫头,怎啦?!”见到咱们小丫头这模样,秋落赶紧蹲到她面前察看。
话说秋落跟着她,也只是怕这娃儿走丢罢,本就没跟太紧,刚才见她进了珍珍行,人总不会在店里丢了,便在外头逛。
没想到才回过头,往店里瞄,竟看到这丫头被人围着,趴在人家店里地上。这下秋落还不急忙冲了进来。
不过一眼,咱们秋落爷便火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位是什么样的爷,一看杜丹模样,就算不知道前因,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咱们小丫头被打了?!
“你们打人了?”收起嘻皮笑脸,秋落一眼神瞪过去,那伙计瞬间倒退几步,掌柜心里也暗道不妙。
这态度,这口气,也是位爷……
“不不不,这位爷您误会了……咱等过来是想扶她呢……”掌柜急忙解释。
但听完解释,秋落火更旺了。
“那啥王八羔子,看我不拆了他的骨头!咱家的人是他能动的?!”这位爷发起火来可真吓人,他们的身分,向来只有咱们欺负人,哪能让人欺到头上。
掌柜见这事要闹大了,不敢乱答话。
杜丹则是抓住了秋落的衣服,硬扯扯他。
“秋落哥,没事没事,我没事。”她硬挤出笑脸摇头。”就撞了一下,也没喀破皮呢,我自个儿摔的都比这严重。”
虽然心情够糟,但杜丹也知道,自己不过一个下人身分,真让秋落去闹事,最后的结果自己也担不起──毕竟这几位爷是会离开兰江,回京去的──不如忍下。
她这才真明白了,不是所有的贵人都和蒋老夫人或东方穆谨那般有风度。看来是自己先前运气好,来到这时代后都遇上好人家,神经绷得不够紧,以后见着那些衣着漂亮的,还是有多远闪多远。
“真没事?”秋落眉拧死紧,认真打量她。
“没事,就摔了下,觉得有些扭到。”她硬是在秋落搀扶下爬了起来,一拐一拐地试着走了两步。
她低着头,隐住了忍痛咬牙的表情……刚被踩的左小腿骨,只要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装呢!当我瞎啦!”
秋落怎可能给她呼弄过去,直接蹲下抓了她的脚。杜丹当场惨叫,秋落表情也没好看些。
“真能走?”
“你让我扶着?”
“抱妳都行,这么一点重。”秋落没好气道。知道这小丫不想提刚才的事,店家也不想惹事,加之自己是外地来的,他们只认得刚才的那霸主,肯定问不出话。
他也不急于一时,先处理这小丫头要紧。
他打算直接将她抓了就走,杜丹却拦住他。她知道自己现在这状况想再逛下去是不可能了,加上害掌柜丢了生意也有些愧疚,干脆道。”小哥,您替我包了这簪吧,我买了。”
她指了那支要两百钱的发簪。
“娃儿,这簪要两百钱吶?”那伙计一脸震惊,怕她刚才是没听楚价钱,再同她说了遍。
“我知道,我有呢。”她今天刚好就带两百钱出来,只是没想到会一下就花光。
语毕,她当真从怀里掏出两串大钱。真有两百!(ps.除了两百钱,杜丹身上还有些小钱,刚才买的糖糕和包子用的不是这两百里的)
三人都被她身上的钱银数量吓了一跳。秋落多少知道这娃儿是孤儿,不用给家里送钱,自然手边较宽裕些,但也没料到她出手那么大方。虽然两百钱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对她来说肯定是笔大数目。
“丹丫头,妳要我买给妳吧,咱们也没送过妳啥礼……”
没等他说完,杜丹便摇头拒绝了。”秋落哥,这是我要送小竹姐的,是我自个儿的心意呢。”
一旁掌柜见状,急忙插话。心想这丫头是在这出了事,见她也不想追究,干脆地给她折了五十钱,还加送了一花绳。
那花绳是绑发上装饰用的,不是太贵,但一下省了五十大钱,还白得了东西,杜丹还是很开心,登时觉得脚也不那么痛了,笑瞇了眼,接过伙计包好的簪子,她才抓着秋落,一拐一拐地离开。
秋落带着她找到了仙香酒楼,东方穆谨等人在二楼上,这小跛脚走了一段路过来,痛觉过去后,也不跛了,但要爬梯还是皱了皱眉,秋落干脆拎了她上去,但他没先打招呼,杜丹被他这一吓,尖叫了声。
但不过一眨眼,她就被丢在椅子上了。
“玩啥呀你们?”向晚笑道。
“玩呢!这丫头刚才叫人欺负了,跛了左脚。”
秋落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眉都拧了,包括东方穆谨。
“怎么回事?”
秋落把刚才掌柜解释的重说了遍,果然是一路的爷,其他三傻听了,也像爆弹般的炸,向晚更是拍桌子,说要断了那几个王八的左腿,杜丹这事主还得忙着安抚。
“闹什么!在外头。”直到东方穆谨淡淡地斥了声,这几个家伙才终于安静下来。他看向杜丹。”真没事?”
杜丹小妹妹急忙摇头。”没事!”
“过来这坐。”
杜丹小妹妹下了椅子,飞快跑到咱家少爷旁,爬上指定位置坐定了。看来行动当真无碍。东方穆谨这才露出了笑容。
“伤了左腿?”
她点头。”嗯,不碍事的!”
“嗯。”东方穆谨应了,却同刚才秋落般,伸手迅速抓住了她的小腿骨。
她坐的位置,伤腿正好离他近。
她再度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东方穆谨笑了。
“不碍事的?”杜丹这才发现,咱们家少爷平和的笑容背景,其实布满阴森。她还来不及颤抖,接着又见听这少爷说。”不碍事的话,待会儿咱坐车,妳就跟后头跑回去。”
“少爷,我错了……”她差点没痛哭流涕。真要她跑回去会死人的!
“痛不?”
“痛死了!”她真想喷泪,可惜哭不出来,只能喷口水。
秋落在一旁嗤了声。”骗嘛,死骗!不治死妳!”
杜丹搞不清楚这几位爷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撒点善意的谎言,有必要这么把她往死里整吗?!
她不知道这几位爷都对她的死犟脾气有个底,知道她特能忍,不逼不说真话。
二十一、我的人
東方穆謹放開她的腳,笑容斂去。「叫個廂房,找個大夫先來看看。」
旁人應了,沐醒去要廂房,向晚出去找大夫。杜丹很想拒絕這般勞師動眾,卻在他們家少爺的目光下,不敢吐出半句話。
一會兒,那大夫背著一堆藥材,急急趕來了。
杜丹坐在廂房床上,那大夫要她伸了腳,將她布袋般的寬褲管往上捲起,察看傷勢。
那白白的腿肚,竟是青紫一片,還滲了血。可見那踩得多用力,擰得多狠。
杜丹剛才沒感覺,但這下見到自個兒的傷勢,想到這地方真沒人權,搞不好自己真的不小心就被搞死了,還可能是被虐死的,竟也悲從中來。
幾位爺看她硬是忍著眼中的兩潭水汪汪,表情都不是很好看,但現下少爺在場,主子沒發話,其他人也只能靜靜地看著。
「這骨頭可能有些裂了,幸好不嚴重,包著藥,靜養上十來天就沒事。」大夫最後是如此說。
「大夫,我還能走呢!」杜丹聽自己骨頭裂了,不太相信。
「所以才說不嚴重,有人腿斷了還是硬要下田呢!最後那骨長歪,腿也差不多廢了。」
聽大夫這麼說,好幾雙眼睛瞪著那死會逞強的小丫頭。
杜丹乖乖地讓人纏了腿,向晚這才給了大夫銀錢,將他送出去。
房內氣氛有些詭異,杜丹縮著脖子,等著聽訓。
坐在桌旁,喝了口茶,東方穆謹才緩聲開口。
「知道錯在哪?」
「咱不該隨便去那貴人去的地方。」她喏喏地應。
東方穆謹一笑。
「還真不知道。」他將瓷杯放下,聲音幽幽慢慢,卻冷了幾分地說。「杜丹,妳在我院子裡,在我身邊伺候,便是我的人,我東方穆謹的人,能讓人隨便欺了?」
他語尾語調加重,剎時嚴厲起來。
杜丹沒見過東方穆謹這模樣,小腦袋縮得更低了。
「這也有我的錯,沒教妳規矩。以後妳記得,妳是我的人,沒主子的同意,打了妳便是打了我,妳敢教人打了,便是沒把我放在眼裡,丟了我的臉面;落了主子的臉,便是不敬主,在外頭沒被打死,回來也得重罰……妳可記住了?」
「杜丹明白了。」她急喏喏地應。
其實她更想喊「大人冤枉呀~~」。誰知道有這規矩呢?她只知道就算是蔣老夫人,要處置別的夫人院裡的人,禮貌上還是會知會一聲,但她這可是在外頭,又不是同一府裡認識的,誰理她呀?
但這一段訓話下來,她也明白了,原來在外頭,下人也背著主子的身分,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下人被欺了,傳出去,確實會損及主子顏面,幸好剛才那些人不認得她,要不以東方穆謹的派頭,丟了他的臉,她這條小命恐怕真的不夠賠。
東方穆謹見那小丫頭乖喏喏地,都快縮成顆球,嚴厲的表情才斂了斂。
再看,瞧她身上那粗布衣,雖料子還過得去,卻是最下等的全素面,只在領、袖等處縫了邊,沒點樣式,也洗舊了,最初他見到這丫頭就是這打扮,看習慣了,倒也忽略。
現在一瞧,才覺寒酸了。
打點下人其實是主子的責任,這模樣莫怪讓人看輕了去。他心裡不快,也有了計較。
「待會兒上布莊,替妳裁新布,妳這段時日不好走動,乾脆在屋裡做女紅,把自己的衣裳做了。妳不也要滿十歲,在院裡也用不著灑掃,這寬袴是小娃娃穿的,也該是做些女孩樣式。」他開始替她打點。
杜丹沒反抗的餘地,就被人給拎到了剛才去過的「一品布莊」。
那掌櫃見幾位大爺走進店裡,其中一位手上還拎著剛才見過的小丫頭,臉上難掩訝異,但不過一瞬,便笑著迎上去。
「幾位公子,可是想買冬衣料子?咱們一品布莊的料子好,款也新,包您等滿意!」
杜丹像隻雞被揪住翅膀一樣被人提著,那姿勢醜得讓她有點想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給她裁的,來些瞧瞧。」向晚發話。
沐醒行動俐落,直接往布莊裡走,拉了把椅子出來給主子,東方穆謹坐下,這派頭不用講也知道這裡做主的是哪位了。
這陳掌櫃也是人精,知道是小娃的主子來給她操辦了,立即選了幾款料子,叫伙計搬出桌案,直接舖上頭給貴客選擇。
「剛才娃娃自個兒有過來看過,咱想說是她自個兒要買的,給她瞧了這款,這前年賣剩的了,但料子還是分點不差……」陳掌櫃先是拿了剛才那匹布,畢竟是給個小丫頭操辦的,他也不敢一下拿太好,怕挨訓,見坐著的那主子沒異樣,才又攤了其他幾匹,介紹下去。
「這匹用了三色絲,色料挺豔,織了紋,很受姐兒喜愛;這匹是緞子的,來買的多是奶奶,有些也會給體己的下人辦置個一、兩套……」(註:這裡稱呼的「奶奶」指的是主婦或大戶人家等較有地位的女性)
東方穆謹伸手摸了摸。
「這還行。」他態度看來是勉強入得了眼。「再挑個豔點的色,給她綴邊,再要些雜絲,給她做件夾襖。」
「是……可要做皮襖?」
「你這有皮料?」
「是是……咱們這有呢!有咱們蘭江這的,也有北邊來,咱們這的料子是較……」
這幾位爺聊上了,杜丹卻是滿頭昏花,聽不懂這幾位爺在講啥。
怎麼少爺對做衣服還懂挺多的?他不是讀書人嗎?
杜丹不知道,這種階級嚴謹的時代,在衣著上是有許多限制的,有些樣式貴族能穿,平民穿不得,一般人家對衣服都還是挺瞭解,更別說東方穆謹這般從小便得謹守禮法,看場合換衣服的孩子。
她整日只顧著學她的技術活,這些生活常識倒是缺了很大一塊。
最後向晚付銀錢時,杜丹眼睛差點沒掉下來。
「少爺!這布太貴了!」
「咳……娃娃,咱這價很公道了!」掌櫃也不敢大聲,只是有些委屈道。這些都是新客,他給了很好的折扣了,再要便宜,就是要挖他的肉了。
東方穆謹等人都笑了,沒人理她的抗議,東西買了便走,那小不點不情願地被拎著走,直到車上,還在碎碎唸。
「腳不痛了?」東方穆謹終於打斷她,要她稍停些。
「腳不痛,心痛!」她一臉沉痛表情。
東方穆謹失笑,這丫頭平時一副天壓下來都面不改色的鎮定,難得見她這般計較,倒是逗趣。
「可沒要妳給。」
「賣了我也給不起呀!」剛才給出去的是銀子吶!銀子!銀子是很多很多錢吶!!!沒瞧剛才那老闆結帳時笑得都瞧不著眼睛了!
「那就好好做衣裳,以後出門可不能再穿這粗衣,要不給人見了還道妳少爺我夠苛刻,連身邊丫鬟的衣裳都辦置不了。」東方穆謹對她這身衣服是越瞧越不順眼。
丞相府裡隨便一灑掃小廝穿得都比她體面,這丫頭還是待他身邊的呢!
聞言,杜丹雖然還是有些心痛,但還是乖乖應下了。
畢竟落了主子面子是大不敬,身為領薪水的,當事件提升到了「責任」和「工作內容」層面,她便有得把事情做好的自覺。
這下她終於止住了碎碎唸,開始煩惱起要做什麼衣服。
「少爺,可是我穿裙不好活動吶,可以做別的樣式嗎?」
「別單穿寬袴了,其他妳操心便行。」
「是是,不穿寬袴,也不能落了您的面子……」她點點頭,縮到角落去想衣服樣式去。
東方穆謹唇上掛著淺淺笑意,對她迅速即能轉換情緒的反應非常滿意。
只是那原本還掛著笑容的表情,在視線往下,見到某人那隻伸得直挺挺,被布料遮住的左腳時,表情又瞬間沉了下來。
他靠在鬆軟的蒲團上,若有所思。
馬車悠悠晃,車上兩人心思各異,在日落前,一行人回到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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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穆谨放开她的脚,笑容敛去。”叫个厢房,找个大夫先来看看。”
旁人应了,沐醒去要厢房,向晚出去找大夫。杜丹很想拒绝这般劳师动众,却在他们家少爷的目光下,不敢吐出半句话。
一会儿,那大夫背着一堆药材,急急赶来了。
杜丹坐在厢房床上,那大夫要她伸了脚,将她布袋般的宽裤管往上卷起,察看伤势。
那白白的腿肚,竟是青紫一片,还渗了血。可见那踩得多用力,拧得多狠。
杜丹刚才没感觉,但这下见到自个儿的伤势,想到这地方真没人权,搞不好自己真的不小心就被搞死了,还可能是被虐死的,竟也悲从中来。
几位爷看她硬是忍着眼中的两潭水汪汪,表情都不是很好看,但现下少爷在场,主子没发话,其他人也只能静静地看着。
“这骨头可能有些裂了,幸好不严重,包着药,静养上十来天就没事。”大夫最后是如此说。
“大夫,我还能走呢!”杜丹听自己骨头裂了,不太相信。
“所以才说不严重,有人腿断了还是硬要下田呢!最后那骨长歪,腿也差不多废了。”
听大夫这么说,好几双眼睛瞪着那死会逞强的小丫头。
杜丹乖乖地让人缠了腿,向晚这才给了大夫银钱,将他送出去。
房内气氛有些诡异,杜丹缩着脖子,等着听训。
坐在桌旁,喝了口茶,东方穆谨才缓声开口。
“知道错在哪?”
“咱不该随便去那贵人去的地方。”她喏喏地应。
东方穆谨一笑。
“还真不知道。”他将瓷杯放下,声音幽幽慢慢,却冷了几分地说。”杜丹,妳在我院子里,在我身边伺候,便是我的人,我东方穆谨的人,能让人随便欺了?”
他语尾语调加重,剎时严厉起来。
杜丹没见过东方穆谨这模样,小脑袋缩得更低了。
“这也有我的错,没教妳规矩。以后妳记得,妳是我的人,没主子的同意,打了妳便是打了我,妳敢教人打了,便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丢了我的脸面;落了主子的脸,便是不敬主,在外头没被打死,回来也得重罚……妳可记住了?”
“杜丹明白了。”她急喏喏地应。
其实她更想喊”大人冤枉呀~~”。谁知道有这规矩呢?她只知道就算是蒋老夫人,要处置别的夫人院里的人,礼貌上还是会知会一声,但她这可是在外头,又不是同一府里认识的,谁理她呀?
但这一段训话下来,她也明白了,原来在外头,下人也背着主子的身分,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今天下人被欺了,传出去,确实会损及主子颜面,幸好刚才那些人不认得她,要不以东方穆谨的派头,丢了他的脸,她这条小命恐怕真的不够赔。
东方穆谨见那小丫头乖喏喏地,都快缩成颗球,严厉的表情才敛了敛。
再看,瞧她身上那粗布衣,虽料子还过得去,却是最下等的全素面,只在领、袖等处缝了边,没点样式,也洗旧了,最初他见到这丫头就是这打扮,看习惯了,倒也忽略。
现在一瞧,才觉寒酸了。
打点下人其实是主子的责任,这模样莫怪让人看轻了去。他心里不快,也有了计较。
“待会儿上布庄,替妳裁新布,妳这段时日不好走动,干脆在屋里做女红,把自己的衣裳做了。妳不也要满十岁,在院里也用不着洒扫,这宽袴是小娃娃穿的,也该是做些女孩样式。”他开始替她打点。
杜丹没反抗的余地,就被人给拎到了刚才去过的”一品布庄”。
那掌柜见几位大爷走进店里,其中一位手上还拎着刚才见过的小丫头,脸上难掩讶异,但不过一瞬,便笑着迎上去。
“几位公子,可是想买冬衣料子?咱们一品布庄的料子好,款也新,包您等满意!”
杜丹像只鸡被揪住翅膀一样被人提着,那姿势丑得让她有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给她裁的,来些瞧瞧。”向晚发话。
沐醒行动利落,直接往布庄里走,拉了把椅子出来给主子,东方穆谨坐下,这派头不用讲也知道这里做主的是哪位了。
这陈掌柜也是人精,知道是小娃的主子来给她操办了,立即选了几款料子,叫伙计搬出桌案,直接铺上头给贵客选择。
“刚才娃娃自个儿有过来看过,咱想说是她自个儿要买的,给她瞧了这款,这前年卖剩的了,但料子还是分点不差……”陈掌柜先是拿了刚才那匹布,毕竟是给个小丫头操办的,他也不敢一下拿太好,怕挨训,见坐着的那主子没异样,才又摊了其他几匹,介绍下去。
“这匹用了三色丝,色料挺艳,织了纹,很受姐儿喜爱;这匹是缎子的,来买的多是奶奶,有些也会给体己的下人办置个一、两套……”(注:这里称呼的”奶奶”指的是主妇或大户人家等较有地位的女性)
东方穆谨伸手摸了摸。
“这还行。”他态度看来是勉强入得了眼。”再挑个艳点的色,给她缀边,再要些杂丝,给她做件夹袄。”
“是……可要做皮袄?”
“你这有皮料?”
“是是……咱们这有呢!有咱们兰江这的,也有北边来,咱们这的料子是较……”
这几位爷聊上了,杜丹却是满头昏花,听不懂这几位爷在讲啥。
怎么少爷对做衣服还懂挺多的?他不是读书人吗?
杜丹不知道,这种阶级严谨的时代,在衣着上是有许多限制的,有些样式贵族能穿,平民穿不得,一般人家对衣服都还是挺了解,更别说东方穆谨这般从小便得谨守礼法,看场合换衣服的孩子。
她整日只顾着学她的技术活,这些生活常识倒是缺了很大一块。
最后向晚付银钱时,杜丹眼睛差点没掉下来。
“少爷!这布太贵了!”
“咳……娃娃,咱这价很公道了!”掌柜也不敢大声,只是有些委屈道。这些都是新客,他给了很好的折扣了,再要便宜,就是要挖他的肉了。
东方穆谨等人都笑了,没人理她的抗议,东西买了便走,那小不点不情愿地被拎着走,直到车上,还在碎碎念。
“脚不痛了?”东方穆谨终于打断她,要她稍停些。
“脚不痛,心痛!”她一脸沉痛表情。
东方穆谨失笑,这丫头平时一副天压下来都面不改色的镇定,难得见她这般计较,倒是逗趣。
“可没要妳给。”
“卖了我也给不起呀!”刚才给出去的是银子吶!银子!银子是很多很多钱吶!!!没瞧刚才那老板结账时笑得都瞧不着眼睛了!
“那就好好做衣裳,以后出门可不能再穿这粗衣,要不给人见了还道妳少爷我够苛刻,连身边丫鬟的衣裳都办置不了。”东方穆谨对她这身衣服是越瞧越不顺眼。
丞相府里随便一洒扫小厮穿得都比她体面,这丫头还是待他身边的呢!
闻言,杜丹虽然还是有些心痛,但还是乖乖应下了。
毕竟落了主子面子是大不敬,身为领薪水的,当事件提升到了”责任”和”工作内容”层面,她便有得把事情做好的自觉。
这下她终于止住了碎碎念,开始烦恼起要做什么衣服。
“少爷,可是我穿裙不好活动吶,可以做别的样式吗?”
“别单穿宽袴了,其他妳操心便行。”
“是是,不穿宽袴,也不能落了您的面子……”她点点头,缩到角落去想衣服样式去。
东方穆谨唇上挂着浅浅笑意,对她迅速即能转换情绪的反应非常满意。
只是那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表情,在视线往下,见到某人那只伸得直挺挺,被布料遮住的左脚时,表情又瞬间沉了下来。
他靠在松软的蒲团上,若有所思。
马车悠悠晃,车上两人心思各异,在日落前,一行人回到蒋府。
二十二、婚禮後的鬱悶
大夫那句「骨頭長歪」的話非常有威力。
杜丹回到府上後,當真乖乖在房裡賴了好幾天,不敢亂跑,就算要出去,也都拿根木棍撐著,跳著走。
小竹也因要辦置婚禮的東西,每天做完菜園工作後,就窩回房裡繡嫁衣,這段時間,她們兩姐妹就一同關在房裡閉關,整天拿針線。
偶爾會有些大媽、姐姐過來看她們,關心一下小竹的婚事,也替杜丹的衣裳提供些幫助和意見,她們無一不是對杜丹的待遇羨慕極了,那般好料子,有些大媽這輩子都沒穿過,更不可能拿來當平時衣衫穿。大夥都道咱們丹丫頭有出息了,讓小少爺看上眼,收在身邊跟著,這一等丫鬟身分,再多學些東西,將來保不好都有人上門提親。
杜丹一律裝乖應對,直道是少爺看得起,自己會努力做事報答。
這段時間她得了東方穆謹的令,不用過去他那,沐醒四人倒是輪流來看過她,讓人訝異的是冬藏,這爺幾乎每日都會過來她這瞧瞧,但他也不多說話,像是過來巡個場,確認一下她在做啥便走。後來杜丹也摸出這爺其實是個心軟的,只是面上較僵,嘴巴也不太饒人罷,她傷了,這爺比誰都關心。
東方穆謹偶爾也會要這四人帶些話給她,畢竟他的身分,不適合出現在下人住的地方。
如此在房裡關上半個月,咱們杜丹小妹妹終於練成神功能出關了。
入了冬,清晨盡是白霧。
這蘭江縣的冬天不會下雪,只是臨水,霧挺濃。
一早,秋落和冬藏如常地在院裡練武,原本白茫茫一片的水氣中,出現一道身影,逐漸清晰。
兩人幾乎是同時發現那小不點,雙雙停下手上動作。
杜丹眼力五感沒這兩位習武的爺好,慢了些才瞧見他們。
「秋落哥!冬藏哥!」
她手上拎著裝早膳的木桶,脆生生地朝兩人喊,臉上笑開,像朵花。
「唷!咱們丹丫頭來啦!」秋落歡喜迎了上去,繞著她轉了一圈。「欸!像個小姑娘了。」
杜丹也興奮地跟著他轉,笑著問。「怎地?怎地?好看不?」
她今天穿了做好的新衣出來,上衣下裙,頭上兩顆包還綁了珍珍行掌櫃送的花繩,一身嬌俏,看上去真是個漂亮娃娃。
她這身衣服可是用了心的,她拿了有紋的料子在襟、袖等處縫了飾邊,簡單繡了幾朵小花,裙子夾了兩層,讓料子挺些,方便活動,底下露出一小截褲管,乾淨俐落,很是可愛。
「好看,好看,就還是素了點。」秋落品評道。
「素點好呀,我個頭這麼點兒,穿著一堆花在路上走不就像支花瓶呢!」
秋落哈哈大笑。「傻丫頭,咱們京裡街上不夠像花瓶的姑娘還不敢出門呢!」這花瓶說法聽來有趣,在這衣著以華美為貴的時代,也是褒意。
聽出他語下之意,杜丹也笑了。她一轉眼,見到一旁的冬藏,這位爺一如往常頂著那面無表情的臉蛋,離了她一段距離。
她主動走到他跟前去,衝著他笑。「冬藏哥,我腳好了呢!」
冬藏瞥了她一眼,點頭應了聲。「嗯。」
「丹丫頭來了?」此時,東方穆謹的房門開了,沐醒等人走了出來。杜丹上前一一給他們見了禮,最後在東方穆謹還算滿意的笑容下,正式復職。
小竹的婚禮快要到了,杜丹除了平時院裡的事情,很大一部分的心思都分到了小竹那去。
她找了一晚將那木簪給了她。小竹推三阻四,最後在她勸說下不得不收下禮後,竟然抱著杜丹大哭了一場。杜丹也不知道是想到小竹要嫁人了捨不得,還是想到自己為了買這根簪子差點被斷了腿,竟也陪著她狠哭了一頓,隔天兩顆眼珠腫得像核桃上工,還被人消遣了一頓。
這鄉下地方,禮俗沒那麼繁複。因小竹和全二、全三都在蔣府做事,能在大戶人家裡辦喜事也是件風光的事,蔣老夫人大方允了地方給他們操辦,娶親當天,小竹被人從老家迎回蔣府,後頭跟了一票鄉親進來吃喜酒,熱熱鬧鬧。
杜丹當然也跟著熱鬧去了,她還被抓去滾了喜床,說些吉祥話,領到幾個喜錢,很是歡喜。
她沒料到自己送的那根木簪竟也被當成了小竹的嫁妝,特別裝在一個盒子裡,在迎娶時和其他嫁妝一同擺出來讓人見識。
這地方的嫁妝多是吃食、布帛、器皿等實用玩意兒,那根簪子雖只是木做的,但工極美,還浸過薔薇水。薔薇水聽說是過了海水來的,是貴人才用得起的玩意兒,這裡大多人沒見識過,曬嫁妝時,一堆人圍在前頭瞧,鼻子猛嗅,頻頻誇讚,不只小竹娘家得意,全家也倍感面子,直道娶了門好親事。
熱鬧的喜慶過去,當杜丹回到只剩自個兒一個的房裡時,一熱鬧、一靜謐的巨大反差,教她忽感傷感,情緒跟著低落下來。
她站在昏暗的房裡,發了好一會兒呆。
不知怎地,她腦中閃過了上輩子的畫面,一個女人站在鏡子前面……一道身影倒映在玻璃櫥窗前……一個髮梳包頭的女主管,站在發表會的講台上……發表會結束,繼續面對新的資料苦讀,準備登上下一個講台……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出差,一個人面對客戶,一個人披掛上陣,打完仗,一個人回到飯店,泡個勝利後的澡,一個人睡……
雖然要面對無數人群,工作性質也是各單位分工合作,但她基本上都是獨立作業。
她早就習慣自己一個人。
可來到這裡後,好像有什麼變了?
看著突然變得空蕩的房間,杜丹心裡爬上了一股名叫寂寞的情緒。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邊的枕邊人,想起那兩個粉粉嫩嫩,躺在自己懷中喝奶的孩子……想起那些曾經這麼近,卻又走遠的……
一股低氣壓籠罩了她,但她沒讓自己消沉太久,便強迫自己從那股鬱結中掙脫出來。她想,一定是這裡沒電視、電影可看,缺乏娛樂,太過安靜,這才讓自己胡思亂想起來。
她讓自己去想點別的,想想那些未來自己能做的事,邊換下了衣裳,爬上床,把自己埋在棉被中只露出顆頭,準備入睡。
隔天,她又腫了兩顆核桃出去見人了。
「又哭!」有人笑她,也有人沒說話。
東方穆謹在見到她的臉時,只是淡淡一笑,同樣沒說什麼。
她這天卻沒什麼心情看書,直想找人聊天。
「少爺,您會在這待很久嗎?」
東方穆謹聽見問話,放下了手中的冊子。
他早已發覺這娃今兒個心思浮動,靜不下來。
這話,一般下人是不能問的,但杜丹在東方穆謹心中是夠資格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丫頭在自己心中的定位,但自己確實看她順眼,看她喜歡,這不才收了她在身邊,手把手地教起來。
這待遇,也唯有他四弟、五弟有過。
但那兩個弟弟……頂多是教他滿意,這杜丹,卻是時常讓他驚訝的。他甚至想過,若這丹丫頭是生在他們這般人家,好生栽培,保不好真能把一票男兒全比了下去。
「興許待到來年秋。」他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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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那句”骨头长歪”的话非常有威力。
杜丹回到府上后,当真乖乖在房里赖了好几天,不敢乱跑,就算要出去,也都拿根木棍撑着,跳着走。
小竹也因要办置婚礼的东西,每天做完菜园工作后,就窝回房里绣嫁衣,这段时间,她们两姐妹就一同关在房里闭关,整天拿针线。
偶尔会有些大妈、姐姐过来看她们,关心一下小竹的婚事,也替杜丹的衣裳提供些帮助和意见,她们无一不是对杜丹的待遇羡慕极了,那般好料子,有些大妈这辈子都没穿过,更不可能拿来当平时衣衫穿。大伙都道咱们丹丫头有出息了,让小少爷看上眼,收在身边跟着,这一等丫鬟身分,再多学些东西,将来保不好都有人上门提亲。
杜丹一律装乖应对,直道是少爷看得起,自己会努力做事报答。
这段时间她得了东方穆谨的令,不用过去他那,沐醒四人倒是轮流来看过她,让人讶异的是冬藏,这爷几乎每日都会过来她这瞧瞧,但他也不多说话,像是过来巡个场,确认一下她在做啥便走。后来杜丹也摸出这爷其实是个心软的,只是面上较僵,嘴巴也不太饶人罢,她伤了,这爷比谁都关心。
东方穆谨偶尔也会要这四人带些话给她,毕竟他的身分,不适合出现在下人住的地方。
如此在房里关上半个月,咱们杜丹小妹妹终于练成神功能出关了。
入了冬,清晨尽是白雾。
这兰江县的冬天不会下雪,只是临水,雾挺浓。
一早,秋落和冬藏如常地在院里练武,原本白茫茫一片的水气中,出现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那小不点,双双停下手上动作。
杜丹眼力五感没这两位习武的爷好,慢了些才瞧见他们。
“秋落哥!冬藏哥!”
她手上拎着装早膳的木桶,脆生生地朝两人喊,脸上笑开,像朵花。
“唷!咱们丹丫头来啦!”秋落欢喜迎了上去,绕着她转了一圈。”欸!像个小姑娘了。”
杜丹也兴奋地跟着他转,笑着问。”怎地?怎地?好看不?”
她今天穿了做好的新衣出来,上衣下裙,头上两颗包还绑了珍珍行掌柜送的花绳,一身娇俏,看上去真是个漂亮娃娃。
她这身衣服可是用了心的,她拿了有纹的料子在襟、袖等处缝了饰边,简单绣了几朵小花,裙子夹了两层,让料子挺些,方便活动,底下露出一小截裤管,干净利落,很是可爱。
“好看,好看,就还是素了点。”秋落品评道。
“素点好呀,我个头这么点儿,穿着一堆花在路上走不就像支花瓶呢!”
秋落哈哈大笑。”傻丫头,咱们京里街上不够像花瓶的姑娘还不敢出门呢!”这花瓶说法听来有趣,在这衣着以华美为贵的时代,也是褒意。
听出他语下之意,杜丹也笑了。她一转眼,见到一旁的冬藏,这位爷一如往常顶着那面无表情的脸蛋,离了她一段距离。
她主动走到他跟前去,冲着他笑。”冬藏哥,我脚好了呢!”
冬藏瞥了她一眼,点头应了声。”嗯。”
“丹丫头来了?”此时,东方穆谨的房门开了,沐醒等人走了出来。杜丹上前一一给他们见了礼,最后在东方穆谨还算满意的笑容下,正式复职。
小竹的婚礼快要到了,杜丹除了平时院里的事情,很大一部分的心思都分到了小竹那去。
她找了一晚将那木簪给了她。小竹推三阻四,最后在她劝说下不得不收下礼后,竟然抱着杜丹大哭了一场。杜丹也不知道是想到小竹要嫁人了舍不得,还是想到自己为了买这根簪子差点被断了腿,竟也陪着她狠哭了一顿,隔天两颗眼珠肿得像核桃上工,还被人消遣了一顿。
这乡下地方,礼俗没那么繁复。因小竹和全二、全三都在蒋府做事,能在大户人家里办喜事也是件风光的事,蒋老夫人大方允了地方给他们操办,娶亲当天,小竹被人从老家迎回蒋府,后头跟了一票乡亲进来吃喜酒,热热闹闹。
杜丹当然也跟着热闹去了,她还被抓去滚了喜床,说些吉祥话,领到几个喜钱,很是欢喜。
她没料到自己送的那根木簪竟也被当成了小竹的嫁妆,特别装在一个盒子里,在迎娶时和其他嫁妆一同摆出来让人见识。
这地方的嫁妆多是吃食、布帛、器皿等实用玩意儿,那根簪子虽只是木做的,但工极美,还浸过蔷薇水。蔷薇水听说是过了海水来的,是贵人才用得起的玩意儿,这里大多人没见识过,晒嫁妆时,一堆人围在前头瞧,鼻子猛嗅,频频夸赞,不只小竹娘家得意,全家也倍感面子,直道娶了门好亲事。
热闹的喜庆过去,当杜丹回到只剩自个儿一个的房里时,一热闹、一静谧的巨大反差,教她忽感伤感,情绪跟着低落下来。
她站在昏暗的房里,发了好一会儿呆。
不知怎地,她脑中闪过了上辈子的画面,一个女人站在镜子前面……一道身影倒映在玻璃橱窗前……一个发梳包头的女主管,站在发表会的讲台上……发表会结束,继续面对新的资料苦读,准备登上下一个讲台……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出差,一个人面对客户,一个人披挂上阵,打完仗,一个人回到饭店,泡个胜利后的澡,一个人睡……
虽然要面对无数人群,工作性质也是各单位分工合作,但她基本上都是独立作业。
她早就习惯自己一个人。
可来到这里后,好像有什么变了?
看着突然变得空荡的房间,杜丹心里爬上了一股名叫寂寞的情绪。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边的枕边人,想起那两个粉粉嫩嫩,躺在自己怀中喝奶的孩子……想起那些曾经这么近,却又走远的……
一股低气压笼罩了她,但她没让自己消沉太久,便强迫自己从那股郁结中挣脱出来。她想,一定是这里没电视、电影可看,缺乏娱乐,太过安静,这才让自己胡思乱想起来。
她让自己去想点别的,想想那些未来自己能做的事,边换下了衣裳,爬上床,把自己埋在棉被中只露出颗头,准备入睡。
隔天,她又肿了两颗核桃出去见人了。
“又哭!”有人笑她,也有人没说话。
东方穆谨在见到她的脸时,只是淡淡一笑,同样没说什么。
她这天却没什么心情看书,直想找人聊天。
“少爷,您会在这待很久吗?”
东方穆谨听见问话,放下了手中的册子。
他早已发觉这娃今儿个心思浮动,静不下来。
这话,一般下人是不能问的,但杜丹在东方穆谨心中是够资格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丫头在自己心中的定位,但自己确实看她顺眼,看她喜欢,这不才收了她在身边,手把手地教起来。
这待遇,也唯有他四弟、五弟有过。
但那两个弟弟……顶多是教他满意,这杜丹,却是时常让他惊讶的。他甚至想过,若这丹丫头是生在他们这般人家,好生栽培,保不好真能把一票男儿全比了下去。
“兴许待到来年秋。”他答。
二十三、來避禍的
「然後就要回京了?」
「嗯。」
「您怎麼會想到這來呀?京裡不是比較有趣麼?您在那也住得較習慣,何必跑到這地方來。」
東方穆謹放鬆了身子,稍微靠在椅背上。
「來避禍的。」
「啊?」杜丹圓眼眨了眨,似乎不懂。
一旁的向晚笑著說了。
「咱少爺被女人追的,只好躲到這來避婚事。」
杜丹差點噴茶。
「您逃婚呀?!」
秋落噴笑。「婚沒說成呢,怎麼能叫逃婚?都說了叫避禍。」
哦,看來是被逼婚。
「怎地?對方不好嗎?還是少爺不喜歡哪?」
見她不若一早般消沉,似乎來了點精神,東方穆謹唇揚揚唇,無所謂地說了。
「攀不起,不願攀,不喜歡。」三字真言。
杜丹一臉狀況外,先是瞧了瞧咱們家少爺,又轉頭看看表情各異,卻都挺放鬆的幾位爺。
「怎麼攀不起,如何不願攀,又怎麼不喜歡?」
「攀不起,因為對方是皇室人;不願攀,我有手有腳有抱負,自會做出一番事業,豈能讓自己成為那專事妻主的駙馬爺;不喜歡……我找不到喜歡的理由。」他冷哼了聲。
有幾道目光稍微閃了閃,似乎訝異少爺竟講得如此直白。但又隨即知曉,這是少爺真把丹丫頭當體己人了,也就輕鬆下來。
「對方是公主?!」咱們杜丹妹妹震驚。
「哼。」這是東方穆謹的回應。
某人噴了。
這少爺耍性子的反應害杜丹笑了出來,原來東方穆謹也有這麼一面,還以為他只會裝老成咧!
「哇,公主耶!公主肯定很漂亮吧!」
「有那皮囊有什麼用,不過是個驕縱的主。」能被東方穆謹說是驕縱,對方肯定快無法無天了。
「可是對方是公主耶,她想與少爺說親,少爺明年秋回去了,不也避不掉?」
「來年秋她要再不嫁出去,我就再等後年春再回去,要她再執意相逼,我就稟了聖上,就此辭官,不再入仕!」
哇靠!
杜丹真目瞪口呆了。她真看不來咱這少爺性子竟是如此剛烈的,你們逼我入贅當駙馬,老子就乾脆遞辭呈,不幹了!這輩子到死都不幹了!
她不知道東方穆謹究竟是什麼身分,更不知道他上頭有個丞相爹,不知道東方這姓,在朝廷上根基之厚,光東方穆謹一人,將來都得撐起大翼朝一片天,更別說他背後的家族力量,還有那幾個小小年紀就在各處嶄露頭角的弟弟們……
一個是驕縱的公主,一個是大翼朝的超級棟樑柱,兩相比較下……呃,還真的沒可比性。只是明面上,還是得給皇家面子,東方穆謹這才主動避讓。
而且以他的身分,公主想嫁都得看他臉色,更別說招贅,完全沒門。
杜丹不知道這些,所以心裡挺擔心的。依她想法,公主是皇室,那身分肯定吃定所有人。
「少爺,要不您就蓄了鬍子,把您的臉遮起來,那公主興許就看不上眼了……還是乾脆說自己愛的是男人,你看你身邊不就有四個大男人,不用白不用……」她開始替他亂出主意。
東方穆謹失笑。「胡說什麼呢。那蓄鬍興許能試,其他就免了!」
其他幾位爺也都對她的建議猛翻白眼。
「欸,不要小看這些招式,我就敢保證,今兒個一美人走在街上,被登徒子瞧上,只要那美人在壞人過來問話時,嘴一歪,口水掛出來,裝那傻子醜樣,保證什麼牛鬼蛇神都會立即對她失了興趣!」
她邊說邊演,一張臉竟真的擠得醜花去,看起來怪嚇人,逗得幾位爺都樂了。
「想呢!真遇上那淫魔,管那人臉歪,是女人都不放過!」秋落吐槽她。
「若遇上真淫魔,那就只好來陰的啦!」杜丹嘿嘿笑。「先假意承歡,然後趁那淫魔不注意下死力地朝他命根子撞,最好能撞得他當場斷子絕孫!讓他蛋蛋都能做成蛋花湯!」
幾位爺都噴了。
這死丫頭到底哪學來的招式?!這麼口無遮攔的!
「妳哪學來的妳!」秋落第一個崩潰了。
杜丹吐吐舌頭,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
「忘了在哪聽到的了……」
「都讀書習字了,還不斯文些,妳當自己真村姑吶!」向晚也噴她。自家少爺教出來的學生,怎麼能搞成這德性!
杜丹不知道,她剛才說起整治淫魔的當下,不小心露了自己原本的熟女豪放性子,但顯現在小女孩身上,卻成了股說不出的猥瑣,雖不下流,卻絕對能教人看得臉紅。
這幾位爺與其說是被她的粗俗氣的,不如說是被她突然顯現出的女人家風情給嚇的。
「我本來就小漁村出來的……」她喏喏。
幾個大爺死瞪她,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東方穆謹,他過了一開始的震驚,倒是失笑。
「罷了罷了。私下說說笑不打緊,在外頭別這麼野便行。」他剛才也被杜丹突然表現出的那股風情給愣了愣,至於她那話的內容,粗歸粗,但咱們小少爺也不是養在深閨裡的主子,有時查案,三教九流的地方也是去得。
「少爺,您太寵她了,這丫頭就是鬼腦袋,什麼都學得快,要讓她學壞去,將來可還得了!」
「是呀,到時學歪了,不就枉費您教她那些大道理!」
喂喂喂……有那麼嚴重嗎!
這樣就是學壞學歪,要是老娘把腦袋裡那些黃色笑話全拿出來講上一回,是不是就要被抓去浸豬籠了?
聽著這幾位爺你一言我一語的齊齊討伐她,雖然杜丹很想抗議,但實際上,她還是老老實實地聽著訓,喏喏地應,裝乖裝得夠徹底。
她裝呢,誰看不出來?
東方穆謹也好笑,但瞧這丫頭總算來了精神,不再像一早那般憋著張臉了,也就隨他們鬧。
這麼一打岔,今兒個也沒人想要再用功了,晚些,東方穆謹讓人擺上棋盤,抓了杜丹對弈。
說到要下棋,杜小丹精神也來了。
這圍棋,她上輩子根本沒研究過,讓東方穆謹教了幾回,還是下得挺差,但下的次數多了,規則記熟,逐漸摸到門道後,也開始有了模樣,能稍稍抵抗。
心裡就是有點好強不服輸的杜小丹,一見到那黑子白子,眼中鬥志便自動自發地燃燒起來。
東方穆謹見她眼神晶亮晶亮,情緒也跟著來了。
他心想,依這小丫頭的學習速度,保不好再過一陣子,就能和他鬥得旗鼓相當,他心裡期待呢。但目前呢,他還是能悠哉悠哉地在棋盤上逗著這小丫頭玩。
時常被這丫頭嚇,這可是難得能穩壓她的一項,東方穆謹絕對不承認,這棋下得他心裡有些暗爽。
這兩人的互動全教四名隨侍看在眼中,他們心中嘖嘖稱奇。
在京裡,誰瞧過他們少爺與個娃兒處得這般融洽的模樣?
咱們當朝丞相府裡的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少女絕緣體,眼睛長頭頂上去的人物。也莫怪他眼界高,人家有本事,有身分,身旁圍繞的盡不是俗人,加上他那皮相,女孩們見了他想正常說話都難,更別說能有什麼表現。而真的身分夠格的,遇上東方穆謹這號人物,也常與他磕得頭破血流。
咱家少爺才不管對方身分,妳今兒個入不了他的眼,他頂多維持基本禮貌,想要他一笑,三個字:不可能。而身分足以與他比拼的女子,哪個在家不是倍受呵護,哪個不是要風是風,要雨有雨的,見不買自個兒的帳,十個裡有十個那撒潑的性子就上來了,常鬧得東方穆謹光火不已。久了,自然見那女孩兒就感冒。
卻沒想到,來到蘭江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卻挖到了個入得他眼的小娃兒。
雖然這丫頭年歲是小了些,但確實是女娃沒錯,這對丞相府裡的人來說,已經是個教人不敢相信的畫面。更別說這丹丫頭還是讓少爺親自手把手教了許多事的,足見東方穆謹對她何等滿意喜歡。
可惜了她的身分……
四人都知曉,就算少爺再怎麼看重杜丹,以杜丹一下人還是個孤女乞兒出身的身分,能替她安排的出路總是有限,到時他們回京,這娃兒可不知該怎麼辦。
但目前他們還沒要走,也就沒人去想這掃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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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要回京了?”
“嗯。”
“您怎么会想到这来呀?京里不是比较有趣么?您在那也住得较习惯,何必跑到这地方来。”
东方穆谨放松了身子,稍微靠在椅背上。
“来避祸的。”
“啊?”杜丹圆眼眨了眨,似乎不懂。
一旁的向晚笑着说了。
“咱少爷被女人追的,只好躲到这来避婚事。”
杜丹差点喷茶。
“您逃婚呀?!”
秋落喷笑。”婚没说成呢,怎么能叫逃婚?都说了叫避祸。”
哦,看来是被逼婚。
“怎地?对方不好吗?还是少爷不喜欢哪?”
见她不若一早般消沉,似乎来了点精神,东方穆谨唇扬扬唇,无所谓地说了。
“攀不起,不愿攀,不喜欢。”三字真言。
杜丹一脸状况外,先是瞧了瞧咱们家少爷,又转头看看表情各异,却都挺放松的几位爷。
“怎么攀不起,如何不愿攀,又怎么不喜欢?”
“攀不起,因为对方是皇室人;不愿攀,我有手有脚有抱负,自会做出一番事业,岂能让自己成为那专事妻主的驸马爷;不喜欢……我找不到喜欢的理由。”他冷哼了声。
有几道目光稍微闪了闪,似乎讶异少爷竟讲得如此直白。但又随即知晓,这是少爷真把丹丫头当体己人了,也就轻松下来。
“对方是公主?!”咱们杜丹妹妹震惊。
“哼。”这是东方穆谨的回应。
某人喷了。
这少爷耍性子的反应害杜丹笑了出来,原来东方穆谨也有这么一面,还以为他只会装老成咧!
“哇,公主耶!公主肯定很漂亮吧!”
“有那皮囊有什么用,不过是个骄纵的主。”能被东方穆谨说是骄纵,对方肯定快无法无天了。
“可是对方是公主耶,她想与少爷说亲,少爷明年秋回去了,不也避不掉?”
“来年秋她要再不嫁出去,我就再等后年春再回去,要她再执意相逼,我就禀了圣上,就此辞官,不再入仕!”
哇靠!
杜丹真目瞪口呆了。她真看不来咱这少爷性子竟是如此刚烈的,你们逼我入赘当驸马,老子就干脆递辞呈,不干了!这辈子到死都不干了!
她不知道东方穆谨究竟是什么身分,更不知道他上头有个丞相爹,不知道东方这姓,在朝廷上根基之厚,光东方穆谨一人,将来都得撑起大翼朝一片天,更别说他背后的家族力量,还有那几个小小年纪就在各处崭露头角的弟弟们……
一个是骄纵的公主,一个是大翼朝的超级栋梁柱,两相比较下……呃,还真的没可比性。只是明面上,还是得给皇家面子,东方穆谨这才主动避让。
而且以他的身分,公主想嫁都得看他脸色,更别说招赘,完全没门。
杜丹不知道这些,所以心里挺担心的。依她想法,公主是皇室,那身分肯定吃定所有人。
“少爷,要不您就蓄了胡子,把您的脸遮起来,那公主兴许就看不上眼了……还是干脆说自己爱的是男人,你看你身边不就有四个大男人,不用白不用……”她开始替他乱出主意。
东方穆谨失笑。”胡说什么呢。那蓄胡兴许能试,其他就免了!”
其他几位爷也都对她的建议猛翻白眼。
“欸,不要小看这些招式,我就敢保证,今儿个一美人走在街上,被登徒子瞧上,只要那美人在坏人过来问话时,嘴一歪,口水挂出来,装那傻子丑样,保证什么牛鬼蛇神都会立即对她失了兴趣!”
她边说边演,一张脸竟真的挤得丑花去,看起来怪吓人,逗得几位爷都乐了。
“想呢!真遇上那淫魔,管那人脸歪,是女人都不放过!”秋落吐槽她。
“若遇上真淫魔,那就只好来阴的啦!”杜丹嘿嘿笑。”先假意承欢,然后趁那淫魔不注意下死力地朝他命根子撞,最好能撞得他当场断子绝孙!让他蛋蛋都能做成蛋花汤!”
几位爷都喷了。
这死丫头到底哪学来的招式?!这么口无遮拦的!
“妳哪学来的妳!”秋落第一个崩溃了。
杜丹吐吐舌头,一不小心得意忘形了。
“忘了在哪听到的了……”
“都读书习字了,还不斯文些,妳当自己真村姑吶!”向晚也喷她。自家少爷教出来的学生,怎么能搞成这德性!
杜丹不知道,她刚才说起整治淫魔的当下,不小心露了自己原本的熟女豪放性子,但显现在小女孩身上,却成了股说不出的猥琐,虽不下流,却绝对能教人看得脸红。
这几位爷与其说是被她的粗俗气的,不如说是被她突然显现出的女人家风情给吓的。
“我本来就小渔村出来的……”她喏喏。
几个大爷死瞪她,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东方穆谨,他过了一开始的震惊,倒是失笑。
“罢了罢了。私下说说笑不打紧,在外头别这么野便行。”他刚才也被杜丹突然表现出的那股风情给愣了愣,至于她那话的内容,粗归粗,但咱们小少爷也不是养在深闺里的主子,有时查案,三教九流的地方也是去得。
“少爷,您太宠她了,这丫头就是鬼脑袋,什么都学得快,要让她学坏去,将来可还得了!”
“是呀,到时学歪了,不就枉费您教她那些大道理!”
喂喂喂……有那么严重吗!
这样就是学坏学歪,要是老娘把脑袋里那些黄色笑话全拿出来讲上一回,是不是就要被抓去浸猪笼了?
听着这几位爷你一言我一语的齐齐讨伐她,虽然杜丹很想抗议,但实际上,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听着训,喏喏地应,装乖装得够彻底。
她装呢,谁看不出来?
东方穆谨也好笑,但瞧这丫头总算来了精神,不再像一早那般憋着张脸了,也就随他们闹。
这么一打岔,今儿个也没人想要再用功了,晚些,东方穆谨让人摆上棋盘,抓了杜丹对弈。
说到要下棋,杜小丹精神也来了。
这围棋,她上辈子根本没研究过,让东方穆谨教了几回,还是下得挺差,但下的次数多了,规则记熟,逐渐摸到门道后,也开始有了模样,能稍稍抵抗。
心里就是有点好强不服输的杜小丹,一见到那黑子白子,眼中斗志便自动自发地燃烧起来。
东方穆谨见她眼神晶亮晶亮,情绪也跟着来了。
他心想,依这小丫头的学习速度,保不好再过一阵子,就能和他斗得旗鼓相当,他心里期待呢。但目前呢,他还是能悠哉悠哉地在棋盘上逗着这小丫头玩。
时常被这丫头吓,这可是难得能稳压她的一项,东方穆谨绝对不承认,这棋下得他心里有些暗爽。
这两人的互动全教四名随侍看在眼中,他们心中啧啧称奇。
在京里,谁瞧过他们少爷与个娃儿处得这般融洽的模样?
咱们当朝丞相府里的大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少女绝缘体,眼睛长头顶上去的人物。也莫怪他眼界高,人家有本事,有身分,身旁围绕的尽不是俗人,加上他那皮相,女孩们见了他想正常说话都难,更别说能有什么表现。而真的身分够格的,遇上东方穆谨这号人物,也常与他磕得头破血流。
咱家少爷才不管对方身分,妳今儿个入不了他的眼,他顶多维持基本礼貌,想要他一笑,三个字:不可能。而身分足以与他比拼的女子,哪个在家不是倍受呵护,哪个不是要风是风,要雨有雨的,见不买自个儿的帐,十个里有十个那撒泼的性子就上来了,常闹得东方穆谨光火不已。久了,自然见那女孩儿就感冒。
却没想到,来到兰江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却挖到了个入得他眼的小娃儿。
虽然这丫头年岁是小了些,但确实是女娃没错,这对丞相府里的人来说,已经是个教人不敢相信的画面。更别说这丹丫头还是让少爷亲自手把手教了许多事的,足见东方穆谨对她何等满意喜欢。
可惜了她的身分……
四人都知晓,就算少爷再怎么看重杜丹,以杜丹一下人还是个孤女乞儿出身的身分,能替她安排的出路总是有限,到时他们回京,这娃儿可不知该怎么办。
但目前他们还没要走,也就没人去想这扫兴的事。
二十四、我是小老虎
小竹就是趕在年底嫁的,這婚禮過沒多久,便是新年。
喜慶的氛圍在蔣府持續延燒,在大夥都在趕辦年貨,縫新衣、打點家裡大小事時,沒身家可以操心的杜丹再度被人帶出府去了。
在馬車上,她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怎了?」
「呃……」聽見少爺問話,杜丹縮著顆小腦袋,老實招了。「有……有點擔心吶。」
「擔心什?」
「上回頭一次進城就是好大一筆花銷……」她說得隱晦,其實不單是她給小竹買賀禮的那筆花銷,包括後來東方穆謹給她裁的那些布,甚至請來給她看腳的那大夫都是。
頭一回進城就遇上那鳥事,咱們小杜丹心裡其實還是有些疙瘩的。
說起那事,東方穆謹冷笑一聲。
「妳要再敢教人打了,回來我就親自教訓妳。」
杜丹小心肝兒抖了抖,這時代的主子教育下人的方式真教人不敢恭維。
這少爺像是在養狼養老虎呀~~難怪沐醒幾個都戰鬥力十足的。
不過以防萬一,她還是先問了問。
「可是少爺,若對方咱們真惹不起呢?您給我個底吧,咱才好看情況,瞧見什麼身分的就讓了,惹不起的,咱也乖乖伏低,免得真惹了禍。」既然主子都發話了,不准落了面子,杜丹想自己應該能見機行事,但她也怕真遇上惹不起的主。一山還有一山高,雖說少爺身分好像挺高,但她也不知道高到哪去,誰知道這葛蘭城裡會不會遇見比他金貴的。
聞言,東方穆謹淡然答道。
「知道葛蘭城最大的是什麼官?」
「城主?」
「……」
「……縣令?」
「嗯。」對咱們小杜丹偶爾會抽風的常識,東方穆謹硬是保持了臉上的淡定的表情。「若是見了縣令,自然不得無禮。」否則他還得往外叫人,麻煩。
杜丹點頭記下了。
「那其他的呢?」
「別搞死了便行。」他輕輕淡淡地答,一副理所當然模樣。
「……」
好吧,我是狼……我是老虎……我放出籠去只要不咬死人便行……
主子都這麼說了,杜丹只好開始催眠自己,心想哪個惹上她她就先撲上去把對方臉蛋抓花,再落跑找掩護兼找打手幫忙。稍作心理建設後,她底氣也足了些。
馬車又喀隆隆地駛進城裡,同樣的馬棚,同樣的老闆,老闆眼尖地迎著笑臉擠上來。
「幾位大人,又見著了,咱們城裡近來辦置年品的人多,小心別擠著了。西邊那也跟著早開了市,昨日還有外地來的雜役搭了個小棚,可以過去瞧瞧,也挺熱鬧。」老闆將導覽一股腦地講了,不敢誤了爺們的時間,很是體貼。「你們幾個,後頭這兩匹馬兒給安排單間,小心伺候了著!」
伙計急忙上前牽了馬。
向晚很滿意地丟了塊小碎銀給老闆,老闆臉上都笑開了花,直道幾位大人慢走。
年將近,身為縣治所在的葛蘭城,就像是百川歸海,縣裡遠的近的,窮的富的,要辦置年品的全擠進城來。到處有人買賣,有的挑了擔子,拎了布包,隨地一放就算個攤。要在城裡擺攤做買賣,是必須在官府那辦置過文件,繳了稅銀,確認是正經人家才能做得。
其實這偏窮之地,頂多小吵小鬧,不大會出什麼問題人家,只是要在官府那辦個證明文件,還得繳筆銀錢,窮人家裡不好過的,不捨得那筆錢,於是許多人都鑽了空,只在年節前這段日子,趁人多混進城來做個幾天買賣,官府那也知道,只是過年嘛,也就對這情況睜隻眼閉隻眼,於是便造成這萬人空巷,像園遊會般的場面。
今兒個沒特別要買啥的杜丹,就跟著東方穆謹他們移動。
見眼前熱鬧,杜丹心裡什麼疙瘩早就不知飛哪去了,又歡騰起來。
「少爺,咱能去瞧瞧不?」杜丹見了前面被圍成裏三圈、外三圈的,就想跟著擠進去看看。
東方穆謹知道這丫頭等不住他們信步行的悠哉,乾脆放她去溜溜。
「別丟了。」
「哪能呢,丟了我就在街上大喊。」她嘻嘻笑,一溜煙地跑了。
雖然葛蘭城不比京裡繁華,但這臨水,比起北方漠地還是有些不同的玩意兒,東方穆謹主僕等人也瞧著新鮮熱鬧,混在人群中慢慢逛。
杜丹看到了街頭賣藝的,挺稀奇,但比起她上輩子看過聲光舞台效果一流的馬戲團等國際級的表演,當然是沒可比性,不過也不妨礙她看熱鬧,但瞧沒一會兒,她就失了興趣,往別的地方逛去。
今兒個城裡的攤位真是五花八門,吆喝的伙計老闆更是各形各色,有壯丁,有大媽,也有攜家帶眷,或兄姊帶著群弟弟妹妹一起忙活的,杜丹見著那些只有小子娃兒顧攤的,總會多注意上幾眼。
她讓自己盡量冷靜地看待一切,只是一路逛去,聽著那稚嫩的聲音「小姊姊」、「小姊姊」地叫,再對上那些渴望的眼神,她的手上,還是莫名多了些奇奇怪怪的玩意。
她買了顆賣相不佳的果子、一根磨得算趁手,卻不知道能幹嘛的短木棍、還有一繩結。
站在路邊,看著自個兒手上的東西,杜丹覺得自己真是有夠蠢……不過她把果子塞進嘴裡啃了起來,安慰自己至少這能吃。
木棍總有用的,回去她再慢慢想……或許是送給伶江姐敲衣服;繩結也能送人。
替所有戰利品都安排好出路後,她心情又輕鬆了,繼續在街上逛。
前頭這小丫偶爾停在攤子前就會賴上一會兒,就算東方穆謹等人散步速度挺慢,竟然也就一直保持著差不多的距離,走在她後頭,正好也將她的一舉一動全看在眼裡。
「瞧不出那丫頭還挺善心。」向晚等人會讀唇語,知道那小丫頭在那懊惱自己亂買東西,好笑道。
「要不是那丫頭沒家裡人要照顧,有那閒錢?」秋落本來今日還要跟著她,但見那丫頭走不遠,也就跟在主子身邊。
「這事跟秦總管提了?」東方穆謹問。
「提了提了,那秦總管也知曉。」沐醒答。「其實誰不知曉呢,那家裡真不好過的,每個月領例錢時,家裡人就來蔣府外頭等著了,反正靠府裡給吃住,錢都給回去,一毛不留的也挺多,哪個能像丹丫頭那大方,竟捨得花兩百錢買根簪子送人。」
稍加留心,就能知道這杜丹呀,根本就是個孤兒,錢都把自個兒手上的。
但就如先前說的,這地方不是很在意這檔事,反正杜丹能幹,府裡也沒虧待她,照樣留著做事,更別說她後來被東方穆謹提了身分,成了府裡的一等丫鬟,那在下人間都是有身分的了,不只月錢多了,連吃食都從一日兩餐,升為一日三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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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就是赶在年底嫁的,这婚礼过没多久,便是新年。
喜庆的氛围在蒋府持续延烧,在大伙都在赶办年货,缝新衣、打点家里大小事时,没身家可以操心的杜丹再度被人带出府去了。
在马车上,她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怎了?”
“呃……”听见少爷问话,杜丹缩着颗小脑袋,老实招了。”有……有点担心吶。”
“担心什?”
“上回头一次进城就是好大一笔花销……”她说得隐晦,其实不单是她给小竹买贺礼的那笔花销,包括后来东方穆谨给她裁的那些布,甚至请来给她看脚的那大夫都是。
头一回进城就遇上那鸟事,咱们小杜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疙瘩的。
说起那事,东方穆谨冷笑一声。
“妳要再敢教人打了,回来我就亲自教训妳。”
杜丹小心肝儿抖了抖,这时代的主子教育下人的方式真教人不敢恭维。
这少爷像是在养狼养老虎呀~~难怪沐醒几个都战斗力十足的。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先问了问。
“可是少爷,若对方咱们真惹不起呢?您给我个底吧,咱才好看情况,瞧见什么身分的就让了,惹不起的,咱也乖乖伏低,免得真惹了祸。”既然主子都发话了,不准落了面子,杜丹想自己应该能见机行事,但她也怕真遇上惹不起的主。一山还有一山高,虽说少爷身分好像挺高,但她也不知道高到哪去,谁知道这葛兰城里会不会遇见比他金贵的。
闻言,东方穆谨淡然答道。
“知道葛兰城最大的是什么官?”
“城主?”
“……”
“……县令?”
“嗯。”对咱们小杜丹偶尔会抽风的常识,东方穆谨硬是保持了脸上的淡定的表情。”若是见了县令,自然不得无礼。”否则他还得往外叫人,麻烦。
杜丹点头记下了。
“那其他的呢?”
“别搞死了便行。”他轻轻淡淡地答,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
好吧,我是狼……我是老虎……我放出笼去只要不咬死人便行……
主子都这么说了,杜丹只好开始催眠自己,心想哪个惹上她她就先扑上去把对方脸蛋抓花,再落跑找掩护兼找打手帮忙。稍作心理建设后,她底气也足了些。
马车又喀隆隆地驶进城里,同样的马棚,同样的老板,老板眼尖地迎着笑脸挤上来。
“几位大人,又见着了,咱们城里近来办置年品的人多,小心别挤着了。西边那也跟着早开了市,昨日还有外地来的杂役搭了个小棚,可以过去瞧瞧,也挺热闹。”老板将导览一股脑地讲了,不敢误了爷们的时间,很是体贴。”你们几个,后头这两匹马儿给安排单间,小心伺候了着!”
伙计急忙上前牵了马。
向晚很满意地丢了块小碎银给老板,老板脸上都笑开了花,直道几位大人慢走。
年将近,身为县治所在的葛兰城,就像是百川归海,县里远的近的,穷的富的,要办置年品的全挤进城来。到处有人买卖,有的挑了担子,拎了布包,随地一放就算个摊。要在城里摆摊做买卖,是必须在官府那办置过文件,缴了税银,确认是正经人家才能做得。
其实这偏穷之地,顶多小吵小闹,不大会出什么问题人家,只是要在官府那办个证明文件,还得缴笔银钱,穷人家里不好过的,不舍得那笔钱,于是许多人都钻了空,只在年节前这段日子,趁人多混进城来做个几天买卖,官府那也知道,只是过年嘛,也就对这情况睁只眼闭只眼,于是便造成这万人空巷,像园游会般的场面。
今儿个没特别要买啥的杜丹,就跟着东方穆谨他们移动。
见眼前热闹,杜丹心里什么疙瘩早就不知飞哪去了,又欢腾起来。
“少爷,咱能去瞧瞧不?”杜丹见了前面被围成里三圈、外三圈的,就想跟着挤进去看看。
东方穆谨知道这丫头等不住他们信步行的悠哉,干脆放她去溜溜。
“别丢了。”
“哪能呢,丢了我就在街上大喊。”她嘻嘻笑,一溜烟地跑了。
虽然葛兰城不比京里繁华,但这临水,比起北方漠地还是有些不同的玩意儿,东方穆谨主仆等人也瞧着新鲜热闹,混在人群中慢慢逛。
杜丹看到了街头卖艺的,挺稀奇,但比起她上辈子看过声光舞台效果一流的马戏团等国际级的表演,当然是没可比性,不过也不妨碍她看热闹,但瞧没一会儿,她就失了兴趣,往别的地方逛去。
今儿个城里的摊位真是五花八门,吆喝的伙计老板更是各形各色,有壮丁,有大妈,也有携家带眷,或兄姊带着群弟弟妹妹一起忙活的,杜丹见着那些只有小子娃儿顾摊的,总会多注意上几眼。
她让自己尽量冷静地看待一切,只是一路逛去,听着那稚嫩的声音”小姊姊”、”小姊姊”地叫,再对上那些渴望的眼神,她的手上,还是莫名多了些奇奇怪怪的玩意。
她买了颗卖相不佳的果子、一根磨得算趁手,却不知道能干嘛的短木棍、还有一绳结。
站在路边,看着自个儿手上的东西,杜丹觉得自己真是有够蠢……不过她把果子塞进嘴里啃了起来,安慰自己至少这能吃。
木棍总有用的,回去她再慢慢想……或许是送给伶江姐敲衣服;绳结也能送人。
替所有战利品都安排好出路后,她心情又轻松了,继续在街上逛。
前头这小丫偶尔停在摊子前就会赖上一会儿,就算东方穆谨等人散步速度挺慢,竟然也就一直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走在她后头,正好也将她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
“瞧不出那丫头还挺善心。”向晚等人会读唇语,知道那小丫头在那懊恼自己乱买东西,好笑道。
“要不是那丫头没家里人要照顾,有那闲钱?”秋落本来今日还要跟着她,但见那丫头走不远,也就跟在主子身边。
“这事跟秦总管提了?”东方穆谨问。
“提了提了,那秦总管也知晓。”沐醒答。”其实谁不知晓呢,那家里真不好过的,每个月领例钱时,家里人就来蒋府外头等着了,反正靠府里吃住,钱都给回去,一毛不留的也挺多,哪个能像丹丫头那大方,竟舍得花两百钱买根簪子送人。”
稍加留心,就能知道这杜丹呀,根本就是个孤儿,钱都把自个儿手上的。
但就如先前说的,这地方不是很在意这档事,反正杜丹能干,府里也没亏待她,照样留着做事,更别说她后来被东方穆谨提了身分,成了府里的一等丫鬟,那在下人间都是有身分的了,不只月钱多了,连吃食都从一日两餐,升为一日三膳。
二十五、乞錢小兄妹
原本是熱鬧的街頭,忽然有個地方,空了一塊,人潮像摩西過紅海,自動繞了道,空出一塊地。
杜丹才感到奇怪,怎麼大家都改了個方向走呢?一眼望去,就見到有兩個年紀不大的孩子跪在街上,身前一塊木板,上頭寫了些字。她靠近一瞧,才知道是要乞錢辦喪的。
這要近年,大喜慶的,瞧見這事,大夥都不願沾染了穢氣,就見這兩個孩子跪在那,不只沒人上前幫忙,都還避得遠遠的。
杜丹見他們身前有個缺了角的破碗,裡頭才見二文錢,心裡也是一酸,她還沒來得及掏錢呢,就被一旁的人拉了把。
「娃兒,別過去了,咱們要過年呢,碰這事穢氣。」拉她的是位大嬸。
杜丹心裡不太高興,但還是好聲好氣地跟對方說。
「這位大媽,不要緊的,咱心正,啥也不怕。」
「這可不是心正便罷,就怕衝了煞,要衰。」那位大嬸皺著眉,硬是將她拽走。「娃兒,咱瞧妳這身,也是好人家的孩子,這好人家裡更重這些,只怕妳真幫了,被家裡人瞧見了要挨責罵……」
「大媽,咱家沒人的。」杜丹硬是扯住了這位大嬸要將她拉走的行動,將自己的手縮了回來。「咱不過孤女,就要衝了也衝自個兒一個,況且天老爺在看,這是行善事,無礙的。」
她微笑道,也不管那大嬸不相信的表情,轉身便回到那木板前,繞過了那碗,直接在跪著的兩個孩子前蹲下了。
其實說是孩子,但跪著的這兩個,一男一女,年紀看來已有十四、五六,都比杜丹大。
跪著的兩人頭垂得低低的,見到雙小巧漂亮的鞋子出現在跟前,又聽見叫喚,這才怯怯地抬起頭來。
「您兩家裡可還有其他人?」杜丹蹲在兩人身前,抬頭問。
這男孩女孩見到這麼個穿著漂亮衣服的小娃娃,竟蹲下來同他們問話,神情皆有些惶恐,但見杜丹表情和氣,男孩提了膽子,硬著頭皮回了。
「咱家還有個弟弟。」
「幾歲呢?」
「八歲。」
「您母親呢?」
「咱娘前些年早爹爹去了。」男孩說這話時聲若蚊蠅。
「那您家就您三孩子啦?平日可過得?」杜丹蹙了蹙眉。這父母雙亡,留三個孩子能撐起家裡嗎?
原本沒吭聲的女孩,聞言急忙搶話道。
「可以的,可以的,咱在家裡種些菜,哥哥隨著咱村的明叔去打獵,偶爾能分到些肉食,皮毛賣了也能分得幾個錢,咱也在村裡幹些零活,去收收菜果,弟弟也能幫忙,過得去的……就是這爹爹的錢……」說到後來,女孩又低下頭去,舉起那髒兮兮的衣袖飛快拭淚。
杜丹明白了,這家是真有急用。
「您這操辦需要多少錢吶?」
「方道長說,那最差的薄棺也得要五銀錢,要誦經做法事,得要再加三銀。」
這兒的一銀莫約是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大錢。以八銀來算,至少是一千兩百大錢到將近一千五百大錢。這數目,正好能掏空杜丹的所有積蓄。
「咱們在村裡得了許多人幫忙,共湊得了二百三十錢……咱想就算沒請道長做法事,至少也得給爹爹買只薄棺,要不只有那草蓆一捲……將來在地下也……也睡不安穩……」說著說著,那男孩也掉淚了,但他低著頭,硬是不教人看了自己模樣。
杜丹聽了心情也不好。
她想到自己上輩子遇上那炸彈一炸,也不曉得有沒有能留個全屍。雖然就算有全屍最後肯定也火化掉了,但心情總是不太好受。
她只猶豫了幾秒,便從懷裡掏出了自己這趟出門剩下的所有錢。
「咱身上錢不夠呢,您兩先收著,若是這兩日還湊不到五銀,您兩再到城外東南那的蔣府找我,我叫杜丹,在蔣府裡頭做事的,叫門前哥哥替您兩叫一聲便行。」
她邊說,伸過去抓住了那女孩的手,將剩下的十多錢全塞進她手中,輕輕一握。
兄妹倆眼神盡是不敢置信,接著是狂喜,他倆急急地給杜丹磕了頭,直道謝。
「唉唷,兩位哥哥姐姐別這樣!咱年紀小,您兩是要給我折壽呀!」杜丹趕緊扶住兩個都比她高大的孩子,嘴上嚷道。
其實杜丹心情不是挺好,這筆錢對她也是筆大數目,偏偏她遇見了,良心上沒辦法不幫忙,但想到兩年積蓄一夕間就要花掉,心裡加減還是有點懊惱,兩相衝突下,就有些小矛盾,這被人這麼重謝,還不彆扭死她,與這兄妹說了幾句話後便匆忙閃人。
沒一會兒,她和東方穆謹幾人遇上了,再次歸隊。
「買了啥?」
杜丹掏出了一個打挺漂亮的繩結,還有一根木棍來。
秋落當場便不客氣地大笑。
「盡買些什麼玩意兒!」
杜丹也有些臉紅。「可以送人吶……」
「那木棍便罷,這結是同心結,妳送誰去?」向晚也吐嘈她。
後來杜丹才知道,原來這同心結是送心上人用的,聽了解釋,她一臉囧樣。
「……罷了罷了,我自個兒擺房裡不行?」反正就當擺飾,要不她就把結給拆了,叫人另外教她打別的,或是拿去綁她頭上兩顆包子。
瞧她臉氣嘟嘟的,幾位爺都笑了,沒再尋她玩笑。
市集一時半刻還逛不完,他們往回走,打算尋一酒樓,上去歇歇。但走沒幾步路,就聽見前方傳來嘈雜聲,方才空曠冷清的一小塊空地,現下成了一片熱鬧。
杜丹聽見隱約傳來的叫罵,心裡覺得不好。也沒管身邊幾位爺,便逕自往前跑,硬是擠進人群裡。
「誰准你們在這乞錢了!要過年的,咱上街沾個喜氣,全被你兩賤丫給沾了穢氣!」
包圍圈中,就見剛才那對兄妹被幾個大男人包圍在中間,那塊寫了字的木板被踢到了一旁,用來乞錢的那碗也已被砸碎,碎成一片片地散落在地上。
那對兄妹嚇得死命磕頭,猛賠不是。「大爺,對不住呀,對不住!咱等立刻走,立刻走……」
「走?讓你兩沾了穢氣能讓你兩走?!咱回去要是有個啥閃失,叫誰賠去!」
「大爺,對不住呀大爺,咱爹爹走了……」
「管你誰走了!你全家走了也不關咱等的事,誰讓你進城給大家倒霉運的!」
此話一出,就算一旁觀眾對那兩孩子的遭遇有同情的,也不免朝他們丟去怪罪的眼神。就是呀,再怎樣都是要歡喜過年,要是被衝撞出了事,要找誰賠去?
「要我說,你兩就給咱幾位爺賠個壓驚錢,咱就算了這件事,要不就報官處理!」
--简体版--
原本是热闹的街头,忽然有个地方,空了一块,人潮像摩西过红海,自动绕了道,空出一块地。
杜丹才感到奇怪,怎么大家都改了个方向走呢?一眼望去,就见到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跪在街上,身前一块木板,上头写了些字。她靠近一瞧,才知道是要乞钱办丧的。
这要近年,大喜庆的,瞧见这事,大伙都不愿沾染了秽气,就见这两个孩子跪在那,不只没人上前帮忙,都还避得远远的。
杜丹见他们身前有个缺了角的破碗,里头才见二文钱,心里也是一酸,她还没来得及掏钱呢,就被一旁的人拉了把。
“娃儿,别过去了,咱们要过年呢,碰这事秽气。”拉她的是位大婶。
杜丹心里不太高兴,但还是好声好气地跟对方说。
“这位大妈,不要紧的,咱心正,啥也不怕。”
“这可不是心正便罢,就怕冲了煞,要衰。”那位大婶皱着眉,硬是将她拽走。”娃儿,咱瞧妳这身,也是好人家的孩子,这好人家里更重这些,只怕妳真帮了,被家里人瞧见了要挨责骂……”
“大妈,咱家没人的。”杜丹硬是扯住了这位大婶要将她拉走的行动,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咱不过孤女,就要冲了也冲自个儿一个,况且天老爷在看,这是行善事,无碍的。”
她微笑道,也不管那大婶不相信的表情,转身便回到那木板前,绕过了那碗,直接在跪着的两个孩子前蹲下了。
其实说是孩子,但跪着的这两个,一男一女,年纪看来已有十四、五六,都比杜丹大。
跪着的两人头垂得低低的,见到双小巧漂亮的鞋子出现在跟前,又听见叫唤,这才怯怯地抬起头来。
“您两家里可还有其他人?”杜丹蹲在两人身前,抬头问。
这男孩女孩见到这么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娃娃,竟蹲下来同他们问话,神情皆有些惶恐,但见杜丹表情和气,男孩提了胆子,硬着头皮回了。
“咱家还有个弟弟。”
“几岁呢?”
“八岁。”
“您母亲呢?”
“咱娘前些年早爹爹去了。”男孩说这话时声若蚊蝇。
“那您家就您三孩子啦?平日可过得?”杜丹蹙了蹙眉。这父母双亡,留三个孩子能撑起家里吗?
原本没吭声的女孩,闻言急忙抢话道。
“可以的,可以的,咱在家里种些菜,哥哥随着咱村的明叔去打猎,偶尔能分到些肉食,皮毛卖了也能分得几个钱,咱也在村里干些零活,去收收菜果,弟弟也能帮忙,过得去的……就是这爹爹的钱……”说到后来,女孩又低下头去,举起那脏兮兮的衣袖飞快拭泪。
杜丹明白了,这家是真有急用。
“您这操办需要多少钱吶?”
“方道长说,那最差的薄棺也得要五银钱,要诵经做法事,得要再加三银。”
这儿的一银莫约是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大钱。以八银来算,至少是一千两百大钱到将近一千五百大钱。这数目,正好能掏空杜丹的所有积蓄。
“咱们在村里得了许多人帮忙,共凑得了二百三十钱……咱想就算没请道长做法事,至少也得给爹爹买只薄棺,要不只有那草席一卷……将来在地下也……也睡不安稳……”说着说着,那男孩也掉泪了,但他低着头,硬是不教人看了自己模样。
杜丹听了心情也不好。
她想到自己上辈子遇上那炸弹一炸,也不晓得有没有能留个全尸。虽然就算有全尸最后肯定也火化掉了,但心情总是不太好受。
她只犹豫了几秒,便从怀里掏出了自己这趟出门剩下的所有钱。
“咱身上钱不够呢,您两先收着,若是这两日还凑不到五银,您两再到城外东南那的蒋府找我,我叫杜丹,在蒋府里头做事的,叫门前哥哥替您两叫一声便行。”
她边说,伸过去抓住了那女孩的手,将剩下的十多钱全塞进她手中,轻轻一握。
兄妹俩眼神尽是不敢置信,接着是狂喜,他俩急急地给杜丹磕了头,直道谢。
“唉唷,两位哥哥姐姐别这样!咱年纪小,您两是要给我折寿呀!”杜丹赶紧扶住两个都比她高大的孩子,嘴上嚷道。
其实杜丹心情不是挺好,这笔钱对她也是笔大数目,偏偏她遇见了,良心上没办法不帮忙,但想到两年积蓄一夕间就要花掉,心里加减还是有点懊恼,两相冲突下,就有些小矛盾,这被人这么重谢,还不别扭死她,与这兄妹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忙闪人。
没一会儿,她和东方穆谨几人遇上了,再次归队。
“买了啥?”
杜丹掏出了一个打挺漂亮的绳结,还有一根木棍来。
秋落当场便不客气地大笑。
“尽买些什么玩意儿!”
杜丹也有些脸红。”可以送人吶……”
“那木棍便罢,这结是同心结,妳送谁去?”向晚也吐嘈她。
后来杜丹才知道,原来这同心结是送心上人用的,听了解释,她一脸囧样。
“……罢了罢了,我自个儿摆房里不行?”反正就当摆饰,要不她就把结给拆了,叫人另外教她打别的,或是拿去绑她头上两颗包子。
瞧她脸气嘟嘟的,几位爷都笑了,没再寻她玩笑。
市集一时半刻还逛不完,他们往回走,打算寻一酒楼,上去歇歇。但走没几步路,就听见前方传来嘈杂声,方才空旷冷清的一小块空地,现下成了一片热闹。
杜丹听见隐约传来的叫骂,心里觉得不好。也没管身边几位爷,便径自往前跑,硬是挤进人群里。
“谁准你们在这乞钱了!要过年的,咱上街沾个喜气,全被你两贱丫给沾了秽气!”
包围圈中,就见刚才那对兄妹被几个大男人包围在中间,那块写了字的木板被踢到了一旁,用来乞钱的那碗也已被砸碎,碎成一片片地散落在地上。
那对兄妹吓得死命磕头,猛赔不是。”大爷,对不住呀,对不住!咱等立刻走,立刻走……”
“走?让你两沾了秽气能让你两走?!咱回去要是有个啥闪失,叫谁赔去!”
“大爷,对不住呀大爷,咱爹爹走了……”
“管你谁走了!你全家走了也不关咱等的事,谁让你进城给大家倒霉运的!”
此话一出,就算一旁观众对那两孩子的遭遇有同情的,也不免朝他们丢去怪罪的眼神。就是呀,再怎样都是要欢喜过年,要是被冲撞出了事,要找谁赔去?
“要我说,你两就给咱几位爷赔个压惊钱,咱就算了这件事,要不就报官处理!”
二十六、長進了
兩個孩子都嚇呆了。
官?官府對他們純樸的小村來說,就像天皇老爺一樣,這下兩個孩子更害怕了,頭上都磕出血來了,還是不敢停下。
「看你兩年紀小,咱也不過分,就一人賠上三銀吧,咱們四位爺,交上十二銀就放你兩回去──」
這時杜丹剛好擠進包圍圈,聽見這話,她腦袋一熱,想也沒想地便衝上去了。
「你四人怎那過分吶!人家要有錢銀哪還需要來討錢!」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衝進來的漂亮小娃給愣了愣,被指著鼻子罵的那四個大爺更是一臉不思議。
「妳哪來的娃娃?」
「要你管!人家家裡逢喪已經夠可憐了,你等怎還這般欺人!人總是有生老病死的,這事就跟吃喝拉撒一樣再正常不過,衝啥撞啥!我看就你們自個兒走路不看仔細撞到了硬要怪到死人身上!」
「嘿,妳個小娃娃!妳哪家跑出來的,知道我等是誰?」大概是沒被人這般無禮叫罵過,那四位大爺一時間,臉上除了不敢置信,還是不敢置信。
「管你是誰,知道你是壞人便行!欺良民,光天化日之下還公然勒索,這裡所有人都見著了!報官也先審你們!」
圍觀群眾嘩然。
而那四位大爺在震驚過去後,瞬間也來了火。這般突如其來被一個小女娃指著鼻子罵,對他們而言可夠丟份。
只見其中一人滿臉怒容地發了話。「告訴妳,咱家姓蕭,城南蕭家三少爺便是我本人!咱瞧妳這娃模樣,應是有點教養的,不與妳計較,閃邊去,否則連妳一塊打!」
但咱們杜小丹可不怕這威脅,尤其上回她才被這種貨色欺負了一回,這次遇到的雖然不是上次欺負她的人馬,但也有點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意味。只見她手扠腰,氣勢及肺活量都提到了一個高點。
「打便打!咱就看你等能多無良!勒索兩個喪父的孩子還不夠,還要欺負我這小娃!你們就打,有種就當所有人面將我給打死了,否則咱鬧官府去,定要你等賠大夫錢!」
她這一吼,氣勢十足,但那蕭三少與他身旁三個狐群狗黨非但沒被她氣著,還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般,笑得前俯後仰。
「哈哈哈哈……咱爹可是在縣衙做事的,憑妳也能鬧官府?!」
杜丹聞言稍愣,但她隨即又鼓起胸膛。「那又如何?就算是縣令大人也不能不辨是非!」
「咱今日就教妳是非!」那蕭三少一甩袖,竟是要上前抓她。
杜丹心一驚,這瞬間湧上心頭念頭的卻是「我是老虎……我是老虎……看老娘怎麼抓花你的臉!」。
大夥看那小女娃好像嚇住了不知道要跑,心中都替她捏一把冷汗,但誰知下一秒,那娃兒竟從腰後抽出一根粗木棍,往那伸來的手狠狠砸了下去!
蕭三少大叫一聲,隨即怒吼。
「妳這賤丫頭,看我不扒了妳的皮!」他怒極,伸手就要打她。杜丹縮身閃過,竟又拿著棍子朝他頭上狠狠敲了兩下,行凶後,撒開腳丫子便跑,那邊三人終於反應過來,一併朝她追。
看熱鬧的人多,把這地方擠得水洩不通,杜丹仗著自己身子小,佔了些優勢,在人群中鑽。但後頭追她的幾個實在是當地惡霸,大夥都怕極,瞧他們衝來,還不趕緊讓了路,沒一會兒,杜丹便教人抓住了。
她在被一股力道往後拽的同時放聲尖叫。
隨後她的小身板被摔在地上,眼尾瞥見一團不知是手還是腳的黑影朝她砸過來時,她本能反應地閉眼,將身子縮成團狀,準備承受力道。
但還沒感到疼痛,卻先聽見別人哀號。
在哀號聲中,杜丹愣愣地睜開眼。
仰視的目光中,冬藏一如往常擺著那張酷臉,一隻手便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讓她站定。
「冬藏哥……」
冬藏掃了她一眼,見她那身新衣糊滿一片土色,眉蹙了蹙。「痛不?」
杜丹其實快嚇死了,心跳飛快,卻強作鎮定地搖頭。「回去洗洗衣服便沒事。」她伸手將身上的泥土拍落。
冬藏見這丫頭臉上除卻有點驚嚇,像真的沒什大礙這才放心。
他將杜丹拽到了自己身後,擋住她。
原本摔了杜丹的那人也不知道是被冬藏踹了還是被他打了,直接飛了段距離,倒在地上哀哀叫。
「你竟敢打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那人在地上痛苦呻吟,三位狐群狗黨急忙上去瞧他。
「好呀你們,是哪來的暴徒?!光天化日下竟敢出手傷人!當咱葛蘭城沒王法了嗎?!快來人,報官抓他們呀!」幾人大呼小叫。
好一個惡人先告狀。
他們見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貌似個會武的,皆不敢再上前,只在原地大喊。冬藏沒理會這幾個小丑,見到東方穆謹等人悠悠哉地從人群中擠進來了,直接將杜丹帶到主子身旁。
東方穆謹瞧了眼又惹事的杜丹。
「倒是長進得快。」細聽,咱們少爺非但沒怪罪,似乎還有點讚許的意味。
杜丹裝乖的低著頭,心想,這東方穆謹肯定是屬獅子的,就算是小綿羊到了他手上,這少爺都能把羊給調教成肉食性。
她沒想到,一般孩子,前頭被人欺過,心裡總會有疙瘩,誰像她膽兒那麼肥,被人精神訓話過一遍就真敢拿自己這小身板去和人拼命,這膽色,就算成年人都不一定比得上,東方穆謹的讚許可不是平空無故。
這邊鬧得動靜極大,幾乎是在東方穆謹等人一出現,城管保安也聞訊而來了。
幾十個官兵把這包圍起來。怕受到牽連的民眾,全往外躲。
另一邊的四位大爺,見到保安出現,膽氣又壯了,連忙衝著他們吼,指手劃腳。
「你們這些畜生,還不把這幾個刁民給我抓起來!」
「給我打!把這幾個給我往死裡打!」
「還有那小的,給老子我打斷她的手!那幾個護著她的都是同一路的,一個都別放過了!」
聞訊而來的官兵見到這幾人,皆是一愣,這幾個可都是在葛蘭城裡惹不起的小霸王,平時欺良霸善,可沒人敢反抗,今兒個是遇上了什麼事,讓他們吃瘪了?
但這些官兵還沒反應過來,東方穆謹身邊幾個倒是先有了動作。
除了冬藏,沐醒幾人衝上前去抓了那四個人就一頓暴打,那四個倒在地上哀號,還是邊罵,只見沐醒直接將吼得最大聲的那傢伙給拎起來,反手就是一巴掌。
「叫你嘴巴不乾淨!」
那人被打懵了,那些官兵也看懵了。
「你們──」
「看什麼看!這幾畜生衝撞了咱主子,還不全抓回衙裡!要咱主子有個閃失,你們腦袋全丟了也不夠賠!」沐醒喝斥,配上那怒容,氣勢硬壓過這些官兵一截。
本是想上前幫忙這幾位熟識的惡霸小爺的官兵,也被他這氣勢撼住,一時之間竟是不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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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來吧,咱們的復仇計劃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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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都吓呆了。
官?官府对他们纯朴的小村来说,就像天皇老爷一样,这下两个孩子更害怕了,头上都磕出血来了,还是不敢停下。
“看你两年纪小,咱也不过分,就一人赔上三银吧,咱们四位爷,交上十二银就放你两回去──”
这时杜丹刚好挤进包围圈,听见这话,她脑袋一热,想也没想地便冲上去了。
“你四人怎那过分吶!人家要有钱银哪还需要来讨钱!”
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冲进来的漂亮小娃给愣了愣,被指着鼻子骂的那四个大爷更是一脸不思议。
“妳哪来的娃娃?”
“要你管!人家家里逢丧已经够可怜了,你等怎还这般欺人!人总是有生老病死的,这事就跟吃喝拉撒一样再正常不过,冲啥撞啥!我看就你们自个儿走路不看仔细撞到了硬要怪到死人身上!”
“嘿,妳个小娃娃!妳哪家跑出来的,知道我等是谁?”大概是没被人这般无礼叫骂过,那四位大爷一时间,脸上除了不敢置信,还是不敢置信。
“管你是谁,知道你是坏人便行!欺良民,光天化日之下还公然勒索,这里所有人都见着了!报官也先审你们!”
围观群众哗然。
而那四位大爷在震惊过去后,瞬间也来了火。这般突如其来被一个小女娃指着鼻子骂,对他们而言可够丢份。
只见其中一人满脸怒容地发了话。”告诉妳,咱家姓萧,城南萧家三少爷便是我本人!咱瞧妳这娃模样,应是有点教养的,不与妳计较,闪边去,否则连妳一块打!”
但咱们杜小丹可不怕这威胁,尤其上回她才被这种货色欺负了一回,这次遇到的虽然不是上次欺负她的人马,但也有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味。只见她手扠腰,气势及肺活量都提到了一个高点。
“打便打!咱就看你等能多无良!勒索两个丧父的孩子还不够,还要欺负我这小娃!你们就打,有种就当所有人面将我给打死了,否则咱闹官府去,定要你等赔大夫钱!”
她这一吼,气势十足,但那萧三少与他身旁三个狐群狗党非但没被她气着,还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笑得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咱爹可是在县衙做事的,凭妳也能闹官府?!”
杜丹闻言稍愣,但她随即又鼓起胸膛。”那又如何?就算是县令大人也不能不辨是非!”
“咱今日就教妳是非!”那萧三少一甩袖,竟是要上前抓她。
杜丹心一惊,这瞬间涌上心头念头的却是”我是老虎……我是老虎……看老娘怎么抓花你的脸!”。
大伙看那小女娃好像吓住了不知道要跑,心中都替她捏一把冷汗,但谁知下一秒,那娃儿竟从腰后抽出一根粗木棍,往那伸来的手狠狠砸了下去!
萧三少大叫一声,随即怒吼。
“妳这贱丫头,看我不扒了妳的皮!”他怒极,伸手就要打她。杜丹缩身闪过,竟又拿着棍子朝他头上狠狠敲了两下,行凶后,撒开脚丫子便跑,那边三人终于反应过来,一并朝她追。
看热闹的人多,把这地方挤得水泄不通,杜丹仗着自己身子小,占了些优势,在人群中钻。但后头追她的几个实在是当地恶霸,大伙都怕极,瞧他们冲来,还不赶紧让了路,没一会儿,杜丹便教人抓住了。
她在被一股力道往后拽的同时放声尖叫。
随后她的小身板被摔在地上,眼尾瞥见一团不知是手还是脚的黑影朝她砸过来时,她本能反应地闭眼,将身子缩成团状,准备承受力道。
但还没感到疼痛,却先听见别人哀号。
在哀号声中,杜丹愣愣地睁开眼。
仰视的目光中,冬藏一如往常摆着那张酷脸,一只手便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让她站定。
“冬藏哥……”
冬藏扫了她一眼,见她那身新衣糊满一片土色,眉蹙了蹙。”痛不?”
杜丹其实快吓死了,心跳飞快,却强作镇定地摇头。”回去洗洗衣服便没事。”她伸手将身上的泥土拍落。
冬藏见这丫头脸上除却有点惊吓,像真的没什大碍这才放心。
他将杜丹拽到了自己身后,挡住她。
原本摔了杜丹的那人也不知道是被冬藏踹了还是被他打了,直接飞了段距离,倒在地上哀哀叫。
“你竟敢打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那人在地上痛苦呻吟,三位狐群狗党急忙上去瞧他。
“好呀你们,是哪来的暴徒?!光天化日下竟敢出手伤人!当咱葛兰城没王法了吗?!快来人,报官抓他们呀!”几人大呼小叫。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他们见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貌似个会武的,皆不敢再上前,只在原地大喊。冬藏没理会这几个小丑,见到东方穆谨等人悠悠哉地从人群中挤进来了,直接将杜丹带到主子身旁。
东方穆谨瞧了眼又惹事的杜丹。
“倒是长进得快。”细听,咱们少爷非但没怪罪,似乎还有点赞许的意味。
杜丹装乖的低着头,心想,这东方穆谨肯定是属狮子的,就算是小绵羊到了他手上,这少爷都能把羊给调教成肉食性。
她没想到,一般孩子,前头被人欺过,心里总会有疙瘩,谁像她胆儿那么肥,被人精神训话过一遍就真敢拿自己这小身板去和人拼命,这胆色,就算成年人都不一定比得上,东方穆谨的赞许可不是平空无故。
这边闹得动静极大,几乎是在东方穆谨等人一出现,城管保安也闻讯而来了。
几十个官兵把这包围起来。怕受到牵连的民众,全往外躲。
另一边的四位大爷,见到保安出现,胆气又壮了,连忙冲着他们吼,指手划脚。
“你们这些畜生,还不把这几个刁民给我抓起来!”
“给我打!把这几个给我往死里打!”
“还有那小的,给老子我打断她的手!那几个护着她的都是同一路的,一个都别放过了!”
闻讯而来的官兵见到这几人,皆是一愣,这几个可都是在葛兰城里惹不起的小霸王,平时欺良霸善,可没人敢反抗,今儿个是遇上了什么事,让他们吃瘪了?
但这些官兵还没反应过来,东方穆谨身边几个倒是先有了动作。
除了冬藏,沐醒几人冲上前去抓了那四个人就一顿暴打,那四个倒在地上哀号,还是边骂,只见沐醒直接将吼得最大声的那家伙给拎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叫你嘴巴不干净!”
那人被打懵了,那些官兵也看懵了。
“你们──”
“看什么看!这这几畜生冲撞了咱主子,还不全抓回衙里!要咱主子有个闪失,你们脑袋全丢了也不够赔!”沐醒喝斥,配上那怒容,气势硬压过这些官兵一截。
本是想上前帮忙这几位熟识的恶霸小爷的官兵,也被他这气势撼住,一时之间竟是不敢乱动。
二十七、上衙門
秋落嘿嘿笑。沐醒可是跟在少爺身邊最久的人,平時他會和大夥開玩笑,但要遇上正事,尤其是關係到東方穆謹,這廝的脾氣、手段可是沒人敢領教。
但他們現下畢竟離京城天高皇帝遠,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秋落還是笑嘻嘻地上前說事了。
「你們哪個做主的?」他一看反應,眼神便直接落在某官兵身上。「這幾人衝撞了咱家少爺,這教訓肯定是得教訓,但咱們也不牽累你等,把這幾個先壓回縣衙裡,讓縣令來和咱等說事,否則咱們少爺有什麼閃失,那縣令也擔不起。」
聽聽,這口氣,這話兒,翻成白話就是咱家少爺就是你們縣令也得罪不起,更別說這些跳樑小丑。
保安們也有些驚懼,拿不定這些爺們是哪來的貴人,但他們說了肯跟他們回衙裡,也不將他們牽扯進事裡,於是大夥互看一眼,那領頭的便下命令。
「你們幾個,將蕭少等人攙回衙裡,待縣令大人議事。」雖然還不確定秋落的話能否相信,但他們不過是小官小兵,哪邊都得罪不起,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兩邊都給足禮貌。
「幾位公子,請。」
*
蘭江縣衙在城內佔地極廣,遠遠就能見到衙前的石獅像,前檐瓦片是久經風霜的土灰色,石磚瓦片、木柱橫樑,門口掛了幾個長長的紅燈籠。
縣衙裡前有廳堂,後有足以容納上百人的院落,旁邊是男監、女監,還有個小廟堂。大部分地區的縣令,都是住在縣衙裡,咱們蘭江縣令也不例外。
只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縣衙,因有人早一步先回來通知,咱們蘭江縣令已有了準備,換上正服,待下人通報,即可上大堂。
下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將秋落的話一字不漏的轉達了,連同剛才事發的情況。蘭江縣令一聽那人說他也得罪不起,眉不禁一皺,心裡甚不痛快,直覺反應想教訓教訓對方。
但待他幾秒後冷靜,也擔心是否真來了什麼貴人,要不怎敢在他的衙役面前如此大膽發話?
如此一想,他心裡不禁也有些沒了底,正好想起某位京裡來的貴人正好在府上作客,還不急忙趁人還沒回到縣衙裡時,過去請教一二。
讓人通報過後,咱們吳縣令進了府裡的一處客房。
「吳大人可是要忙?」那房裡的客人正在泡茶,見吳縣令一身正服,笑了笑道。
「可不是,剛才下面來報,說今日城裡有人鬧事,幾人正往衙上來,待會兒就得上堂。」吳縣令一臉苦笑。
眼前,這客房主人年紀也不大,莫約二十來歲青年模樣,但頂上已有白絲的吳縣令在他面前卻很是恭敬,沒半點長者架子,倒像平輩在聊天。
那錦服青年起身相迎,請吳縣令坐下,給他倒了杯茶。
「這年將近,雜事也多,吳大人有得忙了。」
「唉,都是為皇上做事,咱不怕忙,卻是擔心做不好,有什麼不足、閃失。」
「哦?吳大人可是有事煩心?」
「是有件事……」吳縣令也順著話接下去,把剛才聽下人來報的事給說了。「咱們這不比京裡或州府,平時確實甚少來貴人,是怕失了禮。」
錦服青年笑笑。「這還不簡單,先問了對方身分,若這事他們佔禮,當然是依律行事,若這事不佔禮,便看那身分,值不值得吳大人賣他些面子。」
「是該如此,就不知是哪來的貴人……說來也不怕您笑,咱自二年前來到這蘭江小地方,便甚少聽聞朝堂之事,怕是來人糊弄,我也捉摸不準。」他又苦笑。
其實呢,以吳縣令堂堂七品官員,這縣治所在就屬他最大,就算誤判了,又有誰能奈他何?但他是想回京的,那京裡關係層層疊疊,交錯複雜,就怕得罪了哪個不起眼卻有門路的,處處給他下絆子,就能將他鎖死在這小地方。
話這般直白,錦服青年也知道這吳縣令是來求助了,現今他人在其屋簷下,這點小忙,倒是幫得,於是爽快地道。
「若吳大人不嫌棄,崔某倒是可以幫把眼。咱這幾年雖沒大出息,但大翼南北走上一遭,哪個府上有哪些人,也是知曉一二,想糊弄咱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那吳某就先謝過崔公子了。」
吳縣令起身作勢要揖,崔平急忙起身扶他。兩人又這麼相互恭唯幾句,下人來報,吳縣令這才先一步離去。
堂上,兩派人馬倒是壁壘分明。
一邊以東方穆謹為首,幾人圍繞著他,另一邊大概城中有眼線,竟也來了些下人,站在各自的主子身邊給他們壯膽。
一行人進了大堂,先是等了一會兒,沐醒本來想上去扛堂案後的那把正椅下來給主子坐,但還沒動作,就先被東方穆謹制止了。別說他現在是告假,停了職的身分,在這縣衙,也該給當家的幾分尊重。
他們站了一會兒,縣令大人終於上堂。他端坐在大位上,眼神微瞇,掃過堂下。蕭家三少等人見縣令大人來了,躬身作揖,沐醒等人也是一揖,兩邊陣營,只有一個小女娃乖乖跪下。
吳縣令眉心一蹙,心中不快,但還是壓著,沒就這事發作。
「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稟大人,咱是城南蕭家人,今兒個上街遇上這幾刁民,竟被那娃兒拿木棍打了頭,這還不夠,咱們喊要保安大人們抓了他們,這幾人竟還出手將咱們全打了,實在可惡,目無王法!求大人替我等做主!」蕭三少搶第一個站出來。
吳縣令還沒發話,沐醒就先笑了。
「目無王法?我倒想問,幾位公子知曉王法不?」
「眾目睽睽,當街欺善霸幼,若這便是王法,咱得說,這葛蘭城的王法,當真和我等所知的不同呀!」向晚也嗤了聲,和沐醒一搭一唱的。
「肅靜!肅靜!」吳縣令敲板。「本官未問話,不得放肆!」
沐醒和向晚一揖,略退下。
「娃兒,報上名姓,可是妳出手傷人?」
「稟大人,小人叫杜丹,在城外東南的蔣府裡做事,今日進城見到這幾人欺負一對小兄妹,咱看不過上前理論,那蕭三少上前要打我,我嚇著,才回打了他。」跪在地上答話的杜丹倒是誠實。
「所以是妳先打人了。」
「也是這幾人先欺人在先。」她硬咬著他們。
「分明就是妳先打了人!大人,咱蕭家在城裡是有頭臉的,白二少和陳大少、陳二少也是咱縣裡大戶人家,陳家堂兄今年才中了舉,家裡就快要有官人,今兒個咱四人在街上教人打了,這事傳開,教我等家裡如何做人!」
靠,這樣就不能做人,那你們在街上當小霸王怎麼不怕給家裡丟臉的!杜丹忍不住瞪過去。
--简体版--
秋落嘿嘿笑。沐醒可是跟在少爷身边最久的人,平时他会和大伙开玩笑,但要遇上正事,尤其是关系到东方穆谨,这厮的脾气、手段可是没人敢领教。
但他们现下毕竟离京城天高皇帝远,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秋落还是笑嘻嘻地上前说事了。
“你们哪个做主的?”他一看反应,眼神便直接落在某官兵身上。”这几人冲撞了咱家少爷,这教训肯定是得教训,但咱们也不牵累你等,把这几个先压回县衙里,让县令来和咱等说事,否则咱们少爷有什么闪失,那县令也担不起。”
听听,这口气,这话儿,翻成白话就是咱家少爷就是你们县令也得罪不起,更别说这些跳梁小丑。
保安们也有些惊惧,拿不定这些爷们是哪来的贵人,但他们说了肯跟他们回衙里,也不将他们牵扯进事里,于是大伙互看一眼,那领头的便下命令。
“你们几个,将萧少等人搀回衙里,待县令大人议事。”虽然还不确定秋落的话能否相信,但他们不过是小官小兵,哪边都得罪不起,最保险的方法,就是两边都给足礼貌。
“几位公子,请。”
*
兰江县衙在城内占地极广,远远就能见到衙前的石狮像,前檐瓦片是久经风霜的土灰色,石砖瓦片、木柱横梁,门口挂了几个长长的红灯笼。
县衙里前有厅堂,后有足以容纳上百人的院落,旁边是男监、女监,还有个小庙堂。大部分地区的县令,都是住在县衙里,咱们兰江县令也不例外。
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县衙,因有人早一步先回来通知,咱们兰江县令已有了准备,换上正服,待下人通报,即可上大堂。
下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将秋落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了,连同刚才事发的情况。兰江县令一听那人说他也得罪不起,眉不禁一皱,心里甚不痛快,直觉反应想教训教训对方。
但待他几秒后冷静,也担心是否真来了什么贵人,要不怎敢在他的衙役面前如此大胆发话?
如此一想,他心里不禁也有些没了底,正好想起某位京里来的贵人正好在府上作客,还不急忙趁人还没回到县衙里时,过去请教一二。
让人通报过后,咱们吴县令进了府里的一处客房。
“吴大人可是要忙?”那房里的客人正在泡茶,见吴县令一身正服,笑了笑道。
“可不是,刚才下面来报,说今日城里有人闹事,几人正往衙上来,待会儿就得上堂。”吴县令一脸苦笑。
眼前,这客房主人年纪也不大,莫约二十来岁青年模样,但顶上已有白丝的吴县令在他面前却很是恭敬,没半点长者架子,倒像平辈在聊天。
那锦服青年起身相迎,请吴县令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这年将近,杂事也多,吴大人有得忙了。”
“唉,都是为皇上做事,咱不怕忙,却是担心做不好,有什么不足、闪失。”
“哦?吴大人可是有事烦心?”
“是有件事……”吴县令也顺着话接下去,把刚才听下人来报的事给说了。”咱们这不比京里或州府,平时确实甚少来贵人,是怕失了礼。”
锦服青年笑笑。”这还不简单,先问了对方身分,若这事他们占礼,当然是依律行事,若这事不占礼,便看那身分,值不值得吴大人卖他些面子。”
“是该如此,就不知是哪来的贵人……说来也不怕您笑,咱自二年前来到这兰江小地方,便甚少听闻朝堂之事,怕是来人糊弄,我也捉摸不准。”他又苦笑。
其实呢,以吴县令堂堂七品官员,这县治所在就属他最大,就算误判了,又有谁能奈他何?但他是想回京的,那京里关系层层迭迭,交错复杂,就怕得罪了哪个不起眼却有门路的,处处给他下绊子,就能将他死锁在这小地方。
话这般直白,锦服青年也知道这吴县令是来求助了,现今他人在其屋檐下,这点小忙,倒是帮得,于是爽快地道。
“若吴大人不嫌弃,崔某倒是可以帮把眼。咱这几年虽没大出息,但大翼南北走上一遭,哪个府上有哪些人,也是知晓一二,想糊弄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吴某就先谢过崔公子了。”
吴县令起身作势要揖,崔平急忙起身扶他。两人又这么相互恭唯几句,下人来报,吴县令这才先一步离去。
堂上,两派人马倒是壁垒分明。
一边以东方穆谨为首,几人围绕着他,另一边大概城中有眼线,竟也来了些下人,站在各自的主子身边给他们壮胆。
一行人进了大堂,先是等了一会儿,沐醒本来想上去扛堂案后的那把正椅下来给主子坐,但还没动作,就先被东方穆谨制止了。别说他现在是告假,停了职的身分,在这县衙,也该给当家的几分尊重。
他们站了一会儿,县令大人终于上堂。他端坐在大位上,眼神微瞇,扫过堂下。萧家三少等人见县令大人来了,躬身作揖,沐醒等人也是一揖,两边阵营,只有一个小女娃乖乖跪下。
吴县令眉心一蹙,心中不快,但还是压着,没就这事发作。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禀大人,咱是城南萧家人,今儿个上街遇上这几刁民,竟被那娃儿拿木棍打了头,这还不够,咱们喊要保安大人们抓了他们,这几人竟还出手将咱们全打了,实在可恶,目无王法!求大人替我等做主!”萧三少抢第一个站出来。
吴县令还没发话,沐醒就先笑了。
“目无王法?我倒想问,几位公子知晓王法不?”
“众目睽睽,当街欺善霸幼,若这便是王法,咱得说,这葛兰城的王法,当真和我等所知的不同呀!”向晚也嗤了声,和沐醒一搭一唱的。
“肃静!肃静!”吴县令敲板。”本官未问话,不得放肆!”
沐醒和向晚一揖,略退下。
“娃儿,报上名姓,可是妳出手伤人?”
“禀大人,小人叫杜丹,在城外东南的蒋府里做事,今日进城见到这几人欺负一对小兄妹,咱看不过上前理论,那萧三少上前要打我,我吓着,才回打了他。”跪在地上答话的杜丹倒是诚实。
“所以是妳先打人了。”
“也是这几人先欺人在先。”她硬咬着他们。
“分明就是妳先打了人!大人,咱萧家在城里是有头脸的,白二少和陈大少、陈二少也是咱县里大户人家,陈家堂兄今年才中了举,家里就快要有官人,今儿个咱四人在街上教人打了,这事传开,教我等家里如何做人!”
靠,这样就不能做人,那你们在街上当小霸王怎么不怕给家里丢脸的!杜丹忍不住瞪过去。
二十八、少爺驃悍
聞言,吳縣令也是犯難,那蕭三的爹是他的下官沒錯,但那老蕭是買官,簡單來說,就是有錢,買個小官來過過癮,他是從這中間收了不少好處。至於那白家,也是城裡的老家族。陳家有人今年中了舉,未來仕途如何還很難講,但能不得罪,當然是不得罪好,沒必要給自己樹敵……這中間想了一圈,他目光就來到了東方穆謹幾人身上。
「你等幾人,何名何姓,何方人士?為何在街上擾事,打我縣民?若不給個交待,別怪本官治罪!」
「稟大人,我等皆京城人士,如今在城外蔣府做客,今兒個上城裡逛逛,沒想到瞧見幾位地痞欺民,還勒索銀錢,咱家小丫頭看不慣,上前勸阻,倒教人摔了,你瞧,這身衣裳還糊著土呢!可惡的是這幾人非但不知羞,還衝著我等叫罵,要前來的保安抓了我等辦事。依我等所見,如此顛倒是非,擾亂縣安,欺良霸善的歹徒,才是該壓進大牢,受點教訓!」向晚代表答話。耍嘴皮子嘛,他們也會。
「血口噴人!分明就是你等見我幾人身上有錢,想藉故鬧事勒索!」
「噯,你等有無錢銀咱是不曉得,但咱家丫頭被你們摔了,這大夫錢確實要討要。」
「荒謬!分明就是──」
縣令沒發話呢,這邊又吵了起來。
但沐醒幾人很是悠哉,就當練練嘴皮子,少爺沒打算拿身分壓人,他們便自立自強罷。況且在京裡,想找到敢與他們吵的人還找不著呢,這下正好當消遣。
而吳縣令,一聽這幾人竟是從京城來的,頭也疼了起來,一時間也沒去理會一團吵鬧。
好像嫌這裡不夠亂,外頭竟又有人湧入衙內。
來的是蕭三少的二哥,他在街上聽到咱弟弟被欺負了,忙不迭地帶了家僕便往縣衙過來,準備給自家人撐場子。
杜丹自己一個人跪在地上很是孤單,她以為上衙門是件很嚴肅的事,怎麼這邊亂得比在街上熱鬧?她不知道是吳縣令個性使然,雖是七品官,但咱們吳縣令個性實在擔不得大任,心裡明知道蕭三幾人是什麼德性,卻因拿了人家家裡不少好處,不好怪罪,可要他完全偏袒,他卻也做不到閉著眼睛瞎判案。
其實他也挺惱自己這個性的,上不上,下不下,良心有一點,但也小貪,想回京任仕,個性卻又有點莫名地剛強,這遇上事,不夠無良,也不夠柔軟,講白點就是優柔寡斷,難怪會被下放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
就在這吵成一團的當下,突然有人作聲。
「欸?那娃兒,不是那日在珍珍行的那個?」
聞言,杜丹立即循聲望去。
發話的是剛衝進來的第三方人馬,也就是蕭二少身邊的一家僕。
杜丹嚇了一跳,只怪她那天只瞄了一眼後,頭就壓得低低的,那幾人長相記不是很清晰,剛才也沒注意,才沒認出來。這一細瞧,當天在珍珍行遇見的幾人竟都在現場。
那人也因為杜丹換了身衣服,多瞧了幾眼,才想起見過她這張臉。
原來,蕭二少本名叫蕭雲,正是杜丹那天在珍珍行遇見的那位雲公子。蕭雲本人是不認得她的,被他欺壓的百姓多了去,他哪會記得這小人物,聽身邊下人一喊,他又問了幾句,這才想起那天的事。
「唷,想妳這丫才幾日不見,就換了身新衣裳了,該不會是哪偷來的吧?」蕭二少像抓了她的把柄般大聲嚷嚷。
「就是,就是!吳大人,咱們家二少爺上回在珍珍行就曾見過這小丫頭,當日她穿的還是身粗布衣呢!見了咱等便躲在一旁,分明就是個賤戶賤籍的,怎麼今日身邊有人陪著就換了身衣裳,還敢衝撞了咱們家三少爺?依我看呀,分明有問題!保不好這幾人就是外地來,隨便找個城裡內應,知曉誰家金貴,專門要來鬧事訛詐的!」蕭家家僕更是氣勢凌人地朝吳縣令喊話。
這話還沒把吳縣令喊回神呢,倒先把東方穆謹給喊笑了。
只見那個從頭到尾一語不發,彷若局外人般的一素淨少年,輕笑了聲,終於從幾人中間站了出來。問。
「原來那日就是幾位打了我家丫頭?」他一臉「原來如此」。
「打了又如何?」那家僕挺身向前。
「不如何。」東方穆謹保持著溫文的微笑。「我家娃兒那日被人踩了腿,腿骨裂了,這大夫錢咱也不稀罕討要。」
「諒你等也不敢討要!」
幾人哈哈大笑,聽這人語氣挺軟,紛紛長了氣焰,笑話他們。
東方穆謹也不惱,跟著微笑。
「這錢是不願要,但公道,是要找回來的。」
「哦?你想如何?」
「把你的腿也給斷了,你覺得公平不?」東方穆謹笑容不變,像在談今天天氣如何地平常。
那家僕一愣,隨即怒道。「你好大的膽子!」
東方穆謹沒回應,卻有兩道黑影朝那家僕撲了過去,秋落和冬藏一左一右扣了那人的肩,直接將他拽到東方穆謹跟前。
「放開──爾等膽敢如何?!」那人被壓在地上,死命掙扎。只見東方穆謹居高臨下瞟了他一眼,微笑道。
「不如何。」隨即,他冷聲道。「斷了他的腿。」
冬藏聞言立即狠踩,那家僕慘叫一聲,左腳當場變型,皮肉變色。秋落又往他背上一踹,噗嗤一聲,那家僕更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這事發到結束,不過眨眼間,直到那家僕順過氣來,倒在堂前痛苦號叫,人們才回過神來。
所有人都被秋落幾人的凶殘舉止給震住了。
杜丹更是小臉剎白,被這畫面撼得心跳如擂鼓。
「你們想造反了?!大堂之上,竟敢傷人!」
「大膽──」
吳縣令這還不嚇得回神,他一拍板,就想叫人上去把鬧事等人拿下,但板子才敲下去,一旁師爺也從堂後衝了出來,急急附到他耳邊說了些話,那吳縣令先是一愣,再來是不敢置信,接著他眼神直接瞪向了東方穆謹幾人,那已經到了喉邊的話,硬生生地給吞了回去。
東方穆謹注意到吳縣令的反應,他保持著臉上淡然笑意,朝吳縣令一拱手。
「吳大人,這案,某人也有說詞,不曉得吳大人聽不聽得?」
被叫了聲吳大人,吳縣令差點沒從椅子上滑下去。他急忙端正坐姿,但下一秒立即覺得不對,站起身來。
「大人請講!請講!」
現場所有人都被吳縣令的恭敬態度給震驚得不明所以。
東方穆謹環伺一圈,不急不徐地幽幽說道。
「《大翼律》寫道:『民喪,寬待之』。今日這幾位公子在街上公然欺辱喪父的兩兄妹,不說品性,已先犯了咱們大翼律法,聖上愛民,這幾位公子卻是欺民擾民,足見不把皇上放在眼中。」
東方穆謹不發言則已,一開口,這罪立即上升到了最高層面──對皇上不敬。
蕭三等人目瞪口呆,蕭二公子當場噴了。
「放你個屁!咱家在葛蘭城──」
「蕭二公子別急,您也是。」東方穆謹笑著打斷他。「《大翼律》還寫:『玉絡論品繫』,九品官繫紅黑,八品官繫紅藍,七品官繫紅黃……六品以上三色,三品以上四色,一品官繫五色。敢問蕭二公子,您腰上這絡子,乃是幾彩?可否多過了咱們皇上?」
這話一出,不只蕭二少跟著驚呆,吳縣令差點沒從堂上滾了下來。
高呀!高呀!!!
東方穆謹這一句話,不僅是將蕭三等人隨意便可搓湯圓搓掉的欺民舉動,直接扣上了不敬。那蕭二只是進來給弟弟撐場而已,什麼事都沒做呢,但就憑他腰上那彩絡,東方穆謹一句話,更大的罪直接安他頭上去。
玉絡論品繫,這蕭二公子今兒個繫了個彩絡,是想冒充朝廷命官?還是把自己當皇帝了?這絡子彩數要真多過皇上,難不成蕭二真當自己壓在皇帝頭上?是想反了不成?
這一句話,直接給蕭二打上反叛,流放、甚至死罪都不無可能。
蕭二被這一嚇,腿肚子一抖,差點沒跌坐在地上。
杜丹目瞪口呆。
這東方穆謹才是最驃悍的那個呀,一堆人在這裡又吵又鬧的,結果這少爺不過動動嘴皮子,兩句話就直接把人往死裡按,這誰要真得罪他,還不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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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吴县令也是犯难,那萧三的爹是他的下官没错,但那老萧是买官,简单来说,就是有钱,买个小官来过过瘾,他是从这中间收了不少好处。至于那白家,也是城里的老家族。陈家有人今年中了举,未来仕途如何还很难讲,但能不得罪,当然是不得罪好,没必要给自己树敌……这中间想了一圈,他目光就来到了东方穆谨几人身上。
“你等几人,何名何姓,何方人士?为何在街上扰事,打我县民?若不给个交待,别怪本官治罪!”
“禀大人,我等皆京城人士,如今在城外蒋府做客,今儿个上城里逛逛,没想到瞧见几位地痞欺民,还勒索银钱,咱家小丫头看不惯,上前劝阻,倒教人摔了,你瞧,这身衣裳还糊着土呢!可恶的是这几人非但不知羞,还冲着我等叫骂,要前来的保安抓了我等办事。依我等所见,如此颠倒是非,扰乱县安,欺良霸善的歹徒,才是该压进大牢,受点教训!”向晚代表答话。耍嘴皮子嘛,他们也会。
“血口喷人!分明就是你等见我几人身上有钱,想借故闹事勒索!”
“嗳,你等有无钱银咱是不晓得,但咱家丫头被你们摔了,这大夫钱确实要讨要。”
“荒谬!分明就是──”
县令没发话呢,这边又吵了起来。
但沐醒几人很是悠哉,就当练练嘴皮子,少爷没打算拿身分压人,他们便自立自强罢。况且在京里,想找到敢与他们吵的人还找不着呢,这下正好当消遣。
而吴县令,一听这几人竟是从京城来的,头也疼了起来,一时间也没去理会一团吵闹。
但好像嫌这里不够乱,外头竟又有人涌入衙内。
来的是萧三少的二哥,他在街上听到咱弟弟被欺负了,忙不迭地带了家仆便往县衙过来,准备给自家人撑场子。
杜丹自己一个人跪在地上很是孤单,她以为上衙门是件很严肃的事,怎么这边乱得比在街上热闹?她不知道是吴县令个性使然,虽是七品官,但咱们吴县令个性实在担不得大任,心里明知道萧三几人是什么德性,却因拿了人家家里不少好处,不好怪罪,可要他完全偏袒,他却也做不到闭着眼睛瞎判案。
其实他也挺恼自己这个性的,上不上,下不下,良心有一点,但也小贪,想回京任仕,个性却又有点莫名地刚强,这遇上事,不够无良,也不够柔软,讲白点就是优柔寡断,难怪会被下放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
就在这吵成一团的当下,突然有人作声。
“欸?那娃儿,不是那日在珍珍行的那个?”
闻言,杜丹立即循声望去。
发话的是刚冲进来的第三方人马,也就是萧二少身边的一家仆。
杜丹吓了一跳,只怪她那天只瞄了一眼后,头就压得低低的,那几人长相记不是很清晰,刚才也没注意,才没认出来。这一细瞧,当天在珍珍行遇见的几人竟都在现场。
那人也因为杜丹换了身衣服,多瞧了几眼,才想起见过她这张脸。
原来,萧二少本名叫萧云,正是杜丹那天在珍珍行遇见的那位云公子。萧云本人是不认得她的,被他欺压的百姓多了去,他哪会记得这小人物,听身边下人一喊,他又问了几句,这才想起那天的事。
“唷,想妳这丫才几日不见,就换了身新衣裳了,该不会是哪偷来的吧?”萧二少像抓了她的把柄般大声嚷嚷。
“就是,就是!吴大人,咱们家二少爷上回在珍珍行就曾见过这小丫头,当日她穿的还是身粗布衣呢!见了咱等便躲在一旁,分明就是个贱户贱籍的,怎么今日身边有人陪着就换了身衣裳,还敢冲撞了咱们家三少爷?依我看呀,分明有问题!保不好这几人就是外地来,随便找个城里内应,知晓谁家金贵,专门要来闹事讹诈的!”萧家家仆更是气势凌人地朝吴县令喊话。
这话还没把吴县令喊回神呢,倒先把东方穆谨给喊笑了。
只见那个从头到尾一语不发,彷若局外人般的一素净少年,轻笑了声,终于从几人中间站了出来。问。
“原来那日就是几位打了我家丫头?”他一脸”原来如此”。
“打了又如何?”那家仆挺身向前。
“不如何。”东方穆谨保持着温文的微笑。”我家娃儿那日被人踩了腿,腿骨裂了,这大夫钱咱也不稀罕讨要。”
“谅你等也不敢讨要!”
几人哈哈大笑,听这人语气挺软,纷纷长了气焰,笑话他们。
东方穆谨也不恼,跟着微笑。
“这钱是不愿要,但公道,是要找回来的。”
“哦?你想如何?”
“把你的腿也给断了,你觉得公平不?”东方穆谨笑容不变,像在谈今天天气如何地平常。
那家仆一愣,随即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东方穆谨没响应,却有两道黑影朝那家仆扑了过去,秋落和冬藏一左一右扣了那人的肩,直接将他拽到东方穆谨跟前。
“放开──尔等胆敢如何?!”那人被压在地上,死命挣扎。只见东方穆谨居高临下瞟了他一眼,微笑道。
“不如何。”随即,他冷声道。”断了他的腿。”
冬藏闻言立即狠踩,那家仆惨叫一声,左脚当场变型,皮肉变色。秋落又往他背上一踹,噗嗤一声,那家仆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事发到结束,不过眨眼间,直到那家仆顺过气来,倒在堂前痛苦号叫,人们才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被秋落几人的凶残举止给震住了。
杜丹更是小脸剎白,被这画面撼得心跳如擂鼓。
“你们想造反了?!大堂之上,竟敢伤人!”
“大胆──”
吴县令这还不吓得回神,他一拍板,就想叫人上去把闹事等人拿下,但板子才敲下去,一旁师爷也从堂后冲了出来,急急附到他耳边说了些话,那吴县令先是一愣,再来是不敢置信,接着他眼神直接瞪向了东方穆谨几人,那已经到了喉边的话,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东方穆谨注意到吴县令的反应,他保持着脸上淡然笑意,朝吴县令一拱手。
“吴大人,这案,某人也有说词,不晓得吴大人听不听得?”
被叫了声吴大人,吴县令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他急忙端正坐姿,但下一秒立即觉得不对,站起身来。
“大人请讲!请讲!”
现场所有人都被吴县令的恭敬态度给震惊得不明所以。
东方穆谨环伺一圈,不急不徐地幽幽说道。
“《大翼律》写道:’民丧,宽待之’。今日这几位公子在街上公然欺辱丧父的两兄妹,不说品性,已先犯了咱们大翼律法,圣上爱民,这几位公子却是欺民扰民,足见不把皇上放在眼中。”
东方穆谨不发言则已,一开口,这罪立即上升到了最高层面──对皇上不敬。
萧三等人目瞪口呆,萧二公子当场喷了。
“放你个屁!咱家在葛兰城──”
“萧二公子别急,您也是。”东方穆谨笑着打断他。”《大翼律》还写:’玉络论品系’,九品官系红黑,八品官系红蓝,七品官系红黄……六品以上三色,三品以上四色,一品官系五色。敢问萧二公子,您腰上这络子,乃是几彩?可否多过了咱们皇上?”
这话一出,不只萧二少跟着惊呆,吴县令差点没从堂上滚了下来。
高呀!高呀!!!
东方穆谨这一句话,不仅是将萧三等人随意便可搓汤圆搓掉的欺民举动,直接扣上了不敬。那萧二只是进来给弟弟撑场而已,什么事都没做呢,但就凭他腰上那彩络,东方穆谨一句话,更大的罪直接安他头上去。
玉络论品系,这萧二公子今儿个系了个彩络,是想冒充朝廷命官?还是把自己当皇帝了?这络子彩数要真多过皇上,难不成萧二真当自己压在皇帝头上?是想反了不成?
这一句话,直接给萧二打上反叛,流放、甚至死罪都不无可能。
萧二被这一吓,腿肚子一抖,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杜丹目瞪口呆。
这东方穆谨才是最骠悍的那个呀,一堆人在这里又吵又闹的,结果这少爷不过动动嘴皮子,两句话就直接把人往死里按,这谁要真得罪他,还不生不如死?
二十九、東方穆謹的城府心計
外頭吵吵鬧鬧,不斷有人哭喊喊冤。
東方穆謹幾人卻是讓吳縣令給請進了院裡大廳,隔絕了外頭等人的鬼哭神號。
那大廳裡,在縣令府上做客的錦衣青年已等在那,見東方穆謹出現,那青年立即上前相迎。
「大舅舅!」
崔平這一聲呼喚,不只害杜丹噴茶,吳縣令也差點一個踉蹌。
大舅舅?!
只見東方穆謹瞧了那青年一眼,冷笑道。
「好你個崔平,混到這來了。」他還道這裡有誰認得他,原來是這小子。
崔平精壯的身板抖了抖,雖然他年紀比東方穆謹大上一些,但輩分卻是較小,尤其他在族裡實在會鬼混,東方穆謹在族裡長輩面前都是說得上話的,更別說平輩及晚輩,見到他哪個不是戰戰兢兢?
「沐醒、向晚、秋落、冬藏,好久不見。」咱們崔少爺笑嘻嘻地一一給幾位爺見了禮,這四人都是大舅舅身邊的人,剛才他在後頭,一聽到聲音就曉得了。
沐醒幾人一一作揖,給了回禮。
吳縣令的小心臟此刻狂跳,剛才崔平讓師爺過來說堂上幾人全是上了品的官,尤其是中間那少年,品階至少四品,他是不怎相信,但那崔平背景他是約略知曉的。他的母親大姓東方,咱們大翼朝上,誰不曉得東方這姓?
如今他喊那聲「大舅舅」,證實這幾人真是他母親那邊的人,若是如此,別說這少年是否有仕在身,光那血緣,想巴結的人海了去,誰敢得罪?
「幾位大人請上座。」吳縣令小心地招呼,連那個個頭小得跟蘿蔔似的杜丹也沒敢落下,讓人一一上了茶。
東方穆謹等人也不客氣,他身分確實擺在那,被人伺候是應該的。
「這位大人,下官有失遠迎……」
東方穆謹一擺手,打斷了吳縣令想講的那一長串官腔。
「吳大人,免了。剛才堂上已說,我等只是在蔣府裡作客,就將我等當一般縣民罷。」
吳縣令小心肝可承受不起。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四品官高了他多少級去,他哪敢怠慢。
但對方都發話了,他只能應和著。
「也是,也是……那剛才那案子……」他小心翼翼地請教。
說到這事,東方穆謹倒直接表態了。
「那蕭、白、陳三家,吳大人可熟識?」
「是,這三家都是咱們縣內大家,白家遠親有人在涼州任官;蕭家是商戶,蕭家老爺如今在我衙下當個文散官;陳家本來也是商戶,但出了一支書香,有個孩子今年中舉,尚未派任。」
吳大人可是一心想巴結東方穆謹,還不老老實實地把話全說了。
「涼洲?姓白的,可是白別駕?」崔平接話。
「應是,不過這門親倒是遠,咱們縣內白家,也是商戶。」吳縣令說。
這時代,商戶並不低賤,但總的來說,地位還是沒士子高。畢竟權是握在官員手中,任你有錢,無權也辦不好事。
東方穆謹一聽,就將這幾家的底摸清了七七八八。結論是:這種貨色,還輪不到他自己出手。
「吳大人,我等也不刁難他們三家。今兒個欺了那對小兄妹的事,讓他們出銀錢給人操辦齊了,便讓此事揭過,不再計較。」
「是、是……下官一定吩咐下去。」吳縣令鬆了口氣,這事好辦。
「至於那蕭二……」東方穆謹話一頓,唇角略揚,看似沒什麼脾氣。「那蕭二前些日子打了我的人,你說如何?」
吳縣令冷汗流下來了。「這……」
瞧剛才堂上,那下人被斷一腳的架勢,吳縣令也不敢亂答。他想了想,看這大人的意思,這事肯定是要計較,不是賠銀錢就能了過的。
他又犯頭疼了。
「下官想……讓他家大人也斷他一腿,教他在家中靜養反省……大人以為如何?」畢竟那蕭老是他的下官,還是要給點面子,讓他家老子修理自己兒子去。
東方穆謹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彷彿沒聽見吳縣令的話。
崔平這鬼靈精偷偷揣摩了大舅舅的反應,主動搶話了。
「對了,對了,吳大人,這事待會兒再論,咱還沒與你介紹給咱家大舅舅認識呢!真是對不住,瞧我這渾性子,如今讓您招待,這要事竟給落了,實在失禮不住!」
吳縣令急忙站起身作揖。「哪呢,哪呢,下官能認識各位大人,實乃下官之幸。」
崔平起身,代東方穆謹將吳縣令扶了一扶。
「吳大人不必多禮。」兩人將禮做過,崔平先讓吳縣令落座,自個兒才又站著往下介紹。「大舅舅,這是吳景升吳大人,咱們蘭江縣的地方父母官。吳大人,這是我大舅舅,姓東方,名穆謹,京城人士,官拜大理寺少卿。」
這下吳縣令的小心肝幾乎是從嘴巴蹦出來了。
東方穆謹?!
官拜大理寺少卿?!
這名字,這身分,這年紀……全大翼朝只有一人!
就連他遠在蘭江,也知曉這號人物……不!應該說,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聽過這號人物的大名!
只見咱們吳縣令先是像隻金魚般瞪凸著眼,嘴巴一張一闔地……接著他倏地站起,身子像攔腰折斷般的一揖到地!
「景升失禮了!」
東方穆謹這才站起身,扶了吳縣令一把。
「吳大人言重。穆謹如今跟聖上告了假,不在其位,也不過一平民,受不住大禮。」
「受得的,受得的……是下官失禮,不知少卿大人到來……」雖然東方穆謹年紀輕,但他從小便聲名在外:太子伴讀、京城才子……隨便一個稱號擺出來,都是前途無可限量,更別說他有個好老爹,有個大家族,這絕對是咱們吳縣令第一個接觸到的,最接近天聽的大人物!
只見吳縣令此刻言語間已有些混亂,整張臉都激動得紅了。
「吳大人,穆謹現今在蘭江乃因私事,還望大人別將我等行蹤宣揚。」東方穆謹給足了吳縣令面子,好言請求道。
吳縣令還不急忙應下。
「一定一定……」才應了兩聲,吳縣令像想到什麼,突然跳了起來。「好哇!那蕭二可真大膽!光天化日,傷我蘭江百姓,目無王法,放任下人鬧事,管教不嚴,傷的還是個沒反抗能力的小娃兒,這……實乃喪心病狂!身為地方父母官,我豈能坐視如此歹人在我治下逍遙不管!」
只見咱們吳縣令越講越氣憤,好像恨不得立即將那蕭二千刀萬剮。
吳縣令表態了,可這一瞬,東方穆謹好像已對這事失了興趣,只淡淡一笑。
「這是吳大人治下之事,穆謹相信吳大人自是會將案子辦好,就不多言了。」
「大人放心,下官自會嚴懲歹人,還我治下百姓一個公道!」
「吳大人有心。」東方穆謹一揖。
「哪裡哪裡,這是應該……」吳縣令揖得更低。
從頭到尾乖乖在一旁喝茶的杜丹,對眼前這齣戲,只有佩服佩服再佩服。
本是事主,但東方穆謹手一甩,轉眼間就成了沒關係的路人,好像他今兒個進來只是喝杯茶、聊個天的。話講完,別人操心什麼是別人的事,他讚美一句,對方就夠樂了。
杜丹對這少爺真是佩服到五體投地了,就算她不知道東方穆謹那官職是做啥的,也能確定,這小子絕對是從小就在官場裡打滾過來的一人精。
這人真的只有十八歲?!這老妖怪吧他!
「穆謹就不打擾大人辦案,現今外侄崔平在府上叨擾,還煩請吳大人多多照顧,來日若吳大人得空進京,還請吳大人上相府一敘,讓我等回敬吳大人今日款待。」
面對東方穆謹的邀約,吳縣令心中說不出的激動!但他硬是忍著,冷靜回了禮。
「哪裡哪裡……不過粗茶……少卿大人多禮了……」
嘴上這麼講,但他已經想好回頭要怎麼整治那蕭二。那腿一定是得斷回來的,當天同行的家僕也得連坐,再來得罰銀錢,還有還有……他心中想了各種把蕭家往痛裡整的方法,甚至連蕭老的官職他都考慮撤掉,反正錢已進了他口袋,這會兒是你兒子做錯事,這刑得受,錢銀也得罰,沒把你兒子整治個三、兩個月下不了床,你這官也別想買回來當了!
事實證明,咱們吳縣令先前審案的優柔寡斷不是因為還有那點良心,而是誘因著實不足,那錢銀什麼的,對真正做官的人心裡來說,是俗氣。升官對他們而言,才是吊在馬前的那根胡蘿蔔。
瞧咱們吳縣令這會兒為了傍上東方穆謹這顆大樹,還不立馬把良心那玩意兒拋腦後去了。這事得辦好,才有將來的一切可能呀!
可憐的蕭二,他先是被扣了個對皇上不敬的罪名,在牢裡蹲了三天,後來被自己老子領回家暴打一頓,在親娘哭喊下硬是被打斷了一雙腿,足足在床上躺了五個月,傷癒後更被送到外縣大伯家去好生調教,從葛蘭城消失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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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吵吵闹闹,不断有人哭喊喊冤。
东方穆谨几人却是让吴县令给请进了院里大厅,隔绝了外头等人的鬼哭神号。
那大厅里,在县令府上做客的锦衣青年已等在那,见东方穆谨出现,那青年立即上前相迎。
“大舅舅!”
崔平这一声呼唤,不只害杜丹喷茶,吴县令也差点一个踉跄。
大舅舅?!
只见东方穆谨瞧了那青年一眼,冷笑道。
“好你个崔平,混到这来了。”他还道这里有谁认得他,原来是这小子。
崔平精壮的身板抖了抖,虽然他年纪比东方穆谨大上一些,但辈分却是较小,尤其他在族里实在会鬼混,东方穆谨在族里长辈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更别说平辈及晚辈,见到他哪个不是战战兢兢?
“沐醒、向晚、秋落、冬藏,好久不见。”咱们崔少爷笑嘻嘻地一一给几位爷见了礼,这四人都是大舅舅身边的人,刚才他在后头,一听到声音就晓得了。
沐醒几人一一作揖,给了回礼。
吴县令的小心脏此刻狂跳,刚才崔平让师爷过来说堂上几人全是上了品的官,尤其是中间那少年,品阶至少四品,他是不怎相信,但那崔平背景他是约略知晓的。他的母亲大姓东方,咱们大翼朝上,谁不晓得东方这姓?
如今他喊那声”大舅舅”,证实这几人真是他母亲那边的人,若是如此,别说这少年是否有仕在身,光那血缘,想巴结的人海了去,谁敢得罪?
“几位大人请上座。”吴县令小心地招呼,连那个个头小得跟萝卜似的杜丹也没敢落下,让人一一上了茶。
东方穆谨等人也不客气,他身分确实摆在那,被人伺候是应该的。
“这位大人,下官有失远迎……”
东方穆谨一摆手,打断了吴县令想讲的那一长串官腔。
“吴大人,免了。刚才堂上已说,我等只是在蒋府里作客,就将我等当一般县民罢。”
吴县令小心肝可承受不起。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四品官高了他多少级去,他哪敢怠慢。
但对方都发话了,他只能应和着。
“也是,也是……那刚才那案子……”他小心翼翼地请教。
说到这事,东方穆谨倒直接表态了。
“那萧、白、陈三家,吴大人可熟识?”
“是,这三家都是咱们县内大家,白家远亲有人在凉州任官;萧家是商户,萧家老爷如今在我衙下当个文散官;陈家本来也是商户,但出了一支书香,有个孩子今年中举,尚未派任。”
吴大人可是一心想巴结东方穆谨,还不老老实实地把话全说了。
“凉洲?姓白的,可是白别驾?”崔平接话。
“应是,不过这门亲倒是远,咱们县内白家,也是商户。”吴县令说。
这时代,商户并不低贱,但总的来说,地位还是没士子高。毕竟权是握在官员手中,任你有钱,无权也办不好事。
东方穆谨一听,就将这几家的底摸清了七七八八。结论是:这种货色,还轮不到他自己出手。
“吴大人,我等也不刁难他们三家。今儿个欺了那对小兄妹的事,让他们出银钱给人操办齐了,便让此事揭过,不再计较。”
“是、是……下官一定吩咐下去。”吴县令松了口气,这事好办。
“至于那萧二……”东方穆谨话一顿,唇角略扬,看似没什么脾气。”那萧二前些日子打了我的人,你说如何?”
吴县令冷汗流下来了。”这……”
瞧刚才堂上,那下人被断一脚的架势,吴县令也不敢乱答。他想了想,看这大人的意思,这事肯定是要计较,不是赔银钱就能了过的。
他又犯头疼了。
“下官想……让他家大人也断他一腿,教他在家中静养反省……大人以为如何?”毕竟那萧老是他的下官,还是要给点面子,让他家老子修理自己儿子去。
东方穆谨端起杯子,抿了口茶,彷佛没听见吴县令的话。
崔平这鬼灵精偷偷揣摩了大舅舅的反应,主动抢话了。
“对了,对了,吴大人,这事待会儿再论,咱还没与你介绍给咱家大舅舅认识呢!真是对不住,瞧我这浑性子,如今让您招待,这要事竟给落了,实在失礼不住!”
吴县令急忙站起身作揖。”哪呢,哪呢,下官能认识各位大人,实乃下官之幸。”
崔平起身,代东方穆谨将吴县令扶了一扶。
“吴大人不必多礼。”两人将礼做过,崔平先让吴县令落座,自个儿才又站着往下介绍。”大舅舅,这是吴景升吴大人,咱们兰江县的地方父母官。吴大人,这是我大舅舅,姓东方,名穆谨,京城人士,官拜大理寺少卿。”
这下吴县令的小心肝几乎是从嘴巴蹦出来了。
东方穆谨?!
官拜大理寺少卿?!
这名字,这身分,这年纪……全大翼朝只有一人!
就连他远在兰江,也知晓这号人物……不!应该说,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过这号人物的大名!
只见咱们吴县令先是像只金鱼般瞪凸着眼,嘴巴一张一阖地……接着他倏地站起,身子像拦腰折断般的一揖到地!
“景升失礼了!”
东方穆谨这才站起身,扶了吴县令一把。
“吴大人言重。穆谨如今跟圣上告了假,不在其位,也不过一平民,受不住大礼。”
“受得的,受得的……是下官失礼,不知少卿大人到来……”虽然东方穆谨年纪轻,但他从小便声名在外:太子伴读、京城才子……随便一个称号摆出来,都是前途无可限量,更别说他有个好老爹,有个大家族,这绝对是咱们吴县令第一个接触到的,最接近天听的大人物!
只见吴县令此刻言语间已有些混乱,整张脸都激动得红了。
“吴大人,穆谨现今在兰江乃因私事,还望大人别将我等行踪宣扬。”东方穆谨给足了吴县令面子,好言请求道。
吴县令还不急忙应下。
“一定一定……”才应了两声,吴县令像想到什么,突然跳了起来。”好哇!那萧二可真大胆!光天化日,伤我兰江百姓,目无王法,放任下人闹事,管教不严,伤的还是个没反抗能力的小娃儿,这……实乃丧心病狂!身为地方父母官,我岂能坐视如此歹人在我治下逍遥不管!”
只见咱们吴县令越讲越气愤,好像恨不得立即将那萧二千刀万剐。
吴县令表态了,可这一瞬,东方穆谨好像已对这事失了兴趣,只淡淡一笑。
“这是吴大人治下之事,穆谨相信吴大人自是会将案子办好,就不多言了。”
“大人放心,下官自会严惩歹人,还我治下百姓一个公道!”
“吴大人有心。”东方穆谨一揖。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吴县令揖得更低。
从头到尾乖乖在一旁喝茶的杜丹,对眼前这出戏,只有佩服佩服再佩服。
本是事主,但东方穆谨手一甩,转眼间就成了没关系的路人,好像他今儿个进来只是喝杯茶、聊个天的。话讲完,别人操心什么是别人的事,他赞美一句,对方就够乐了。
杜丹对这少爷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了,就算她不知道东方穆谨那官职是做啥的,也能确定,这小子绝对是从小就在官场里打滚过来的一人精。
这人真的只有十八岁?!这老妖怪吧他!
“穆谨就不打扰大人办案,现今外侄崔平在府上叨扰,还烦请吴大人多多照顾,来日若吴大人得空进京,还请吴大人上相府一叙,让我等回敬吴大人今日款待。”
面对东方穆谨的邀约,吴县令心中说不出的激动!但他硬是忍着,冷静回了礼。
“哪里哪里……不过粗茶……少卿大人多礼了……”
嘴上这么讲,但他已经想好回头要怎么整治那萧二。那腿一定是得断回来的,当天同行的家仆也得连坐,再来得罚银钱,还有还有……他心中想了各种把萧家往痛里整的方法,甚至连萧老的官职他都考虑撤掉,反正钱已进了他口袋,这会儿是你儿子做错事,这刑得受,钱银也得罚,没把你儿子整治个三、两个月下不了床,你这官也别想买回来当了!
事实证明,咱们吴县令先前审案的优柔寡断不是因为还有那点良心,而是诱因着实不足,那钱银什么的,对真正做官的人心里来说,是俗气。升官对他们而言,才是吊在马前的那根胡萝卜。
瞧咱们吴县令这会儿为了傍上东方穆谨这颗大树,还不立马把良心那玩意儿抛脑后去了。
可怜的萧二,他先是被扣了个对皇上不敬的罪名,在牢里蹲了三天,后来被自己老子领回家暴打一顿,在亲娘哭喊下硬是被打断了一双腿,足足在床上躺了五个月,伤愈后更被送到外县大伯家去好生调教,从葛兰城消失了好多年。
三十、攤牌
進城半日,杜丹算是夠本了,一般人一輩子可能都不會踏足的縣衙,她這會兒也陰錯陽差地去參觀了一回,甚至入了宅院大廳。
臨走前,有個自稱是陳家派來的小廝,硬是過來塞了個銀錢給她,說剛才家裡少爺有得罪,一點賠禮,請她吃個糖。看得出來,這陳家當家的腦子動得快,收到兒子在衙門的消息,略一思量,就知道今兒個許是真撞上什麼貴人了,要不以吳縣令的脾性哪敢如此動作?自家還有個剛考上舉人等著發落的子侄呢,怕被人記恨上,會害了家裡寄與厚望的那書香子,還不趕忙喚人來打點了。
這打點,是人人有份。杜丹見沐醒幾人都收得理所當然,於是也在東方穆謹頷首下,將白花花的銀子給揣進懷裡。
荷包滿滿的她,也不得不小小感嘆了一下。今日自己可是打了人,還有銀錢收,怪不得有人喜歡當惡霸。她這趟進城明明花了錢,回來時,身上銀錢卻是比出門時更多了。
馬車喀隆隆地回府。
回程車廂裡,多了崔平這號人物。
其實崔少爺很想逃跑,但見到大舅舅,哪敢不作陪,只好硬著頭皮上車,跟他們走上一趟,順便去給蔣老夫人見個禮。
只見車裡,東方穆謹像是在訓兒子似的,把這常藉口跑生意,卻能把一個月的行程跑上三、五個月才出現的混仙給訓得抬不起頭來。
崔平一開始當然是乖喏喏地應,但被訓了一陣,終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旁的杜丹,有些氣短道。
「大舅舅……有人吶……」自己這模樣被個小丫頭全瞧去,這臉丟得。
「都我身邊人,還怕丟人?」
「不怕,不怕……咱怕您渴了……」這崔平真是個會耍嘴皮子的,害杜丹暗笑在心裡。
自家人,哪會不知道這小子的性子,好在這小子做起正事還是出色,東方穆謹罵都罵過了,瞄了眼一旁目不斜視,好像不管他們怎麼鬧都聽不見話,像個路人般靠在窗邊看風景的杜丹,沒好氣地哼了聲,如崔平所願,不再訓話。
「你什麼時候離京的?」
「三個月前呢。」
「京裡有可大事?」
「沒什大事,同樣些人在小吵小鬧,倒是小將軍往北邊境去了。」
「英君?」
「是呀,玄岳老皇帝前些年不是大病一場?近來說是身子衰敗,底下幾個皇子開始有些坐不住。邊境那是還穩著,可就怕萬一,於是小將軍自請往北邊境去守著了。」
聽聞這消息,東方穆謹不禁蹙眉。
大翼和玄岳邊境長年戰亂,玄岳因皇帝年事漸高,近年沒什麼大動作,但玄岳人天生好戰,只怕玄岳老皇帝一掛掉,不管上位的是誰,都可能發兵宣戰。
狄英君與他自小交好,他自是知曉那好友的脾性,完全承了他爹的性子,哪有仗打就想往哪跑,不過他離開京城前還聽爹講過玄岳的消息。玄岳去年連逢寒旱,至少得三年才緩得過來,就算老皇帝掛了,想立即發兵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英君自請前往北邊境,恐怕不全是為了戰事。
「將軍府府上近來可有事?」
「是沒事,但聽聞將軍夫人近來挺活躍,各方場合都能見到她,咱出京前正好是她壽辰,說是請了各家夫人小姐一起上將軍府聽戲,辦得挺熱鬧。」崔平聞言偷笑。這大舅舅果然一想就到了點上。
東方穆謹也笑了。英君他娘是在給他相媳婦了,難怪那傢伙要落跑。
「穆守等人如何?」
「二舅舅他們一樣挺忙,小舅舅前些日畫了幅百花圖,被太后讚了,大家都說他像您呢……」
不得不說,崔平混歸混,但也不愧對自己行商身分,各方消息極為靈通,東方穆謹問了家裡與族裡事情,又跟崔平聊了些平常事,回到蔣府,趕他去跟蔣老夫人見個禮後,才又遣人送他回城裡去。
一切回歸平靜。
回到院落,東方穆謹遣退眾人,只說自己要在涼亭坐坐。
杜丹見大夥真的全散了,各自回了房,但又還沒到她下去的時間,於是她在替少爺沏了熱茶後,便挽著手臂退到一旁,依舊守在邊上靜候。
只見東方穆謹就著杯緣,淺啜一口茶,看著天邊又變橘紅的天空,一如既往讓人瞧不出情緒地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良久,他突然發話。
「妳今日可安靜。」
杜丹一抬眼,便又低頭。「今日沒杜丹能發話的地方。」
「今日城裡可是替妳出了頭,何以沒妳發話的地方?」
「今日杜丹是有衝動,少爺護我,卻是因為我是少爺身邊的人,要如何發落,是看少爺思量,而不在我。」她答。
她很清楚,今天東方穆謹替她出頭,不是因為她這個人,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她頭上頂著的主子名字。
那些人欺負的不是杜丹,而是欺負了東方穆謹的下人。
因而她的身分,從頭到尾都不是事主,只是一丫鬟。進了衙門,縣令沒要她發話,自是沒她的事;入了廳後,在場的全是大老爺,沒主子應允,她也是發不得話;馬車上,崔平是東方穆謹的親戚,杜丹與他並不相熟,加之東方穆謹沒指示,若隨意開口,怕是會讓那位崔少爺覺得不受尊重,衝撞了他。唯有靜候才是最好的做法。
東方穆謹沒應聲。他緩緩撫摸瓷杯,待嚥下口中那口茶,才又說道。
「既知是我身邊的人,剛才在衙門,妳沒瞧堂上幾家家僕盛氣凌人,主子沒開口,就知道要衝在主子面前,替主子找場子?」
「咱們這邊,這事有沐醒哥他們做呢。」說到盛氣凌人,這幾位爺真要較真起來,哪會輸人。
「那為何妳跪下?妳可知,剛才堂上,幾家家僕也全是低賤,可就只妳一個跪。妳可是認為自己身分比不得人?」
杜丹搖頭,不知道這少爺是不是要與她算帳了。「杜丹身分如何,是少爺說了算,其他家家僕如何咱是管不著。但我知道,少爺交待過見著縣令不得無禮,一來是尊重,二來杜丹也不能落了少爺面子,這該跪不跪,沒被說事倒罷,若被挑了錯,便是無禮,是有罪。杜丹也不求在外能給少爺長臉,就求無錯,不給人落話柄罷。」
杜丹說完,一陣靜默。
東方穆謹沒馬上搭話。
他繼續慢條斯理地喝完手上那杯茶,再將茶杯放下。
那抿緊的唇兒揚高。
他還能說什麼?
這杜丹,有膽色,夠冷靜,主子替她出頭時,她能想到的不是跟著趾高氣揚,而是僅守本份,不驕不躁。
這丫頭的腦袋十分清楚,知道什麼事自己能做,什麼事又是自己的身份做不得。只要讓人提點過,就不會犯渾,教人抓不住話柄,挑不出不是。
他頭一回,遇上個能令他如此滿意的小妞。
杜丹發現,這少爺不知道怎地,突然又使出好久不見的那副「用笑容殺死她」的表情對著她笑。
她心裡不禁有些打鼓。
今日一番行為,讓她深刻體會,千萬別拿自己上輩子的常識來看待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
東方穆謹行事自有脈絡,舉手投足,言詞間的一字一句,都是恰到好處的冰冷算計,他面子裡子真的都是個主子,是個手握生殺大權的實權人物。就算自己多活了他一倍的歲數,但在這兒,他懂的比她多,他身分地位高,就連她上輩子經歷過的商場鬥爭,搞不好都沒他在官場上的算計血腥殘酷……
這小鬼只是不擺顯罷了,真要狠起來,那什麼蕭二少、蕭三少在他面前就像小朋友在玩家家酒……
「杜丹,妳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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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半日,杜丹算是够本了,一般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踏足的县衙,她这会儿也阴错阳差地去参观了一回,甚至入了宅院大厅。
临走前,有个自称是陈家派来的小厮,硬是过来塞了个银钱给她,说刚才家里少爷有得罪,一点赔礼,请她吃个糖。看得出来,这陈家当家的脑子动得快,收到儿子在衙门的消息,略一思量,就知道今儿个许是真撞上什么贵人了,要不以吴县令的脾性哪敢如此动作?自家还有个刚考上举人等着发落的子侄呢,怕被人记恨上,会害了家里寄与厚望的那书香子,还不赶忙唤人来打点了。
这打点,是人人有份。杜丹见沐醒几人都收得理所当然,于是也在东方穆谨颔首下,将白花花的银子给揣进怀里。
荷包满满的她,也不得不小小感叹了一下。今日自己可是打了人,还有银钱收,怪不得有人喜欢当恶霸。她这趟进城明明花了钱,回来时,身上银钱却是比出门时更多了。
马车喀隆隆地回府。
回程车厢里,多了崔平这号人物。
其实崔少爷很想逃跑,但见到大舅舅,哪敢不作陪,只好硬着头皮上车,跟他们走上一趟,顺便去给蒋老夫人见个礼。
只见车里,东方穆谨像是在训儿子似的,把这常借口跑生意,却能把一个月的行程跑上三、五个月才出现的混仙给训得抬不起头来。
崔平一开始当然是乖喏喏地应,但被训了一阵,终是忍不住,偷偷瞄了一旁的杜丹,有些气短道。
“大舅舅……有人吶……”自己这模样被个小丫头全瞧去,这脸丢得。
“都我身边人,还怕丢人?”
“不怕,不怕……咱怕您渴了……”这崔平真是个会耍嘴皮子的,害杜丹暗笑在心里。
自家人,哪会不知道这小子的性子,好在这小子做起正事还是出色,东方穆谨骂都骂过了,瞄了眼一旁目不斜视,好像不管他们怎么闹都听不见话,像个路人般靠在窗边看风景的杜丹,没好气地哼了声,如崔平所愿,不再训话。
“你什么时候离京的?”
“三个月前呢。”
“京里有可大事?”
“没什大事,同样些人在小吵小闹,倒是小将军往北边境去了。”
“英君?”
“是呀,玄岳老皇帝前些年不是大病一场?近来说是身子衰败,底下几个皇子开始有些坐不住。边境那是还稳着,可就怕万一,于是小将军自请往北边境去守着了。”
听闻这消息,东方穆谨不禁蹙眉。
大翼和玄岳边境长年战乱,玄岳因皇帝年事渐高,近年没什么大动作,但玄岳人天生好战,只怕玄岳老皇帝一挂掉,不管上位的是谁,都可能发兵宣战。
狄英君与他自小交好,他自是知晓那好友的脾性,完全承了他爹的性子,哪有仗打就想往哪跑,不过他离开京城前还听爹讲过玄岳的消息。玄岳去年连逢寒旱,至少得三年才缓得过来,就算老皇帝挂了,想立即发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英君自请前往北边境,恐怕不全是为了战事。
“将军府府上近来可有事?”
“是没事,但听闻将军夫人近来挺活跃,各方场合都能见到她,咱出京前正好是她寿辰,说是请了各家夫人小姐一起上将军府听戏,办得挺热闹。”崔平闻言偷笑。这大舅舅果然一想就到了点上。
东方穆谨也笑了。英君他娘是在给他相媳妇了,难怪那家伙要落跑。
“穆守等人如何?”
“二舅舅他们一样挺忙,小舅舅前些日画了幅百花图,被太后赞了,大家都说他像您呢……”
不得不说,崔平混归混,也不愧对自己行商身分,各方消息极为灵通,东方穆谨问了家里与族里事情,又跟崔平聊了些平常事,回到蒋府,赶他去跟蒋老夫人见个礼后,才又遣人送他回城里去。
一切回归平静。
回到院落,东方穆谨遣退众人,只说自己要在凉亭坐坐。
杜丹见大伙真的全散了,各自回了房,但又还没到她下去的时间,于是她在替少爷沏了热茶后,便挽着手臂退到一旁,依旧守在边上静候。
只见东方穆谨就着杯缘,浅啜一口茶,看着天边又变橘红的天空,一如既往让人瞧不出情绪地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良久,他突然发话。
“妳今日可安静。”
杜丹一抬眼,便又低头。”今日没杜丹能发话的地方。”
“今日城里可是替妳出了头,何以没妳发话的地方?”
“今日杜丹是有冲动,少爷护我,却是因为我是少爷身边的人,要如何发落,是看少爷思量,而不在我。”她答。
她很清楚,今天东方穆谨替她出头,不是因为她这个人,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头上顶着的主子名字。
那些人欺负的不是杜丹,而是欺负了东方穆谨的下人。
因而她的身分,从头到尾都不是事主,只是一丫鬟。进了衙门,县令没要她发话,自是没她的事;入了厅后,在场的全是大老爷,没主子应允,她也是发不得话;马车上,崔平是东方穆谨的亲戚,杜丹与他并不相熟,加之东方穆谨没指示,若随意开口,怕是会让那位崔少爷觉得不受尊重,冲撞了他。唯有静候才是最好的做法。
东方穆谨没应声。他缓缓抚摸瓷杯,待咽下口中那口茶,才又说道。
“既知是我身边的人,刚才在衙门,妳没瞧堂上几家家仆盛气凌人,主子没开口,就知道要冲在主子面前,替主子找场子?”
“咱们这边,这事有沐醒哥他们做呢。”说到盛气凌人,这几位爷真要较真起来,哪会输人。
“那为何妳跪下?妳可知,刚才堂上,几家家仆也全是低贱,可就只妳一个跪。妳可是认为自己身分比不得人?”
杜丹摇头。”杜丹身分如何,是少爷说了算,其他家家仆如何咱是管不着。但我知道,少爷交待过见着县令不得无礼,一来是尊重,二来杜丹也不能落了少爷面子,这该跪不跪,没被说事倒罢,若被挑了错,便是无礼,是有罪。杜丹也不求在外能给少爷长脸,就求无错,不给人落话柄罢。”
杜丹说完,一阵静默。
东方穆谨没马上搭话。
他继续慢条斯理地喝完手上那杯茶,再将茶杯放下。
那抿紧的唇儿扬高。
他还能说什么?
这杜丹,有胆色,够冷静,主子替她出头时,她能想到的不是跟着趾高气扬,而是仅守本份,不骄不躁。
这丫头的脑袋十分清楚,知道什么事自己能做,什么事又是自己的身份做不得。只要让人提点过,就不会犯浑,教人抓不住话柄,挑不出不是。
他头一回,遇上个能令他如此满意的小妞。
杜丹发现,这少爷不知道怎地,突然又使出好久不见的那副”用笑容杀死她”的表情对着她笑。
她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今日一番行为,让她深刻体会,千万别拿自己上辈子的常识来看待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
东方穆谨行事自有脉络,举手投足,言词间的一字一句,都是恰到好处的冰冷算计,他面子里子真的都是个主子,是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实权人物。就算自己多活了他一倍的岁数,但在这儿,他懂的比她多,他身分地位高,就连她上辈子经历过的商场斗争,搞不好都没他在官场上的算计血腥残酷……
这小鬼只是不摆显罢了,真要狠起来,那什么萧二少、萧三少在他面前就像小朋友在玩家家酒……
“杜丹,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十一、到我房裡伺候
東方穆謹突然發話,杜丹心一跳,卻是不太明白地朝他望去。
東方穆謹眼神瞅著她,突然來了情緒。只見他輕聲溫文地道:「妳膽子太大,腦子太清楚,心太穩。」
「少爺是在誇我?」她裝傻地應了句。
「許是。」他微笑,答得曖昧,也沒讓她把話糊弄過去。「我是什麼身分?妳是什麼身分?我拉了妳在身旁,教妳識字、讀書,給妳身分、給妳長臉,出了事,給妳找公道、面子……妳倒是厲害,遇上什麼事,都這般沉穩平靜。」
「杜丹心裡知道少爺恩重,自當做事報答。」
「不如說妳不把這些放眼裡?」他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態度,好像嘴上講的不是自己。「抑或,也從沒把我放在眼裡?」
這句話,差點沒把咱們杜小丹給嚇出一身冷汗。
論實話,在今天之前,她確實沒好好看待過東方穆謹,明裡知道他是主子,對他恭敬,實際上,心裡卻當他是個孩子……但看他今日的表現,她心裡不禁浮現個想法,只怕東方穆謹一直以來都知道她什麼時候是在與他糊弄裝傻。但,反正他對這事不計較,才跟她耗著玩罷。更甚者,他至今所做的一切,根本是故意丟餌在試她,好借此觀察她的反應?
她暗地咋舌,一時竟有些慌。她這腦袋裝的確實不是個小女娃的思維,她早就忘了自己九歲、十歲時是什麼行為反應。何況自己上輩子都活到那把年紀,有些本能已融在骨血裡,要她無時無刻都裝嫩實在太為難她,她又不是真的智商、情商都跟著身體返老還童了。而在東方穆謹這種人精面前,是假的,再怎麼裝,只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現在是要再裝傻?還是乾脆扮天才?總不可能說實話,她可不想被當成妖怪……眼前東方穆謹突然殺她個措手不及的難題,害杜丹糾結了。
東方穆謹還來不及觀察她的反應,已見她低下頭,斂去表情,不教他看清,不禁唇一揚。
「丹丫頭,要不是瞧著妳的模樣,我還真當妳有些年歲,是塊老薑了。」他好笑。
但也不怪他有這荒謬的錯覺。杜丹在他眼中,確實充滿矛盾。
他早就注意到,就算這丫頭平時會露出小女孩的舉動,但遇上突發狀況時,她超乎尋常的冷靜、圓滑、細膩,卻都是得靠經驗歷練才能養成的臨場反應,偏偏她的年紀、背景都不足支撐她這條件。
只見杜丹低垂的頭抬起,目光無波地回望他。
「杜丹是少爺的丫鬟,少爺覺得如何,杜丹便是如何。少爺說杜丹是塊老薑,杜丹就是老薑。」
「呵,好妳個老薑。」他沒想到話都講到這份上了,這丫頭還是那副以不變應萬變的態度。他略一尋思,本想再深究,但不過瞬間,已搖頭失笑。
也罷。他是來了情緒,才將心思攤開來說,卻不是真要與她說出個明白來。
世間總有奇人異士,這丫頭心思不同於一般便又如何?難不成自己沒得到滿意答案,就要與她在這較起真?這般打破砂鍋問到底,可不是他的行逕。
畢竟是不同時代,這裡的主子不興杜丹上輩子那套,當個好主管,還要去跟部下培養交情,瞭解他們的想法。在這,管底下人怎麼鬧,只要主子鎮得住,通常是不介意底下人在自個兒手掌心上翻。尤其是東方穆謹這種身家與手段,他有足夠的條件與自信,包容杜丹這小滑蟲在他眼皮底下鑽。
「也罷,我也不是非要知曉妳那小腦袋有些什麼祕密。」她是讓他好奇,但他也自信,自己拿捏得住她。
杜丹終於面露訝異。
就這樣放過她了?
她還以為以東方穆謹表現出來的深沉與精明,會硬要刨開她的底瞧瞧,才能安心。沒想到他細膩的手段是有,在處理問題上,倒也大氣。
東方穆謹瞧她的反應,唇一揚,又恢復了平時的態度,平和地與她說道。
「我也不尋思妳那腦袋是怎麼回事,但往後妳有什麼思量,也不必藏著拽著。規矩是得守,妳有本事,我自會將妳高看些,能給妳的,自是不會吝嗇。跟妳處了也要一年,論實的,我也不將妳當一般娃兒看,反正咱在蘭江就這段時日,待我走後,如何造化還是得看妳自個兒,在我身邊,妳能學的便學罷。」
「杜丹明白了。謝謝少爺。」杜丹趕緊壓下頭,行了禮。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過去真的小瞧了東方穆謹。他的手腕、心態,無一不是能成大事業的人物該有。他注意細節,卻不會糾結在細節上,更看重的是結果,是大方向。
她暗地檢討,自己過去真的犯了個很大的心態上的錯誤,不同的環境、背景,決定了人與人之間難以彌平的差異。既然她沒走過東方穆謹走過的路,不瞭解他生長的環境與背景,對這時代的認知更沒他深、沒他熟悉……她怎麼可能捉摸得清他的思緒?就算她多活了一輩子,都不可能。她先前真是太自大了才把他當成孩子看!看來自己得再端正心態,重新歸零才行……
「明日起,妳每日便早一個時辰過來罷。」這牌是攤完,東方穆謹果然如自己所言,不再著墨那話題上。他話鋒一轉,交待了自己剛決定的另一件事。
「是。」杜丹馬上應下,但隨即想到早一個時辰,天還黑著呢,那時過來要做什麼?於是又問。「過來後可是要忙活啥的?」
「過來後,就到我房裡伺候。」
聽見答案,杜丹不客氣地被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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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穆谨突然发话,杜丹心一跳,却是不太明白地朝他望去。
东方穆谨眼神瞅着她,突然来了情绪。只见他轻声温文地道:”妳胆子太大,脑子太清楚,心太稳。”
“少爷是在夸我?”她装傻地应了句。
“许是。”他微笑,答得暧昧,也没让她把话糊弄过去。”我是什么身分?妳是什么身分?我拉了妳在身旁,教妳识字、读书,给妳身分、给妳长脸,出了事,给妳找公道、面子……妳倒是厉害,遇上什么事,都这般沉稳平静。”
“杜丹心里知道少爷恩重,自当做事报答。”
“不如说妳不把这些放眼里?”他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好像嘴上讲的不是自己。”亦或,也从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句话,差点没把咱们杜小丹给吓出一身冷汗。
论实话,在今天之前,她确实没好好看待过东方穆谨,明里知道他是主子,对他恭敬,实际上,心里却当他是个孩子……但看他今日的表现,她心里不禁浮现个想法,只怕东方穆谨一直以来都知道她什么时候是在与他糊弄装傻。但,反正他对这事不计较,才跟她耗着玩罢。更甚者,他至今所做的一切,根本是故意丢饵在试她,好借此观察她的反应?
她暗地咋舌,一时竟有些慌。她这脑袋装的确实不是个小女娃的思维,她早就忘了自己九岁、十岁时是什么行为反应。何况自己上辈子都活到那把年纪,有些本能已融在骨血里,要她无时无刻都装嫩实在太为难她,她又不是真的智商、情商都跟着身体返老还童了。而在东方穆谨这种人精面前,是假的,再怎么装,只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现在是要再装傻?还是干脆扮天才?总不可能说实话,她可不想被当成妖怪……眼前东方穆谨突然杀她个措手不及的难题,害杜丹纠结了。
东方穆谨还来不及观察她的反应,已见她低下头,敛去表情,不教他看清,不禁唇一扬。
“丹丫头,要不是瞧着妳的模样,我还真当妳有些年岁,是块老姜了。”他好笑。
但也不怪他有这荒谬的错觉。杜丹在他眼中,确实充满矛盾。
他早就注意到,就算这丫头平时会露出小女孩的举动,但遇上突发状况时,她超乎寻常的冷静、圆滑、细腻,却都是得靠经验历练才能养成的临场反应,偏偏她的年纪、背景都不足支撑她这条件。
只见杜丹低垂的头抬起,目光无波地回望他。
“杜丹是少爷的丫鬟,少爷觉得如何,杜丹便是如何。少爷说杜丹是块老姜,杜丹就是老姜。”
“呵,好妳个老姜。”他没想到话都讲到这份上了,这丫头还是那副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他略一寻思,本想再深究,但不过瞬间,已摇头失笑。
也罢。他是来了情绪,才将心思摊开来说,却不是真要与她说出个明白来。
世间总有奇人异士,这丫头心思不同于一般便又如何?难不成自己没得到满意答案,就要与她在这较起真?这般打破砂锅问到底,可不是他的行径。
毕竟是不同时代,这里的主子不兴杜丹上辈子那套,当个好主管,还要去跟部下培养交情,了解他们的想法。在这,管底下人怎么闹,只要主子镇得住,通常是不介意底下人在自个儿手掌心上翻。尤其是东方穆谨这种身家与手段,他有足够的条件与自信,包容杜丹这小滑虫在他眼皮底下钻。
“也罢,我也不是非要知晓妳那小脑袋有些什么秘密。”她是让他好奇,但他也自信,自己拿捏得住她。
杜丹终于面露讶异。
就这样放过她了?
她还以为以东方穆谨表现出来的深沉与精明,会硬要刨开她的底瞧瞧,才能安心。没想到他细腻的手段是有,在处理问题上,倒也大气。
东方穆谨瞧她的反应,唇一扬,又恢复了平时的态度,平和地与她说道。
“我也不寻思妳那脑袋是怎么回事,但往后妳有什么思量,也不必藏着拽着。规矩是得守,妳有本事,我自会将妳高看些,能给妳的,自是不会吝啬。跟妳处了也要一年,论实的,我也不将妳当一般娃儿看,反正咱在兰江就这段时日,待我走后,如何造化还是得看妳自个儿,在我身边,妳能学的便学罢。”
“杜丹明白了。谢谢少爷。”杜丹赶紧压下头,行了礼。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过去真的小瞧了东方穆谨。他的手腕、心态,无一不是能成大事业的人物该有。他注意细节,却不会纠结在细节上,更看重的是结果,是大方向。
她暗地检讨,自己过去真的犯了个很大的心态上的错误,不同的环境、背景,决定了人与人之间难以弥平的差异。既然她没走过东方穆谨走过的路,不了解他生长的环境与背景,对这时代的认知更没他深、没他熟悉……她怎么可能捉摸得清他的思绪?就算她多活了一辈子,都不可能。她先前真是太自大了才把他当成孩子看!看来自己得再端正心态,重新归零才行……
“明日起,妳每日便早一个时辰过来罢。”这牌是摊完,东方穆谨果然如自己所言,不再着墨那话题上。他话锋一转,交待了自己刚决定的另一件事。
“是。”杜丹马上应下,但随即想到早一个时辰,天还黑着呢,那时过来要做什么?于是又问。”过来后可是要忙活啥的?”
“过来后,就到我房里伺候。”
听见答案,杜丹不客气地被呛到了。
三十二、貼近
太陽尚未升起,天空像被倒了墨的紫色綢緞。極寒。
隔天杜丹依吩咐,在極度微弱的光線中,摸到落院裡來。
她才接近,就聽見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遠遠看去,黑影竄動,偶爾還會閃現火花。
杜丹目瞪口呆。原來院裡幾位爺已通通起床,他們每日早起練劍,練完劍後,才接著練拳腳。
平時看他們在大太陽底下飛來撲去的練拳已經夠可怕了,這會兒連路都看不太清楚的,耳邊聽著不斷移動的鏗鏗鏘鏘,杜小丹實在很怕會被劍叉中變成串燒。就看見一個小丫頭進了院落後,一邊吼著「小心別打到我」,一邊往少爺的房門衝,後頭帶起一陣某人無良的大笑聲。
「丹丫頭,妳這膽子怎麼當大俠呢!」
她嘴上嘟嚷,大個頭啦……性命比較重要。
她在門邊喚了聲「少爺」,聽見裡頭傳來允進的聲音,這才推開房門。
都伺候在東方穆謹身邊八、九個月了,這還是杜丹頭一次進東方穆謹房內,也是她頭一次看見這少爺披頭散髮,衣著未穿戴整齊的模樣。
只見東方穆謹坐在床邊,身上只套了中衣,鬆開的黑髮披散在肩上,平時端正的五官線條,多了幾分慵懶。那畫面,饒是上輩子看多美男的杜丹,都不得流口水一下。
嘖嘖,這少爺可真養眼!
「少爺請起了。」
「嗯。」他應了聲。
杜丹先是依昨天記住的規矩,去打了盆水過來讓東方穆謹漱洗,之後再協助他著外衣、束髮。
手中髮絲烏亮強韌,杜丹一手抓著,仔細地調整髮束位置,突然從鏡中見到一雙投來的眸光,一時不解地回望過去。
「少爺,可是有錯?」她又看了看手上的髮束。
「沒。」已經清醒的東方穆謹揚唇。「覺得新鮮罷。」
杜丹點頭表示理解。過去都是沐醒等人在房內伺候,突然換了她這小丫頭,一時定是看不習慣的。
「一回生二回熟,多瞧我幾次便不新鮮了。」
東方穆謹但笑。「許是。」
「沐醒哥與您處最久吧?」
「嗯,七歲時他便是我的練劍童子了。」
「少爺您也練劍?!」她訝然。
「有什麼好訝異?」東方穆謹長目一挑。
「您不是讀書人嗎?」
「誰告訴妳讀書人不能練劍?」
「呃……我猜的。」
「胡猜。」他笑斥。不知這丫頭哪來的印象,解釋道:「咱們大翼以武立國,以文治國,講的是文武並蓄。即便文人,也得能上馬開弓。就是武人,不讀兵書,仕途終也有限。」
「可我沒見過您舞劍呢。」
「過往妳來得晚了,自然是見不著。」
「……」她還以為她每日起得夠早了,原來這院裡的爺更猛。「那少爺可能飛?」
東方穆謹被她無厘頭的問法逗笑。
「輕功不是那麼容易,翻牆我行,若要上屋頂,功力就差了。」
杜丹似懂非懂的點頭。看樣子這時代要出人頭地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東方穆謹的腦袋和手腕已經夠強悍了,想不到還得練拳腳,比較起來,不比她上輩子在職場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輕鬆,只不過精通的東西不同罷。
她在聊天的過程中替他束好了頭髮,以髮帶固定住。東方穆謹未滿二十,尚未弱冠,平時只綁髮帶,若要出門,才會以幅巾約髮。
他照了下鏡子,滿意地點頭。
「妳手挺巧。」看來咱們少爺對杜小丹的束髮技巧相當滿意。
再怎麼說咱也是女孩子,梳妝打扮這些總不可能比沐醒那幾位大爺差吧?杜丹心裡覺得好笑,但表面上乖乖地應了。
整裝完畢,杜丹跟在東方穆謹身後跨出房門。這少爺沒誆她,真提起劍,加入了鏗鏘行列。
咱們愛惜生命的杜小丹沒膽欣賞,只好閃遠遠去蹲她的青蛙馬步,外加打一套秋落後來教她的拳。(補充一下,秋落教的拳是強身健體的,用現代說法,更傾向健康操)
破曉,彷彿眨眼,日陽便穿透墨紫,將世界染成白色。
鼻腔吸進清晨的新鮮空氣,杜丹目光沒焦距地看著數月如一日,卻又隨著日升月落、四季更迭悄然變化的畫面,感受徐徐微風……忽然有感。
她心想,輕功會失傳不是沒道理的,古人的生活真的很單純規律。自己上輩子看似生活多姿多彩,飛遍世界各地,走遍各國繁華,但除了一瞬的驚豔、與自己無大相關的歷史,以及留在數位相機裡的定格畫面,好像也說不出個其他。
表面底下,盡是蒼白。不像現在,光是眼前院落,她就能細細品出諸多不同。
她知道哪些花草分別在什麼季節,會有什麼變化,知道他們成長到衰老的模樣,知道院裡泥土的觸感及味道。她親手打點這院落,就連自己時常坐著的那塊大木頭,上頭的年輪,她都仔細研究過。
因為慢活,因為簡單,因為專注……她好像能感受到每樣物品的呼吸吐納,感覺自己與他們共存。在上輩子,她大概只能感受到空調的送風吧?
但在這,就連一陣微風,都是大自然的恩賜,都值得她閉眼細細體會及感動。
這瞬,她的心靜了,彷彿明白了什麼。
「丹丫頭。」
聽見呼喚,杜丹飄遠的心思終於收了回來。
「來了!」
她神遊好像不過眨眼,太陽竟已冒出頭來,東方穆謹額上滲汗,她又打了盆水回房,讓主子擦汗洗臉,才又開始了一天的行程。
日復一日,除夕,新年,冬走春來。
枝頭又抽綠芽。
轉眼,東方穆謹主僕五人來到蔣府也滿一年了。
「丹兒,妳可知自己生辰?」
杜丹懸腕勾畫的動作未停下,抽了空答道:「杜丹連父母何在都不知曉呢,怎麼會知道自己生辰?」
「以前的事一件也記不得了?」
「是呀。劉媽說我那時撞破了頭,流了一地血。我醒來後便什麼都記不得了。」
「妳可想尋妳雙親?」東方穆謹坐在離她一段距離的椅上,手裡把玩著玉珮,隨意地問。
「不想。」
「為何?」
杜丹眼神凝重地盯著眼前畫作,屏氣凝神地落下最後一筆,才吁了口氣。
「因為劉媽說我在杜家口那孤身行乞,身旁無長,我那時被劉媽抓了去,至少也有個把月,若我有親人,想必早已尋我去。可直至今日,依舊是沒人尋過我,咱在蔣府也不難打聽,我想若非我已無親,便是親人有什麼苦衷不能來尋,或是不想要我了。」
東方穆謹沉吟一會兒,見她目光清澈,對自己可能被拋棄的這件事侃侃而談,沒半點悲傷,說道。「也罷。」他本想,若這丫頭的父母還在,或許能花些銀錢扶持這家子,無論是務農或從商的家底,怎樣也比孤女的身分強,也有個倚靠,可既然這丫頭無心,也不強求了。
他將自己的想法與她說明。
杜丹聽完笑了。「少爺,咱自己一個也挺好,沒牽沒掛的,比起拖家帶口的可輕鬆多了。」
「妳現在是好,以後若是嫁人,沒娘家撐腰,被欺負可沒門哭去。」
「嗟,就不嫁唄!」
「就是不嫁,沒家裡撐腰,在外也容易受欺。」
「咱倒不這麼認為。若家裡不合,一個人再好,也要被家裡拖累。就算有娘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夫家不善待,娘家又能如何?」還不是賭運氣。
「妳倒灑脫。」
他搖頭笑笑,見她放下筆,起身來到她身旁瞧瞧桌上這幅剛完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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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尚未升起,天空像被倒了墨的紫色绸缎。极寒。
隔天杜丹依吩咐,在极度微弱的光线中,摸到落院里来。
她才接近,就听见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远远看去,黑影窜动,偶尔还会闪现火花。
杜丹目瞪口呆。原来院里几位爷已通通起床,他们每日早起练剑,练完剑后,才接着练拳脚。
平时看他们在大太阳底下飞来扑去的练拳已经够可怕了,这会儿连路都看不太清楚的,耳边听着不断移动的铿铿锵锵,杜小丹实在很怕会被剑叉中变成串烧。就看见一个小丫头进了院落后,一边吼着”小心别打到我”,一边往少爷的房门冲,后头带起一阵某人无良的大笑声。
“丹丫头,妳这胆子怎么当大侠呢!”
她嘴上嘟嚷,大个头啦……性命比较重要。
她在门边唤了声”少爷”,听见里头传来允进的声音,这才推开房门。
都伺候在东方穆谨身边八、九个月了,这还是杜丹头一次进东方穆谨房内,也是她头一次看见这少爷披头散发,衣着未穿戴整齐的模样。
只见东方穆谨坐在床边,身上只套了中衣,松开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平时端正的五官线条,多了几分慵懒。那画面,饶是上辈子看多美男的杜丹,都不得流口水一下。
啧啧,这少爷可真养眼!
“少爷请起了。”
“嗯。”他应了声。
杜丹先是依昨天记住的规矩,去打了盆水过来让东方穆谨漱洗,之后再协助他着外衣、束发。
手中发丝乌亮强韧,杜丹一手抓着,仔细地调整发束位置,突然从镜中见到一双投来的眸光,一时不解地回望过去。
“少爷,可是有错?”她又看了看手上的发束。
“没。”已经清醒的东方穆谨扬唇。”觉得新鲜罢。”
杜丹点头表示理解。过去都是沐醒等人在房内伺候,突然换了她这小丫头,一时定是看不习惯的。
“一回生二回熟,多瞧我几次便不新鲜了。”
东方穆谨但笑。”许是。”
“沐醒哥与您处最久吧?”
“嗯,七岁时他便是我的练剑童子了。”
“少爷您也练剑?!”她讶然。
“有什么好讶异?”东方穆谨长目一挑。
“您不是读书人吗?”
“谁告诉妳读书人不能练剑?”
“呃……我猜的。”
“胡猜。”他笑斥。不知这丫头哪来的印象,解释道:”咱们大翼以武立国,以文治国,讲的是文武并蓄。即便文人,也得能上马开弓。就是武人,不读兵书,仕途终也有限。”
“可我没见过您舞剑呢。”
“过往妳来得晚了,自然是见不着。”
“……”她还以为她每日起得够早了,原来这院里的爷更猛。”那少爷可能飞?”
东方穆谨被她无厘头的问法逗笑。
“轻功不是那么容易,翻墙我行,若要上屋顶,功力就差了。”
杜丹似懂非懂的点头。看样子这时代要出人头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东方穆谨的脑袋和手腕已经够强悍了,想不到还得练拳脚,比较起来,不比她上辈子在职场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轻松,只不过精通的东西不同罢。
她在聊天的过程中替他束好了头发,以发带固定住。东方穆谨未满二十,尚未弱冠,平时只绑发带,若要出门,才会以幅巾约发。
他照了下镜子,满意地点头。
“妳手挺巧。”看来咱们少爷对杜小丹的束发技巧相当满意。
再怎么说咱也是女孩子,梳妆打扮这些总不可能比沐醒那几位大爷差吧?杜丹心里觉得好笑,但表面上乖乖地应了。
整装完毕,杜丹跟在东方穆谨身后跨出房门。这少爷没诓她,真提起剑,加入了铿锵行列。
咱们爱惜生命的杜小丹没胆欣赏,只好闪远远去蹲她的青蛙马步,外加打一套秋落后来教她的拳。
破晓,彷佛眨眼,日阳便穿透墨紫,将世界染成白色。
鼻腔吸进清晨的新鲜空气,杜丹目光没焦距地看着数月如一日,却又随着日升月落、四季更迭悄然变化的画面,感受徐徐微风……忽然有感。
她心想,轻功会失传不是没道理的,古人的生活真的很单纯规律。自己上辈子看似生活多姿多彩,飞遍世界各地,走遍各国繁华,但除了一瞬的惊艳、与自己无大相关的历史,以及留在数字相机里的定格画面,好像也说不出个其他。
表面底下,尽是苍白。不像现在,光是眼前院落,她就能细细品出诸多不同。
她知道哪些花草分别在什么季节,会有什么变化,知道他们成长到衰老的模样,知道院里泥土的触感及味道。她亲手打点这院落,就连自己时常坐着的那块大木头,上头的年轮,她都仔细研究过。
因为慢活,因为简单,因为专注……她好像能感受到每样物品的呼吸吐纳,感觉自己与他们共存。在上辈子,她大概只能感受到空调的送风吧?
但在这,就连一阵微风,都是大自然的恩赐,都值得她闭眼细细体会及感动。
这瞬,她的心静了,彷佛明白了什么。
“丹丫头。”
听见呼唤,杜丹飘远的心思终于收了回来。
“来了!”
她神游好像不过眨眼,太阳竟已冒出头来,东方穆谨额上渗汗,她又打了盆水回房,让主子擦汗洗脸,才又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日复一日,除夕,新年,冬走春来。
枝头又抽绿芽。
转眼,东方穆谨主仆五人来到蒋府也满一年了。
“丹儿,妳可知自己生辰?”
杜丹悬腕勾画的动作未停下,抽了空答道:”杜丹连父母何在都不知晓呢,怎么会知道自己生辰?”
“以前的事一件也记不得了?”
“是呀。刘妈说我那时撞破了头,流了一地血。我醒来后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妳可想寻妳双亲?”东方穆谨坐在离她一段距离的椅上,手里把玩着玉佩,随意地问。
“不想。”
“为何?”
杜丹眼神凝重地盯着眼前画作,屏气凝神地落下最后一笔,才吁了口气。
“因为刘妈说我在杜家口那孤身行乞,身旁无长,我那时被刘妈抓了去,至少也有个把月,若我有亲人,想必早已寻我去。可直至今日,依旧是没人寻过我,咱在蒋府也不难打听,我想若非我已无亲,便是亲人有什么苦衷不能来寻,或是不想要我了。”
东方穆谨沉吟一会儿,见她目光清澈,对自己可能被抛弃的这件事侃侃而谈,没半点悲伤,说道。”也罢。”他本想,若这丫头的父母还在,或许能花些银钱扶持这家子,无论是务农或从商的家底,怎样也比孤女的身分强,也有个倚靠,可既然这丫头无心,也不强求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与她说明。
杜丹听完笑了。”少爷,咱自己一个也挺好,没牵没挂的,比起拖家带口的可轻松多了。”
“妳现在是好,以后若是嫁人,没娘家撑腰,被欺负可没门哭去。”
“嗟,就不嫁呗!”
“就是不嫁,没家里撑腰,在外也容易受欺。”
“咱倒不这么认为。若家里不合,一个人再好,也要被家里拖累。就算有娘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家不善待,娘家又能如何?”还不是赌运气。
“妳倒洒脱。”他摇头笑笑,见她放下笔,起身来到她身旁瞧瞧桌上这幅刚完成的作品。
三十三、回京
「筆鋒還見生嫩,形、意卻是不錯。」他點評她的這幅水荷。顯而易見,筆鋒並不流暢,卻已見形意,瞧得出這丫頭美感算得是不錯。
杜丹嘿嘿笑了兩聲。
「歇會兒,待會兒習詩。」
聽見吩咐,本來還咧著嘴的杜小丹,立即由晴轉陰。
她苦著一張臉跑掉,去尋水淨手洗臉。
東方穆謹搖頭失笑,他哪會不知道這丫頭討厭詩詞歌賦,偏偏詩詞歌賦在士文圈子可是重中之重,可由不得她不學。
一會兒,杜丹便回來了,東方穆謹手上壓著冊子,正在做註解,杜丹替兩人倒了茶水,自己先喝,見東方穆謹停下動作,才端了他的過去。
書房內,只有他們主僕二人,沐醒等人不在,但咱們杜小丹已經夠將所有事情全部包辦,平時東方穆謹也少喚沐醒等人進來了,常常就他們兩師生兼主僕在書房裡關上半天。
東方穆謹挺悠哉,除了正經授課時,他自己讀書,偶爾也會將自己想法跟杜丹分享,杜丹詩詞歌賦挺弱,但東方穆謹跟她說白話,很容易理解,她也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倒是能跟他對上話。
不只關在書房,杜丹後來甚至被抓去學射箭、騎馬。
《周禮》有六藝:禮、樂、射、御、書、數。
此六藝又稱古六藝,是西周前貴族教育的六個學科,也是大翼士人普遍都得掌握的六種才能。
其中的「射」,便是射箭技術;「御」指的駕御馬車的技術。東方穆謹曾講過的「文人也得上馬開弓」並不假。雖然不見得每位士子都一定精通六藝,但可以確定的是,世族高官,一定是以這標準培養苗子,就算無法樣樣精通,至少程度也都能見人。
於是在這位少爺如光源氏計劃的調教下,咱們杜小丹儼然往東方家族嫡系的十項全能路線發展去了。
*
盛夏,熱。入秋,依然是熱。
晚了,東方穆謹洗完澡,才感受到夜裡涼意。
候在他房外的杜丹,聽見他叫喚,才進門替他擦髮。
手裡是熟悉的烏絲,眼前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杜丹拿著布,仔細地替東方穆謹拭髮,東方穆謹則閉著眼,讓她伺候。
杜丹發現,處越久,咱們少爺在她面前的神情也越放鬆了。
「今兒個妳又去了馬房?」
「是呀,去替雪花和楓葉刷刷毛,要不牠們每次都要噴我鼻水。」
他微笑。「牠們兩脾氣可不小。」
「就是說呀,我每次招呼,牠們兩總是打響鼻,像是瞧不起我!」
「雪花和楓葉是漠北悍馬,妳這個頭,牠們自然是瞧妳不起。」
「沒關係,反正咱沒辦法在個頭上讓牠們服,精神感化也是一途。」她哼了哼,心裡鬥志滿滿,而且也有點成績了。
過去那兩隻讓她摸個幾下就開始搖頭晃腦,極不待見她,現在讓她刷毛可享受了,只是偶爾還是會朝她噴氣。不過就秋落的講法,不是楓葉和雪花討厭她,只是那兩匹馬就是那脾氣,在京裡,馬廝個頭太矮或年紀太小的也常被這兩傢伙噴。
也不知道那兩匹馬是什麼心理。
東方穆謹依舊閉著眼,杜丹擦髮擦得仔細,一雙小手在髮間穿梭,兼按摩頭皮。一開始東方穆謹覺得這舉動挺怪,但杜丹說頭皮是身體肌膚,護著腦袋,水沒擦乾更容易著涼,於是他便讓她折騰去。
後來,覺得也挺享受。
夕陽方沉,屋裡屋外已點上燭火,映得一室亮黃。杜丹替東方穆謹套上衣袍,過去這少爺本只讓她在旁遞衣、協助,現在倒是連衣帶也讓她綁了。
只是杜丹站在他身前,頭頂連他胸口都不到,要替他穿衣很有難度,但東方穆謹也不嫌麻煩,任她折騰,就見杜丹為了替他拉領子、綁腰帶,要不是得掛到他身上,就是摟著他的腰,看起來不倫不類。
但東方穆謹卻沒吭過半聲,既然主子沒表示意見,咱們杜小丹也只好硬著頭皮撲上去了。
站在床邊,東方穆謹平舉著手,讓杜丹替他整衣。
杜丹抱他也抱習慣了,動作俐落,三兩下就將他打點整齊。
她整理完,站在他身前,抬頭看他。
「少爺,好了。」
「嗯。」他輕應。
「可要攏髮?」
「隨意紮吧。」
「是。」她又替他梳了頭,束了髮。
雖然在家,雖然天色晚了,再沒多久就是睡覺時間,但只要會踏出房門,就不能披頭散髮。
「今早的信,是京裡來的。」突然,杜丹束髮束到一半,東方穆謹發了話。
「嗯。少爺可是要回京了?」
「嗯。」東方穆謹淡淡應了聲。
室內陷入沉默。
杜丹其實有心理準備了。
當初東方穆謹就說過,或許秋天走。現在已是入秋,早幾個月前,她就已經有了他們隨時會走的準備。
與他們處了一年半有,捫心自問,她捨不得他們離開。
不光是那一開始老愛整她,後來卻也待她極好的四傻,尤其是東方穆謹。這少爺教了她太多太多……說是她的恩師也不為過。與他在一起很輕鬆,不用擔心露了底,兩人間有股默契,她知道他將她的一切看在眼底,雖有琢磨,更多的是包容。
跟這種聰明人在一起,很享受。
但這裡是蘭江。
是個離繁華京城天高皇帝遠的小地方。
這裡留不住他這種人物,也養不出他這種天仙氣度。他本就不屬於這個地方。
她心裡明白,只是這一刻真的到來,心裡不免還是有些悶。她靜靜地替他束了髮,而後,往後退了一步,靜候。
東方穆謹站起身,轉過身來,面對她。
眼前的還是一樣的人,一樣的身分,但兩人間的相處,早不同最初。
「咱們下個月初走。」他說。
杜丹輕輕點了頭。「是。杜丹會整理。」
兩人四目相交,又是靜默。
東方穆謹看著她,許久,輕輕嘆息。
「丫頭,妳讓我很為難。」
杜丹只是看著他,不語。東方穆謹邁開步伐,經過她身邊,來到窗前。
「我不該帶妳回京,又想帶妳回京,妳可知道原由?」
杜丹視線跟著他移動,瞧著他的背影,輕輕點頭。
「杜丹知道。」
他轉過身,視線又瞟向她,杜丹目光無波地回望。
眼前的女孩,很小。但他從沒小瞧她。
她很特別。且她的特別,不是在學業上的聰穎,而是她這個人。那顆小腦袋,有些獨一無二的東西,就是見慣了才子才女的他,也不住被她腦子裡的玩意兒、被她不經意會流露出的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情與特質吸引。
若她是哪大戶人家的閨女,哪怕只是商戶,就算家中無爵位、無功名,他都能要她,從各種管道,用盡方法,拉拔她的身分、地位。偏偏她只是個小孤女。
雖是天之驕子,但身在大家族,享受著這名字所代表的權與利的同時,東方穆謹的肩上,也扛著整個家族的大擔子。有些事,由不得他胡來,有些規矩,一定得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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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其實上一章的章名應該叫「光源氏計劃」,但字數問題,被阿為咔掉了後面的部分,只好另取章名。因為對「光源氏計劃」這章名有感,忍不住還是拿出來講一下。xd
劇情目前已經來到中轉,下一章要換地圖嘍。先預告。
--简体版--
“笔锋还见生嫩,形、意却是不错。”他点评她的这幅水荷。显而易见,笔锋并不流畅,却已见形意,瞧得出这丫头美感算得是不错。
杜丹嘿嘿笑了两声。
“歇会儿,待会儿习诗。”
听见吩咐,本来还咧着嘴的杜小丹,立即由晴转阴。
她苦着一张脸跑掉,去寻水净手洗脸。
东方穆谨摇头失笑,他哪会不知道这丫头讨厌诗词歌赋,偏偏诗词歌赋在士文圈子可是重中之重,可由不得她不学。
一会儿,杜丹便回来了,东方穆谨手上压着册子,正在做批注,杜丹替两人倒了茶水,自己先喝,见东方穆谨停下动作,才端了他的过去。
书房内,只有他们主仆二人,沐醒等人不在,但咱们杜小丹已经够将所有事情全部包办,平时东方穆谨也少唤沐醒等人进来了,常常就他们两师生兼主仆在书房里关上半天。
东方穆谨挺悠哉,除了正经授课时,他自己读书,偶尔也会将自己想法跟杜丹分享,杜丹诗词歌赋挺弱,但东方穆谨跟她说白话,很容易理解,她也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倒是能跟他对上话。
不只关在书房,杜丹后来甚至被抓去学射箭、骑马。
《周礼》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此六艺又称古六艺,是西周前贵族教育的六个学科,也是大翼士人普遍都得掌握的六种才能。
其中的”射”,便是射箭技术;”御”指的驾御马车的技术。东方穆谨曾讲过的”文人也得上马开弓”并不假。虽然不见得每位士子都一定精通六艺,但可以确定的是,世族高官,一定是以这标准培养苗子,就算无法样样精通,至少程度也都能见人。
于是在这位少爷如光源氏计划的调教下,咱们杜小丹俨然往东方家族嫡系的十项全能路线发展去了。
*
盛夏,热。入秋,依然是热。
晚了,东方穆谨洗完澡,才感受到夜里凉意。
候在他房外的杜丹,听见他叫唤,才进门替他擦发。
手里是熟悉的乌丝,眼前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杜丹拿着布,仔细地替东方穆谨拭发,东方穆谨则闭着眼,让她伺候。
杜丹发现,处越久,咱们少爷在她面前的神情也越放松了。
“今儿个妳又去了马房?”
“是呀,去替雪花和枫叶刷刷毛,要不牠们每次都要喷我鼻水。”
他微笑。”牠们两脾气可不小。”
“就是说呀,我每次招呼,牠们两总是打响鼻,像是瞧不起我!”
“雪花和枫叶是漠北悍马,妳这个头,牠们自然是瞧妳不起。”
“没关系,反正咱没办法在个头上让牠们服,精神感化也是一途。”她哼了哼,心里斗志满满,而且也有点成绩了。
过去那两只让她摸个几下就开始摇头晃脑,极不待见她,现在让她刷毛可享受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朝她喷气。不过就秋落的讲法,不是枫叶和雪花讨厌她,只是那两匹马就是那脾气,在京里,马厮个头太矮或年纪太小的也常被这两家伙喷。
也不知道那两匹马是什么心理。
东方穆谨依旧闭着眼,杜丹擦发擦得仔细,一双小手在发间穿梭,兼按摩头皮。一开始东方穆谨觉得这举动挺怪,但杜丹说头皮是身体肌肤,护着脑袋,水没擦干更容易着凉,于是他便让她折腾去。
后来,觉得也挺享受。
夕阳方沉,屋里屋外已点上烛火,映得一室亮黄。杜丹替东方穆谨套上衣袍,过去这少爷本只让她在旁递衣、协助,现在倒是连衣带也让她绑了。
只是杜丹站在他身前,头顶连他胸口都不到,要替他穿衣很有难度,但东方穆谨也不嫌麻烦,任她折腾,就见杜丹为了替他拉领子、绑腰带,要不是得挂到他身上,就是搂着他的腰,看起来不伦不类。
但东方穆谨却没吭过半声,既然主子没表示意见,咱们杜小丹也只好硬着头皮扑上去了。
站在床边,东方穆谨平举着手,让杜丹替他整衣。
杜丹抱他也抱习惯了,动作利落,三两下就将他打点整齐。
她整理完,站在他身前,抬头看他。
“少爷,好了。”
“嗯。”他轻应。
“可要拢发?”
“随意扎吧。”
“是。”她又替他梳了头,束了发。
虽然在家,虽然天色晚了,再没多久就是睡觉时间,但只要会踏出房门,就不能披头散发。
“今早的信,是京里来的。”突然,杜丹束发束到一半,东方穆谨发了话。
“少爷可是要回京了?”
“嗯。”东方穆谨淡淡应了声。
室内陷入沉默。
杜丹其实有心理准备了。
当初东方穆谨就说过,或许秋天走。现在已是入秋,早几个月前,她就已经有了他们随时会走的准备。
与他们处了一年半有,扪心自问,她舍不得他们离开。
不光是那一开始老爱整她,后来却也待她极好的四傻,尤其是东方穆谨。这少爷教了她太多太多……说是她的恩师也不为过。与他在一起很轻松,不用担心露了底,两人间有股默契,她知道他将她的一切看在眼底,虽有琢磨,更多的是包容。
跟这种聪明人在一起,很享受。
但这里是兰江。
是个离繁华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
这里留不住他这种人物,也养不出他这种天仙气度。他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心里明白,只是这一刻真的到来,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闷。她静静地替他束了发,而后,往后退了一步,静候。
东方穆谨站起身,转过身来,面对她。
眼前的还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分,但两人间的相处,早不同最初。
“咱们下个月初走。”他说。
杜丹轻轻点了头。”是。杜丹会整理。”
两人四目相交,又是静默。
东方穆谨看着她,许久,轻轻叹息。
“丫头,妳让我很为难。”
杜丹只是看着他,不语。东方穆谨迈开步伐,经过她身边,来到窗前。
“我不该带妳回京,又想带妳回京,妳可知道原由?”
杜丹视线跟着他移动,瞧着他的背影,轻轻点头。
“杜丹知道。”
他转过身,视线又瞟向她,杜丹目光无波地回望。
眼前的女孩,很小。但他从没小瞧她。
她很特别。且她的特别,不是在学业上的聪颖,而是她这个人。那颗小脑袋,有些独一无二的东西,就是见惯了才子才女的他,也不住被她脑子里的玩意儿、被她不经意会流露出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与特质吸引。
若她是哪大户人家的闺女,哪怕只是商户,就算家中无爵位、无功名,他都能要她,从各种管道,用尽方法,拉拔她的身分、地位。偏偏她只是个小孤女。
虽是天之骄子,但身在大家族,享受着这名字所代表的权与利的同时,东方穆谨的肩上,也扛着整个家族的大担子。有些事,由不得他胡来,有些规矩,一定得守。
三十四、選擇再見
杜丹垂下眼眸。
她知道東方穆謹的意思。
在這少爺讓她進房裡伺候後不久,她就隱約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心情複雜,不知道要說這時代的人太早熟了還是怎樣。再怎麼說她這身體那麼營養不良的,這少爺怎麼會看上她?雖然她表現出來的舉止確實不像一般小孩子,且這少爺也沒太過的舉動,只是把她帶在身旁,手把手地調教,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奇異。
論條件,東方穆謹很好。好得沒得挑。
但她畢竟不同於一般人。她上輩子結過婚,連孩子都生過了,面對感情,心海已是平靜無波,就算他再好,她頂多對他有好感,但那好感,更像是學生對師長的孺慕之情,更像是對他這個人所展現出的能力的佩服、敬愛,而非男女情感。
她沒辦法回應他。
同時知道,這時代的身分差異,是橫亙在兩人間無法跨越的巨大鴻溝。即便東方穆謹能帶她回京,但她沒家底,就算後來靠著東方穆謹的幫助能闖出一片天,身上打的依舊是東方穆謹的烙印,所有人都會知道她得了他的幫助,是他的丫鬟,是他的下人。跟著他,往後,她最多就是他的房裡人。
雖然房裡人的身分比普通下人高,卻連個妾室也比不上。將來就算替主子生了孩子,孩子也得記在主母名下,頂多主子待妳好些,本質裡,卻還是丫鬟。
杜丹無法接受。
她不是不能接受男歡女愛,卻是不能接受這種關係,本質裡的她,還是認為感情裡男女地位應該對等,而且認為自己是個自由身。雖然她現在在蔣府當下人,但只要她攢夠錢銀,隨時能替自己贖身。若她跟東方穆謹走,她的契,便會成為死契,往後,只有憑主子處置的份。她沒辦法把自己賣給一個男人一輩子,還只是做一個暖床的丫鬟。
光想,都覺惡寒。
她知道憑東方穆謹的身分,可以直接跟蔣府要人。他的猶豫,說明他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思考過這問題,更證明了他是個不同於一般紈褲的男子。光憑這點,就夠她感激。
讓人感到窒息的沉默在兩人間漫延,兩道目光在空中膠著。
兩人表情都看似平靜,卻似乎能從彼此的眼神中得到一些難言道的交流。這種默契,很微妙。
良久,杜丹終於是發話了。
「少爺知道,杜丹不適合跟您走。」
她一開口,就是拒絕。東方穆謹無語。
「杜丹的心很小,也很大,圖的就是個自在自由。將來,待我贖了契,我打算出去走走,瞧瞧各地風景。
「杜丹雖是孤女,但也相信憑自己一雙手,能掙出自己頭底一方天地。雖不見得富貴,但相信溫飽不是問題。杜丹感激少爺厚愛,少爺惠我良多,杜丹不知這輩子有無機會回報,若少爺有用得著杜丹的地方,杜丹定義不容辭。可若無足輕重,杜丹卻是不願作那籠中鳥。」
東方穆謹神色冷然,聽著她的話。
杜丹知道她這話,在主子面前、在恩師面前,簡直是不知好歹、辜恩負義……但這是她的心裡話,東方穆謹不是俗人,她相信他聽得進去。
或許夜深,房內溫度彷彿冷了幾分。
杜丹看著東方穆謹那張無表情的俊臉,本能有股想躲避他視線的衝動,卻硬逼自己迎著他的目光。即便有不安,她得讓他看見她的真誠。
許久,他扯動唇角,終是笑了。
「呵。」他輕哼一聲。
杜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卻只有那一聲,再沒下文。
他轉身面向窗外,背對她。
「晚了,下去吧。」
最終,他只給了她這五個字。
*
大道十八年,陽月初三。
辰時,日陽高掛,有風,微涼。
蔣府小門悄然開了,兩匹馬拉著一輛馬車緩緩步出,後頭跟了另外兩匹馬。
到了門外,見一小丫從馬車上跳下了來,她像與馬上及車前的人說了些話。不久,車駛離,她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車離去,直到瞧不見馬匹身影,還久久不願離開。
這人是杜丹。
看著東方穆謹等人離去,杜丹心裡好像空了一塊,滿是惆悵。
但她知道這是自己的選擇。也是東方穆謹的選項之一。只是他最後有了猶豫,將選擇權丟給她。
想到東方穆謹,杜丹心裡雖有惆悵,卻又不自覺笑了。
那少爺可是個奇男子,若不是自己多了上輩子的記憶,肯定會和其他人一樣,被那傢伙迷得團團轉。憑東方穆謹處事的氣度,就算放到自己原本的時代去,絕對也是能成就事業的霸主。
老實說,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要不是她多了上輩子的記憶,只怕也會和其他人一樣,入不了這少爺的法眼,但,能被這般人物看在眼中,她心裡也是感動的,有些竊喜。只是她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人生,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
「再見了,少爺……」
望著再也見不到車馬的黃土大道,杜丹獨自喃喃。
木輪軲隆,馬蹄喀喀。
馬車在上了大道後,逐漸加速了。
直到車子駛出了段路,東方穆謹才倚到窗旁,瞧著已不陌生的景色,急掠而過。
他慵懶地倚在窗旁,像是在看風景,也像是在發呆。
他想起剛才還跟在他身後的小丫頭。
那夜,聊完,隔日兩人便像沒事人般,回到平時的相處。
杜丹開始替他收拾起行囊,他也利用最後的時間,叮嚀她如何繼續精進學業,不可落了功課。
一切如常,只是多了淡淡的離愁。
東方穆謹覺得好笑,想不到自己在京裡多年,瞧遍各家閨秀,裡頭更不乏王公名門,卻,第一個教自己上心的,竟是一個鄉下的小孤女。
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那小孤女,可瞧不上他房裡人的身分。
不自覺地,他揚唇,笑了。
雖有惆悵,但杜丹年紀畢竟還太小,他上心,卻還是理性大於感性。他看重那丫頭,卻也知道,那娃兒有些想法與常人不同。
『杜丹的心很小,也很大,圖的就是個自在自由。將來,待我贖了契,我打算出去走走,瞧瞧各地風景……
杜丹雖是孤女,但也相信憑自己一雙手,能掙出自己頭底一方天地。雖不見得富貴,但相信溫飽不是問題……』
他想起那晚她說的話。
杜丹的那番話,對他來說很特別。那丫頭有他欣賞的特點。她的心夠堅定,夠努力,且同時,還有一股跳脫於世俗外的灑脫。
若有得選擇,他可願再做高門中的籠中鳥?
東方穆謹自問,卻沒答案。
但他知道,她能選擇,他亦願意成全……
「丫頭,若他日妳離開蔣府,走遍大翼南北,可會進京?」
「京裡繁華,杜丹最愛熱鬧了,漏了哪,都不可能漏了京。」馬車內,就要別離,杜丹的笑容,也少了幾分朝氣。
「進了京,可別忘了尋故人。記住,除了我親弟,妳這丫頭可是我第一個學生。」瞧來,咱們少爺對她這學生還是很滿意的。
「當少爺的學生,將來若沒個出息,可否會丟您的人呀?」
聞言,東方穆謹爽朗大笑。「放心,本少爺從沒怕丟過人。天地君親師,師同父。既是妳先生,咱也不求妳富貴榮華,但求平安順遂罷。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他這話,害杜小丹差點就紅了眼眶。
她抿緊下唇,本就跪坐在東方穆謹身前,這下,忍不住跪直了身子,正正經經地朝他磕了三個響頭。
她頭貼在舖在馬車底的毛皮上,久久沒抬起來。
東方穆謹也沒說話。
回憶點滴在心,他待她有恩,真的將她放在心上,對她好,杜丹怎能不感動。
「少爺……一路順風。」淚,終於是忍不住離眶,落入了皮毛內。
聽見她微微變調的嗓音,東方穆謹淺笑不語,也沒伸手去扶她。
有些情感,兩人心裡知曉,便足了。
「丹兒,保重了。」他輕輕呢喃。終於,將她趕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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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咳咳,本來說這章要換地圖的,但字數多了,地圖要下章才換嘍!
感謝大家的支持和等待啦!(親)
--简体版--
杜丹垂下眼眸。
她知道东方穆谨的意思。
在这少爷让她进房里伺候后不久,她就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
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要说这时代的人太早熟了还是怎样。再怎么说她这身体那么营养不良的,这少爷怎么会看上她?虽然她表现出来的举止确实不像一般小孩子,且这少爷也没太过的举动,只是把她带在身旁,手把手地调教,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奇异。
论条件,东方穆谨很好。好得没得挑。
但她毕竟不同于一般人。她上辈子结过婚,连孩子都生过了,面对感情,心海已是平静无波,就算他再好,她顶多对他有好感,但那好感,更像是学生对师长的孺慕之情,更像是对他这个人所展现出的能力的佩服、敬爱,而非男女情感。
她没办法回应他。
同时知道,这时代的身分差异,是横亘在两人间无法跨越的巨大鸿沟。即便东方穆谨能带她回京,但她没家底,就算后来靠着东方穆谨的帮助能闯出一片天,身上打的依旧是东方穆谨的烙印,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得了他的帮助,是他的丫鬟,是他的下人。跟着他,往后,她最多就是他的房里人。
虽然房里人的身分比普通下人高,却连个妾室也比不上。将来就算替主子生了孩子,孩子也得记在主母名下,顶多主子待妳好些,本质里,却还是丫鬟。
杜丹无法接受。
她不是不能接受男欢女爱,却是不能接受这种关系,本质里的她,还是认为感情里男女地位应该对等,而且认为自己是个自由身。虽然她现在在蒋府当下人,但只要她攒够钱银,随时能替自己赎身。若她跟东方穆谨走,她的契,便会成为死契,往后,只有凭主子处置的份。她没办法把自己卖给一个男人一辈子,还只是做一个暖床的丫鬟。
光想,都觉恶寒。
她知道凭东方穆谨的身分,可以直接跟蒋府要人。他的犹豫,说明他站在她的立场替她思考过这问题,更证明了他是个不同于一般纨裤的男子。光凭这点,就够她感激。
让人感到窒息的沉默在两人间漫延,两道目光在空中胶着。
两人表情都看似平静,却似乎能从彼此的眼神中得到一些难言道的交流。这种默契,很微妙。
良久,杜丹终于是发话了。
“少爷知道,杜丹不适合跟您走。”
她一开口,就是拒绝。东方穆谨无语。
“杜丹的心很小,也很大,图的就是个自在自由。将来,待我赎了契,我打算出去走走,瞧瞧各地风景。
“杜丹虽是孤女,但也相信凭自己一双手,能挣出自己头底一方天地。虽不见得富贵,但相信温饱不是问题。杜丹感激少爷厚爱,少爷惠我良多,杜丹不知这辈子有无机会回报,若少爷有用得着杜丹的地方,杜丹定义不容辞。可若无足轻重,杜丹却是不愿作那笼中鸟。”
东方穆谨神色冷然,听着她的话。
杜丹知道她这话,在主子面前、在恩师面前,简直是不知好歹、辜恩负义……但这是她的心里话,东方穆谨不是俗人,她相信他听得进去。
或许夜深,房内温度彷佛冷了几分。
杜丹看着东方穆谨那张无表情的俊脸,本能有股想躲避他视线的冲动,却硬逼自己迎着他的目光。即便有不安,她得让他看见她的真诚。
许久,他扯动唇角,终是笑了。
“呵。”他轻哼一声。
杜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只有那一声,再没下文。
他转身面向窗外,背对她。
“晚了,下去吧。”
最终,他只给了她这五个字。
*
大道十八年,阳月初三。
辰时,日阳高挂,有风,微凉。
蒋府小门悄然开了,两匹马拉着一辆马车缓缓步出,后头跟了另外两匹马。
到了门外,见一小丫从马车上跳下了来,她像与马上及车前的人说了些话。不久,车驶离,她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车离去,直到瞧不见马匹身影,还久久不愿离开。
这人是杜丹。
看着东方穆谨等人离去,杜丹心里好像空了一块,满是惆怅。
但她知道这是自己的选择。也是东方穆谨的选项之一。只是他最后有了犹豫,将选择权丢给她。
想到东方穆谨,杜丹心里虽有惆怅,却又不自觉笑了。
那少爷可是个奇男子,若不是自己多了上辈子的记忆,肯定会和其他人一样,被那家伙迷得团团转。凭东方穆谨处事的气度,就算放到自己原本的时代去,绝对也是能成就事业的霸主。
老实说,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要不是她多了上辈子的记忆,只怕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入不了这少爷的法眼,但,能被这般人物看在眼中,她心里也是感动的,有些窃喜。只是她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人生,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
“再见了,少爷……”
望着再也见不到车马的黄土大道,杜丹独自喃喃。
木轮轱隆,马蹄喀喀。
马车在上了大道后,逐渐加速了。
直到车子驶出了段路,东方穆谨才倚到窗旁,瞧着已不陌生的景色,急掠而过。
他慵懒地倚在窗旁,像是在看风景,也像是在发呆。
他想起刚才还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那夜,聊完,隔日两人便像没事人般,回到平时的相处。
杜丹开始替他收拾起行囊,他也利用最后的时间,叮咛她如何继续精进学业,不可落了功课。
一切如常,只是多了淡淡的离愁。
东方穆谨觉得好笑,想不到自己在京里多年,瞧遍各家闺秀,里头更不乏王公名门,却,第一个教自己上心的,竟是一个乡下的小孤女。
更让人料想不到的是,那小孤女,可瞧不上他房里人的身分。
不自觉地,他扬唇,笑了。
虽有惆怅,但杜丹年纪毕竟还太小,他上心,却还是理性大于感性。他看重那丫头,却也知道,那娃儿有些想法与常人不同。
杜丹的心很小,也很大,图的就是个自在自由。将来,待我赎了契,我打算出去走走,瞧瞧各地风景……
杜丹虽是孤女,但也相信凭自己一双手,能挣出自己头底一方天地。虽不见得富贵,但相信温饱不是问题……
他想起那晚她说的话。
杜丹的那番话,对他来说很特别。那丫头有他欣赏的特点。她的心够坚定,够努力,且同时,还有一股跳脱于世俗外的洒脱。
若有得选择,他可愿再做高门中的笼中鸟?
东方穆谨自问,却没答案。
但他知道,她能选择,他亦愿意成全……
“丫头,若他日妳离开蒋府,走遍大翼南北,可会进京?”
“京里繁华,杜丹最爱热闹了,漏了哪,都不可能漏了京。”马车内,就要别离,杜丹的笑容,也少了几分朝气。
“进了京,可别忘了寻故人。记住,除了我亲弟,妳这丫头可是我第一个学生。”瞧来,咱们少爷对她这学生还是很满意的。
“当少爷的学生,将来若没个出息,可否会丢您的人呀?”
闻言,东方穆谨爽朗大笑。”放心,本少爷从没怕丢过人。天地君亲师,师同父。既是妳先生,咱也不求妳富贵荣华,但求平安顺遂罢。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这话,害杜小丹差点就红了眼眶。
她抿紧下唇,本就跪坐在东方穆谨身前,这下,忍不住跪直了身子,正正经经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她头贴在铺在马车底的毛皮上,久久没抬起来。
东方穆谨也没说话。
回忆点滴在心,他待她有恩,真的将她放在心上,对她好,杜丹怎能不感动。
“少爷……一路顺风。”泪,终于是忍不住离眶,落入了皮毛内。
听见她微微变调的嗓音,东方穆谨浅笑不语,也没伸手去扶她。
有些情感,两人心里知晓,便足了。
“丹儿,保重了。”他轻轻呢喃。终于,将她赶下车。
三十五、開始旅程
大道二十二年,春,文皇退位。
新皇登基,改年號為大正。
大正一年,杜丹十五歲。
話說,自東方穆謹離開後,杜丹就直接歸入蔣老夫人的管轄。她的一等丫鬟身分沒因東方穆謹離開而有變動,且老夫人待她同樣不差,平時也常與她聊些功課。蔣老夫人平時喜靜,不愛紛擾,才在葛蘭城外落了家,這縣裡人都知道城外東南的蔣府是大戶人家,卻不明該戶家底。
原來蔣老夫人也曾是官夫人,只是家中老爺逝去,長幼爭權,她帶了家裡姐妹,就來到這,遠離那些爭權奪利的漩渦中心。
杜丹讓東方穆謹調教過後,方方面面,可都比得上正統大家閨秀,與蔣老夫人對得上話,蔣老夫人便愛拉著她聊。之後就連二夫人與三夫人,也會約她話家常。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傳了出去。
外傳蔣府有個一等丫鬟,棋琴書畫精通,比起大家閨秀都要強,且是個能幹的,有生意腦袋,據說她在城裡有幾家舖子,手中攢了不少錢銀……這流言一起,蔣府差點就沒被上門提親的人給踩沉了。
至於她的孤女身分?沒問題!
沒娘家,表示這攢得的錢,都得往夫家去,要是娶了這門媳婦,還不被夫家攥死死的!雖然孤女沒後台,對夫家人脈、權勢上沒幫助,但也不是人人家裡都有官老爺、做大事業的。許多人家還一早睜眼就得為生計打拼呢!有個能幹的媳婦,足矣!
於是,不只蔣府裡有小廝想求杜丹,一般正經人家眼紅這號媳婦,就是大戶,也派人上門,想替家裡庶出的子弟或大管家求這門親,畢竟這年頭,有錢的媳婦己是不錯,又有學問的,哪個不是象徵出身高門?
而那些高門閨女,絕不是一般人能求得,也不怪乎杜丹一時間成了香餑餑,人人都想搶。
面對這些紛擾,咱們杜丹小姑娘的應對方法是──包袱款款,落跑去。
大正一年,秋。
杜丹替自己贖了身,正式向蔣老夫人辭行,並與蔣府上下一干從小對她諸多照顧的長輩及兄弟姊妹們道別後,正式踏上了不知盡頭是何處的旅途。
*
滾滾江河東逝水。
大翼地廣,北有山嶺,西接大漠,東南邊皆是臨水。
國內多數地方,江川河流交錯。水路,也就發達。
杜丹離開蔣府後,直接就走了水路,往西去。
碼頭旁,人聲鼎沸。
杜丹是從江州那坐小船過來的,碼頭有分大小,像她當初在杜家口,是蘭江的一條小支流,行的多是扁舟,當地漁家抓魚兼出入用的。而她上船的水川城那,算是中大型的碼頭,有商船,能行縣走州。至於她現在在的,是大翼最南端的鯤州,臨海,州內臨港灣而建的前灣城,能停遠洋大船,是個不折不扣的海港城,可想而知其熱鬧的程度。
杜丹已經來到前灣城四天了,她坐船來到前灣後,就找了個客棧住進去,早上出來逛逛,找人聊天說話,或是到碼頭邊賞風景,看工人上貨卸貨,看商人討價還價,小孩奔跑,百姓生活……過得是新鮮有趣。
與此同時,她也在到處尋問打聽各地的事情。
來到這時代後的某天,杜丹心裡就冒出了個想法,覺得自己上輩子碌碌半生,既然老天爺讓她重活一遍,這世,定要好好體驗人生。
至於怎麼個體驗法?她想得也很簡單,就是到處走走看看,隨意,也隨緣,看老天會給什麼安排。
於是她沒目的,有點隨遇而安,跟著當下感覺走地選擇她的旅程方向,實踐起她的計劃。
來到前灣城的第七天,打聽到有艘要往大翼南邊「南赤土國」的商船,她也跟著跳上船,浩浩蕩蕩出海去。
不得不說咱們杜丹小姑娘內心還是前衛無比的,上輩子世界各地飛,這輩子,才剛要出遠門,自己國家都還沒走上百分之一,就跟人出國去了。也只有她這腦袋構造不太正常的人才會去幹這事情,尤其跑船的九成九全是爺兒們,哪個女孩敢混在男人堆裡活動?
這點杜丹倒是早有準備,這時代出門在外,本就有太多無法預期的意外,尤其是女孩子,更不安全。但她的計劃本就有其危險性,自己倒也沒過多擔心,該做的偽裝會做,每到一個地方就停留打探,也是在評估各種危險性。像這回上了往南赤土國的船,她也是打聽了好些時日,確認要搭的這艘船船長的信用與性格,與南赤土國的當地情況,才拍板確定,把自己打扮成個小男孩,臉上抹了把土,跳上船去。
或許是行經的地方治安都不錯,也或許是她的事前準備與判斷都挺準確,她的隨緣之旅,平安無險,穩定地往前邁進。
大正二年,春。
前灣城的碼頭,一大商船緩緩靠岸。
船上船下不斷吆喝,接連有人拋了大麻繩下去,這船固定了,木板繩梯才架出來。
一個個頭不高,有些瘦弱,眼睛卻圓滾滾又晶亮亮的少年,跟在船員身後從船上跳下來。
他沒理會身旁開始準備卸貨的勞動場面,只拎著他的簡單行囊,就往碼頭外走。
「丹弟弟!丹弟弟!等等!」
聽見叫喚,才準備離開的杜丹回了頭,追上她的,是這回跟船回來的一個大商人,姓陳,年約三十來歲,面方膚黑,頭好壯壯一壯年,長年跑大翼與南赤土間的生意,是個標準貿易商。
「怎啦,陳大哥?」她笑盈盈地問。
「不是叫妳等我了!」陳齊小小抱怨一聲。
「欸,這剛靠岸的,我知道您要忙,咱不是也說了,會先到第一客棧去,至少休息個一、兩天,您忙完了再找我不也行?」她打趣道。
這趟旅程,足足跨了一個冬,她在南赤土與陳齊有不少交流,相處久,兩人也算熟人了,尤其杜丹在南赤土那幫了他個大忙,那件事足以讓陳齊把她當自己人看待。
「還不是怕妳跑了!」被她堵了話,陳齊沒好氣地罵,但隨即又笑了。「得得,咱是真得忙,妳就先休息去,明兒個午來咱家裡,我已經叫人回家傳話,明日做一頓好的請妳,可別放大哥我鴿子!」
「咱啥時放過您鴿子了?」
「是沒放過,可拒絕的次數還真不少!」
杜丹哭笑不得,這老大哥跟她較哪門子的真呀?
「得,得。明兒中午,一定到!」
得到她保證,陳齊是滿意了,可同時間,又見他視線迅速地左右掃射,朝她靠近幾分,悄聲說:「可以的話,換女裝過來吧,陳大哥我真好奇妳這姑娘扮起女裝什模樣。」
相處那麼久,陳齊又不是聾了瞎了,男孩女孩肯定還是分辨得出來,但也知道杜丹一個女孩在外不便,於是也配合地喚她丹弟弟,替她掩飾掩飾,實際上,卻是很好奇這姑娘洗淨那張臉後,會是什麼模樣。
多年在外行商,要是別人女扮男裝,陳齊也不是好奇心那麼強烈的,可杜丹這小姑娘有本事呀!與她處越久,這心就像是有貓爪在撓,憋得他難受!
「咱說,妳說妳十六是吧?陳大哥有三個兒子,大的二十,還未訂親,老二十八,小的十六,都與妳配得上,這回吃飯妳看看,瞧不瞧得上……不是我誇,咱家三株苗正……」
不愧是走海,不愧是行商的,陳齊說話可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直截了當,老王賣瓜推銷起自家三個兒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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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這章是敘述很多的過渡章節,很快就會進入新劇情。
另外補充,文中所寫,杜丹搭船往西去,結果卻來到大翼最南端的鯤州不是bug,是因為鯤州地理位置就位在江州(蘭江縣所在的州)的西南方,杜丹乘船的路線是往這邊來。
然後南赤土與大翼最近的地方隔了個海灣,算不上太遠,沒什麼意外的話,航行不足一個月便能到達。(意外的話就……(喂))
《以上出自果子手中的大翼與其周遭國家之地圖。》xd
--简体版--
大道二十二年,春,文皇退位。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大正。
大正一年,杜丹十五岁。
话说,自东方穆谨离开后,杜丹就直接归入蒋老夫人的管辖。她的一等丫鬟身分没因东方穆谨离开而有变动,且老夫人待她同样不差,平时也常与她聊些功课。蒋老夫人平时喜静,不爱纷扰,才在葛兰城外落了家,这县里人都知道城外东南的蒋府是大户人家,却不明该户家底。
原来蒋老夫人也曾是官夫人,只是家中老爷逝去,长幼争权,她带了家里姐妹,就来到这,远离那些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心。
杜丹让东方穆谨调教过后,方方面面,可都比得上正统大家闺秀,与蒋老夫人对得上话,蒋老夫人便爱拉着她聊。之后就连二夫人与三夫人,也会约她话家常。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
外传蒋府有个一等丫鬟,棋琴书画精通,比起大家闺秀都要强,且是个能干的,有生意脑袋,据说她在城里有几家铺子,手中攒了不少钱银……这流言一起,蒋府差点就没被上门提亲的人给踩沉了。
至于她的孤女身分?没问题!
没娘家,表示这攒得的钱,都得往夫家去,要是娶了这门媳妇,还不被夫家攥死死的!虽然孤女没后台,对夫家人脉、权势上没帮助,但也不是人人家里都有官老爷、做大事业的,许多人家还一早睁眼就得为生计打拼呢!有个能干的媳妇,足矣!
于是,不只蒋府里有小厮想求杜丹,一般正经人家眼红这号媳妇,就是大户,也派人上门,想替家里庶出的子弟或大管家求这门亲,毕竟这年头,有钱的媳妇己是不错,又有学问的,哪个不是象征出身高门?
而那些高门闺女,绝不是一般人能求得,也不怪乎杜丹一时间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抢。
面对这些纷扰,咱们杜丹小姑娘的应对方法是──包袱款款,落跑去。
大正一年,秋。
杜丹替自己赎了身,正式向蒋老夫人辞行,并与蒋府上下一干从小对她诸多照顾的长辈及兄弟姊妹们道别后,正式踏上了不知尽头是何处的旅途。
*
滚滚江河东逝水。
大翼地广,北有山岭,西接大漠,东南边皆是临水。
国内多数地方,江川河流交错。水路,也就发达。
杜丹离开蒋府后,直接就走了水路,往西去。
码头旁,人声鼎沸。
杜丹是从江州那坐小船过来的,码头有分大小,像她当初在杜家口,是兰江的一条小支流,行的多是扁舟,当地渔家抓鱼兼出入用的。而她上船的水川城那,算是中大型的码头,有商船,能行县走州。至于她现在在的,是大翼最南端的鲲州,临海,州内临港湾而建的前湾城,能停远洋大船,是个不折不扣的海港城,可想而知其热闹的程度。
杜丹已经来到前湾城四天了,她坐船来到前湾后,就找了个客栈住进去,早上出来逛逛,找人聊天说话,或是到码头边赏风景,看工人上货卸货,看商人讨价还价,小孩奔跑,百姓生活……过得是新鲜有趣。
与此同时,她也在到处寻问打听各地的事情。
来到这时代后的某天,杜丹心里就冒出了个想法,觉得自己上辈子碌碌半生,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遍,这世,定要好好体验人生。
至于怎么个体验法?她想得也很简单,就是到处走走看看,随意,也随缘,看老天会给什么安排。
于是她没目的,有点随遇而安,跟着当下感觉走地选择她的旅程方向,实践起她的计划。
来到前湾城的第七天,打听到有艘要往大翼南边”南赤土国”的商船,她也跟着跳上船,浩浩荡荡出海去。
不得不说咱们杜丹小姑娘内心还是前卫无比的,上辈子世界各地飞,这辈子,才刚要出远门,自己国家都还没走上百分之一,就跟人出国去了。也只有她这脑袋构造不太正常的人才会去干这事情,尤其跑船的九成九全是爷儿们,哪个女孩敢混在男人堆里活动?
这点杜丹倒是早有准备,这时代出门在外,本就有太多无法预期的意外,尤其是女孩子,更不安全。但她的计划本就有其危险性,自己倒也没过多担心,该做的伪装会做,每到一个地方就停留打探,也是在评估各种危险性。像这回上了往南赤土国的船,她也是打听了好些时日,确认要搭的这艘船船长的信用与性格,与南赤土国的当地情况,才拍板定案,把自己打扮成个小男孩,脸上抹了把土,跳上船去。
或许是行经的地方治安都不错,也或许是她的事前准备与判断都挺准确,她的随缘之旅,平安无险,稳定地往前迈进。
大正二年,春末。
前湾城的码头,一大商船缓缓靠岸。
船上船下不断吆喝,接连有人抛了大麻绳下去,这船固定了,木板绳梯才架出来。
一个个头不高,有些瘦弱,眼睛却圆滚滚又晶亮亮的少年,跟在船员身后从船上跳下来。
他没理会身旁开始准备卸货的劳动场面,只拎着他的简单行囊,就往码头外走。
“丹弟弟!丹弟弟!等等!”
听见叫唤,才准备离开的杜丹回了头,追上她的,是这回跟船回来的一个大商人,姓陈,年约三十来岁,面方肤黑,头好壮壮一壮年,长年跑大翼与南赤土间的生意,是个标准贸易商。
“怎啦,陈大哥?”她笑盈盈地问。
“不是叫妳等我了!”陈齐小小抱怨一声。
“欸,这刚靠岸的,我知道您要忙,咱不是也说了,会先到第一客栈去,至少休息个一、两天,您忙完了再找我不也行?”她打趣道。
这趟旅程,足足跨了一个冬,她在南赤土与陈齐有不少交流,相处久,也算熟人了,尤其杜丹在南赤土那帮了他个大忙,那件事足以让陈齐把她当自己人看待。
“还不是怕妳跑了!”被她堵了话,陈齐没好气地骂,但随即又笑了。”得得,咱是真得忙,妳就先休息去,明儿个午来咱家里,我已经叫人回家传话,明日做一顿好的请妳,可别放大哥我鸽子!”
“咱啥时放过您鸽子了?”
“是没放过,可拒绝的次数还真不少!”
杜丹哭笑不得,这老大哥跟她较哪门子的真呀?
“得,得。明儿中午,一定到!”
得到她保证,陈齐是满意了,可同时间,又见他视线迅速地左右扫射,朝她靠近几分,悄声说:”可以的话,换女装过来吧,陈大哥我真好奇妳这姑娘扮起女装什模样。”
相处那么久,陈齐又不是聋了瞎了,男孩女孩肯定还是分辨得出来,但也知道杜丹一个女孩在外不便,于是也配合地唤她丹弟弟,替她掩饰掩饰,实际上,却是很好奇这姑娘洗净那张脸后,会是什么模样。
多年在外行商,要是别人女扮男装,陈齐也不是好奇心那么强烈的,可杜丹这小姑娘有本事呀!与她处越久,这心就像是有猫爪在挠,憋得他难受!
“咱说,妳说妳十六是吧?陈大哥有三个儿子,大的二十,还未订亲,老二十八,小的十六,都与妳配得上,这回吃饭妳看看,瞧不瞧得上……不是我夸,咱家三株苗好……”
不愧是走海,不愧是行商的,陈齐说话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截了当,老王卖瓜推销起自家三个儿子来了。
三十六、貝子嬸
但杜丹也是老江湖了,面對突發狀況不慌不忙,四兩撥千金,遊刃有餘。
「曖,陳大哥,您還是先忙去吧,咱明日肯定準時到!明兒見!」這小姑娘丟完話人就走,搞得陳齊也拿她莫可奈何。
船剛到,一堆商家要來拿貨談生意,他這正主不在可不行。瞧瞧那背影,他也只能回頭繼續忙活去。
來到客棧,要了一間廂房,杜丹跟店家討了熱水,待一切備齊,落了門閂,褪去衣褲,痛痛快快地將自己泡進桶裡,洗了個澡。
她擦掉了臉上半是偽裝,半是惡劣環境使然造成的油污泥塊,將自己從頭到腳狠狠刷洗了遍。
海上淡水珍貴,沒人會將水浪費在洗澡上,要不是她這趟跟船是冬天,恐怕還沒回到前灣就先臭酸掉了。
身上用的是她這次從南赤土帶回來的香皂,咱們杜丹姑娘如久旱逢甘霖,洗得超級歡快,將自己全身上下弄得香噴噴,手指皮都泡皺了,才從木桶裡爬出來。
她順手撈了塊布巾將自己包著,擦去水珠,來到鏡前。
這時代的鏡子都還是金屬製,或銅或銀,照起來不像玻璃製品來得清晰,看個輪廓可以,但想對著銅鏡擠粉刺什麼的肯定有困難。
看久,杜丹倒也看習慣了。就見她來到鏡子前,前照照、後照照,雙手高舉,擦著溼淋淋的長髮,後來乾脆把身上的布巾丟一邊,檢視起自個兒裸體來了。
肌若凝脂,身段柔韌,烏髮如瀑。
在東方穆謹離開後的隔一年,杜丹收到了這少爺送來的禮物。他記著她想離開蔣府,出遠門走走看看的事,竟是送了個老師過來教她習武。
雖然沒因此成為高手,不過幾年苦練,至少讓杜丹不是手無搏雞之力,出門在外,也有能自保的底氣。她的身段,也因長年運動,變得特別柔韌。
鏡子裡,昔日營養不良的身板,已是前凸後翹,雖然還是不高,但胸前兩顆小肉包絕對飽滿。
杜丹抓了抓自己胸部,檢查了會兒束了幾個月的胸,幸好看來形狀完好,沒被壓壞。接著又感嘆了下自己的身材,不枉費自己這幾年費了大把心力在食補和運動按摩上,雖然身高看來是沒救了,可至少胸部還算爭氣,不是荷包蛋。
大方地欣賞完自己的身材,她穿上自己特製的內衣,套上中衣,坐下來好好擦乾頭髮。
時間還早,但剛經歷長途航行,吹夠海風,杜丹也沒想出門,將自己打點完,叫了點東西吃,整理整理自己這趟旅程帶回來的玩意兒及心得,便上床睡了。
一覺到隔天。
睡個足飽,杜丹神清氣爽地起身。
天色仍暗,卻已能聽見人聲。杜丹伸了個懶腰,抓了件衣服披著,走到窗邊開了個縫往外瞧。昏暗中,街上小販已開市,白煙裊裊,各式食物香味飄散。
路上已見行人,大翼官署多得點卯,這裡的公務員,夏期五點、冬期最晚早上六點前就得到官府上班報到,遲到則罰,規矩十分嚴謹。雖然前灣城因地理位置,少有農家,但工人普遍也起得不晚,賣早食的商家,自然也多。
唇邊不自覺地揚起微笑,她挺喜歡這份城市將甦醒前,清幽中混合了生命力,彷彿嫩芽出土的氛圍。
她閤上窗,去漱洗更衣。
將長髮簡單束過,套上一件淡青色的男孩裝束,杜丹依舊是做男孩打扮,她先是下樓,在客棧裡用過早膳,看街景,待天色再亮些,才出了客棧。
碼頭邊,已是一派熱火朝天。
上工的工人、吆喝吃食的小販……有些婦女帶著孩子在一旁賣起茶水,杜丹找了個棚子坐下,開口便與茶主人打招呼。
「貝子嬸!」
一身藏青布衣的女子聞言回過頭。
「唷!小丹啊!妳從南赤土回來啦!」貝子嬸不愧是在這討生活的,眼力特好。加上杜丹在前灣的幾天,也刻意在她這混了個熟臉,一瞧,便認出人了。
「是呀,昨兒到的,來碗茶吧。」
「這一早喝什麼茶,妳女孩子,喝熱米漿吧!」
「好好,米漿就米漿。」幸好杜丹習武、長開後胃口大開,變得挺能吃,要不她才剛用過早膳,再灌米漿不撐死。
她隨興,貝子嬸也熱情替她張羅,這海邊人家脾性都直,杜丹也不覺得被犯冒,反倒笑瞇瞇地與貝子嬸聊起天來。
「貝子嬸,這冬天生意如何?」
「挺好。過去逢冬總是冷清,近年倒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反正客人不多,貝子嬸乾脆也過來陪她聊天。
「那是走船的人多了吶。」
「可不是!吶,我聽我爹說過,他老人家小時,咱們大翼和南赤土打過,以前幾位皇帝都想併了南,可南人也不是好相與,他們水上強悍,咱們一直討不了好,後來前皇帝上位,與南談和,這麼多年下來,雙方見了彼此誠意,咱們過去的船不會胡亂被刁難,這往來才多了。」
「原來如此!」杜丹點頭。「這次咱過去南赤土,才發現他們那人和咱們大翼真不一樣。」
「是呀,他們那髮色偏赤,瞳色較淺,咱還看過整頭紅毛,第一次瞧見覺得真嚇人!可後來瞧多也慣了,妳那是剛來不久,沒來得及瞧見,要不南人也挺常來咱們這,待久總會見著。」
「再見到也嚇不著我了,咱這次一去個把月,什麼怪模怪樣還不都瞧過了。」
貝子嬸聽得好笑。「妳這小姑娘膽兒也真夠肥,咱當初聽妳說要上船還以為妳說著玩,沒想妳真的跟去了。」
「長點見識嘛。」她嘿嘿笑,接著從腰間掏出一小油紙包,直接塞進了貝子嬸手裡。「貝子嬸,說來咱還要謝妳當時替我指點一二,這回出海,咱才知海上真是凶險,幸好于船長真的是個拔尖的,管船又嚴,咱才平平安安地回來,這是南赤土那的香花皂,不值幾個錢,就我一點小心意,妳在碼頭邊常沾汗腥,回去洗澡,聞個香,心情也舒爽。」
貝子嬸手上收了禮物,整個人一愣,而後笑開了花。
「好好,咱就收下。果然是女孩兒體貼。」貝子嬸在這賣茶水,自然知道點行情,香花皂在南赤土不貴,只是過了水,價格才翻上幾翻,這禮物倒也有格調。
「咱也不知妳這姑娘怎麼隻身在外,可外出許多事都得注意,咱貝子嬸沒什麼本事,可在這前灣也算得上熟,有問題儘可來問,貝子嬸不知道的,替妳問問,也都比妳自個兒瞎摸強。」
或許杜丹外表挺有欺騙性,一雙明亮烏珠,小嘴豐唇,瞧來老實可愛,加上她收買人心的方式高明,言行看似隨和,卻又能在某個點上讓人感受到她的心意,別人不說,但像貝子嬸這樣的中年女性,是很容易就會被這點小貼心激發母愛的。
杜丹謝過,一旁有人喚了,貝子嬸這才丟下她,忙活去。
很快地,太陽冒頭,天色褪去昏暗,重放光明,海邊的鹹腥也漸濃。
此時,有一輛馬從城內方向往碼頭邊駛過來。
杜丹本來沒甚注意,直到那輛馬車下來人,進了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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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某人下一章出現!
--简体版--
但杜丹也是老江湖了,面对突发状况不慌不忙,四两拨千金,游刃有余。
“暧,陈大哥,您还是先忙去吧,咱明日肯定准时到,明儿见!”这小姑娘丢完话人就走,搞得陈齐也拿她莫可奈何。
船刚到,一堆商家要来拿货谈生意,他这正主不在可不行。瞧瞧那背影,他也只能回头继续忙活去。
来到客栈,要了一间厢房,杜丹跟店家讨了热水,待一切备齐,落了门闩,褪去衣裤,将自己泡进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她擦掉了脸上半是伪装,半是恶劣环境使然造成的油污泥块,将自己从头到脚狠狠刷洗了遍。
海上淡水珍贵,没人会将水浪费在洗澡上,要不是她这趟跟船是冬天,恐怕还没回到前湾就先臭酸掉了。
身上用的是她这次从南赤土带回来的香皂,咱们杜丹姑娘如久旱逢甘霖,洗得超级欢快,将自己全身上下弄得香喷喷,手指皮都泡皱了,才从木桶里爬出来。
她顺手捞了块布巾将自己包着,擦去水珠,来到镜前。
这时代的镜子都还是金属制,或铜或银,照起来不像玻璃制品来得清晰,看个轮廓可以,但想对着铜镜挤粉刺什么的肯定有困难。
看久,杜丹倒也看习惯了。就见她来到镜子前,前照照、后照照,双手高举,擦着湿淋淋的长发,后来干脆把身上的布巾丢一边,检视起自个儿裸体来了。
肌若凝脂,身段柔韧,乌发如瀑。
在东方穆谨离开后的隔一年,杜丹收到了这少爷送来的礼物。他记着她想离开蒋府,出远门走走看看的事,竟是送了个老师过来教她习武。
虽然没因此成为高手,不过几年苦练,至少让杜丹不是手无搏鸡之力,出门在外,也有能自保的底气。她的身段,也因长年运动,变得特别柔韧。
镜子里,昔日营养不良的身板,已是前凸后翘,虽然还是不高,但胸前两颗小肉包绝对饱满。
杜丹抓了抓自己胸部,检查了会儿束了几个月的胸,幸好看来形状完好,没被压坏。接着又感叹了下自己的身材,不枉费自己这几年费了大把心力在食补和运动按摩上,虽然身高看来是没救了,可至少胸部还算争气,不是荷包蛋。
大方地欣赏完自己的身材,她穿上自己特制的内衣,套上中衣,坐下来好好擦干头发。
时间还早,但刚经历长途航行,吹够海风,杜丹也没想出门,将自己打点完,叫了点东西吃,整理整理自己这趟旅程带回来的玩意儿及心得,便上床睡了。
一觉到隔天。
睡个足饱,杜丹神清气爽地起身。
天色仍暗,却已能听见人声。杜丹伸了个懒腰,抓了件外衣披着,走到窗边开了个缝往外瞧。昏暗中,街上小贩已开市,白烟袅袅,各式食物香味飘散。
路上已见行人,大翼官署多得点卯,这里的公务员,夏期五点、冬期最晚早上六点前就得到官府上班报到,迟到则罚,规矩十分严谨。虽然前湾城因地理位置,少有农家,但工人普遍也起得不晚,卖早食的商家,自然也多。
唇边不自觉地扬起微笑,她挺喜欢这份城市将苏醒前,清幽中混合了生命力,彷佛嫩芽出土的氛围。
她合上窗,去漱洗更衣。
将长发简单束过,套上一件淡青色的男孩装束,杜丹依旧是做男孩打扮,她先是下楼,在客栈里用过早膳,看街景,待天色再亮些,才出了客栈。
码头边,已是一派热火朝天。
上工的工人、吆喝吃食的小贩……有些妇女带着孩子在一旁卖起茶水,杜丹找了个棚子坐下,开口便朝茶棚主人吆喝。
“贝子婶!”
一身藏青布衣的女子闻言回过头。
“唷!小丹啊!妳从南赤土回来啦!”贝子婶不愧是在这讨生活的,眼力特好。加上杜丹在前湾的几天,也刻意在她这混了个熟脸,一瞧,便认出人了。
“是呀,昨儿到的,来碗茶吧。”
“这一早喝什么茶,妳女孩子,喝热米浆吧!”
“好好,米浆就米浆。”幸好杜丹习武、长开后胃口大开,变得挺能吃,要不她才刚用过早膳,再灌米浆不撑死。
她随兴,贝子婶也热情替她张罗,这海边人家脾性都直,杜丹也不觉得被冒犯,反倒笑瞇瞇地与贝子婶聊起天来。
“贝子婶,这冬天生意如何?”
“挺好!过去逢冬总是冷清,近年倒是一年比一年好。”反正客人不多,贝子婶干脆过来陪她聊天。
“那是走船的人多了吶。”
“可不是!吶,我听我爹说过,他老人家小时,咱们大翼和南赤土打过,以前几位皇帝都想并了南,可南人也不是好相与,他们水上强悍,咱们一直讨不了好,后来前皇帝上位,与南谈和,这么多年下来,双方见了彼此诚意,咱们过去的船不会胡乱被刁难,这往来才多了。”
“原来如此!”杜丹大悟。”这次咱过去南赤土,才发现他们那人和咱们大翼真不一样。”
“是呀,他们那发色偏赤,瞳色较浅,咱还看过整头红毛,第一次瞧见觉得真吓人!可后来瞧多也惯了,妳那是刚来不久,没来得及瞧见,要不南人也挺常来咱们这,待久总会见着。”
“再见到也吓不着我了,咱这次一去个把月,什么怪模怪样还不都瞧过了。”
贝子婶听得好笑。”妳这小姑娘胆儿也真够肥,咱当初听妳说要上船还以为妳说着玩,没想妳真的跟去了。”
“长点见识嘛。”她嘿嘿笑,接着从腰间掏出一小油纸包,直接塞进了贝子婶手里。”贝子婶,说来咱还要谢妳当时替我指点一二,这回出海,咱才知海上真是凶险,幸好于船长真的是个拔尖的,管船又严,咱才平平安安地回来,这是南赤土那的香花皂,不值几个钱,就我一点小心意,妳在码头边常沾汗腥,回去洗澡,闻个香,心情也舒爽。”
贝子婶手上收了礼物,整个人一愣,而后笑开了花。
“好好,咱就收下。果然是女孩儿体贴。”贝子婶在这卖茶水,自然知道点行情,香花皂在南赤土不贵,只是过了水,价格才翻上几翻,这礼物倒也有格调。
“咱也不知妳这姑娘怎么只身在外,可外出许多事都得注意,贝子婶没什么本事,可在这前湾也算得上熟,有问题尽可来问,贝子婶不知道的,替妳问问,也都比妳自个儿瞎摸强。”
或许杜丹外表挺有欺骗性,一双明亮乌珠,小嘴丰唇,瞧来老实可爱,加上她收买人心的方式高明,言行看似随和,却又能在某个点上让人感受到她的心意,别人不说,但像贝子婶这样的中年女性,是很容易就会被这点小贴心激发母爱的。
杜丹谢过,一旁有人唤了,贝子婶这才丢下她,忙活去。
很快地,太阳冒头,天色褪去昏暗,重放光明,海边的咸腥也渐浓。
此时,有一辆马车从城内方向往码头边驶过来。
杜丹本来没注意,直到那辆马车下来人,进了棚子。
三十七、錢某人
濃濃的腥味撲面而來,混雜了海貨、油汙,與地方長年養出來的一股腥騷。
錢清貴下馬車的那瞬,迎接他的就是這地方的氣味。
這騷味讓他眉心瞬間向中間擠,接著揚高一眉。幾個呼吸適應後,即揚起唇角,一派從容。
坐在外頭駕車的一中年男子來到了他身邊。
「小當家,我先過去探探消息,您等會兒。」那中年男子恭敬地道。
「麻煩你了,魯叔。」錢清貴愉悅地笑了笑,看來脾氣極好。「你問,我先過去那坐坐。」
「好。」
那名喚魯叔的中年人離開,錢清貴也朝人最多的那茶棚走去。
茶棚算大,桌椅表面十分光滑,黑亮黑亮,一瞧就知道這兒的生意不錯,人多,坐久磨久,才會顯出那顏色。
他隨意隨興地找了個位置坐下,要了碗茶,只輕啜一口,便沒再碰,神情悠哉地隨處掃視。
不過一瞬,他已和幾雙眼交會而過。想來他非當地人,又一身雅緻,與這地方格格不入,教人多瞧兩眼也屬正常。他保持著笑意,甚至與那些瞧他的人一一點頭示意,幾個工人模樣的男子似乎沒料到,這看起來像大宅公子哥兒的傢伙脾氣這般和氣,愣了愣,靦腆地回了禮後,紛紛收回眼神,不再瞧他。
他對這些插曲不以為意,保持著淺笑,視線繼續掃過周遭人景物,不過轉眼,又與一雙杏圓烏瞳對上。
那傢伙在角落,兩人間隔了幾張桌的距離。被人盯著,錢清貴臉上依舊和氣,心中卻一股怪異的感受一閃而逝。隨即發現,原來盯著自己瞧的這小傢伙,是個穿男裝的女孩子。
臨海人家大而化之,女穿男裝也不是什麼怪事,錢清貴也沒多想,一如剛才反應,朝這盯著他瞧的小姑娘給去一個點頭禮。
可教人意外的是,那女孩非但不臊,竟是咧嘴,十分大方地朝他笑了回來。錢清貴似是被她不同他人的反應一愣,而後,笑得更燦爛。兩人像是要比誰笑得較久似的,竟是隔空互相盯上了。
就像是磁鐵相吸,某種化學反應在對峙的笑容中冒出頭,沒一會兒,錢清貴直接站起身,端起自己那碗茶水,朝她走了過去。
「姑娘,某可否坐這?」
杜丹瞧著這傢伙朝自己走來,笑瞇瞇地對他擺了個手勢。
「請。」
錢清貴頗有氣度地落坐。「某姓錢,名清貴,敢問姑娘芳名?」
「杜丹。」
「杜姑娘對錢某有何指教?」他開門見山地問。要不怎麼直盯著他瞧?
杜丹搖搖頭。「沒指教,只是瞧你像我一舊識。」
錢清貴揚了揚眉。「妳那舊識與我長得相像?」難不成是族裡認識的?
「長得不像,氣質像。」
「哦?可是像錢某這般氣質出塵?」他微笑,問得相當誠懇。
杜丹差點沒噴笑。
好哇,原來這傢伙是個自戀的!
「是這樣。」心裡好笑,但她面上還是保持平常,認真地點了個頭,道:「咱那舊識已過古稀,一頭白髮,白眉,看起來是像仙人般出塵飄逸。」錢清貴還沒從那句「已過古稀」的錯愕中回過神來,杜丹一臉認真地繼續往下說。
「且這位老人家同你一般,喜歡笑,尤其喜歡盯著人家笑,尤其誰讓他看了心情不好,他就針對那人死命地笑,笑得人發毛,那些與他意見相左的,每每讓他笑一笑,最後都改了口……」
聽到這兒,腦沒壞的肯定也猜出這不是讚美的話。
錢清貴瞧來應也不笨,只見他聞言足足怔愣了好一會兒,卻,也沒生氣。反倒唇邊弧度更往上揚。
他緩慢認真地看了杜丹一眼。
就這一眼,杜丹突然一個激靈。
咳……要知道她當初可是差點被一個紈褲蕭二少害得斷去一條腿,此後她便對那種穿金戴銀的傢伙多有提防。
而,瞧眼前這位。髮插銀簪,衣是上好錦緞,無不明明白白昭示其豐厚身家。且剛才他起身時,杜丹瞄到他腰上玉珮乃貔貅狀,貔貅辟邪招財,可斷定此人出於商戶。杜丹不怕東方穆謹或蔣老夫人這類名門望戶,雖然這類人有手段,但後來杜丹也發現,這類高門大多也因為要端著那架子,對於平民粗鄙一些言語上的小小冒犯,也會「大度」地不予計較。
反倒是那種土豪暴發戶容易自我膨脹,動不動就覺得老子天下第一,看誰不順眼就打。也不知道這位錢公子是哪種?
「失敬,原來杜姑娘是個會看相的。」錢清貴看了杜丹一眼後,低聲道了句。
杜小丹一個激靈後,轉瞬就變了臉。
「咳……錢公子言重。」她掩嘴輕咳一聲。「實是杜丹對故人想念得緊,見您倆相似,一時激動,有感而發。」
她瞪著雙大眼,一副老實巴交樣。只差沒在臉上寫「我是村姑,我年歲小,您大人量,別跟我一小人計較」。
但錢清貴似乎沒接收到她的電波,只見這位貴公子聽完解釋,沒怒沒笑,反倒一臉憂鬱,四十五度角抬頭望天……
「唉,某如今才知,原來自己像個老頭。」他搖頭嘆息,似乎打擊頗大。
語末,還摸了摸自個兒臉蛋,喃喃道:「族裡都說我挺俊,某還道自個兒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想來是自作多情……」
……
杜小丹頭頂似有烏鴉群飛過。
「咳。」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再度輕咳一聲,打斷了某人情緒,極盡狗腿之態度道:「錢公子,我想您是誤會了,咱不是說您面容長得像咱那舊識,而是說您氣質同他相似,都是那般飄逸又大度,一瞧就知不是凡人……那個貴氣非凡!況且錢公子長得這般俊,杜丹怎麼可能將你錯認成老頭?」
「當真?」
「真,比黃金真。」她加重語氣,還點頭。「你也知咱這種村姑沒讀過啥書,許是將話說錯意思未知,若有得罪,還請勿怪,勿惱。」
錢清貴又瞧了她一會兒,兩雙眼睛又互瞪了會兒,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真誠,終於撥雲見日,展開笑顏。
「嗯,我瞧妳挺實誠。」
……
杜小丹頭頂那群烏鴉再度折返飛過。
……這股自戀到有點天然呆的氣質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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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浓的腥味扑面而来,混杂了海货、油污,与地方长年养出来的一股腥骚。
钱清贵下马车的那瞬,迎接他的就是这地方的气味。
这骚味让他眉心瞬间向中间挤,接着扬高一眉。几个呼吸适应后,即扬起唇角,一派从容。
坐在外头驾车的一中年男子来到了他身边。
“小当家,我先过去探探消息,您等会儿。”那中年男子恭敬地道。
“麻烦你了,鲁叔。”钱清贵愉悦地笑了笑,看来脾气极好。”你问,我先过去那坐坐。”
“好。”
那名唤鲁叔的中年人离开,钱清贵也朝人最多的那茶棚走去。
茶棚算大,桌椅表面十分光滑,黑亮黑亮,一瞧就知道这儿的生意不错,人多,坐久磨久,才会显出那颜色。
他随意随兴地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碗茶,只轻啜一口,便没再碰,神情悠哉地随处扫视。
不过一瞬,他已和几双眼交会而过。想来他非当地人,又一身雅致,与这地方格格不入,教人多瞧两眼也属正常。他保持着笑意,甚至与那些瞧他的人一一点头示意,几个工人模样的男子似乎没料到,这看起来像大宅公子哥儿的家伙脾气这般和气,愣了愣,腼腆地回了礼后,纷纷收回眼神,不再瞧他。
他对这些插曲不以为意,保持着浅笑,视线继续扫过周遭人景物,不过转眼,又与一双杏圆乌瞳对上。
那家伙在角落,两人间隔了几张桌的距离。被人盯着,钱清贵脸上依旧和气,心中却一股怪异的感受一闪而逝。随即发现,原来盯着自己瞧的这小家伙,是个穿男装的女孩子。
临海人家大而化之,女穿男装也不是什么怪事,钱清贵也没多想,一如刚才反应,朝这盯着他瞧的小姑娘给去一个点头礼。
可教人意外的是,那女孩非但不臊,竟是咧嘴,十分大方地朝他笑了回来。钱清贵似是被她不同他人的反应一愣,而后,笑得更灿烂。两人像是要比谁笑得较久似的,竟是隔空互相盯上了。
就像是磁铁相吸,某种化学反应在对峙的笑容中冒出头,没一会儿,钱清贵直接站起身,端起自己那碗茶水,朝她走了过去。
“姑娘,某可否坐这?”
杜丹瞧着这家伙朝自己走来,笑瞇瞇地对他摆了个手势。
“请。”
钱清贵颇有气度地落坐。”某姓钱,名清贵,敢问姑娘芳名?”
“杜丹。”
“杜姑娘对钱某有何指教?”他开门见山地问。要不怎么直盯着他瞧?
杜丹摇摇头。”没指教,只是瞧你像我一旧识。”
钱清贵扬了扬眉。”妳那旧识与我长得相像?”难不成是族里认识的?
“长得不像,气质像。”
“哦?可是像钱某这般气质出尘?”他微笑,问得相当诚恳。
杜丹差点没喷笑。
好哇,原来这家伙是个自恋的!
“是这样。”心里好笑,但她面上还是保持平常,认真地点了个头,道:”咱那旧识已过古稀,一头白发,白眉,看起来是像仙人般出尘飘逸。”钱清贵还没从那句”已过古稀”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杜丹一脸认真地继续往下说。
“且这位老人家同你一般,喜欢笑,尤其喜欢盯着人家笑,尤其谁让他看了心情不好,他就针对那人死命地笑,笑得人发毛,那些与他意见相左的,每每让他笑一笑,最后都改了口……”
听到这儿,脑没坏的肯定也猜出这不是赞美的话。
钱清贵瞧来应也不笨,只见他闻言足足怔愣了好一会儿,却,也没生气。反倒唇边弧度更往上扬。
他缓慢且认真地看了杜丹一眼。
就这一眼,杜丹突然一个激灵。
咳……要知道她当初差点被一个纨裤萧二少害得断去一条腿后,便对那种穿金戴银的家伙多有提防。
而,瞧眼前这位,发插银簪,衣是上好锦缎,无不明明白白昭示其丰厚身家。且刚才他起身时,杜丹瞄到他腰上玉佩乃貔貅状,貔貅辟邪招财,可断定此人出于商户。杜丹不怕东方穆谨或蒋老夫人这类名门望户,虽然这类人有手段,但后来杜丹也发现,这类高门大多也因为要端着那架子,对于平民粗鄙一些言语上的小小冒犯,也会”大度”地不予计较。
反倒是那种土豪暴发户容易自我膨胀,动不动就觉得老子天下第一,看谁不顺眼就打。也不知道这位钱公子是哪种?
“失敬,原来杜姑娘是个会看相的。”钱清贵看了杜丹一眼后,低声道了句。
杜小丹一个激灵后,转瞬就变了脸。
“咳……钱公子言重。”她掩嘴轻咳一声。”实是杜丹对故人想念得紧,见您俩相似,一时激动,有感而发。”
她瞪着双大眼,一副老实巴交样。只差没在脸上写”我是村姑,我年岁小,您大人量,别跟我一小人计较”。
但钱清贵似乎没接收到她的电波,只见这位贵公子听完解释,没怒没笑,反倒一脸忧郁,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
“唉,某如今才知,原来自己像个老头。”他摇头叹息,似乎打击颇大。
语末,还摸了摸自个儿脸蛋,喃喃道:”族里都说我挺俊,某还道自个儿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想来是自作多情……”
……
杜小丹头顶似有乌鸦群飞过。
“咳。”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再度轻咳一声,打断了某人情绪,极尽狗腿之态度道:”钱公子,我想您是误会了,咱不是说您面容长得像咱那旧识,而是说您气质同他相似,都是那般飘逸又大度,一瞧就知不是凡人……那个贵气非凡!况且钱公子长得这般俊,杜丹怎么可能将你错认成老头?”
“当真?”
“真,比黄金真。”她加重语气,还点头。”你也知咱这种村姑没读过啥书,许是将话说错意思未知,若有得罪,还请勿怪,勿恼。”
钱清贵又瞧了她一会儿,两双眼睛又互瞪了会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真诚,这位公子面上终于拨云见日,展开笑颜。
“嗯,我瞧妳挺实诚。”
……
杜小丹头顶那群乌鸦再度折返飞过。
……这股自恋到有点天然呆的气质是怎么回事?
三十八、瞎聊
事實上,杜丹前頭會說那些話,確實是因為錢清貴讓她想到一位老熟人──她上輩子的公司老董。
雖說錢清貴看來十分年輕,最多二十上下,論長相,兩人當然不可能相似。論氣質,那老董是縱橫商場一甲子養出來的果斷圓滑,錢清貴的笑容中帶著一股隨意悠哉,嚴格說來,也不一樣。
至於杜丹為何會把他們兩個想到一塊,歸根究底,還是在那張笑臉上!
瞧這錢某人,髮插銀簪,腰繫獸紋玉珮,一身高貴雅緻。依他的年紀與這時代的階級意識,被幾個粗工大咧咧地盯著瞧,正常都該會面露不滿。但這傢伙非但沒生氣,只是一一朝人笑著點點頭,便能讓人感到害臊,不敢再瞧。如此直接自然的舉動與立即回收的效果,也難怪杜丹才掃過一眼,頭上天線立馬翹了起來。
多像那老董啊!
這小夥子不簡單吶!
所以杜丹為什麼會盯著他笑。有一部分是熟悉感所引起的興趣,另一部分,就是好玩,像是看到老朋友的愉悅……
但。
但,不過幾句話,這股迎面而來的詭異氣質就推翻了杜小丹原本的想法。
她想,這位錢公子會對著他人笑,應該只是單純沒脾氣吧……
杜小丹心裡偷偷抹了把汗。一方面是為自己的衝動行為,一方面則是為自己自以為聰明的腦補感到些許尷尬……還好對方看起來有些天然呆,沒深究她剛才的話,不然解釋起來還真有點丟臉。
失誤自然是得補救一番。
只見杜丹立馬狗腿子地順著對方又讚美了幾句,轉移話題。
這位錢公子貌似笑點有些低,且愛聽這些恭維。好話人人愛聽,杜丹在商場浸淫多年,自然是深懂這些套近乎的技巧,幾句馬屁取得對方的好感,沒一會兒,兩人就像哥倆好地聊開來了。
「這前灣某還是頭回來,瞧著挺新鮮。」
「當然新鮮!前灣可是咱大翼最南,行有大港,食有海味,貨有南玩。錢公子您若對那南玩有興趣,城內有幾家商行都挺不錯……」
「杜姑娘可有舉薦?」
「多喏,看錢公子喜歡什麼?我前些日子在南寶商行那見了不少白晶小石雕,那白晶石和夜明珠一樣,在暗處會發光,只是沒夜明珠那般亮……還有一種叫單口琴的玩意兒,有點像咱們這兒的蕭,吹來聲音挺沉……不過要我說,南貨賣最好的肯定還是香料,香花皂、薰香包、香花水……」某人頓時成了「偽」前灣人,介紹起當地特色特產那一個溜。
……
「我聞這港邊的味兒挺騷,和那溪邊湖水全然不同。」
「肯定不同的,海腥重多了。」
「這和那溪河的魚腥有何不同?」
「量大唄。那溪河捕魚一回能有幾多?且這海大,溪河不過魚蝦,這海裡東西可多著,所有味兒混在一塊,不腥都不行……」
話說得活潑。拜上輩子常得主持產品發表會之賜,同樣講件事,杜丹硬是能將說學逗唱技巧都用上,表演得活靈活現。
而錢清貴也被她特別的講話方式吸引住,聽得津津有味。
「杜姑娘可真見多識廣。」聽完杜丹半真半唬爛地說完海上捕魚作業的情況,他不禁讚嘆。
「哪裡哪裡……有些咱也是聽人說的罷。」杜小丹急忙謙虛幾句。橫豎目的只是為了轉移對方注意力,有些不懂的,她就把上輩子印象中的知識也扯進來做潵尿牛丸了。
反正對方不過一公子哥,海上捕魚這事他一輩子也碰不著,她就當說故事。反正真假咱不掛保證,我說說,你聽聽便罷。
足足聊了兩刻鐘有,大多是杜丹在講,說得她口乾舌燥,還多叫了碗茶。
直到在外頭打探消息的魯正回到茶棚尋自家小主子,才終於打斷了現場活像旅遊節目還綜藝節目似的談話。
「公子。」
「節目」被迫中斷,錢清貴一臉意猶未盡地抬起頭。「魯叔,可回來了。」
「讓公子久等。」
「不久。」想來這位錢公子聽得相當入迷,直接就將杜丹介紹與自家管事認識。「魯叔,這位是我剛認識的杜姑娘,杜姑娘見多識廣,我可收獲不少。杜姑娘,這位是某家管事魯叔。」
錢清貴為兩人介紹一句。
別看就這一句,這種介紹在二十一世紀就只是平常的社交舉動,但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時代,別具意義。至少放在當下的杜丹身上,算是種認可,有種「這人公子我還看得上眼,得給點面子的意思」。
公子都如此表示了,魯正自然是態度恭敬地與杜丹互相問了聲禮。
到這,可以確定杜丹的目的已經達到。
不管錢清貴還會不會想起自己先前的失禮,反正她也逗樂了他。況且萍水相逢的兩人別過後可是不會再見了,她也就當聞來無事與人瞎聊一回,消遣消遣罷。
她面上笑容可掬地問完禮後,藉口道別,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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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杜丹前头会说那些话,确实是因为钱清贵让她想到一位老熟人──她上辈子的公司老董。
虽说钱清贵看来十分年轻,最多二十上下,论长相,两人当然不可能相似。论气质,那老董是纵横商场一甲子养出来的果断圆滑,钱清贵的笑容中带着一股随意悠哉,严格说来,也不一样。
至于杜丹为何会把他们两个想到一块,归根究底,还是在那张笑脸上!
瞧这钱某人,发插银簪,腰系兽纹玉佩,一身高贵雅致。依他的年纪与这时代的阶级意识,被几个粗工大咧咧地盯着瞧,正常都该会面露不满。但这家伙非但没生气,只是一一朝人笑着点点头,便能让人感到害臊,不敢再瞧。如此直接自然的举动与立即回收的效果,也难怪杜丹才扫过一眼,头上天线立马翘了起来。
多像那老董啊!
这小伙子不简单吶!
所以杜丹为什么会盯着他笑。有一部分是熟悉感所引起的兴趣,另一部分,就是好玩,像是看到老朋友的愉悦……
但。
但,不过几句话,这股迎面而来的诡异气质就推翻了杜小丹原本的想法。
她想,这位钱公子会对着他人笑,应该只是单纯没脾气吧……
杜小丹心里偷偷抹了把汗。一方面是为自己的冲动行为,一方面则是为自己自以为聪明的脑补感到些许尴尬……还好对方看起来有些天然呆,没深究她刚才的话,不然解释起来还真有点丢脸。
失误自然是得补救一番。
只见杜丹立马狗腿子地顺着对方又赞美了几句,转移话题。
这位钱公子貌似笑点有些低,且爱听这些恭维。好话人人爱听,杜丹在商场浸淫多年,自然是深懂这些套近乎的技巧,几句马屁取得对方的好感,没一会儿,两人就像哥俩好地聊开来了。
“这前湾某还是头回来,瞧着挺新鲜。”
“当然新鲜!前湾可是咱大翼最南,行有大港,食有海味,货有南玩。钱公子您若对那南玩有兴趣,城内有几家商行都挺不错……”
“杜姑娘可有举荐?”
“多喏,看钱公子喜欢什么?我前些日子在南宝商行那见了不少白晶小石雕,那白晶石和夜明珠一样,在暗处会发光,只是没夜明珠那般亮……还有一种叫单口琴的玩意儿,有点像咱们这儿的萧,吹来声音挺沉……不过要我说,南货卖最好的肯定还是香料,香花皂、熏香包、香花水……”某人顿时成了”伪”前湾人,介绍起当地特色特产那一个溜。
……
“我闻这港边的味儿挺骚,和那溪边湖水全然不同。”
“肯定不同的,海腥重多了。”
“这和那溪河的鱼腥有何不同?”
“量大呗。那溪河捕鱼一回能有几多?且这海大,溪河不过鱼虾,这海里东西可多着,所有味儿混在一块,不腥都不行……”
话说得活泼。拜上辈子常得主持产品发表会之赐,同样讲件事,杜丹硬是能将说学逗唱技巧都用上,表演得活灵活现。
而钱清贵也被她特别的讲话方式吸引住,听得津津有味。
“杜姑娘可真见多识广。”听完杜丹半真半唬烂地说完海上捕鱼作业的情况,他不禁赞叹。
“哪里哪里……有些咱也是听人说的罢。”杜小丹急忙谦虚几句。横竖目的只是为了转移对方注意力,有些不懂的,她就把上辈子印象中的知识也扯进来做潵尿牛丸了。
反正对方不过一公子哥,海上捕鱼这事他一辈子也碰不着,她就当说故事。反正真假咱不挂保证,我说说,你听听便罢。
足足聊了两刻钟有,大多是杜丹在讲,说得她口干舌燥,还多叫了碗茶。
直到在外头打探消息的鲁正回到茶棚寻自家小主子,才终于打断了现场活像旅游节目还综艺节目似的谈话。
“公子。”
“节目”被迫中断,钱清贵一脸意犹未尽地抬起头。”鲁叔,可回来了。”
“让公子久等。”
“不久。”想来这位钱公子听得相当入迷,直接就将杜丹介绍与自家管事认识。”鲁叔,这位是我刚认识的杜姑娘,杜姑娘见多识广,我可收获不少。杜姑娘,这位是某家管事鲁叔。”
钱清贵为两人介绍一句。
别看就这一句,这种介绍在二十一世纪就只是平常的社交举动,但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别具意义。至少放在当下的杜丹身上,算是种认可,有种”这人公子我还看得上眼,得给点面子的意思”。
公子都如此表示了,鲁正自然是态度恭敬地与杜丹互相问了声礼。
到这,可以确定杜丹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管钱清贵还会不会想起自己先前的失礼,反正她也逗乐了他。况且萍水相逢的两人别过后可是不会再见了,她也就当闲来无事与人瞎聊一回,消遣消遣罢。
她面上笑容可掬地问完礼后,借口道别,功成身退。
三十九、赴宴
日陽高了。近午。
回到客棧的杜丹,換回一身女裝,依陳齊形容過的位址,幽晃晃地摸到赴宴地點。
「唉呀,丹妹妹,妳總算來了!」聽管家通報,陳齊親自在大廳迎接,見杜丹依他所願的換了身女裝,笑得心花怒放。
「來來來,跟妳介紹,這是咱婆娘,小青!小青,這就是咱跟妳說的丹妹妹,這次在南多虧她提醒了我,要不咱就要給坑了!」陳齊滿面笑容,熱絡地替兩人介紹。
有這樣的男主人,小青個性也是爽利,她一個欠身,真切地同杜丹道謝。
「多謝杜姑娘相助。」
「小青姊多禮了,陳大哥話說得嚴重,不過外出互相照應罷,杜丹可受不住您這大禮。」杜丹急忙將身子彎得更低。
「瞧,可是個小滑頭。」陳齊笑著與妻子使眼色。
「果真是。」徐氏輕笑。看來陳齊已經先與她提過杜丹,心裡已有想法。
杜丹嘿笑兩聲,於禮,眼前這兩位都是「長輩」,被調笑幾句無妨。
招呼過後,她被領著往用膳的地方去。
陳齊是當地有名望的商戶,家裡算得氣派,假山流水、畫棟雕梁、古玩字畫,無一不缺,端得是富麗堂皇。
前灣位處大翼最南,有最大的碼頭,什麼稀奇古怪,過海水來、要出海水去的玩意兒,都會經過這。佔著地利之便,前灣城裡的富戶家裡,硬是要比別的縣城裡的富戶還多了些趣味,像個小型博物館一樣。
聽陳齊的介紹,杜丹也饒有興味。
但那興味沒持續太久,人剛上桌,她就被已等在桌邊,陳齊先前單方面強力推薦過的三位陳家好苗子,給嗆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好吧,打頭陣的這位:陳家大公子。
標準的前灣人,個性爽利,膚色略深,相貌周正,一朗朗男兒,也是從商,氣質比做粗工的多了分雅緻,比純讀書人多了絲硬朗的,以杜丹的目光來看,是大多數女孩兒都會喜歡的型,只不過……
「咳……大公子,請問這位是?」杜丹含蓄地望了眼陳家大公子身旁的小蘿蔔頭。
「我兒子,今年三歲。」陳大公子沒有半絲彆扭,笑得一口白牙閃亮亮。
杜丹也回了禮貌的微笑。
「二公子,聽陳大哥說您尚未婚配?」
「是未婚配,可我有位紅粉知己,若杜姑娘同意,日後我希望能納她進門。」
「三公子……您……曬得挺黑……」這位才十六歲的小弟弟,杜丹對他還真生不出半點想法,只好打哈哈帶過。
誰知道她想閃避,咱們陳小公子很爺兒們,也閃了閃那口白牙,笑道。
「杜姑娘,咱同妳一般年紀,未曾婚配,也無紅粉青梅,是個清白的。」
「……」杜丹無語了,也不知道陳齊是怎麼同他三個兒子說話的,敢情他們把這頓飯當相親宴來吃了,還一次三相一。
說起來也奇妙,大翼階級甚嚴,但男女情事卻算得上開放。
像杜丹當初在蔣府時,全二就主動找上小竹談親事。來到前灣這更不得了,臨海人家生猛呀,陳齊當初十七歲就生大兒子,他家老大也是十七歲就給他生了孫子,只不過媳婦難產,沒熬過來,成了鰥夫。陳老二雖已十八,但也是有紅粉知己。陳老三才十六,就已經做好隨時要成親的準備。
陳齊沒騙她,果然是三個都未婚配的!
面對這一家子,杜丹覺得自己的心理素質還不夠強大,有點要被打敗的跡象。
幸好她還是堅挺過來了。
她直接掰說自己幼時夢過神仙,神仙要她外出遊歷云云,說不定能遇上她身世的線索,不會輕易婚嫁。剛好她才剛從南赤土回來,行為上可以印證這點。
本來以為要費些唇舌,沒想到這隨口瞎掰的說詞,陳家五口全信了──就連那個還聽不太懂大人說什麼的小蘿蔔頭,也學著大人動作猛點頭。
雖說達到目的是好事,但這家人那麼輕而易舉就信了她的說詞,又讓杜丹忍不住好奇。
「陳大哥,小青姐,您等都不覺得咱說得太玄乎?」
陳齊反倒一臉奇怪回望她。「玄乎?」
「是呀,咱夢到神仙,不玄乎嗎?」瞧這反應,杜丹更新奇了。
大翼有廟宇、有祭祀活動,尤其大翼信奉神獸。傳說大翼本身,就是赤尾金鸞神獸幻化而成。但除了神話色彩濃厚些之外,她平時倒沒特別感覺人民有「神靈狂熱」的傾向。怎麼她說這話,那麼容易就被採信了?
答案揭曉──
「神仙降夢何以玄乎?那咱們大翼國師能溝通天地,不就玄之又玄了?」陳大公子表情比杜丹更疑惑。
陳齊緊接在他大兒子後說道:「是呀,咱們國師能溝通天地,卜凶吉,召風雷,我約六、七年前進過一次京,正好遇見國師在皇城內作法,皇城上空雲湧閃雷電,天空黑了一塊。那情況,咱現在還是忘不了……」他一臉陷入回憶。
好吧,咱們杜神棍放寬心了。
比起那位感覺已經快脫離人類範疇的國師,她的瞎掰果真是小兒科……雖然她很懷疑其真實性。
不過自己出現在這時代本身就非常不科學,忘了哪位科學家說過,「存在即合理」。既然她都能「死而復生」在一個奇怪的時代,出現什麼妖魔鬼怪或特異功能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咱們杜小丹放開心胸去接受了。
相親的話題就此打住。
接下來的用餐氣氛相當融洽。
「對了,陳大哥,您這次回來的那批貨安排好了嗎?」
「昨天就都安排好了。」陳齊笑道。「就剩那批銅器和香料,那是京裡要的,得等人來收。」
「陳大哥生意還做到京裡去?」
「哪能!京裡乃天子腳下,沒人撐腰的可站不住腳。」雖這麼說,他卻像是被褒了似的,笑得闔不攏嘴。「不過咱們家確實與京裡有些關係,咱曾祖奶奶是京裡一大族旁支,嫁給曾祖父不久後,族裡就鬧分家,咱陳家男丁旺盛,曾祖父非嫡非長,在族裡也說不上話,只分了點薄產便被趕了出去,後來曾祖父便帶著一家求上曾祖奶奶娘家,咱們這支自此換了譜,京裡那的雖與咱們不同姓,卻是咱們主家。」
杜丹點頭。
連家族都能換,看得出來陳齊那位老祖宗行事有些不顧面子名聲,但再看陳家現在發展,卻得說那位老祖宗是個有眼光的實在人。
「如此,陳大哥這貨是城裡訂的,還是孝敬?」她脫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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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阳高了。近午。
回到客栈的杜丹,换回一身女装,依陈齐形容过的地址,幽晃晃地摸到赴宴地点。
“唉呀,丹妹妹,妳总算来了!”听管家通报,陈齐亲自在大厅迎接,见杜丹依他所愿的换了身女装,笑得心花怒放。
“来来来,跟妳介绍,这是咱婆娘,小青!小青,这就是咱跟妳说的丹妹妹,这次在南多亏她提醒了我,要不咱就要给坑了!”陈齐满面笑容,热络地替两人介绍。
有这样的男主人,小青个性也是爽利,她一个欠身,真切地同杜丹道谢。
“多谢杜姑娘相助。”
“小青姊多礼了,陈大哥话说得严重,不过外出互相照应罢,杜丹可受不住您这大礼。”杜丹急忙将身子弯得更低。
“瞧,可是个小滑头。”陈齐笑着与妻子使眼色。
“果真是。”徐氏轻笑。看来陈齐已经先与她提过杜丹,心里已有想法。
杜丹嘿笑两声,于礼,眼前这两位都是”长辈”,被调笑几句无妨。
招呼过后,她被领着往用膳的地方去。
陈齐是当地有名望的商户,家里算得气派,假山流水、画栋雕梁、古玩字画,无一不缺,端得是富丽堂皇。
前湾位处大翼最南,有最大的码头,什么稀奇古怪,过海水来、要出海水去的玩意儿,都会经过这。占着地利之便,前湾城里的富户家里,硬是要比别的县城里的富户还多了些趣味,像个小型博物馆一样。
听陈齐的介绍,杜丹也饶有兴味。
但那兴味没持续太久,人刚上桌,她就被已等在桌边,陈齐先前单方面强力推荐过的三位陈家好苗子,给呛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好吧,打头阵的这位:陈家大公子。
标准的前湾人,个性爽利,肤色略深,相貌周正,一朗朗男儿,也是从商,气质比做粗工的多了分雅致,比纯读书人多了丝硬朗的,以杜丹的目光来看,是大多数女孩儿都会喜欢的型,只不过……
“咳……大公子,请问这位是?”杜丹含蓄地望了眼陈家大公子身旁的小萝卜头。
“我儿子,今年三岁。”陈大公子没有半丝别扭,笑得一口白牙闪亮亮。
杜丹也回了礼貌的微笑。
“二公子,听陈大哥说您尚未婚配?”
“是未婚配,可我有位红粉知己,若杜姑娘同意,日后我希望能纳她进门。”
“三公子……您……晒得挺黑……”这位才十六岁的小弟弟,杜丹对他还真生不出半点想法,只好打哈哈带过。
谁知道她想闪避,咱们陈小公子很爷儿们,也闪了闪那口白牙,笑道。
“杜姑娘,咱同妳一般年纪,未曾婚配,也无红粉青梅,是个清白的。”
“……”杜丹无语了,也不知道陈齐是怎么同他三个儿子说话的,敢情他们把这顿饭当相亲宴来吃了,还一次三相一。
说起来也奇妙,大翼阶级甚严,但男女情事却算得上开放。
像杜丹当初在蒋府时,全二就主动找上小竹谈亲事。来到前湾这更不得了,临海人家生猛呀,陈齐当初十七岁就生大儿子,他家老大也是十七岁就给他生了孙子,只不过媳妇难产,没熬过来,成了鳏夫。陈老二虽已十八,但也是有红粉知己。陈老三才十六,就已经做好随时要成亲的准备。
陈齐没骗她,果然是三个都未婚配的!
面对这一家子,杜丹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还不够强大,有点要被打败的迹象。
幸好她还是坚挺过来了。
她直接掰说自己幼时梦过神仙,神仙要她外出游历云云,说不定能遇上她身世的线索,不会轻易婚嫁。刚好她才刚从南赤土回来,行为上可以印证这点。
本来以为要费些唇舌,没想到这随口瞎掰的说词,陈家五口全信了──就连那个还听不太懂大人说什么的小萝卜头,也学着大人动作猛点头。
虽说达到目的是好事,但这家人那么轻而易举就信了她的说词,又让杜丹忍不住好奇。
“陈大哥,小青姐,您等都不觉得咱说得太玄乎?”
陈齐反倒一脸奇怪回望她。”玄乎?”
“是呀,咱梦到神仙,不玄乎吗?”瞧这反应,杜丹更新奇了。
大翼有庙宇、有祭祀活动,尤其大翼信奉神兽。传说大翼本身,就是赤尾金鸾神兽幻化而成。但除了神话色彩浓厚些之外,她平时倒没特别感觉人民有”神灵狂热”的倾向。怎么她说这话,那么容易就被采信了?
答案揭晓──
“神仙降梦何以玄乎?那咱们大翼国师能沟通天地,不就玄之又玄了?”陈大公子表情比杜丹更疑惑。
陈齐紧接在他大儿子后说道:”是呀,咱们国师能沟通天地,卜凶吉,召风雷,我约六、七年前进过一次京,正好遇见国师在皇城内作法,皇城上空云涌闪雷电,天空黑了一块。那情况,咱现在还是忘不了……”他一脸陷入回忆。
好吧,咱们杜神棍放宽心了。
比起那位感觉已经快脱离人类范畴的国师,她的瞎掰果真是小儿科……虽然她很怀疑其真实性。
不过自己出现在这时代本身就非常不科学,忘了哪位科学家说过,”存在即合理”。既然她都能”死而复生”在一个奇怪的时代,出现什么妖魔鬼怪或特异功能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咱们杜小丹放开心胸去接受了。
相亲的话题就此打住。
接下来的用餐气氛相当融洽。
“对了,陈大哥,您这次回来的那批货安排好了吗?”
“昨天就都安排好了。”陈齐笑道。”就剩那批铜器和香料,那是京里要的,得等人来收。”
“陈大哥生意还做到京里去?”
“哪能!京里乃天子脚下,没人撑腰的可站不住脚。”虽这么说,他却像是被褒了似的,笑得阖不拢嘴。”不过咱们家确实与京里有些关系,咱曾祖奶奶是京里一大族旁支,嫁给曾祖父不久后,族里就闹分家,咱陈家男丁旺盛,曾祖父非嫡非长,在族里也说不上话,只分了点薄产便被赶了出去,后来曾祖父便带着一家求上曾祖奶奶娘家,咱们这支自此换了谱,京里那的虽与咱们不同姓,却是咱们主家。”
杜丹点头。
连家族都能换,看得出来陈齐那位老祖宗行事有些不顾面子名声,但再看陈家现在发展,却得说那位老祖宗是个有眼光的实在人。
“如此,陈大哥这货是城里订的,还是孝敬?”她脱口问。
四十、交流
陳家幾位公子動作一頓。
陳齊也是錯愕。「妳這丫頭,問這什麼話!」
杜丹神情略顯尷尬地陪笑。「就好奇……是我孟浪了,陳大哥別怪、別惱。」
「知道妳這小腦袋問題多。」陳齊啐了她一口,卻是好笑意思居多。
幸好陳齊是把杜丹當自己人看了,要是外人敢問這話,被當場轟出去都不奇怪。
只見他細說道:「咱們確是沾了京裡本家的光,可在生意上,一分錢一分貨,主家很是公道。孝敬歸孝敬,生意可是不容含糊!」
「是這個理。」杜丹急忙點頭。
說起來,杜丹懂商,但無論是理論或實務,卻都是上輩子的。
這兒民情不同、律法不同,別看她在葛蘭城那搞出了點小生意,更多的是託東方穆謹的福,或者說他的「餘威」,讓她在文件辦置等方方面面都沒被刁難,加上當初因緣際會出手幫忙葬父的那對小兄妹,把她當成救命恩人般的忠心不二,在她不熟悉的獵戶、山裡人家間盡心奔走找關係走貨,縣府、城管也多方關照,才得以順利營業。
至於前灣,水又更深了。
這裡除了做本地生意的個體戶,更有走國與國之間貿易的大商行,請工規矩繁複不說,若要跑船,有名的船長不是花錢就請得到,其中同樣涉及許多必須要官署簽署的文件、大翼相關律法……
杜丹上輩子待的就是大公司,深知這種跨國貿易雖然利益豐厚,可若出了問題,代價也十分驚人。
也雖然她一到前灣就多方打探打聽,大致懂了這的商業運作,可是更細節的、隱在枱面下的東西,還是得如陳齊這般的「圈內人」才知曉。
也莫怪一遇上好奇的問題,她會不住發問。
用完餐後,陳家的女主人及幾位少爺相繼離開,杜丹在陳齊作陪下,移至偏廳品茗,消消食。
廳上,陳木飄香,白煙輕裊,清茶上案。
「丹妹妹,前灣大翼南北來走商的也多,既然是要找家人,何不考慮留在前灣打聽消息?可比妳隻身亂闖來得穩妥多了。」陳齊輕聞杯中茶香,繼續他的遊說大計。
當然是因為她是瞎掰的。
杜丹嘴上笑著應付道:「說是尋根,但咱那夢裡的神仙交待了要外出遊歷,咱琢磨了好些年,最後是想,遊歷許是個說法,那夢裡神仙應是要咱到處走走看看,行善、結善緣,將來福報到了,自是能尋著。」
「這也是個說法。」陳齊慎重地摸了摸下巴的一小撮鬍子,點頭認同。「咱可不就是與妳結了善緣?」
「就可惜了妳這身好本事……」陳齊還是有些扼腕。
「不過是口南蠻話,陳大哥多講也就熟了。」
「說得倒簡單。」陳齊好氣又好笑。「咱兩年才往南去一趟,平時在前灣,誰會與我說南蠻話,能記得一二已是陳大哥的記性,要像妳那般溜,可是無望。」
「既然如此,陳大哥何不多往南走?咱這回到南,見那不只香料,果子也長得極好,許多是不曾見的,果子肯定有分季,何不運些回來賣?」她半是建議的問。
「這不是沒想過,但果子不比乾果好存放,咱祖父運過,城西那吳鳳商行前些年也運過,回來時樣子還好,可再沒幾日,竟是臭了大半。來走商的見是新鮮,願意要的也不多,大家都怕還沒賣出去,果子就壞了,這玩意兒還是要聘個懂農的來,才能說得走商的買。」
「鯤州這般大,總有懂農的。」
「這異域果子,怕是普通農戶見都沒見過,不好說。」陳齊輕嘆。
杜丹瞭然。
想必是找一般農戶,費心血銀錢,也不知能不能有收穫。有名望的農戶或農官,則是不見得願意幫他們的忙,沒個底。
她沉吟半晌。
「既是如此,陳大哥要不拿些種子回來,僱工試種?」既然跨海跨域讓人有疑慮,若是在大翼種得出來呢?「雖說南那較咱們熱得多,但鯤州也不降雪,南能長的,不定咱們這也種得。若是有閒田,僱些農工回來試試,要不也可給農家工錢,請他們在自個兒田裡撥個幾分試種咱們的東西,成給賞,敗也有工錢,您覺得可行否?」
陳齊眼神一亮。
「這倒是能試!」
陳家自是有些田,雖多賃給人了,但若只是付錢請人試種,成本卻是沒多少,比起直接運果子回來可能的消耗,這點銀錢幾乎能忽略不計!
陳齊心中大喜,回頭卻又不住長吁短嘆。
「這若要我說,有丹妹妹妳那口南蠻話工夫,直接在南那問個清楚自是更優……」他還是念念不忘杜丹那口流利的南蠻話,若能為陳家商行所用,不出幾年,這前灣怕是沒人能跟他爭搶南貨了。
杜丹只笑,聰明地不去接話。
而陳齊唸歸唸,但也知道杜丹意不在此,不會勉強。雖然他與杜丹親切,有看重她能力的成分在,但除了拉攏,還有感謝。買賣不成仁義在,更何況杜丹在南那幫了他。
除開這些,兩人依舊有無數話題能聊。
兩個不同世界與世代的行商觀點,在這廳上撞擊出了燦爛的火花。杜丹從陳齊口中收集訊息的同時,陳齊也從她那得到一些新奇的想法。
杜丹一開始不敢講得太過,小心地試探著陳齊的接受度。
後來發現這位大哥體內果然流著他曾祖父的血,在這重根的年代,連宗族都敢換的,陳齊腦袋也不古板。雖不見得認為杜丹所言皆可行,卻是認真聽了,還與她討論起諸多細節,交流中雙方都有收獲。
就在這「兄妹倆」聊得起勁之際,忽地,有下人進廳通報。
「老爺,京裡『珍物閣』來人。」
聞言,正在興頭上的陳齊頓時回神,猛地站起身。
「快快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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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几位公子动作一顿。
陈齐也是错愕。”妳这丫头,问这什么话!”
杜丹神情略显尴尬地陪笑。”就好奇……是我孟浪了,陈大哥别怪、别恼。”
“知道妳这小脑袋问题多。”陈齐啐了她一口,却是好笑意思居多。
幸好陈齐是把杜丹当自己人看了,要是外人敢问这话,被当场轰出去都不奇怪。
只见他细说道:”咱们确是沾了京里本家的光,可在生意上,一分钱一分货,主家很是公道。孝敬归孝敬,生意可是不容含糊!”
“是这个理。”杜丹急忙点头。
说起来,杜丹懂商,但无论是理论或实务,却都是上辈子的。
这儿民情不同、律法不同,别看她在葛兰城那搞出了点小生意,更多的是托东方穆谨的福,或者说他的”余威”,让她在文件办置等方方面面都没被刁难,加上当初因缘际会出手帮忙葬父的那对小兄妹,把她当成救命恩人般的忠心不二,在她不熟悉的猎户、山里人家间尽心奔走找关系走货,县府、城管也多方关照,才得以顺利营业。
至于前湾,水又更深了。
这里除了做本地生意的个体户,更有走国与国之间贸易的大商行,请工规矩繁复不说,若要跑船,有名的船长不是花钱就请得到,其中同样涉及许多必须要官署签署的文件、大翼相关律法……
杜丹上辈子待的就是大公司,深知这种跨国贸易虽然利益丰厚,可若出了问题,代价也十分惊人。
也虽然她一到前湾就多方打探打听,大致懂了这的商业运作,可是更细节的、隐在枱面下的东西,还是得如陈齐这般的”圈内人”才知晓。
也莫怪一遇上好奇的问题,她会不住发问。
用完餐后,陈家的女主人及几位少爷相继离开,杜丹在陈齐作陪下,移至偏厅品茗,消消食。
厅上,陈木飘香,白烟轻袅,清茶上案。
“丹妹妹,前湾大翼南北来走商的也多,既然是要找家人,何不考虑留在前湾打听消息?可比妳只身乱闯来得稳妥多了。”陈齐轻闻杯中茶香,继续他的游说大计。
当然是因为她是瞎掰的。
杜丹嘴上笑着应付道:”说是寻根,但咱那梦里的神仙交待了要外出游历,咱琢磨了好些年,最后是想,游历许是个说法,那梦里神仙应是要咱到处走走看看,行善、结善缘,将来福报到了,自是能寻着。”
“这也是个说法。”陈齐慎重地摸了摸下巴的一小撮胡子,点头认同。”咱可不就是与妳结了善缘?”
“就可惜了妳这身好本事……”陈齐还是有些扼腕。
“不过是口南蛮话,陈大哥多讲也就熟了。”
“说得倒简单。”陈齐好气又好笑。”咱两年才往南去一趟,平时在前湾,谁会与我说南蛮话,能记得一二已是陈大哥的记性,要像妳那般溜,可是无望。”
“既然如此,陈大哥何不多往南走?咱这回到南,见那不只香料,果子也长得极好,许多是不曾见的,果子肯定有分季,何不运些回来卖?”她半是建议的问。
“这不是没想过,但果子不比干果好存放,咱祖父运过,城西那吴凤商行前些年也运过,回来时样子还好,可再没几日,竟是臭了大半。来走商的见是新鲜,愿意要的也不多,大家都怕还没卖出去,果子就坏了,这玩意儿还是要聘个懂农的来,才能说得走商的买。”
“鲲州这般大,总有懂农的。”
“这异域果子,怕是普通农户见都没见过,不好说。”陈齐轻叹。
杜丹了然。
想必是找一般农户,费心血银钱,也不知能不能有收获。有名望的农户或农官,则是不见得愿意帮他们的忙,没个底。
她沉吟半晌。
“既是如此,陈大哥要不拿些种子回来,雇工试种?”既然跨海跨域让人有疑虑,若是在大翼种得出来呢?”虽说南那较咱们热得多,但鲲州也不降雪,南能长的,不定咱们这也种得。若是有闲田,雇些农工回来试试,要不也可给农家工钱,请他们在自个儿田里拨个几分试种咱们的东西,成给赏,败也有工钱,您觉得可行否?”
陈齐眼神一亮。
“这倒是能试!”
陈家自是有些田,虽多赁给人了,但若只是付钱请人试种,成本却是没多少,比起直接运果子回来可能的消耗,这点银钱几乎能忽略不计!
陈齐心中大喜,回头却又不住长吁短叹。
“这若要我说,有丹妹妹妳那口南蛮话工夫,直接在南那问个清楚自是更优……”他还是念念不忘杜丹那口流利的南蛮话,若能为陈家商行所用,不出几年,这前湾怕是没人能跟他争抢南货了。
杜丹只笑,聪明地不去接话。
而陈齐念归念,但也知道杜丹意不在此,不会勉强。虽然他与杜丹亲切,有看重她能力的成分在,但除了拉拢,还有感谢。买卖不成仁义在,更何况杜丹在南那帮了他。
除开这些,两人依旧有无数话题能聊。
两个不同世界与世代的行商观点,在这厅上撞击出了灿烂的火花。杜丹从陈齐口中收集讯息的同时,陈齐也从她那得到一些新奇的想法。
杜丹一开始不敢讲得太过,小心地试探着陈齐的接受度。
后来发现这位大哥体内果然流着他曾祖父的血,在这重根的年代,连宗族都敢换的,陈齐脑袋也不古板。虽不见得认为杜丹所言皆可行,却是认真听了,还与她讨论起诸多细节,交流中双方都有收获。
就在这”兄妹俩”聊得起劲之际,忽地,有下人进厅通报。
“老爷,京里’珍物阁’来人。”
闻言,正在兴头上的陈齐顿时回神,猛地站起身。
“快快有请!”
四十一、再見錢某人
瞧這態度,杜丹就是再遲鈍也知道是有貴客到。於是她主動道:
「陳大哥有客,杜丹還是先回客棧了。」語罷,再度謝過他今日的招待。
陳齊給去一個歉意眼神。「還以為京裡沒那麼快來人,真是不巧……丹妹妹,抱歉了。」
「陳大哥哪兒話,正事要緊……」
杜丹話才講一半呢,又被打斷。
「唉!陳大哥也知道妳有自個兒思慮,許是在前灣再待不了幾日,也不留妳。只是不管妳往哪去,可記得給陳大哥這送信,別斷了聯繫。有需要就與陳大哥捎個話,能力所及,陳大哥定全力幫忙。」
實在是貴客上門,陳齊不得不離開。他心知杜丹不會在前灣久待,這小丫頭獨身一人,來去風似,怕明兒個人就不在,匆促下,只好將話給先交待了。
「陳大哥放心,咱要走前定會通知陳大哥一聲,不會不聲不響消失。」
這句才讓陳齊滿意,他告罪一聲後,急匆匆地往大廳去。
而杜丹慢一步,才在小廝領路下,龜速地晃出府。
廳外。
陳齊匆匆趕到。
大廳上,陳府裡的一下人正與貴客上茶。
陳齊心裡猜測著這回來的不知是顧掌櫃或費掌櫃……手上撩袍,腳正要跨過檻。
此時,遞茶的下人正好退開,露出了廳上那人的模樣。
陳齊這跨出去的腳就這麼頓住。
廳上那人,唇紅膚白,身型高挑,眉眼略長。腰上繫著貔貅玉佩,一身絳紫色錦緞,貴氣中顯妖嬈……
這張臉……
這臉可不是陳齊預料中的顧掌櫃或費掌櫃。
但這臉陳齊有印象!
他臉上驚疑不定。
「……可是五公子?」
那人露出一抹慵懶的微笑。
「陳老闆,別來無恙。」
*
當初乞錢葬父的那對小兄妹姓丘,杜丹在葛蘭城那投資的兩家舖子,就是丘家三兄妹在照顧。
杜丹來到前灣時,沒忘了寫封信請人送回葛蘭城那交待自己的行蹤,順便提醒店舖裡要注意的一些瑣碎事。
跟陳齊吃完飯後又過了兩日,杜小丹收拾好包袱,向在前灣認識的幾位長輩、友人們一一告辭,如來時那般,一身粗布衣地踏上旅途。
別了無邊無際的大海。
杜丹一路往北走。
她打聽過,鯤州上去是交州,交州縱深,臨海這邊多漁村,內陸山村縣城。漁獲、野味什麼的,多是大同小異。倒是有處叫月眉山的地方產茶,而且產的不是大翼普遍推崇的生茶,而是發酵茶。
其中最為有名的是「月牙紅」。是完全發酵的紅茶。
由於士人皆飲生茶,紅茶相對少見。杜丹聽聞月牙紅很感興趣,於是決定往那月眉山去。
離開前灣,杜丹趕了五天路,來到另一處有水路的縣城。
這條水路能直通交州,比起在陸上趕,水路節省的時間是呈倍數計。
到達碼頭後,打聽到往交州名江縣的船班早上剛走。於是杜丹在附近休整了一日,買些路上乾糧,睡個飽覺。
隔天天方亮,拎著布包,早早趕到碼頭。
碼頭邊,人車不少。
雖說江川的水路碼頭大小不比前灣城那樣的大海港,但論起熱鬧程度,同樣不惶多讓。
前灣那是海上走商的多,在碼頭邊走動要不是商行,就是上下貨的船工。
反觀這裡,有拎著包的、挑著擔的、背著娃兒的、趕了整輛車的……衣料更是從粗麻到錦緞,有些人看著是要回鄉,有些是做買賣,更有些瞧來就是出門遊山玩水的,什麼類型都有。
杜丹背著自己的小布包,混在人群中等船。
江上,小船大船來去。
竹筏扁舟穿梭。
杜丹一到碼頭就拉長脖子到處看。
岸邊,幾名工人來回搬著大木箱,商家與船東附耳交談。一名老婦左手摟籃子,右手扯了隻不時撲騰的雞。不遠處有個赤腳壯漢蹲坐路旁,腳邊擺著大包家當。還有個年輕婦女帶著三個娃兒,兩個扳著她的手玩,一個掛背後哇哇嚎……
眼神轉了幾圈,杜丹直接往那扯了雞的老婦身旁走去。
「這位嬸子,我瞧您手上這些,可是家裡有媳婦生了胖小子?」
老婦人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一瞧,見是個小姑娘,呼道:
「小丫応嚇人的!」見杜丹陪著笑臉,她順了口氣才又放緩語調。「不是媳婦,是我嫁到同咸村那的小女兒,說是快生了,我趕著去幫忙。」從這兒就能瞧出大翼一般平民挺樸實,陌生人問什麼都答。
況且杜丹就一小姑娘模樣,穿著尋常粗布衣,老婦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好提防。
「就嬸子自己過去?生孩子耗氣血,她那婆家可備妥當了?」
「妳這年輕姑娘也懂這些?」有共通話題,那老婦人臉色和藹不少。「她那婆家不差,是我不放心,且她漢子那戶人多,糧緊,這頭胎還是得好好補……」
反正等船閒也是閒著,老婦人便與她聊了起來。
杜丹隻身在外,不管她打扮如何,一落單的小姑娘總是惹眼,於是她習慣見到能攀談的對象就往前靠,嗑瓜子、搜集情報兼做點掩護,一舉數得。
聊了一會兒,有船家吆喝,老婦人與杜丹話別,上了一竹筏。
沒多久,杜丹要搭的船也來了。
要搭的是走州縣的大船,她交了船錢,和商旅工人一塊塞上船。
船上就她一落單的姑娘,特顯眼。幸而這時代大部分平民都還算友善,有位跟著商隊上來的婦人來與她問話,杜丹掰說家裡沒人了,要去投奔親威。那婦人便邀她一起。
船離岸。
三個晝夜過去,中間還停靠一處碼頭上貨,在第四天中午,船總算是進了交州地界。
杜丹站在甲板上,看著百公尺外的岸邊,灰褐色的棚頂錯落。
再往上水就淺了,大船走不得。於是所有人都得在這兒下船,改搭小舟或走陸路。
向相處了幾日的陳大姐道別,下了船,又是好幾天沒洗澡的杜小丹就想找處客棧把自己刷過一遍。
在茶棚混了會兒,打聽到客棧消息,杜丹正準備離開,結果在茶棚外,竟與某人撞上。
「杜姑娘?」
聽見叫喚,杜小丹難得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眼前的竟是在前灣那有過一面之緣的錢清貴主僕倆!
「……錢公子?」
錢清貴聞言露出微笑。
「某與杜姑娘還真有緣。」
**
作者的話:
週末出去走了一下午,回來發燒燒了兩天(汗),故拖了幾日沒什進度,更新慢了,抱歉讓大家久等。
三月過一半了,再等兩個禮拜唄,兩個禮拜後果子就沒那麼忙了,會更得比現在勤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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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态度,杜丹就是再迟钝也知道是有贵客到。于是她主动道:
“陈大哥有客,杜丹还是先回客栈了。”语罢,再度谢过他今日的招待。
陈齐给去一个歉意眼神。”还以为京里没那么快来人,真是不巧……丹妹妹,抱歉了。”
“陈大哥哪儿话,正事要紧……”
杜丹话才讲一半呢,又被打断。
“唉!陈大哥也知道妳有自个儿思虑,许是在前湾再待不了几日,也不留妳。只是不管妳往哪去,可记得给陈大哥这送信,别断了联系。有需要就与陈大哥捎个话,能力所及,陈大哥定全力帮忙。”
实在是贵客上门,陈齐不得不离开。他心知杜丹不会在前湾久待,这小丫头独身一人,来去风似,怕明儿个人就不在,匆促下,只好将话给先交待了。
“陈大哥放心,咱要走前定会通知陈大哥一声,不会不声不响消失。”
这句才让陈齐满意,他告罪一声后,急匆匆地往大厅去。
而杜丹慢一步,才在小厮领路下,龟速地晃出府。
厅外。
陈齐匆匆赶到。
大厅上,陈府里的一下人正与贵客上茶。
陈齐心里猜测着这回来的不知是顾掌柜或费掌柜……手上撩袍,脚正要跨过槛。
此时,递茶的下人正好退开,露出了厅上那人的模样。
陈齐这跨出去的脚就这么顿住。
厅上那人,唇红肤白,身型高挑,眉眼略长。腰上系着貔貅玉佩,一身绛紫色锦缎,贵气中显妖娆……
这张脸……
这脸可不是陈齐预料中的顾掌柜或费掌柜。
但这脸陈齐有印象!
他脸上惊疑不定。
“……可是五公子?”
那人露出一抹慵懒的微笑。
“陈老板,别来无恙。”
*
当初乞钱葬父的那对小兄妹姓丘,杜丹在葛兰城那投资的两家铺子,就是丘家三兄妹在照顾。
杜丹来到前湾时,没忘了写封信请人送回葛兰城那交待自己的行踪,顺便提醒店铺里要注意的一些琐碎事。
跟陈齐吃完饭后又过了两日,杜小丹收拾好包袱,向在前湾认识的几位长辈、友人们一一告辞,如来时那般,一身粗布衣地踏上旅途。
别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杜丹一路往北走。
她打听过,鲲州上去是交州,交州纵深,临海这边多渔村,内陆山村县城。渔获、野味什么的,多是大同小异。倒是有处叫月眉山的地方产茶,而且产的不是大翼普遍推崇的生茶,而是发酵茶。
其中最为有名的是”月牙红”。是完全发酵的红茶。
由于士人皆饮生茶,红茶相对少见。杜丹听闻月牙红很感兴趣,于是决定往那月眉山去。
离开前湾,杜丹赶了五天路,来到另一处有水路的县城。
这条水路能直通交州,比起在陆上赶,水路节省的时间是呈倍数计。
到达码头后,打听到往交州名江县的船班早上刚走。于是杜丹在附近休整了一日,买些路上干粮,睡个饱觉。
隔天天方亮,拎着布包,早早赶到码头。
码头边,人车不少。
虽说江川的水路码头大小不比前湾城那样的大海港,但论起热闹程度,同样不惶多让。
前湾那是海上走商的多,在码头边走动要不是商行,就是上下货的船工。
反观这里,有拎着包的、挑着担的、背着娃儿的、赶了整辆车的……衣料更是从粗麻到锦缎,有些人看着是要回乡,有些是做买卖,更有些瞧来就是出门游山玩水的,什么类型都有。
杜丹背着自己的小布包,混在人群中等船。
江上,小船大船来去。
竹筏扁舟穿梭。
杜丹一到码头就拉长脖子到处看。
岸边,几名工人来回搬着大木箱,商家与船东附耳交谈。一名老妇左手搂篮子,右手扯了只不时扑腾的鸡。不远处有个赤脚壮汉蹲坐路旁,脚边摆着大包家当。还有个年轻妇女带着三个娃儿,两个扳着她的手玩,一个挂背后哇哇嚎……
眼神转了几圈,杜丹直接往那扯了鸡的老妇身旁走去。
“这位婶子,我瞧您手上这些,可是家里有媳妇生了胖小子?”
老妇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瞧,见是个小姑娘,呼道:
“小丫応吓人的!”见杜丹陪着笑脸,她顺了口气才又放缓语调。”不是媳妇,是我嫁到同咸村那的小女儿,说是快生了,我赶着去帮忙。”从这儿就能瞧出大翼一般平民挺朴实,陌生人问什么都答。
况且杜丹就一小姑娘模样,穿着寻常粗布衣,老妇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提防。
“就婶子自己过去?生孩子耗气血,她那婆家可备妥当了?”
“妳这年轻姑娘也懂这些?”有共通话题,那老妇人脸色和蔼不少。”她那婆家不差,是我不放心,且她汉子那户人多,粮紧,这头胎还是得好好补……”
反正等船闲也是闲着,老妇人便与她聊了起来。
杜丹只身在外,不管她打扮如何,一落单的小姑娘总是惹眼,于是她习惯见到能攀谈的对象就往前靠,嗑瓜子、搜集情报兼做点掩护,一举数得。
聊了一会儿,有船家吆喝,老妇人与杜丹话别,上了一竹筏。
没多久,杜丹要搭的船也来了。
要搭的是走州县的大船,她交了船钱,和商旅工人一块塞上船。
船上就她一落单的姑娘,特显眼。幸而这时代大部分平民都还算友善,有位跟着商队上来的妇人来与她问话,杜丹掰说家里没人了,要去投奔亲威。那妇人便邀她一起。
船离岸。
三个昼夜过去,中间还停靠一处码头上货,在第四天中午,船总算是进了交州地界。
杜丹站在甲板上,看着百公尺外的岸边,灰褐色的棚顶错落。
再往上水就浅了,大船走不得。于是所有人都得在这儿下船,改搭小舟或走陆路。
向相处了几日的陈大姐道别,下了船,又是好几天没洗澡的杜小丹就想找处客栈把自己刷过一遍。
在茶棚混了会儿,打听到客栈消息,杜丹正准备离开,结果在茶棚外,竟与某人撞上。
“杜姑娘?”
听见叫唤,杜小丹难得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眼前的竟是在前湾那有过一面之缘的钱清贵主仆俩!
“……钱公子?”
钱清贵闻言露出微笑。
“某与杜姑娘还真有缘。”
四十二、美人
語畢他又將她從頭到腳瞧了一眼,露出那親切得過分的笑臉。
「杜姑娘今兒個沒穿男裝,某還差點認不出來。」他這話也聽不出是什麼意思。說調侃呢,人家笑得這般可親,語氣又溫和得緊。
杜丹本來嘴有些呈o字形,但聽到他後面這句,嘴角差點忍不住抽抽。
這傢伙真是……
「錢公子真好眼力。」不管怎樣,杜丹姑娘面上絕對是笑得比誰都真誠。更何況現下確實是喜悅多過些,畢竟跨了州又給遇上,這緣分還真不小!
「錢公子可是玩到這來了?」她笑嘻嘻問。
「是剛到船。」語畢,錢清貴卻又忽地一嘆,再度露出那讓杜丹頭上烏鴉特別來精神的抬頭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勢。
「某前些日子在前灣那,按杜姑娘說的找了個漁家出海去瞧了瞧,沒想那漁家見聞淺薄,杜姑娘說過的幾種捕魚把式也只知一二……」
烏鴉群頓時痿了,某人聽得心驚。
她沒料到這公子哥兒是個行動派的!
「這……咱在前灣聽人傳講,也不知道活兒是哪家的……」
「反正某也見識過一二了,雖說不夠盡興,卻也有趣。說來,沒想到離開前灣會再與杜姑娘遇上,杜姑娘打算往哪兒去?」幸好錢清貴只是說了感想,沒要深究這事,轉瞬便又露出笑臉。
杜丹稍頓。
先前在前灣時,她以為和這公子哥不會有交集,所以才半是討好、半是玩笑地跟他瞎扯一番。如今再遇上,這態度肯定得改改。
「我打算往月眉山那兒去呢。」她據實道。
「月眉山?可是那產月牙紅的月眉山?」
她點頭。「就是那產月牙紅的地方。」
「可巧。那月牙紅前兩年家裡還收過,若杜姑娘有空,倒是能與妳聊聊。」
杜小丹眼神一亮。
對呀,這傢伙好歹是商家子弟,雖不知見識如何,一些特產類的玩意兒總該熟!
「錢公子現下打算往哪兒去?」
「某剛到船,打算在這停留兩日逛逛。」
「那巧,我也是!」某人心喜,立馬將剛才打聽的情報搬出來用。「錢公子打算在哪兒落腳?我剛才打探過了,名江這兒最有名氣的是縣城裡的望春樓,可有點兒遠。水承這兒也有三、五家客棧,裡頭臨江客棧是較襯得您身分的……」
杜小丹得啵得啵地將話往外倒。
旁人看來,這小姑娘還真有幾分三姑六婆的聒噪。
錢清貴從頭到尾安靜聆聽,眉也沒皺一下。聽完,真誠地瞅著眼前這粗布衣的小姑娘,笑道:
「杜姑娘還是這般熱心。」
*
一夜過去,天亮。
杜丹醒來後,到處晃了晃,見時間差不多,便摸到錢清貴投宿的客棧去找他開講──沒辦法,杜丹身上是有些錢,但旅途遙遙,還是能省則省好,所以她與錢清貴住的不是同家客棧。
錢清貴果真如他所承諾,與杜丹聊了不少。
這回,杜小丹對錢清貴又有了新的認知。
雖然這位言行有些奇特,但腦子裡是有東西的。至少商事很清楚,不是只知玩樂的公子哥兒。
同時杜丹還發現件事……
錢清貴,長得真美。
「杜姑娘?」錢某人發現眼前與他說話的人兒有些閃神。
「噯。」杜丹緊忙應了聲。
「可是累了?」
「精神著呢。」
他似是不信,但也只是揚著脣,沒追究。
可杜丹自個兒招了。
「只是在看你。」
錢清貴臉露疑惑。
她一副賊兮兮,傾身道:「我發現不少人都在偷覻你,所以也想瞧瞧他們在看什麼。」
錢清貴瞭然一笑。
「可看出心得?」
「看出來了。」
「嗯,可與妳頭回品出個不同?」
……杜小丹頂上烏鴉又歡騰了一陣。
是的,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對他瞎扯一通馬屁,把他吹得天仙似。但這廝臉皮也真是不薄,這是要問她還有沒有新的讚美詞是吧?
「嗯……」雖說覺得他這性子真逗,但杜丹還真的順著他的話認真思考。「頭回見時覺得你氣質真好,卻是沒細瞧。現在才覺得你俊得可以。」
由於錢清貴長得高,眼睛因笑容老瞇著,加上那身華麗的錦服干擾,在前灣第一次接觸,杜丹雖然注意到他俊,但其實沒瞧仔細他的五官樣貌。
加上當時的她心裡注意力全放在他與老董相似的誤會上,情緒正亢奮,也就更沒心思注意。
這會兒,兩人離了前灣港口那九成九全是漢子們的地方,路上姑娘多了,火辣辣的探詢目光也才讓杜丹重新意識到,眼前這傢伙長得可不是一般的俊。
錢清貴生得挺白。重點是不只白,還嫩。這膚質不管放哪個時代,都會被女人忌妒得牙癢癢,卻長在一男人身上。眉墨濃,瞳仁足黑,眼尾還微微上揚,配上那纓紅色的脣……若不是他長得高,光看臉,被誤認成女性也不足為奇。
杜丹看著看著忽然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
若細瞧,錢清貴無疑是極美。但她就覺得似乎哪裡有些奇怪。也不是錢清貴長得怪,而是她覺得這張臉好像讓她聯想到什麼,卻一時想不起來。
也是這麼一糾結,才被錢清貴注意到她的失神。
幸好咱們杜小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立馬就反應過來。
「我瞧錢公子有些女相。」
錢清貴一笑。「某幼時是常被認作女娃。」
見他似乎沒生氣,杜丹心裡暗鬆口氣。有些男人可不喜歡自己被人說「娘」。但她還是補了通馬屁。
「我記得曾聽人說過,說那好皮相和好身世一般,皆襲於父母。但有不少貧民是靠自己一雙手腳闖出番家業,卻少聽說離了父母長相去的。說起來,這好相貌比起好身世更是難得些。」
錢清貴被她這不著四六的話惹得失笑。
「真不知妳哪聽來這些。」
「就到處走到處聽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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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他又将她从头到脚瞧了一眼,露出那亲切得过分的笑脸。
“杜姑娘今儿个没穿男装,某还差点认不出来。”他这话也听不出是什么意思。说调侃呢,人家笑得这般可亲,语气又温和得紧。
杜丹本来嘴有些呈o字形,但听到他后面这句,嘴角差点忍不住抽抽。
这家伙真是……
“钱公子真好眼力。”不管怎样,杜丹姑娘面上绝对是笑得比谁都真诚。更何况现下确实是喜悦多过些,毕竟跨了州又给遇上,这缘分还真不小!
“钱公子可是玩到这来了?”她笑嘻嘻问。
“是刚到船。”语毕,钱清贵却又忽地一叹,再度露出那让杜丹头上乌鸦特别来精神的抬头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姿势。
“某前些日子在前湾那,按杜姑娘说的找了个渔家出海去瞧了瞧,没想那渔家见闻浅薄,杜姑娘说过的几种捕鱼把式也只知一二……”
乌鸦群顿时痿了,某人听得心惊。
她没料到这公子哥儿是个行动派的!
“这……咱在前湾听人传讲,也不知道活儿是哪家的……”
“反正某也见识过一二了,虽说不够尽兴,却也有趣。说来,没想到离开前湾会再与杜姑娘遇上,杜姑娘打算往哪儿去?”幸好钱清贵只是说了感想,没要深究这事,转瞬便又露出笑脸。
杜丹稍顿。
先前在前湾时,她以为和这公子哥不会有交集,所以才半是讨好、半是玩笑地跟他瞎扯一番。如今再遇上,这态度肯定得改改。
“我打算往月眉山那儿去呢。”她据实道。
“月眉山?可是那产月牙红的月眉山?”
她点头。”就是那产月牙红的地方。”
“可巧。那月牙红前两年家里还收过,若杜姑娘有空,倒是能与妳聊聊。”
杜小丹眼神一亮。
对呀,这家伙好歹是商家子弟,虽不知见识如何,一些特产类的玩意儿总该熟!
“钱公子现下打算往哪儿去?”
“某刚到船,打算在这停留两日逛逛。”
“那巧,我也是!”某人心喜,立马将刚才打听的情报搬出来用。”钱公子打算在哪儿落脚?我刚才打探过了,名江这儿最有名气的是县城里的望春楼,可有点儿远。水承这儿也有三、五家客栈,里头临江客栈是较衬得您身分的……”
杜小丹得啵得啵地将话往外倒。
旁人看来,这小姑娘还真有几分三姑六婆的聒噪。
钱清贵从头到尾安静聆听,眉也没皱一下。听完,真诚地瞅着眼前这粗布衣的小姑娘,笑道:
“杜姑娘还是这般热心。”
*
一夜过去,天亮。
杜丹醒来后,到处晃了晃,见时间差不多,便摸到钱清贵投宿的客栈去找他开讲──没办法,杜丹身上是有些钱,但旅途遥遥,还是能省则省好,所以她与钱清贵住的不是同家客栈。
钱清贵果真如他所承诺,与杜丹聊了不少。
这回,杜小丹对钱清贵又有了新的认知。
虽然这位言行有些奇特,但脑子里是有东西的。至少商事很清楚,不是只知玩乐的公子哥儿。
同时杜丹还发现件事……
钱清贵,长得真美。
“杜姑娘?”钱某人发现眼前与他说话的人儿有些闪神。
“嗳。”杜丹紧忙应了声。
“可是累了?”
“精神着呢。”
他似是不信,但也只是扬着唇,没追究。
可杜丹自个儿招了。
“只是在看你。”
钱清贵脸露疑惑。
她一副贼兮兮,倾身道:”我发现不少人都在偷觑你,所以也想瞧瞧他们在看什么。”
钱清贵了然一笑。
“可看出心得?”
“看出来了。”
“嗯,可与妳头回品出个不同?”
……杜小丹顶上乌鸦又欢腾了一阵。
是的,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就对他瞎扯一通马屁,把他吹得天仙似。但这厮脸皮也真是不薄,这是要问她还有没有新的赞美词是吧?
“嗯……”虽说觉得他这性子真逗,但杜丹还真的顺着他的话认真思考。”头回见时觉得你气质真好,却是没细瞧。现在才觉得你俊得可以。”
由于钱清贵长得高,眼睛因笑容老瞇着,加上那身华丽的锦服干扰,在前湾第一次接触,杜丹虽然注意到他俊,但其实没瞧仔细他的五官样貌。
加上当时的她心里注意力全放在他与老董相似的误会上,情绪正亢奋,也就更没心思注意。
这会儿,两人离了前湾港口那九成九全是汉子们的地方,路上姑娘多了,火辣辣的探询目光也才让杜丹重新意识到,眼前这家伙长得可不是一般的俊。
钱清贵生得挺白。重点是不只白,还嫩。这肤质不管放哪个时代,都会被女人忌妒得牙痒痒,却长在一男人身上。眉墨浓,瞳仁足黑,眼尾还微微上扬,配上那缨红色的唇……若不是他长得高,光看脸,被误认成女性也不足为奇。
杜丹看着看着忽然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若细瞧,钱清贵无疑是极美。但她就觉得似乎哪里有些奇怪。也不是钱清贵长得怪,而是她觉得这张脸好像让她联想到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
也是这么一纠结,才被钱清贵注意到她的失神。
幸好咱们杜小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立马就反应过来。
“我瞧钱公子有些女相。”
钱清贵一笑。”某幼时是常被认作女娃。”
见他似乎没生气,杜丹心里暗松口气。有些男人可不喜欢自己被人说”娘”。但她还是补了通马屁。
“我记得曾听人说过,说那好皮相和好身世一般,皆袭于父母。但有不少贫民是靠自己一双手脚闯出番家业,却少听说离了父母长相去的。说起来,这好相貌比起好身世更是难得些。”
钱清贵被她这不着四六的话惹得失笑。
“真不知妳哪听来这些。”
“就到处走到处听呗!”
四十三、落水
在水承的這些時日,錢清貴與杜丹接觸得多,兩人都有意在當地走走,於是也相約上街走逛。
出了客棧,不得了。
手絹、髮簪、荷包……各種姑娘家的「掉落物」一路相隨。
杜丹忍不住心想,要是她平時「運氣」都能這般好,光靠撿這些維生應當不成問題。只可惜這些東西不是衝她來的,不能亂撿。
至於事主本人,一路自在坦蕩走過去,似乎對各種掉落物毫無所覺。
也不知道這傢伙是故意,還是真的這般粗神經。
大概是見「美人」的笑容可親,有大膽的姑娘就上前攀談了。
「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瞧著面生。」
錢某人被攔了路,連帶走他身旁的杜丹及落後幾步的管事魯正全停下腳步。
錢清貴抬眼,笑盈盈問:「姑娘可是問我?」
「是呀,不知公子打哪來的?」
「從臨江客棧來的。」
「……呵,公子真會說笑。」
「沒騙妳,真的從臨江客棧走來的。」
……
「公子獨自一人上街好不寂寞,奴家對附近相熟,替公子介紹一二可好?」
某人伸手將身旁雕像似的杜小丹拽過來。「這不是人嗎?」
瞧,某人笑得多天真無邪。
……
「唉呦!」噗通,一個大姑娘摔在某人面前。
「姑娘沒事吧?」
「我的腳好像扭著了……」
「那可不好。誰知道哪裡有大夫?這兒有位姑娘扭了腳!」某人突然在街上放聲大喊。
「沒、沒事沒事!我沒事呢!摔了下,還能走、還能走!」地上那位姑娘嚇一大跳,忙亂地爬起身,頭也不回跑了。
……杜小丹不由得n度抬頭望天。
這傢伙真是……
又再一位臉皮不夠厚的黃衣姑娘敗下陣來,氣急敗壞甩袖走人後,錢清貴側頭,見身旁的杜丹似在發呆,喚了她一聲。
「杜姑娘?」
杜丹立馬回神。
「杜姑娘可真會走神。」他笑。
不,我走神還不是因為你……
杜小丹在心裡默默吐槽,但臉上還是堆起笑容。
「在想事,一不小心就想出神了。」
「可是在想路程?」
「是呀,明兒個就要走了,這要走官道還是走水路,還沒決定。」在水承待兩天了。其實杜丹本來也就打算在這休整一日,但因為遇上錢清貴,才多留了一天收集資訊兼與他套些交情。
他當初也只說待兩天,明天兩人都該離開了。
「妳要往六交址去,走官道快些。」錢清貴建議。
「可我用走的呢。」雖然她會騎馬,但帶馬麻煩,還更惹眼。這時代的馬跟真金白銀沒差別,若她一個小姑娘騎馬出城,包管立馬被搶劫。
「這……」錢某人想了下。「那可搭船到上苑,再改陸路。多省段路。」再往上水路就不是她要去的方向了。
「我也這般思量,但那上苑的路不知好不好走。」
「上苑尚可,曲前那兒亂得多就別過去。往西走陰交過無耶,快的話莫約四、五天腳程可到六交址。」
「謝謝錢公子建言。」
某人輕笑。「舉手之勞罷。」
杜丹狗腿子地陪笑。
又過一晚。
隔日早晨,兩人相約一起到了碼頭。
杜丹要往上苑,與錢清貴主僕倆並不同船,於是兩人便在碼頭旁道別。
「謝謝錢公子兩日來的照顧。」杜丹懇切一拜。
「杜姑娘生分了。」
「是肺腑之言。若非錢大哥,我還得忙著找人問路呢。」
「都讓妳叫一聲大哥,這點小忙也是應該。」錢清貴笑道,也沒駁了這稱呼。
杜丹嘿嘿笑了兩聲。雖然只處了二、三日,但就憑對方認了她這聲大哥,往後再見也有幾分交情可言。
由於錢清貴主僕要去的地方不遠,往來的船也多,沒一會兒就有船可搭,雙方正式別過,杜丹目送他們搭的船離岸。
接下來又是獨自一人,她走到一旁待著等船,梳理一下往後路程。
據錢清貴給的情報,月眉山那的茶農多,但種月牙紅的全是以一戶姓葉的人家為主。據說這月牙紅就是那姓葉的祖上鼓搗出來,後來產的幾家也全是習自葉家。
論質與量,屬葉家最優。但葉家的茶難買,雖然大翼不興熟茶,可那是士人貴族間。一般富戶人家,還是有不少喜熟茶的,月牙紅口感、名氣皆是上乘,早就被預訂得差不多,就是買散,都得碰碰運氣。
這個杜丹倒是不在意。
反正她的目的是旅行,雖然職業病使然,喜歡往有「特產」的地方跑,但能不能尋到商機是其次,過程本身就是收獲,怎麼算都不虧。
她心裡想著想著,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喧鬧聲。
「啊!撞船了!撞船了!」
「船上的小心!」
「翻啦!船翻啦!」
「快快,誰會水,有人沉下去啦!」
碼頭邊好一陣尖叫。
杜丹被嚇了一跳,急忙跳起身,和人群往碼頭旁跑。
江上已經炸開鍋,幾顆活餃子在水裡撲騰,碼頭邊更是不少熱心人士噗通噗通往水裡跳。
兩艘空無一人的小扁船歪歪斜斜地插在水上晃蕩,其中一艘似乎被人從水底拽了把,眾目睽睽下沉水裡去。
杜丹心一跳,看這距離,那不是錢清貴剛才搭的那艘?
江上岸邊鬧哄哄的,杜丹也站在岸邊吊著顆心。水上一陣混亂,落水的人往岸邊奮力游,也有從岸邊往失事地點衝過去救人的。還有艘剛划出去的小扁舟,在中途為救人卻失去平衡又翻了船……場面就像沸騰開的熱開水,教人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落水的人一個接一個爬上岸了,杜丹一個姑娘家也不好擠在那礙路,於是稍退幾步,把場地留給力氣大的男人們,自己則繼續張望。
混亂中,她似乎瞧見了熟悉的衣料,急匆匆地又衝向岸邊。
「魯管事!魯管事!」
狼狽的魯正剛爬到岸邊,就聽見有人呼喚自己。
他慌亂給去一眼,連禮貌的招呼都顧不上,便啞著嗓子朝眾人扯開喉嚨大喊:「快叫大……咳、快叫大夫!有人嗆水了!快叫大夫救人!」
杜丹見狀,也不住著急地跟著叫喊。
其實陸續都有人在喊,也有人跑去叫大夫了,可大夫無法立即趕到現場,讓現場的人只能乾著急。
落江的人中,會水的佔了大多數,但大部分都只堪自救,不知道怎麼把不會水的拖上岸,導致後來陸續有人被拉上岸時,連去救人的都因嗆水失去意識。
杜丹心臟砰砰狂跳,遇上這種災事,大多數人腦子都是一團混亂。她會游泳,但現下這種情況她壓根不敢下水。
在魯正上岸幾個呼吸後,一身熟悉的錦服也被人拖上來了。
**
作者的話:
不好意思,因果子愛修稿的症頭非常嚴重,現在又是寫到哪發到哪,沒半點存稿的狀態,雖然一直強忍著,但還是有不得不修改已發章節的時候。
基本上若沒大錯誤,甚至一兩個小錯字我發現也不會立即更改,可是牽扯到劇情順暢或行文設定什麼的,若後面沒辦法順過來,也只能抱歉造成大家的閱讀困擾了。
我會努力減少再修改的機率的。(m_ _m)
--简体版--
在水承的这些时日,钱清贵与杜丹接触得多,两人都有意在当地走走,于是也相约上街走逛。
出了客栈,不得了。
手绢、发簪、荷包……各种姑娘家的”掉落物”一路相随。
杜丹忍不住心想,要是她平时”运气”都能这般好,光靠捡这些维生应当不成问题。只可惜这些东西不是冲她来的,不能乱捡。
至于事主本人,一路自在坦荡走过去,似乎对各种掉落物毫无所觉。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故意,还是真的这般粗神经。
大概是见”美人”的笑容可亲,有大胆的姑娘就上前攀谈了。
“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瞧着面生。”
钱某人被拦了路,连带走他身旁的杜丹及落后几步的管事鲁正全停下脚步。
钱清贵抬眼,笑盈盈问:”姑娘可是问我?”
“是呀,不知公子打哪来的?”
“从临江客栈来的。”
“……呵,公子真会说笑。”
“没骗妳,真的从临江客栈走来的。”
……
“公子独自一人上街好不寂寞,奴家对附近相熟,替公子介绍一二可好?”
某人伸手将身旁雕像似的杜小丹拽过来。”这不是人吗?”
瞧,某人笑得多天真无邪。
……
“唉呦!”噗通,一个大姑娘摔在某人面前。
“姑娘没事吧?”
“我的脚好像扭着了……”
“那可不好。谁知道哪里有大夫?这儿有位姑娘扭了脚!”某人突然在街上放声大喊。
“没、没事没事!我没事呢!摔了下,还能走、还能走!”地上那位姑娘吓一大跳,忙乱地爬起身,头也不回跑了。
……杜小丹不由得n度抬头望天。
这家伙真是……
又再一位脸皮不够厚的黄衣姑娘败下阵来,气急败坏甩袖走人后,钱清贵侧头,见身旁的杜丹似在发呆,唤了她一声。
“杜姑娘?”
杜丹立马回神。
“杜姑娘可真会走神。”他笑。
不,我走神还不是因为你……
杜小丹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脸上还是堆起笑容。
“在想事,一不小心就想出神了。”
“可是在想路程?”
“是呀,明儿个就要走了,这要走官道还是走水路,还没决定。”在水承待两天了。其实杜丹本来也就打算在这休整一日,但因为遇上钱清贵,才多留了一天收集信息兼与他套些交情。
他当初也只说待两天,明天两人都该离开了。
“妳要往六交址去,走官道快些。”钱清贵建议。
“可我用走的呢。”虽然她会骑马,但带马麻烦,还更惹眼。这时代的马跟真金白银没差别,若她一个小姑娘骑马出城,包管立马被抢劫。
“这……”钱某人想了下。”那可搭船到上苑,再改陆路。多省段路。”再往上水路就不是她要去的方向了。
“我也这般思量,但那上苑的路不知好不好走。”
“上苑尚可,曲前那儿乱得多就别过去。往西走阴交过无耶,快的话莫约四、五天脚程可到六交址。”
“谢谢钱公子建言。”
某人轻笑。”举手之劳罢。”
杜丹狗腿子地陪笑。
又过一晚。
隔日早晨,两人相约一起到了码头。
杜丹要往上苑,与钱清贵主仆俩并不同船,于是两人便在码头旁道别。
“谢谢钱公子两日来的照顾。”杜丹恳切一拜。
“杜姑娘生分了。”
“是肺腑之言。若非钱大哥,我还得忙着找人问路呢。”
“都让妳叫一声大哥,这点小忙也是应该。”钱清贵笑道,也没驳了这称呼。
杜丹嘿嘿笑了两声。虽然只处了二、三日,但就凭对方认了她这声大哥,往后再见也有几分交情可言。
由于钱清贵主仆要去的地方不远,往来的船也多,没一会儿就有船可搭,双方正式别过,杜丹目送他们搭的船离岸。
接下来又是独自一人,她走到一旁待着等船,梳理一下往后路程。
据钱清贵给的情报,月眉山那的茶农多,但种月牙红的全是以一户姓叶的人家为主。据说这月牙红就是那姓叶的祖上鼓捣出来,后来产的几家也全是习自叶家。
论质与量,属叶家最优。但叶家的茶难买,虽然大翼不兴熟茶,可那是士人贵族间。一般富户人家,还是有不少喜熟茶的,月牙红口感、名气皆是上乘,早就被预订得差不多,就是买散,都得碰碰运气。
这个杜丹倒是不在意。
反正她的目的是旅行,虽然职业病使然,喜欢往有”特产”的地方跑,但能不能寻到商机是其次,过程本身就是收获,怎么算都不亏。
她心里想着想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喧闹声。
“啊!撞船了!撞船了!”
“船上的小心!”
“翻啦!船翻啦!”
“快快,谁会水,有人沉下去啦!”
码头边好一阵尖叫。
杜丹被吓了一跳,急忙跳起身,和人群往码头旁跑。
江上已经炸开锅,几颗活饺子在水里扑腾,码头边更是不少热心人士噗通噗通往水里跳。
两艘空无一人的小扁船歪歪斜斜地插在水上晃荡,其中一艘似乎被人从水底拽了把,众目睽睽下沉水里去。
杜丹心一跳,看这距离,那不是钱清贵刚才搭的那艘?
江上岸边闹哄哄的,杜丹也站在岸边吊着颗心。水上一阵混乱,落水的人往岸边奋力游,也有从岸边往失事地点冲过去救人的。还有艘刚划出去的小扁舟,在中途为救人却失去平衡又翻了船……场面就像沸腾开的热开水,教人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落水的人一个接一个爬上岸了,杜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挤在那碍路,于是稍退几步,把场地留给力气大的男人们,自己则继续张望。
混乱中,她似乎瞧见了熟悉的衣料,急匆匆地又冲向岸边。
“鲁管事!鲁管事!”
狼狈的鲁正刚爬到岸边,就听见有人呼唤自己。
他慌乱给去一眼,连礼貌的招呼都顾不上,便哑着嗓子朝众人扯开喉咙大喊:”快叫大……咳、快叫大夫!有人呛水了!快叫大夫救人!”
杜丹见状,也不住着急地跟着叫喊。
其实陆续都有人在喊,也有人跑去叫大夫了,可大夫无法立即赶到现场,让现场的人只能干著急。
落江的人中,会水的占了大多数,但大部分都只堪自救,不知道怎么把不会水的拖上岸,导致后来陆续有人被拉上岸时,连去救人的都因呛水失去意识。
杜丹心脏砰砰狂跳,遇上这种灾事,大多数人脑子都是一团混乱。她会游泳,但现下这种情况她压根不敢下水。
在鲁正上岸几个呼吸后,一身熟悉的锦服也被人拖上来了。
四十四、輕薄
魯正慌亂地又是道謝,又是喊主子的名字,還不斷地叫救人。他本身不太會水,剛才拉著小當家差點一塊沉了,幸好有人去幫忙拽了把,他才把主子託給好心人,自己游在前頭回來。
但看主子不省人事,他這心就像要碎了似,又吼又叫,臉色蒼白得嚇人。
杜丹瞧錢清貴被拖上岸,也急忙衝上前去,見魯正已經急得沒了分寸,忙安撫道:「魯管事,魯管事……魯叔,您讓讓,讓我看看!」
魯正依舊扯著嗓子喊大夫,完全無視杜丹。
杜丹看錢清貴泛青紫之色且浮腫的臉,也急了。
她扯開嗓門對著魯正吼:「讓開!再不讓我救他他就要沒命了!」
魯正這下才被吼回神。
「杜……杜姑娘會醫?」
「不會。但我知道怎麼救溺水之人。」她顧不得禮貌,把身為長輩的魯正推到一旁。接著立即傾身,跪在錢清貴旁,做起了cpr。
她先是將兩根手指伸進錢清貴嘴中一通挖,確認口中無異物,接著在他胸上快速摸索,定位後開始按壓。
因為她剛才大吼那句「知道怎麼救溺水之人」,有不少人將目光轉向她。
見到她後來的詭異舉止,頓時全啞口無言地瞪大眼。
「那是在救人?」
「不知道……」
「唉呀,親下去了!親下去了……」
旁人看來,眼前畫面就是一個姑娘家對著個不省人事的俊兒郎又摸又親的,魯正也是驚呆了,他怎樣都沒想到有人會在自己面前輕薄昏迷不醒的小主子。
但看杜丹認真肅穆的神情,他硬是把想喝斥的衝動忍下。
說不定她真是在救小當家?他現在也只能這般祈禱。
於是在萬眾矚目下,那昏迷的俊公子被揩油折騰好一會兒,突然咳了幾聲,吐出水來。
「活過來了!活過來了!」周遭響起陣陣驚呼。
「真是在救人!」
魯正更是驚喜地湊上前。「小當家,小當家,您覺得怎樣?」
錢清貴咳得難受,意識迷迷糊糊的。
好一會兒,終於才聽清楚了聲音和句子,知曉有人呼喚,但也沒力氣答話。
「魯管事,錢大哥現在還很難受,說不得話,您別折騰他了。」杜丹虛弱地幫錢清貴說了句。就是她這救人的都緊張到幾近虛脫。
「是是,瞧我拎不清的。」魯正聞言急忙放過了自家小主子,轉而向杜丹道謝。「杜姑娘,真謝謝您了,若有什麼需要,您只捎說一聲,魯正肝腦塗地報答。」
「魯叔快別這麼說。您還是先送錢大哥去給大夫瞧瞧,好好休養,這兒還亂著,我去瞧瞧哪兒能幫上忙。」平復了下心情,杜丹強撐起精神。現場還有不少嗆水未醒的,既然有錢清貴這成功模版示範,她可以順便把cpr教給其他人。
魯正知道杜丹說的有理,於是又道聲謝後,找人來把小主子運走。
杜丹則繼續在現場穿梭,過了一開始的緊張,她心情逐漸平穩下來。她是普通人,遇意外會驚會慌,但知道自己有能做的事後,她控制情緒也快。
大夫來了,一頭埋進救人工作。
杜丹也在溺水者間穿梭。
雖然她說的東西有些不倫不類,但剛才救醒錢清貴那幕給她做了最好的廣告,在幾個見證者七嘴八舌勸說下,還是許多人照著她教的,也救醒了不少人。
來的兩位大夫亦發現了杜丹那奇怪的救溺把式,其中一個老大夫見真能救人,於是跟著學了,另一中年大夫本還不屑,嘴上稱這模樣不堪入目,非醫者該為。但在幾個被他放棄的「死人」給救活後,也就紅著臉跟著學了。
這一忙就是半時辰。
兩個大夫加一個「偽」大夫忙得筋疲力盡,民眾亦是累癱一片。勞動的成果豐碩,救醒許多,但還是有幾個沉水裡太晚拖回來,已回天乏術。
岸邊,躺了幾道再也起不來的身影,親友跪在一旁哭喊得聲嘶力竭。
見這場面,杜丹心裡鬱悶得難受。
「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求您了,我求您了!」那年輕母親抱著孩子冰冷的身體扯住中年大夫的褲角。
中年大夫臉憋得鐵青,但深吸氣後,終是嘆息。「小娘子結哀。」
那年輕婦人聞言,仰頭放聲大哭。
「誰來救我孩子!誰來救我孩子!我兒啊!」
杜丹也被人攔到跟前。
「女大夫,救我娘子,求您救我娘子──」
「我不是大夫……」
「您救了那麼多人,如何不是大夫?求您救我娘子!我給您磕頭了,我給您磕頭了──」
杜丹慌張地連退了好幾步,還是那老大夫出面替她說了句話。
「這位好漢,這姑娘只是恰巧會個救溺把式,並不是大夫。姑娘無私,將救命活教給你我等素昧平生之人,已是盡力,生死有命,你也別為難她了。」
那漢子也非不明白,只是現下妻子了無氣息地躺在那兒,心裡是一萬個不願意接受。
幾個依杜丹教的手法救活了自家人的民眾也站出來替恩人勸道。
「是呀,這位大哥,恩人心善,但也不是神仙。大夫都救不得了,你要她如何?」
「兄弟節哀……」
那漢子在眾人勸說下,終於說不出話來,哭得跟孩子似。
杜丹心裡難受得緊,隨著那陣陣哭聲,心都糾住了。
*
能做的事已經做完,杜丹藉口疲累,離開了碼頭。
日頭還沒中午,但壓在心上的那股氣卻讓她像忙活了好幾天般無力。
離開碼頭,走了段路,透過氣後,她心情平復不少。
她知道自己已盡力,事無完美,類似的事她上輩子不是沒遇過。偶遇意外救人這檔事,聽著簡單,但遇事時大部分人都只敢圍著看,上前插手的不多。從這兒也看得出杜丹的心臟夠強壯,敢承擔所有可能後果。
她倒不怕救人反被埋怨,反正人只需對自己負責,她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無愧於心即可。且受難者家屬的情緒她也能體諒。只是看著活生生的生命從自己眼前消失,那心情實在難受。
「唉……」
不管心中如何悶,總歸是自願的。承擔這點情緒反撲,杜丹沒怨言,自個兒默默疏導忍受。
走了段路,想到被魯正帶走的錢清貴,她又回頭找人詢問,得到他被馬車載走的消息。
魯正知道主子還能活命,放下心來後,事情安排也周到,離去前不忘託人交待,若杜丹問起,就告訴她他們往大城去了。
想來有魯正這精明幹練的管事在,肯定會好好照料錢清貴,於是杜丹也就沒費時間找過去。讓人留個話後,隨便在茶棚休息一會兒,還是照原訂計劃,回到碼頭,等船離開。
從頭到尾她都沒注意到,有道目光從她一開始對著錢清貴揩油救命時,就一直緊跟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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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破十萬字了,人生第一次(感動)
謝謝大家不離不棄的支持~~(థฺ ౪ థ)
最近好像新流行起了這種____↑____新型顏文字,那眼睛也不知道怎麼打出來的,看起來真有戲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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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正慌乱地又是道谢,又是喊主子的名字,还不断地叫救人。他本身不太会水,刚才拉着小当家差点一块沉了,幸好有人去帮忙拽了把,他才把主子托给好心人,自己游在前头回来。
但看主子不省人事,他这心就像要碎了似,又吼又叫,脸色苍白得吓人。
杜丹瞧钱清贵被拖上岸,也急忙冲上前去,见鲁正已经急得没了分寸,忙安抚道:”鲁管事,鲁管事……鲁叔,您让让,让我看看!”
鲁正依旧扯着嗓子喊大夫,完全无视杜丹。
杜丹看钱清贵泛青紫之色且浮肿的脸,也急了。
她扯开嗓门对着鲁正吼:”让开!再不让我救他他就要没命了!”
鲁正这下才被吼回神。
“杜……杜姑娘会医?”
“不会。但我知道怎么救溺水之人。”她顾不得礼貌,把身为长辈的鲁正推到一旁。接着立即倾身,跪在钱清贵旁,做起了cpr。
她先是将两根手指伸进钱清贵嘴中一通挖,确认口中无异物,接着在他胸上快速摸索,定位后开始按压。
因为她刚才大吼那句”知道怎么救溺水之人”,有不少人将目光转向她。
见到她后来的诡异举止,顿时全哑口无言地瞪大眼。
“那是在救人?”
“不知道……”
“唉呀,亲下去了!亲下去了……”
旁人看来,眼前画面就是一个姑娘家对着个不省人事的俊儿郎又摸又亲的,鲁正也是惊呆了,他怎样都没想到有人会在自己面前轻薄昏迷不醒的小主子。
但看杜丹认真肃穆的神情,他硬是把想喝斥的冲动忍下。
说不定她真是在救小当家?他现在也只能这般祈祷。
于是在万众瞩目下,那昏迷的俊公子被揩油折腾好一会儿,突然咳了几声,吐出水来。
“活过来了!活过来了!”周遭响起阵阵惊呼。
“真是在救人!”
鲁正更是惊喜地凑上前。”小当家,小当家,您觉得怎样?”
钱清贵咳得难受,意识迷迷糊糊的。
好一会儿,终于才听清楚了声音和句子,知晓有人呼唤,但也没力气答话。
“鲁管事,钱大哥现在还很难受,说不得话,您别折腾他了。”杜丹虚弱地帮钱清贵说了句。就是她这救人的都紧张到几近虚脱。
“是是,瞧我拎不清的。”鲁正闻言急忙放过了自家小主子,转而向杜丹道谢。”杜姑娘,真谢谢您了,若有什么需要,您只捎说一声,鲁正肝脑涂地报答。”
“鲁叔快别这么说。您还是先送钱大哥去给大夫瞧瞧,好好休养,这儿还乱着,我去瞧瞧哪儿能帮上忙。”平复了下心情,杜丹强撑起精神。现场还有不少呛水未醒的,既然有钱清贵这成功模版示范,她可以顺便把cpr教给其他人。
鲁正知道杜丹说的有理,于是又道声谢后,找人来把小主子运走。
杜丹则继续在现场穿梭,过了一开始的紧张,她心情逐渐平稳下来。她是普通人,遇意外会惊会慌,但知道自己有能做的事后,她控制情绪也快。
大夫来了,一头埋进救人工作。
杜丹也在溺水者间穿梭。
虽然她说的东西有些不伦不类,但刚才救醒钱清贵那幕给她做了最好的广告,在几个见证者七嘴八舌劝说下,还是许多人照着她教的,也救醒了不少人。
来的两位大夫亦发现了杜丹那奇怪的救溺把式,其中一个老大夫见真能救人,于是跟着学了,另一中年大夫本还不屑,嘴上称这模样不堪入目,非医者该为。但在几个被他放弃的”死人”给救活后,也就红着脸跟着学了。
这一忙就是半时辰。
两个大夫加一个”伪”大夫忙得筋疲力尽,民众亦是累瘫一片。劳动的成果丰硕,救醒许多,但还是有几个沉水里太晚拖回来,已回天乏术。
岸边,躺了几道再也起不来的身影,亲友跪在一旁哭喊得声嘶力竭。
见这场面,杜丹心里郁闷得难受。
“大夫,大夫,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求您了,我求您了!”那年轻母亲抱着孩子冰冷的身体扯住中年大夫的裤角。
中年大夫脸憋得铁青,但深吸气后,终是叹息。”小娘子节哀。”
那年轻妇人闻言,仰头放声大哭。
“谁来救我孩子!谁来救我孩子!我儿啊!”
杜丹也被人拦到跟前。
“女大夫,救我娘子,求您救我娘子──”
“我不是大夫……”
“您救了那么多人,如何不是大夫?求您救我娘子!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磕头了──”
杜丹慌张地连退了好几步,还是那老大夫出面替她说了句话。
“这位好汉,这姑娘只是恰巧会个救溺把式,并不是大夫。姑娘无私,将救命活教给你我等素昧平生之人,已是尽力,生死有命,你也别为难她了。”
那汉子也非不明白,只是现下妻子了无气息地躺在那儿,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接受。
几个依杜丹教的手法救活了自家人的民众也站出来替恩人劝道。
“是呀,这位大哥,恩人心善,但也不是神仙。大夫都救不得了,你要她如何?”
“兄弟节哀……”
那汉子在众人劝说下,终于说不出话来,哭得跟孩子似。
杜丹心里难受得紧,随着那阵阵哭声,心都纠住了。
*
能做的事已经做完,杜丹借口疲累,离开了码头。
日头还没中午,但压在心上的那股气却让她像忙活了好几天般无力。
离开码头,走了段路,透过气后,她心情平复不少。
她知道自己已尽力,事无完美,类似的事她上辈子不是没遇过。偶遇意外救人这档事,听着简单,但遇事时大部分人都只敢围着看,上前插手的不多。从这儿也看得出杜丹的心脏够强壮,敢承担所有可能后果。
她倒不怕救人反被埋怨,反正人只需对自己负责,她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无愧于心即可。且受难者家属的情绪她也能体谅。只是看着活生生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消失,那心情实在难受。
“唉……”
不管心中如何闷,总归是自愿的。承担这点情绪反扑,杜丹没怨言,自个儿默默疏导忍受。
走了段路,想到被鲁正带走的钱清贵,她又回头找人询问,得到他被马车载走的消息。
鲁正知道主子还能活命,放下心来后,事情安排也周到,离去前不忘托人交待,若杜丹问起,就告诉她他们往大城去了。
想来有鲁正这精明干练的管事在,肯定会好好照料钱清贵,于是杜丹也就没费时间找过去。让人留个话后,随便在茶棚休息一会儿,还是照原订计划,回到码头,等船离开。
从头到尾她都没注意到,有道目光从她一开始对着钱清贵揩油救命时,就一直紧跟着自己。
四十五、猜測
就在杜丹準備離開水承時,錢清貴被送往縣城最大的客棧望春樓。
魯正找了好幾位大夫輪番看診,確認主子身體無虞,吃了藥,好一通休息後,也就逐漸恢復過來。
傍晚,望春樓的一間上房內,魯正正仔細地向清醒的主子稟報當天事發經過與細節。
錢清貴聽到自己當眾被杜丹摸了身體又給親了,那對漂亮的眉一挑。
「我早些回水承那問過了,據說杜姑娘那救溺把式真是有效,好些人全是被這招給救回的。」魯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道。「當天水承那也來了兩個大夫,都說這把式瞧來不雅,但確實能救命。」
言下之意,是在解釋杜丹並非輕薄於他,而是事出緊急,不得已而為之。
錢清貴半臥在禢上,眼半瞇,長長的黑髮披散著。
鬼門關前走一遭,他臉上猶有幾分病氣。那無時無刻掛臉上的笑容,此時也消失無蹤,整個人顯得冷清的緊。
桌上的火光,在那張俊美的臉上映出陰影,陡添肅穆之感。
魯正沒聽見主子的回應,於是繼續說道:
「當天走時,我留了話給杜姑娘,她知曉咱們來了望春樓。可她沒過來,只留了話請小當家保重,人搭船走了。」說到這兒,魯正稍頓。見小當家依舊沒反應,於是又道:
「我那日只口頭上謝過杜姑娘,本想著再見面時再送些禮……正害小當家遭罪,此行回去後自當領罰。杜姑娘出手相救,雖輕薄了小當家,但也是魯正無能……」
錢清貴怎會聽不出這是魯正在替杜丹說話。
他懶懶地應了聲。
「好了。」
魯正立即住口。
錢清貴換了個姿勢,將身體靠在被窩上,狀似沉思。
魯正不敢打擾,只敢靜靜候著。
好半晌,他聽見──
「那個杜丹,你看如何?」
「不太尋常。」他連忙答道。
「可瞧出些什麼?」某人狀不經心地問。
「我乍看杜姑娘有些粗鄙,嘴上獻媚卻不怎實誠,且與小當家言談隨意,不像真想與小當家交好。」
錢清貴輕輕嗯了聲,看樣子是要魯正繼續說下去。
「可除了這些外,正便找不出她出格之處了。」
錢清貴眉微揚。
魯正略作思考,解釋道:「先前我瞧杜姑娘言談有些訛子做派,浮誇得緊。本以為她百般討好,是想與小當家要些好處,可這兩日,除了問些話外,杜姑娘確是沒要其他。
「正本以為她還想與小當家賣好,搏個往後。可這回她救了您一命,論理最是好時機,可現在……正仔細思量,覺得那杜姑娘怕是沒那意思。再想這兩日,她雖是討好,可也就口頭上拍溜,說是有所圖,倒不如說是玩的樣子多……似是把小當家作遊伴了。」魯正說的有些尷尬。
聽起來小當家像個陪玩似的。
不得不說魯正眼力敏銳,猜測極接近真相。
唯一錯的,是杜丹對錢清貴,其實也存了混個熟臉的心思。
只不過旅行還是她主要的目的,對這種附帶的事並不強求,所以才造成魯正覺得杜丹不怎麼把錢清貴當回事的錯覺。
且他的錯覺不是沒由來。
一般平民百姓,對穿錦戴銀的大老爺是什麼態度?杜丹乍看巴結得很,但瞧在魯正這種老資歷的管事眼中,太浮於表面,不實心。以這時代的階級意識,能這般不把對方當回事的,至少也該是背景相差不遠……
他甚至一度猜測杜丹是不是大戶子弟出門遊歷。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逝,畢竟就算要遊歷,也該是男兒之事。杜丹是女兒身,還是個剛及笄的花俏姑娘,就算平民女子,孤身外出都會教人說話,她可是一走千里遠,還不知道要往哪去,若說是出身大戶,未免也過驚世駭俗。
當然,也不是沒有隻身行走江湖的女子。但瞧杜丹那矮個子,既沒帶刀配劍,也不像會拳腳,說是江湖人,魯正是不信的。
綜合種種,各種猜測一一又被推翻,魯正心覺怪異,但硬是想不出個所以。
「正無能,雖覺得杜姑娘不太尋常,卻瞧不出是何來路……」
說這話時,魯正一張老臉微紅。
身為錢清貴身旁的大管事,連看個小姑娘的本事都沒有,用不著別人說他,他自己就臊得慌。
錢清貴倒不以為意,擺擺手,打斷他
「罷,瞧不出就瞧不出,反正人都走了,就是瞧出朵花來也無用。」他聲音懶懶的,無喜無怒。
魯正頭壓得更低,只敢應是。
錢清貴是聽了他的解釋,反應卻不大,整個人斜臥著,似是身子還沒恢復全,有些犯懶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聽了沒聽,反正現在也瞧不出在意的意思。
他接著發話。
「明兒回京吧。」
「是。」魯正問道:「後面的事讓費掌櫃來處置可好?」
「挺好。」
「我一會兒就讓人傳話安排。」魯正心裡鬆了口氣。
看來主子是沒要追究杜姑娘輕薄之事了。
畢竟杜姑娘救了小當家,於他而言是大恩。但若小當家發話,他也只能對不起恩人……幸好擔心的事沒發生。
這回不等主子再表示,魯正便識趣地退下安排事情,讓錢清貴休息。
房內又剩一人。
一室靜謐。
燭光下,那頎長的身影靠著被子。窗外天色由灰漸黑。
一修長的手指覆上那誘人的纓色脣上,輕挲,貌似在想些什麼。
只見陰影下,那對漂亮的眉,微微收攏……
**
作者的話:
四月了。
四月寫稿的時間會較多,不過還是請大家先給我一段時間,把稿子寫順。
怕會再出現回頭修改困擾了大家閱讀的情況,所以果子目前首要之務是積點稿,至少要超前個八、九千字才是比較確定、不容易再回頭修改的定稿。
所以這兩個禮拜更新還是較不定,還請大家包容一下,我會盡快爭取回復雙日更的,也謝謝各位的支持。:d
--简体版--
就在杜丹准备离开水承时,钱清贵被送往县城最大的客栈望春楼。
鲁正找了好几位大夫轮番看诊,确认主子身体无虞,吃了药,好一通休息后,也就逐渐恢复过来。
傍晚,望春楼的一间上房内,鲁正正仔细地向清醒的主子禀报当天事发经过与细节。
钱清贵听到自己当众被杜丹摸了身体又给亲了,那对漂亮的眉一挑。
“我早些回水承那问过了,据说杜姑娘那救溺把式真是有效,好些人全是被这招给救回的。”鲁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当天水承那也来了两个大夫,都说这把式瞧来不雅,但确实能救命。”
言下之意,是在解释杜丹并非轻薄于他,而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钱清贵半卧在禢上,眼半瞇,长长的黑发披散着。
鬼门关前走一遭,他脸上犹有几分病气。那无时无刻挂脸上的笑容,此时也消失无踪,整个人显得冷清的紧。
桌上的火光,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映出阴影,陡添肃穆之感。
鲁正没听见主子的响应,于是继续说道:
“当天走时,我留了话给杜姑娘,她知晓咱们来了望春楼。可她没过来,只留了话请小当家保重,人搭船走了。”说到这儿,鲁正稍顿。见小当家依旧没反应,于是又道:
“我那日只口头上谢过杜姑娘,本想着再见面时再送些礼……正害小当家遭罪,此行回去后自当领罚。杜姑娘出手相救,虽轻薄了小当家,但也是鲁正无能……”
钱清贵怎会听不出这是鲁正在替杜丹说话。
他懒懒地应了声。
“好了。”
鲁正立即住口。
钱清贵换了个姿势,将身体靠在被窝上,状似沉思。
鲁正不敢打扰,只敢静静候着。
好半晌,他听见──
“那个杜丹,你看如何?”
“不太寻常。”他连忙答道。
“可瞧出些什么?”某人状不经心地问。
“我乍看杜姑娘有些粗鄙,嘴上献媚却不怎实诚,且与小当家言谈随意,不像真想与小当家交好。”
钱清贵轻轻嗯了声,看样子是要鲁正继续说下去。
“可除了这些外,正便找不出她出格之处了。”
钱清贵眉微扬。
鲁正略作思考,解释道:”先前我瞧杜姑娘言谈有些讹子做派,浮夸得紧。本以为她百般讨好,是想与小当家要些好处,可这两日,除了问些话外,杜姑娘确是没要其他。
“正本以为她还想与小当家卖好,搏个往后。可这回她救了您一命,论理最是好时机,可现在……正仔细思量,觉得那杜姑娘怕是没那意思。再想这两日,她虽是讨好,可也就口头上拍溜,说是有所图,倒不如说是玩的样子多……似是把小当家作游伴了。”鲁正说的有些尴尬。
听起来小当家像个陪玩似的。
不得不说鲁正眼力敏锐,猜测极接近真相。
唯一错的,是杜丹对钱清贵,其实也存了混个熟脸的心思。
只不过旅行还是她主要的目的,对这种附带的事并不强求,所以才造成鲁正觉得杜丹不怎么把钱清贵当回事的错觉。
且他的错觉不是没由来。
一般平民百姓,对穿锦戴银的大老爷是什么态度?杜丹乍看巴结得很,但瞧在鲁正这种老资历的管事眼中,太浮于表面,不实心。以这时代的阶级意识,能这般不把对方当回事的,至少也该是背景相差不远……
他甚至一度猜测杜丹是不是大户子弟出门游历。
但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毕竟就算要游历,也该是男儿之事。杜丹是女儿身,还是个刚及笄的花俏姑娘,就算平民女子,孤身外出都会教人说话,她可是一走千里远,还不知道要往哪去,若说是出身大户,未免也过惊世骇俗。
当然,也不是没有只身行走江湖的女子。但瞧杜丹那矮个子,既没带刀配剑,也不像会拳脚,说是江湖人,鲁正是不信的。
综合种种,各种猜测一一又被推翻,鲁正心觉怪异,但硬是想不出个所以。
“正无能,虽觉得杜姑娘不太寻常,却瞧不出是何来路……”
说这话时,鲁正一张老脸微红。
身为钱清贵身旁的大管事,连看个小姑娘的本事都没有,用不着别人说他,他自己就臊得慌。
钱清贵倒不以为意,摆摆手,打断他
“罢,瞧不出就瞧不出,反正人都走了,就是瞧出朵花来也无用。”他声音懒懒的,无喜无怒。
鲁正头压得更低,只敢应是。
钱清贵是听了他的解释,反应却不大,整个人斜卧着,似是身子还没恢复全,有些犯懒的样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听了没听,反正现在也瞧不出在意的意思。
他接着发话。
“明儿回京吧。”
“是。”鲁正问道:”后面的事让费掌柜来处置可好?”
“挺好。”
“我一会儿就让人传话安排。”鲁正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主子没要追究杜姑娘轻薄之事了。
毕竟杜姑娘救了小当家,于他而言是大恩。但若小当家发话,他也只能对不起恩人……幸好担心的事没发生。
这回不等主子再表示,鲁正便识趣地退下安排事情,让钱清贵休息。
房内又剩一人。
一室静谧。
烛光下,那颀长的身影靠着被子,窗外天色由灰渐黑。
一修长的手指覆上那诱人的缨色唇上,轻挲,貌似在想些什么。
只见阴影下,那对漂亮的眉,微微收拢……
四十六、轉大人
杜丹離開水承時,已是春末。
她順著水路到達上苑,走陰交,過無耶,沿路野花盛開,蟬鳴鳥叫,一派欣欣向榮。
到六交址後,她順利找到月眉山的幾戶茶農,打聽下果真如錢清貴所講,葉家茶葉早被訂個精光,就是其他家都難有存貨。不過杜丹意本就不在購買,她找了戶人家商量,付點食糧費用,借住了半個月。
這十來日她就跟著主人家作息,體驗了一把茶農生活。
當然,製茶過程是機密,參與不得。但拜託主人家讓她在茶園走看,倒不是太為難。只是有幾戶總用一種防賊的眼神盯著她,大概是擔心她是別處茶村來偷師或偷苗的。
後來杜丹只好把布包裡兩塊從南赤土帶回來的香花皂給分成了幾小塊分送,一方面是做人情,一方面則是證明自己是從海邊來的──海邊可沒產茶──那些人後來才對她和顏悅色許多。
在山上停留了半個月,杜丹告別屋主一家,又繼續往下走。
盛夏在她一步步的腳印下,悄然來到。
隨著氣溫升高,趕路也變得辛苦許多。
先前出海,杜丹因臉上糊了層土,膚色曬出些許斑斕,細看像隻花貓。但在接下來的路途中,膚色倒是逐漸給曬均,成了蜜糖色。配上粗布衣,混在人群中瞬間隱形,沒半點特色,她挺滿意自己這身「保護色」。
接下來的路程,她依舊走走停停,遇上自己有興趣的地方便多做停留,跋山涉水,過程中遇過善人、惡人,不小心摔過、跌過,見過幾次血,蟲叮蟲咬更是家常便飯。雖然心情大抵快活,不過有時候杜丹也會想,若某些蟲有病毒帶原,搞不好哪天病發就得跟這副年輕的身軀說掰掰。
為此她特地在一個叫牛踏村的地方住了一個月,就是為了跟個老婆婆學辨認那些蛇蟲,因時間關係,學得粗淺。但認得幾款致命的,知曉避開於她已是足夠。
一日,花了幾文錢,搭了趟順風牛車的杜丹,看見一旁田野青蔥蔥、長勢喜人的稻苗才驚覺,秋天近了……她離開蔣府已經快一年了。
細數數個月來,杜丹除了變黑、身上的錢變少外,她的身材其實也一直悄然在變化。
她本來沒太大感覺,發育這事對個已經發育過一次的熟女來說也就那回事。是有回她路過一小城,在路邊吃食時,發現一旁有位男食客盯著她的胸部瞧,她才驚覺自己該多重視。
先前因她個子小,衣服穿寬鬆些就能裝嫩,說是還沒及笄也說得過去。
但隨著胸前兩顆饅頭吹氣似的越來越鼓,線條就藏不太得住了。除非她要繼續束胸,要不人家一眼就注意到她那「長勢喜人」的小山丘,就算她身高再怎麼殘缺,也沒人會相信這是個小丫頭。
因此,即便熱得難受,杜丹還是將胸衣拉緊一些,在腰間多束了布,以減少胸、腰間的比例差,同時祈禱冬天快點來。
但,就算做了些偽裝,打扮土氣,那土氣終歸掩不住一個女娃長成姑娘的事實。
接下來的路程,杜丹開始發現,過去本就常遇上的關注在不知覺中也已變了樣。
先前別人注意她,是好奇、關心居多。
但現在盯著她瞧的眼神中,多了許多責備及不認同。
杜丹心裡偷偷感嘆,她覺得自己就像根水果行買回來的香蕉。昨天尚青澀,過了一晚瞬間熟透,再多放兩天就要爛了……當然,這身體還年輕,只是成長的步伐一點也不等人,說熟就熟,想叫暫停都沒辦法。
雖然生理上的變化帶來些許不便,但這事杜丹早考慮過,除了更警覺注意外,靠著她上輩子那連戰亂國家都敢去的膽量,旅途還是如常。
就這麼走完夏季,進入初秋。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進入藏州地界,景像轉為大片原野風光,放眼望去,無邊無際的天地連成一線的景像,壯闊非常。
來到這兒,人少牲畜多,馬兒扎眼程度低了,杜丹也就跟人租借了匹溫馴的母馬,享受了一把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策馬急行的癮。
背對金燦夕陽,坐在馬背上,撫摸著馬兒的鬃毛,杜丹憶起了楓葉和踏雪那兩頭大爺脾氣的怪馬。
幾年過去了,不知道牠們倆現在還能不能跑?沐醒、向晚、秋落、冬藏,這四傻可有變化?還有,那位少爺……
想起東方穆謹,杜丹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懷念。
一別六年,也不知道她那天仙師父過得如何……
這六年裡,東方穆謹聯絡過杜丹兩回。
第一次是送個武教習過來,第二次是召武教習回去,順道叮囑她注意功課不可落下。因身分差異,兩回杜丹都是託送消息來的人順道把她的回信給帶回去。直到確定要離開蔣府,她才第一次主動寫信給他。
不過信寄出去時,杜丹人也已經包袱備妥,跟在信的屁股後離開,別說回信,她甚至沒把握信會不會送到他手上。
後來的旅途中,她也捎了幾次消息進京。
但無一例外,都是在準備離開當地時,才將信寄出,交待一下自己要繼續往下走了,可要走去哪卻是沒講。
會有這行徑,其實杜丹是偷偷掙扎過才決定的。
她猜,以東方穆謹的能耐,若知道自己在哪停留,派人找上她不難。且以他的脾性,最多是交待她旅途注意,不會阻止干預。
可曾經的經歷,讓她對東方穆謹一直有股難以形容的敬畏,明明知道他大氣,但又擔心他會來信把她訓一頓……既然如此,她乾脆自覺地替少爺省了頓事。不知道她往哪,自然不需要回信,就算她獨行的行徑再出格,他沒法干預,也就沒他的錯處了。
瞧,她多體貼!
如此想,某人也就心安理得了。
夜晚,氣溫驟降。
杜丹在某戶人家騰給她的小空間裡,裏著層毛皮睡得香,清晨,天未亮,一陣溫熱的異樣將她給喚醒。
經期又到了。
--简体版--
杜丹离开水承时,已是春末。
她顺着水路到达上苑,走阴交,过无耶,沿路野花盛开,蝉鸣鸟叫,一派欣欣向荣。
到六交址后,她顺利找到月眉山的几户茶农,打听下果真如钱清贵所讲,叶家茶叶早被订个精光,就是其他家都难有存货。不过杜丹意本就不在购买,她找了户人家商量,付点食粮费用,借住了半个月。
这十来日她就跟着主人家作息,体验了一把茶农生活。
当然,制茶过程是机密,参与不得。但拜托主人家让她在茶园走看,倒不是太为难。只是有几户总用一种防贼的眼神盯着她,大概是担心她是别处茶村来偷师或偷苗的。
后来杜丹只好把布包里两块从南赤土带回来的香花皂给分成了几小块分送,一方面是做人情,一方面则是证明自己是从海边来的──海边可没产茶──那些人后来才对她和颜悦色许多。
在山上停留了半个月,杜丹告别屋主一家,又继续往下走。
盛夏在她一步步的脚印下,悄然来到。
随着气温升高,赶路也变得辛苦许多。
先前出海,杜丹因脸上糊了层土,肤色晒出些许斑斓,细看像只花猫。但在接下来的路途中,肤色倒是逐渐给晒均,成了蜜糖色。配上粗布衣,混在人群中瞬间隐形,没半点特色,她挺满意自己这身”保护色”。
接下来的路程,她依旧走走停停,遇上自己有兴趣的地方便多做停留,跋山涉水,过程中遇过善人、恶人,不小心摔过、跌过,见过几次血,虫叮虫咬更是家常便饭。虽然心情大抵快活,不过有时候杜丹也会想,若某些虫有病毒带原,搞不好哪天病发就得跟这副年轻的身躯说掰掰。
为此她特地在一个叫牛踏村的地方住了一个月,就是为了跟个老婆婆学辨认那些蛇虫,因时间关系,学得粗浅。但认得几款致命的,知晓避开于她已是足够。
一日,花了几文钱,搭了趟顺风牛车的杜丹,看见一旁田野青葱葱、长势喜人的稻苗才惊觉,秋天近了……她离开蒋府已经快一年了。
细数数个月来,杜丹除了变黑、身上的钱变少外,她的身材其实也一直悄然在变化。
她本来没太大感觉,发育这事对个已经发育过一次的熟女来说也就那回事。是有回她路过一小城,在路边吃食时,发现一旁有位男食客盯着她的胸部瞧,她才惊觉自己该多重视。
先前因她个子小,衣服穿宽松些就能装嫩,说是还没及笄也说得过去。
但随着胸前两颗馒头吹气似的越来越鼓,线条就藏不太得住了。除非她要继续束胸,要不人家一眼就注意到她那”长势喜人”的小山丘,就算她身高再怎么残缺,也没人会相信这是个小丫头。
因此,即便热得难受,杜丹还是将胸衣拉紧一些,在腰间多束了布,以减少胸、腰间的比例差,同时祈祷冬天快点来。
但,就算做了些伪装,打扮土气,那土气终归掩不住一个女娃长成姑娘的事实。
接下来的路程,杜丹开始发现,过去本就常遇上的关注在不知觉中也已变了样。
先前别人注意她,是好奇、关心居多。
但现在盯着她瞧的眼神中,多了许多责备及不认同。
杜丹心里偷偷感叹,她觉得自己就像根水果行买回来的香蕉。昨天尚青涩,过了一晚瞬间熟透,再多放两天就要烂了……当然,这身体还年轻,只是成长的步伐一点也不等人,说熟就熟,想叫暂停都没办法。
虽然生理上的变化带来些许不便,但这事杜丹早考虑过,除了更警觉注意外,靠着她上辈子那连战乱国家都敢去的胆量,旅途还是如常。
就这么走完夏季,进入初秋。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进入藏州地界,景像转为大片原野风光,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天地连成一线的景像,壮阔非常。
来到这儿,人少牲畜多,马儿扎眼程度低了,杜丹也就跟人租借了匹温驯的母马,享受了一把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策马急行的瘾。
背对金灿夕阳,坐在马背上,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杜丹忆起了枫叶和踏雪那两头大爷脾气的怪马。
几年过去了,不知道牠们俩现在还能不能跑?沐醒、向晚、秋落、冬藏,这四傻可有变化?还有,那位少爷……
想起东方穆谨,杜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怀念。
一别六年,也不知道她那天仙师父过得如何……
这六年里,东方穆谨联络过杜丹两回。
第一次是送个武教习过来,第二次是召武教习回去,顺道叮嘱她注意功课不可落下。因身分差异,两回杜丹都是托送消息来的人顺道把她的回信给带回去。直到确定要离开蒋府,她才第一次主动写信给他。
不过信寄出去时,杜丹人也已经包袱备妥,跟在信的屁股后离开,别说回信,她甚至没把握信会不会送到他手上。
后来的旅途中,她也捎了几次消息进京。
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准备离开当地时,才将信寄出,交待一下自己要继续往下走了,可要走去哪却是没讲。
会有这行径,其实杜丹是偷偷挣扎过才决定的。
她猜,以东方穆谨的能耐,若知道自己在哪停留,派人找上她不难。且以他的脾性,最多是交待她旅途注意,不会阻止干预。
可曾经的经历,让她对东方穆谨一直有股难以形容的敬畏,明明知道他大气,但又担心他会来信把她训一顿……既然如此,她干脆自觉地替少爷省了顿事。不知道她往哪,自然不需要回信,就算她独行的行径再出格,他没法干预,也就没他的错处了。
瞧,她多体贴!
如此想,某人也就心安理得了。
夜晚,气温骤降。
杜丹在某户人家腾给她的小空间里,里着层毛皮睡得香,清晨,天未亮,一阵温热的异样将她给唤醒。
经期又到了。
四十七、踩到了
她哀號一聲,急忙起身做處理。
向借宿了幾天的主人家道過謝,她便要往城鎮趕路。
原野上不好辨路,主人家的小兒子特地領她走了一段。
藍天、白雲、大地和動物們組成的壯麗畫面持續了快兩個時辰,好不容易,景色有了變化。
「杜姐兒,我就送妳到這兒了。」拉汗兒一拉馬繩,率先停下。
騎馬跟在他後頭的杜丹也慢下馬兒步伐,朝他靠近。
拉汗兒朝前方指。「那兒是拔角山,翻過去就是清艸,清艸那兒有個大鎮,我爹母每年都會過去那兒買賣,聽說那兒很熱鬧。」
「謝謝你了,拉汗兒。」杜丹跳下馬,將馬繩交還給這個才十歲的男孩。
男孩不高,穿著上薩于特有的三色編織服,臉蛋黑紅黑紅,一雙大眼烏溜亮。
他們這兒難得來外人,這人還住到他家做客,小男孩頭回待客,顯得很興奮,陪著跑了幾時辰的路也不覺得累。
「應該的!」拉汗兒笑容帶點青澀靦腆。「杜姐兒,那拔角山有個頭兒寨,每隔一陣就會出來掠貨,妳走那兒可得留意。」
「那寨人多嗎?」杜丹追問。
「聽我爹母說,大概有四、五棚人。」
棚是上薩于這兒的說法,三到五都能說作一棚,所以這範圍大概就是十幾到二十幾個。
杜丹聞言安心了點,山這般大,這點人數遇上的機率不高。
「若他們來你們這兒怎辦?」
「頭兒寨不會掠我們上薩于的人,他們掠的都是外來的,聽說也過去清艸,到百里彎都是他們的地盤。」
杜丹懂了,那頭兒寨和他們這兒人應該是有點共生關係,說不定私下也有些交流買賣。
兩人又聊了幾句,杜丹開了他些小玩笑,把小男孩逗得結巴。這幾日兩人常一塊說話,感情挺好。
「拉汗兒,謝謝你領我走這段路,我先走了。」接下來路程還遠,杜丹得趕路了。
「杜姐兒,妳保重。」小男孩目送她走出去幾步,才駕馬離開。
微風輕撫。
草兒搖曳。
杜丹順利翻過拔角山,到達清艸。
在清艸找到一家客棧,食補一番。生理期在荒郊野外找不到水太難受,所以她就在客棧休整了幾日,才繼續往下走。
藏州這兒風光壯麗,但比南方冷得多,尤其地廣人稀,人口密度低,杜丹這路走來,就有幾次露宿野地。
夜晚不見十指,被各種野獸的聲音嚇得不敢睡的滋味,再多來幾次,她自認消受不起……所以她不打算再往北走,而是考慮回轉向西或向東去。
而西邊有漠,沙漠日夜溫差更大,沒做足準備還是別去的好,免得丟小命。至於東邊,還有好幾個州她未踏足過,但這一走曠日費時,身上的錢銀有限,不可能沒盡頭地一直旅行下去,她也是該想想之後的路,再過幾年,要不回葛蘭城,要不她就得另找賺錢管道……而且還得保證中途沒有突然需要用大錢,若有大開銷,時日勢必得再提前……
在路上想著接下來計劃的杜丹,忽然,心裡閃過一抹怪異。
她停下腳步,猛然回頭,路上空無一物。
但那股詭異的感覺並未消去。好歹被個武教習操練過幾年,加上這一年多來的歷練,杜丹相信自己的直覺。
於是她拉緊了布包,轉身拔腿便跑。
她跑出才幾個呼吸,便聽到後頭有腳步聲追來,這下更確定,自己已經被人盯上。
這下麻煩了,她剛離鎮不久,後路被堵,無法回頭,離下一個城鎮不知還有多遠,路上遮蔽物又少,她一路領跑,後頭緊盯的狀態下,也找不到機會藏身。
杜丹心覺不妙,但現下也沒辦法了,只能──跑。
*
泥地,草坡,枝葉高聳。
一處山林間,響起了幾個大男人的叫罵。
「那娘皮呢?」
「明明瞧她往這兒跑了……」
「一群飯桶,一個小娘皮,那麼多人追她一個也能追丟!」
「二爺,那丫頭很能跑呀。」
「她再能跑也是個小姑娘,幾個大男人追她一個,豈有追丟的道理!」
「咱們看她往這邊林裡來了,哪知道一轉眼人就消失了……」
「好好的人怎麼可能消失,肯定是躲起來了!給我搜,那丫頭身上銀錢可不少,就不信她一個小丫頭能飛天遁地!」
幾個男人邊喘邊叫罵。
他們誰也想不到,一個瞧來文弱弱的小不點竟這麼能跑,不過腳程再好也有個極限,想來那小姑娘也該跑不動了。想到這,一夥人又來了精神搜索。
此時的杜丹,把自己縮得跟小蝦米似的,躲在一處小土丘後,讓周遭茂盛的樹木雜草將身體包圍。
她也是喘得可以,不過她體力還很足,不說她會武,用兩條腿走了一年多練出來的腳力可不是蓋的。
聽著那邊罵罵咧咧,杜丹心裡有些緊張,卻也非常冷靜。
她發覺那些人對這附近地理很熟,幾次自己猶豫該往哪邊跑時,都差點被捉住,這樣漫無目的跑下去肯定吃虧。
且這一行六人追著她跑都沒落下,極可能也會些拳腳,不好硬碰硬。跑也跑不得,打也沒勝算,這情況還是得另想辦法,把這些人甩開……
杜丹縮在草堆中,動也不動,耳中聽著那些賊人的聲音,判斷雙方距離。
確定他們搜索的方向暫時看不到這邊的動靜,才小心翼翼地、不讓周遭雜草發出聲音地、悄然往更隱密的地方退去。
她像隻蝸牛,在一片人高的草叢中,腳步幾乎是不離地的,緩慢移動。
一步、兩步、三步……
後退的過程很順利,鼻子間的腐爛味道漸濃。她身後不遠處有片小沼澤,相信正常人看到沼澤都不會有興趣靠近,正好適合躲藏。
漸漸地,她的鞋溼了,裏上一層爛泥,衣袍上也吸了汙水,噁心的腐臭味將她包圍……
重量讓她陷在爛泥裡,她準備再退幾步就停住,但,就在這時,腳底踩到了某樣東西。
她先是一愣,鞋下傳來的觸感讓人覺得不妙。可她不敢亂動,只能憋著氣,小心翼翼地轉過頭──
身後是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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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哀号一声,急忙起身做处理。
向借宿了几天的主人家道过谢,她便要往城镇赶路。
原野上不好辨路,主人家的小儿子特地领她走了一段。
蓝天、白云、大地和动物们组成的画面持续了快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景色有了变化。
“杜姐儿,我就送妳到这儿了。”拉汗儿一拉马绳,率先停下。
骑马跟在他后头的杜丹也慢下马儿步伐,朝他靠近。
拉汗儿朝前方指。”那儿是拔角山,翻过去就是清艹,清艹那儿有个大镇,我爹母每年都会过去那儿买卖,听说那儿很热闹。”
“谢谢你了,拉汗儿。”杜丹跳下马,将马绳交还给这个才十岁的男孩。
男孩不高,穿着上萨于特有的三色编织服,脸蛋黑红黑红,一双大眼乌溜亮。
他们这儿难得来外人,这人还住到他家做客,小男孩头回待客,显得很兴奋,陪着跑了几时辰的路也不觉得累。
“应该的!”拉汗儿笑容带点青涩腼腆。”杜姐儿,那拔角山有个头儿寨,每隔一阵就会出来掠货,妳走那儿可得留意。”
“那寨人多吗?”杜丹追问。
“听我爹母说,大概有四、五棚人。”
棚是上萨于这儿的说法,三到五都能说作一棚,所以这范围大概就是十几到二十几个。
杜丹闻言安心了点,山这般大,这点人数遇上的机率不高。
“若他们来你们这儿怎办?”
“头儿寨不会掠我们上萨于的人,他们掠的都是外来的,听说也过去清艹,到百里弯都是他们的地盘。”
杜丹懂了,那头儿寨和他们这儿人应该是有点共生关系,说不定私下也有些交流买卖。
两人又聊了几句,杜丹开了他些小玩笑,把小男孩逗得结巴。这几日两人常一块说话,感情挺好。
“拉汗儿,谢谢你领我走这段路,我先走了。”接下来路程还远,杜丹得赶路了。
“杜姐儿,妳保重。”小男孩目送她走出去几步,才驾马离开。
微风轻抚。
草儿摇曳。
杜丹顺利翻过拔角山,到达清艹。
在清艹找到一家客栈,食补一番。生理期在荒郊野外找不到水太难受,所以她就在客栈休整了几日,才继续往下走。
藏州这儿风光壮丽,但比南方冷得多,尤其地广人稀,人口密度低,杜丹这路走来,就有几次露宿野地。
夜晚不见十指,被各种野兽的声音吓得不敢睡的滋味,再多来几次,她自认消受不起……所以她不打算再往北走,而是考虑回转向西或向东去。
而西边有漠,沙漠日夜温差更大,没做足准备还是别去的好,免得丢小命。至于东边,还有好几个州她未踏足过,但这一走旷日费时,身上的钱银有限,不可能没尽头地一直旅行下去,她也是该想想之后的路,再过几年,要不回葛兰城,要不她就得另找赚钱管道……而且还得保证中途没有突然需要用大钱,若有大开销,时日势必得再提前……
在路上想着接下来计划的杜丹,忽然,心里闪过一抹怪异。
她停下脚步,猛然回头,路上空无一物。
但那股诡异的感觉并未消去。好歹被个武教习操练过几年,加上这一年多来的历练,杜丹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她拉紧了布包,转身拔腿便跑。
她跑出才几个呼吸,便听到后头有脚步声追来,这下更确定,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这下麻烦了,她刚离镇不久,后路被堵,无法回头,离下一个城镇不知还有多远,路上遮蔽物又少,她一路领跑,后头紧盯的状态下,也找不到机会藏身。
杜丹心觉不妙,但现下也没办法了,只能──跑。
*
泥地,草坡,枝叶高耸。
一处山林间,响起了几个大男人的叫骂。
“那娘皮呢?”
“明明瞧她往这儿跑了……”
“一群饭桶,一个小娘皮,那么多人追她一个也能追丢!”
“二爷,那丫头很能跑呀。”
“她再能跑也是个小姑娘,几个大男人追她一个,岂有追丢的道理!”
“咱们看她往这边林里来了,哪知道一转眼人就消失了……”
“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消失,肯定是躲起来了!给我搜,那丫头身上银钱可不少,就不信她一个小丫头能飞天遁地!”
几个男人边喘边叫骂。
他们谁也想不到,一个瞧来文弱弱的小不点竟这么能跑,不过脚程再好也有个极限,想来那小姑娘也该跑不动了。想到这,一伙人又来了精神搜索。
此时的杜丹,把自己缩得跟小虾米似的,躲在一处小土丘后,让周遭茂盛的树木杂草将身体包围。
她也是喘得可以,不过她体力还很足,不说她会武,用两条腿走了一年多练出来的脚力可不是盖的。
听着那边骂骂咧咧,杜丹心里有些紧张,却也非常冷静。
她发觉那些人对这附近地理很熟,几次自己犹豫该往哪边跑时,都差点被捉住,这样漫无目的跑下去肯定吃亏。
且这一行六人追着她跑都没落下,极可能也会些拳脚,不好硬碰硬。跑也跑不得,打也没胜算,这情况还是得另想办法,把这些人甩开……
杜丹缩在草堆中,动也不动,耳中听着那些贼人的声音,判断双方距离。
确定他们搜索的方向暂时看不到这边的动静,才小心翼翼地、不让周遭杂草发出声音地、悄然往更隐密的地方退去。
她像只蜗牛,在一片人高的草丛中,脚步几乎是不离地的,缓慢移动。
一步、两步、三步……
后退的过程很顺利,鼻子间的腐烂味道渐浓。她身后不远处有片小沼泽,相信正常人看到沼泽都不会有兴趣靠近,正好适合躲藏。
渐渐地,她的鞋湿了,里上一层烂泥,衣袍上也吸了污水,恶心的腐臭味将她包围……
重量让她陷在烂泥里,她准备再退几步就停住,但,就在这时,脚底踩到了某样东西。
她先是一愣,鞋下传来的触感让人觉得不妙。可她不敢乱动,只能憋着气,小心翼翼地转过头──
身后是一具尸体……
四十八、前夫
……心臟像有千萬頭草泥馬奔馳而過,血壓不知瞬間飆多高。杜丹硬是壓下了想尖叫的衝動,在心裡默唸各宗教口號。
這位不知名的大叔、大爺……小女子我不是故意踩你的,實在是賊人所欺,看在我一女子勢單力薄、孤苦無依的分上,你要算帳就找那些賊子,咱是被逼的啊!
杜小丹在心裡叨叨唸唸。
這位苦主有沒有收到她的話不曉得,但杜丹在踩到屍體時,急忙縮回腳的動作雖然輕,可在草叢中,任何一點晃動,都是無比顯眼。有賊人發現了這裡有些動靜,朝她所處的地方前進。
杜丹也發現了這事實,在心中暗罵,腦袋也立即反應。
跑?
不跑?
趁那人還沒靠得太近,趁靠過來的人還不多,她得立即下決定,賭對方會不會發現自己。
幾乎是一瞬,杜丹就決定自己要跑。
那人靠近的速度太快,她沒辦法保證他會止住腳步。坐以待斃不是她的個性,她寧願被發現也要爭取先逃跑的機會,也不願去賭那一點被發現後,卻被包圍的可能。
下了決定,她調整心態、狀態,準備待那傢伙前進到某個距離就衝出去突圍。
可惜就在她腎上腺素瘋狂飆升、準備逃命的那刻──有樣玩意兒抓住了她的腳踝。
杜丹忍住了尖叫,卻沒止住慣性……她在驚嚇狀態中悲催地仆街了,摔在一團爛泥中。
這下瞎子也該發現她了。
她瘋狂地想將自己從爛泥中翻過身,往下看去,那該死的屍體抓住了她的右腳。
「哇靠……詐屍呀?!」她著急地想拔回自己的腳。
可那隻手的力量極大,她又是緊張,又是害怕,這瞬間也容不得思考到底是面對殭屍比較可怕,還是一群惡漢比較危險,她腦中只想著要逃命,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她又踢又扯,急著與那隻手拔河,這般動靜,也讓賊子確定了她的方向。
「喂,那娘們在那!」
(*$&#%r*……某人心裡將所學過的髒話全罵上了。
幾人終於發現了小沼澤中的杜丹。
「嘿呦,終於捉到妳這小娘皮了!」
「乖乖把身上銀錢交出來,爺們饒妳小命。」
幾個漢子慢慢包圍過來,但沼澤全是臭水爛泥,草也高,隱約看得見動靜,在還沒瞧清裡頭情況前,這些人只是先在外圍叫嚷,沒冒進。
聽著那頭動靜,杜丹又氣又急,狠狠往那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傢伙身上硬踹了幾下,終於是拔回了右腳。只是現在的她整個人陷在泥裡,還真是插翅也難飛了。
「你這是要害死我呀!」她嘆。
終究事實已成,她也懶得浪費力氣抱怨。那邊叫著要她出去,她也賴皮,反正能拖一時是一時,沒到最後一刻,杜小丹是不會放棄逃命的。
她仍然悄悄地後退,尋找著逃跑機會。
只是沒一會兒,就被外圍的漢子給發現,個個罵罵咧咧,紛紛踏進沼澤,朝她逼進。
隨著雙方距離拉近,杜丹心跳越來越快。
錢被搶就算了,對方可是有六名壯漢,要是想對自己做些什麼……
恐懼迅速爬滿了全身,強烈的求生本能讓杜丹湧起一股跟那六人拼命的衝動。
她肌肉繃緊了,準備起身一搏。
先將一條腿從泥裡拔出,正要發力,忽然,她一雙眼瞪得老大,一臉見鬼了的表情。
還真的見鬼了。
剛才她踩到的那「屍體」從一團泥水中站起身,擋在她身前……
詐屍啦!
*
杜丹就這麼愣愣地看著那「屍體」從泥水中站起來,六名惡漢顯然也沒發現沼澤裡還有人,全被這突然出現的傢伙給嚇了一跳。
「喂,你這傢伙哪來的──啊──啊啊啊──」
一個距離最近,正要將手搭到對方肩上的男子,忽然發出淒厲的慘叫。
所有人都瞧見,那「泥人」抓住了快碰到他的那隻手,然後呢?
然後一把扯斷了……
在場的全被這幕給驚呆了,直到斷了手的那倒楣鬼倒在地上抽搐,其他五名同夥才反應過來,全朝那「泥人」撲了過去。
接下來,就是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嚎,或許夾雜了幾聲咒罵,但最終都會被慘叫聲蓋過。
杜丹眼中不斷出現斷肢,鮮血,和各種色調的人體器官……
一股洶湧而至的噁心感頂上喉頭──
她吐了。
止不住衝動,乾乾脆脆地吐了。
六名惡漢遇上那具「屍體」,簡直就像路邊野花遇上摧花賊,他們身上的肢體器官,好比那脆弱的花瓣,一扯一個掉……
噗通。
又一聲噗通。
「大俠饒──」話到一半,脖子咔喳,斷氣了。
杜丹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到底是人是鬼?!
幾個呼吸間,六個原本還追在杜丹屁股後,生龍活虎的大男人,全給肢解,永遠成了沼澤的一部分。
杜丹看著解決完六人的那「傢伙」轉向她的那刻,真的有要被嚇破膽的感覺。
她剛才還踹了「他」好幾腳呢!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又要跟世界說掰掰了……
已經腿軟的她,緊緊閉上了眼睛,等著痛苦降臨。
如一年漫長的等待後,沒等到預期中的痛苦,反而是聽見一聲噗通。
她小心翼翼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
人呢?
呃,那屍體……又倒回去了。
劫後餘生,杜小丹也顧不得虛脫,硬是強迫自己撐起僵硬的腿,趕緊逃命。
只是當她掙扎著站起來,歪歪扭扭地走出去幾步後,心裡又有個聲音叫住了欲離去的步伐。
「如果剛才那屍體是活人呢?」杜丹心想。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顫抖地走回那「屍體」倒下的地方,將他從雜草爛泥中挖了出來。
觸感是軟的。
心臟……有動靜。
手指往鼻下探……雖然非常微弱,但還有氣。
她腦中一片混亂,也不知道自己確認了這傢伙是死是活後又能如何,只是覺得自己似乎不該就這麼離開。
手指探過氣息後,她順手替對方抹了把臉上的爛泥,怕泥水堵住他的呼吸。
這一抹,杜丹再度倒抽口氣。
「嘶──」
這臉蛋,這五官……
不就是她前夫嗎?!
--简体版--
……心脏像有千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血压不知瞬间飙多高。杜丹硬是压下了想尖叫的冲动,在心里默念各宗教口号。
这位不知名的大叔、大爷……小女子我不是故意踩你的,实在是贼人所欺,看在我一女子势单力薄、孤苦无依的分上,你要算账就找那些贼子,咱是被逼的啊!
杜小丹在心里叨叨念念。
这位苦主有没有收到她的话不晓得,但杜丹在踩到尸体时,急忙缩回脚的动作虽然轻,可在草丛中,任何一点晃动,都是无比显眼。有贼人发现了这里有些动静,朝她所处的地方前进。
杜丹也发现了这事实,在心中暗骂,脑袋也立即反应。
跑?
不跑?
趁那人还没靠得太近,趁靠过来的人还不多,她得立即下决定,赌对方会不会发现自己。
几乎是一瞬,杜丹就决定自己要跑。
那人靠近的速度太快,她没办法保证他会止住脚步。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个性,她宁愿被发现也要争取先逃跑的机会,也不愿去赌那一点被发现后,却被包围的可能。
下了决定,她调整心态、状态,准备待那家伙前进到某个距离就冲出去突围。
可惜就在她肾上腺素疯狂飙升、准备逃命的那刻──有样玩意儿抓住了她的脚踝。
杜丹忍住了尖叫,却没止住惯性……她在惊吓状态中悲催地仆街了,摔在一团烂泥中。
这下瞎子也该发现她了。
她疯狂地想将自己从烂泥中翻过身,往下看去,那该死的尸体抓住了她的右脚。
“哇靠……诈尸呀?!”她着急地想拔回自己的脚。
可那只手的力量极大,她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这瞬间也容不得思考到底是面对殭尸比较可怕,还是一群恶汉比较危险,她脑中只想着要逃命,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她又踢又扯,急着与那只手拔河,这般动静,也让贼子确定了她的方向。
“喂,那娘儿们在那!”
(*$&#%r*……某人心里将所学过的脏话全骂上了。
几人终于发现了小沼泽中的杜丹。
“嘿呦,终于捉到妳这小娘皮了!”
“乖乖把身上银钱交出来,爷们饶妳小命。”
几个汉子慢慢包围过来,但沼泽全是臭水烂泥,草也高,隐约看得见动静,在还没瞧清里头情况前,这些人只是先在外围叫嚷,没冒进。
听着那头动静,杜丹又气又急,狠狠往那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家伙身上硬踹了几下,终于是拔回了右脚。只是现在的她整个人陷在泥里,还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你这是要害死我呀!”她叹。
终究事实已成,她也懒得浪费力气抱怨。那边叫着要她出去,她也赖皮,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没到最后一刻,杜小丹是不会放弃逃命的。
她仍然悄悄地后退,寻找着逃跑机会。
只是没一会儿,就被外围的汉子给发现,个个骂骂咧咧,纷纷踏进沼泽,朝她逼进。
随着双方距离拉近,杜丹心跳越来越快。
钱被抢就算了,对方可是有六名壮汉,要是想对自己做些什么……
恐惧迅速爬满了全身,强烈的求生本能让杜丹涌起一股跟那六人拼命的冲动。
她肌肉绷紧了,准备起身一搏。
先将一条腿从泥里拔出,正要发力,忽然,她一双眼瞪得老大,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还真的见鬼了。
刚才她踩到的那”尸体”从一团泥水中站起身,挡在她身前……
诈尸啦!
*
杜丹瞪着双大眼,就这么傻愣地看着那”尸体”从泥水中站起来,六名恶汉显然也没发现沼泽里还有人,全被这突然出现的家伙给吓了一跳。
“喂,你这家伙哪来的──啊──啊啊啊──”
一个距离最近,正要将手搭到对方肩上的男子,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
所有人都瞧见,那”泥人”抓住了快碰到他的那只手,然后呢?
然后一把扯断了……
在场的全被这幕给惊呆了,直到断了手的那倒霉鬼倒在地上抽搐,其他五名同伙才反应过来,全朝那”泥人”扑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嚎,或许夹杂了几声咒骂,但最终都会被惨叫声盖过。
杜丹眼中不断出现断肢,鲜血,和各种色调的人体器官……
一股汹涌而至的恶心感顶上喉头──
她吐了。
止不住冲动,干干脆脆地吐了。
六名恶汉遇上那具”尸体”,简直就像路边野花遇上摧花贼,他们身上的肢体器官,好比那脆弱的花瓣,一扯一个掉……
噗通。
又一声噗通。
“大侠饶──”话到一半,脖子咔喳,断气了。
杜丹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到底是人是鬼?!
几个呼吸间,六个原本还追在杜丹屁股后,生龙活虎的大男人,全给肢解,永远成了沼泽的一部分。
杜丹看着解决完六人的那”家伙”转向她的那刻,真的有要被吓破胆的感觉。
她刚才还踹了”他”好几脚呢!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又要跟世界说掰掰了……
已经腿软的她,紧紧闭上了眼睛,等着痛苦降临。
如一年漫长的等待后,没等到预期中的痛苦,反而是听见一声噗通。
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人呢?
那尸体……又倒回去了。
劫后余生,杜小丹也顾不得虚脱,硬是强迫自己撑起僵硬的腿,赶紧逃命。
只是当她挣扎着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出去几步后,心里又有个声音叫住了欲离去的步伐。
“如果刚才那尸体是活人呢?”杜丹心想。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颤抖地走回那”尸体”倒下的地方,将他从杂草烂泥中挖了出来。
触感是软的。
心脏……有动静。
手指往鼻下探……虽然非常微弱,但还有气。
她脑中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自己确认了这家伙是死是活后又能如何,只是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就这么离开。
手指探过气息后,她顺手替对方抹了把脸上的烂泥,怕泥水堵住他的呼吸。
这一抹,杜丹再度倒抽口气。
“嘶──”
这脸蛋,这五官……
不就是她前夫吗?!
四十九、小夫妻
清脆的鑰匙聲,厚重的金屬大門被推開來。
李麗看見屋裡透出的光線,心裡浮現疑惑。
半夜兩點了,誰還沒睡?
走進客廳,沙發上的那道身影給了她答案。
「旭,怎麼還沒睡?」她對老公露出了笑容。
譚永旭身著淺色家居服,臉上一貫的溫文。
瞧見妻子回來,他稍微變換了坐姿,將手上原本正在閱讀的書放下。
「等妳,有事跟妳說。」
「好,你等我一下,我先弄點吃的,肚子快餓扁了。」她隨手將公事包擺在餐椅上。
譚永旭起身,跟在老婆身後進了廚房,替她倒了杯牛奶,放上爐台溫熱。
李麗自己烤了兩片土司,抹上果醬,兩人各端著一只杯子和一盤子,回到客廳,將杯盤放在桌上,李麗將雙腳縮上沙發,伸展四肢,發出舒服的呻吟。
「終於可以休息了~~」
譚永旭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溫柔。
「好了,你要說什麼?來吧。」李麗伸展完,稍微蜷曲身體,喬了個舒服的姿勢賴在沙發裡,準備聆聽。
譚永旭搖頭。「妳先吃東西,吃完再談。」
李麗順從地接受了這提議,她已經餓極,三兩下就啃完了土司,喝了兩口溫牛奶。
她發出滿足的喟嘆,將馬克杯放下。「ok,來吧。」她擺出放馬過來的表情。
這是他們夫妻間的談笑方式。李麗太忙,家裡一切瑣碎事幾乎都是譚永旭攬下。
凡舉各類帳單、孩子的學費、與老師溝通什麼的,全是他在處理。有時遇到特別的事或特別的開銷,他都會主動找她商量。
李裡暗自猜想,不知是不是孩子們想學些什麼?上個月老公說過,小雲好像對畫畫有興趣,小柏則是不想學小提琴了。又或者幼稚園有什麼新活動,還是家裡哪些東西該汰換裝修……
可能的話題太多,她等著老公給出答案。
只見那個讓她依賴、愛戀不已的枕邊人,看著她,輕輕吐出了五個字。
「我們離婚吧。」
……
羽睫輕顫。
杜丹從睡夢中轉醒。
醒來的她,似乎還感受得到胃裡那兩片土司也壓抑不住的酸液,翻絞的難受。
坐起身,她重重呼出鬱結的氣,抹了把臉,起身出去尋水。
喀喀……木門發出特有的聲響。
她找到盆子,從飄著兩片浮萍的水缸中撈了瓢水洗漱。
打理過門面,她捧了盆水再度返回屋內。
走到床邊,睡夢中才見過的那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杜丹呼吸一滯,稍早的胃痛似乎又有捲土重來的跡象,不過很快就被她壓制下去。這人不是他……
是的,雖然非常相像,但兩人還是有些微不同,比如這人的皮膚是深麥色的,談永旭膚色較白。又比如這人的眼窩輪廓較深,鼻子較有肉,身材也比她前夫稍壯些,左耳垂上沒痣,手指較粗,關節較大,還有著一頭長髮……但,天曉得……
他們真的很像!
杜丹心裡哀嚎一聲,強迫自己不再去思考。總之這人不是她前夫,只不過是長得相像的陌生人罷了。
既然發現了,自己不可能放任這張臉見死不救,可除此之外,自己還是別想太多,免得給自己找難受。
又做了遍心理建設,她情緒再度平復。
將水盆放下,她坐到床邊摸摸對方的額頭,有些冰涼。再探鼻下,呼吸依舊似有若無的輕淺。她將布巾浸入水中,輕擰後,替他擦擦臉,而後又脫去他的衣服,替他擦拭身子。
衣服褪去,各形各色,深淺不一的新舊疤痕隨即映入眼簾。
或長,或短,各種形狀,或直順,或猙獰……杜丹還記得前天初次見到這幅畫面的震撼。
放眼望去,粉朱赤白,密密麻麻,多的是超過她手指粗、甚至二指粗,似火燒、似鞭刑、似皮開肉綻後又重新生成新肉的異色大疤。
她不曉得一個人身上竟能如此「精采」。
她想,這傢伙肯定是武教習曾與她提過的「江湖人」了吧?要不是她親眼看過他撕人比撕手扒雞俐落,這模樣恐怕會讓她以為,這是被主人家虐待得受不了,才逃跑出來的奴隸。
只是……
她手劃過那飽滿隆起的胸肌,心想,憑奴隸的待遇,應該也沒辦法吃出這樣的好身材……
「……」某人發現自己又盯著人家的身體,思維胡亂發散。
她暗自罵了自己一句。
又不是沒看過好身材,自己上輩子待的那健身房還有好幾名健美選手出沒咧,肌肉比他壯上數倍的比比皆是。
不過話又說回來,做為一個孩子都生過兩個的熟女,見到養眼畫面,多欣賞幾眼也是正常,更別說杜丹對這檔事相當大方。只是眼前這個不省人事,對著個也不知活不活得下來的裸男意淫也太可怖,她又不是飢渴的變態……
白了自己一眼,她集中精神,迅速替這名裸男將身子擦過,穿回衣物,最後,用手指沾了水,替他潤脣。
做完這些,才又出門去。
外頭傳來陣陣香氣,杜丹找到了香氣來源,一名面黃盤髮,身穿灰色粗布衣,頭上還綁了布巾的婦女,正蹲在灶前看照柴火。
「張大姐。」
「杜娘子起來了。」張氏抬起頭,瞧見杜丹,朝她招呼道。「妳相公可有清醒?」
杜丹笑得勉強。「沒醒呢,不過腦子不燒了,應是有轉好。」
「難為妳了。」聽見同樣答案,張氏輕嘆。「大源和小蟲剛進山裡了,我有交待大源看能否獵些野味,若妳相公醒來,也好補補。」
「讓張大姐費心了。」
「沒的事。」張氏笑道。「妳便與妳相公放心住下,咱們這兒過得不怎樣,可吃頓飽飯,保你們夫婦安全還是沒問題的。」
「給熊大哥、張大姐添麻煩了。」
「什麼麻煩,麻煩便不會應妳。應了妳,妳就安心住便是。」張氏佯怒地拉高些音量。
杜丹只能連聲道謝。
水煮開,張氏煮了些像是麵疙瘩的東西,佐了葉菜和肉末,盛了碗給杜丹,杜丹吃得香。
這個叫九枝里的地方是她前天摸瞎摸過來的。
那時她是拖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大男人,渾身惡臭狼狽的找上門。
說是兩夫妻路過清艸,被賊人追,因不識路,慌亂中不小心摔下坡,丈夫還撞著腦袋暈死過去。此前已走了兩天路,才終於尋到人家,請主人家讓他們夫妻倆借住幾日。
被找上的屋子就是張氏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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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钥匙声,厚重的金属大门被推开来。
李丽看见屋里透出的光线,心里浮现疑惑。
半夜两点了,谁还没睡?
走进客厅,沙发上的那道身影给了她答案。
“旭,怎么还没睡?”她对老公露出了笑容。
谭永旭身着浅色家居服,脸上一贯的温文。
瞧见妻子回来,他稍微变换了坐姿,将手上原本正在阅读的书放下。
“等妳,有事跟妳说。”
“好,你等我一下,我先弄点吃的,肚子快饿扁了。”她随手将公文包摆在餐椅上。
谭永旭起身,跟在老婆身后进了厨房,替她倒了杯牛奶,放上炉台温热。
李丽自己烤了两片土司,抹上果酱,两人各端着一只杯子和一盘子,回到客厅,将杯盘放在桌上,李丽将双脚缩上沙发,伸展四肢,发出舒服的呻吟。
“终于可以休息了~~”
谭永旭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温柔。
“好了,你要说什么?来吧。”李丽伸展完,稍微蜷曲身体,乔了个舒服的姿势赖在沙发里,准备聆听。
谭永旭摇头。”妳先吃东西,吃完再谈。”
李丽顺从地接受了这提议,她已经饿极,三两下就啃完了土司,喝了两口温牛奶。
她发出满足的喟叹,将马克杯放下。”ok,来吧。”她摆出放马过来的表情。
这是他们夫妻间的谈笑方式。李丽太忙,家里一切琐碎事几乎都是谭永旭揽下。
凡举各类账单、孩子的学费、与老师沟通什么的,全是他在处理。有时遇到特别的事或特别的开销,他都会主动找她商量。
李里暗自猜想,不知是不是孩子们想学些什么?上个月老公说过,小云好像对画画有兴趣,小柏则是不想学小提琴了。又或者幼儿园有什么新活动,还是家里哪些东西该汰换装修……
可能的话题太多,她等着老公给出答案。
只见那个让她依赖、爱恋不已的枕边人,看着她,轻轻吐出了五个字。
“我们离婚吧。”
……
羽睫轻颤。
杜丹从睡梦中转醒。
醒来的她,似乎还感受得到胃里那两片土司也压抑不住的酸液,翻绞的难受。
坐起身,她重重呼出郁结的气,抹了把脸,起身出去寻水。
喀喀……木门发出特有的声响。
她找到盆子,从飘着两片浮萍的水缸中捞了瓢水洗漱。
打理过门面,她捧了盆水再度返回屋内。
走到床边,睡梦中才见过的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杜丹呼吸一滞,稍早的胃痛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不过很快就被她压制下去。
这人不是他……
是的,虽然非常相像,但两人还是有些微不同,比如这人的皮肤是深麦色的,谭永旭肤色较白。又比如这人的眼窝轮廓较深,鼻子较有肉,身材也比她前夫稍壮些,左耳垂上没痣,手指较粗,关节较大,还有着一头长发……但,天晓得……
他们真的很像!
杜丹心里哀嚎一声,强迫自己不再去思考。总之这人不是她前夫,只不过是长得相像的陌生人罢了。
既然发现了,自己不可能放任这张脸见死不救,可除此之外,自己还是别想太多,免得给自己找难受。
又做了遍心理建设,她情绪再度平复。
将水盆放下,她坐到床边摸摸对方的额头,有些冰凉。再探鼻下,呼吸依旧似有若无的轻浅。她将布巾浸入水中,轻拧后,替他擦擦脸,而后又脱去他的衣服,替他擦拭身子。
衣服褪去,各形各色,深浅不一的新旧疤痕随即映入眼帘。
或长,或短,各种形状,或直顺,或狰狞……杜丹还记得前天初次见到这幅画面的震撼。
放眼望去,粉朱赤白,密密麻麻,多的是超过她手指粗、甚至二指粗,似火烧、似鞭刑、似皮开肉绽后又重新生成新肉的异色大疤。
她不晓得一个人身上竟能如此”精采”。
她想,这家伙肯定是武教习曾与她提过的”江湖人”了吧?要不是她亲眼看过他撕人比撕手扒鸡利落,这模样恐怕会让她以为,这是被主人家虐待得受不了,才逃跑出来的奴隶。
只是……
她手划过那饱满隆起的胸肌,心想,凭奴隶的待遇,应该也没办法吃出这样的好身材……
“……”某人发现自己又盯着人家的身体,思维胡乱发散。
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
又不是没看过好身材,自己上辈子待的那健身房还有好几名健美选手出没咧,肌肉比他壮上数倍的比比皆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做为一个孩子都生过两个的熟女,见到养眼画面,多欣赏几眼也是正常,更别说杜丹对这档事相当大方。只是眼前这个不省人事,对着个也不知活不活得下来的裸男意淫也太可怖,她又不是饥渴的变态……
白了自己一眼,她集中精神,迅速替这名裸男将身子擦过,穿回衣物,最后,用手指沾了水,替他润唇。
做完这些,才又出门去。
外头传来阵阵香气,杜丹找到了香气来源,一名面黄盘发,身穿灰色粗布衣,头上还绑了布巾的妇女,正蹲在灶前看照柴火。
“张大姐。”
“杜娘子起来了。”张氏抬起头,瞧见杜丹,朝她招呼道。”妳相公可有清醒?”
杜丹笑得勉强。”没醒呢,不过脑子不烧了,应是有转好。”
“难为妳了。”听见同样答案,张氏轻叹。”大源和小虫刚进山里了,我有交待大源看能否猎些野味,若妳相公醒来,也好补补。”
“让张大姐费心了。”
“没的事。”张氏笑道。”妳便与妳相公放心住下,咱们这儿过得不怎样,可吃顿饱饭,保你们夫妇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给熊大哥、张大姐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麻烦便不会应妳。应了妳,妳就安心住便是。”张氏佯怒地拉高些音量。
杜丹只能连声道谢。
水煮开,张氏煮了些像是面疙瘩的东西,佐了叶菜和肉末,盛了碗给杜丹,杜丹吃得香。
这个叫九枝里的地方是她前天摸瞎摸过来的。
那时她是拖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大男人,浑身恶臭狼狈的找上门。
说是两夫妻路过清艹,被贼人追,因不识路,慌乱中不小心摔下坡,丈夫还撞着脑袋晕死过去。此前已走了两天路,才终于寻到人家,请主人家让他们夫妻俩借住几日。
被找上的屋子就是张氏这家。
五十、要掛不掛
張氏當家的叫熊源,當時兩人聽了,便知曉杜丹他們遇上的是頭兒寨的人馬。這幾十里內也就那夥賊人,附近人家都熟。
瞧找上門的這對年輕夫妻,男的高大,女的嬌小,可臉頰有肉,身子不過分單薄,應是日子過得不差。可能路上做了些買賣,露了錢財,才被盯上。
再看她一個小娘子拖著自己夫婿不知走了多遠的路都沒丟下,想來也是夫妻情深,這般有情有義的人,心地肯定不壞,於是便收留他們住下。
這才讓杜丹緊繃的身心有了喘息。
只不過她也就此扮起了某人妻子的角色,貼身照護擦澡什麼都來。
好在她體內裝的是個二十一世紀的熟女靈魂,否則真讓個黃花大姑娘替個陌生大男人脫衣洗澡,還將他全身上下全搓了遍,不曉得那姑娘會不會先自我了斷乾脆……
反正她不會就是。
杜丹吃完飯,與張氏分工做些家務,挑水分柴。
張氏本該出門做農活,但怕杜丹在家臨時要找人,所以就先告了幾天假。熊家屋外也有個自家開的小菜圃,簡單種了幾樣菜,張氏一人就看照得過來,兩人分工忙了一陣,午時,坐在屋前休息聊開。
九枝里這兒是個靠山的小村,村裡人也就十七、八戶,靠得並不緊密,但可別以為這裡人情鬆散。要是哪家揚聲一吼,包管所有人全操傢伙衝出來,半個不落。
也因此張氏才敢掛那保證,頭兒寨的確實不敢惹上這些在地人,要不包管磕個頭破血流,討不了好。雙方井河不犯,相安無事,日子才能過得長久。
張氏坐在個矮木凳上,雖說是休息,手上還是編著麻繩。杜丹也請教了這麻繩的編法,做著相同工作。
張氏與杜丹聊著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邊做事,晚些,張氏的小兒子狗子從外頭跑了回來。
「爹母,爹母,瞧!」小狗子手上抓了隻肥蚯蚓。
「呵,可真肥呢!」張氏笑道。
「這我挖到的!」
「狗子可真厲害。」
狗子大大點了個頭,一臉得意,他小跑步到杜丹身前。「姐兒,給!」
杜丹揚眉。「送我的?」
小狗子點點頭。
「狗子真乖,姐兒謝謝你了。」杜丹笑著收下。「不過姐兒沒地方養呢,把牠養在這兒可好?」她指指一旁的小菜圃。
小狗子瞧了瞧那隻肥蚯蚓,又看了看菜圃,面露猶豫。「牠不會把咱們的菜給吃了吧?」
杜丹輕笑。「不會,蚯蚓是吃土的呢。」
「牠把土吃了,咱們就沒土了!」小狗子聽了更急。
「噯,牠吃了總要拉呀。」杜丹笑著,隨口就呼嚨起孩子來。「姐兒以前聽咱那老人家說過,聽說蚯蚓的祖上是替神仙守田的,神仙種的可都是仙藥仙草,極難伺候,水不能多不能少,土不能緊不能鬆,一個沒顧好就死,但那蚯蚓祖先真真勤勞,顧的田無一不是長得極好,神仙見他有本事,心裡高興,便賜福牠的子孫,只要那田裡有蚯蚓子孫住的,莊稼就是長得比沒蚯蚓住的好。」
「真的?」小狗子聽得嘴都開了。
「當然是真的,聽說蚯蚓就是讓神仙賜了福,所以牠們吃土拉土,拉出來的土就比原本的土肥,能讓菜果長得更好。」杜小丹說得剎有其事。
雖然故事是瞎掰,不過蚯蚓確實是田裡益蟲。但怕狗子聽了會抓太多蚯蚓回來,杜丹不忘補一句。
「不過也不能太多,多了擠在一起難受,反而不好做事,說不得還會打架。姐兒瞧這隻挺肥,一定是個有力氣工作的,讓牠住這兒看菜果就挺好。」
狗子狠狠點頭。「好,就讓牠住這兒!姐兒給我,我帶牠去。」
將肥蚯蚓又交還給狗子,狗子將牠抓到菜圃,蹲在那,瞧那肥肥長長的身子消失在土表,才笑呵呵地又跑出去找樂子。
「杜娘子可是懂農?」張氏在旁將話從頭聽到尾,一方面覺得杜丹能逗孩子,挺有趣。另一方面也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
他們在田裡常見到蚯蚓,也知曉這蟲子不吃莊稼,卻不曉得牠對莊稼這般有益,倒是家裡有圈養雞鴨的會讓孩子挖些回去餵食。
「也是聽人說的。不過蚯蚓確實能鬆土,吃土拉土,拉出來的土比較肥,對莊稼是好的。」
「噯,那我可得跟大夥說說,下回見了別給弄死了。」
「張大姐放心,這玩意兒挺能長,除非投毒,否則不會那麼容易死絕的。」
張氏聞言才安心下來。
編了好一陣繩子,杜丹又回房看了下譚似。
「譚似」是她臨時給這傢伙取的名字,名如其義。雖然事後杜丹挺後悔,但當時熊源問她丈夫如何稱呼,她腦子直覺冒出前夫的姓,便這樣脫口。反正取都取了,權當過渡,等他醒後兩人便沒關係,現在就是她要喚他阿貓阿狗都行。
回到房間,她又坐上床,摸摸那傢伙的額頭,探了探鼻息。
登愣……這傢伙沒氣了。
杜丹硬是控制住瞬間慌亂的心跳,強作鎮定。
數十秒過去,確認探不到半絲氣息,才改側頭貼上他的胸口,聽聽是否有心跳。
噗通……噗通……
非常緩慢,但確實還在跳。
她呼出長氣,捏捏被壓在她身下的手。軟的,還有溫度。緊繃的神經才又放鬆。
好吧,這傢伙不知怎地,又「不呼吸」了。
她深深吐出口氣,直想翻白眼。
照顧他的這幾日,這傢伙出現好幾次這種疑似「假死」的狀態,每次都能把她嚇得夠嗆。頭一次發現時,還是在拖著他找路的路上,幸好一覺醒來後發現那具身體沒僵,且又開始呼吸,心臟也還在跳,要不她可能就要好人做到底,挖個坑把他給埋了。
只是他這麼時而有氣、時而沒氣,身體也是忽冷忽熱,卻連聲悶哼也沒有,讓人搞不清是受了傷還是生了病,也不知道他究竟會不會清醒。
杜丹蹙眉,雖然是無法見死不救,但自己也沒打算照顧這傢伙一輩子。要是他像植物人那樣一輩子不醒怎麼辦?
她不得不好好打算。
心裡盤算著,她再度離開房間,出去找張氏說話做事。
--简体版--
张氏当家的叫熊源,当时两人听了,便知晓杜丹他们遇上的是头儿寨的人马。这几十里内也就那伙贼人,附近人家都熟。
瞧找上门的这对年轻夫妻,男的高大,女的娇小,可脸颊有肉,身子不过分单薄,应是日子过得不差。可能路上做了些买卖,露了钱财,才被盯上。
再看她一个小娘子拖着自己夫婿不知走了多远的路都没丢下,想来也是夫妻情深,这般有情有义的人,心地肯定不坏,于是便收留他们住下。
这才让杜丹紧绷的身心有了喘息。
只不过她也就此扮起了某人妻子的角色,贴身照护擦澡什么都来。
好在她体内装的是个二十一世纪的熟女灵魂,否则真让个黄花大姑娘替个陌生大男人脱衣洗澡,还将他全身上下全搓了遍,不晓得那姑娘会不会先自我了断干脆……
反正她不会就是。
杜丹吃完饭,与张氏分工做些家务,挑水分柴。
张氏本该出门做农活,但怕杜丹在家临时要找人,所以就先告了几天假。熊家屋外也有个自家开的小菜圃,简单种了几样菜,张氏一人就看照得过来,两人分工忙了一阵,午时,坐在屋前休息聊开。
九枝里这儿是个靠山的小村,村里人也就十七、八户,靠得并不紧密,但可别以为这里人情松散。要是哪家扬声一吼,包管所有人全操家伙冲出来,半个不落。
也因此张氏才敢挂那保证,头儿寨的确实不敢惹上这些在地人,要不包管磕个头破血流,讨不了好。双方井河不犯,相安无事,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张氏坐在个矮木凳上,虽说是休息,手上还是编着麻绳。杜丹也请教了这麻绳的编法,做着相同工作。
张氏与杜丹聊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边做事,晚些,张氏的小儿子狗子从外头跑了回来。
“爹母,爹母,瞧!”小狗子手上抓了只肥蚯蚓。
“呵,可真肥呢!”张氏笑道。
“这我挖到的!”
“狗子可真厉害。”
狗子大大点了个头,一脸得意,他小跑步到杜丹身前。”姐儿,给!”
杜丹扬眉。”送我的?”
小狗子点点头。
“狗子真乖,姐儿谢谢你了。”杜丹笑着收下。”不过姐儿没地方养呢,把牠养在这儿可好?”她指指一旁的小菜圃。
小狗子瞧了瞧那只肥蚯蚓,又看了看菜圃,面露犹豫。”牠不会把咱们的菜给吃了吧?”
杜丹轻笑。”不会,蚯蚓是吃土的呢。”
“牠把土吃了,咱们就没土了!”小狗子听了更急。
“嗳,牠吃了总要拉呀。”杜丹笑着,随口就呼咙起孩子来。”姐儿以前听咱那老人家说过,听说蚯蚓的祖上是替神仙守田的,神仙种的可都是仙药仙草,极难伺候,水不能多不能少,土不能紧不能松,一个没顾好就死,但那蚯蚓祖先真真勤劳,顾的田无一不是长得极好,神仙见他有本事,心里高兴,便赐福牠的子孙,只要那田里有蚯蚓子孙住的,庄稼就是长得比没蚯蚓住的好。”
“真的?”小狗子听得嘴都开了。
“当然是真的,听说蚯蚓就是让神仙赐了福,所以牠们吃土拉土,拉出来的土就比原本的土肥,能让菜果长得更好。”杜小丹说得剎有其事。
虽然故事是瞎掰,不过蚯蚓确实是田里益虫。但怕狗子听了会抓太多蚯蚓回来,杜丹不忘补一句。
“不过也不能太多,多了挤在一起难受,反而不好做事,说不得还会打架。姐儿瞧这只挺肥,一定是个有力气工作的,让牠住这儿看菜果就挺好。”
狗子狠狠点头。”好,就让牠住这儿!姐儿给我,我带牠去。”
将肥蚯蚓又交还给狗子,狗子将牠抓到菜圃,蹲在那,瞧那肥肥长长的身子消失在土表,才笑呵呵地又跑出去找乐子。
“杜娘子可是懂农?”张氏在旁将话从头听到尾,一方面觉得杜丹能逗孩子,挺有趣。另一方面也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他们在田里常见到蚯蚓,也知晓这虫子不吃庄稼,却不晓得牠对庄稼这般有益,倒是家里有圈养鸡鸭的会让孩子挖些回去喂食。
“也是听人说的。不过蚯蚓确实能松土,吃土拉土,拉出来的土比较肥,对庄稼是好的。”
“嗳,那我可得跟大伙说说,下回见了别给弄死了。”
“张大姐放心,这玩意儿挺能长,除非投毒,否则不会那么容易死绝的。”
张氏闻言才安心下来。
编了好一阵绳子,杜丹又回房看了下谭似。
“谭似”是她临时给这家伙取的名字,名如其义。虽然事后杜丹挺后悔,但当时熊源问她丈夫如何称呼,她脑子直觉冒出前夫的姓,便这样脱口。反正取都取了,权当过渡,等他醒后两人便没关系,现在就是她要唤他阿猫阿狗都行。
回到房间,她又坐上床,摸摸那家伙的额头,探了探鼻息。
……这家伙没气了。
杜丹硬是控制住瞬间慌乱的心跳,强作镇定。
数十秒过去,确认探不到半丝气息,才改侧头贴上他的胸口,听听是否有心跳。
噗通……噗通……
非常缓慢,但确实还在跳。
她呼出长气,捏捏被压在她身下的手。软的,还有温度。紧绷的神经才又放松。
好吧,这家伙不知怎地,又”不呼吸”了。
她深深吐出口气,直想翻白眼。
照顾他的这几日,这家伙出现好几次这种疑似”假死”的状态,每次都能把她吓得够呛。头一次发现时,还是在拖着他找路的路上,幸好一觉醒来后发现那具身体没僵,且又开始呼吸,心脏也还在跳,要不她可能就要好人做到底,挖个坑把他给埋了。
只是他这么时而有气、时而没气,身体也是忽冷忽热,却连声闷哼也没有,让人搞不清是受了伤还是生了病,也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清醒。
杜丹蹙眉,虽然是无法见死不救,但自己也没打算照顾这家伙一辈子。要是他像植物人那样一辈子不醒怎么办?
她不得不好好打算。
心里盘算着,她再度离开房间,出去找张氏说话做事。
五十一、找大夫
又是一夜。
隔天早晨,重覆著同樣過程。
只不過昨兒半夜譚似又全身燒燙,流了一床臭汗,杜丹怕他身上留了汗漬會更臭,只好更努力替他擦洗。
全身上下,該洗該擦該撥開來搓的地方半點不露,就是他那雄偉得讓她頭回見到時忍不住瞪了好久的玩意兒,也被撸了好幾回,清潔溜溜……可惜沒半點反應,可見他真不是裝昏。
搞定了他一身,杜丹抱著髒掉的被子出去清洗,好一通忙,中途被張氏喚了吃飯,吃完才繼續做完工作。
這天狗子沒亂跑,而是被喚在他娘身旁幫忙打下手。
過再幾日就要秋收,這日張氏要將家裡最後僅剩的一點小麥磨成粉,還得將屋裡打掃過,準備堆放新麥。
秋收完,緊接著又得準備入冬的衣物食糧,若不提前做好準備,到時肯定忙不過來。杜丹去年冬天是在海上渡過的,就是在蔣府時也不麻煩,江州不降雪,對於張氏說的大雪封路,幾個月出不得村的景象,也只能想像。
不過就是上輩子那麼多科技產物,遇上雪災一樣能把人困死家中。杜丹兩輩子都沒親自遇過,可不難猜想其不便。
於是她又多了個新難題。
要不要留下?
思考了一個早上,中午狗子又跑出去玩了,她也回屋子看了會兒談似,正打算出去找張氏說話,卻先有鄰居上門。
「春草,我蒸了些玉米糕,給妳送幾個過來……」
「王嬸,謝謝妳呀。」
「你們家來的那倆外地人可還老實?不是王嬸說,那些外地人就是一肚壞水,源子不在家,妳小心被害了──」
「王嬸!杜娘子挺好的,妳想多了。」
「哼,挺好的還能來咱們這兒?好人家媳婦都老實在家呢!我看她是一肚子蔫壞,妳還是早點趕她出去,那大個子也不知是不是真有傷,再幾日家裡就要進糧,不定那兩個圖的就是這些進項,王嬸這幾日總睡不安穩……」王嬸叨叨念念,看樣子送玉米糕是其次,主要是來探情況。
「杜娘子相公撞了腦袋沒醒,遇這禍事,她一小娘子照顧丈夫也不容易,我和源子商量過了,就讓他們住幾日,等她相公醒了再讓源子帶他們進城。」
「妳和源子想得倒簡單,不說那大個子是不是裝昏,就是真的,他要醒又是妳和源子說了算?若那大個子躺個個把月,到時大雪封路,妳和源子難不成還要多備那二人的食糧衣物?噯,說不定那倆就是要來白吃喝,就妳和源子不機靈!」
「王嬸──」
「叫王嬸有啥用?妳和源子就是菩薩心腸也該用在咱們自個兒人身上,妳沒瞧妳藥叔就不肯來瞧那大個子,要我說妳藥叔才是清楚的,把東西給外人用做什,給他瞧好了,說不得還反咬咱們一口……不行不行,我回去跟妳娘說,讓她來趕人!」
張氏被那叫王嬸嘮叨得只能陪笑。
王嬸音量極高,杜丹坐在屋裡,心裡也明白那婦人是故意要說與她聽見。
她心裡嘆氣,等著那王嬸好一通說完,讓張氏給勸回家去後,才離開房間。
張氏送完王嬸,回頭瞧見杜丹,又堆起笑容。
「杜娘子可要嚐嚐玉米糕?」
她手上一個籃子,裡頭幾個黃澄澄的玩意兒,應該就是剛才王嬸送來的那些。
「早上吃得多,還不餓呢,張大姐留著吧。」
「那好,我先擺著。」
杜丹看張氏將籃子拿進屋裡後再出來,上前喚住了她。
「張大姐,明兒個,我想送我那口子進城找醫館。」
張氏一愣,遂有些尷尬。「杜娘子可是聽到王嬸的話……妳別往心裡去,這些長輩就是想得多,行事較仔細,人卻是不壞的。」
「張大姐,我知道,我沒放心裡。」杜丹給了她一個溫和又帶點感激的笑容。「這事其實我昨兒個就想好了,本打算待熊大哥回來再與您倆商量,剛好王嬸來說話,我想著還是先跟妳交個底好。
「我是想著,過幾日村裡就要忙秋收,肯定分不出人手,再來你們又得忙著過冬……似子這麼不醒也不是個辦法,我估摸還是得找個大夫瞧瞧,晚了怕你們空不出手來,若是拖到降雪,說不定真得在這住上一個冬。」
瞧張氏欲言,杜丹又趕忙道。
「我知道張大姐和熊源大哥不怕咱們住,但就是要住,也不能讓妳和熊源大哥操勞,那過冬的衣物棉被、日日要燒的柴火和個把月的吃食林林種種操辦起來不只是銀錢,還極費力氣心神。
「我就想著先進城找大夫瞧瞧似子是怎麼回事,若能醒便好,要真得養上個把月,城中找不到住處,我將過冬的玩意兒操辦齊了,再來叨擾也不遲。」
聽杜丹這一通說,張氏也覺得有道理。
丈夫昏迷不醒,做妻子的肯定心焦,總不能就讓他這麼躺著,至少得讓大夫瞧個說法。
況且救急不救窮,既然杜丹這麼說,就表示她有能力操辦,當初尋上門只是需要個尋個棲身喘息罷了,如今打算好了,不肯再佔便宜,她倒也安慰,證明當日沒幫錯人。
只不過……
「杜娘子這般思量的是,我也是支持的,但妳可知道……」張氏稍頓,半是試探半是提醒的問:「妳可知道,城裡醫館不好?」
杜丹一愣。「如何不好?」
這話題彷彿啟動了某開關,只見張氏忿忿,劈哩啪啦就是一串。「那些醫館大夫都是吸血蟲,曾經我二叔公病了,就是進城裡醫館找大夫,收了許多錢也沒把人救回,咱家去要個說法,還被那些大夫找官差打出來。前面陳家妮子的公公也是,許多年前進山斷了腿,想著要快點好好趕著過冬,陳家硬湊了銀錢請城裡大夫來看,卻是把他公公的腿給接廢了,咱們村裡都說不如自個兒把腿綁綁,躺上幾個月也比花那錢給大夫要強……」
杜丹愕然。
難不成這兒的醫館都盡是些蒙古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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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
隔天早晨,重复着同样过程。
只不过昨儿半夜谭似又全身烧烫,流了一床臭汗,杜丹怕他身上留了汗渍会更臭,只好更努力替他擦洗。
全身上下,该洗该擦该拨开来搓的地方半点不露,就是他那雄伟得让她头回见到时忍不住瞪了好久的玩意儿,也被撸了好几回,清洁溜溜……可惜没半点反应,可见他真不是装昏。
搞定了他一身,杜丹抱着脏掉的被子出去清洗,好一通忙,中途被张氏唤了吃饭,吃完才继续做完工作。
这天狗子没乱跑,而是被唤在他娘身旁帮忙打下手。
过再几日就要秋收,这日张氏要将家里最后仅剩的一点小麦磨成粉,还得将屋里打扫过,准备堆放新麦。
秋收完,紧接着又得准备入冬的衣物食粮,若不提前做好准备,到时肯定忙不过来。杜丹去年冬天是在海上渡过的,就是在蒋府时也不麻烦,江州不降雪,对于张氏说的大雪封路,几个月出不得村的景象,也只能想象。
不过就是上辈子那么多科技产物,遇上雪灾一样能把人困死家中。杜丹两辈子都没亲自遇过,可不难猜想其不便。
于是她又多了个新难题。
要不要留下?
思考了一个早上,中午狗子又跑出去玩了,她也回屋子看了会儿谭似,正打算出去找张氏说话,却先有邻居上门。
“春草,我蒸了些玉米糕,给妳送几个过来……”
“王婶,谢谢妳呀。”
“你们家来的那俩外地人可还老实?不是王婶说,那些外地人就是一肚坏水,源子不在家,妳小心被害了──”
“王婶!杜娘子挺好的,妳想多了。”
“哼,挺好的还能来咱们这儿?好人家媳妇都老实在家呢!我看她是一肚子蔫坏,妳还是早点赶她出去,那大个子也不知是不是真有伤,再几日家里就要进粮,不定那两个图的就是这些进项,王婶这几日总睡不安稳……”王婶叨叨念念,看样子送玉米糕是其次,主要是来探情况。
“杜娘子相公撞了脑袋没醒,遇这祸事,她一小娘子照顾丈夫也不容易,我和源子商量过了,就让他们住几日,等她相公醒了再让源子带他们进城。”
“妳和源子想得倒简单,不说那大个子是不是装昏,就是真的,他要醒又是妳和源子说了算?若那大个子躺个个把月,到时大雪封路,妳和源子难不成还要多备那二人的食粮衣物?嗳,说不定那俩就是要来白吃喝,就妳和源子不机灵!”
“王婶──”
“叫王婶有啥用?妳和源子就是菩萨心肠也该用在咱们自个儿人身上,妳没瞧妳药叔就不肯来瞧那大个子,要我说妳药叔才是清楚的,把东西给外人用做什,给他瞧好了,说不得还反咬咱们一口……不行不行,我回去跟妳娘说,让她来赶人!”
张氏被那叫王婶唠叨得只能陪笑。
王婶音量极高,杜丹坐在屋里,心里也明白那妇人是故意要说与她听见。
她心里叹气,等着那王婶好一通说完,让张氏给劝回家去后,才离开房间。
张氏送完王婶,回头瞧见杜丹,又堆起笑容。
“杜娘子可要尝尝玉米糕?”
她手上一个篮子,里头几个黄澄澄的玩意儿,应该就是刚才王婶送来的那些。
“早上吃得多,还不饿呢,张大姐留着吧。”
“那好,我先摆着。”
杜丹看张氏将篮子拿进屋里后再出来,上前唤住了她。
“张大姐,明儿个,我想送我那口子进城找医馆。”
张氏一愣,遂有些尴尬。”杜娘子可是听到王婶的话……妳别往心里去,这些长辈就是想得多,行事较仔细,人却是不坏的。”
“张大姐,我知道,我没放心里。”杜丹给了她一个温和又带点感激的笑容。”这事其实我昨儿个就想好了,本打算待熊大哥回来再与您俩商量,刚好王婶来说话,我想着还是先跟妳交个底好。
“我是想着,过几日村里就要忙秋收,肯定分不出人手,再来你们又得忙着过冬……似子这么不醒也不是个办法,我估摸还是得找个大夫瞧瞧,晚了怕你们空不出手来,若是拖到降雪,说不定真得在这住上一个冬。”
瞧张氏欲言,杜丹又赶忙道。
“我知道张大姐和熊源大哥不怕咱们住,但就是要住,也不能让妳和熊源大哥操劳,那过冬的衣物棉被、日日要烧的柴火和个把月的吃食林林种种操办起来不只是银钱,还极费力气心神。
“我就想着先进城找大夫瞧瞧似子是怎么回事,若能醒便好,要真得养上个把月,城中找不到住处,我将过冬的玩意儿操办齐了,再来叨扰也不迟。”
听杜丹这一通说,张氏也觉得有道理。
丈夫昏迷不醒,做妻子的肯定心焦,总不能就让他这么躺着,至少得让大夫瞧个说法。
况且救急不救穷,既然杜丹这么说,就表示她有能力操办,当初寻上门只是需要个寻个栖身喘息罢了,如今打算好了,不肯再占便宜,她倒也安慰,证明当日没帮错人。
只不过……
“杜娘子这般思量的是,我也是支持的,但妳可知道……”张氏稍顿,半是试探半是提醒的问:”妳可知道,城里医馆不好?”
杜丹一愣。”如何不好?”
这话题彷佛启动了某开关,只见张氏忿忿,劈哩啪啦就是一串。”那些医馆大夫都是吸血虫,曾经我二叔公病了,就是进城里医馆找大夫,收了许多钱也没把人救回,咱家去要个说法,还被那些大夫找官差打出来。前面陈家妮子的公公也是,许多年前进山断了腿,想着要快点好好赶着过冬,陈家硬凑了银钱请城里大夫来看,却是把他公公的腿给接废了,咱们村里都说不如自个儿把腿绑绑,躺上几个月也比花那钱给大夫要强……”
杜丹愕然。
难不成这儿的医馆都尽是些蒙古大夫?
五十二、百草堂
「若醫館不好,村裡有人病了該如何是好?」
「我們村裡藥叔家有祖傳祕方,誰家病了都是找藥叔。」張氏說這話時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杜娘子,不是源子不請藥叔來瞧……」
「沒關係,我明白的。」杜丹安撫地微笑。
張氏遂又一嘆。「其實外頭也有些好大夫的,只是咱們又不識得,每回進城都只能摸瞎賭運氣。那些城裡人油滑得緊,說話沒個老實。尤其是那些店舖夥計,咱們拿出去的皮毛明明就是好的,到他們嘴裡就變沒人要了,硬是要壓錢。咱們買鹽買米,就給抬價……」
字裡行間,聽來張氏是積怨頗深。杜丹心道,難怪這裡這般排外。
這情況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孩子從小聽長輩說那外頭的人如何如何,大了打過交道又是這般遭遇,自然也會覺得村外盡是些壞人。
杜丹心裡稍有個底,但還是決定進城。
張氏自然也不阻攔,萍水相逢,收留了杜丹和她夫婿幾日,村裡已經有長輩說話,早點將人送走也好。
於是兩人談定。
晚些,熊源和大兒子小蟲拎著今日收獲和半路撞見的狗子回來了,張氏將杜丹想要帶她相公進城找醫館的事說給熊源聽,熊源應下這事,當場出門找人張羅,找到了願意借驢和板車的人家,還喚了自家與張氏家裡幾位兄弟嫂子明早前來幫忙。
隔日天未全亮,熊源家裡就聚集了好些人。
杜丹來到九枝里才短短三、四日,又得扮演照顧丈夫的心焦妻子,自是不好踏出熊源家大門走逛,這些人大多是頭回見到她和譚似,大概是知道他們要離開了,雖不熱絡,至少沒人給她臉色看,還算客氣。
幾個男人幫忙將仍舊未醒的談似給搬上板車,由於丈夫沒意識,於禮不能讓杜丹一個女人家跟群陌生漢子混一塊,於是張氏和她二嫂也要陪著進城,家裡兩個兒子便交待給妯娌們幫忙看照。
一行含杜丹夫婦共六男三女浩浩蕩蕩出了村,趕緊趕慢,在午後時分趕到了一處名喚臨東的城。
這城看起來比清艸那個鎮子大上許多,張氏私下跟杜丹解釋,這兒已經遠不是頭兒寨能過來的地方,且聽說城裡有幾戶有護院的大戶人家,靠縣城也近,賊子較不敢亂來,比其他村鎮安全得多。
杜丹很是感激對方這點心意。
難得進城,熊源幾名壯年自然不會單純只為送杜丹一趟,而是還要做些採買。杜丹心裡明白,不好擔誤人家太多時間,隨手攔了個人打聽,便讓熊源將他們送到一家醫館,在門口又謝過熊源夫婦與一眾來幫忙的人手,硬是塞了點錢請張氏幫忙張羅點吃食讓眾人墊墊肚子,接下來杜丹便要單打獨鬥了。
路人推薦來的醫館叫「百草堂」,不知道大夫本事如何,反正杜丹隨手抓人問城裡哪裡的大夫最厲害,那人說「百草堂」,於是就來了。
熊源等人將譚似抬下板車時,裡頭便有人出來招呼,問了知曉是撞著腦袋昏迷好些日的,便接手給抬進館內。杜丹先是跟著醫館的人進去安置,才出來與熊源等人道謝別過。
除了熊源外的幾人,見杜丹塞錢給張氏後,都稍稍腆了臉。畢竟村裡人都說這人是來白佔便宜,現下舉動與傳言不符,讓他們不免有些臊。杜丹自是不會計較這點小事,謙善地做了個好收尾。
或許此一別過,就不會再見,但杜丹已習慣與人交好,留分情面,對於誰也說不準的未來,沒壞處,就算只是換得臨別的幾抹真心笑容,也是好。
再度返回醫館安排譚似躺下的那小診間時,裡頭剩兩個人。
一個是剛才幫忙抬了譚似的年輕夥計,另一個年紀大得多,髮包巾,青布衣,下巴一小撮灰鬍子,且正拉著談似左手貌似在把脈,應該是醫館裡的大夫。
杜丹上前將那套遇賊人又跌下坡的說詞又說了遍,不過這回說詞略有不同。
「外子中途睜過一次眼,但沒吭半聲又昏回去……當初我先外子跌下坡,也不曉得是不是那些賊人對他使了壞,要不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喚不醒?我是瞧他跌下來時腦門磕了下,但沒破頭,理應不嚴重才是……」
某人盡心地扮演著心焦妻子角色,嘴巴沒個停。
那大夫脾氣似也不壞,任她嘮叨,穩穩當當地做著檢查動作。
好半晌過去,只見那大夫又是診脈,又是拉眼皮、扳臉蛋……甚至靠近譚似聞了聞,眉頭也隨著他的舉動越蹙越緊。
杜丹也不知道這大夫究竟是真瞧出什麼,還是故作姿態,心裡想問,可是已經好一通嘮叨,想來也不好一直騷擾大夫看診,於是忍著。
如此過了半柱香時間,終於那灰鬍大夫說話了。
「這位小娘子,我瞧妳家這位是中了毒了。」
「中毒?」
「是,我觀他氣脈有異,且五感似有所阻,身上略有異香……」大夫講了一堆杜丹聽不懂的術語,總歸一句,就是認為他身上顯示的徵狀,是中毒了。
這症狀與杜丹所說被賊人追的情況明顯兜不上,誰家賊子邊追人還會施毒?
可杜丹也沒解釋或說句不可能,而是理所當然追問。
「大夫說該如何?」
灰鬍大夫搖搖頭。「妳家這位身上的狀況我先前沒遇過,得再琢磨,是不是真中毒,中了什麼毒,得用什麼藥,還待我查清楚才敢說。」後,又補了句:「至於他的腦袋,應是無礙。」
這話,是給了杜丹那「跌下坡撞著腦袋」的說詞一個回應。
杜丹心一驚,連忙一拜。
「還請大夫救我丈夫。」
「救人乃我本分,小娘子且安心等待。」大夫平靜回應。
--简体版--
“若医馆不好,村里有人病了该如何是好?”
“我们村里药叔家有祖传秘方,谁家病了都是找药叔。”张氏说这话时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杜娘子,不是源子不请药叔来瞧……”
“没关系,我明白的。”杜丹安抚地微笑。
张氏遂又一叹。”其实外头也有些好大夫的,只是咱们又不识得,每回进城都只能摸瞎赌运气。那些城里人油滑得紧,说话没个老实。尤其是那些店铺伙计,咱们拿出去的皮毛明明就是好的,到他们嘴里就变没人要了,硬是要压钱。咱们买盐买米,就给抬价……”
字里行间,听来张氏是积怨颇深。杜丹心道,难怪这里这般排外。
这情况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孩子从小听长辈说那外头的人如何如何,大了打过交道又是这般遭遇,自然也会觉得村外尽是些坏人。
杜丹心里稍有个底,但还是决定进城。
张氏自然也不阻拦,萍水相逢,收留了杜丹和她夫婿几日,村里已经有长辈说话,早点将人送走也好。
于是两人谈定。
晚些,熊源和大儿子小虫拎着今日收获和半路撞见的狗子回来了,张氏将杜丹想要带她相公进城找医馆的事说给熊源听,熊源应下这事,当场出门找人张罗,找到了愿意借驴和板车的人家,还唤了自家与张氏家里几位兄弟嫂子明早前来帮忙。
隔日天未全亮,熊源家里就聚集了好些人。
杜丹来到九枝里才短短三、四日,又得扮演照顾丈夫的心焦妻子,自是不好踏出熊源家大门走逛,这些人大多是头回见到她和谭似,大概是知道他们要离开了,虽不热络,至少没人给她脸色看,还算客气。
几个男人帮忙将仍旧未醒的谭似给搬上板车,由于丈夫没意识,于礼不能让杜丹一个女人家跟群陌生汉子混一块,于是张氏和她二嫂也要陪着进城,家里两个儿子便交待给妯娌们帮忙看照。
一行含杜丹夫妇共六男三女浩浩荡荡出了村,赶紧赶慢,在午后时分赶到了一处名唤临东的城。
这城看起来比清艹那个镇子大上许多,张氏私下跟杜丹解释,这儿已经远不是头儿寨能过来的地方,且听说城里有几户有护院的大户人家,靠县城也近,贼子较不敢乱来,比其他村镇安全得多。
杜丹很是感激对方这点心意。
难得进城,熊源几名壮年自然不会单纯只为送杜丹一趟,而是还要做些采买,更得赶回程。杜丹心里明白,不好担误人家太多时间,随手拦了个人打听,便让熊源将他们送到一家医馆,在门口又谢过熊源夫妇与一众来帮忙的人手,硬是塞了点钱请张氏帮忙张罗点吃食让众人垫垫肚子,接下来杜丹便要单打独斗了。
路人推荐来的医馆叫”百草堂”,不知道大夫本事如何,反正杜丹随手抓人问城里哪里的大夫最厉害,那人说”百草堂”,于是就来了。
熊源等人将谭似抬下板车时,里头便有人出来招呼,问了知晓是撞着脑袋昏迷好些日的,便接手给抬进馆内。杜丹先是跟着医馆的人进去安置,才出来与熊源等人道谢别过。
除了熊源外的几人,见杜丹塞钱给张氏后,都稍稍腆了脸。毕竟村里人都说这人是来白占便宜,现下举动与传言不符,让他们不免有些臊。杜丹自是不会计较这点小事,谦善地做了个好收尾。
或许此一别过,就不会再见,但杜丹已习惯与人交好,留分情面,对于谁也说不准的未来,没坏处,就算只是换得临别的几抹真心笑容,也是好。
再度返回医馆安排谭似躺下的那小诊间时,里头剩两个人。
一个是刚才帮忙抬了谭似的年轻伙计,另一个年纪大得多,发包巾,青布衣,下巴一小撮灰胡子,且正拉着谭似左手貌似在把脉,应该是医馆里的大夫。
杜丹上前将那套遇贼人又跌下坡的说词又说了遍,不过这回说词略有不同。
“外子中途睁过一次眼,但没吭半声又昏回去……当初我先外子跌下坡,也不晓得是不是那些贼人对他使了坏,要不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唤不醒?我是瞧他跌下来时脑门磕了下,但没破头,理应不严重才是……”
某人尽心地扮演着心焦妻子角色,嘴巴没个停。
那大夫脾气似也不坏,任她唠叨,稳稳当当地做着检查动作。
好半晌过去,只见那大夫又是诊脉,又是拉眼皮、扳脸蛋……甚至靠近谭似闻了闻,眉头也随着他的举动越蹙越紧。
杜丹也不知道这大夫究竟是真瞧出什么,还是故作姿态,心里想问,可是已经好一通唠叨,想来也不好一直骚扰大夫看诊,于是忍着。
如此过了半柱香时间,终于那灰胡大夫说话了。
“这位小娘子,我瞧妳家这位是中了毒了。”
“中毒?”
“是,我观他气脉有异,且五感似有所阻,身上略有异香……”大夫讲了一堆杜丹听不懂的术语,总归一句,就是认为他身上显示的征状,是中毒了。
这症状与杜丹所说被贼人追的情况明显兜不上,谁家贼子边追人还会施毒?
可杜丹也没解释或说句不可能,而是理所当然追问。
“大夫说该如何?”
灰胡大夫摇摇头。”妳家这位身上的状况我先前没遇过,得再琢磨,是不是真中毒,中了什么毒,得用什么药,还待我查清楚才敢说。”后,又补了句:”至于他的脑袋,应是无碍。”
这话,是给了杜丹那”跌下坡撞着脑袋”的说词一个回应。
杜丹心一惊,连忙一拜。
“还请大夫救我丈夫。”
“救人乃我本分,小娘子且安心等待。”大夫平静回应。
五十三、紅疤婦
接下來杜丹就被大夫趕出去了,後面的住宿或醫療等問題,由年輕夥計接手說與杜丹知曉。
百草堂規模算不得小,除了前頭有坐堂大夫問診處,館內亦有幾間房,供情況較嚴重的病人或傷者住宿。
但這時代「住院」的人並不多。
因交通不便,找的定是附近大夫,就是下不了床的,要不請大夫上門,就是來看診完再被家裡扛回去。
父母在,不遠遊。
是不是所有人都持著這份孝心不可得知,但這時代的人對「回家」一事重視非常不假。
出遠門趕不回來是一回事,但人在附近,豈有不回家睡的道理?
偏偏某人無家可歸。
杜丹也想得簡單,與其再去尋客棧來回奔波,不如在醫館住下。
夥計知道杜丹要在醫館住下頗感意外,但再聽她說是外地來人,一臉了然,客客氣氣地將醫館內該注意的事都說予杜丹聽了,被問了許多問題也不嫌煩,一一為她解答。
掂量身上餘款,一番考量後,杜丹最後要了個小院落住下。
簡單做些打掃,稍晚,譚似也被搬到小院落的房間。
「這病著實古怪,不過小娘子安心,老夫定盡力救醒妳家漢子。」那灰鬍大夫挺有心,特地跟過來找杜丹又說了幾句。只是他語氣未免過於激情,掩不住的興致高昴。
杜丹半是演戲,半是真心地苦笑應對。
大夫有心是好,但這舉動後所代表的意思就教人憂鬱了。
總歸她和那個偽夫婿沒感情,就算他得的是不治之症,也好過這種「沒見過」,不知得摸索多久的病。
要是一拖數把月還沒得解,她是要當個「好老婆」不離不棄,還是乾脆拋夫繼續旅行?
還有……倘若日後大夫說那傢伙得用名貴藥材、日日喝蔘湯才能痊癒,她的小荷包能否支持?
好人不是這麼好當的,總歸是自找,要落跑也得等盡過力,真不行了才能跑。至於現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床邊,杜丹對著那害她進退維谷的「凶手」嘆息。
*
秋陽燦燦,於天空開出一朵巨大銀花。
午時一刻的臨東城外,一名穿著淺灰布衣的男子騎驢緩緩靠近,入了城。
驢蹄踩在石板路上發出規律聲響,不緊不慢,悠悠前行。
隨處找了個賣吃食的小攤,男子下驢,找了個地方綁著,拉過椅子,要了碗麵,大刀金馬坐在攤前,唏哩呼嚕,三兩下就吃了個碗底朝空。
攤老闆不住朝這男子多瞧一眼。
飛快吃著麵的男子一看就知不是本地人,不看長相,光看膚色就知道。
臨東這兒人的膚色偏紅,皮膚白的透紅,皮膚黑的也透紅,這人不黑不白也不紅,此外樣貌倒是端正,眉是眉,眼是眼,鼻嘴耳朵全沒長歪,不過分陽剛也不秀氣,中正剛好的一個人。
不過這般周正臉,卻給人一股說不出的怪異感受。
在旁人眼中,男子明明在吃飯,偏偏那張臉……沒表情,還有些嚴肅。別說不像在吃飯,這人表情說是來找碴的還不差多。也難攤主人會一眼就盯上這客人,要男子下一秒喊出「老闆你這麵裡有蟲子」他都不覺奇怪。
實在是男子表情太詭怪,攤老闆心裡警戒著,越瞧越覺得得將這人盯個仔細。
要是敢訛到他頭上,不打死他丫的……
喀地一聲。
碗放下。
找碴男:「再來一碗。」
攤老闆立即笑開了花:「好咧,馬上好!」
一連吃了三碗麵湯,男子給錢,在老闆熱情歡送下離開麵攤。
街上有些小販,稀疏錯落,他目光緩慢掃視。
接下來好一陣子都得露宿,得找些耐放的玩意兒路上吃。牽著驢子走了段路,賣湯水或生鮮的多,也有些果子,果子能放,但他路上也能採,不需花那錢又佔重量。
他保持原本不緊不慢的步伐前進,卻,在餘光在掃過一處時,腳步略頓,瞇了下眼。
那看起來像間醫館,因它門口掛了個應是醫館才會取的名字:百草堂。有名婦人正從醫館內走出來。
離了段距離,但憑男子優異的視力,不難看清那名婦人樣貌。
那婦人穿著乾淨的青布衣,頰豐,膚黑,矮個矮,堆人群裡便會立刻失了蹤影的那種。
明明是那般不起眼的小矮個,但男子記得,幾個月前,水承碼頭邊,用了招詭怪的手法,救醒不少溺水之人的女子,就是長這模樣。
不過五個月左右光景,小矮個身高未見長,臉沒什變化,但人從水承跨越千百里來到臨東,烏絲盤成了婦人髮。
男子沒什表情的臉上,眉微揚,但又立即變回原樣。
那婦人往另個方向走了,男子若有所思,最後仍是沒上前招呼。畢竟他對那傢伙做過些事,他不確定她見到他會有什麼反應。
如此一思量,他腳下又動,保持原本速度,繼續往前走。
沒交集的兩人,陌路。
從醫館裡出來的杜丹,在街上左彎右拐,直奔一家偏僻位置的吃食攤。
吃食攤位處離大街有些距離的巷弄內的一塊空地,附近空蕩蕩,零散種了幾棵樹,除了樹外就一個擺了兩張椅子的小攤,顧攤的是位臉上有塊紅疤的年輕婦人。
杜丹來到攤前坐下,看來這兒客人真夠少,顧攤的婦人見到杜丹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情,接著靦腆一笑。
她記得這位昨兒曾光顧的客人。
「這位大姐,我又來了。」杜丹笑得大方。
紅疤婦人微笑。「小娘子今兒個想吃什麼?」
「來碗寬麵湯吧,菜替我多放些。」
等婦人撈麵時,杜丹習慣性地四處張望。
其實也沒什麼好張望,附近有什麼一目了然,有土有樹有草,除外就連住家都離了段路,好一點的形容是鬧中取靜處,直白一點的說法就是荒涼。
這兒離大街雖然不是太遠,但稍嫌隱蔽,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大姐要把攤架在這兒,若非昨天閒逛經過附近,她都沒發現這兒有個小麵攤。
麵上了,簡單的白寬麵和了些油水肉末佐青菜,簡簡單單的一碗家常麵樣式,與杜丹曾在九枝里那吃過的極為相似,味道不差。
她嘴巴忙得很,吃著麵還硬是要找話與婦人聊。
昨兒她就問過了,紅疤婦女姓皮。
人文靜,不太愛說話,但杜丹與她聊,她始終認真聽著,脣邊掛著微笑,極好脾氣模樣,話雖不多,但有問必答,極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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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最近事情又多了,突然多了幾項工作,睡眠少,身體有些撐不住,加上劇情又處在轉折處不好寫,跟大家說遲更,然後又拖延到,心裡實在不好意思。
7號到12號這六天阿為不在家,確定不會更新。之後速度如何不敢保證,所以接下來的更新就不跟大家訂時間了,請見諒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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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杜丹就被大夫赶出去了,后面的住宿或医疗等问题,由年轻伙计接手说与杜丹知晓。
百草堂规模算不得小,除了前头有坐堂大夫问诊处,馆内亦有几间房,供情况较严重的病人或伤者住宿。
但这时代”住院”的人并不多。
因交通不便,找的定是附近大夫,就是下不了床的,要不请大夫上门,就是来看诊完再被家里扛回去。
父母在,不远游。
是不是所有人都持着这份孝心不可得知,但这时代的人对”回家”一事重视非常不假。
出远门赶不回来是一回事,但人在附近,岂有不回家睡的道理?
偏偏某人无家可归。
杜丹也想得简单,与其再去寻客栈来回奔波,不如在医馆住下。
伙计知道杜丹要在医馆住下颇感意外,但再听她说是外地来人,一脸了然,客客气气地将医馆内该注意的事都说予杜丹听了,被问了许多问题也不嫌烦,一一为她解答。
掂量身上余款,一番考虑后,杜丹最后要了个小院落住下。
简单做些打扫,稍晚,谭似也被搬到小院落的房间。
“这病着实古怪,不过小娘子安心,老夫定尽力救醒妳家汉子。”那灰胡大夫挺有心,特地跟过来找杜丹又说了几句。只是他语气未免过于激情,掩不住的兴致高昴。
杜丹半是演戏,半是真心地苦笑应对。
大夫有心是好,但这举动后所代表的意思就教人忧郁了。
总归她和那个伪夫婿没感情,就算他得的是不治之症,也好过这种”没见过”,不知得摸索多久的病。
要是一拖数把月还没得解,她是要当个”好老婆”不离不弃,还是干脆抛夫继续旅行?
还有……倘若日后大夫说那家伙得用名贵药材、日日喝蔘汤才能痊愈,她的小荷包能否支持?
好人不是这么好当的,总归是自找,要落跑也得等尽过力,真不行了才能跑。至于现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床边,杜丹对着那害她进退维谷的”凶手”叹息。
*
秋阳灿灿,于天空开出一朵巨大银花。
午时一刻的临东城外,一名穿着浅灰布衣的男子骑驴缓缓靠近,入了城。
驴蹄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声响,不紧不慢,悠悠前行。
随处找了个卖吃食的小摊,男子下驴,找了个地方绑着,拉过椅子,要了碗面,大刀金马坐在摊前,唏哩呼噜,三两下就吃了个碗底朝空。
摊老板不住朝这男子多瞧一眼。
飞快吃着面的男子一看就知不是本地人,不看长相,光看肤色就知道。
临东这儿人的肤色偏红,皮肤白的透红,皮肤黑的也透红,这人不黑不白也不红,此外样貌倒是端正,眉是眉,眼是眼,鼻嘴耳朵全没长歪,不过分阳刚也不秀气,中正刚好的一个人。
不过这般周正脸,却给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受。
在旁人眼中,男子明明在吃饭,偏偏那张脸……没表情,还有些严肃。别说不像在吃饭,这人表情说是来找碴的还不差多。也难摊主人会一眼就盯上这客人,要男子下一秒喊出”老板你这面里有虫子”他都不觉奇怪。
实在是男子表情太诡怪,摊老板心里警戒着,越瞧越觉得得将这人盯个仔细。
要是敢讹到他头上,不打死他丫的……
喀地一声。
碗放下。
找碴男:”再来一碗。”
摊老板立即笑开了花:”好咧,马上好!”
一连吃了三碗面汤,男子给钱,在老板热情欢送下离开面摊。
街上有些小贩,稀疏错落,他目光缓慢扫视。
接下来好一阵子都得露宿,得找些耐放的玩意儿路上吃。牵着驴子走了段路,卖汤水或生鲜的多,也有些果子,果子能放,但他路上也能采,不需花那钱又占重量。
他保持原本不紧不慢的步伐前进,却,在余光在扫过一处时,脚步略顿,瞇了下眼。
那看起来像间医馆,因它门口挂了个应是医馆才会取的名字:百草堂。有名妇人正从医馆内走出来。
离了段距离,但凭男子优异的视力,不难看清那名妇人样貌。
那妇人穿着干净的青布衣,颊丰,肤黑,矮个矮,堆人群里便会立刻失了踪影的那种。
明明是那般不起眼的小矮个,但男子记得,几个月前,水承码头边,用了招诡怪的手法,救醒不少溺水之人的女子,就是长这模样。
不过五个月左右光景,小矮个身高未见长,脸没什变化,但人从水承跨越千百里来到临东,乌丝盘成了妇人发。
男子没什表情的脸上,眉微扬,但又立即变回原样。
那妇人往另个方向走了,男子若有所思,最后仍是没上前招呼。毕竟他对那家伙做过些事,他不确定她见到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此一思量,他脚下又动,保持原本速度,继续往前走。
没交集的两人,陌路。
从医馆里出来的杜丹,在街上左弯右拐,直奔一家偏僻位置的吃食摊。
吃食摊位处离大街有些距离的巷弄内的一块空地,附近空荡荡,零散种了几棵树,除了树外就一个摆了两张椅子的小摊,顾摊的是位脸上有块红疤的年轻妇人。
杜丹来到摊前坐下,看来这儿客人真够少,顾摊的妇人见到杜丹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情,接着腼腆一笑。
她记得这位昨儿曾光顾的客人。
“这位大姐,我又来了。”杜丹笑得大方。
红疤妇人微笑。”小娘子今儿个想吃什么?”
“来碗宽面汤吧,菜替我多放些。”
等妇人捞面时,杜丹习惯性地四处张望。
其实也没什么好张望,附近有什么一目了然,有土有树有草,除外就连住家都离了段路,好一点的形容是闹中取静处,直白一点的说法就是荒凉。
这儿离大街虽然不是太远,但稍嫌隐蔽,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姐要把摊架在这儿,若非昨天闲逛经过附近,她都没发现这儿有个小面摊。
面上了,简单的白宽面和了些油水肉末佐青菜,简简单单的一碗家常面样式,与杜丹曾在九枝里那吃过的极为相似,味道不差。
她嘴巴忙得很,吃着面还硬是要找话与妇人聊。
昨儿她就问过了,红疤妇女姓皮。
人文静,不太爱说话,但杜丹与她聊,她始终认真听着,唇边挂着微笑,极好脾气模样,话虽不多,但有问必答,极有礼貌。
五十四、解毒方子
反正攤上就她一個客人,杜丹也不怕礙到人家做生意,麵都吃完了還坐著不走,東拉西扯了足足半時辰後,才心滿意足,接著找下一家騷擾去。
在街上吃了頓飽,一通閒逛,找人聊天哈啦,又買了些小零嘴,杜丹返回百草堂。
回到現下住的小院落,腳才剛踏進院子,便聽見房裡一陣吵鬧。
「該用四九針法,配小迫方。」
「不,該用杜桑藥浴,煮他個七日,再施針。」
「不不不,這漢子經脈皆封,什麼藥進去都得打折扣,依我看,得先通了他經脈,否則藥石罔效。」
「他經脈是堵,可還沒封咧。」
「我昨兒就曾探不到!」
「啊呸,你探不到就說人經脈封,讓師兄弟知曉定羞死你。」
「洪老頭,你說甚──」
屋裡似乎就要打起架,杜丹卻是見怪不怪,自在地返回院子,找了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張羅茶水,悠哉曬太陽,啃零嘴。
忽然,門開。
一灰鬍子老頭快步走出來。
在他之後,又是一個灰鬍子老頭。灰鬍之後,又是一個灰鬍子。接連出來三人。
三位灰鬍子陸續朝杜丹略一頷首作禮,趕著出院落,好一會兒,各自抱了書冊回來,關門,繼續吵。
有典籍在身,更有底氣,個個中氣更足了。
杜丹在院裡聽得失笑。
剛才的三個大夫裡,其中一個是最初看診譚似的大夫,姓洪。
因譚似徵狀詭怪,未曾見過,洪大夫忙活了兩天還沒個頭緒,於是陸續找來兩個同門幫手,便成了現下這熱鬧情況。
不要小看中年老頭,真爭執起來,三個灰鬍子也能吵出十里八村三姑六婆的架勢。
原本杜丹還覺得被困在這兒,心裡不舒爽。
但真的住了幾日,發現這兒挺自由,人不像在九枝里那般出不了門,且因她盤了婦人髮型,走在街上異樣的眼光幾不復存,意外得了自在,反倒放寬心了。
反正走不得,就當休整了。
晚些,三位灰鬍子大夫走後,杜丹回到房間。
床上的人依舊沒睜眼。
替床上那傢伙擦過澡後,杜丹接著沐浴。
洗完澡時間尚早,她邊擦頭髮,來到床邊坐下。
屋裡只有兩人,她脫了鞋把腳縮上床,雙手拭髮,一雙小腳直接踩到那傢伙身上,替他「指壓」。
赤裸的腳掌踩在他大腿肌肉上,溫軟,帶點彈性。
腳上戳著,她邊擦頭髮,邊與他說話。
「喏,今天洪大夫他們又給你扎了針,還好沒又給你放血,他們說你的血顏色淡了不少。」
「石大夫今天提議要熬鍋湯把你給煮了,蔡大夫和洪大夫像是不怎麼贊成,不過我聽起來也不像反對……」
「我今天又去找皮大姐了,她那還是沒什麼生意,我今天特地注意看了,她臉上的疤應不是胎記,像燙傷,不過咱們還不熟,不好問……我瞧她談吐應是有讀過書,也不知道她躲那偏僻角落是因破相還是覺得拋頭露面賣吃食丟人……」
「然後我在西大街那找到一攤挺好吃的蜜漬,老闆是對老夫婦,胡老爹和胡大嬸,他們總共賣四款蜜漬和玉米餅,蜜漬分時節,餅全年都有,我今天買了些……」
「還有呀,我早時出門前白小哥找我聊了幾句,他們對牛踏村的牛婆婆教我的草藥挺有興趣……不過是些簡單玩意兒,他們正經學醫的對這些野路子就是好奇兼當笑話看,我挑了些講,他笑完搖頭晃腦地說了些藥方,我偷偷記下了……」
杜丹念念叨叨,把腳下那傢伙當自家「布偶」說起話。
從遇上這傢伙至今,剛好第十天。
大概一開始就曾把他誤認成屍體,拖著他走時,杜丹腎上腺素還飆老高,心裡隱約做好隨時要替他挖坑或野放的心理準備,除外便沒心神多想其他。
但隨著找到住處,安穩下來,照顧的日子久了後,這傢伙還是個「活人」的認知一日日加深,直到昨天,看著一盆盆血水由屋內往外倒,杜丹才忽然擔心起這傢伙若掛了該怎麼辦。
那感覺相當複雜。
一方面覺得累贅,一方面又覺得,畢竟這人是她費盡氣力拖回來的,當初他對那些賊人……也算是救了自己。更別說他長得那麼像她前夫,反正想到這人可能掛掉,杜丹心裡剎時有點慌。
就跟養寵物有點類似,雖然這人幾乎沒清醒的互動過,不過確實讓杜丹產生了一種想抓頭髮的責任感。
「老實跟你說,原先我的打算是,最多照顧你半個月,你真不醒我也沒轍了。」
「不過既然你也算幫過我的忙,咱們共患難到現在,也算有點交情了,本來我還得留點盤纏好趕路,這錢我存很久了,自己花無所謂,花不認識的人身上,多了真挺心疼。」
「不過咱們也算共生死的交情,真要把錢全花在你身上我也認了。可先說個準,我就照顧你到錢花光為止,之後的食費路費我自個兒也得再想辦法,真沒法再顧上你,最好是你在我還有餘錢前趕緊醒,這樣對咱們都好……」
沒吹風機可用,杜丹每回頭髮都得擦老久,現下又多了個「聽眾」,倒是讓她作業時不無聊。
「你知道江州在哪嗎?不知道也無關係,反正挺遠就是,我就是從江州那過來的,我們那冬天不落雪,秋天也算暖和,但這兒才剛秋收就挺涼了,我看再沒多久就會凍人,也不知你怕不怕冷,我就一件厚棉衣,這幾日我街上逛時再替你瞧瞧有沒有便宜的冬衣可買,先替你備著……」
「對了,我跟別人說你也是江州過來的,這兒人膚色偏紅,咱們倆都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同個地方出身也是應該……」
「好了好了,可以睡了。你爭氣點,可別趁我睡時葛屁呀,拜託拜託……」
夜深。
聲音漸低。
最後一點燭光消失,小小院落再度回歸平靜。
如此規律的照顧病人生活又過幾日。
某人很給面子的沒送杜丹一個「伴屍體共眠」的經驗,每天仍乖巧地呼吸著。
這日一早,洪大夫方踏進院子,還沒進屋裡看譚似,就先直奔杜丹身前,滔滔不絕地聊起這段日子來的進度。
「這些日來咱們試了不少方子,多是效用不佳,妳家這位可真是福大,中了這般怪毒一般人可能就活不成了……」
杜丹嘴角略抽,乾笑。
見慣生死,洪大夫也沒覺得說死說活有什麼不對,繼續往下道:
「雖是沒大進展,但倒是讓咱們幾個老頭想起幾個祖宗留下的解毒方子,這些日咱們師兄弟討論過了,覺得裡頭一個方子應是能試,裡頭的藥七成館裡都有,幾種不常見的,問過幾個藥行也能收到,可現在還差了味白靈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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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摊上就她一个客人,杜丹也不怕碍到人家做生意,面都吃完了还坐着不走,东拉西扯了足足半时辰后,才心满意足,接着找下一家骚扰去。
在街上吃了顿饱,一通闲逛,找人聊天哈啦,又买了些小零嘴,杜丹返回百草堂。
回到现下住的小院落,脚才刚踏进院子,便听见房里一阵吵闹。
“该用四九针法,配小迫方。”
“不,该用杜桑药浴,煮他个七日,再施针。”
“不不不,这汉子经脉皆封,什么药进去都得打折扣,依我看,得先通了他经脉,否则药石罔效。”
“他经脉是堵,可还没封咧。”
“我昨儿就曾探不到!”
“啊呸,你探不到就说人经脉封,让师兄弟知晓定羞死你。”
“洪老头,你说甚──”
屋里似乎就要打起架,杜丹却是见怪不怪,自在地返回院子,找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张罗茶水,悠哉晒太阳,啃零嘴。
忽然,门开。
一灰胡子老头快步走出来。
在他之后,又是一个灰胡子老头。灰胡之后,又是一个灰胡子。接连出来三人。
三位灰胡子陆续朝杜丹略一颔首作礼,赶着出院落,好一会儿,各自抱了书册回来,关门,继续吵。
有典籍在身,更有底气,个个中气更足了。
杜丹在院里听得失笑。
刚才的三个大夫里,其中一个是最初看诊谭似的大夫,姓洪。
因谭似征状诡怪,未曾见过,洪大夫忙活了两天还没个头绪,于是陆续找来两个同门帮手,便成了现下这热闹情况。
不要小看中年老头,真争执起来,三个灰胡子也能吵出十里八村三姑六婆的架势。
原本杜丹还觉得被困在这儿,心里不舒爽。
但真的住了几日,发现这儿挺自由,人不像在九枝里那般出不了门,且因她盘了妇人发型,走在街上异样的眼光几不复存,意外得了自在,反倒放宽心了。
反正走不得,就当休整了。
晚些,三位灰胡子大夫走后,杜丹回到房间。
床上的人依旧没睁眼。
替床上那家伙擦过澡后,杜丹接着沐浴。
洗完澡时间尚早,她边擦头发,来到床边坐下。
屋里只有两人,她脱了鞋把脚缩上床,双手拭发,一双小脚直接踩到那家伙身上,替他”指压”。
赤裸的脚掌踩在他大腿肌肉上,温软,带点弹性。
脚上戳着,她边擦头发,边与他说话。
“喏,今天洪大夫他们又给你扎了针,还好没又给你放血,他们说你的血颜色淡了不少。”
“石大夫今天提议要熬锅汤把你给煮了,蔡大夫和洪大夫像是不怎么赞成,不过我听起来也不像反对……”
“我今天又去找皮大姐了,她那还是没什么生意,我今天特地注意看了,她脸上的疤应不是胎记,像烫伤,不过咱们还不熟,不好问……我瞧她谈吐应是有读过书,也不知道她躲那偏僻角落是因破相还是觉得抛头露面卖吃食丢人……”
“然后我在西大街那找到一摊挺好吃的蜜渍,老板是对老夫妇,胡老爹和胡大婶,他们总共卖四款蜜渍和玉米饼,蜜渍分时节,饼全年都有,我今天买了些……”
“还有呀,我早时出门前白小哥找我聊了几句,他们对牛踏村的牛婆婆教我的草药挺有兴趣……不过是些简单玩意儿,他们正经学医的对这些野路子就是好奇兼当笑话看,我挑了些讲,他笑完摇头晃脑地说了些药方,我偷偷记下了……”
杜丹念念叨叨,把脚下那家伙当自家”布偶”说起话。
从遇上这家伙至今,刚好第十天。
大概一开始就曾把他误认成尸体,拖着他走时,杜丹肾上腺素还飙老高,心里隐约做好随时要替他挖坑或野放的心理准备,除外便没心神多想其他。
但随着找到住处,安稳下来,照顾的日子久了后,这家伙还是个”活人”的认知一日日加深,直到昨天,看着一盆盆血水由屋内往外倒,杜丹才忽然担心起这家伙若挂了该怎么办。
那感觉相当复杂。
一方面觉得累赘,一方面又觉得,毕竟这人是她费尽气力拖回来的,当初他对那些贼人……也算是救了自己。更别说他长得那么像她前夫,反正想到这人可能挂掉,杜丹心里剎时有点慌。
就跟养宠物有点类似,虽然这人几乎没清醒的互动过,不过确实让杜丹产生了一种想抓头发的责任感。
“老实跟你说,原先我的打算是,最多照顾你半个月,你真不醒我也没辙了。”
“不过既然你也算帮过我的忙,咱们共患难到现在,也算有点交情了,本来我还得留点盘缠好赶路,这钱我存很久了,自己花无所谓,花不认识的人身上,多了真挺心疼。”
“不过咱们也算共生死的交情,真要把钱全花在你身上我也认了。可先说个准,我就照顾你到钱花光为止,之后的食费路费我自个儿也得再想办法,真没法再顾上你,最好是你在我还有余钱前赶紧醒,这样对咱们都好……”
没吹风机可用,杜丹每回头发都得擦老久,现下又多了个”听众”,倒是让她作业时不无聊。
“你知道江州在哪吗?不知道也无关系,反正挺远就是,我就是从江州那过来的,我们那冬天不落雪,秋天也算暖和,但这儿才刚秋收就挺凉了,我看再没多久就会冻人,也不知你怕不怕冷,我就一件厚棉衣,这几日我街上逛时再替你瞧瞧有没有便宜的冬衣可买,先替你备着……”
“对了,我跟别人说你也是江州过来的,这儿人肤色偏红,咱们俩都黑,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同个地方出身也是应该……”
“好了好了,可以睡了。你争气点,可别趁我睡时葛屁呀,拜托拜托……”
夜深。
声音渐低。
最后一点烛光消失,小小院落再度回归平静。
如此规律的照顾病人生活又过几日。
某人很给面子的没送杜丹一个”伴尸体共眠”的经验,每天仍乖巧地呼吸着。
这日一早,洪大夫方踏进院子,还没进屋里看谭似,就先直奔杜丹身前,滔滔不绝地聊起这段日子来的进度。
“这些日来咱们试了不少方子,多是效用不佳,妳家这位可真是福大,中了这般怪毒一般人可能就活不成了……”
杜丹嘴角略抽,干笑。
见惯生死,洪大夫也没觉得说死说活有什么不对,继续往下道:
“虽是没大进展,但倒是让咱们几个老头想起几个祖宗留下的解毒方子,这些日咱们师兄弟讨论过了,觉得里头一个方子应是能试,里头的药七成馆里都有,几种不常见的,问过几个药行也能收到,可现在还差了味白灵尾──”
五十五、上山遇故人
「白靈尾?」杜丹聽到重點,立即追問。
「是呀,就是那白靈尾。」大概是覺得杜丹會擔心負擔不起藥費,於是洪大夫多解釋了句:「那玩意其實也不值幾個錢,只是一般方子極少用,藥行少要,於是採的便少。」
杜丹倒是沒想太多,只問:「洪大夫可知那白靈尾哪兒找得到?」
「哦,那白靈尾白頭山上便有,這玩意兒喜冷,白頭山頂峰一年過半封雪,挺適合這玩意兒生長。」洪大夫說。「只是現下是茯珍、山赤子的期,白靈尾長得地方又高,採藥的怕是沒人願意去找……」
言下之意,等吧。
等茯珍、山赤子等藥材採收期過去,就算白靈尾集環境惡劣和售價不高的缺點於一身,但也是進帳,到時自然有人會採來賣。
等藥材齊了,他們自然就能試那方子的功效。
洪大夫說得清楚,現在就只差那味藥,他們已經跟相熟的藥商交待了,有了消息會立即送過來,接下來這段時間不用太折騰譚似,只要每天替他扎針灌藥溫養,維持著別讓他翹辮子便行。
洪大夫躍躍欲試,因交通不便,這時代的人對於等待這事早習以為常。在洪大夫來看,他們藥材九成都已備齊,只要等待自然水到渠成。
杜丹卻不這麼想。
在大翼近十年的生活將她急躁性子磨掉不少,但那是沒什麼要事的情況下。譚似的清醒與否關乎她的荷包和接下來的旅途,乍聽這事,她整個人都來了精神。
細想,要等那什麼茯珍、山赤子的期過,接下來就是入冬,若不在入冬前收到藥,到時來個大雪封山封路,等藥商收到白靈尾時,搞不好都明年春了。也就是說,她可能得繼續在這兒空耗個四、五個月甚至更久。
心裡算盤一撥,要是還坐得住,她就不是杜丹了。
於是跟洪大夫問了白頭山的資訊,花了兩日準備吃食衣物,杜丹在洪大夫和幾個夥計充滿了訝異與不解情緒的勸說下,將譚似交待給百草堂,背著救夫好妻子的形象,隻身出城去。
天高,風涼,尚是秋。
路上已是殘暮般的黃。
白頭山在臨東城北邊,杜丹騎驢子趕路,城門一開便出城,深夜時分,才趕到了白頭山山腳處,一名喚下腳村的地方。
找了戶人家借宿一晚,隔日起床時,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明顯溫差。
此時的白頭山不負其名,山頂已是「白頭」,而杜丹所在之處不過山腳,溫度卻也已經比臨冬城冷上許多。可以想像往越上走會越凍人。下腳村內大半人家以採藥為生,可惜就同洪大夫說的,現在村裡採藥人家全忙著採伏珍、山赤子,聽杜丹找上門要採白靈尾,個個搖頭。
採白靈尾得上到近峰處,白頭山越高越險,越近峰處的路越不好走,就算是老手,也不敢保證一日就有收穫,現在大夥都忙,沒人願意浪費那時間特地去尋那不確定的玩意兒。
杜丹費了老大力氣口水,一家挨過一挨,終於是以些許銀錢的代價,徵到了位願意帶她上山的好漢,只不過對方也只願意負責帶她一段路,之後找草藥和下山的事就得她自個兒想辦法。
這也行,反正杜丹糧食衣物都準備好了,這情況早在她預期內。
於是她背著物資小包,跟人入山去。
山路不比平路,走來費力耗時,不過對現在四肢發達的杜丹來說不難走,一路順利到達山腰,那領路大叔停下腳步,指向前方那因長年踩踏,露出明顯路痕的一方向。
「杜娘子,我就帶妳到這兒了。」大叔說道。「這路是咱們村裡常走的,妳沿著走就行。不過上去路沒了後妳就得自個兒認位置了,近峰處那有幾個咱們村人曾待過的洞,應不難找,簡單收拾睡個覺不成問題,妳自個兒當心了……」
畢竟收了錢,那漢子也盡心地將能幫上忙的資訊都倒給杜丹。
杜丹謝過對方,漢子頭也沒回的走了。杜丹獨自對著那條通往未知處的黃土路磨牙。
*
谷逍遙躺在地上。
地上覆著層不厚的白雪,他人就半陷在雪中。
埋雪裡的他絲毫不覺得冷,相反的,他熱,熱得彷彿血液在沸騰。
渾身不斷冒汗,皮膚呈現詭異的紅,身前空氣甚至因身上熱度形成淡淡的水霧,氤氤氳氳,如夢似幻。
真他祖宗的夢幻……
緩緩吸了口氣,躺在雪地裡面無表情的他,再度閉上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身子火燙得難受,谷逍遙的腦袋卻是異常清明。
人之將死,罵祖宗也沒意思。為了完善門內那《繁草卷》,他在鬼門關前走過好幾回了,要是真掛了,反正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沒啥好說。
閉著眼,他冷靜地忍受,冷靜地等待……
一等,三天。
身上水分幾乎被排了乾淨,膚色在火紅外,已有大片大片青紫血跡,些許滲出膚外,在表皮上結成點點血痂……幾天前乾乾淨淨一灰袍青年,如今模樣乾癟嚇人的妖怪。
意識開始模糊,依然燙熱的身體開始感到冰冷……他身子產生了痙攣般的震顫,一抽一抽,平復許久後,又復抽動,無規律的。
不知第幾回震顫過去,忽然,雪地裡的人能動了。
不再是不能控制的抽搐,而是身體自主行動。那灰袍的身影從雪中搖搖晃晃爬起身,在原地呆站一會兒,緩緩邁開步伐移動。
下山。
他要下山去。
……
在求生本能支配下,乾癟還長斑塊的嚇人身體開始在山內移動。
天色很快暗下,那踽僂而行的灰影並未因天色影響,遇路,走;遇坡,爬。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那看似不穩的身子,穩定前行。
冷風呼嘯。地面覆雪漸薄。
走過一處斷壁的灰影,無預警地停下腳步。他略略拉高脖子,讓頭顱左右小弧度轉動,而後,像隻壁虎般,從斷壁邊緣溜下,速度陡然增快,在黑暗中搖晃小跑起來。
不知目的的身影在一片漆黑中疾行一陣,來到另一處山壁前,山壁離地半尺高處凸起一塊平台,平台上堆了石塊雜草,瞧來無異樣。灰影卻是直直地往那平台而去,三兩下就將石塊草堆扒開,露出後頭的石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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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那個……下一章呀……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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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灵尾?”杜丹听到重点,立即追问。
“是呀,就是那白灵尾。”大概是觉得杜丹会担心负担不起药费,于是洪大夫多解释了句:”那玩意其实也不值几个钱,只是一般方子极少用,药行少要,于是采的便少。”
杜丹倒是没想太多,只问:”洪大夫可知那白灵尾哪儿找得到?”
“哦,那白灵尾白头山上便有,这玩意儿喜冷,白头山顶峰一年过半封雪,挺适合这玩意儿生长。”洪大夫说。”只是现下是茯珍、山赤子的期,白灵尾长得地方又高,采药的怕是没人愿意去找……”
言下之意,等吧。
等茯珍、山赤子等药材采收期过去,就算白灵尾集环境恶劣和售价不高的缺点于一身,但也是进帐,到时自然有人会采来卖。
等药材齐了,他们自然就能试那方子的功效。
洪大夫说得清楚,现在就只差那味药,他们已经跟相熟的药商交待了,有了消息会立即送过来,接下来这段时间不用太折腾谭似,只要每天替他扎针灌药温养,维持着别让他翘辫子便行。
洪大夫跃跃欲试,因交通不便,这时代的人对于等待这事早习以为常。在洪大夫来看,他们药材九成都已备齐,只要等待自然水到渠成。
杜丹却不这么想。
在大翼近十年的生活将她急躁性子磨掉不少,但那是没什么要事的情况下。谭似的清醒与否关乎她的荷包和接下来的旅途,乍听这事,她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细想,要等那什么茯珍、山赤子的期过,接下来就是入冬,若不在入冬前收到药,到时来个大雪封山封路,等药商收到白灵尾时,搞不好都明年春了。也就是说,她可能得继续在这儿空耗个四、五个月甚至更久。
心里算盘一拨,要是还坐得住,她就不是杜丹了。
于是跟洪大夫问了白头山的信息,花了两日准备吃食衣物,杜丹在洪大夫和几个伙计充满了讶异与不解情绪的劝说下,将谭似交待给百草堂,背着救夫好妻子的形象,只身出城去。
天高,风凉,尚是秋。
路上已是残暮般的黄。
白头山在临东城北边,杜丹骑驴子赶路,城门一开便出城,深夜时分,才赶到了白头山山脚处,一名唤下脚村的地方。
找了户人家借宿一晚,隔日起床时,首先感受到的便是明显温差。
此时的白头山不负其名,山顶已是”白头”,而杜丹所在之处不过山脚,温度却也已经比临冬城冷上许多。可以想象往越上走会越冻人。下脚村内大半人家以采药为生,可惜就同洪大夫说的,现在村里采药人家全忙着采伏珍、山赤子,听杜丹找上门要采白灵尾,个个摇头。
采白灵尾得上到近峰处,白头山越高越险,越近峰处的路越不好走,就算是老手,也不敢保证一日就有收获,现在大伙都忙,没人愿意浪费那时间特地去寻那不确定的玩意儿。
杜丹费了老大力气口水,一家挨过一挨,终于是以些许银钱的代价,征到了位愿意带她上山的好汉,只不过对方也只愿意负责带她一段路,之后找草药和下山的事就得她自个儿想办法。
这也行,反正杜丹粮食衣物都准备好了,这情况早在她预期内。
于是她背着物资小包,跟人入山去。
山路不比平路,走来费力耗时,不过对现在四肢发达的杜丹来说不难走,一路顺利到达山腰,那领路大叔停下脚步,指向前方那因长年踩踏,露出明显路痕的一方向。
“杜娘子,我就带妳到这儿了。”大叔说道。”这路是咱们村里常走的,妳沿着走就行。不过上去路没了后妳就得自个儿认位置了,近峰处那有几个咱们村人曾待过的洞,应不难找,简单收拾睡个觉不成问题,妳自个儿当心了……”
毕竟收了钱,那汉子也尽心地将能帮上忙的信息都倒给杜丹。
杜丹谢过对方,汉子头也没回的走了。杜丹独自对着那条通往未知处的黄土路磨牙。
*
谷逍遥躺在地上。
地上覆着层不厚的白雪,他人就半陷在雪中。
埋雪里的他丝毫不觉得冷,相反的,他热,热得彷佛血液在沸腾。
浑身不断冒汗,皮肤呈现诡异的红,身前空气甚至因身上热度形成淡淡的水雾,氤氤氲氲,如梦似幻。
真他祖宗的梦幻……
缓缓吸了口气,躺在雪地里面无表情的他,再度闭上眼,来个眼不见为净。
身子火烫得难受,谷逍遥的脑袋却是异常清明。
人之将死,骂祖宗也没意思。
为了完善门内那《繁草卷》,他在鬼门关前走过好几回了,要是真挂了,反正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没啥好说。
闭着眼,他冷静地忍受,冷静地等待……
一等,三天。
身上水分几乎被排了干净,肤色在火红外,已有大片大片青紫血迹,些许渗出肤外,在表皮上结成点点血痂……几天前干干净净一灰袍青年,如今模样干瘪吓人的妖怪。
意识开始模糊,依然烫热的身体开始感到冰冷……他身子产生了痉挛般的震颤,一抽一抽,平复许久后,又复抽动,无规律的。
不知第几回震颤过去,忽然,雪地里的人能动了。
不再是不能控制的抽搐,而是身体自主行动。那灰袍的身影从雪中摇摇晃晃爬起身,在原地呆站一会儿,缓缓迈开步伐移动。
下山。
他要下山去。
……
在求生本能支配下,干瘪还长斑块的吓人身体开始在山内移动。
天色很快暗下,那踽偻而行的灰影并未因天色影响,遇路,走;遇坡,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那看似不稳的身子,稳定前行。
冷风呼啸。地面覆雪渐薄。
走过一处断壁的灰影,无预警地停下脚步。他略略拉高脖子,让头颅左右小弧度转动,而后,像只壁虎般,从断壁边缘溜下,速度陡然增快,在黑暗中摇晃小跑起来。
几乎融入夜色中的身影疾行一阵,来到另一处山壁前,山壁离地半尺高处凸起一块平台,平台上堆了石块杂草,瞧来无异样。灰影却是直直地往那平台而去,三两下就将石块草堆扒开,露出后头的石洞来──
五十六、失身
石塊草料的聲響驚醒了正要睡下的一人,但那人才剛警戒,一道不知什麼玩意兒的東西便朝自己撲來。
杜丹腎上腺素瞬間又破表了。
哇擦!是遇獅子老虎還是大猩猩了?!那大叔只提醒她在洞裡小心蛇蟲呀!
驚嚇中的她不及多想,迅速操起出城前特地去買的一把防身小刀,就朝身前方向砍去。
外頭一片漆黑,山洞裡卻還有未燃盡的小火苗,不過因杜丹就要睡下,未再添柴,僅剩的一點餘火跟要沒電的手電筒一樣,壓根照不清東西,不過至少能讓杜丹看見朝她撲來的黑影。
她手握刀子,朝那黑影方向一陣瘋劃,打中了東西,那玩意兒似乎因此退開。她乘機躍起身,擺了個方便攻擊的姿勢。
這一切就發生在幾個呼吸間,很快地,杜丹聽見了除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和呼吸外,空氣間出現了另一道喘息聲。在雙眼死命的瞪視下,靠著那微弱的光源,終於是讓她看清了闖進洞裡那玩意兒的……輪廓。
是個人。
「……」她在心裡咒罵。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呀!
不過她心情也只是稍稍放鬆,人是看起來沒獅子老虎可怕,但論危險性可有得拼。
尤其看對方輪廓應該是個男子。在搞清楚這傢伙是迷路還是有其他目的前,她得保持警戒。
「喂。」那傢伙後退後就不動了,杜丹只好先開口試探。「喂,你做啥來的?」
那傢伙沒回答,但杜丹聽得見他的呼吸聲。
「這洞我先佔了,你是迷路還是想找地方睡?」
那傢伙依舊沒答話。
「你闖進我的地方,問你話該回答呀,難不成你要這麼與我耗到天亮?」杜丹瞪著那道黑影,有些沒好氣。
她清脆的嗓音在洞裡迴盪。
杜丹不知道,在她看不清楚的黑色人影的右手臂上,剛被她手上小刀開了道指長口子,正冒著血。
原本已是本能支配行動,意識模糊不清的傢伙,給劃了一刀後,刺痛令他恢復一絲清明,清醒的同時,失重、噁心……各種宣告著自己就快掛了的感受緊緊掐住他……但接著響起的聲音還是拉開了他一絲注意力,在黑暗中,努力抵抗著暈眩感的他看見了聲音主人的模樣……
又是她?
一瞬訝異,緊接著是眉心蹙起。他盯著前方不遠處握著刀子的小不點,瞬間想起了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杜丹喊了幾句,遲遲未見回應。
就在她打算再接再厲時,那黑影陡然有了動作──她心一驚,急忙將刀子緊了緊,防止他再撲過來。
那黑影是過來了,可動作卻變得極慢,如行動不便、舉步維艱的老人般。但不知為何,杜丹全身汗毛倏地豎起。
在外頭混久了,她已然養出一種對危險的直覺。
「喂,我問你話你有沒有聽見呀?」
「……你別再靠過來哦!」
杜丹疾言厲色地揮舞著手上利刃。可,就在那傢伙前進第三步時,張牙舞爪的她突然像被抽空了力氣。
那感覺有點像她上輩子打麻醉針,腦袋清醒,卻對身體四肢失去了指揮權。
刀脫手,她摔坐在地上。
那傢伙又前進兩步,來到她身前,等了兩個呼吸,確認她不能動了,才彎身將她扶起。
杜丹渾身發毛。那傢伙將她架到她舖好的草堆布巾床上,讓她躺下,接著開始……扯她衣帶。她在心裡放聲尖叫了。大概是麻醉效力不足,她面頰因情緒激動開始抽搐,嘴巴發出嗚嗚聲。那傢伙手上動作稍頓,但也只是一頓,他繼續手上的活兒,脫了她的外衣,開始扯她褲子。
「$」#*@)$(……」杜丹開始奮力吼叫,她發現她的喉嚨能發出聲音,只是面頰、舌頭不受控制才導致無法正常說話。
那傢伙似乎又瞟了她一眼,但這回動作沒絲毫停頓,某人的下半身很快就給扒了個精光。
冷空氣和恐懼感同時滲透體內,杜丹腦中一片空白。
她死命瞪著半空,感官在黑暗中變得清晰萬分。她知道對方正在做什麼,她聽著那紊亂的粗喘,感受到不屬於自己的燙熱肌膚貼上自己……
那傢伙伏在了她身上,或許是靠得極近,這回杜丹終於是看見了黑影輪廓外的東西……她看見一張詭異斑駁的臉,下一秒,她的下體被一股沉鈍的力量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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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块草料的声响惊醒了正要睡下的一人,但那人才刚警戒,一道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东西便朝自己扑来。
杜丹肾上腺素瞬间又破表了。
哇擦!是遇狮子老虎还是大猩猩了?!那大叔只提醒她在洞里小心蛇虫呀!
惊吓中的她不及多想,迅速操起出城前特地去买的一把防身短刀,就朝身前方向砍去。
外头一片漆黑,山洞里却还有未燃尽的小火苗,不过因杜丹就要睡下,未再添柴,仅剩的一点余火跟要没电的手电筒一样,压根照不清东西,不过至少能让杜丹看见朝她扑来的黑影。
她手握刀子,朝那黑影方向一阵疯划,打中了东西,那玩意儿似乎因此退开。她乘机跃起身,摆了个方便攻击的姿势。
这一切就发生在几个呼吸间,很快地,杜丹听见了除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和呼吸外,空气间出现了另一道喘息声。在双眼死命的瞪视下,靠着那微弱的光源,终于是让她看清了闯进洞里那玩意儿的……轮廓。
是个人。
她在心里咒骂。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呀!
不过她心情也只是稍稍放松,人是看起来没狮子老虎可怕,但论危险性可有得拼。
尤其看对方轮廓应该是个男子。在搞清楚这家伙是迷路还是有其他目的前,她得保持警戒。
“喂。”那家伙后退后就不动了,杜丹只好先开口试探。”喂,你做啥来的?”
那家伙没回答,但杜丹听得见他的呼吸声。
“这洞我先占了,你是迷路还是想找地方睡?”
那家伙依旧没答话。
“你闯进我的地方,问你话该回答呀,难不成你要这么与我耗到天亮?”杜丹瞪着那道黑影,有些没好气。
她清脆的嗓音在洞里回荡。
杜丹不知道,在她看不清楚的黑色人影的右手臂上,刚被她手上小刀开了道指长口子,正冒着血。
原本已是本能支配行动,意识模糊不清的家伙,给划了一刀后,刺痛令他恢复一丝清明,清醒的同时,失重、恶心……各种宣告着自己就快挂了的感受紧紧掐住他……但接着响起的声音还是拉开了他一丝注意力,在黑暗中,努力抵抗着晕眩感的他看见了声音主人的模样……
又是她?
一瞬讶异,紧接着是眉心蹙起。他盯着前方不远处握着刀子的小不点,瞬间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杜丹喊了几句,迟迟未见回应。
就在她打算再接再厉时,那黑影陡然有了动作──她心一惊,急忙将刀子紧了紧,防止他再扑过来。
那黑影是过来了,可动作却变得极慢,如行动不便、举步维艰的老人般。但不知为何,杜丹全身汗毛倏地竖起。
在外头混久了,她已然养出一种对危险的直觉。
“喂,我问你话你有没有听见呀?”
“……你别再靠过来哦!”
杜丹疾言厉色地挥舞着手上利刃。可,就在那家伙前进第三步时,张牙舞爪的她突然像被抽空了力气。
那感觉有点像她上辈子打麻醉针,脑袋清醒,却对身体四肢失去了指挥权。
刀脱手,她摔坐在地上。
那家伙又前进两步,来到她身前,等了两个呼吸,确认她不能动了,才弯身将她扶起。
杜丹浑身发毛。那家伙将她架到她铺好的草堆布巾床上,让她躺下,接着开始……扯她衣带。她在心里放声尖叫了。大概是麻醉效力不足,她面颊因情绪激动开始抽搐,嘴巴发出呜呜声。那家伙手上动作稍顿,但也只是一顿,他继续手上的活儿,脱了她的外衣,开始扯她裤子。
“$#*@)$(……”杜丹开始奋力吼叫,她发现她的喉咙能发出声音,只是面颊、舌头不受控制才导致无法正常说话。
那家伙似乎又瞟了她一眼,但这回动作没丝毫停顿,某人的下半身很快就给扒了个精光。
冷空气和恐惧感同时渗透体内,杜丹脑中一片空白。
她死命瞪着半空,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清晰万分。她知道对方正在做什么,她听着那紊乱的粗喘,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烫热肌肤贴上自己……
那家伙伏在了她身上,或许是靠得极近,这回杜丹终于是看见了黑影轮廓外的东西……她看见一张诡异斑驳的脸,下一秒,她的下体被一股沉钝的力量贯穿。
五十七、原來是你
曙光穿透雲層。
逐漸明亮的雪白世界,起了大霧。
白色世界寂靜,除了風聲,偶爾才能聽見幾聲鳥鳴。霧中有處山壁,飄出些許灰煙,一會兒便與霧水融在一塊,失去蹤跡。
杜丹是被柴火燃燒的味道給喚醒的。
她就那麼陡然驚醒,身子打顫似地抖了下,同剛夢見從高空墜落般地心臟砰砰直跳。她趴在地上,平復了會兒心跳,接著悄悄伸展四肢……
身體能動了。
「醒了?」
她狠狠一激靈。
像個做壞事被抓包的現行犯似的,杜丹頓時僵硬,心裡多渴望此時的自己能隱形。可惜這願望沒丁點實現的可能,於是她只能像隻不想面對現實的鴕鳥,趴在地上不動──裝睡。
「餓了就過來吃東西。」那冷漠的嗓音似乎不在意她是睡是死,反正將話交待了,便不再理會她。
杜丹趴了好一會兒,趴到肚子覺得餓了。
不過讓她決定起床面對現實的,非飢餓,而是「那傢伙」很平靜,看不出有要為難她的意思。看樣子那渾蛋雖然佔了她的身體,可並沒有毆打或凌虐人的打算,這讓杜丹緊繃的心情稍安。遇變態已經夠慘了,她可不想要那變態後再加些措詞……例如變態殺人狂什麼的。她覺得自己已經受夠刺激了。
悄悄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杜丹終於坐起身。
謝天謝地,那傢伙幫她穿了褲子。
這點善意在這時刻已彌足珍貴。
早晨的和煦日陽從洞口處灑進來,照亮了一正燃燒的火堆,和正架火堆上烤的一破鍋,以及鍋前的一道身影。
杜丹窸窸窣窣地朝火堆靠近,那鍋前的傢伙沒朝她看過來,這讓杜丹壯了點膽子,偷打量那「凶手」。
也不知道是光線或情緒影響,杜丹覺得這傢伙沒昨夜印象的可怕,雖然他瞧來依舊有幾分怪異,膚上不知是瘀血還是胎記的斑塊顯眼,卻沒了昨夜感受的那般猙獰。
昨晚一個照面自己就被放倒的事實,讓杜丹清楚明白若對方想要她的小命也不過舉手之勞。反正事情都發生了,比起失貞這種彷彿屬於另一世界的字詞,她更看重的是自己這條小命。
在這種情況下,「凶手」的長相能別太嚇人,對她來說至少可以別再造成更多心理上的壓力。
就在她來到火堆旁時,兩人目光對上。
「吃吧。」
杜丹頓了幾秒,點頭。
她的布包應是被他搜過,原本包裡的一疊餅被放在火堆旁,她從剩下的三塊餅裡掰了半塊,鍋裡是混著不知什麼根莖葉菜的清湯,聞著味道淡淡的。她默默啃餅,撈了些湯水喝,當她停下動作時,四隻眼睛再度對上。
也是這瞬,不知怎地,杜丹心裡閃過一股奇異。
谷逍遙看著眼前這小不點,眉毛不禁挑了挑。
對於一個剛失去清白、且直接面對凶手的女子而言,這傢伙的冷靜簡直是不可思議。
不過這樣挺好,他耐性向來不怎樣,能省去一頓哭鬧煩心對誰都好。
「我可以應妳兩件事。」他突然道。
杜丹沒料到會聽見這話,明顯一愣。
「看妳要財寶還是有什麼想望,力所能及我替妳辦到。」說到這,他似乎想了下,又補道:「就是妳有什麼仇家,想要誰死也行。」
杜丹臉皮一抽。
不過比起這傢伙煞氣十足的發言,更讓她雲裡霧裡的是,怎麼聽起來這傢伙好像是要……花錢買她初夜?
「……」這突如其來的發展讓她有些跟不上節奏,導致她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谷逍遙見她呆愣,也沒催促。
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語地互瞪了好一會兒,隨著時間拉長,杜丹臉上表情也逐漸怪異,谷逍遙發現了她情緒上的變化,卻不清楚是何由來。
「有事可說。」
再次聽見他的聲音,杜丹那詭異的表情更濃了。
「……你是誰?」
「谷逍遙。」他大方報上了自己名字。
「……名江船上那人是你?」
「是。」
……杜丹的表情跟便祕了三個月一樣。
難怪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她想起他是誰了!
由南到北一路遊歷,見過的人不計其數,但總有那麼幾個讓杜丹印象深刻的。
眼前這人就是其一,而且過程相當坑人。
事情發生在幾個月前。
在水承碼頭邊發生那撞船事件時,杜丹用cpr救了不少人後,搭船離開水承。結果當天半夜突然冒出個人,將本睡得香她架到船尾去,威脅她不說清楚她那招「救溺把式」師承何處,就要把她從航行中的船上丟下江去。
睡夢中的她莫名其妙遭劫持,也虧早先編好的那套說詞她已經說了好幾遍,即便迷糊仍能張口就來,但還是費了好一番口水,才讓那個人信了她那招救溺把式的來源。
因為在船上與那傢伙僵持許久,她對他那沒什起伏的低頻聲線,以及火花下的輪廓樣貌印象不淺。
第一次見面威脅要把她丟下船,第二次奪了她的身子……認出這傢伙她可沒半點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反倒讓她一陣胡思亂想。
離水承這般遠了竟再遇上,難不成……這傢伙一直跟著她?!想到有此可能,杜丹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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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穿透云层。
逐渐明亮的雪白世界,起了大雾。
白色世界寂静,除了风声,偶尔才能听见几声鸟鸣。雾中有处山壁,飘出些许灰烟,一会儿便与雾水融在一块,失去踪迹。
杜丹是被柴火燃烧的味道给唤醒的。
她就那么陡然惊醒,同刚梦见从高空坠落般,身子一颤,心脏砰砰直跳。她趴在地上,平复了会儿心跳,接着才悄悄伸展四肢……
身体能动了。
“醒了?”
她狠狠一激灵。
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现行犯似的,杜丹顿时僵硬,心里多渴望此时的自己能隐形。可惜这愿望没丁点实现的可能,于是她只能像只不想面对现实的鸵鸟,趴在地上不动──装睡。
“饿了就过来吃东西。”那冷漠的嗓音似乎不在意她是睡是死,反正将话交待了,便不再理会她。
杜丹趴了好一会儿,趴到肚子觉得饿了。
不过让她决定起床面对现实的,非饥饿,而是”那家伙”很平静,看不出有要为难她的意思。看样子那浑蛋虽然占了她的身体,可并没有殴打或凌虐人的打算,这让杜丹紧绷的心情稍安。遇变态已经够惨了,她可不想要那变态后再加些措词……例如变态杀人狂什么的。她觉得自己已经受够刺激了。
悄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杜丹终于坐起身。
谢天谢地,那家伙帮她穿了裤子。
这点善意在这时刻弥足珍贵。
早晨的和煦日阳从洞口处洒进来,照亮了正架火堆上烤的一破锅,以及锅前的一道身影。
杜丹窸窸窣窣地朝火堆靠近,那锅前的家伙没朝她看过来,这让杜丹壮了点胆子,偷打量那”凶手”。
也不知道是光线或情绪影响,杜丹觉得这家伙没昨夜印象的可怕,虽然他瞧来依旧有几分怪异,肤上不知是瘀血还是胎记的斑块显眼,却没了昨夜感受的那般狰狞。
就在她来到火堆旁时,两人目光对上。
“吃吧。”
杜丹顿了几秒,点头。
她的布包应是被他搜过,原本包里的一迭饼被放在火堆旁,她从剩下的三块饼里掰了半块,锅里是混着不知什么根茎叶菜的清汤,闻着味道淡淡的。她默默啃饼,捞了些汤水喝,当她停下动作时,四只眼睛再度对上。
也是这瞬,不知怎地,杜丹心里闪过一股奇异。
谷逍遥看着眼前这小不点,眉毛不禁挑了挑。
对于一个刚失去清白、且直接面对凶手的女子而言,这家伙的冷静简直是不可思议。
不过这样挺好,他耐性向来不怎样,能省去一顿哭闹烦心对谁都好。
“我可以应妳两件事。”他突然道。
杜丹没料到会听见这话,明显一愣。
“看妳要财宝还是有什么想望,力所能及我替妳办到。”说到这,他似乎想了下,又补道:”就是妳有什么仇家,想要谁死也行。”
杜丹脸皮一抽。
不过比起这家伙煞气十足的发言,更让她云里雾里的是,怎么听起来这家伙好像是要……花钱买她初夜?
“……”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她有些跟不上节奏,导致她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谷逍遥见她呆愣,也没催促。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语地互瞪了好一会儿。
随着时间拉长,杜丹脸上表情也逐渐怪异,谷逍遥发现了她情绪上的变化,却不清楚是何由来。
“有事可说。”
再次听见他的声音,杜丹那诡异的表情更浓了。
“……你是谁?”
“谷逍遥。”他大方报上了自己名字。
“……名江船上那人是你?”
“是。”
……杜丹的表情跟便秘了三个月一样。
难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想起他是谁了!
由南到北一路游历,见过的人不计其数,但总有那么几个让杜丹印象深刻的。
眼前这人就是其一,而且过程相当坑人。
事情起因于几个月前水承码头边发生的撞船事件。
当时杜丹用cpr救了不少人后,搭船离开水承,结果半夜突然冒出个人,将本睡得香她架到船尾去,威胁她不说清楚她那招”救溺把式”师承何处,就要把她从航行中的船上丢下江去。
睡梦中的她莫名其妙遭劫持,也亏早先编好的那套说词她已经说了好几遍,即便迷糊仍能张口就来,但还是费了好一番口水,才让那个人信了她那招救溺把式的来源。
因为在船上与那家伙僵持许久,她对他那没什起伏的低频声线,以及火花下的轮廓样貌印象不浅。
第一次见面威胁要把她丢下船,第二次夺了她的身子……认出这家伙她可没半点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反倒让她一阵胡思乱想。
离水承这般远了竟再遇上,难不成……这家伙一直跟着她?!想到有此可能,杜丹整个人都不好了。
五十八、師兄!
大概是從她表情讀出一絲訊息,谷逍遙眉微蹙,卻懶得解釋。
但很快地,表情怪異的那位,逐漸恢復平靜。
冷靜一想,若有人要跟蹤她,無非為財、為色。前者多的是機會下手,不可能跟蹤她數把月沒動靜。後者……依自己昨晚莫名被放倒的情況來看,恐怕更是輕鬆,用不著事了後又開口賠償。
如此一分析,杜娘子緊繃的感覺淡了許多。
判斷自身安全應是無虞後,杜丹也沒浪費時間哀悼消失的第二塊處女膜,這少女情懷該幹的事她上輩子還是真.少女時就哀悼不起來,現下心理已經快成真.毆巴桑了,自然更沒啥好想。現下的她除了得提防這看起來不太正常、不知會不會突然病發的傢伙外,只想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處理?
上輩子遇性侵犯能報警,這輩子呢?報官是別想了。報仇?勝算似乎不大。
為了小命著想,自認倒楣也行,反正她這人識時務,有什麼不快疙瘩調適段時日大概也就能釋懷,但對方主動說要賠償,就實質面來說,確實比白吃虧要強。
被生活打磨得意志十分強悍的杜丹也就糾結了那麼一會兒,便決定賭這麼一把。
「你……」她試著起了個音。
谷逍遙還是那淡漠得如殭屍的表情。
杜丹心裡打鼓,這傢伙是沒昨晚印象中嚇人了,但還是挺恐怖──不是長相恐怖,是這人冷冰冰的氣質真的有點像變態殺人狂……
「你說,要應我兩件事。」
「是。」
「什麼事都行?」
「得我力所能及且願意之事。」他聲調淡淡的。不知為啥,杜丹似乎聽出他的言下之意──若是想要他自宮謝罪什麼的,別妄想了,洗洗睡吧。
所幸,杜丹沒這般天真。
「那個……」她搜腸刮肚地思考自己現下欠什麼。
仇家?沒有。錢?不嫌多,但這自個兒就能賺,只要金銀太廉價。保鏢?倒是不錯,未來旅途仍遙遙,這傢伙感覺挺「殺」,應該能替她省去不少麻煩,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陪她亂跑……
杜丹快速把自己需要的東西想過一回,忽然靈光一閃。
「那個……你來白頭山做什麼?」
谷逍遙面上冷漠,卻有問有答:「採藥。」
「你是不是懂醫?」
「懂。」
猜對了。
杜丹想起幾個月前的船上,他曾經揪著她追問許多cpr和她「師門」的事,想來是誤以為她是「同行」。
譚似情況也不知要拖多久,多個大夫多份希望吧。她想。
「那,我一個朋友中毒,現在還昏迷不醒,你能否替我救醒他?」不確定對方願不願意,她半試探的問。
毒?「行。」
既然答應,那就好辦了。
杜丹鬆了口氣,便將自己來白頭山是為了採白靈尾入藥的事說與他聽。順便將洪大夫等人的診斷約略提過,讓他先有個底。
谷逍遙靜靜聽完,也不知他對譚似的「病況」有無想法,依舊是那號表情,說:「我還有藥要找,白靈尾我可替妳採,妳可先回城亦或留這兒等,最晚三日後中午前我會到臨東。」
「我留著一塊走吧。」有個人相互照應也好。
「嗯。」谷逍遙應了聲,表示同意。
接下來又是相對無語的尷尬時間了,雖然杜丹神經夠強悍、心胸夠開闊,不介意和曾傷害自己的人接觸交流,可那傢伙正事說完就閉眼不再吭聲,她也沒膽子打擾,於是自個兒跑出洞外找柴火忙活。
在山上又待了一晚。
谷逍遙皮膚上的斑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褪,在下山途中便恢復正常膚色。他們經過下腳村,沒進去,直接往臨東方向趕。
路上順利,直到回到百草堂。
杜丹都還沒踏進門口,就被眼尖的夥計認出來,急忙衝上前道:
「杜娘子,妳家那漢子死了……」
杜丹頓時就懵了,回過神來匆忙趕往落院。
當她回到承租的小院時,發現譚似被人放在木板上,聽夥計長吁短嘆解釋。
「三天前妳家漢子便沒了氣,心跳也停了,本來咱們是將他抬門口,等妳回來辦後事,可也不知道如何,過了一夜他四肢未僵,身子仍溫熱,像沒死透。咱們才又將他搬進屋內,到今日還是這般……」
杜丹明白,這傢伙恐怕又「假死」了。
落後幾步,跟著他們來到落院的谷逍遙,此刻也進了屋子,他動作自然地靠近那木板上的「屍體」察看。
「沒死,龜息罷了。」
「這位是?」
「這是我家爺過命交情的兄弟,他尋咱們過來,我這回出城正好遇上,便帶他過來。」杜某人滿嘴胡話張口就來。
原來是「死人」的兄弟,那自然也有話語權。夥計接著興奮道:
「這便是龜息嗎?咱聽過一些武林高手施展龜息功夫可以三年五載不吃不喝無氣無息……」
谷逍遙打斷他。「只是內家功夫有些火候罷了。」
不過這也不妨礙夥計的新奇。三人在房內說話的這點時間,洪大夫等人已經收到消息趕過來。
「杜娘子,妳家這位……」
洪大夫以為人在自個兒手上給看死了,正準備說幾句安慰遺憾的話,但杜丹立馬一套說詞將話岔開。
「洪大夫,這位是谷大俠,和我家爺是同門,這回也是追著咱們來的,正巧城外被我遇上,他知道我家爺這是怎麼回事。」
谷逍遙冷冷地道:「我家師弟練的這門功夫特殊,應是那毒過於凶猛,龜息能讓他保命。」
於是,譚某人就在這分秒間多出了一位「師兄」。也不知道他清醒後知道自己已然「娶妻」、「換了師門」會作何感想……
反正他還沒醒,杜丹這也是出於現實考量。畢竟同行相忌,若老實跟洪大夫等人說谷逍遙是來幫忙解毒的,搞不好連她也要被轟出去。
谷逍遙應也懂這道理,兩人事先沒半聲招呼便能配合上,他這同門師兄的新身份不只能光明正大留下,因師弟功法特殊,他要一塊幫忙解毒更是合情合理,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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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那個,俺改了名字(′,,•w•,,)♡
以後作者名就變「拾三果茶」了
大家可以叫我拾三或果子或隨意組合都ok~xd(超隨興)
請多指教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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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从她表情读出一丝讯息,谷逍遥眉微蹙,却懒得解释。
但很快地,表情怪异的那位,逐渐恢复平静。
冷静一想,若有人要跟踪她,无非为财、为色。前者多的是机会下手,不可能跟踪她数把月没动静。后者……依自己昨晚莫名被放倒的情况来看,恐怕更是轻松,用不着事了后又开口赔偿。
如此一分析,杜娘子紧绷的感觉淡了许多。
判断自身安全应是无虞后,杜丹也没浪费时间哀悼消失的第二块处女膜。
这少女情怀该干的事她上辈子还是真少女时就哀悼不起来,现下心理已经快成真殴巴桑了,自然更没啥好想。
现下的她除了得提防这看起来不太正常、不知会不会突然病发的家伙外,只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上辈子遇性侵犯能报警,这辈子呢?报官是别想了。报仇?胜算似乎不大。
为了小命着想,自认倒霉也行,反正她这人识时务,有什么不快疙瘩调适段时日大概也就能释怀,但对方主动说要赔偿,就实质面来说,确实比白吃亏要强。
被生活打磨得意志十分强悍的杜丹也就纠结了那么一会儿,便决定赌这么一把。
“你……”她试着起了个音。
谷逍遥还是那淡漠得如殭尸的表情。
杜丹心里打鼓,这家伙是没昨晚印象中吓人了,但还是挺恐怖──不是长相恐怖,是这人冷冰冰的气质真的有点像变态杀人狂……
“你说,要应我两件事。”
“是。”
“什么事都行?”
“得我力所能及且愿意之事。”他声调淡淡的。不知为啥,杜丹似乎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若是想要他自宫谢罪什么的,别妄想了,洗洗睡吧。
所幸,杜丹没这般天真。
“那个……”她搜肠刮肚地思考自己现下欠什么。
仇家?没有。钱?不嫌多,但这自个儿就能赚,只要金银太廉价。保镖?倒是不错,未来旅途仍遥遥,这家伙感觉挺”杀”,应该能替她省去不少麻烦,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陪她乱跑……
杜丹快速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想过一回,忽然灵光一闪。
“那个……你来白头山做什么?”
谷逍遥面上冷漠,却有问有答:”采药。”
“你是不是懂医?”
“懂。”
猜对了。
杜丹想起几个月前的船上,他曾经揪着她追问许多cpr和她”师门”的事,想来是误以为她是”同行”。
谭似情况也不知要拖多久,多个大夫多份希望吧。她想。
“那,我一个朋友中毒,现在还昏迷不醒,你能否替我救醒他?”不确定对方愿不愿意,她半试探的问。
毒?”行。”
既然答应,那就好办了。
杜丹松了口气,便将自己来白头山是为了采白灵尾入药的事说与他听。顺便将洪大夫等人的诊断约略提过,让他先有个底。
谷逍遥静静听完,也不知他对谭似的”病况”有无想法,依旧是那号表情,说:”我还有药要找,白灵尾我可替妳采,妳可先回城亦或留这儿等,最晚三日后中午我会到临东。”
“我留着一块走吧。”有个人相互照应也好。
“嗯。”谷逍遥应了声,表示同意。
接下来又是相对无语的尴尬时间了,虽然杜丹神经够强悍,不介意与这人接触交流,可那家伙正事说完就闭眼不再吭声,她也没胆子打扰,于是自个儿跑出洞外找柴火忙活。
在山上又待了一晚。
谷逍遥皮肤上的斑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褪,在下山途中便恢复正常肤色。他们经过下脚村,没进去,直接往临东方向赶。
路上顺利,直到回到百草堂。
杜丹都还没踏进门口,就被眼尖的伙计认出来,急忙冲上前道:
“杜娘子,妳家那汉子死了……”
杜丹顿时就懵了,回过神来匆忙赶往落院。
当她回到承租的小院时,发现谭似被人放在木板上,听伙计长吁短叹解释。
“三天前妳家汉子便没了气,心跳也停了,本来咱们是将他抬门口,等妳回来办后事,可也不知道如何,过了一夜他四肢未僵,身子仍温热,像没死透。咱们才又将他搬进屋内,到今日还是这般……”
杜丹明白,这家伙恐怕又”假死”了。
落后几步,跟着他们来到落院的谷逍遥,此刻也进了屋子,他动作自然地靠近那木板上的”尸体”察看。
“没死,龟息罢了。”
“这位是?”
“这是我家爷过命交情的兄弟,他寻咱们过来,我这回出城正好遇上,便带他过来。”杜某人满嘴胡话张口就来。
原来是”死人”的兄弟,那自然也有话语权。伙计接着兴奋道:
“这便是龟息吗?咱听过一些武林高手施展龟息功夫可以三年五载不吃不喝无气无息……”
谷逍遥打断他。”只是内家功夫有些火候罢了。”
不过这也不妨碍伙计的新奇。三人在房内说话的这点时间,洪大夫等人已经收到消息赶过来。
“杜娘子,妳家这位……”
洪大夫以为人在自个儿手上给看死了,正准备说几句安慰遗憾的话,但杜丹立马一套说词将话岔开。
“洪大夫,这位是谷大侠,和我家爷是同门,这回也是追着咱们来的,正巧城外被我遇上,他知道我家爷这是怎么回事。”
谷逍遥冷冷地道:”我家师弟练的这门功夫特殊,应是那毒过于凶猛,龟息能让他保命。”
于是,谭某人就在这分秒间多出了一位”师兄”。也不知道他清醒后知道自己已然”娶妻”、”换了师门”会作何感想……
反正他还没醒,杜丹这也是出于现实考虑。毕竟同行相忌,若老实跟洪大夫等人说谷逍遥是来帮忙解毒的,搞不好连她也要被轰出医馆大门。
谷逍遥应也懂这道理,两人事先没半声招呼便能配合上,他这同门师兄的新身份不只能光明正大留下,因师弟功法特殊,他要一块帮忙解毒更是合情合理,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五十九、他是南人
果然,洪大夫一聽,就同那夥計般來了精神,主動找他詢問起細節。
也不知道谷逍遙跟洪大夫等人說了什麼,洪大夫言談舉止越發客氣。杜丹心想這傢伙恐怕也是個能坑矇拐騙的──這不是在罵人,而是誇他。比起大多腦子一條筋的「現代人」,谷逍遙的機靈其實令杜丹有種遇上同類人的親近。
也是這瞬,她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能跟這人處處。
再晚,大夫夥計全走光了。
院落內剩下已經相伴了幾日的兩人。
杜丹老樣子地跟谷逍遙保持著三步以上距離,依這幾日山上、路上相處經驗,這人不愛社交,適當的安全距離對兩人來說都自在。
此刻天還亮著橘紅的光。
谷逍遙看了杜丹一眼,轉身進了她和譚似的房間。「進來說事。」
杜丹同客人般地跟進去了。屋內還在假死狀態的譚似已經被放回床上,杜丹上去迅速戳了兩下,軟的。真好。
谷逍遙默默看著她的舉動,杜丹戳完後還掛著笑容轉頭,兩人目光再度對上。反正這幾天他們「深情對望」的次數已經多到不覺尷尬了,杜丹只是稍一揚眉,示意他有何事要說。
谷逍遙拉過桌旁一張椅子坐下,開門見山。
「這就是妳『朋友』?」
杜丹點頭。「就是他。」
谷逍遙沉默了一陣。
「哪認識的?」
「……」這回換杜丹沉默。她拖著譚似的這一路上著實編了不少版本的故事,熊熊竟有些不知該從哪個版本說起。
谷逍遙似乎瞧出她心裡那點小九九,不緊不慢吐了口氣,平聲道:「我知道這人哪來的。」
「你知道?」杜丹訝異。
某人懶得回話。杜丹多少也摸懂了這傢伙正事外不愛廢話的調性,想了下,還是老實將自己是在躲避頭兒寨那批賊子途中意外踩了他的事給說了。
不過關於譚似臉蛋長得像她「前夫」一事實在沒法解釋,她只好把重點放在這人也算救了自己一命的事上,話說點滴之恩湧泉以報嘛,所以她就一路拖著他進城來了。
……谷逍遙這會兒不只無語,還覺得這丫真是蠢貨。
不過話說回來,發生那種事,她都能繼續與自己相安無事處了一路,足見這丫腦子異於常人。
他略作思考,開口:「這人是南人。」
男人?杜丹用一種看呆子的眼神看他。
「……南赤土那來的。」
杜丹恍然大悟。「怎麼會?他長得不像南人呀。」
「妳見過南人?」
「先前在鯤州的前灣,跟那的商船去過南一趟。」杜丹無意間又給某人加深了她「不正常」的印象。
「……他身上的毒大翼沒得見。」說著,谷逍遙起身走到床邊,拉過譚似的手,將他袖口直接捲到手臂根。指向某處。「這是鞭傷。」
杜丹點頭,看得出來。
「那鞭餵過毒,破口收得極慢。另外這是棒刑,這是針孔……這些口子全染過毒,疤這輩子是別想消了。」說到這兒,谷逍遙突然掏出刀子,往譚似手上一劃。
杜丹倒抽口氣。
「他的血帶瑰色,有異香。裡頭有南那一種叫卡略茄的怪玩意兒,那玩意兒多用來助興。」
瞧杜丹一臉似懂非懂地朝他瞧來,谷逍遙面不改色,講白:「用來壯陽。」
杜丹不可控制地一囧。
這傢伙年紀輕輕就不舉?
「所以這人是壯陽藥吃多了?」她直覺問。
「……」
待某人察覺自己的問話對現代人來說太過豪放嚇人,正打算改口時,谷逍遙面無表情地回話了。
「不是。」他放下譚似的手。「卡略茄只是其一,還有蒙香、杏香子、黑絲蟲草……這人體內不只一種毒,卡略茄壯陽、杏香子散筋、黑絲蟲草傷神識。他功法奇特不假,龜息是在給自己逼毒,妳最好離他遠點。」
「逼毒時不能打擾?」
谷逍遙瞟了她一眼。
「呃,可是過去我都與他睡。」這要怎麼離他遠點?況且院內也才兩間房,另一間給他了。
谷逍遙閉眼吸了口氣,張眼,冷冷說道:「這人是孌奴。」
杜丹怔愣。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谷逍遙的言下之意。
孌奴。就是被豢養的男妓。除了那檔事外,便無其他用處,在大翼,這身份甚為低賤,就是牢裡的罪犯、乞兒都比之更有尊嚴。
由此可知,譚似身上的傷,是被抽打的。壯陽藥,是被餵的。至於他體內更多亂七八糟的毒,恐怕是他的「主人」用來控制他的手段。
她吸呼變得緩又重,忽然難受。
「那……可會毒發?毒發會如何?」她語間帶了著急。
谷逍遙眉幾不可察地一蹙。
知道床上是孌奴這般不潔之人仍不迴避,她對這位「朋友」可真夠情義了。
「妳在就死不了。」
他沒了說話興致,冷冷丟下話,人就出了房。杜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但「死不了」這三個字倒是聽清楚了。死不了就好。
出去了幾日,她不在時,沒人會替譚似打理。她又忙了起來,燒水先替他擦了澡後,自個兒也洗了頓香。
月兒高掛。
日子再度回到了常軌……只是多了位「鄰居」。
*
天氣似乎一個晚上忽然就轉涼了。
終於安穩睡了一覺,隔日一早杜丹站在院子裡,整個人神清氣爽。
有屋有床就是幸福!
在外流浪快兩年,她現在露宿荒郊已經很有經驗,但睡床的幸福感是無可取代的。
她在院裡伸懶腰,動動拳腳,一會兒,另一間房的門開了。
谷逍遙一身乾淨白衣出現。
杜丹看向他。這傢伙乾淨扮相其實也挺人模人樣,只不過那張臉還是一副要上門找碴的表情。這傢伙真是一面癱……她想。
「起啦。」雖腹誹,杜丹仍率先與他問了聲早。
谷逍遙眉一蹙,似乎對這場景有些不自在,頓了下後,略一頷首。「嗯。」
他自個兒打了水整理,弄完後便進了杜丹房裡去。杜娘子看著那如入無人之境闖進她房內的成年男子,有些無語。
不過她也是個不守規矩的,做完早課後,便跟了進去。
房內,譚似已經給褪去上衣,谷逍遙正往他身上按壓,不曉得在做什麼。
知道她進了屋子,也只是瞟了她一眼。杜丹試探地前進兩步,沒被趕,知道他不在意診療時自己在場,便大著膽子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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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洪大夫一听,就同那伙计般来了精神,主动找他询问起细节。
也不知道谷逍遥跟洪大夫等人说了什么,洪大夫言谈举止越发客气。杜丹心想这家伙恐怕也是个能坑蒙拐骗的──这不是在骂人,而是夸他。比起大多脑子一条筋的”现代人”,谷逍遥的机灵其实令杜丹有种遇上同类人的亲近。
也是这瞬,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能跟这人处处。
再晚,大夫伙计全走光了。
院落内剩下已经相伴了几日的两人。
杜丹老样子地跟谷逍遥保持着三步以上距离,依这几日山上、路上相处经验,这人不爱社交,适当的安全距离对两人来说都自在。
此刻天还亮着橘红的光。
谷逍遥看了杜丹一眼,转身进了她和谭似的房间。”进来说事。”
杜丹同客人般地跟进去了。屋内还在假死状态的谭似已经被放回床上,杜丹上去迅速戳了两下,软的。真好。
谷逍遥默默看着她的举动,杜丹戳完后还挂着笑容转头,两人目光再度对上。反正这几天他们”深情对望”的次数已经多到不觉尴尬了,杜丹只是稍一扬眉,示意他有何事要说。
谷逍遥拉过桌旁一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
“这就是妳’朋友’?”
杜丹点头。”就是他。”
谷逍遥沉默了一阵。
“哪结识的?”
“……”这回换杜丹沉默。她拖着谭似的这一路上着实编了不少版本的故事,熊熊竟有些不知该从哪个版本说起。
谷逍遥似乎瞧出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不紧不慢吐了口气,平声道:”我知道这人哪来的。”
“你知道?”杜丹讶异。
某人懒得回话。杜丹多少也摸懂了这家伙正事外不爱废话的调性,想了下,还是老实将自己是在躲避头儿寨那批贼子途中意外踩了他的事给说了。
不过关于谭似脸蛋长得像她”前夫”一事实在没法解释,她只好把重点放在这人也算救了自己一命的事上,话说点滴之恩涌泉以报嘛,所以她就一路拖着他进城来了。
……谷逍遥这会儿不只无语,还觉得这丫真是蠢货。
不过话说回来,发生那种事,她都能继续与自己相安无事处了一路,足见这丫脑子异于常人。
他略作思考,开口:”这人是南人。”
男人?杜丹用一种看呆子的眼神看他。
“……南赤土那来的。”
杜丹恍然大悟。”怎么会?他长得不像南人呀。”
“妳见过南人?”
“先前在鲲州的前湾,跟那的商船去过南一趟。”杜丹无意间又给某人加深了她”不正常”的印象。
“……他身上的毒大翼没得见。”说着,谷逍遥起身走到床边,拉过谭似的手,将他袖口直接卷到手臂根。指向某处。”这是鞭伤。”
杜丹点头,看得出来。
“那鞭喂过毒,破口收得极慢。另外这是棒刑,这是针孔……这些口子全染过毒,疤这辈子是别想消了。”说到这儿,谷逍遥突然掏出刀子,往谭似手上一划。
杜丹倒抽口气。
“他的血带瑰色,有异香。里头有南那一种叫卡略茄的怪玩意儿,那玩意儿多用来助兴。”
瞧杜丹一脸似懂非懂地朝他瞧来,谷逍遥面不改色,讲白:”用来壮阳。”
杜丹不可控制地一囧。
这家伙年纪轻轻就不举?
“所以这人是壮阳药吃多了?”她直觉问。
“……”
待某人察觉自己的问话对现代人来说太过豪放吓人,正打算改口时,谷逍遥面无表情地回话了。
“不是。”他放下谭似的手。”卡略茄只是其一,还有蒙香、杏香子、黑丝虫草……这人体内不只一种毒,卡略茄壮阳、杏香子散筋、黑丝虫草伤神识。他功法奇特不假,龟息是在给自己逼毒,妳最好离他远点。”
“逼毒时不能打扰?”
谷逍遥瞟了她一眼。
“呃,可是过去我都与他睡。”这要怎么离他远点?况且院内也才两间房,另一间给他了。
谷逍遥闭眼吸了口气,张眼,冷冷说道:”这人是娈奴。”
杜丹怔愣。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谷逍遥的言下之意。
娈奴。就是被豢养的男妓。除了那档事外,便无其他用处,在大翼,这身份甚为低贱,就是罪犯、乞儿都比之更有尊严。
由此可知,谭似身上的伤,是被抽打的。壮阳药,是被喂的。至于他体内更多乱七八糟的毒,恐怕是他的”主人”用来控制他的手段。
她吸呼变得缓又重,忽感难受。
“那……可会毒发?毒发会如何?”她语间带了着急。
谷逍遥眉几不可察地一蹙。
知道床上是娈奴这般不洁之人仍不回避,她对这位”朋友”可真够情义。
“妳在就死不了。”
他没了说话兴致,冷冷丢下话,人就出了房。杜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死不了”这三个字倒是听清楚了。死不了就好。
出去了几日,她不在时,没人会替谭似打理。她又忙了起来,烧水先替他擦了澡后,自个儿也洗了顿香。
月儿高挂。
日子再度回到了常轨……只是多了位”邻居”。
*
天气似乎一个晚上忽然就转凉了。
终于安稳睡了一觉,隔日一早杜丹站在院子里,整个人神清气爽。
有屋有床就是幸福!
在外流浪快两年,她现在露宿荒郊已经很有经验,但睡床的幸福感是无可取代的。
她在院里伸懒腰,动动拳脚,一会儿,另一间房的门开了。
谷逍遥一身干净白衣出现。
杜丹看向他。这家伙干净扮相其实也挺人模人样,只不过那张脸还是一副要上门找碴的表情。这家伙真是一面瘫……她想。
“起啦。”虽腹诽,杜丹仍率先与他问了声早。
谷逍遥眉一蹙,看样子不太习惯这场面,顿了下后,略一颔首。”嗯。”
他自个儿打了水整理,弄完后便进了杜丹房里去。杜娘子看着那如入无人之境闯进她房内的成年男子,有些无语。
不过她也是个不守规矩的,做完早课后,便跟了进去。
房内,谭似已经给褪去上衣,谷逍遥正往他身上按压,不晓得在做什么。
知道她进了屋子,也只是瞟了她一眼。杜丹试探地前进两步,没被赶,知道他不在意诊疗时自己在场,便大着胆子靠过去。
六十、人哪去了
知道這丫一直和這男人睡在一塊,谷逍遙也沒白費力氣問她要回避之事。
杜丹一雙大眼寫滿好奇地湊了過來,不敢打擾,就站在邊上看。
她就見谷逍遙給譚似抓了龍,插幾針,前後不到一時辰,這位大夫便撒手不幹了。
杜丹不明所以地望去。
「他正行功,為免相衝害他得多費功夫,溫養即可。」谷逍遙難得好心地多解釋了句。
「……」杜丹心裡一囧。
想到譚似曾經也「假死」過。難不成就是被她這麼一直折騰,讓大夫對他用藥什麼的,才遲遲不醒?
……反正人還活好好的,就別多想了。
杜丹過去幫忙將譚似衣服穿上,穿完後,發現旁邊那人直盯著她。
「怎麼了?」
「妳替男人穿衣倒麻利。」
「我以前在大戶人家裡伺候過。」她理所當然道。
谷逍遙用那瞧不出情緒的表情又盯了她幾秒,沒再說話,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後,出了房。
怪裡怪氣。杜丹瞇眼,將床上那人打點好了,也回到院落。
院裡,谷逍遙從他屋裡搬了些布包瓶罐出來,攤在地面上,分門別類,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杜丹知道裡頭有幾樣是他在白頭山採的植物,種類不少。他將這些東西放太陽底下曬,坐在那挑挑撿撿,看似在處理藥材。
「你待這兒別亂走了,我出門逛逛,中午給你買吃的回來。」杜丹交待。
谷逍遙沒理她,杜丹就當他聽到了。
離開幾日,臨東城內還是老樣子,為了生存打拼的人們貪黑起早,早早便擺起生意等客人上門。
杜丹往幾個混了熟臉的攤商那兒走了趟,嗑牙兼補貨。近午,她循著記憶找到一處巷弄內,卻沒想到撲了個空。
那位臉上有著一片紅疤的婦人沒出現,連個攤影也沒見著。
杜丹心裡奇怪,還在空地附近繞了幾圈,沒見到半個人,只好想著明日再來。她路上買了不少東西,又在臨近百草堂的一麵攤買了熱食,說好明兒將碗還回來,連碗帶麵地給端回院子去。
日正當中,是午。
杜丹帶著滿滿戰利品回到院子,招呼谷逍遙吃飯。
谷逍遙悶聲不響地走到院裡一張被杜丹拖來放著的木桌旁,桌上食物応多,那丫還挺能買。
他端起碗稀哩呼嚕吃起來。
一會兒,碗底朝空。他從桌上抓出一紙包,拆開拿起裡頭的餅,繼續吃。
吃完一塊,又一塊……杜丹也才買三塊餅,想說能當晚上止飢的消夜或明兒個早餐,不想,才剛帶回來就全沒了。
吃完餅,谷逍遙又接著拆下一紙包,這包裡頭是甜糕。杜丹打算做下午茶點心,也同樣進了谷逍遙的胃。
杜丹看著那面無表情地把桌上東西掃掉八成的傢伙,嘴半開,也不知道是該震驚這人的食量,還是欣賞這傢伙不挑食的味覺。
「……可有吃飽?」
「還行。」將桌上東西掃掉八成,就剩一包蜜餞沒去碰的谷某人淡淡回了句。
杜丹心想待會兒得再出去多補點貨,免得把人餓死了。
晚些她再度出了趟門,順道將麵攤的碗洗過,拿去還。
這回沒在外頭嗑牙了,回來得更快些。
至於洪大夫等人,在某人一句「師弟龜息不受藥性」的忽悠下,暫時不會來院落了,而是先去鼓搗藥方,等著哪天譚似又呼吸了好大顯身手。
用不著擔心隨時有人進院子,杜丹覺得輕鬆不少。
於是谷逍遙便見到一個女人坐沒坐相,癱成團泥,坐屋簷下懶懶曬太陽的畫面。
「……」看著那靠在牆邊,細胳膊都從袖子裡跑出大半的女人,谷逍遙真搞不懂這丫是怎麼長的。
說她沒規矩?偏偏她在人前是模是樣。
但,有哪個姑娘會為了救人把自個兒名聲都給搭進去?更別說她這「娘子」做得還真出挑……
被人偷偷腹誹的杜丹沒半點知覺,癱在那短短的屋蔭下,像隻打盹的貓,享受著溫暖日光,閉眼發起呆來。
隔日仍是早早起了,同樣的事又做了一回,不過今兒在旁觀谷逍遙「診療」的過程,谷逍遙遞了包玩意兒給她。
「這是……」
「壓枕下。」谷某人說。「若覺那傢伙有異,撒。」
「有異是指?」
谷逍遙沒說明,給了東西,便轉頭忙自己事去。
杜丹沒轍,將紙包塞枕下,戳了譚似兩下沒發現哪有問題後,退出房,見谷逍遙又鼓搗起自個兒的玩意兒,她確認了沒啥事後溜上街。
多了個大胃王,杜丹吃食買得多了,商家與她聊起話也跟著熱情不少。
今兒她又特地繞到那偏僻的巷弄去,依然沒見到那位面上有紅疤的皮大姐,不過在附近繞了幾圈後,倒是見到了一位抱著木桶子,不知要去哪的中年婦人。
她上前詢問:「這位大姐,咱想向妳打聽一下,咱記得前面有個麵攤子,怎麼沒見著啦?」
「哦,妳是說皮娘子那攤是吧?」那婦人瞧了杜丹一眼,見是個年輕娘子,沒太多防備。
「是呀,就是皮大姐那攤,前些日子我還常來吃麵的。」
「可能是她家裡又出了什麼事。」那婦人漫不經心地說。又瞧了杜丹一會兒,見她手上拎著剛買的東西,臉也挺老實,才又左右張望,瞧沒人,對她低聲道:「大概是皮氏她那公婆又來鬧事了。」
「怎說?」
這位婦人看樣子是個喜歡八卦嗑牙的,杜丹連忙將自己是外地來暫住的「底」先給交待出去,那婦人這才來了勁,將她拉到一旁,把自個兒知道的全水給她聽了。
「唉呀,那皮氏也是可憐,早早死了爹娘,爹娘早先給她說的婆家卻是個不行的,那強子呀,孩子時看著還好,誰知是個愛俏的,皮氏在進門前一回不小心讓火燒著,毀了臉,強子那孩子就嚷著不娶,可強子他爹娘又拉不下臉來,且聽說……」這婦人又四下張望。
「聽說皮氏爹娘留了不少銀錢,這家子就只剩她一個,那黃家娶這媳婦,可是連聘禮也能一併拿回來了,媳婦還帶了整家金銀過來,當然是說什麼也不讓強子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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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下一章某人應該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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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丫一直和这男人睡在一块,谷逍遥也没白费力气问她要回避之事。
杜丹一双大眼写满好奇地凑了过来,不敢打扰,就站在边上看。
她就见谷逍遥给谭似抓了龙,插几针,前后不到一时辰,这位大夫便撒手不干了。
杜丹不明所以地望去。
“他正行功,为免相冲害他得多费功夫,温养即可。”谷逍遥难得好心地多解释了句。
“……”杜丹心里一囧。
想到谭似曾经也”假死”过。难不成就是被她这么一直折腾,让大夫对他用药什么的,才迟迟不醒?
……反正人还活好好的,就别多想了。
杜丹过去帮忙将谭似衣服穿上,穿完后,发现旁边那人直盯着她。
“怎么了?”
“妳替男人穿衣倒麻利。”
“我以前在大户人家里伺候过。”她理所当然道。
谷逍遥用那瞧不出情绪的表情又盯了她几秒,没再说话,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后,出了房。
怪里怪气。杜丹瞇眼,将床上那人打点好了,也回到院落。
院里,谷逍遥从他屋里搬了些布包瓶罐出来,摊在地面上,分门别类,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杜丹知道里头有几样是他在白头山采的植物,种类不少。他将这些东西放太阳底下晒,坐在那挑挑捡捡,看似在处理药材。
“你待这儿别乱走了,我出门逛逛,中午给你买吃的回来。”杜丹交待。
谷逍遥没理她,杜丹就当他听到了。
离开几日,临东城内还是老样子,为了生存打拼的人们贪黑起早,早早便摆起生意等客人上门。
杜丹往几个混了熟脸的摊商那儿走了趟,嗑牙兼补货。近午,她循着记忆找到一处巷弄内,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那位脸上有着一片红疤的妇人没出现,连个摊影也没见着。
杜丹心里奇怪,还在空地附近绕了几圈,没见到半个人,只好想着明日再来。她路上买了不少东西,又在临近百草堂的一面摊买了热食,说好明儿将碗还回来,连碗带面地给端回院子去。
日正当中,是午。
杜丹带着满满战利品回到院子,招呼谷逍遥吃饭。
谷逍遥闷声不响地走到院里一张被杜丹拖来放着的木桌旁,桌上食物応多,那丫还挺能买。
他端起碗稀哩呼噜吃起来。
一会儿,碗底朝空。他从桌上抓出一纸包,拆开拿起里头的饼,继续吃。
吃完一块,又一块……杜丹也才买三块饼,想说能当晚上止饥的消夜或明儿个早餐,不想,才刚带回来就全没了。
吃完饼,谷逍遥又接着拆下一纸包,这包里头是甜糕。杜丹打算做下午茶点心,也同样进了谷逍遥的胃。
杜丹看着那面无表情地把桌上东西扫掉八成的家伙,嘴半开,也不知道是该震惊这人的食量,还是欣赏这家伙不挑食的味觉。
“……可有吃饱?”
“还行。”将桌上东西扫掉八成,就剩一包蜜饯没去碰的谷某人淡淡回了句。
杜丹心想待会儿得再出去多补点货,免得把人饿死了。
晚些她再度出了趟门,顺道将面摊的碗洗过,拿去还。
这回没在外头嗑牙了,回来得更快些。
至于洪大夫等人,在某人一句”师弟龟息不受药性”的忽悠下,暂时不会来院落了,而是先去鼓捣药方,等着哪天谭似又呼吸了好大显身手。
用不着担心随时有人进院子,杜丹觉得轻松不少。
于是谷逍遥便见到一个女人坐没坐相,瘫成团泥,坐屋檐下懒懒晒太阳的画面。
“……”看着那靠在墙边,细胳膊都从袖子里跑出大半的女人,谷逍遥真搞不懂这丫是怎么长的。
说她没规矩?偏偏她在人前是模是样。
但,有哪个姑娘会为了救人把自个儿名声都给搭进去?更别说她这”娘子”做得还真出挑……
被人偷偷腹诽的杜丹没半点知觉,瘫在那短短的屋荫下,像只打盹的猫,享受着温暖日光,闭眼发起呆来。
隔日仍是早早起了,同样的事又做了一回,不过今儿在旁观谷逍遥”诊疗”的过程,谷逍遥递了包玩意儿给她。
“这是……”
“压枕下。”谷某人说。”若觉那家伙有异,撒。”
“有异是指?”
谷逍遥没说明,给了东西,便转头忙自己事去。
杜丹没辙,将纸包塞枕下,戳了谭似两下没发现哪有问题后,退出房,见谷逍遥又鼓捣起自个儿的玩意儿,她确认了没啥事后溜上街。
多了个大胃王,杜丹吃食买得多了,商家与她聊起话也跟着热情不少。
今儿她又特地绕到那偏僻的巷弄去,依然没见到那位面上有红疤的皮大姐,不过在附近绕了几圈后,倒是见到了一位抱着木桶子,不知要去哪的中年妇人。
她上前询问:”这位大姐,咱想向妳打听一下,咱记得前面有个面摊子,怎么没见着啦?”
“哦,妳是说皮娘子那摊是吧?”那妇人瞧了杜丹一眼,见是个年轻娘子,没太多防备。
“是呀,就是皮大姐那摊,前些日子我还常来吃面的。”
“可能是她家里又出了什么事。”那妇人漫不经心地说。又瞧了杜丹一会儿,见她手上拎着刚买的东西,脸也挺老实,才又左右张望,瞧没人,对她低声道:”大概是皮氏她那公婆又来闹事了。”
“怎说?”
这位妇人看样子是个喜欢八卦嗑牙的,杜丹连忙将自己是外地来暂住的”底”先给交待出去,那妇人这才来了劲,将她拉到一旁,把自个儿知道的全水给她听了。
“唉呀,那皮氏也是可怜,早早死了爹娘,爹娘早先给她说的婆家却是个不行的,那强子呀,孩子时看着还好,谁知是个爱俏的,皮氏在进门前一回不小心让火烧着,毁了脸,强子那孩子就嚷着不娶,可强子他爹娘又拉不下脸来,且听说……”这妇人又四下张望。
“听说皮氏爹娘留了不少银钱,这家子就只剩她一个,那黄家娶这媳妇,可是连聘礼也能一并拿回来了,媳妇还带了整家金银过来,当然是说什么也不让强子退婚!”
六十一、差點悲劇
「那人家怎麼這般能算計!」
「就是呀,也不是窮得揭不開鍋,算計個沒爹娘的孩子,也不知晚上怎睡得穩。還好皮氏這孩子也挺聰明,不知怎麼藏的……咱們就聽好幾次她公婆鬧到街上,說媳婦不給家裡錢,我呸,也不瞧瞧他們家強子是什德性,聽說那小子嫌皮氏醜,至今仍不跟她同房,前些日子我就看到那小子醉醺醺被丟街上,定又是喝花酒喝到沒錢給丟出來了……」
杜丹聽著這位大姐好一通嘮叨,說到激動處嗓門都拉高不少。
她也跟著入戲罵了幾句,順道找機會插話,弄明白了,原來那皮氏已經搬出黃家自己住,這舉動看似不合規矩,可藏州這民情較大翼許多地方不同,藏州西北有幾支頗有歷史的母系部落,受其影響,這兒人對女性的各種行為相對開放。
更別說皮氏那叫強子的丈夫形象差,附近人家不待見他,於是明裡暗裡給皮氏撐腰的多,才能讓她那公婆每回鬧上門都無功而返。
而皮氏沒出來擺攤,大概是被什麼事絆住,由於她住的不屬於城東這區,這位大娘能八卦到的多是舊事,還沒傳過來的便不曉得了。
杜丹謝過這位大娘,心裡記下了這事,想著若明兒個又沒見到皮氏,要不主動找上門去瞧瞧?
再回到暫住的院子,招呼谷逍遙一塊吃了飯。
在一片靜默中,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地處下來。
是夜。
天又涼了幾分。
替譚似擦過澡,又將自己洗刷過的杜丹,照例地坐在床上踩譚似。
看這日日往下掉的溫度,無不顯示就要入冬,她考慮往後該隔幾日再替這傢伙擦澡,要不感冒了可麻煩。
擦完頭髮,她下床走動。
心裡默背幾首詩詞,當初跟在東方穆謹身旁好不容易塞腦裡的功課,有空便要複習一二,要不怕太久沒接觸給忘了。
背到一半肚子覺得餓,她還掰了塊餅充當消夜。倒了杯水,指腹沾桌上塗塗抹抹,一口氣寫了幾首詞,而後又在邊邊角角畫起畫。
戌時,熄燈。
躺平在床上的她腦袋還沒清空,好一會兒,才逐漸在思緒中睡去。
夜黑,月明亮。
微弱的月光下,院子裡一片漆黑。
睡著的杜丹,呼吸輕淺均勻。
夜半,本睡得好好的杜丹,也不知怎地猛然驚醒。
她瞪著一片黑,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身旁那個昏迷了十來日的傢伙,有了動靜。
她嚇了一跳,慌慌忙忙地爬下床去找燈點上。
藉著燈火,才知道譚似的臉已經紅得像蘋果,五官微微扯動。
這又怎了?
「喂,喂……你沒事吧?」
半夜三更的,杜小丹壓低嗓音,縮在床邊,輕搖他的肩膀。搖了兩下,昏睡十來天的傢伙忽然張開雙眼,把她嚇了一跳。
譚似目光好似沒焦距,一會兒才集中到了她身上。因他皮膚泛紅得厲害,表情痛苦,杜丹除了心猛一跳外也來不及有其他想法,直接追問:
「你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喝點水?」
問話沒得到回應,可總得弄明白怎麼處理,於是她又追問幾句。「譚似」雖然皺眉忍痛模樣,但還是一直看著她,可就這麼不答話僵持著也不是辦法,杜丹想著要不去弄醒隔壁那個過來瞧瞧。
可她才想起身,床上的人卻抓住她的手,往後一拽。
床就這點大,杜丹直接摔在某人身上,不怎痛,可這人剛醒,她真怕把人給壓壞了,急忙想起身,但譚似卻在此時動了,直接翻身壓過來。
杜丹被壓得岔了氣,一下說不出話來。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直接扭著要把這傢伙推下去,但動了兩下發現底下有個堅硬的突起頂著自己,她立即明白那是什麼,不住瞪大眼睛。
「……喂!」
譚似不為所動,依舊是那痛苦扭曲的表情。
這表情搭配他那堅挺的部位就很微妙了,別說他在此之前還躺了十來天沒醒。杜丹突然想起谷逍遙說過這傢伙的身分,還有他先前給自己的一包玩意兒,難不成就是要她用來應付這種情況?
她努力從他身下抽出自己的手,摸進枕下。而此時譚似終於說話了,他發出乾啞又帶點奇怪的聲音,杜丹第一次聽不懂,他又重覆了一次,她終於聽出他說什麼了。
「……幫我……」
杜丹終於聽明白了他的話,想拿藥包的手停下。
譚似依舊看著她,兩眼睛直勾勾的。眼睛是靈魂之窗,雖然無法讀心,但杜丹還是能從中間讀出一些情緒:一種痛苦也掩不住的脆弱與掙扎。
「……幫我……」他又說了遍。不知道是南人的關係還是喉嚨太乾啞,發音聽來有些怪異。杜丹也不知道自己腦子在想些什麼,盡注意這些細節,然後她又聽見他發出了另外幾個音階。
「……求妳……」
譚似表情看起來是難受極了,好不容易擠出這句。這張臉,加上這話,杜丹鬼使神差地就把這人代入了她前夫身分,腦袋頓時就漿糊了。
幫什麼?
依現在抵在她腿上戳得她很不舒服的玩意兒判斷,倒是挺好理解,而且看現在情況,這傢伙肯定是打定賴她身上不下去了,可他們不是真的夫妻呀……
杜丹猶豫了下,卻心亂,想不出個所以。
「你……」她才起個音,譚似已經受不住了,開始扯她衣服。
單薄的中衣經不起扯,立馬露了春光,某人像溺水求生般壓住杜丹,臉埋在她頸邊,急切地將手探入她身下。
杜丹又羞又急地想阻擋,但一是力氣不敵,另一方面心裡也不是全然抗拒,就是覺得尷尬。
「喂……你別……唔!慢點……慢點慢點……啊!拜託你慢點,給我來行不行?」杜丹算是默認了他的請求,可想到這傢伙那裡的尺寸,她覺得行的話還是讓自己主導才能少受點罪。
「唔……不……不要太快……不是這,上面一點……對,慢點……」搶不回主動權,杜丹只好扭著身子試著指揮情況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幸好她有著身經百戰的靈魂,知道性事上該如何讓自己舒適愉悅,要不讓這也不知腦子清不清醒的傢伙頂著那凶器往這生澀的身子一捅,肯定悲劇。
**
作者的話:
俺又肥乃惹~~
先跟大家做個報告。
消失了一陣子,跑去寫了篇全職同人,第一次寫同人,覺得蠻新奇的,也寫得很開心^^
然後在開心的同時,果子也正視起了俺三夫侍更得那麼不穩定的問題……經過沉澱深思,果子得承認中間有一段自己寫得並不滿意,有安排上的,也有節奏上的,過去果子在稿子上就有這偏執症狀,有些作者能跳著段落寫,先寫135後再補上246把劇情接串起來,但果子是那種一段文字都要修過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看順眼了才能往下寫的型,只要有段卡住,後面就沒法生。勉強生就會生得很痛苦,然後常常痛苦了一個半月後又全部推倒重來,白碼字也白痛苦了。
當初決定連載其實也是想自我挑戰,看能不能醫醫這「症頭」,因為稿子發出去就不能修改了嘛……算是半強迫自己去接受適應。實際結果是,有在努力,可還是忍不住想改,修改的頻率仍不低(對,還沒報告,我上一章有小修)。但比起過去老是推倒重建,現在就是因稿子都發表讓大家看見了,也就不好意思說欸欸之前那些都不作數……不過心裡卻還是很想推倒,糾結拉鋸,情緒上就很難寫下去了。
這是果子得自己去克服與學習的,其實會一直往回修稿也曝露了果子整體思慮不完善的問題,不過這種腦袋上的缺陷不好搞,過去是靠著時間和反覆修改來彌補,隨寫隨發的連載確實給了我很大的挑戰。也有遇上寫到後面才突然冒出來的好點子,可因為牽涉設定,若要寫就得往前全修改。如果是還沒發表的作品果子肯定直接就改了,但已發表的作品就不適合這麼大的變動……這些都是讓果子挺不適應且煩悶的部分,證明了我當初決定用連載來醫我那「頑疾」是很有道理的,真的把病都赤裸裸地逼出來了,不過治療之路仍漫漫就是xddd
也挺不好意思拖著大家陪我一起治療(不是棄療),這種不穩定的更新就連果子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我也追過月更季更年更的作者,不過自己並沒有要向這些先賢們看齊的念頭呀……(冷風吹)
這一個多月跑去寫了新稿,轉換了下情緒,也把先前的糾結淡化不少。(嗯……果然談新戀情永遠都是淡忘舊情人的好方法)
接下來果子會努力斷開鎖鏈、斷開前面的糾結,繼續往下更,同時劇情進度會盡量拉快一點,其實我真的很想趕快寫感情戲啊!但不知不覺就一堆拉拉雜雜寫脫了,害某人一躺就好久那樣……
再順便跟大家報告一聲,三夫侍本篇男主角會大於三個,大於三個,大於三個。很重要所以要說三次xd所以大家不用糾結要選哪三個站隊的問題,反正看到想收的就全站,到時沒那位的份再說……(喂xddddd)
然後老樣子,在我能寫出超前的存稿前,更新時間不定……謝謝大家!(合掌)
--简体版--
“那人家怎么这般能算计!”
“就是呀,也不是穷得揭不开锅,算计个没爹娘的孩子,也不知晚上怎睡得稳。还好皮氏这孩子也挺聪明,不知怎么藏的……咱们就听好几次她公婆闹到街上,说媳妇不给家里钱,我呸,也不瞧瞧他们家强子是什德性,听说那小子嫌皮氏丑,至今仍不跟她同房,前些日子我就看到那小子醉醺醺被丢街上,定又是喝花酒喝到没钱给丢出来了……”
杜丹听着这位大姐好一通唠叨,说到激动处嗓门都拉高不少。
她也跟着入戏骂了几句,顺道找机会插话,弄明白了,原来那皮氏已经搬出黄家自己住,这举动看似不合规矩,可藏州这民情较大翼许多地方不同,藏州西北有几支颇有历史的母系部落,受其影响,这儿人对女性的各种行为相对开放。
更别说皮氏那叫强子的丈夫形象差,附近人家不待见他,于是明里暗里给皮氏撑腰的多,才能让她那公婆每回闹上门都无功而返。
而皮氏没出来摆摊,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由于她住的不属于城东这区,这位大娘能八卦到的多是旧事,还没传过来的便不晓得了。
杜丹谢过这位大娘,心里记下了这事,想着若明儿个又没见到皮氏,要不主动找上门去瞧瞧?
再回到暂住的院子,招呼谷逍遥一块吃了饭。
在一片静默中,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地处下来。
是夜。
天又凉了几分。
替谭似擦过澡,又将自己洗刷过的杜丹,照例地坐在床上踩谭似。
看这日日往下掉的温度,无不显示就要入冬,她考虑往后该隔几日再替这家伙擦澡,要不感冒了可麻烦。
擦完头发,她下床走动。
心里默背几首诗词,当初跟在东方穆谨身旁好不容易塞脑里的功课,有空便要复习一二,要不怕太久没接触给忘了。
背到一半肚子觉得饿,她还掰了块饼充当消夜。倒了杯水,指腹沾桌上涂涂抹抹,一口气写了几首词,而后又在边边角角画起画。
戌时,熄灯。
躺平在床上的她脑袋还没清空,好一会儿,才逐渐在思绪中睡去。
夜黑,月明亮。
微弱的月光下,院子里一片漆黑。
睡着的杜丹,呼吸轻浅均匀。
夜半,本睡得好好的杜丹,也不知怎地猛然惊醒。
她瞪着一片黑,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身旁那个昏迷了十来日的家伙,有了动静。
她吓了一跳,慌慌忙忙地爬下床去找灯点上。
借着灯火,才知道谭似的脸已经红得像苹果,五官微微扯动。
这又怎了?
“喂,喂……你没事吧?”
半夜三更的,杜小丹压低嗓音,缩在床边,轻摇他的肩膀。摇了两下,昏睡十来天的家伙忽然张开双眼,把她吓了一跳。
谭似目光好似没焦距,一会儿才集中到了她身上。因他皮肤泛红得厉害,表情痛苦,杜丹除了心猛一跳外也来不及有其他想法,直接追问:
“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问话没得到响应,可总得弄明白怎么处理,于是她又追问几句。”谭似”虽然皱眉忍痛模样,但还是一直看着她,可就这么不答话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杜丹想着要不去弄醒隔壁那个过来瞧瞧。
可她才想起身,床上的人却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拽。
床就这点大,杜丹直接摔在某人身上,不怎痛,可这人刚醒,她真怕把人给压坏了,急忙想起身,但谭似却在此时动了,直接翻身压过来。
杜丹被压得岔了气,一下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直接扭着要把这家伙推下去,但动了两下发现底下有个坚硬的突起顶着自己,她立即明白那是什么,不住瞪大眼睛。
“……喂!”
谭似不为所动,依旧是那痛苦扭曲的表情。
这表情搭配他那坚挺的部位就很微妙了,别说他在此之前还躺了十来天没醒。杜丹突然想起谷逍遥说过这家伙的身分,还有他先前给自己的一包玩意儿,难不成就是要她用来应付这种情况?
她努力从他身下抽出自己的手,摸进枕下。而此时谭似终于说话了,他发出干哑又带点奇怪的声音,杜丹第一次听不懂,他又重复了一次,她终于听出他说什么了。
“……帮我……”
杜丹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想拿药包的手停下。
谭似依旧看着她,两眼睛直勾勾的。眼睛是灵魂之窗,虽然无法读心,但杜丹还是能从中间读出一些情绪:一种痛苦也掩不住的脆弱与挣扎。
“……帮我……”他又说了遍。不知道是南人的关系还是喉咙太干哑,发音听来有些怪异。杜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些什么,尽注意这些细节,然后她又听见他发出了另外几个音阶。
“……求妳……”
谭似表情看起来是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这张脸,加上这话,杜丹鬼使神差地就把这人代入了她前夫身分,脑袋顿时就浆糊了。
帮什么?
依现在抵在她腿上戳得她很不舒服的玩意儿判断,倒是挺好理解,而且看现在情况,这家伙肯定是打定赖她身上不下去了,可他们不是真的夫妻呀……
杜丹犹豫了下,却心乱,想不出个所以。
“你……”她才起个音,谭似已经受不住了,开始扯她衣服。
单薄的中衣经不起扯,立马露了春光,某人像溺水求生般压住杜丹,脸埋在她颈边,急切地将手探入她身下。
杜丹又羞又急地想阻挡,但一是力气不敌,另一方面心里也不是全然抗拒,就是觉得尴尬。
“喂……你别……唔!慢点……慢点慢点……啊!拜托你慢点,给我来行不行?”杜丹算是默认了他的请求,可想到这家伙那里的尺寸,她觉得行的话还是让自己主导才能少受点罪。
“唔……不……不要太快……不是这,上面一点……对,慢点……”抢不回主动权,杜丹只好扭着身子试着指挥情况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幸好她有着身经百战的灵魂,知道性事上该如何让自己舒适愉悦,要不让这也不知脑子清不清醒的家伙顶着那凶器往这生涩的身子一捅,肯定悲剧。
**
作者的话:
俺又肥乃惹~~
先跟大家做个报告。
消失了一阵子,跑去写了篇全职同人,第一次写同人,觉得蛮新奇的,也写得很开心^^
然后在开心的同时,果子也正视起了俺三夫侍更得那么不稳定的问题……经过沉淀深思,果子得承认中间有一段自己写得并不满意,有安排上的,也有节奏上的,过去果子在稿子上就有这偏执症状,有些作者能跳着段落写,先写135后再补上246把剧情接串起来,但果子是那种一段文字都要修过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看顺眼了才能往下写的型,只要有段卡住,后面就没法生。勉强生就会生得很痛苦,然后常常痛苦了一个半月后又全部推倒重来,白码字也白痛苦了。
当初决定连载其实也是想自我挑战,看能不能医医这「症头」,因为稿子发出去就不能修改了嘛……算是半强迫自己去接受适应。实际结果是,有在努力,可还是忍不住想改,修改的频率仍不低(对,还没报告,我上一章有小修)。但比起过去老是推倒重建,现在就是因稿子都发表让大家看见了,也就不好意思说欸欸之前那些都不作数……不过心里却还是很想推倒,纠结拉锯,情绪上就很难写下去了。
这是果子得自己去克服与学习的,其实会一直往回修稿也曝露了果子整体思虑不完善的问题,不过这种脑袋上的缺陷不好搞,过去是靠着时间和反复修改来弥补,随写随发的连载确实给了我很大的挑战。也有遇上写到后面才突然冒出来的好点子,可因为牵涉设定,若要写就得往前全修改。如果是还没发表的作品果子肯定直接就改了,但已发表的作品就不适合这么大的变动……这些都是让果子挺不适应且烦闷的部分,证明了我当初决定用连载来医我那「顽疾」是很有道理的,真的把病都赤裸裸地逼出来了,不过治疗之路仍漫漫就是xddd
也挺不好意思拖着大家陪我一起治疗(不是弃疗),这种不稳定的更新就连果子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我也追过月更季更年更的作者,不过自己并没有要向这些先贤们看齐的念头呀……(冷风吹)
这一个多月跑去写了新稿,转换了下情绪,也把先前的纠结淡化不少。(嗯……果然谈新恋情永远都是淡忘旧情人的好方法)
接下来果子会努力断开锁链、断开前面的纠结,继续往下更,同时剧情进度会尽量拉快一点,其实我真的很想赶快写感情戏啊!但不知不觉就一堆拉拉杂杂写脱了,害某人一躺就好久那样……
再顺便跟大家报告一声,三夫侍本篇男主角会大于三个,大于三个,大于三个。很重要所以要说三次xd所以大家不用纠结要选哪三个站队的问题,反正看到想收的就全站,到时没那位的份再说……(喂xddddd)
然后老样子,在我能写出超前的存稿前,更新时间不定……谢谢大家!(合掌)
六十二、該誰計較
折騰了一晚上。
早晨比平時晚了快半時辰醒,可杜丹醒來時,發現床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她愣了下,瞬間真有種玩了一夜情的即視感……
不過一會兒她就回過神來,先把自己衣服穿上,接著步出房門。
門一開,屋外兩個男人視線同時朝她掃來。杜丹看到譚似和谷逍遙在院裡,一人老樣子地鼓搗著自己的東西,另一人則坐在顆木頭上不知在做啥,兩人一左一右盤據院裡兩端,看樣子沒什麼交流。
她心裡湧現一絲尷尬,但面上一切如常。
「起啦。」她先跟谷逍遙打了招呼。谷某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低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沒吭聲。
杜丹也習慣他這德性了,摸摸鼻子,朝譚似走去。
陽光下,她終於看清了這人活生生的模樣。
若只看臉,是很像她前夫……只是如今能動,人的氣質也活了,比起譚永旭臉上總掛著微笑的溫文,這人明顯溫度低許多,臉上無什表情,瞧來不怎好親近。
他直勾勾地看著杜丹走近。
那模樣有點像山裡遇見的動物,在打量著你的那種感覺。
杜丹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這人和她前夫差太多了,譚永旭是那種對任何人態度都溫和得讓人舒服的,「譚似」卻給她一種危險的感受。
她這時想起兩人頭一次見面的情況:這傢伙可是個能撕人像撕手扒雞的……她小心肝突然有些抖,可還是穩穩走到他身前。
她決定先從最簡單的問題開始。
「欸……你叫什麼名字?」
譚似看了她一會兒,看到杜丹就要以為這傢伙要裝啞巴了,才吐出聲音。
「譚似。」
「……」不會這麼巧吧……「那個,我是問你原來的名字……」
「冺。」
「敏?」
他嗯了聲。
「姓呢?」
「……」又啞巴了。
好吧,人家不說話她能怎樣?
「那個……你身體沒事了?」
他又點頭。
「那啥,沒事就好。」杜丹只能這麼接話了。「你之後可有打算?」
「妳?」
「我?」杜丹揚眉。「往東走吧。」
「我跟妳。」他這會兒倒乾脆了。
換杜丹無語。
「……你不用回家?」
「沒有。」
原來是孤兒。
對話就到這兒了,兩人相對無語。
杜丹現在腦袋有些亂。一方面是心裡對一個人型凶器般的高大男子有著本能的恐懼,另一方面考量的則是人是自己撿的,原本打算照顧到他醒,可她沒考慮到人醒後說要跟著自己走該怎麼辦……
某人也瞧見她那變化的表情了,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說:
「申屠。」
「嗯?」
「姓。申屠。」
杜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心想這傢伙對話節奏可真詭異……不知是因為剛醒腦子反應較慢,還是天生如此。
「嗯,我叫杜丹。」
申屠冺看著她,又嗯了聲。杜丹猜他大概先前就知道自己名字,不排除這傢伙一直以來看似昏迷,其實人是感覺得到周遭動靜的。
除此也可能是他剛才跟谷逍遙有過交流,所以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他叫「譚似」。不過依谷逍遙那性子,杜丹是沒打算去向他求證。反正人醒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了。
「你先待著吧,有什麼事晚點說,我先弄點東西吃。」她說。
申屠冺乖乖聽了她的安排。杜丹做了洗漱就上街買吃的,因為有谷逍遙這大胃王在,她也抓不準譚似……呃,是申屠冺。她也抓不準申屠冺食量,雖是想著病人剛醒應該不能多吃,可還是挑撿著照著谷逍遙食量買了雙份回來。
院裡,早飯的氣氛相當詭異。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都不吭聲,杜丹坐在中間,臉皮挺厚的她在這氛圍下要開口瞎聊還是行,只是現在也不是說話的好時機,這兩個都不是懂客氣的,用不著她招呼吃飯,於是她也就默默的吃,腦中想著待會兒該和申屠冺說些什麼。
吃完飯,谷逍遙起身就走。申屠冺則是坐在原地,把目光轉向杜丹。
杜丹幾下把口中最後一口餅給吞了,再喝了口水,才正色面對他。
「你說你要跟我走?」她直接切入正題。
「嗯。」
「我先說呀,我盤纏所剩不多,咱們可能半路就得去做些工賺錢,但會做什麼,會在哪兒待多久我都不能保證,我也沒意願白養你,你要跟我一路就也得幹活,這樣你也願意跟我?」
他點頭。
杜丹稍鬆口氣。看來這傢伙也不是打算賴她白吃白喝。
「既然這樣,咱們就訂個身份吧,你年紀看來比我大,我就說你是我表哥……」杜姑娘又開始掰故事了。
她想了下,路上有個武力護送也是挺好的,原本她是想著谷逍遙,但既然申屠冺要跟她走,這傢伙武力值肯定更高,而且也願意接受她的條件,那谷逍遙那邊就不用跟他提了,別說他還不一定願意。
於是杜丹直接跟申屠冺說了她日後計劃。
其實也沒啥,就是往東走,她還記得自己跟東方穆謹說過自己會進京看看,京城在戶州中心,戶州就緊臨著藏州,位處東邊,離這兒不算太遠,她就想著一路往京城方向趕,至於未來有啥打算,到時再說。
申屠冺就是靜靜聽著她說話,負責點頭或搖頭,偶爾應幾個字。
處了一會兒,大概是拖著他又和他同睡張床好些日子了,杜丹對想起他撕人這事的恐懼又淡了,態度便又自在起來。
跟申屠冺說定了,她又去找了谷逍遙。
既然申屠冺醒了,這醫館就沒必要待下去了,當初谷逍遙說要應她兩件事,一件是替她弄醒譚似。現在人醒了,此外杜丹也沒啥需要,雖然她盤纏不豐,可跟個陌生人要錢她做不來,乾脆就抹了這事。
谷逍遙聽了她的打算,還是那張冷臉,但杜丹可以感覺到這人氣壓又更低了些,雖然她不清楚為啥就是。
「那傢伙要跟妳走?」
「對。」
「我還欠妳事沒還。」
「呃,其實也不必了……」谷逍遙一眼掃來,杜丹一嚇,但還是講下去。「其實我明白你那時應是中了毒……就需要……需要救命。那荒山野嶺剛好就我一個,事情都發生了,我就當救人,這事沒必要再計較……」杜丹挺豁達,其實性事對她來說,只要你情我願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比較有疙瘩的是被強迫。
這要上輩子,遇這事她肯定報警兼聯絡律師。可在這時代,沒轍,她也沒打算把自己人生卡在這事上,乾脆就放了。
谷逍遙聽完她說的,瞇眼,似乎更不爽了。「妳倒大方。」
「……」杜丹無語。這自己不跟他計較也不行是不?
但谷逍遙接下來這句害她尷尬萬分。
「妳就這麼一個兩個的救,都不求回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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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晚上。
早晨比平时晚了快半时辰醒,可杜丹醒来时,发现床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下,瞬间真有种玩了一夜情的即视感……
不过一会儿她就回过神来,先把自己衣服穿上,接着步出房门。
门一开,屋外两个男人视线同时朝她扫来。杜丹看到谭似和谷逍遥在院里,一人老样子地鼓捣着自己的东西,另一人则坐在颗木头上不知在做啥,两人一左一右盘据院里两端,看样子没什么交流。
她心里涌现一丝尴尬,但面上一切如常。
“起啦。”她先跟谷逍遥打了招呼。谷某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没吭声。
杜丹也习惯他这德性了,摸摸鼻子,朝谭似走去。
阳光下,她终于看清了这人活生生的模样。
若只看脸,是很像她前夫……只是如今能动,人的气质也活了,比起谭永旭脸上总挂着微笑的温文,这人明显温度低许多,脸上无什表情,瞧来不怎好亲近。
他直勾勾地看着杜丹走近。
那模样有点像山里遇见的动物,在打量着你的那种感觉。
杜丹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这人和她前夫差太多了,谭永旭是那种对任何人态度都温和得让人舒服的,”谭似”却给她一种危险的感受。
她这时想起两人头一次见面的情况:这家伙可是个能撕人像撕手扒鸡的……她小心肝突然有些抖,可还是稳稳走到他身前。
她决定先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欸……你叫什么名字?”
谭似看了她一会儿,看到杜丹就要以为这家伙要装哑巴了,才吐出声音。
“谭似。”
“……”不会这么巧吧……”那个,我是问你原来的名字……”
“冺。”
“敏?”
他嗯了声。
“姓呢?”
“……”又哑巴了。
好吧,人家不说话她能怎样?
“那个……你身体没事了?”
他又点头。
“那啥,没事就好。”杜丹只能这么接话了。”你之后可有打算?”
“妳?”
“我?”杜丹扬眉。”往东走吧。”
“我跟妳。”他这会儿倒干脆了。
换杜丹无语。
“……你不用回家?”
“没有。”
原来是孤儿。
对话就到这儿了,两人相对无语。
杜丹现在脑袋有些乱。一方面是心里对一个人型凶器般的高大男子有着本能的恐惧,另一方面考虑的则是人是自己捡的,原本打算照顾到他醒,可她没考虑到人醒后说要跟着自己走该怎么办……
某人也瞧见她那变化的表情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说:
“申屠。”
“嗯?”
“姓。申屠。”
杜丹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心想这家伙对话节奏可真诡异……不知是因为刚醒脑子反应较慢,还是天生如此。
“嗯,我叫杜丹。”
申屠冺看着她,又嗯了声。杜丹猜他大概先前就知道自己名字,不排除这家伙一直以来看似昏迷,其实人是感觉得到周遭动静的。
除此也可能是他刚才跟谷逍遥有过交流,所以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他叫”谭似”。不过依谷逍遥那性子,杜丹是没打算去向他求证。反正人醒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了。
“你先待着吧,有什么事晚点说,我先弄点东西吃。”她说。
申屠冺乖乖听了她的安排。杜丹做了洗漱就上街买吃的,因为有谷逍遥这大胃王在,她也抓不准谭似……呃,是申屠冺。她也抓不准申屠冺食量,虽是想着病人刚醒应该不能多吃,可还是挑捡着照着谷逍遥食量买了双份回来。
院里,早饭的气氛相当诡异。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都不吭声,杜丹坐在中间,脸皮挺厚的她在这氛围下要开口瞎聊还是行,只是现在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这两个都不是懂客气的,用不着她招呼吃饭,于是她也就默默的吃,脑中想着待会儿该和申屠冺说些什么。
吃完饭,谷逍遥起身就走。申屠冺则是坐在原地,把目光转向杜丹。
杜丹几下把口中最后一口饼给吞了,再喝了口水,才正色面对他。
“你说你要跟我走?”她直接切入正题。
“嗯。”
“我先说呀,我盘缠所剩不多,咱们可能半路就得去做些工赚钱,但会做什么,会在哪儿待多久我都不能保证,我也没意愿白养你,你要跟我一路就也得干活,这样你也愿意跟我?”
他点头。
杜丹稍松口气。看来这家伙也不是打算赖她白吃白喝。
“既然这样,咱们就订个说法吧,你年纪看来比我大,我就说你是我表哥……”杜姑娘又开始掰故事了。
她想了下,路上有个武力护送也是挺好的,原本她是想着谷逍遥,但既然申屠冺要跟她走,这家伙武力值肯定更高,而且也愿意接受她的条件,那谷逍遥那边就不用跟他提了,别说他还不一定愿意。
于是杜丹直接跟申屠冺说了她日后计划。
其实也没啥,就是往东走,她还记得自己跟东方穆谨说过自己会进京看看,京城在户州中心,户州就紧临着藏州,位处东边,离这儿不算太远,她就想着一路往京城方向赶,至于未来有啥打算,到时再说。
申屠冺就是静静听着她说话,负责点头或摇头,偶尔应几个字。
处了一会儿,大概是拖着他又和他同睡张床好些日子了,杜丹对想起他撕人这事的恐惧又淡了,态度便又自在起来。
跟申屠冺说定了,她又去找了谷逍遥。
既然申屠冺醒了,这医馆就没必要待下去了,当初谷逍遥说要应她两件事,一件是替她弄醒谭似。现在人醒了,此外杜丹也没啥需要,虽然她盘缠不丰,可跟个陌生人要钱她做不来,干脆就抹了这事。
谷逍遥听了她的打算,还是那张冷脸,但杜丹可以感觉到这人气压又更低了些,虽然她不清楚为啥就是。
“那家伙要跟妳走?”
“对。”
“我还欠妳事没还。”
“其实也不必了……”谷逍遥一眼扫来,杜丹一吓,但还是讲下去。”其实我明白你那时应是中了毒……就需要……需要救命。那荒山野岭刚好就我一个,事情都发生了,我就当救人,这事没必要再计较……”杜丹挺豁达,其实性事对她来说,只要你情我愿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比较有疙瘩的是被强迫。
这要上辈子,遇这事她肯定报警兼联络律师。可在这时代,没辙,她也没打算把自己人生耗在无解的事上,干脆就放了。
谷逍遥听完她说的,瞇眼,似乎更不爽了。”妳倒大方。”
“……”杜丹无语。这自己不跟他计较也不行是不?
但谷逍遥接下来这句害她尴尬万分。
“妳就这么一个两个的救,都不求回报的?”
六十三、潛在危險
杜丹臉一僵。
她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知道那事的,可想想,既然他都能先準備藥包交待自己壓枕下,大概早就知道申屠冺那毒是怎麼回事了吧。
被這麼當面揭了疤,杜丹就不適了那一下,畢竟不是個正統大翼姑娘,尷尬過後就有些氣這人的沒風度,況且老娘也不是婚外情搞出軌,男歡女愛又怎了?大翼律法也沒說單身女性都一定得是處子吧?
杜丹心裡上了火。
「反正就這樣了。我也不用你還事了,你要有心就把這幾日食費結給我便行,往後咱們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谷逍遙直接將手探進懷裡,摸出個小袋子丟給她。
杜丹麻利接住,打開來看,裡頭竟是十來塊碎銀。
「……這太多……」
「往後一路上的都先給清了,不夠再要。」
氣勢剛上來的杜丹被他這話給噎了。
這是……也要跟她走?
「你──」
「計不計較是我的事,不是妳的事。」
好吧,這強大的一句讓杜丹決定轉頭做自己事去……這人不只面癱,個性還自我,兩人電波接不上,無法溝通。
她不再理會這傢伙,直接回房收拾東西。
是有些不爽他的態度,可杜丹從很久前就明白發脾氣做不了事的道理,於是也就離開一會兒讓場面冷冷。
整理完簡單的行囊,還不到一時辰,便又回到谷逍遙身前,把該與他講明的事交待仔細。
谷逍遙這次沒再為難她了,就靜靜地聽。
聽到他的「身份」依然是申屠冺的師兄,也沒說樂不樂意,反正沒反對。其實何止杜丹在心裡腹誹谷逍遙個性,谷逍遙對她言行也是各種看不慣。
可在一次次的冷眼旁觀中,又隱隱覺得這人的奇葩和自己多少有些相似處。她是未婚盤髮;她是滿嘴胡話;她和陌生男子同褟;她被奪了清白不哭天搶地,還日子如常……可,又如何?
態度如此平常,不過代表這些事於她無關緊要罷。
他不也如此?
過著自己想要的日子,眼裡只在意自己在意的東西。在旁人眼中,他的怪異恐怕沒比這女人少多少。
於是看著杜丹,谷逍遙情緒時好時壞。一會兒不爽她的奇葩言行,一會兒又覺得這女人個性挺稀罕……
事情交待完,杜丹先去聯絡了百草堂的大夫。
申屠冺醒來這事交給兩個男人去解釋,她打點起接下來路上該準備好的東西。
備乾糧,買冬衣……路上哪兒有能補給的地方先打聽仔細。杜丹在臨東城內混的這段時日已經收集了不少資訊,加上和一些商販熟了,事情很快就辦妥。
怕入冬後路上不好走,杜丹存了直接往京城趕的心思,乾脆搞了輛馬車,雖然花銷不少,可到時賣掉多少能補貼回來。要備的東西多,有些請人幫忙送回百草堂,可杜丹還是來回跑了好幾趟。
她回來時申屠冺醒來的事已經跟洪大夫等人解釋過了,也不知怎解釋的,杜丹感覺得出百草堂內的夥計對她態度更客氣了些。她只能猜武功高強的大俠在這兒很有地位。
雖然她會武,但她學的其實偏拳腳功夫,打架行,至於那什麼內力的也就聽之前的教習提過而已,那種東西多是不傳之祕,得正式拜過師,還得看師父願不願意教,一般人對這種東西無從瞭解,許多民間故事將之傳得玄之又玄。
杜丹猜大概這原因,所以洪大夫等人才會對谷逍遙這般客氣……現在又多了個申屠冺。
申屠冺的身分杜丹沒過問,其實她對谷逍遙當初說的話抱持著懷疑態度。懷疑的點很簡單,就憑他那身功夫。
如果申屠冺真的是讓人豢養著只負責幹那檔事,哪個主人家那般大方,養個孌奴還教他高強武功?這不怕哪天床上被人給撕了?
好奇有,不過這種私事,杜丹沒打算過問。
不管申屠冺什麼身份,這人性情如何總要親自觀察,說不定半路就分道揚鑣,那更省事。
「你剛醒,不好太勞累,我弄了輛車,硬板子,坐著可能不怎舒服,但也比全程走著好。重點是車有蓋,荒郊野外睡來安穩得多……」忙了一天,下午杜丹給院裡這兩人帶吃的回來,順道將進度安排聊聊。
申屠冺反應還是有些慢半拍,聽她說完好一會兒才點了頭。
谷逍遙抽空給她一記冷眼。
結果杜丹正好轉頭,眼刀子刮她面上。但她也就微揚眉,似乎把他的臉色當作正常發病,沒什在意,照樣說話。
「我會騎馬,可御車不怎樣,遇上小徑怕會碰撞,若你行的話,和我輪著駕車可好?」
谷逍遙就看她一眼,沒應,繼續吃飯。
這態度杜丹也懂,谷逍遙這人不高興不滿意肯定直說,沒拒絕就是應了。
某程度上來說,這人個性還算好捉摸,杜丹對此挺欣慰。苦中作樂是她強項,只要谷逍遙沒暴力傾向她就覺得行了,反正又不是要交心做朋友,就當遇上個性糟糕的合作對象,忍忍就過去了。
三人份的糧和一些冬衣,依杜丹的速度花上半天就備妥當,這般忙活對她來說是許久前的事了,忙得興致挺高昂。
可日落時,某人跟著她進了屋,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漏了什麼事。
「……我要洗澡了。」杜丹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申屠冺看了她一會兒,點頭,人卻繼續坐床上不動。
「你不過去隔壁?」
這會兒申屠冺倒是答挺快:「不好。」
「哪兒不好?」
「都不好。」
「……我不是很懂,你給我解釋解釋?」杜丹不恥下問。
申屠冺蹙眉,作思考狀,一會兒道:「危險。」
……危險?
杜丹愣了愣,後來才意識到這話背後可能的意思。
「你覺得谷逍遙會對你不利?」
申屠冺看著她,答得誠實:「不好說。」
不好說……就是說他也有可能先下手為強?
短短幾句,杜某人就感受到這兩個男人處一塊可能引發的凶險,面上也是一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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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丹脸一僵。
她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知道那事的,可想想,既然他都能先准备药包交待自己压枕下,大概早就知道申屠冺那毒是怎么回事了吧。
被这么当面揭了疤,杜丹就不适了那一下,毕竟不是个正统大翼姑娘,尴尬过后就有些气这人的没风度,况且老娘也不是婚外情搞出轨,男欢女爱又怎了?大翼律法也没说单身女性都一定得是处子吧?
杜丹心里上了火。
“反正就这样了。我也不用你还事了,你要有心就把这几日食费结给我便行,往后咱们各走各的,互不相干!”
谷逍遥直接将手探进怀里,摸出个小袋子丢给她。
杜丹麻利接住,打开来看,里头竟是十来块碎银。
“……这太多……”
“往后一路上的都先给清了,不够再要。”
气势刚上来的杜丹被他这话给噎了。
这是……也要跟她走?
“你──”
“计不计较是我的事,不是妳的事。”
好吧,这强大的一句让杜丹决定转头做自己事去……这人不只面瘫,个性还自我,两人电波接不上,无法沟通。
她不再理会这家伙,直接回房收拾东西。
是有些不爽他的态度,可杜丹从很久前就明白发脾气做不了事的道理,于是也就离开一会儿让场面冷冷。
整理完简单的行囊,还不到一时辰,便又回到谷逍遥身前,把该与他讲明的事交待仔细。
谷逍遥这次没再为难她了,就静静地听。
听到他的”身份”依然是申屠冺的师兄,也没说乐不乐意,反正没反对。其实何止杜丹在心里腹诽谷逍遥个性,谷逍遥对她言行也是各种看不惯。
可在一次次的冷眼旁观中,又隐隐觉得这人的奇葩和自己多少有些相似处。她是未婚盘发;她是满嘴胡话;她和陌生男子同褟;她被夺了清白不哭天抢地,还日子如常……可,又如何?
态度如此平常,不过代表这些事于她无关紧要罢。
他不也如此?
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眼里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东西。在旁人眼中,他的怪异恐怕没比这女人少多少。
于是看着杜丹,谷逍遥情绪时好时坏。一会儿不爽她的奇葩言行,一会儿又觉得这女人个性挺稀罕……
事情交待完,杜丹先去联络了百草堂的大夫。
申屠冺醒来这事交给两个男人去解释,她打点起接下来路上该准备好的东西。
备干粮,买冬衣……路上哪儿有能补给的地方先打听仔细。杜丹在临东城内混的这段时日已经收集了不少信息,加上和一些商贩熟了,事情很快就办妥。
怕入冬后路上不好走,杜丹存了直接往京城赶的心思,干脆搞了辆马车,虽然花销不少,可到时卖掉多少能补贴回来。要备的东西多,有些请人帮忙送回百草堂,可杜丹还是来回跑了好几趟。
她回来时申屠冺醒来的事已经跟洪大夫等人解释过了,也不知怎解释的,杜丹感觉得出百草堂内的伙计对她态度更客气了些。她只能猜武功高强的大侠在这儿很有地位。
虽然她会武,但她学的其实偏拳脚功夫,打架行,至于那什么内力的也就听之前的教习提过而已,那种东西多是不传之秘,得正式拜过师,还得看师父愿不愿意教,一般人对这种东西无从了解,许多民间故事将之传得玄之又玄。
杜丹猜大概这原因,所以洪大夫等人才会对谷逍遥这般客气……现在又多了个申屠冺。
申屠冺的身分杜丹没过问,其实她对谷逍遥当初说的话抱持着怀疑态度。怀疑的点很简单,就凭他那身功夫。
如果申屠冺真的是让人豢养着只负责干那档事,哪个主人家那般大方,养个娈奴还教他高强武功?这不怕哪天床上被人给撕了?
好奇有,不过这种私事,杜丹没打算过问。
不管申屠冺什么身份,这人性情如何总要亲自观察,说不定半路就分道扬镳,那更省事。
“你刚醒,不好太劳累,我弄了辆车,稍有味,也不大,坐着可能不怎舒服,但也比全程走着好。重点是车有盖,荒郊野外睡来安稳得多……”忙了一天,下午杜丹给院里这两人带吃的回来,顺道将进度安排聊聊。
申屠冺反应还是有些慢半拍,听她说完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谷逍遥抽空给她一记冷眼。
结果杜丹正好转头,眼刀子刮她面上。但她也就微扬眉,似乎把他的脸色当作正常发病,没什在意,照样说话。
“我会骑马,可御车不怎样,遇上小径怕会碰撞,若你行的话,和我轮着驾车可好?”
谷逍遥就看她一眼,没应,继续吃饭。
这态度杜丹也懂,谷逍遥这人不高兴不满意肯定直说,没拒绝就是应了。
某程度上来说,这人个性还算好捉摸,杜丹对此挺欣慰。苦中作乐是她强项,只要谷逍遥没暴力倾向她就觉得行了,反正又不是要交心做朋友,就当遇上个性糟糕的合作对象,忍忍就过去了。
三人份的粮和一些冬衣,依杜丹的速度花上半天就备妥当,这般忙活对她来说是许久前的事了,忙得兴致挺高昂。
可日落时,某人跟着她进了屋,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漏了什么事。
“……我要洗澡了。”杜丹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申屠冺看了她一会儿,点头,人却继续坐床上不动。
“你不过去隔壁?”
这会儿申屠冺倒是答挺快:”不好。”
“哪儿不好?”
“都不好。”
“……我不是很懂,你给我解释解释?”杜丹不耻下问。
申屠冺蹙眉,作思考状,一会儿道:”危险。”
……危险?
杜丹愣了愣,后来才意识到这话背后可能的意思。
“你觉得谷逍遥会对你不利?”
申屠冺看着她,答得诚实:”不好说。”
不好说……就是说他也有可能先下手为强?
短短几句,杜某人就感受到这两个男人处一块可能引发的凶险,面上也是一囧。
六十四、引誘
不過想想,谷逍遙成天鼓搗的玩意兒瞧來雖然普通,可曾被莫名放倒過,杜丹可以肯定那傢伙在某些旁門左道上絕對很有一手。而申屠冺呢?照他撕人如撕手扒雞的情形判斷,武功高強妥妥的,可就算再怎麼強,他不也被毒倒在路邊,還被她踩了一腳?
越想越覺得申屠冺思考的不是沒道理,杜丹遂而說道:
「既然這樣,你今天就先和我同房吧。」反正出了臨東,一路上也算是得睡一塊,沒什麼好扭捏的。「可往後咱們三人同路,處一塊的時間長,你和谷逍遙……呃,若處不來也不勉強,可若遇事,咱們仨還是得抱團吧?」她試探地問。
申屠冺這下點頭,沒回話,可是擺出合作態度。
杜丹心稍安,想著這兩個還沒相處過,信任感不足是正常,或許路上多處幾日就會好些。畢竟她和谷逍遙也處得不怎樣,但至少不擔心性命安全……呃,應該。
同意了,但屋裡沒屏風,於是杜丹還是先把人趕出屋外,等自己洗完澡才又喚人進來。
桶裡水還有餘溫,申屠冺進來後,直接動手脫衣服,直到身上不著寸縷,才慢條斯理地往浴桶走去。
這脫衣秀看得正在擦頭髮的杜丹目瞪口呆。
哇靠……
雖然剛才把人趕出去,但角色對調,杜丹是沒打算濕著頭髮跑外頭吹風的。既然這傢伙不介意在別人面前光著身子,她就更沒啥好介意的,反正該瞧不該瞧的姐全瞧遍了,差別只在之前瞧時他人還不會動。
水聲嘩啦啦的,杜丹屏除雜念,專心擦頭髮。
一會兒,水聲停了,幾秒後,視線內出現了兩條還滴著水的長腿。往上看,那張乍瞧冷硬,實則面無表情的臉蛋再度佔據她的視線。
那傢伙渾身滴著水,站在床前三步遠的地方,深麥色的肌膚沁著大小水珠。在她的注目下,那雙長腿間垂吊著的玩意兒迅速充血腫脹,一會兒就精神得快貼肚皮上。
這畫面搞得杜丹心情五味陳雜。
某人身材是不錯,遠觀賞心悅目,但人在你身前,那背後表示的意思就讓人尷尬了。
本來嘛,兩人不熟,第一次幫忙就算了,她可沒打算和這人發展出炮友關係。
但,這人不只頂著慾望,又頂著那張臉……
若換個時空背景,這場景就跟杜丹記憶中夫妻求歡的場面一般無二,雖然離了婚,但也改不了譚永旭曾是她深愛並依賴的另一半的事實。申屠冺不是譚永旭,可只要他頂著那張臉,杜丹的心就會本能地發顫,情緒幾乎歡騰……
感覺可真夠坑……
杜丹閉眼深吸口氣,在心裡默念這傢伙不是他。就算是他好了,兩人都離婚了,沒道理不當夫妻當炮友……至少也要他先開口……噢,天啊,她都重投胎了還想著這些做啥!
在心裡翻了自己一白眼,忍痛拒絕誘惑後,杜丹將身邊一塊布扔了過去。
「擦擦,趕緊穿衣服,省得著涼。」
布剛好掛在申屠冺肩上,那裸男不為所動,深褐色的眼眸還是盯著杜丹,表情專注中帶點迷濛,瞳仁水亮。
那火熱的視線教杜丹渾身有些發軟,下意識地夾緊了腿,想藉此抵禦來勢洶洶的悸動。
女人,撐住!
「快呀,早點睡了,明兒就要開始趕路了,睡飽精神才好。」她又催了聲。
心有些盪漾,但態度不容模糊。杜丹就這麼和申屠冺互望,做起無形角力。
許久,申屠冺似乎終於接受了昨晚的事不能再來一回的事實,低頭看了下硬挺的肉棒,又抬頭看杜丹,之後抓起肩上的布,擦起身子。
杜丹鬆口氣的同時,也被他最後的舉動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衣服套上了,不厚的中衣布料,底下撐著一高高帳篷。申屠冺還是不時用那火熱的眼神盯著杜丹,不過沒越距,靜靜找地方坐著。
直至熄燈。
照顧他習慣了,這晚依舊是杜丹吹的火。
她摸黑上床,過去幾天都是這麼睡的,行動自然。
原本還想著這傢伙會不會摸黑亂來,可躺了好一會兒,除了輕淺的呼吸聲外,再無動靜,心情放鬆,躺著躺著就睡過去。
黑暗中,一雙眼睛睜開來。申屠冺知道身旁的人睡著了,睡夢中的人脈膊跳動較緩。
他側頭,看著杜丹的側臉。
他看得極為專注,彷彿要將人烙印進腦中。
他記得她的聲音。
過去十幾日,她時常在他耳邊說話。
他也知道,是她費力拖著他尋找地方落腳,未將他落下。
原來她這麼小……
黑暗中,申屠冺專注地看著這張巴掌大的小臉。杜丹所做所為都讓他感到相當困惑。天天聽她說話,聽著聽著,自己的情緒卻從一開始的緊繃,逐漸達到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放鬆……
似乎,就是平靜。
他就這麼看著她,看了好久好久,品著那股既陌生,又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離熄燈一時辰過去了,他忽然看了眼窗戶位置,輕手輕腳的從被窩裡抽出身,悄然無聲地出到屋外。
院裡黑壓壓一片,他往院子另一個屋子方向走,在牆角拐了個彎,見到了草叢中隨意披著一件白衣,連腰帶都沒綁的某人。
谷逍遙知道有人來了,不慌不忙地轉身,手上不知拎著什麼東西,將之從草叢中拽出來。
「你的?」
申屠冺這才看到了谷逍遙手上的那個大個子,對上對方那張痛苦扭曲的臉孔,點了頭。
「我的。」
「別走我屋頂,要不我給當蟲子不小心弄死了。」谷逍遙冷聲道,任誰半夜三更被吵醒都會不爽的。更別說他脾氣稱不上一個好字。
他像丟垃圾一樣把個大漢拽一旁地上,鬆開手就要回屋去。
申屠冺伸手攔住他,谷逍遙丟去一眼,眉心擰扭的程度也不知道是要表達著自己的起床氣,還是在盤算要不要把這人的也一併收拾了。
「解藥。」申屠冺說。
谷某人卻是揚高了一眉。「儘管搶。」聽聲音是準備好動手。
申屠冺一頓。
聽他沒了聲息,谷逍遙冷哼一聲,抬腳再走。
「她睡了。」
本來要踏出去的腳,硬生生留在原地。谷逍遙再度神色不善地看過去,申屠冺卻還是那無情緒的臉。
他的意思很清楚,不動手,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動靜太大吵到裡面那個。
谷逍遙臉色越來越難看,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硬是憋下。最後洩憤似地扔了個東西過去,悶聲不吭走人。
--简体版--
不过想想,谷逍遥成天鼓捣的玩意儿瞧来虽然普通,可曾被莫名放倒过,杜丹可以肯定那家伙在某些旁门左道上绝对很有一手。而申屠冺呢?照他撕人如撕手扒鸡的情形判断,武功高强妥妥的,可就算再怎么强,他不也被毒倒在路边,还被她踩了一脚?
越想越觉得申屠冺思考的不是没道理,杜丹遂而说道:
“既然这样,你今天就先和我同房吧。”反正出了临东,一路上也算是得睡一块,没什么好扭捏的。”可往后咱们三人同路,处一块的时间长,你和谷逍遥……呃,若处不来也不勉强,可若遇事,咱们仨还是得抱团吧?”她试探地问。
申屠冺这下点头,没回话,可是摆出合作态度。
杜丹心稍安,想着这两个还没相处过,信任感不足是正常,或许路上多处几日就会好些。毕竟她和谷逍遥也处得不怎样,但至少不担心性命安全……呃,应该。
同意了,但屋里没屏风,于是杜丹还是先把人赶出屋外,等自己洗完澡才又唤人进来。
桶里水还有余温,申屠冺进来后,直接动手脱衣服,直到身上不着寸缕,才慢条斯理地往浴桶走去。
这脱衣秀看得正在擦头发的杜丹目瞪口呆。
哇靠……
虽然刚才把人赶出去,但角色对调,杜丹是没打算湿着头发跑外头吹风的。既然这家伙不介意在别人面前光着身子,她就更没啥好介意的,反正该瞧不该瞧的姐全瞧遍了,差别只在之前瞧时他人还不会动。
水声哗啦啦的,杜丹屏除杂念,专心擦头发。
一会儿,水声停了,几秒后,视线内出现了两条还滴着水的长腿。往上看,那张乍瞧冷硬,实则面无表情的脸蛋再度占据她的视线。
那家伙浑身滴着水,站在床前三步远的地方,深麦色的肌肤沁着大小水珠。在她的注目下,那双长腿间垂吊着的玩意儿迅速充血肿胀,一会儿就精神得快贴肚皮上。
这画面搞得杜丹心情五味陈杂。
某人身材是不错,远观赏心悦目,但人在你身前,那背后表示的意思就让人尴尬了。
本来嘛,两人不熟,第一次帮忙就算了,她可没打算和这人发展出炮友关系。
但,这人不只顶着欲望,又顶着那张脸……
若换个时空背景,这场景就跟杜丹记忆中夫妻求欢的场面一般无二,虽然离了婚,但也改不了谭永旭曾是她深爱并依赖的另一半的事实。申屠冺不是谭永旭,可只要他顶着那张脸,杜丹的心就会本能地发颤,情绪几乎欢腾……
感觉可真够坑……
杜丹闭眼深吸口气,在心里默念这家伙不是他。就算是他好了,两人都离婚了,没道理不当夫妻当炮友……至少也要他先开口──噢,天啊,她都重投胎了还想着这些做啥!
在心里翻了自己一白眼,忍痛拒绝诱惑后,杜丹将身边一块布扔了过去。
“擦擦,赶紧穿衣服,省得着凉。”
布刚好挂在申屠冺肩上,那裸男不为所动,深褐色的眼眸还是盯着杜丹,表情专注中带点迷蒙,瞳仁水亮。
那火热的视线教杜丹浑身有些发软,下意识地夹紧了腿,想藉此抵御来势汹汹的悸动。
女人,撑住!
“快呀,早点睡了,明儿就要开始赶路了,睡饱精神才好。”她又催了声。
心有些荡漾,但态度不容模糊。杜丹就这么和申屠冺互望,做起无形角力。
许久,申屠冺似乎终于接受了昨晚的事不能再来一回的事实,低头看了下硬挺的肉棒,又抬头看杜丹,之后抓起肩上的布,擦起身子。
杜丹松口气的同时,也被他最后的举动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衣服套上了,不厚的中衣布料,底下撑着一高高帐篷。申屠冺还是不时用那火热的眼神盯着杜丹,不过没越距,静静找地方坐着。
直至熄灯。
照顾他习惯了,这晚依旧是杜丹吹的火。
她摸黑上床,过去几天都是这么睡的,行动自然。
原本还想着这家伙会不会摸黑乱来,可躺了好一会儿,除了轻浅的呼吸声外,再无动静,心情放松,躺着躺着就睡过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睁开来。申屠冺知道身旁的人睡着了,睡梦中的人脉膊跳动较缓。
他侧头,看着杜丹的侧脸。
他看得极为专注,彷佛要将人烙印进脑中。
他记得她的声音。
过去十几日,她时常在他耳边说话。
他也知道,是她费力拖着他寻找地方落脚,未将他落下。
原来她这么小……
黑暗中,申屠冺专注地看着这张巴掌大的小脸。杜丹所做所为都让他感到相当困惑。天天听她说话,听着听着,自己的情绪却从一开始的紧绷,逐渐达到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放松……
似乎,就是平静。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好久好久,品着那股既陌生,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熄灯一时辰过去,他忽然看了眼窗户位置,轻手轻脚的从被窝里抽出身,悄然无声地出到屋外。
院里黑压压一片,他往院子另一个屋子方向走,在墙角拐了个弯,见到了草丛中随意披着一件白衣,连腰带都没绑的某人。
谷逍遥知道有人来了,不慌不忙地转身,手上不知抓着什么东西,将之从草丛中拽出来。
“你的?”
申屠冺这才看到了谷逍遥手上的那个大个子,对上对方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孔,点了头。
“我的。”
“别走我屋顶,要不我给当虫子不小心弄死了。”谷逍遥冷声道,任谁半夜三更被吵醒都会不爽的。更别说他脾气称不上一个好字。
他像丢垃圾一样把个大汉拽一旁地上,松开手就要回屋去。
申屠冺伸手拦住他,谷逍遥丢去一眼,眉心拧扭的程度也不知道是要表达着自己的起床气,还是在盘算要不要把这人的也一并收拾了。
“解药。”申屠冺说。
谷某人却是扬高了一眉。”尽管抢。”听声音是准备好动手。
申屠冺一顿。
听他没了声息,谷逍遥冷哼一声,抬脚再走。
“她睡了。”
踏出去的脚,落了一步后就同生了根般。谷逍遥再度神色不善地看过去,申屠冺却还是那无情绪的脸。
他的意思很清楚,不动手,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动静太大吵到里面那个。
谷逍遥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硬是憋下。最后泄愤似地扔了个东西过去,闷声不吭走人。
六十五、心情好
申屠冺接住了一小瓷瓶,打開蓋子輕嗅,隨後倒出兩顆藥丸,給地上那人吞下。
好一會兒,地上那人臉色才緩過來。申屠冺知道這人是個上極刑都能面不改色的,能讓他表情扭曲成那般,肯定是難受極了。
「少主。」那大傢伙緩過氣來,便急忙起身,單膝跪地恭敬地道。
聽,他說的還不是大翼官話或哪裡方言,而是道地的南赤土語,也就是曾讓杜丹表現了一把的南蠻話。
「追月丟人……」
那人方開口,申屠冺就搖搖頭。「那人危險,別靠近他。」
申屠冺不是會說客套話的,他這麼說,大個兒就明白了剛才那看起來不怎起眼的傢伙恐怕真有殺他於無形的能力,遂也閉了嘴。
不過再見少主就讓他見到自己丟臉的樣子,他心裡憋屈極了。要不是申屠冺發話,這傢伙恐怕真有回去找場子的念頭,即便他剛才差點被了結小命。
「只有你?」申屠冺的問話把人拉回神。
「星找到少主蹤跡後便回轉,辰留在門內。」
「嗯。」一句話,申屠冺就知道他們的安排。「門內如何了?」
「老魔死了,五日前我收到辰的消息,妖女逃了。」
「老魔走狗?」
「撻力、猛強和妖女一塊逃了,其他一個沒留。」語末斬釘截鐵四字,充滿肅殺氣息。
申屠冺沒說話,靜靜地思考。追月知道他脾性,耐心等待。
一會兒,申屠冺發話。「知道了。」
追月聽到這三字,頭低了下去。
「好了,你回去吧。」
追月愣了下,壓低的腦袋抬了起來。「少主不回去?」
「暫時不回。」
「少主有何打算?」在這兒就是等著主子醒來後接他回門的,現在主子卻發話說不回去了,追月不能理解。
「不知。」
「……」
「我和人一塊走,可能上大翼京城。」申屠冺多交待了句。
追月腦中立即想到剛才那白衣男子,和那個奇怪的……小姑娘。
他一路追蹤少主過來,追上後,自是明白少主讓那女子帶身邊照顧著。
他們之間有種特殊暗號,申屠冺在路上醒過,訊息隔得遠,得費些時間找,但表達的意思倒挺清楚:人平安,莫輕舉妄動。
於是追到臨東後,追月就找了個地方隱居起來,直到今早瞧見一隻蜂,等到入夜,才摸進來。
卻沒想到,才剛踏進院子,還來不及反應,人就栽地上了。
無聲無息,直接被放倒。在意識過來遇事後,追月心裡知道要糟。接著少主出現,羞人的感受壓過了恐慌。對他們暗衛來說,死向來不是什麼大事,被主子看見自己丟人這事嚴重多了。
而現在,少主要和那危險的傢伙同路?追月心裡直覺不好。
「少主可信得過那兩人?」
「不知。」
又是一句不知。但申屠冺沒繼續解釋,追月也沒再往下追問了。
暗衛向來聽令行事,就算申屠冺如何信任他,主從關係決定了他們間的相處模式。
門內最糟的情況已過去,剩下的有心腹把持,申屠冺不擔心。他簡單交待了些事,便將追月趕回去。可人臨走前,他彷彿對著空氣,輕淺地說了句:
「斬草除根。」
追月心顫,低聲應了聲是,消失在夜色中。
*
近冬了,天色亮得越來越晚。
杜丹生理時鐘將自個兒喚醒時,屋裡還一片暗濛,瞧不出個仔細。
不過床邊那傢伙不見的事實倒挺清楚,這十來日她都習慣一睜眼就能摸到看到身邊那巨型人偶,一時發現他不見時還有些愣,可一瞬就又想起──人家醒了唄!
看來習武的果然都早起。
起來活動了下身子,她推開窗,讓室內亮些,盤好頭髮穿好衣服,才出去打水洗漱。
旅行這段時日,杜丹睡得算晚了,在她洗漱完後,天也亮得差不多,院裡那兩人還是各占了半邊疆土,頗有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壁壘分明。昨天看沒多想,經過申屠冺昨晚那一講,杜丹今兒個就覺得……
沒打起來,挺好。
不管那兩人,拖了那麼多時日,終於能再繼續行程,杜丹一早心情就好極了,連帶看這兩個都是滿滿的正能量。
申屠冺就是個免錢保鏢,谷逍遙也能算半個,會醫,還願意交旅費。她隻身上路最擔心的安全和傷病問題這兩人都能處理,她覺得賺了。
愜意的旅程,無價!
她笑嘻嘻地主動找兩人打了招呼,申屠冺反應依舊有些遲緩,但態度溫和。谷逍遙眼刀射得挺快,卻老樣子不吭聲。在杜丹理解,兩人都配合,不錯!
還沒吃飯,先過去瞧瞧昨兒請人送過來的車馬,確認過車和馬狀態,餵了馬糧水,杜丹開始將三人路上的食糧、冬衣往車上搬。
她小不點自己動手挺勤快,明明院裡兩個大男人,也沒叫幫把手。這是杜丹習慣使然,除非是分外事,或辦不到,要不上輩子三十多年歲月裡,享受過她公主般撒嬌使喚的,五根手指數得出來,她老公占首位。這兩隻顯然不在她展現嬌氣情趣的範圍內。
更別說這輩子民情不同,她又是個幹粗活出身的,做起活來特別理所當然。
可,看她來回走了一趟,申屠冺就意識到她的舉動,主動上去幫著拎東西。兩人力氣不在一級別,多了個搬運工,兩趟就把該上車的東西全丟上去了。三人食糧衣物,說多也就那麼點。
谷逍遙冷眼看著兩人進出,發現沒用得著力的地方,默默收起自己的瓶罐。
一會兒東西就弄齊了,路上大半時間吃得單調,啟程前總要吃頓好,杜丹特地拉了申屠冺出去幫忙採買,三人擺了滿滿一桌。
吃飽喝足,跟百草堂的大夫夥計們道別,結清了帳,說幾句感謝的話,杜丹總算要離開這個困了她好些時日的地方。
馬車直接駛出城門,往東。
別了,藏州!
**
作者的話:
會上京的,大家別擔心。
東方少爺後頭還會有戲份滴。
--简体版--
申屠冺接住了一小瓷瓶,打开盖子轻嗅,随后倒出两颗药丸,给地上那人吞下。
好一会儿,地上那人脸色才缓过来。申屠冺知道这人是个上极刑都能面不改色的,能让他表情扭曲成那般,肯定是难受极了。
“少主。”那大家伙缓过气来,便急忙起身,单膝跪地恭敬地道。
听,他说的还不是大翼官话或哪里方言,而是地道的南赤土语,也就是曾让杜丹表现了一把的南蛮话。
“追月丢人……”
那人方开口,申屠冺就摇摇头。”那人危险,别靠近他。”
申屠冺不是会说客套话的,他这么说,大个儿就明白了刚才那看起来不怎起眼的家伙恐怕真有杀他于无形的能力,遂也闭了嘴。
不过再见少主就让他见到自己丢脸的样子,他心里憋屈极了。要不是申屠冺发话,这家伙恐怕真有回去找场子的念头,即便他刚才差点被了结小命。
“只有你?”申屠冺的问话把人拉回神。
“星找到少主踪迹后便回转,辰留在门内。”
“嗯。”一句话,申屠冺就知道他们的安排。”门内如何了?”
“老魔死了,五日前我收到辰的消息,妖女逃了。”
“老魔走狗?”
“挞力、猛强和妖女一块逃了,其他一个没留。”语末斩钉截铁四字,充满肃杀气息。
申屠冺没说话,静静地思考。追月知道他脾性,耐心等待。
一会儿,申屠冺发话。”知道了。”
追月听到这三字,头低了下去。
“好了,你回去吧。”
追月愣了下,压低的脑袋抬了起来。”少主不回去?”
“暂时不回。”
“少主有何打算?”在这儿就是等着主子醒来后接他回门的,现在主子却发话说不回去了,追月不能理解。
“不知。”
“……”
“我和人一块走,可能上大翼京城。”申屠冺多交待了句。
追月脑中立即想到刚才那白衣男子,和那个奇怪的……小姑娘。
他一路追踪少主过来,追上后,自是明白少主让那女子带身边照顾着。
他们之间有种特殊暗号,申屠冺在路上醒过,讯息隔得远,得费些时间找,但表达的意思倒挺清楚:人平安,莫轻举妄动。
于是追到临东后,追月就找了个地方隐居起来,直到今早瞧见一只蜂,等到入夜,才摸进来。
却没想到,才刚踏进院子,还来不及反应,人就栽地上了。
无声无息,直接被放倒。在意识过来遇事后,追月心里知道要糟。接着少主出现,羞人的感受压过了恐慌。对他们暗卫来说,死向来不是什么大事,被主子看见自己丢人这事严重多了。
而现在,少主要和那危险的家伙同路?追月心里直觉不好。
“少主可信得过那两人?”
“不知。”
又是一句不知。但申屠冺没继续解释,追月也没再往下追问了。
暗卫向来听令行事,就算申屠冺如何信任他,主从关系决定了他们间的相处模式。
门内最糟的情况已过去,剩下的有心腹把持,申屠冺不担心。他简单交待了些事,便将追月赶回去。可人临走前,他彷佛对着空气,轻浅地说了句:
“斩草除根。”
追月心颤,低声应了声是,消失在夜色中。
*
近冬了,天色亮得越来越晚。
杜丹生理时钟将自个儿唤醒时,屋里还一片暗蒙,瞧不出个仔细。
不过床边那家伙不见的事实倒挺清楚,这十来日她都习惯一睁眼就能摸到看到身边那巨型人偶,一时发现他不见时还有些愣,可一瞬就又想起──人家醒了呗!
看来习武的果然都早起。
起来活动了下身子,她推开窗,让室内亮些,盘好头发穿好衣服,才出去打水洗漱。
旅行这段时日,杜丹睡得算晚了,在她洗漱完后,天也亮得差不多,院里那两人还是各占了半边疆土,颇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壁垒分明。昨天没多想,经过申屠冺昨晚那一讲,杜丹今儿个就觉得……
没打起来,挺好。
不管那两人,拖了那么多时日,终于能再继续行程,杜丹一早心情就好极了,连带看这两个都是满满的正能量。
申屠冺就是个免钱保镖,谷逍遥也能算半个,会医,还愿意交旅费。她只身上路最担心的安全和伤病问题这两人都能处理,她觉得赚了。
惬意的旅程,无价!
她笑嘻嘻地主动找两人打了招呼,申屠冺反应依旧有些迟缓,但态度温和。谷逍遥眼刀射得挺快,却老样子不吭声。在杜丹理解,两人都配合,不错!
还没吃饭,先过去瞧瞧昨儿请人送过来的车马,确认过车和马状态,喂了马粮水,杜丹开始将三人路上的食粮、冬衣往车上搬。
她小不点自己动手挺勤快,明明院里两个大男人,也没叫帮把手。这是杜丹习惯使然,除非是分外事,或办不到,要不上辈子三十多年岁月里,享受过她公主般撒娇使唤的,五根手指数得出来,她老公占首位。这两只显然不在她展现娇气情趣的范围内。
更别说这辈子民情不同,她又是个干粗活出身的,做起活来特别理所当然。
可,看她来回走了一趟,申屠冺就意识到她的举动,主动上去帮着拎东西。两人力气不在一级别,多了个搬运工,两趟就把该上车的东西全丢上去了。三人食粮衣物,说多也就那么点。
谷逍遥冷眼看着两人进出,发现没用得着力的地方,默默收起自己的瓶罐。
一会儿东西就弄齐了,路上大半时间吃得单调,启程前总要吃顿好,杜丹特地拉了申屠冺出去帮忙采买,三人摆了满满一桌。
吃饱喝足,跟百草堂的大夫伙计们道别,结清了帐,说几句感谢的话,杜丹总算要离开这个困了她好些时日的地方。
马车直接驶出城门,往东。
别了,藏州!
六十六、自主分工
除了風景,趕路其實很單調,杜丹能自得其樂,她身邊這兩位新夥伴看來也是。畢竟隻身在外頭行走,肯定早就習慣無聊,倒不用費心招呼。
一開始車內挺靜,除了趕車的聲音,沒人說話。不是杜丹不想說話,而是谷逍遙在外頭拉繩,她心裡覺得讓人在外頭勞動,裡面談天說笑,顯得不尊重。畢竟兩人不是僱佣關係,而是對等。
可後來再想,她那套標準是上輩子的,這時代似乎沒有乘客禮儀的意識,加上說好輪流駕車,她也沒希望自己幹活時裡面兩人得學她憋著,於是也就放開來了。
她觀察了一會兒申屠冺,申屠冺對外頭風景興趣不大,反倒是她每次給去目光時,似乎就能立即察覺地看過來,四目對上。
第一次她還有些愣,不知道該不該覺得尷尬,但申屠冺的表情非常平靜,平靜到……杜丹一愣後,尷尬的感覺也湧不上,只把眼神移開。
第二次瞄,又對上,再移開;第三次瞄,又對上;第四次、第五……
後來她乾脆直接盯著他看了,申屠冺也直直地回望她。
唔……臉太像譚永旭,真有些承受不住。杜丹閃了下神,覺得自己路上可以多練習習慣這張臉。
「那個……冺哥哥。」出了臨東,申屠冺身分成她表哥了。杜丹喊得自然,申屠冺那平靜的表情沒變化,就是眼睛多眨了下。杜丹把話往下講:「你可是藏州本地人?」
申屠冺照常慢了半拍反應,搖頭。「不是。」
「涼州?」
又搖頭。
「交州?」
再搖頭。
「那……可是大翼人?」
還是搖頭。
「南赤土?」
他點頭。
嗯,這事谷逍遙就說對了。
其實細聽,申屠冺的大翼官話有些口音,不過大翼這般大,各地多少都有些獨特口音,若非先有懷疑,聽不出問題。杜丹猜想,申屠冺回話不快,或許與他大翼官話純熟度有關。杜丹本身就是個會多國語言的,對這種語言反應自是敏感。
「其實我會一些南話,若你不知道如何說,可與我說南話。」她道。
申屠冺總算露出了點意外表情。
他鄭重點頭。「好。」
申屠冺大概是混血,髮色純黑,瞳色雖略淺,也還是棕色。膚色深麥,身型高大,說是涼州人沒問題,或是長得特別高大的南方人人家肯定也信。但這人肯對杜丹坦誠自己是南人的身分,證明他對杜丹是採較信任的態度。這讓杜丹感覺輕鬆不少。
若他態度是百般提防,自己也得琢磨著相處,累人。願意信任,就能試著再深交。
她開始扯開話匣了。
從黃土路到雜草大樹,想到什麼,或看到外頭有什麼就說啥,沒個重點。可每隔幾句,就會丟著問題讓他回話。
瞧反應,這人應是原本就有不錯的大翼官話底子,只要再多聽多說段時間,就會更自然了。
申屠冺也不知道明不明白杜丹好意,不過他醒來後,態度基本溫順,反應平平緩緩地配合著問答,自然地聊了下去。
外頭駕車的那個就這麼隱形了。
等杜丹想到時,都幾個時辰過去,谷逍遙也沒喊渴喊餓喊累,她趕忙探出頭去。
「你累不?要不咱們換手,你先喝水吃個東西休息休息?」
谷逍遙側頭,再熟悉不過的面癱臉。「不用。」
「還是停車解個手什麼的?」
「……」谷某人轉頭不說話了。
杜丹才想再接再厲,就聽某人發話:「前頭找個地方暫歇,妳忍著。」
杜小丹嘿嘿一笑。「謝啦!」
車伕再度無視她。
車又往前一段地,找到處有蔭的地方歇息填肚子,也給馬兒喝水吃糧。他們出城得早,趕了幾時辰,此時下午,太陽還大著。
杜丹蹲草叢去,一會兒回來。
他們走的是官道,一路過來,前三時辰還能遠遠看到幾個小山村,往後就盡是自然景象了。
照杜丹打聽到的消息,他們走的方向,下一個較大的城,得趕上兩、三天路程。今晚露宿是肯定的,她過去跟谷逍遙交流一下意見,天色暗了就不好駕車,看什時候就該準備停下歇息。
谷逍遙啃著餅,也不回話。杜丹再問等等是不是換人駕車,他也沒反應。
得,沒法溝通!
她就翻了個白眼,也沒生氣,就是等要上路時直接爬上「駕駛座」,把轡繩把手裡。
不開口,那咱們就行動交流。
谷逍遙站在車邊,瞇眼看她。申屠冺也沒上車,似乎要瞧他們怎麼整。
「好了,上去吧。再沒多久天就要黑了,給我走一段。」杜丹催促。
谷逍遙反應是把她從車上拽下來──他手法太快,力道讓人沒法反抗,杜丹只來得及驚叫一聲,就被放地上了。
凶手把她安放好後,俐落跳上車。
瞧,行動交流果然有結果。杜丹沒轍了,這人愛拉繩子就給他拉吧。她爬回車裡。
車又上路了,天色暗下來後,谷逍遙自動找了處地方將車停下。
馬車空間不大,窩三個人睡有些擠,但不成問題。可睡前,兩個大男人,一人冒出「我守上半夜」,另一人嗯了聲,就溝通好了輪流守夜。連給杜丹插話的空間都沒。
還好這活兒杜丹也沒想跟他們搶,她另有任務。
整路下來,但凡三人圍著坐時,她的嘴就沒停過,努力絞腦汁掰著話題,試圖塑造些團隊氛圍。也不求大家能成好朋友什麼的,至少能覺得咱仨是一起的,比陌生人親近。
這活難度不低。因團員反應冷淡,要正常人,半天沒人應話,差不多就詞窮尷尬玩完了,也就杜丹這臉皮厚度和自說自話功力能夠應付。
也不知道她的努力有沒用處,至少幾天下去,兩個男人相安無事。
馬車不緊不慢地走了七天,進入戶州邊界。
這幾天溫度降得明顯,尤其晚上,杜丹已經將冬衣都披掛上身。
不過轉頭,看身邊那兩個,依舊是薄薄的衣料,一天杜丹就忍不住問了,你們怎不冷?結果收獲了申屠冺一臉疑惑,和谷逍遙那……也不知道什麼意思的表情。
**
作者的話:
月餅~柚子~烤肉!!!中秋真是胖人的節日~~(第一名絕對是過年)
過完節果子應該會不敢站上體重機xdddd(先去運動幾天再說)
反正節日就是要和親朋好友聚一起開心嘛!其他的過完節再說嘍~
祝大家中秋快樂!(心)
--简体版--
除了风景,赶路其实很单调,杜丹能自得其乐,她身边这两位新伙伴看来也是。毕竟只身在外头行走,肯定早就习惯无聊,倒不用费心招呼。
一开始车内挺静,除了赶车的声音,没人说话。不是杜丹不想说话,而是谷逍遥在外头拉绳,她心里觉得让人在外头劳动,里面谈天说笑,显得不尊重。毕竟两人不是雇佣关系,而是对等。
可后来再想,她那套标准是上辈子的,这时代似乎没有乘客礼仪的意识,加上说好轮流驾车,她也没希望自己干活时里面两人得学她憋着,于是也就放开来了。
她观察了一会儿申屠冺,申屠冺对外头风景兴趣不大,反倒是她每次给去目光时,似乎就能立即察觉地看过来,四目对上。
第一次她还有些愣,不知道该不该觉得尴尬,但申屠冺的表情非常平静,平静到……杜丹一愣后,尴尬的感觉也涌不上,只把眼神移开。
第二次瞄,又对上,再移开;第三次瞄,又对上;第四次、第五……
后来她干脆直接盯着他看了,申屠冺也直直地回望她。
唔……脸太像谭永旭,真有些承受不住。杜丹闪了下神,觉得自己路上可以多练习习惯这张脸。
“那个……冺哥哥。”出了临东,申屠冺身分成她表哥了。杜丹喊得自然,申屠冺那平静的表情没变化,就是眼睛多眨了下。杜丹把话往下讲:”你可是藏州本地人?”
申屠冺照常慢了半拍反应,摇头。”不是。”
“凉州?”
又摇头。
“交州?”
再摇头。
“那……可是大翼人?”
还是摇头。
“南赤土?”
他点头。
嗯,这事谷逍遥就说对了。
其实细听,申屠冺的大翼官话有些口音,不过大翼这般大,各地多少都有些独特口音,若非先有怀疑,听不出问题。杜丹猜想,申屠冺回话不快,或许与他大翼官话纯熟度有关。杜丹本身就是个会多国语言的,对这种语言反应自是敏感。
“其实我会一些南话,若你不知道如何说,可与我说南话。”她道。
申屠冺总算露出了点意外表情。
他郑重点头。”好。”
申屠冺大概是混血,发色纯黑,瞳色虽略浅,也还是棕色。肤色深麦,身型高大,说是凉州人没问题,或是长得特别高大的南方人人家肯定也信。但这人肯对杜丹坦诚自己是南人的身分,证明他对杜丹是采较信任的态度。这让杜丹感觉轻松不少。
若他态度是百般提防,自己也得琢磨着相处,累人。愿意信任,就能试着再深交。
她开始扯开话匣了。
从黄土路到杂草大树,想到什么,或看到外头有什么就说啥,没个重点。可每隔几句,就会丢着问题让他回话。
瞧反应,这人应是原本就有不错的大翼官话底子,只要再多听多说段时间,就会更自然了。
申屠冺也不知道明不明白杜丹好意,不过他醒来后,态度基本温顺,反应平平缓缓地配合着问答,自然地聊了下去。
外头驾车的那个就这么隐形了。
等杜丹想到时,都几个时辰过去,谷逍遥也没喊渴喊饿喊累,她赶忙探出头去。
“你累不?要不咱们换手,你先喝水吃个东西休息休息?”
谷逍遥侧头,再熟悉不过的面瘫脸。”不用。”
“还是停车解个手什么的?”
“……”谷某人转头不说话了。
杜丹才想再接再厉,就听某人发话:”前头找个地方暂歇,妳忍着。”
杜小丹嘿嘿一笑。”谢啦!”
车夫再度无视她。
车又往前一段地,找到处有荫的地方歇息填肚子,也给马儿喝水吃粮。他们出城得早,赶了几时辰,此时下午,太阳还大着。
杜丹蹲草丛去,一会儿回来。
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路过来,前三时辰还能远远看到几个小山村,往后就尽是自然景象了。
照杜丹打听到的消息,他们走的方向,下一个较大的城,得赶上两、三天路程。今晚露宿是肯定的,她过去跟谷逍遥交流一下意见,天色暗了就不好驾车,看什时候就该准备停下歇息。
谷逍遥啃着饼,也不回话。杜丹再问等等是不是换人驾车,他也没反应。
得,没法沟通!
她就翻了个白眼,也没生气,就是等要上路时直接爬上”驾驶座”,把辔绳把手里。
不开口,那咱们就行动交流。
谷逍遥站在车边,瞇眼看她。申屠冺也没上车,似乎要瞧他们怎么整。
“好了,上去吧。再没多久天就要黑了,给我走一段。”杜丹催促。
谷逍遥反应是把她从车上拽下来──他手法太快,力道让人没法反抗,杜丹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被放地上了。
凶手把她安放好后,利落跳上马。
瞧,行动交流果然有结果。杜丹没辙了,这人爱拉绳子就给他拉吧。她爬回车里。
车又上路了,天色暗下来后,谷逍遥自动找了处地方将车停下。
马车空间不大,窝三个人睡有些挤,但不成问题。可睡前,两个大男人,一人冒出”我守上半夜”,另一人嗯了声,就沟通好了轮流守夜。连给杜丹插话的空间都没。
还好这活儿杜丹也没想跟他们抢,她另有任务。
整路下来,但凡三人围着坐时,她的嘴就没停过,努力绞脑汁掰着话题,试图塑造些团队氛围。也不求大家能成好朋友什么的,至少能觉得咱仨是一起的,比陌生人亲近。
这活难度不低。因团员反应冷淡,要正常人,半天没人应话,差不多就词穷尴尬玩完了,也就杜丹这脸皮厚度和自说自话功力能够应付。
也不知道她的努力有没用处,至少几天下去,两个男人相安无事。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了十来天,进入户州边界。
这几天温度降得明显,尤其晚上,杜丹已经将冬衣都披挂上身。
不过转头,看身边那两个,依旧是薄薄的衣料,一天杜丹就忍不住问了,你们怎不冷?结果收获了申屠冺一脸疑惑,和谷逍遥那……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表情。
六十七、京城到了
杜丹心想自己是南方待久了,習慣了那兒的溫度。
戶州冬天會降雪,京城又在戶州偏北,氣溫差異一時肯定無法適應,她隱隱做好了接下來整個冬天都要當粽子的心理準備。
隨著京城位置越來越近,各城鎮村落變得密集許多,一天趕車就能經過好幾處城鎮。
又這麼走了七、八日,終於看到一處紅門高牆。
京城到了。
*
「表哥,我娘要將我許人了……」
「表哥,我不想許配給那個酸書生……」
「表哥,你帶我走吧!」
「表哥……」
繁花似景的庭園,兩個大紅衣袍的戲子站在水池邊,吚吚呀呀地唱著戲。
聽說這是現下娘子間最流行的戲,說的是一姑娘勇敢追愛的故事。整部戲露骨粗鄙,難登大雅之堂,但內容勾人,情愛正對小娘子們的胃口,就是爺兒們也瞧得來勁,被勾得心癢癢。
於是,枱面上,戲班評價兩極,不恥者眾;枱面下,戲班生意紅火。
今兒個喚戲班過來的主人家,姓錢。
兩位主角在池邊唱著調子,不遠處的涼亭,一麗人伸直了兩條長腿,靠在柱子邊,閉眼聽戲。
美人臉上,扇似的羽睫精緻細密,纓紅色的脣揚起一自然的淺弧,瞧來恬靜又勾人──只要別去看她姿勢。
一整涼亭,裡裡外外圍了十來名女性,依身分,或站,或端坐,就是沒人這般翹腳半癱不成模樣的粗魯。可偏偏,大夥站的坐的端正,硬是沒人開口提醒或喝斥這位,任她這麼不成樣地聽了半場戲。
直到……
「敏兒。」
聽見叫喚,美人終於睜開眼。
她睜開那雙烏黑晶亮的星眸,表情似笑非笑地朝揚聲之人望去。
開口的正是今日的主人家,錢府的女主人。而那美人呢,則是她肚裡蹦出來的小子,也就是錢府最小的「五公子」。
是的,美人是美,可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身。
「可是不喜歡這戲?」
「怎不喜歡?」美人一笑傾城,頰上陷了個小小的窩。「窈窕君子,淑女好逑。這位表哥扮相挺美。」
涼亭裡外,多少男男女女都被這笑給羞紅了臉,但錢夫人這個做娘早已免疫,且她多少瞭解自家小鬼性子。
說那表哥扮相挺美,可偏偏這傢伙從頭到尾都閉著眼……這態度可謂相當明確了。
「行了行了,有事就忙去,別在這兒礙眼。」錢夫人擺擺手,語氣有幾分無奈。
美人笑臉不變,聞言慢條斯理地將腿從石椅上放下,伸手輕撥兩下衣料。
「那孩兒就不在這兒礙娘的眼了。二才,留這兒看照夫人。」
「是!」
說完,人悠哉地慢步離去,舉止自然自在極了。
幾位姑娘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那離去背影,久久才回過神。而坐得離錢夫人最近的那女子,則是在某人離去後便急匆匆地對著錢夫人喊:
「姑母!」
錢夫人只是搖頭。
「看戲吧。」
小姑娘咬脣,卻也不敢胡來,只好心不在焉地待在位上,將這戲曲撐完。
出了庭園,錢清貴直接往大門走,被娘親從舖裡急召回來聽戲,那吚吚呀呀的聲音嚎了大半時辰,肚子都給嚎餓了,他準備上館子吃東西去。
繞過長長的迴廊,經過偏廳時,突然一聲叫喚。
「五弟!」
錢清貴側頭望去,偏廳裡,除了自家二哥,還有幾張生面孔。錢多寶喊了那聲後,熱乎地從廳裡直接走出來。
「五弟,你來得正好,我介紹幾位大商給你認識。」
錢多寶與錢清貴長相有幾分相似,不過家裡五個兄弟,前頭四個都是肖父親多些,秀朗中正,唯錢清貴這最小的幾乎能和娘親扮姐妹,雌雄莫辨。
錢清貴視線掃過二哥那熱絡的表情,往廳裡瞧。三男一女,男的頭上皆戴了金絲打造的小方冠,冠前鑲玉,衣料是錦緞,女的身上披了塊像紗的玩意兒,離了段距離瞧不清長相,可看得出不是本地人。
他揚起笑容。
「哪來的貴客?」
錢多寶道:「鞠掌櫃幾人是從歸隱之地過來,他們那離仙池近,養了些仙蠶,掬掌櫃道他東家有意將仙蠶絲出售,於是派他們幾個出來尋買家。」
錢清貴臉上露出驚訝,失聲叫道:「我聽聞那仙蠶絲可是一年才出一回絲,絲絲價比黃金,且是仙池把持之物,怎能賣?」
錢多寶才想解釋,三男子其中一人已經走出廳來。「確實是不能賣。」
走出來的那男子約近四十壯年,比著錢多寶、錢清貴兄弟倆都要大,嘴上兩撇小鬍子,說話聲音不緊不慢,乍看頗穩重。他見到錢清貴面孔,先是一頓,瞧錢家兄弟都朝他望過來,緩緩往下說。
「這仙蠶絲,確實是不能賣的。」他重申了遍,接著面上露出了一絲難為情。「可,不得不賣呀。」
「還請鞠掌櫃細說與我。」
「這……事關東家私事……」那鞠掌櫃面露為難。「錢公子,這事我等下人不好私議,可東家因……一些事急需用錢,家裡現銀有缺,這事又不好張揚,這不才……遣我等出來。」
鞠掌櫃給去一個「你們應當瞭解」的眼神。
兩位錢公子生在富賈之家,什麼原因會讓一個家裡急需用錢又不好張揚……這腦子隨便一腦補,沒百來套,十幾套劇本總跑不了,皆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
既然是不好張揚之事,自然不好多問。
錢家兩兄弟似乎也沒想追根究底。
「若真是仙蠶絲,我還真感興趣,不過這玩意兒難得歸難得,到手卻不好張揚……啊,鞠掌櫃,請,咱們坐下細聊。」錢五公子就和多數紈褲子弟一樣,聽見感興趣的事物,直接就當東西已經了自己手中,盤算起該如何處置。
鞠掌櫃也沒在意他不得體的反應,客氣地回禮,三人一塊進了偏廳。
進了廳,鞠掌櫃對另外三位沒多作介紹,明示了他在四人裡作主的地位,錢五公子也就沒多給另三人眼神,專注在詢問自己感興趣的天蠶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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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放了一禮拜連假出門去了,隔得較久,謝謝各位不離不棄,果子更新速度渣成這樣還有親願意追更,這是真愛呀~~(感動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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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丹心想自己是南方待久了,习惯了那儿的温度。
户州冬天会降雪,京城又在户州偏北,气温差异一时肯定无法适应,她隐隐做好了接下来整个冬天都要当粽子的心理准备。
随着京城位置越来越近,各城镇村落变得密集许多,一天赶车就能经过好几处城镇。
又这么走了七、八日,终于看到一处红门高墙。
京城到了。
*
“表哥,我娘要将我许人了……”
“表哥,我不想许配给那个酸书生……”
“表哥,你带我走吧!”
“表哥……”
繁花似景的庭园,两个大红衣袍的戏子站在水池边,吚吚呀呀地唱着戏。
听说这是现下娘子间最流行的戏,说的是一姑娘勇敢追爱的故事。整部戏露骨粗鄙,难登大雅之堂,但内容勾人,情爱正对小娘子们的胃口,就是爷儿们也瞧得来劲,被勾得心痒痒。
于是,枱面上,戏班评价两极,不耻者众;枱面下,戏班生意红火。
今儿个唤戏班过来的主人家,姓钱。
两位主角在池边唱着调子,不远处的凉亭,一俪人伸直了两条长腿,靠在柱子边,闭眼听戏。
美人脸上,扇似的羽睫精致细密,缨红色的唇扬起一自然的浅弧,瞧来恬静又勾人──只要别去看她姿势。
一整凉亭,里里外外围了十来名女性,依身分,或站,或端坐,就是没人这般翘脚半瘫不成模样的粗鲁。可偏偏,大伙站的坐的端正,硬是没人开口提醒或喝斥这位,任她这么不成样地听了半场戏。
直到……
“敏儿。”
听见叫唤,美人终于睁开眼。
她睁开那双乌黑晶亮的星眸,表情似笑非笑地朝扬声之人望去。
开口的正是今日的主人家,钱府的女主人。而那美人呢,则是她肚里蹦出来的小子,也就是钱府最小的”五公子”。
是的,美人是美,可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
“可是不喜欢这戏?”
“怎不喜欢?”美人一笑倾城,颊上陷了个小小的窝。”窈窕君子,淑女好逑。这位表哥扮相挺美。”
凉亭里外,多少男男女女都被这笑给羞红了脸,但钱夫人这个做娘早已免疫,且她多少了解自家小鬼性子。
说那表哥扮相挺美,可偏偏这家伙从头到尾都闭着眼……这态度可谓相当明确了。
“行了行了,有事就忙去,别在这儿碍眼。”钱夫人摆摆手,语气有几分无奈。
美人笑脸不变,闻言慢条斯理地将腿从石椅上放下,伸手轻拨两下衣料。
“那孩儿就不在这儿碍娘的眼了。二才,留这儿看照夫人。”
“是!”
说完,人悠哉地慢步离去,举止自然自在极了。
几位姑娘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离去背影,久久才回过神。而坐得离钱夫人最近的那女子,则是在某人离去后便急匆匆地对着钱夫人喊:
“姑母!”
钱夫人只是摇头。
“看戏吧。”
小姑娘咬唇,却也不敢胡来,只好心不在焉地待在位上,将这戏曲撑完。
出了庭园,钱清贵直接往大门走,被娘亲从铺里急召回来听戏,那吚吚呀呀的声音嚎了大半时辰,肚子都给嚎饿了,他准备上馆子吃东西去。
绕过长长的回廊,经过偏厅时,突然一声叫唤。
“五弟!”
钱清贵侧头望去,偏厅里,除了自家二哥,还有几张生面孔。钱多宝喊了那声后,热乎地从厅里直接走出来。
“五弟,你来得正好,我介绍几位大商给你认识。”
钱多宝与钱清贵长相有几分相似,不过家里五个兄弟,前头四个都是肖父亲多些,秀朗中正,唯钱清贵这最小的几乎能和娘亲扮姐妹,雌雄莫辨。
钱清贵视线扫过二哥那热络的表情,往厅里瞧。三男一女,男的头上皆戴了金丝打造的小方冠,冠前镶玉,衣料是锦缎,女的身上披了块像纱的玩意儿,离了段距离瞧不清长相,可看得出不是本地人。
他扬起笑容。
“哪来的贵客?”
钱多宝道:”鞠掌柜几人是从归隐之地过来,他们那离天池近,养了些仙蚕,掬掌柜道他东家有意将仙蚕丝出售,于是派他们几个出来寻买家。”
钱清贵脸上露出惊讶,失声叫道:”我听闻那仙蚕丝可是一年才出一回丝,丝丝价比黄金,且是天池把持之物,怎能卖?”
钱多宝才想解释,三男子其中一人已经走出厅来。”确实是不能卖。”
走出来的那男子约近四十壮年,比着钱多宝、钱清贵兄弟俩都要大,嘴上两撇小胡子,说话声音不紧不慢,乍看颇稳重。他见到钱清贵面孔,先是一顿,瞧钱家兄弟都朝他望过来,缓缓往下说。
“这仙蚕丝,确实是不能卖的。”他重申了遍,接着面上露出了一丝难为情。”可,不得不卖呀。”
“还请鞠掌柜细说与我。”
“这……事关东家私事……”那鞠掌柜面露难色。”钱公子,这事我等下人不好私议,可东家因……一些事急需用钱,家里现银有缺,这事又不好张扬,这不才……让我等出来。”
鞠掌柜给去一个”你们应当了解”的眼神。
钱多宝和钱清贵生在富贾之家,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家里急需用钱又不好张扬……脑子随便一脑补,没百来套,十几套剧本总跑不了,皆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既然是不好张扬之事,自然不好多问。
钱家两兄弟也没想追根究底。
“若真是仙蚕丝,我还真感兴趣,不过这玩意儿难得归难得,到手却不好张扬……啊,鞠掌柜,请,咱们坐下细聊。”钱五公子就和多数纨裤子弟一样,听见感兴趣的事物,直接就当东西已经进了自己手中,盘算起该如何处置。
鞠掌柜也没在意他不得体的反应,客气地回礼,三人一块进了偏厅。
进了厅,鞠掌柜对另外三位没多作介绍,明示了他在四人里作主的地位,于是钱五公子也没多给另三人眼神,就专注在自己感兴趣的仙蚕丝上。
六十八、仙蠶絲買賣
錢清貴細問了關於仙蠶絲的諸多事宜,鞠掌櫃答得有模有樣。
仙蠶仙蠶,吐絲似晶,水火不沾,一絲千金──說的就是仙蠶絲的珍貴。
仙蠶生長於歸隱之地,歸隱之地之所以喚作歸隱,一是它位在深山,二是這地方相當封閉。
歸隱之地位在玄岳東方,大翼只有最東邊的翼州有路過去。雖接壤,這地方卻不屬於玄岳或大翼,而是由一個喚作「雲」的特殊族群把持著。
曾經,杜丹在前灣那時,聽陳齊說過的那位在皇城內作法搞得天空烏雲閃雷電的大翼國師,就是此族血脈。
因雲族奉一座大湖作聖地,叫天池。所以外頭也常把天池作雲族或整個歸隱之地的中心來稱呼。
只見鞠掌櫃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暗袋掏了塊巴掌大的方巾。
「公子瞧瞧。」
錢清貴接過。
呈白色半透明狀的絲巾,布表晶螢透亮。輕輕晃動,反射出彩色光澤。拿在手中,觸感冰涼,再感受兩秒,冰涼中又透出暖意。
錢清貴把玩兩下後點頭。「仙蠶絲果真神奇。」
「可不是。」鞠掌櫃笑道。
「鞠掌櫃出個價吧,你帶了多少,我全要。」錢清貴看來對絲巾愛不釋手,不斷以手背肌膚摩挲。
「不敢相瞞兩位錢公子,其實小人這趟出來,只帶了這方巾。」
錢清貴頓時蹙眉看去。「為何?」
鞠掌櫃陪笑。「畢竟不曾私賣過仙蠶絲,怕給搶了丟了,又怕沒人敢要,白忙一場,不如先出來探探,若沒成事,東西咱未曾帶出來,也就不算犯了規矩。」
說了是偷賣,還是頭回犯案,心裡忐忑再正常不過。
「聽鞠掌櫃這般,你那東家應也不急。」錢清貴沉下臉。
「是急,但三、兩個月還拖得起。」
「三、兩個月可不夠你們往復拖宕。」
「是不夠。」鞠掌櫃承認。
錢清貴瞇眼,猜到了對方想法。「你可是打算沒貨就先做買賣?」
「這……是有此打算。」鞠掌櫃頭壓得極低,解釋道:「畢竟這事犯了規矩,若未穩妥,東家心裡也不踏實……他那兒還尋著別的法子,遣我們出來,不過是防範未然,多備條出路。」
聽來,這仙蠶絲,不是非賣不可,只是那位東家多準備的後路之一。
因歸隱之地的特殊,這般謹慎態度並無錯處。說穿了,這玩意兒是賣家市場,外頭人就算捧再多的金銀,沒門路連根毛也見不著。
不怪鞠掌櫃只帶了塊方巾就敢出門空手套白狼。
他有那底氣。
錢清貴又瞇了瞇眼,臉上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錢多寶在邊上沒吭半句,雖然他對仙蠶絲感興趣,但沒那麼勢在必得,現在看的是弟弟的態度。
錢清貴沉思一會兒,不斷把玩那絲巾,終於是開了口。
「你們東家打算怎安排?」
鞠掌櫃頭壓得低,聞言迅速仰頭看了錢家兩位公子一眼,又低下頭去。「仙蠶絲難得,三十尺,這數是東家的極限。」而後一個停頓,再道:「半尺,三千兩。」
也就是,錢清貴若全要,十八萬兩。
在鞠掌櫃說出數字時,他身後另外三人似乎有些緊張,視線全低下去。
錢清貴對這數字反應不大,只是沉默做思考狀。
十八萬兩。不說這數字在錢家看來如何,放在一個銅子得掰兩半花的一般人家來說,是個連想都想像不出來的驚天數字。更別說拿這筆錢去換「三十尺布」。
但說十八萬兩貴?
傳聞雲族可是仙人後裔,仙人用的東西,又豈能用凡俗銅臭衡量?
錢清貴看來是被這問題難住了,眉心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鞠掌櫃等人皆耐心等著。
「十八萬兩……」好不容易,錢某人起了音。「鞠掌櫃如何運回去?」
鞠掌櫃心頭一喜。有戲!「取銀票。」
「歸隱之地應無我大翼錢莊。」
「銀子我等可以分批兌回去。」
錢清貴眉一揚。「如此麻煩行事?」
鞠掌櫃低頭。「這也是無奈之舉。」
「要不這樣吧,我先給你五千兩銀做訂,你等回去取了仙蠶絲,再回來與我結清。」
「這……」鞠掌櫃面露難色。
錢清貴沉聲。「鞠掌櫃可要知曉,咱們京裡,差點兒的房,一、二百兩也能買上一戶。這十八萬兩買下幾街不是問題。」他先是提了京裡房價做對比,再道:「如此數目給了你,卻不知何時才能拿到貨物,我也憂心會有差錯。雖說天池特殊,你等謹慎情有可原,但既是買賣,我也不能隨便不是?」
鞠掌櫃不得不點頭應和。
「可──」
「再說,」鞠掌櫃似乎想說些什麼,又被錢清貴再次打斷。「鞠掌櫃,你開的這價,全京城,除了我錢家,拿得出手的怕不過這數。」他擺動絲巾,露出底下三根手指。
鞠掌櫃不是本地人,但能找到錢家來,自是打聽過。
雖不知他打聽到什麼程度,可錢家確實是京城大富之家。而錢清貴似乎被他的拖拉搞得有些不耐煩了。這話,是在提醒,也有些威脅意味。
若現在這筆買賣沒做成,出了這門,也甭妄想了。
鞠掌櫃果然沒敢接話。
他表情略僵,像做掙扎。
不說他們是外地來的,就他想賣的玩意兒,一方面不好張揚,一方面價錢高,可不是誰都像這位錢五公子這般敗家,喜歡就喊買,眼都不帶眨。
更別說,這數字,已比他最初設想的,還多……許多了。
鞠掌櫃斂目,面上做掙扎狀,一會兒,深吸口氣,下了決定。
「既然……錢公子喜歡,那我就做主,做了這筆買賣。」
「如此甚好!」錢清貴十分滿意地笑了。
鞠掌櫃也堆起了笑容。
相互客套幾句,錢清貴喚人備了紙墨,動手寫契。
兩人又就時間問題討論了幾句,定了六個月內交貨。五千兩做訂,待運來仙蠶絲,再交付剩下的十七萬五千兩。
錢清貴邊寫邊唸,寫完後遞給鞠掌櫃。鞠掌櫃細看沒問題後,取筆,在紙上寫上了鞠二二字。
這筆買賣就此定下。
鞠二等人沒想多留,臨走前表示要將自己帶來的那塊仙蠶絲取走。錢清貴聽了笑道。
「鞠掌櫃都拿了我五千兩銀票,還想將東西取走,莫非是想再找下一家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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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果子掉黑洞裡去了,前陣子連假太多,積了很多工作,幾天假期電腦也被霸佔,加上又剛好寫到最難搞的錢五公子,於是拖久了。抱歉twt
謝謝大家的留言,果子腦容量有些不夠用,先讓我積著,這周四再一塊回留言呀!(我真是堆積犯,好想報警把自己抓去關呀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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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清贵细问了关于仙蚕丝的诸多事宜,鞠掌柜答得有模有样。
仙蚕仙蚕,吐丝似晶,水火不沾,一丝千金──说的就是仙蚕丝的珍贵。
仙蚕生长于归隐之地,归隐之地之所以唤作归隐,一是它位在深山,二是这地方相当封闭。
归隐之地位在玄岳东方,大翼只有最东边的翼州有路过去。虽接壤,这地方却不属于玄岳或大翼,而是由一个唤作”云”的特殊族群把持着。
曾经,杜丹在前湾那时,听陈齐说过的那位在皇城内作法搞得天空乌云闪雷电的大翼国师,就是此族血脉。
因云族奉一座大湖作圣地,叫天池。所以外头也常把天池作云族或整个归隐之地的中心来称呼。
只见鞠掌柜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暗袋掏了块巴掌大的方巾。
“公子瞧瞧。”
钱清贵接过。
呈白色半透明状的丝巾,布表晶萤透亮。轻轻晃动,反射出彩色光泽。拿在手中,触感冰凉,再感受两秒,冰凉中又透出暖意。
钱清贵把玩两下后点头。”仙蚕丝果真神奇。”
“可不是。”鞠掌柜笑道。
“鞠掌柜出个价吧,你带了多少,我全要。”钱清贵看来对丝巾爱不释手,不断以手背肌肤摩挲。
“不敢相瞒两位钱公子,其实小人这趟出来,只带了这方巾。”
钱清贵顿时蹙眉看去。”为何?”
鞠掌柜陪笑。”毕竟不曾私卖过仙蚕丝,怕给抢了丢了,又怕没人敢要,白忙一场,不如先出来探探,若没成事,东西咱未曾带出来,也就不算犯了规矩。”
说了是偷卖,还是头回犯案,心里忐忑再正常不过。
“听鞠掌柜这般,你那东家应也不急。”钱清贵沉下脸。
“是急,但三、两个月还拖得起。”
“三、两个月可不够你们往复拖宕。”
“是不够。”鞠掌柜承认。
钱清贵瞇眼,猜到了对方想法。”你可是打算没货就先做买卖?”
“这……是有此打算。”鞠掌柜头压得极低,解释道:”毕竟这事犯了规矩,若未稳妥,东家心里也不踏实……他那儿还寻着别的法子,遣我们出来,不过是防范未然,多备条出路。”
听来,这仙蚕丝,不是非卖不可,只是那位东家多准备的后路之一。
因归隐之地的特殊,这般谨慎态度并无错处。说穿了,这玩意儿是卖家市场,外头人就算捧再多的金银,没门路连根毛也见不着。
不怪鞠掌柜只带了块方巾就敢出门空手套白狼。
他有那底气。
钱清贵又瞇了瞇眼,脸上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钱多宝在边上没吭半句,虽然他对仙蚕丝感兴趣,但没那么势在必得,现在看的是弟弟的态度。
钱清贵沉思一会儿,不断把玩那丝巾,终于是开了口。
“你们东家打算怎安排?”
鞠掌柜头压得低,闻言迅速仰头看了钱家两位公子一眼,又低下头去。”仙蚕丝难得,三十尺,这数是东家的极限。”而后一个停顿,再道:”半尺,三千两。”
半尺,三千两。
也就是,钱清贵若全要,十八万两。
在鞠掌柜说出数字时,他身后另外三人似乎有些紧张,视线全低下去。
钱清贵对这数字反应不大,只是沉默做思考状。
十八万两。不说这数字在钱家看来如何,放在一个铜子得掰两半花的一般人家来说,是个连想都想象不出来的惊天数字。更别说拿这笔钱去换”三十尺布”。
但说十八万两贵?
传闻云族可是仙人后裔,仙人用的东西,又岂能用凡俗铜臭衡量?
钱清贵看来是被这问题难住了,眉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鞠掌柜等人皆耐心等着。
“十八万两……”好不容易,钱某人起了音。”鞠掌柜如何运回去?”
鞠掌柜心头一喜。有戏!”取银票。”
“归隐之地应无我大翼钱庄。”
“银子我等可以分批兑回去。”
钱清贵眉一扬。”如此麻烦行事?”
鞠掌柜低头。”这也是无奈之举。”
“要不这样吧,我先给你五千两银做订,你等回去取了仙蚕丝,再回来与我结清。”
“这……”鞠掌柜面露难色。
钱清贵沉声。”鞠掌柜可要知晓,咱们京里,差点儿的房,一、二百两也能买上一户。这十八万两买下几街不是问题。”他先是提了京里房价做对比,再道:”如此数目给了你,却不知何时才能拿到货物,我也忧心会有差错。虽说天池特殊,你等谨慎情有可原,但既是买卖,我也不能随便不是?”
鞠掌柜不得不点头应和。
“可──”
“再说,”鞠掌柜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被钱清贵再次打断。”鞠掌柜,你开的这价,全京城,除了我钱家,拿得出手的怕不过这数。”他摆动丝巾,露出底下三根手指。
鞠掌柜不是本地人,但能找到钱家来,自是打听过。
虽不知他打听到什么程度,可钱家确实是京城大富之家。而钱清贵似乎被他的拖拉搞得有些不耐烦了。这话,是在提醒,也有些威胁意味。
若现在这笔买卖没做成,出了这门,也甭再妄想。
鞠掌柜果然没敢接话。
他表情略僵,像做挣扎。
不说他们是外地来的,就他想卖的玩意儿,一方面不好张扬,一方面价钱高,可不是谁都像这位钱五公子这般败家,喜欢就喊买,眼都不带眨。
更别说,这数字,已比他最初设想的,还多……许多了。
鞠掌柜敛目,面上做挣扎状,一会儿,深吸口气,下了决定。
“既然……钱公子喜欢,那我就做主,做了这笔买卖。”
“如此甚好!”钱清贵十分满意地笑了。
鞠掌柜也堆起了笑容。
相互客套几句,钱清贵唤人备了纸墨,动手写契。
两人又就时间问题讨论了几句,定了六个月内交货。五千两做订,待运来仙蚕丝,再交付剩下的十七万五千两。
钱清贵边写边念,写完后递给鞠掌柜。鞠掌柜细看没问题后,取笔,在纸上写上了鞠二二字。
这笔买卖就此定下。
鞠二等人没想多留,临走前表示要将自己带来的那块仙蚕丝取走。钱清贵听了笑道。
“鞠掌柜都拿了我五千两银票,还想将东西取走,莫非是想再找下一家卖?”
六十九、假的?真的?
鞠二連忙搖頭否認。「錢五公子說笑,你我已簽了契,咱東家已沒多的仙蠶絲可賣人,怎會再找買家。」
「如此,這小小絲巾就放我這兒做信物有何不可?」
鞠掌櫃心裡遲疑,可立即明白,自己已經到手五千兩銀票,若連塊巴掌大的絲巾都不肯留下,顯得太無誠意,於是念頭一閃,便扯開了笑容。
「我這是頭回賣……這寶貝,一時胡塗了。當然可行,就照錢五公子說的。」
鞠掌櫃一行讓下人領著離開了。
在人全走光後,坐在偏廳主位上的錢多寶立即坐不住,原本的笑臉皺成苦瓜,直接從位上彈起,衝到某人身前直嚷嚷。
「小五呀,錢多也不是這麼花的呀……」
二哥心疼得臉上直抽抽。
錢清貴狹長的眼眸一挑。「若你能決定,又喚我作什?」
錢二哥噎了下。「那個……正好瞧你經過,就……喚了。」
完全直覺反應。
錢清貴自是沒打算和自家二哥計較。他站起身,隨意地將剛才「愛不釋手」的珍貴絲巾塞給錢多寶。
「收著吧,這玩意兒是真的。」
錢多寶一驚。「真的?!」
「應是偶得,三個男的都不是歸隱之地來的。」
「女的呢?」
「不好說。」錢五公子態度不鹹不淡。對此事沒什興趣。反正知曉那夥人不是正經上門做生意就夠了。
又被耽擱了些時間,本來就覺肚子有些空的錢清貴,這下真給餓到了。
錢多寶臉也不苦瓜了,一個勁兒地對著手上絲巾嘖嘖稱奇。錢清貴沒理會,直接抬腳往外走。
還沒踏出偏廳,就扯嗓子喊備車,把下人搞得一陣奔走慌亂。
待他坐上車,早些被留在錢夫人身旁的二才氣喘吁吁地鑽進車裡。安全上壘!
「公子!」
錢清貴懶懶抬眼一瞧。「被趕出來了?」
「公子神機妙算。」二才狗腿子道。
錢清貴懶得應話。園子裡一堆奴才,留他在那除了問些他的事,無其他用處。被趕出來意料中。
「到鳳臨。」
「是!到鳳臨!」二才朝前面駕車的喊。
馬車喀喀地上路,往京裡最大的鳳臨飯館去。
二才利用趕車時間跟主子報告了下剛才被問了些什麼話。無非就是一些有無吃飽穿暖,以及有沒有心怡的姑娘家之類的陳年老問題,錢夫人知道小兒子脾性,這些話當著本人問肯定被東拉西扯彎來繞去沒個正經,抓他身邊奴才問省心得多。
二才多是照實答了。
事實他這主子生活也挺簡單。
除了巡舖子、談生意外,該吃吃、該睡睡、想要什麼就砸錢,生在富貴之家,從小被捧著慣著長大,錢清貴苦誰也不會苦了自己,這位五公子日子過得滋潤。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如今已經二十有一,身邊沒半個紅粉,伺候的下人亦清一色全是帶把的,箇中原由,他娘親也明白,可明白歸明白,卻又不能不擔心。
雖然五個兒子裡有四個都已成家,可這只是讓錢夫人更理所當然地將所有注意力全撲小兒子身上。
錢清貴聽著二才說話,沒反應。
都是些老問題了,無趣得緊。
一會兒,鳳臨飯館到了,錢清貴下了車,不用人帶路就往飯館樓上走。
但飯館內夥計掌櫃可沒人敢怠慢,掌櫃從櫃枱後快步走出來,最資深的那夥計也急忙跟上錢清貴腳步,恰恰趕在和他同時到了一包廂門前,還先了他一步,替他開了門,衝進去擺杯子、斟茶水。
「五公子,您今兒個是想吃飯還喝茶?」
「弄點吃的,有無新菜色?」
「有有有,元寶盅、辣子雞、三色如意糕……」
夥計熱情地唱了一串,錢清貴唇邊含笑,聽完,淡淡一句:「都是舊菜色。」把夥計尷尬得。
還好錢五公子沒計較,擺擺手,讓夥計看著辦,夥計應了聲,麻溜滾出包廂。在門外還與掌櫃撞上,掌櫃急忙抓住他的手往旁拉,壓低聲音問。
「劉廚新菜色還沒出來……五公子可有不高興?」
夥計搖頭,同樣壓低著聲音回答。「五公子瞧來心情不差。」
這答案也沒能讓游掌櫃輕鬆多少,五公子的性子,心情差也能掛著笑,真讓人瞧出他不高興,事就大了。
不過問個心安,問完又趕夥計去準備,游掌櫃在原地整理下衣衫。
「小當家。」站到包廂門邊,游掌櫃低喚。
「進。」這是二才的聲音。
游掌櫃進到包廂,就見五公子朝他看過來。那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蛋掛著淡淡笑意。
此刻的錢清貴哪見得到稍早時在鞠掌櫃等人面前表現的浮躁自負?
此刻的他,笑容帶點慵懶,瞧來和藹得一蹋糊塗。
「游叔,有事?」
*
就在某人吃個飯也要搞得周遭心驚膽跳的同時,杜丹已經來到京城三日了。
剛抵達京城的那刻,她盯著瞧不見盡頭的恢弘城牆興奮了一把。但連日趕路的疲備很快地又讓她萎靡下來,於是交待了谷逍遙先找間客棧落腳,休整一晚後,才又滿血復活。
隔天她早早醒來,精神飽滿地開始張羅起三人份的早餐。
早餐地點在她房內。沒去外頭吃,是因為她要順道和谷逍遙、申屠冺開個會。
她昨晚睡前算過身上盤纏,剩三十八兩。若是她一個,省吃儉用過個一年半載不成問題,但現在身邊多了兩張嘴。加上她打算在京城停留一段時間,這意味著她需要尋找新的收入來源。要不等過完冬,自己差不多就得喝西北風去。
於是餐會上,就見兩人往嘴裡塞東西,杜丹一個人在旁比手劃腳解釋。
大意就是她打算在京城住一段時日,這個「一段」可能會是個把月,也可能更久,接下來她會找個地方打打工賺溫飽,問一下他們兩個有沒有什麼打算。
申屠冺意思挺簡單,反正她去哪他就跟著。
畢竟自己旅行了那麼久,這一路來杜丹多少也感受到身邊有人陪的好處,申屠冺是個配合度極高的遊伴,能守夜、能做事、還不時抓野味替她加菜。
她覺得嘛,相逢就是有緣,既然申屠冺也是無處去的孤家寡人,一起生活有個人互相照應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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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二连忙摇头否认。”钱五公子说笑,你我已签了契,咱东家已没多的仙蚕丝可卖人,怎会再找买家。”
“如此,这小小丝巾就放我这儿做信物有何不可?”
鞠掌柜心里迟疑,可立即明白,自己已经到手五千两银票,若连块巴掌大的丝巾都不肯留下,显得太无诚意,于是念头一闪,便扯开了笑容。
“我这是头回卖……这宝贝,一时胡涂了。当然可行,就照钱五公子说的。”
鞠掌柜一行让下人领着离开了。
在人全走光后,坐在偏厅主位上的钱多宝立即坐不住,原本的笑脸皱成苦瓜,直接从位上弹起,冲到某人身前直嚷嚷。
“小五呀,钱多也不是这么花的呀……”
二哥心疼得脸上直抽抽。
钱清贵狭长的眼眸一挑。”若你能决定,又唤我作什?”
钱二哥噎了下。”那个……正好瞧你经过,就……唤了。”
完全直觉反应。
钱清贵自是没打算和自家二哥计较。他站起身,随意地将刚才”爱不释手”的珍贵丝巾塞给钱多宝。
“收着吧,这玩意儿是真的。”
钱多宝一惊。”真的?!”
“应是偶得,三个男的都不是归隐之地来的。”
“女的呢?”
“不好说。”钱五公子态度不咸不淡。对此事没什兴趣。反正知晓那伙人不是正经上门做生意就够了。
又被耽搁了些时间,本来就觉肚子有些空的钱清贵,这下真给饿到了。
钱多宝脸也不苦瓜了,一个劲儿地对着手上丝巾啧啧称奇。钱清贵没理会,直接抬脚往外走。
还没踏出偏厅,就扯嗓子喊备车,把下人搞得一阵奔走慌乱。
待他坐上车,早些被留在钱夫人身旁的二才气喘吁吁地钻进车里。安全上垒!
“少爷!”
钱清贵懒懒抬眼一瞧。”被赶出来了?”
“少爷神机妙算。”二才狗腿子道。
钱清贵懒得应话。园子里一堆奴才,留他在那除了问些他的事,无其他用处。被赶出来意料中。
“到凤临。”
“是!到凤临!”二才朝前面驾车的喊。
马车喀喀地上路,往京里最大的凤临饭馆去。
二才利用赶车时间跟主子报告了下刚才被问了些什么话。无非就是一些有无吃饱穿暖,以及有没有心怡的姑娘家之类的陈年老问题,钱夫人知道小儿子脾性,这些话当着本人问肯定被东拉西扯弯来绕去没个正经,抓他身边奴才问省心得多。
二才多是照实答了。
事实他这主子生活也挺简单。
除了巡铺子、谈生意外,该吃吃、该睡睡、想要什么就砸钱,生在富贵之家,从小被捧着惯着长大,钱清贵苦谁也不会苦了自己,这位五公子日子过得滋润。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如今已经二十有一,身边没半个红粉,伺候的下人亦清一色全是带把的,个中原由,他娘亲也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却又不能不担心。
虽然五个儿子里有四个都已成家,可这只是让钱夫人更理所当然地将所有注意力全扑小儿子身上。
钱清贵听着二才说话,没反应。
都是些老问题了,无趣得紧。
一会儿,凤临饭馆到了,钱清贵下了车,不用人带路就往饭馆楼上走。
但饭馆内伙计掌柜可没人敢怠慢,掌柜从柜枱后快步走出来,最资深的那伙计也急忙跟上钱清贵脚步,恰恰赶在和他同时到了一包厢门前,还先了他一步,替他开了门,冲进去摆杯子、斟茶水。
“五公子,您今儿个是想吃饭还喝茶?”
“弄点吃的,有无新菜色?”
“有有有,元宝盅、辣子鸡、三色如意糕……”
伙计热情地唱了一串,钱清贵唇边含笑,听完,淡淡一句:”都是旧菜色。”把伙计尴尬得。
还好钱五公子没计较,摆摆手,让伙计看着办,伙计应了声,麻溜滚出包厢。在门外还与掌柜撞上,掌柜急忙抓住他的手往旁拉,压低声音问。
“刘厨新菜色还没出来……五公子可有不高兴?”
伙计摇头,同样压低着声音回答。”五公子瞧来心情不差。”
这答案也没能让游掌柜轻松多少,五公子的性子,心情差也能挂着笑,真让人瞧出他不高兴,事就大了。
不过问个心安,问完又赶伙计去准备,游掌柜在原地整理下衣衫。
“小当家。”站到包厢门边,游掌柜低唤。
“进。”这是二才的声音。
游掌柜进到包厢,就见五公子朝他看过来。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蛋挂着淡淡笑意。
此刻的钱清贵哪见得到稍早时在鞠掌柜等人面前表现的浮躁自负?
此刻的他,笑容带点慵懒,瞧来和蔼得一蹋胡涂。
“游叔,有事?”
*
就在某人吃个饭也要搞得周遭心惊胆跳的同时,杜丹已经来到京城三日了。
刚抵达京城的那刻,她盯着瞧不见尽头的恢弘城墙兴奋了一把。但连日赶路的疲备很快地又让她萎靡下来,于是交待了谷逍遥先找间客栈落脚,休整一晚后,才又满血复活。
隔天她早早醒来,精神饱满地开始张罗起三人份的早餐。
早餐地点在她房内。没去外头吃,是因为她要顺道和谷逍遥、申屠冺开个会。
她昨晚睡前算过身上盘缠,剩三十八两。若是她一个,省吃俭用过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但现在身边多了两张嘴。加上她打算在京城停留一段时间,这意味着她需要寻找新的收入来源。要不等过完冬,自己差不多就得喝西北风去。
于是餐会上,就见两人往嘴里塞东西,杜丹一个人在旁比手划脚解释。
大意就是她打算在京城住一段时日,这个”一段”可能会是个把月,也可能更久,接下来她会找个地方打打工赚温饱,问一下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打算。
申屠冺意思挺简单,反正她去哪他就跟着。
毕竟自己旅行了那么久,这一路来杜丹多少也感受到身边有人陪的好处,申屠冺是个配合度极高的游伴,能守夜、能做事、还不时抓野味替她加菜。
她觉得嘛,相逢就是有缘,既然申屠冺也是无处去的孤家寡人,一起生活有个人互相照应也挺好。
七十、租房子
至於谷逍遙,就讓杜丹頭大多了。
大致來說,這位大爺還算配合──行動上。
不過溝通要困難許多,他高興時有問必答;不爽快時就搞自閉,誰都不理。
這人不太好商量,可對於杜丹這次的會議主題,谷大爺還是開金口簡單表達了自己意思。
那就是──老子還欠妳事,還沒還完我說了算。
反正在他沒還清那不曉得哪門子的債務前,這人也要跟她過就是了。
兩支拖油瓶確定,杜丹可以安心計劃接下來的事了。
京城繁華晃人眼,休整了一日的杜丹踏出客棧,立即就感受到了此地的蓬勃生氣。
人潮就是錢潮,這京裡隨便一條街的人口密度就遠甩杜丹最初開店做生意的葛蘭城最熱鬧的市集幾條街,才一眼就看得杜某人心頭小花怒放,職業病有些按捺不住。
還好她硬是忍住了到處做市調的衝動,來日方長,首要之務是先搞定住的問題。
三人都住客棧開銷大得多,京城這種一級大城市,人口多,租賃市場肯定發展得不錯。
果然如杜丹所想,京城除了民間租賃,還有官辦的廉租房,租市相當活躍,隨便打聽就有一溜兒的租屋訊息。
大翼京城大致也分東南西北四個區塊,皇城位在北邊,那附近房子不多,住的全是朝中大員,是名符其實的「貴族區」。
而京裡最「時尚」的地方則在中心偏東的區塊,京裡最貴最大最好的各種店舖多集中在此處,雖然店家參差,可平均要高出別的地方許多,京城的富家子弟多在這些地方出沒。
除此外,西和南邊同樣也有熱鬧市集,大眾化的、平價的、適合各種階層消費水平的都有,畢竟一個大城市,不會只有富貴人家,為富人服務的受薪階層乃至窮人乞丐在京城也沒能絕跡。
杜丹花了一整天跑了城裡幾個地方看房,都沒給答覆。
之後又花了一天半到處打探觀察。
有屋子好,可附近環境差的;租金便宜,但有惡鄰居的;租金過高的就不用說了,只有眼饞的份;官辦的廉租房是經濟實惠,卻得出城,考量城外經濟活動要差城裡太多,杜丹頭一個就先把它剃出名單。
最後她找到的是城南一處一進小院。
格局正方,四間房加一個堆柴的小間,沒灶沒茅房。
雖然房子陽春,地段卻不錯,屬明街,離附近最熱鬧的大街不遠。鄰居也多是殷實人家,聽說前面些還住了個學堂夫子,屬於樸素中帶點質感的地段。
所以即便這兒租金一日就要一百文不算便宜,多方考慮下,杜丹還是租下了這間小空屋。
屋主瞧她一個小姑娘本來不太願意租,但杜丹願意直接付清半年房租,顯示她有一定財力,屋主這才願意再與她談。
最後給杜丹死乞白賴,馬屁拍盡,屋主終是應了個優惠,讓她以半年十五兩銀的價賃下了這空盪盪的屋子。簽過契,來到京城的第五日,杜丹便讓谷逍遙、申屠冺收拾行囊跟她搬進了新住處。
新住處當真空得可以,四間房,除了各有塊木板做床外,啥都沒有。
不過這時代這種空屋出租是常態,谷逍遙和申屠冺看到這一目瞭然的屋子皆一臉平常。
只不過搬家是大事,別人都是把屋子整理能住人了,還要看好日子時辰才會搬。杜丹為了省幾天客棧錢把人跟趕集似全弄來了空屋,谷逍遙為此用那「別有深意」的眼神多盯了杜丹好幾秒。搬家這等大事也這般隨意。杜丹的百無禁忌可見一般。
也就心裡腹誹了句。
都是在外走闖、露宿荒郊野外經驗豐富的,打地舖也能睡。兩個大男人都沒表示不滿,在杜丹指揮下分工做起了打掃。
這屋子也不知道閒置多久了,室內一股兒怪味,床板霉味更是重得不得了。杜丹指揮著讓申屠冺將板子全丟外頭去,日後做柴燒。
除了清理,最當務之急是先蓋茅廁。
屋子西北角落有個茅坑,脫了褲子蹲下後,附近雜草剛好能遮住屁股。
但這點遮蔽對杜丹來說妥妥不夠,她讓申屠冺先搬了三張床板過去那兒,朝牆的方向做了個ㄇ字狀的簡單隔間,雖然沒門沒頂,可遮蔽程度一下提升許多,可先湊合著用。
再來柴房是空的,得添柴。
主屋最大,還帶了耳房。
東、西廂房格局差不多,南邊的倒座房最小。
三人動作都不慢,一早就來忙活,到中午就把屋子大致打掃乾淨了。杜丹已經打聽過哪兒有需要的東西可買,又趕了車出去辦置。
磚土這些最快也得明兒才能運過來,不過入夜前,三人好歹將新家弄得能住人了。
至少有柴可燒,有桌能放吃的,有凳可坐,還有桶子能洗澡。
下午,杜丹站在院裡,對勞動成果相當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屋裡味道還沒散。
她還來不及說這事,就見谷逍遙不知道怎麼弄的,在四間屋裡都起了個小堆點了火。一股帶焦的青草的味道頓時充斥整個院子。
谷逍遙慢條斯理地從屋裡走出來。
「讓火燒完,味道再一個半時辰就能散。」
有專業人士在就是讓人安心,杜丹滿足了。
趁著火還在燒,杜丹站在院裡主持起了分房會議。
主屋有耳房,她想將耳房做浴室用,徵詢了兩人意見後,一致同意主屋所有權歸她。
谷逍遙選了東廂房,西廂房歸申屠冺。只比柴房大不了多少的南房就先空著,等日後想到用途再說。
房間分完,接著還得制訂生活公約。
其實杜丹也沒什麼規矩,就是她不在家時麻煩兩人看家,若有什麼事都能拿出來商量,大家互相幫襯過生活。
「我打算明兒個就出去逛逛,瞧有沒有活兒能幹,或是這裡人都喜歡些什麼,若行的話,我把身上一些東西賣一賣,看能不能做點小生意。」杜丹把自己的盤算提了提。
「妳打算做什麼買賣?」谷逍遙問了句。
**
作者的話:
七十章了,農曆年前應該能破百吧xd(好廢的發言(毆))
然後謝謝xixihahaohoho親的禮物!!!
你的願望我看到惹~~~~
只是打賞章是不是算加更呀??如果是的話得先讓我欠著了xddd
果子現在這渣更新要碼出加更難度很高呀!先讓我欠著,我在百章前努力補上唷!(扭+飛吻)
最後謝謝大家的各種支持,留言果子都有看到,因為碼字速度較渣,回復都會遲些一併回,愛你們~嚒嚒噠!
--简体版--
至于谷逍遥,就让杜丹头大多了。
大致来说,这位大爷还算配合──行动上。
不过沟通要困难许多,他高兴时有问必答;不爽快时就搞自闭,谁都不理。
这人不太好商量,可对于杜丹这次的会议主题,谷大爷还是开金口简单表达了自己意思。
那就是──老子还欠妳事,还没还完我说了算。
反正在他没还清那不晓得哪门子的债务前,这人也要跟她过就是了。
两支拖油瓶确定,杜丹可以安心计划接下来的事了。
京城繁华晃人眼,休整了一日的杜丹踏出客栈,立即就感受到了此地的蓬勃生气。
人潮就是钱潮,这京里随便一条街的人口密度就远甩杜丹最初开店做生意的葛兰城最热闹的市集几条街,才一眼就看得杜某人心头小花怒放,职业病有些按捺不住。
还好她硬是忍住了到处做市调的冲动,来日方长,首要之务是先搞定住的问题。
三人都住客栈开销大得多,京城这种一级大城市,人口多,租赁市场肯定发展得不错。
果然如杜丹所想,京城除了民间租赁,还有官办的廉租房,租市相当活跃,随便打听就有一溜儿的租屋讯息。
大翼京城大致也分东南西北四个区块,皇城位在北边,那附近房子不多,住的全是朝中大员,是名符其实的”贵族区”。
而京里最”时尚”的地方则在中心偏东的区块,京里最贵最大最好的各种店铺多集中在此处,虽然店家参差,可平均要高出别的地方许多,京城的富家子弟多在这些地方出没。
除此外,西和南边同样也有热闹市集,大众化的、平价的、适合各种阶层消费水平的都有,毕竟一个大城市,不会只有富贵人家,为富人服务的受薪阶层乃至穷人乞丐在京城也没能绝迹。
杜丹花了一整天跑了城里几个地方看房,都没给答复。
之后又花了一天半到处打探观察。
有屋子好,可附近环境差的;租金便宜,但有恶邻居的;租金过高的就不用说了,只有眼馋的份;官办的廉租房是经济实惠,却得出城,考虑城外经济活动要差城里太多,杜丹头一个就先把它剃出名单。
最后她找到的是城南一处一进小院。
格局正方,四间房加一个堆柴的小间,没灶没茅房。
虽然房子阳春,地段却不错,属明街,离附近最热闹的大街不远。邻居也多是殷实人家,听说前面些还住了个学堂夫子,属于朴素中带点质感的地段。
所以即便这儿租金一日就要一百文不算便宜,多方考虑下,杜丹还是租下了这间小空屋。
屋主瞧她一个小姑娘本来不太愿意租,但杜丹愿意直接付清半年房租,显示她有一定财力,屋主这才愿意再与她谈。
最后给杜丹死乞白赖,马屁拍尽,屋主终是应了个优惠,让她以半年十五两银的价赁下了这空荡荡的屋子。签过契,来到京城的第五日,杜丹便让谷逍遥、申屠冺收拾行囊跟她搬进了新住处。
新住处当真空得可以,四间房,除了各有块木板做床外,啥都没有。
不过这时代这种空屋出租是常态,谷逍遥和申屠冺看到这一目了然的屋子皆一脸平常。
只不过搬家是大事,别人都是把屋子整理能住人了,还要看好日子时辰才会搬。杜丹为了省几天客栈钱把人跟赶集似全弄来了空屋,谷逍遥为此用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多盯了杜丹好几秒。搬家这等大事也这般随意。杜丹的百无禁忌可见一般。
也就心里腹诽了句。
都是在外走闯、露宿荒郊野外经验丰富的,打地铺也能睡。两个大男人都没表示不满,在杜丹指挥下分工做起了打扫。
这屋子也不知道闲置多久了,室内一股儿怪味,床板霉味更是重得不得了。杜丹指挥着让申屠冺将板子全丢外头去,日后做柴烧。
除了清理,最当务之急是先盖茅厕。
屋子西北角落有个茅坑,脱了裤子蹲下后,附近杂草刚好能遮住屁股。
但这点遮蔽对杜丹来说妥妥不够,她让申屠冺先搬了三张床板过去那儿,朝墙的方向做了个ㄇ字状的简单隔间,虽然没门没顶,可遮蔽程度一下提升许多,可先凑合着用。
再来柴房是空的,得添柴。
主屋最大,还带了耳房。
东、西厢房格局差不多,南边的倒座房最小。
三人动作都不慢,一早就来忙活,到中午就把屋子大致打扫干净了。杜丹已经打听过哪儿有需要的东西可买,又赶了车出去办置。
砖土这些最快也得明儿才能运过来,不过入夜前,三人好歹将新家弄得能住人了。
至少有柴可烧,有桌能放吃的,有凳可坐,还有桶子能洗澡。
下午,杜丹站在院里,对劳动成果相当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屋里味道还没散。
她还来不及说这事,就见谷逍遥不知道怎么弄的,在四间屋里都起了个小堆点了火。一股带焦的青草的味道顿时充斥整个院子。
谷逍遥慢条斯理地从屋里走出来。
“让火烧完,味道再一个半时辰就能散。”
有专业人士在就是让人安心,杜丹满足了。
趁着火还在烧,杜丹站在院里主持起了分房会议。
主屋有耳房,她想将耳房做浴室用,征询了两人意见后,一致同意主屋所有权归她。
谷逍遥选了东厢房,西厢房归申屠冺。只比柴房大不了多少的南房就先空着,等日后想到用途再说。
房间分完,接着还得制订生活公约。
其实杜丹也没什么规矩,就是她不在家时麻烦两人看家,若有什么事都能拿出来商量,大家互相帮衬过生活。
“我打算明儿个就出去逛逛,瞧有没有活儿能干,或是这里人都喜欢些什么,若行的话,我把身上一些东西卖一卖,看能不能做点小生意。”杜丹把自己的盘算提了提。
“妳打算做什么买卖?”谷逍遥问了句。
七十一、美男計是行不通的
「我身上有些從南帶回來的東西,把那些賣一賣應該能得幾個錢,之後還沒打算,待我先打聽清楚這兒的情況再說。」
谷逍遙知道杜丹身上有些南貨。
香料、香花皂等東西,憑他靈敏的嗅覺,藏也藏不住。
那些東西在南赤土不值幾個錢,可過了水,到前灣就有一定價格了。更別說運到千里遠的京城,價格翻個十倍是基礎,至於能賣多高就看個人本事。
猜測杜丹對買賣有一套,谷逍遙沒再多問。
是夜。
杜丹就個簡單盆子洗了個克難的澡。
從耳房出來,就見申屠冺坐在凳上。
杜丹:「……」
這廝又不回房了。
隨著她走動,單薄的中衣勾勒出肢體線條,申屠冺目光火辣辣地緊盯著。不過行為很規矩,呆坐原地。
兩人馬車睡了一路,杜丹對申屠冺多少建立了一定程度的信任,於是對他活像偷窺狂的舉動相對淡定。
她邊擦頭髮,走了過去。
「還不回房?」她坐到了床邊,與他面對面。
申屠冺頭左右晃了下。「待這兒。」
「沒要你和谷逍遙睡了,不會再『危險』了吧?」她打趣。
他露出淡淡笑容,沒答。
擦……這笑容真是太有殺傷力,杜姑娘被笑得心花一個勁兒地開。
「明兒我會先幫你們張羅吃的再出門。」
「好。」
「那茅屋、灶和我說的那種工作臺你可會砌?」
「沒試過,應當行。」他看過杜丹畫的圖,評估依樣做出實體應該不困難。
「若行的話就麻煩你們先動工,不行等我回來再一塊弄也是可以的,反正在外頭啥也沒有一樣能過日子。」
他微笑應了。
現在申屠冺的大翼官話說得順暢多了,話基本還是不多,但他愛聽她的聲音、喜歡往她身邊湊,所以會「自投羅網」來與她應答。
杜丹繼續擦頭髮,把這幾日在京裡見聞拿出來與他聊。
當然,基本還是她在說,申屠冺偶爾才會回上幾句。
這場景就跟申屠冺還沒醒時差不多,那時她也總在睡前對著他念念叨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昏迷時聽習慣了,醒來後依舊維持著這事。
頭髮慢慢乾了,杜丹又多加了件衣服。
已是初冬,可她已經有種想把自己團成肉粽的衝動。她在身上裏了兩層衣服,準備上床休息。
「該睡啦。」
申屠冺不為所動,屁股生了根似。
「……」看樣子,這傢伙又要在她房裡磨蹭了。
這情況杜丹不陌生,過去住客棧的幾天,每晚他都這麼賴她房裡,不肯過去谷逍遙那間房。
最後她也沒轍,只好讓他和自己睡一塊。
可他現在有自己的房間了……
「你……還想聊天?」
「沒。」
「你該不會不敢自己睡吧?」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漾開笑容。
啊呸!鬼才信!
這一笑害她背景小花又開了幾朵,不過終歸功底深厚,任憑花兒盛開,杜熟女理智尚存。面對原則問題,她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於是申屠大俠就見杜丹朝他回以迷人笑容,手指門口。
「好了,回房睡去。」
如果是隻狗狗,申屠冺腦門上的耳朵此刻肯定聳拉下來了。又瞧了杜丹好一會兒,判斷她態度堅決,內心在「繼續耍賴但可能惹她不快」和「不情願地聽從安排博但能博好感」之間掙扎了會兒,不得不忍痛選擇了後者。
燈熄。
在一片黑暗中,申屠冺踏出了主屋。
踏出門的他摸摸自己的臉蛋,若有所思……
幾乎是瞬間,他眼神轉向東邊。東廂房也已熄燈,但申屠冺肯定谷逍遙那傢伙現在正注意著自己動靜。
他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放下了臉旁的手,就如同自己自發走出房間般,鎮定自若、悠悠慢慢地回房去。
不再「同睡」,但三人至此進入了真正意義上的同居。
住的問題也就此告了段落。
經過這兩日,杜丹荷包以飛速又瘦了一圈。
這讓她危機感頓時上升到了警戒線。
一早起來替兩個同居人張羅完早餐,杜丹便趕著微服出巡去。
京城乃天子腳下,用杜丹的話來翻譯,就是首都。
在杜丹上輩子,首都有九成九都是一個國家最熱鬧繁華的地方。人多、消費能力強,這也代表著各種賺錢的機會。
雖然荷包有些緊張了,可撐些時日還是行的。杜丹沒一股腦就趕著找活攢錢,而是先到處走走看看,觀察一下這裡的消費習慣。
現在住在城南,南邊市集理所當然成為首要觀察重點。
京裡人口多,店家多,迎合各種消費水平的店鋪都有,物價落差也大。
路邊三文錢一個的白包子有人賣,過一條街,飯館裡同樣的東西就要多付一倍價錢。
布行成衣,金工飾品,特色吃食,寫字攤,竹編玩具,驢馬鈴醫……五花八門的玩意兒看得人目不暇給。就是杜丹在葛蘭城那開的肉菜鋪子,這兒也有類似的店鋪。
杜丹將市集最熱鬧的那段逛過,挑了幾個攤位跟老闆搭話。京裡人精明得多,無利可圖的情況下搭話意願不高,幸好杜丹早有準備,空了肚子出門,沿途吃了一頓,還是打聽到不少消息。
把這些訊息先放腦裡,不急著用。她打算再溜兩日,收集更多攤租訊息好交叉比對,免得被坑。
吃了頓飽,她接著注意起有門面招牌的商行。
商行賣的東西相對多樣,不過或許是區域關係,幾條街走下來,賣的還是普通民生用品多。她找了家店,走進去。
「這位姑娘想找什麼?」店家瞧顧客上門,麻利上前招呼。
「掌櫃,您這兒可有皂果?」
「有咧,姑娘要多少?」
「您這兒皂果是哪來的?味道可好?」
那掌櫃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皂果還能有什味道?咱們這兒賣的皂果是老行家做的,十幾年來都這味兒。妳外地來的?」
杜丹笑笑。「剛搬到杜秀才那條街上。」回了話,又道:「我先前在南方,咱們那兒有南商,賣的皂果多有香料,用習慣了,就想找有無相似的。」
那掌櫃先是聽杜丹住在杜秀才那街上,立即知曉這姑娘雖然穿著普通,可家境應當不差。再聽她用慣南貨,掌櫃態度頓時客氣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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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有些从南带回来的东西,把那些卖一卖应该能得几个钱,之后还没打算,待我先打听清楚这儿的情况再说。”
谷逍遥知道杜丹身上有些南货。
香料、香花皂等东西,凭他灵敏的嗅觉,藏也藏不住。
那些东西在南赤土不值几个钱,可过了水,到前湾就有一定价格了。更别说运到千里远的京城,价格翻个十倍是基础,至于能卖多高就看个人本事。
猜测杜丹对买卖有一套,谷逍遥没再多问。
是夜。
杜丹就个简单盆子洗了个克难的澡。
从耳房出来,就见申屠冺坐在凳上。
杜丹:”……”
这厮又不回房了。
随着她走动,单薄的中衣勾勒出肢体线条,申屠冺目光火辣辣地紧盯着。不过行为很规矩,呆坐原地。
两人马车睡了一路,杜丹对申屠冺多少建立了一定程度的信任,于是对他活像偷窥狂的举动相对淡定。
她边擦头发,走了过去。
“还不回房?”她坐到了床边,与他面对面。
申屠冺头左右晃了下。”待这儿。”
“没要你和谷逍遥睡了,不会再’’危险’了吧?”她打趣。
他露出淡淡笑容,没答。
擦……这笑容真是太有杀伤力,杜姑娘被笑得心花一个劲儿地开。
“明儿我会先帮你们张罗吃的再出门。”
“好。”
“那茅屋、灶和我说的那种工作台你可会砌?”
“没试过,应当行。”他看过杜丹画的图,评估依样做出实体应该不困难。
“若行的话就麻烦你们先动工,不行等我回来再一块弄也是可以的,反正在外头啥也没有一样能过日子。”
他微笑应了。
现在申屠冺的大翼官话说得顺畅多了,话基本还是不多,但他爱听她的声音、喜欢往她身边凑,所以会”自投罗网”来与她应答。
杜丹继续擦头发,把这几日在京里见闻拿出来与他聊。
当然,基本还是她在说,申屠冺偶尔才会回上几句。
这场景就跟申屠冺还没醒时差不多,那时她也总在睡前对着他念念叨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昏迷时听习惯了,醒来后依旧维持着这事。
头发慢慢干了,杜丹又多加了件衣服。
已是初冬,可她已经有种想把自己团成肉粽的冲动。她在身上里了两层衣服,准备上床休息。
“该睡啦。”
申屠冺不为所动,屁股生了根似。
“……”看样子,这家伙又要在她房里磨蹭了。
这情况杜丹不陌生,过去住客栈的几天,每晚他都这么赖她房里,不肯过去谷逍遥那间房。
最后她也没辙,只好让他和自己睡一块。
可他现在有自己的房间了……
“你……还想聊天?”
“没。”
“你该不会不敢自己睡吧?”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漾开笑容。
啊呸!鬼才信!
这一笑害她背景小花又开了几朵,不过终归功底深厚,任凭花儿盛开,杜熟女理智尚存。面对原则问题,她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于是申屠大侠就见杜丹朝他回以迷人笑容,手指门口。
“好了,回房睡去。”
如果是只狗狗,申屠冺脑门上的耳朵此刻肯定耸拉下来了。又瞧了杜丹好一会儿,判断她态度坚决,内心在”继续耍赖但可能惹她不快”和”不情愿地听从安排博但能博好感”之间挣扎了会儿,不得不忍痛选择了后者。
灯熄。
在一片黑暗中,申屠冺踏出了主屋。
踏出门的他摸摸自己的脸蛋,若有所思……
几乎是瞬间,他眼神转向东边。东厢房也已熄灯,但申屠冺肯定谷逍遥那家伙现在正注意着自己动静。
他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脸旁的手,就如同自己自发走出房间般,镇定自若、悠悠慢慢地回房去。
不再”同睡”,但三人至此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同居。
住的问题也就此告了段落。
经过这两日,杜丹荷包以飞速又瘦了一圈。
这让她危机感顿时上升到了警戒线。
一早起来替两个同居人张罗完早餐,杜丹便赶着微服出巡去。
京城乃天子脚下,用杜丹的话来翻译,就是首都。
在杜丹上辈子,首都有九成九都是一个国家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人多、消费能力强,这也代表着各种赚钱的机会。
虽然荷包有些紧张了,可撑些时日还是行的。杜丹没一股脑就赶着找活攒钱,而是先到处走走看看,观察一下这里的消费习惯。
现在住在城南,南边市集理所当然成为首要观察重点。
京里人口多,店家多,迎合各种消费水平的店铺都有,物价落差也大。
路边三文钱一个的白包子有人卖,过一条街,饭馆里同样的东西就要多付一倍价钱。
布行成衣,金工饰品,特色吃食,写字摊,竹编玩具,驴马铃医……五花八门的玩意儿看得人目不暇给。就是杜丹在葛兰城那开的肉菜铺子,这儿也有类似的店铺。
杜丹将市集最热闹的那段逛过,挑了几个摊位跟老板搭话。京里人精明得多,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搭话意愿不高,幸好杜丹早有准备,空了肚子出门,沿途吃了一顿,还是打听到不少消息。
把这些讯息先放脑里,不急着用。她打算再溜两日,收集更多摊租讯息好交叉比对,免得被坑。
吃了顿饱,她接着注意起有门面招牌的商行。
商行卖的东西相对多样,不过或许是区域关系,几条街走下来,卖的还是普通民生用品多。她找了家店,走进去。
“这位姑娘想找什么?”店家瞧顾客上门,麻利上前招呼。
“掌柜,您这儿可有皂果?”
“有咧,姑娘要多少?”
“您这儿皂果是哪来的?味道可好?”
那掌柜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皂果还能有什味道?咱们这儿卖的皂果是老行家做的,十几年来都这味儿。妳外地来的?”
杜丹笑笑。”刚搬到杜秀才那条街上。”回了话,又道:”我先前在南方,咱们那儿有南商,卖的皂果多有香料,用习惯了,就想找有无相似的。”
那掌柜先是听杜丹住在杜秀才那街上,立即知晓这姑娘虽然穿着普通,可家境应当不差。再听她用惯南货,态度顿时客气了几分。
七十二、還在想
「原來姑娘是南邊過來的。」掌櫃堆著笑臉。「咱們這兒皂果少有香料味,可洗起來也不差的。」他先誇讚一下自家貨品。「再者姑娘應該知道,南與咱們這兒路途遙遙,京裡香料可貴得多,皂果要加了香料價可得再翻上幾翻,咱們南市這兒也有一些富戶,可大多還是儉僕人家,高價貨進了也難銷……」掌櫃解釋道。
在他看來,眼前這姑娘家境應該還算殷實,可住南市,穿的又是普通布料,肯定與富字沾不上邊,正是適合在自家小店花銷的客,於是態度挺熱情。
杜丹也是故意要讓掌櫃這麼想,與他聊了幾句。適當地表達了一個年輕姑娘愛美愛俏喜歡東西上有香味的單純心思,而不是嫌他店裡東西不好。
這掌櫃為了刷刷未來客戶好感,也不吝嗇,推薦幾家店讓杜丹去瞧瞧。
「要我說咱們京裡,貨最好的肯定是珍物閣、水豐閣和齊氏商行,不過這幾家的東西,不是大富貴人家花銷不起。姑娘若想找些南貨,倒是能到禾商行、喜迎商行瞧瞧,這兩家在中庚大道上,離咱們南市不遠。不過這些地方貨價是高些,那禾商行鋪夥可長了對狗眼……」掌櫃的說到這兒,咳了聲。「不是咱要編排,他們那靠東市近,眼界高了。姑娘初來乍到,日後自會明白。」
冰雪聰明的杜丹自是明白掌櫃是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免得被「狗眼看人低」後傷了自尊。
這掌櫃在南市這兒做生意,和這邊的農工打交道的多,雖然本質也愛錢,但「地域」使然,東區的富大爺們眼長頭頂上去是應該,但中幾條跟南市這兒水準其實是差不多的,尤其是偏西南的中庚、中辛兩條街,除了多幾樣高檔貨外,其他商品都在水準之間。
南邊這兒農工多,儉樸人家身上多是不怎樣的舊衣,有時遇上喜慶或什麼特別日子想辦置些好東西,到中幾街逛一圈,東西沒買著,受了鋪夥一肚子氣的倒不少。
久而久之,這種「地域」關係就劃開來了。你瞧我不起,我還覺得你是個傻貨。
受了提點,杜丹連連道謝。
掌櫃心想反正去瞧過知道買不起或受了氣後,人自然會回來自己這兒消費了,故表現也大方。
杜丹問了掌櫃如何稱呼,記下這家「十戊商行」,繼續往下逛。
這等有店鋪的商行自是比路邊攤販高檔,別說去中幾條瞧,光是同在南市,已經讓杜丹遇上幾個鼻孔長頭上去的。在杜丹表明是外地來的後,要不是把店裡貨給抬了價,要不就是在字裡行間刷刷京城人的優越感,一副妳這鄉巴佬肯定沒瞧過咱們店裡玩意兒的態度。
杜丹也不惱,她很清楚自己是幹啥來的,能打聽到消息就打聽,沒便罷,反正她也沒讓對方賺了她的錢。
厚著臉皮硬是磨了一圈下來,除了冷熱眼和風涼話,還是讓她從中摳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連走好幾條街。
下午天稍黃,杜丹便買了些吃食,打道回府。
當杜丹踏入自家院子時,谷逍遙和申屠冺都還在幹活。
兩個大男人的勞動力量是驚人的,幾個時辰就將茅房弄好了,灶也給砌得差不多。谷逍遙不知哪弄來一堆竹子木頭,自顧地敲敲打打,應該是在造自己房裡需要的東西,申屠冺則在另一頭琢磨著杜丹要的工作檯,那工作檯其實就是廚房流理檯,做菜時用來做工作檯面,底下也能放東西。
結構不難,但對大部分收納還都是把東西放一塊疊作堆的這時代的人來說,這些層層格格的東西是複雜了些。申屠冺已經弄出大概骨架,但怎麼把它完善還需要思量。
見到她回來,兩個男人都放下手上工作。
院裡一目了然的進度也讓杜丹相當驚喜,她不吝嗇地將兩人讚美一番。申屠冺笑得燦爛,另一個默默把臉撇開,當沒聽見。
不管怎樣,飯還是得吃的。
將食物鋪開,在杜丹把一日成果做閒聊的聲音下,三人一塊吃了晚餐。
晚上,洗完澡的杜丹,踏出耳房不意外地又看到申屠冺守著。
「那檯面底下,一些位置我想用木板隔比磚砌好……」申屠冺將他今天勞動成果也報告一番,順道跟杜丹交流想法。
「那木頭哪來的?可堪用?」能做傢俱的木材和當柴燒是不同的,在耐用度和價格上都有差異。
「可用。」
申屠冺只回了這兩字,沒多解釋,杜丹也沒想追問。
反正以後家裡要一起過的,信任必須有,杜丹也不是任何小事都喜歡扒明白的主,就重點交待。
「你替我注意,瞧那檯子下會不會進水。別讓木頭給泡壞了就行。」
申屠冺應下。
今兒個杜丹還是邊聊邊擦著頭髮,不過今兒沒洗頭,只是髮尾給水沾溼了,一會兒就搞定了頭髮的事。
申屠冺老樣子賴著不肯走,不過他今天沒再傻笑了,支了新招。
「妳可是打算做生意?」
杜丹聞言也沒否認,反倒沉吟一會兒。
「嗯……我還沒決定。」話是這麼說。「不過這可能挺大,給人做事也是行,我不怕規矩多,可擔心能不能遇上好主家,若攤上爛的,日後可有得煩。」
當初在蘭江那兒是沒得選擇,幸好運氣不錯,進了蔣府,裡頭的哥哥姐姐大爺大媽們性子都純樸。
可在京城,杜丹不敢保證她能再找到一個同蔣老夫人那樣的主子。
其實吧,就是把蔣老夫人搬到京城,她都不敢保證蔣老夫人還會是在葛蘭城外那性子。畢竟繁華引人浮躁複雜,人在這地方生活,就算性子好,都不得不被環境逼著偶爾精分。
一個地方一個調性,依杜丹上輩子見聞,結合這時代民情,兩相盤算下,她心裡就覺得自個兒做生意是麻煩,但給人打工也不見得省心到哪兒去。比起來,前者的困難對她來說還單純得多。
心確實是往一邊偏,不過她也開過鋪子,知道背後無人這事會麻煩許多,實際如何操作,還要等她先將城裡逛過,訊息更足後才好說。
她不藏著拽著,把腦子裡想的都倒給申屠冺聽。
也不知道他聽得懂多少,反正聽得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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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姑娘是南边过来的。”掌柜堆着笑脸。”咱们这儿皂果少有香料味,可洗起来也不差的。”他先夸赞一下自家货品。”再者姑娘应该知道,南与咱们这儿路途遥遥,京里香料可贵得多,皂果要加了香料价可得再翻上几翻,咱们南市这儿也有一些富户,可大多还是俭仆人家,高价货进了也难销……”掌柜解释道。
在他看来,眼前这姑娘家境应该还算殷实,可住南市,穿的又是普通布料,肯定与富字沾不上边,正是适合在自家小店花销的客,于是态度挺热情。
杜丹也是故意要让掌柜这么想,与他聊了几句。适当地表达了一个年轻姑娘爱美爱俏喜欢东西上有香味的单纯心思,而不是嫌他店里东西不好。
这掌柜为了刷刷未来客户好感,也不吝啬,推荐几家店让杜丹去瞧瞧。
“要我说咱们京里,货最好的肯定是珍物阁、水丰阁和齐氏商行,不过这几家的东西,不是大富贵人家花销不起。姑娘若想找些南货,倒是能到禾商行、喜迎商行瞧瞧,这两家在中庚大道上,离咱们南市不远。不过这些地方货价是高些,那禾商行铺伙可长了对狗眼……”掌柜的说到这儿,咳了声。”不是咱要编排,他们那靠东市近,眼界高了。姑娘初来乍到,日后自会明白。”
冰雪聪明的杜丹自是明白掌柜是让她先有个心理准备,免得被”狗眼看人低”后伤了自尊。
这掌柜在南市这儿做生意,和这边的农工打交道的多,虽然本质也爱钱,但”地域”使然,东区的富大爷们眼长头顶上去是应该,但中几条跟南市这儿水平其实是差不多的,尤其是偏西南的中庚、中辛两条街,除了多几样高档货外,其他商品都在水平之间。
南边这儿农工多,俭朴人家身上多是不怎样的旧衣,有时遇上喜庆或什么特别日子想办置些好东西,到中几街逛一圈,东西没买着,受了铺伙一肚子气的倒不少。
久而久之,这种”地域”关系就划开来了。你瞧我不起,我还觉得你是个傻货。
受了提点,杜丹连连道谢。
掌柜心想反正去瞧过知道买不起或受了气后,人自然会回来自己这儿消费了,故表现也大方。
杜丹问了掌柜如何称呼,记下这家”十戊商行”,继续往下逛。
这等有店铺的商行自是比路边摊贩高档,别说去中几条瞧,光是同在南市,已经让杜丹遇上几个鼻孔长头上去的。在杜丹表明是外地来的后,要不是把店里货给抬了价,要不就是在字里行间刷刷京城人的优越感,一副妳这乡巴佬肯定没瞧过咱们店里玩意儿的态度。
杜丹也不恼,她很清楚自己是干啥来的,能打听到消息就打听,没便罢,反正她也没让对方赚了她的钱。
厚着脸皮硬是磨了一圈下来,除了冷热眼和风凉话,还是让她从中抠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连走好几条街。
下午天稍黄,杜丹便买了些吃食,打道回府。
当杜丹踏入自家院子时,谷逍遥和申屠冺都还在干活。
两个大男人的劳动力量是惊人的,几个时辰就将茅房弄好了,灶也给砌得差不多。谷逍遥不知哪弄来一堆竹子木头,自顾地敲敲打打,应该是在造自己房里需要的东西,申屠冺则在另一头琢磨着杜丹要的工作台,那工作台其实就是厨房流理台,做菜时用来做工作台面,底下也能放东西。
结构不难,但对大部分收纳还都是把东西放一块迭作堆的这时代的人来说,这些层层格格的东西是复杂了些。申屠冺已经弄出大概骨架,但怎么把它完善还需要思量。
见到她回来,两个男人都放下手上工作。
院里一目了然的进度也让杜丹相当惊喜,她不吝啬地将两人赞美一番。申屠冺笑得灿烂,另一个默默把脸撇开,当没听见。
不管怎样,饭还是得吃的。
将食物铺开,在杜丹把一日成果做闲聊的声音下,三人一块吃了晚餐。
晚上,洗完澡的杜丹,踏出耳房不意外地又看到申屠冺守着。
“那台面底下,一些位置我想用木板隔比砖砌好……”申屠冺将他今天劳动成果也报告一番,顺道跟杜丹交流想法。
“那木头哪来的?可堪用?”能做家具的木材和当柴烧是不同的,在耐用度和价格上都有差异。
“可用。”
申屠冺只回了这两字,没多解释,杜丹也没想追问。
反正以后家里要一起过的,信任必须有,杜丹也不是任何小事都喜欢扒明白的主,就重点交待。
“你替我注意,瞧那台子下会不会进水。别让木头给泡坏了就行。”
申屠冺应下。
今儿个杜丹还是边聊边擦着头发,不过今儿没洗头,只是发尾给水沾湿了,一会儿就搞定了头发的事。
申屠冺老样子赖着不肯走,不过他今天没再傻笑了,支了新招。
“妳可是打算做生意?”
杜丹闻言也没否认,反倒沉吟一会儿。
“嗯……我还没决定。”话是这么说。”不过这可能挺大,给人做事也是行,我不怕规矩多,可担心能不能遇上好主家,若摊上烂的,日后可有得烦。”
当初在兰江那儿是没得选择,幸好运气不错,进了蒋府,里头的哥哥姐姐大爷大妈们性子都纯朴。
可在京城,杜丹不敢保证她能再找到一个同蒋老夫人那样的主子。
其实吧,就是把蒋老夫人搬到京城,她都不敢保证蒋老夫人还会是在葛兰城外那性子。毕竟繁华引人浮躁复杂,人在这地方生活,就算性子好,都不得不被环境逼着偶尔精分。
一个地方一个调性,依杜丹上辈子见闻,结合这时代民情,两相盘算下,她心里就觉得自个儿做生意是麻烦,但给人打工也不见得省心到哪儿去。比起来,前者的困难对她来说还单纯得多。
心确实是往一边偏,不过她也开过铺子,知道背后无人这事会麻烦许多,实际如何操作,还要等她先将城里逛过,讯息更足后才好说。
她不藏着拽着,把脑子里想的都倒给申屠冺听。
也不知道他听得懂多少,反正听得很认真。
七十三、提點
天色越來越暗,申屠冺老樣子講不多,可他今天老提問,攤上杜丹這半個話癆,問一句答百句,時間不知覺就往深夜奔去。
直到杜丹生理時鐘抗議。
大概是覺得今晚待得比昨晚久,今兒個申屠冺態度配合許多,被趕時面上老實溫文,動作慢條斯理走出房。十分省心。
燈熄。
夜黑。
申屠冺在黑幕中回到自己房間。
想著杜丹稍早說過的話,細節他不全然理解,但這不妨礙他總結出重點:缺錢缺人。
眼神掃過圈空蕩的房間,再摸身上,半個子都沒。
想了一會兒,他走出房。
在院裡站定,右手微抬,沒多久,一隻不知哪兒來的小蟲停在他指尖上。
夜很深,月光只能隱隱照出申屠冺的輪廓。他抬著右手不動,像座雕像。莫約半刻,在他指上靜止許久的小蟲,撐開兩片薄薄的翅膀飛走了。
瞬間轉頭──不遠處的東廂房門邊,一襲白衫,駐立在那兒。
申屠冺沉下臉。
「有事?」
谷逍遙也不知哪時冒出來的,就站在那兒,如鬼魅般靜靜看著申屠冺,面無表情,教人瞧不出情緒。
申屠冺升起防備。
雖然在杜丹明擺的意願下,兩人維持住了一定程度的和平,但這可抹不去兩人相看相厭,互有提防的事實。
谷逍遙出現後,一直沒應話。就是盯著申屠冺瞧,直到瞧得某人眉心都擰了,他才淡淡吐出一句:
「黑翅蟲。」
申屠冺沒反應。
這三字似乎有著什麼開關,谷逍遙那很容易讓人誤會成壞人的濃眉在吐出這話後,稍稍揚高,露出些許興味。
接著像又想到些什麼,整個人來了勁。
「黑翅蟲,卡略茄,黑絲蟲草,紫藤鞭……」
他接連說了一串旁人難以理解的東西。但每說幾個字,申屠冺心就不住沉幾分。至於谷逍遙本人,則是越說越精神。
句子最後,他恍然大悟地吐出三個字──「烏月門。」
就在這詞冒出頭的瞬間,申屠冺周身迸出一股常人難以察覺的殺氣。院子裡溫度彷彿低了幾度。
谷逍遙沒察覺不對,還揚起了一抹在對方眼中瞧來十分欠揍的笑容。
「嘿,有意思!」
這傢伙可是難得一笑,就是對著杜丹都是擺張死人臉多。這會兒是真遇上感興趣的東西,終於是漾開笑容。
這一笑,那張機車臉瞬間俊朗許多,可惜唯一的觀眾並不懂得欣賞,只繃緊了神經,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結果,谷逍遙的興趣似乎只在猜出他的身分上。在知道他是哪個旮旯犄角冒出來的人後,就對他失去了興趣,再抬眼,見申屠冺面上淡定,實則如臨大敵的反應,鼻息輕哼。
「哼。」留下一聲,谷公子轉身回房去。
申屠冺:「……」
怪人。
又在院裡站了會兒,雖然不知道谷逍遙舉動是什麼意思,但確認那傢伙沒有抓他蟲子的打算後,申屠冺便也懶得理會,回房睡去。
月隱,日現。
在新住處又過了一夜。
隔日,兩個男人起床後,繼續工作,杜丹依舊早早出門。
昨天打聽到不少中市的消息,但杜丹今兒個卻直接跨過中區,往東邊去。
會在南市那兒晃,主要是因為住在那兒,中區的消息是捎帶。若要賺錢,代表消費尖端的東邊是絕對需要觀察的重點。
為了今天行動,杜丹還特地將包裡最乾淨體面的那套衣服穿上身。
不過乾淨是乾淨,體面實在稱不上,這種普通布衣在南市這兒大多數的店都可稱為中堅消費族群,至於想到更高檔的精品區去混,會不會讓人給從店鋪扔出來,她心裡其實也沒個準兒。
反正自己臉皮夠厚,被扔了就換一家。杜丹如是想。
走了好長一段路,終於是給她走到東幾條街了。
她已經打聽好,腳下往最熱鬧高檔的東甲街過去。
此時已是巳時。太陽高照,路上人車熱熱鬧鬧的。
杜丹相當幸運,才剛到目的地不久,竟就見到認識的人──她房東。
「蔣大爺!」
話說,大翼人信奉神獸,相傳整個大翼國土就是赤尾金鸞幻化而成。於是一些高檔的店鋪也愛用「鳳」字、「金」字或「烏」字、「鳥」字做店名,表示自家高端上檔次。
蔣先是洛鳳樓的二掌櫃。
能在京裡取這名字,還沒被逼得改名,足夠顯示洛鳳樓在京裡是排得上號的食樓。
聽見大爺這種叫喚,蔣先先是一愣,待瞧清眼前姑娘模樣,臉上不掩訝異。
「杜姑娘。」
熟面孔好辦事,杜丹自然就鑽洛鳳樓裡了。
店裡夥計見是二掌櫃認識的人,沒攔,但看杜丹那身穿著時,明顯臉色不佳,把她當空氣處理。
「杜姑娘找蔣某有事?」畢竟收過租金,雖然那點錢在這兒算不得什麼,但蔣先還是不冷不熱地應對。
「沒事,其實我就路過,剛好瞧見,打個招呼。」杜丹笑得單純。
蔣先聞言又愣。
路過?她住城南,幹啥能跑那麼遠的地方來路過?
「哦?杜姑娘來附近買東西?」
杜丹搖頭。「是賣東西呢。」
「賣什麼呢?南市那兒不也挺多商行,怎跑這麼遠來?」樓裡暫時不忙,蔣先便跟她又搭了幾句。
「蔣大爺還記得我那病了的表哥吧,他先前到過南,圈了些貨,咱這一路給他看病花銷不小,又是落戶辦置……他身子還在養,不好出門,所以就讓我操辦這事了。」
這話蔣先也聽過的,反正就是失孤的一對表兄妹,身分真實與否蔣先也不在意,在他看來,付得起房租,管是阿貓阿狗要住都無所謂。何況是一次就付清了半年房租的阿貓阿狗。
「妳要賣南貨?」
「是呀。一些香料和香皂,質量都是上好。我們在前灣那時也和一些走商的打過交道,知道京裡是什麼價。可南市那商行要嘛不識貨,要不價給說太低,我這不才不得跑這麼遠過來。」杜丹一臉無奈。
蔣先揚眉,對她說的南貨起了興趣,隨即又不以為然。心想這姑娘大抵沒見過世面,普通貨色也當寶,硬是找到東甲街來,待會兒該不會被人打出去?
蔣先有這想法也是正常。畢竟在京裡待久了,又是在這麼富貴雲集的地方幹活,自然覺得咱們這兒什麼都是最好,對外來的本能看低一眼。亦自動忽略了京裡不少高檔貨是舶來品的事實。
「那……咱們東甲街這兒,齊水商行還不錯,剛好齊水商行裴掌櫃我也認識,妳看要不去那兒瞧瞧,就說我介紹過去的,裴掌櫃應當願意瞧貨,比妳自個兒亂撞得好。」
本來蔣先有意先瞧瞧杜丹說的南貨,但優越感作祟,他心想是小姑娘家把自己手上東西看太高,看了也是白看。齊水商行那掌櫃他確實認識,賣的貨在東甲街算不得高級,不過再普通的貨走了長路程也會有一定價格,杜丹手上東西要是真從南過來的,給他收應當差不多了。
說到底,蔣先在洛鳳樓做二掌櫃,但不過剛被提拔上來,家底還不夠厚實。洛鳳樓二掌櫃這身分是體面,薪水卻是死的。相較下,杜丹那筆租金對他來說也是筆還行的收入了。
看在這面子上,蔣先給她指了個方向。
**
作者的話:
現在在一個創業過渡期,肉什麼的,待成家之後會有的。畢竟果子當初就是為了肉才開的這篇(喂,這麼誠實好嗎xd)
雖然寫得磕絆,但初心不忘,沒寫出肉來俺是不會罷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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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来越暗,申屠冺老样子讲不多,可他今天老提问,摊上杜丹这半个话痨,问一句答百句,时间不知觉就往深夜奔去。
直到杜丹生理时钟抗议。
大概是觉得今晚待得比昨晚久,今儿个申屠冺态度配合许多,被赶时面上老实温文,动作慢条斯理走出房。十分省心。
灯熄。
夜黑。
申屠冺在黑幕中回到自己房间。
想着杜丹稍早说过的话,细节他不全然理解,但这不妨碍他总结出重点:缺钱缺人。
眼神扫过圈空荡的房间,再摸身上,半个子都没。
想了一会儿,他走出房。
在院里站定,右手微抬,没多久,一只不知哪儿来的小虫停在他指尖上。
夜很深,月光只能隐隐照出申屠冺的轮廓。他抬着右手不动,像座雕像。莫约半刻,在他指上静止许久的小虫,撑开两片薄薄的翅膀飞走了。
瞬间转头──不远处的东厢房门边,一袭白衫,驻立在那儿。
申屠冺沉下脸。
“有事?”
谷逍遥也不知哪时冒出来的,就站在那儿,如鬼魅般静静看着申屠冺,面无表情,教人瞧不出情绪。
申屠冺升起防备。
虽然在杜丹明摆的意愿下,两人维持住了一定程度的和平,但这可抹不去两人相看相厌,互有提防的事实。
谷逍遥出现后,一直没应话。就是盯着申屠冺瞧,直到瞧得某人眉心都拧了,他才淡淡吐出一句:
“黑翅虫。”
申屠冺没反应。
这三字似乎有着什么开关,谷逍遥那很容易让人误会成坏人的浓眉在吐出这话后,稍稍扬高,露出些许兴味。
接着像又想到些什么,整个人来了劲。
“黑翅虫,卡略茄,黑丝虫草,紫藤鞭……”
他接连说了一串旁人难以理解的东西。但每说几个字,申屠冺心就不住沉几分。至于谷逍遥本人,则是越说越精神。
句子最后,他恍然大悟地吐出三个字──”乌月门。”
就在这词冒出头的瞬间,申屠冺周身迸出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杀气。院子里温度彷佛低了几度。
谷逍遥没察觉不对,还扬起了一抹在对方眼中瞧来十分欠揍的笑容。
“嘿,有意思!”
这家伙可是难得一笑,就是对着杜丹都是摆张死人脸多。这会儿是真遇上感兴趣的东西,终于是漾开笑容。
这一笑,那张机车脸瞬间俊朗许多,可惜唯一的观众并不懂得欣赏,只绷紧了神经,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结果,谷逍遥的兴趣似乎只在猜出他的身分上。在知道他是哪个旮旯犄角冒出来的人后,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再抬眼,见申屠冺面上淡定,实则如临大敌的反应,鼻息轻哼。
“哼。”留下一声,谷公子转身回房去。
申屠冺:”……”
怪人。
又在院里站了会儿,虽然不知道谷逍遥举动是什么意思,但确认那家伙没有抓他虫子的打算后,申屠冺便也懒得理会,回房睡去。
月隐,日现。
在新住处又过了一夜。
隔日,两个男人起床后,继续工作,杜丹依旧早早出门。
昨天打听到不少中市的消息,但杜丹今儿个却直接跨过中区,往东边去。
会在南市那儿晃,主要是因为住在那儿,中区的消息是捎带。若要赚钱,代表消费尖端的东边是绝对需要观察的重点。
为了今天行动,杜丹还特地将包里最干净体面的那套衣服穿上身。
不过干净是干净,体面实在称不上,这种普通布衣在南市这儿大多数的店都可称为中坚消费族群,至于想到更高档的精品区去混,会不会让人给从店铺扔出来,她心里其实也没个准儿。
反正自己脸皮够厚,被扔了就换一家。杜丹如是想。
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是给她走到东几条街了。
她已经打听好,脚下往最热闹高档的东甲街过去。
此时已是巳时。太阳高照,路上人车热热闹闹的。
杜丹相当幸运,才刚到目的地不久,竟就见到认识的人──她房东。
“蒋大爷!”
话说,大翼人信奉神兽,相传整个大翼国土就是赤尾金鸾幻化而成。于是一些高档的店铺也爱用”凤”字、”金”字或”乌”字、”鸟”字做店名,表示自家高端上档次。
蒋先是洛凤楼的二掌柜。
能在京里取这名字,还没被逼得改名,足够显示洛凤楼在京里是排得上号的食楼。
听见大爷这种叫唤,蒋先先是一愣,待瞧清眼前姑娘模样,脸上不掩讶异。
“杜姑娘。”
熟面孔好办事,杜丹自然就钻洛凤楼里了。
店里伙计见是二掌柜认识的人,没拦,但看杜丹那身穿着时,明显脸色不佳,把她当空气处理。
“杜姑娘找蒋某有事?”毕竟收过租金,虽然那点钱在这儿算不得什么,但蒋先还是不冷不热地应对。
“没事,其实我就路过,刚好瞧见,打个招呼。”杜丹笑得单纯。
蒋先闻言又愣。
路过?她住城南,干啥能跑那么远的地方来路过?
“哦?杜姑娘来附近买东西?”
杜丹摇头。”是卖东西呢。”
“卖什么呢?南市那儿不也挺多商行,怎跑这么远来?”楼里暂时不忙,蒋先便跟她又搭了几句。
“蒋大爷还记得我那病了的表哥吧,他先前到过南,圈了些货,咱这一路给他看病花销不小,又是落户办置……他身子还在养,不好出门,所以就让我操办这事了。”
这话蒋先也听过的,反正就是失孤的一对表兄妹,身分真实与否蒋先也不在意,在他看来,付得起房租,管是阿猫阿狗要住都无所谓。何况是一次就付清了半年房租的阿猫阿狗。
“妳要卖南货?”
“是呀。一些香料和香皂,质量都是上好。我们在前湾那时也和一些走商的打过交道,知道京里是什么价。可南市那商行要嘛不识货,要不价给说太低,我这不才不得跑这么远过来。”杜丹一脸无奈。
蒋先扬眉,对她说的南货起了兴趣,随即又不以为然。心想这姑娘大抵没见过世面,普通货色也当宝,硬是找到东甲街来,待会儿该不会被人打出去?
蒋先有这想法也是正常。毕竟在京里待久了,又是在这么富贵云集的地方干活,自然觉得咱们这儿什么都是最好,对外来的本能看低一眼。亦自动忽略了京里不少高档货是舶来品的事实。
“那……咱们东甲街这儿,齐水商行还不错,刚好齐水商行裴掌柜我也认识,妳看要不去那儿瞧瞧,就说我介绍过去的,裴掌柜应当愿意瞧货,比妳自个儿乱撞得好。”
本来蒋先有意先瞧瞧杜丹说的南货,但优越感作祟,他心想是小姑娘家把自己手上东西看太高,看了也是白看。齐水商行那掌柜他确实认识,卖的货在东甲街算不得高级,不过再普通的货走了长路程也会有一定价格,杜丹手上东西要是真从南过来的,给他收应当差不多了。
说到底,蒋先在洛凤楼做二掌柜,但不过刚被提拔上来,家底还不够厚实。洛凤楼二掌柜这身分是体面,薪水却是死的。相较下,杜丹那笔租金对他来说也是笔还行的收入了。
看在这面子上,蒋先给她指了个方向。
七十四、不怎順利
杜丹連連道謝。出了洛鳳樓就往那齊水商行過去。
果然如她先前預料,她才剛踏進齊水商行,就要被夥計趕出去。她連忙喊是蔣先介紹她過來的,那檯面後的裴掌櫃才半信半疑地讓她進來說話。
「哦,那東西先拿出來驗驗。」聽完來意,裴掌櫃意興闌珊敷衍道。
杜丹從袖裡暗袋取了包紙包,在桌上攤開來。
紙包裡是塊皂和六根暗紅的番紅花柱頭。
見了貨,裴掌櫃才稍微來精神。
他先將皂在拿手上嗅了嗅,輕搓。再讓夥計取了兩碗清水,一碗用來試皂,一碗則是取了一小段柱頭扔進去,攪拌。
沒幾下,那碗泡了番紅柱頭的清水變成了澄黃色,越攪越紅。那皂也是搓兩下就起了泡,還有股淡淡花香飄散開來。
那裴掌櫃見這成果,斂目稍作思量。
「嗯……這樣吧,我看妳這東西還行,雖然不是頂好,不過還是能收在店鋪裡賣的。」他道。「妳這香花皂和番紅有多少要賣?」
杜丹沒答反問:「裴掌櫃要收多少?」
「妳這量若不大,香花皂我能給妳一塊五十錢,番紅一斤二兩。」裴掌櫃面露無奈表示:「其實這得是量大才有給到這價,但既然妳是蔣掌櫃介紹來的,頭回交易,咱便賣蔣掌櫃個面子,量少也給妳這價了。」
杜丹表示:「這怎麼好意思。」
裴掌櫃:「姑娘妳也是福氣,識得蔣掌櫃。我就當做個人情了。」
杜丹:「那可使不得,我與蔣掌櫃不過因緣巧合認識,非親非故的,怎能讓蔣掌櫃欠下如此人情。」
裴掌櫃:「姑娘不用客氣,蔣掌櫃願意介紹妳來,自然也是肯幫一把。妳一個年輕姑娘出來談買賣想來也不容易。」
杜丹連忙搖頭。「沒的事,咱買賣做的不多,但也懂得貨好價實、你情我願,這生意才能做得長久,」杜丹隨口扯了一通。「裴掌櫃這般厚待,我很是感激,但萬萬是不敢讓您吃虧的,要不也對不起蔣掌櫃的心意……真應了,回家可要被罵,哪敢再讓我做事。裴掌櫃就當我沒來過,告辭!」
裴掌櫃其實沒聽清楚杜丹說什麼,反正就見她連珠炮地吐了一串,又搖頭晃腦、又連連做揖,最後她伸手一抓檯上驗過貨的紙包,人便往門口跑,一眨眼就沒了影。
裴掌櫃硬是愣了半晌,反應過來後急拍桌:「呆站做啥!給我追!」
夥計被吼了一嗓,不明就理,反問道:「追什麼呀?」
裴掌櫃氣嗆。「剛才那丫頭!」
夥計更不明白了。「那姑娘拿的是她自個兒帶來的貨呀!」
他看得很明白,知道那杜丹最後抓的是自己的東西,而非店裡的貨。這夥計還以為掌櫃誤會杜丹偷東西了。
裴掌櫃氣得跳起來拍夥計腦門。
「我哪會不知道她拿的是什麼!她那東西咱們還沒買呀!」
「掌櫃您不說了那貨不是頂好,就堪堪能賣,現在她不賣咱們不正好省事。」夥計不敢揉腦袋,臉上卻是疼得呲牙。
「誰說那貨不是頂好!」
「您剛說的呀!」
裴掌櫃被氣得不輕,至於杜丹人早跑了個沒影,要叫人追已經遲了。
他心想回頭能不能從蔣先那探點口風,再決定要不要將杜丹手上的貨弄來。
雖然剛才那價壓得有些狠了,可他有信心,若非聽杜丹是蔣先介紹過來,見她那行當,別家肯定同樣二說不說將人轟出門。
無處賣,東西自然還得在手上放些日子。說不定到時他還能再壓些價。
想想,裴掌櫃情緒也穩住,轉頭教訓起沒腦袋的夥計。
「要不是你娘是我二姑,這差事哪輪得到你這二愣子!你給我多長點腦袋!」
另一頭,杜丹衝出齊水商行後,直接往人群裡鑽。
像條滑溜小蛇左彎右拐,跑出好長一段路,知道沒人追著,才停下來。
啊呸!房東介紹那不靠譜的商行!
杜丹心裡來氣。
南市那兒最一般、模樣普通還帶油味的皂果都能賣二十錢,顏色或形狀特別些的便四、五十錢跑不掉。她手上香皂可是當初跟陳齊一塊蹭著買的高檔貨,五十錢是想買根毛啊!
更別說番紅。
番紅只有南赤土有。整朵花只取柱頭,能染、能食、能入藥。一斤可是極大的量了,那姓裴的才開二兩!
二兩!
五十錢!
二兩!
啊呸,真想糊他一臉!
杜丹對天翻了個白眼。
奸商沒什麼,喜歡佔點小便宜是人之常情。但坑到這種程度,人品堪憂,她人單勢薄,得優先考量自身安全,要不真想送對方一根中指問候他身體健康。
找個地方貓著左右查探,確定沒人追上來。
再檢查一下紙包裡的貨,番紅柱頭被截了一段,其餘無損。將東西收好,杜丹繼續找下一賣家。
反正認識的人推薦的也沒較好,乾脆不琢磨了。
杜丹開始亂槍打鳥,有店就進。
結果進了三家,三家通通被趕出來。第四家時想著變更戰術,加強誇讚了自己手上的貨的品質,卻又被冷嘲熱諷一番。
「我們曲北商行有自個兒商隊,什麼樣的南貨沒有,妳一個年輕姑娘弄到手的還能強過咱們商隊頭兒?像妳這種想拿次貨訛詐的貨色咱可看多了,哪來就滾哪兒去,再敢上門我就不客氣了!」
鋪夥作勢欲動手,杜丹只好麻溜閃人。
汗……
任務艱難,再這樣下去,杜丹考慮要不要先去整套衣服,把門面檔次再提高些再來。
其實杜丹很懂門面對於生意的重要性,只是她出現在大翼後,先是個漁村的小乞丐,後來被賣到大戶人家當下人,最後又成了到處旅行的背包客……一路上,她對穿著的講究,不是往好了整,而是往灰樸樸不顯眼的方向整。
久了,習慣了灰頭土臉模樣,一時沒能意識過來檔次落差。
再者,她在外流浪了一年多,整個人曬黑炭似的,就算花了大錢置裝,別人看她膚色也會下意識把她當幹粗活的。
**
作者的話:
今天晚上要出門,一個禮拜後才回來,在外面碼字的機會不大……大家懂的(掩面)
不過果子有努力多碼出了一章存稿,預計設隔兩天後禮拜六自動發布,再之後就要等俺回家惹~~下禮拜三回來!(飛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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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丹连连道谢。出了洛凤楼就往那齐水商行过去。
果然如她先前预料,她才刚踏进齐水商行,就要被伙计赶出去。她连忙喊是蒋先介绍她过来的,那台面后的裴掌柜才半信半疑地让她进来说话。
“哦,那东西先拿出来验验。”听完来意,裴掌柜意兴阑珊敷衍道。
杜丹从袖里暗袋取了包纸包,在桌上摊开来。
纸包里是块皂和六根暗红的番红花柱头。
见了货,裴掌柜才稍微来精神。
他先将皂在拿手上嗅了嗅,轻搓。再让伙计取了两碗清水,一碗用来试皂,一碗则是取了一小段柱头扔进去,搅拌。
没几下,那碗泡了番红柱头的清水变成了澄黄色,越搅越红。那皂也是搓两下就起了泡,还有股淡淡花香飘散开来。
那裴掌柜见这成果,敛目稍作思量。
“嗯……这样吧,我看妳这东西还行,虽然不是顶好,不过还是能收在店铺里卖的。”他道。”妳这香花皂和番红有多少要卖?”
杜丹没答反问:”裴掌柜要收多少?”
“妳这量若不大,香花皂我能给妳一块五十钱,番红一斤二两。”裴掌柜面露无奈表示:”其实这得是量大才有给到这价,但既然妳是蒋掌柜介绍来的,头回交易,咱便卖蒋掌柜个面子,量少也给妳这价了。”
杜丹表示:”这怎么好意思。”
裴掌柜:”姑娘妳也是福气,识得蒋掌柜。我就当做个人情了。”
杜丹:”那可使不得,我与蒋掌柜不过因缘巧合认识,非亲非故的,怎能让蒋掌柜欠下如此人情。”
裴掌柜:”姑娘不用客气,蒋掌柜愿意介绍妳来,自然也是肯帮一把。妳一个年轻姑娘出来谈买卖想来也不容易。”
杜丹连忙摇头。”没的事,咱买卖做的不多,但也懂得货好价实、你情我愿,这生意才能做得长久,”杜丹随口扯了一通。”裴掌柜这般厚待,我很是感激,但万万是不敢让您吃亏的,要不也对不起蒋掌柜的心意……真应了,回家可要被骂,哪敢再让我做事。裴掌柜就当我没来过,告辞!”
裴掌柜其实没听清楚杜丹说什么,反正就见她连珠炮地吐了一串,又摇头晃脑、又连连做揖,最后她伸手一抓台上验过货的纸包,人便往门口跑,一眨眼就没了影。
裴掌柜硬是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急拍桌:”呆站做啥!给我追!”
伙计被吼了一嗓,不明就理,反问道:”追什么呀?”
裴掌柜气呛。”刚才那丫头!”
伙计更不明白了。”那姑娘拿的是她自个儿带来的货呀!”
他看得很明白,知道那杜丹最后抓的是自己的东西,而非店里的货。这伙计还以为掌柜误会杜丹偷东西了。
裴掌柜气得跳起来拍伙计脑门。
“我哪会不知道她拿的是什么!她那东西咱们还没买呀!”
“掌柜您不说了那货不是顶好,就堪堪能卖,现在她不卖咱们不正好省事。”伙计不敢揉脑袋,脸上却是疼得呲牙。
“谁说那货不是顶好!”
“您刚说的呀!”
裴掌柜被气得不轻,至于杜丹人早跑了个没影,要叫人追已经迟了。
他心想回头能不能从蒋先那探点口风,再决定要不要将杜丹手上的货弄来。
虽然刚才那价压得有些狠了,可他有信心,若非听杜丹是蒋先介绍过来,见她那行当,别家肯定同样二说不说将人轰出门。
无处卖,东西自然还得在手上放些日子。说不定到时他还能再压些价。
想想,裴掌柜情绪也稳住,转头教训起没脑袋的伙计。
“要不是你娘是我二姑,这差事哪轮得到你这二愣子!你给我多长点脑袋!”
另一头,杜丹冲出齐水商行后,直接往人群里钻。
像条滑溜小蛇左弯右拐,跑出好长一段路,知道没人追着,才停下来。
啊呸!房东介绍那不靠谱的商行!
杜丹心里来气。
南市那儿最一般、模样普通还带油味的皂果都能卖二十钱,颜色或形状特别些的便四、五十钱跑不掉。她手上香皂可是当初跟陈齐一块蹭着买的高档货,五十钱是想买根毛啊!
更别说番红。
番红只有南赤土有。整朵花只取柱头,能染、能食、能入药。一斤可是极大的量了,那姓裴的才开二两!
二两!
五十钱!
二两!
啊呸,真想糊他一脸!
杜丹对天翻了个白眼。
奸商没什么,喜欢占点小便宜是人之常情。但坑到这种程度,人品堪忧,她人单势薄,得优先考虑自身安全,要不真想送对方一根中指问候他身体健康。
找个地方猫着左右查探,确定没人追上来。
再检查一下纸包里的货,番红柱头被截了一段,其余无损。将东西收好,杜丹继续找下一卖家。
反正认识的人推荐的也没较好,干脆不琢磨了。
杜丹开始乱枪打鸟,有店就进。
结果进了三家,三家通通被赶出来。第四家时想着变更战术,加强夸赞了自己手上的货的质量,却又被冷嘲热讽一番。
“我们曲北商行有自个儿商队,什么样的南货没有,妳一个年轻姑娘弄到手的还能强过咱们商队头儿?像妳这种想拿次货讹诈的货色咱可看多了,哪来就滚哪儿去,再敢上门我就不客气了!”
铺伙作势欲动手,杜丹只好麻溜闪人。
汗……
任务艰难,再这样下去,杜丹考虑要不要先去整套衣服,把门面档次再提高些再来。
其实杜丹很懂门面对于生意的重要性,只是她出现在大翼后,先是个渔村的小乞丐,后来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下人,最后又成了到处旅行的背包客……一路上,她对穿着的讲究,不是往好了整,而是往灰朴朴不显眼的方向整。
久了,习惯了灰头土脸模样,一时没能意识过来档次落差。
再者,她在外流浪了一年多,整个人晒黑炭似的,就算花了大钱置装,别人看她肤色也会下意识把她当干粗活的。
七十五、遊街示眾
只不過此時的杜丹還沒意識到這細節──
這得牽扯到她上輩子的審美觀。
她業務常得跑歐美,跟亞洲人喜白不同,歐美是有錢有閒的人才能出去渡假曬太陽,你膚色要是太蒼白,肯定是整天關公司或工廠裡暗無天日,假期也沒得出去玩的窮酸。跟亞洲普遍覺得在家嬌養得白嫩嫩才顯富貴的想法正好相反。
杜丹上輩子是個天生曬不黑的,在亞洲是主流美女條件,從沒為膚色犯愁過。
但她同時又受歐美審美影響深,所以也不覺得膚色黑如何,加上工作接觸各種膚色的人多了,就越不把膚色當標準。導致她現在先考慮的是置裝,一時忽略了自己這身膚色在當下時空背景會造成的感觀。
不過好在這點小盲點暫時不會害她誤判。
由於手上現銀不多,與其大手筆置裝,杜丹更傾向留著錢應付突發狀況。反正東市大著呢,總會找到願意理會她的店家。
她在路邊又重做了番心理準備,繼續挑戰下一家。
東甲大街長。杜丹走著走著,就見到了傳說中有著「精品店霸主」地位之一的「水豐閣」。
「珍物閣」、「水豐閣」、「齊氏商行」。
這三個名字杜丹來到京城後聽了不少次,東西是不是最好不曉得,但最貴的肯定都在這三家。一般百姓都把這三家店當民間傳說在聊,就是說書的,說到富家角色,也少不得講講角色到珍物閣、水豐閣或齊氏商行去撒銀子的段子,要是沒提,觀眾都不覺得那角色夠富。足見這三家店在京裡人心中地位。
見到傳說中的店家,杜丹自然也要瞻仰一番。
不過她才想走近,忽然街的另一端傳來異常的喧鬧聲。
她止住腳步,轉頭望去──大片人形障礙物擋住了她這矮個子的視線。她只得踮腳探頭。
聲源逐漸靠近,就見一匹黑色驢子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來,驢子身上套了繩子,繩子後綁了四個人。
三男一女,男的渾身赤裸,女的剩條遮羞布。
繩子就綁在四人脖子上,看樣子沒扯緊,驢子走得也不快,四塊「肉」,男的手遮胯下,女的手遮臉。要不是得跟著驢子走動,頭大概都想埋地上去。喧鬧就是見到這場面的人群發出來的,路人全對著這四人指指點點。
見到這場景,杜丹也是傻了。
其實在別的地方,杜丹也曾看過類似情況,馬拖人遊街什麼的,扯得一路血,比這更殘暴。眼前畫面人沒流血,沒慘叫。可這溫溫吞吞的速度,腳步起落,周遭人說些什麼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比起那流血什麼的,是沒傷身,但對精神的凌遲就不好估量了……
杜丹畢竟觀念與當代人不同,看這畫面不覺得熱鬧,只覺得羞辱人得不舒服。
不過她很融入這時代,左右望望,找了個看熱鬧的路人靠過去詢問。
「這位小哥,請問一下這是怎回事?」
東甲大街雖是京裡最貴的地段,不過還是那道理。再高檔的地方,都還要有人擦地做粗活,東甲大街是名街,可是這裡依舊有普通攤販,乞丐也會到這兒的食樓要飯。
畢竟富爺們比一般百姓要容易剩菜,即便容易被打被趕也得來。
被杜丹問話的這位穿著也相當普通。他先是看了下杜丹模樣,眉一挑。
「還能怎樣?訛子唄!」
「怎曉得是訛子呀?」
「這不簡單,若是得罪了哪位大爺,給人打一頓也就差不多了,偷兒斷指,要到遊街,要不欺瞞主家犯了大錯,要不就是訛子……」這位小哥穿得普通,但這熟捻樣,應該常期混跡這兒。「這四個都是生面孔,肯定是外來的,就不知道是騙了多少銀子才教人扒光衣服……」
杜丹那心一下就拔涼拔涼的。
好吧,雖然她不是騙子,但她是生面孔。要是被誤會是騙子,也把她綁起來遊街什麼的……稍加想像,她都有想轉頭回南市去的衝動。強忍鎮定,她又聽那哥兒們說道。
「東市這兒大爺可多了,不過這扒衣遊街瞧來像錢家或范家風格。」
「大爺您給我說說呀!」
「哦,錢家是珍物閣的錢家,范家是水豐閣的范家,這兩家鋪子招牌大,容易教人惦記,也是事遇多煩了唄,聽咱爹說,他們以前打得可狠了,有人直接給打沒了,後來沒往死裡打了,不過打完得立人牌,立煩了就遊街,大概是遊煩了唄,把人衣服給扒了。」
杜丹:「……」
那小哥說到這意味深長地瞅了杜丹一眼。
「要我說,東市這兒有錢的爺兒是多,但得罪了哪個都沒好果子吃,尤其是那些大鋪子,精得很,找這兒還不如到別處去騙些小錢。」
杜丹汗。
還真立馬被懷疑上了。
「唉呀,我就剛搬到京裡,在南市杜夫子那條街上呢!聽說東邊這兒最熱鬧就想來見識見識,想不到這兒那麼多訛子!」她一臉驚訝。
聽杜丹說是南市過來的,那人意味深長的表情才褪去,正色道:
「東邊這兒是熱鬧,可想在這兒混,沒點眼色規矩可不行。那些外來的想來也是沒打聽清楚,聽哪家銀子多就往哪家去了,這下也是該!」說完,他還朝四人方向啐了口唾沫,大罵:「腦子用在壞地方,讓你們不要臉!活該被扒衣扒皮!」
杜丹瀑布汗。
不過嘴上她還是十分受教地謝過那位小哥教導。
遊行她沒興趣往下看,可再抬頭,看到前方大氣漂亮的「水豐閣」招牌,想到剛才那小哥說的,心裡不禁一哆嗦……
這……是進,還不進?
**
作者的話:
果子不在家~~這是系統君發布的存稿
--简体版--
只不过此时的杜丹还没意识到这细节──
这得牵扯到她上辈子的审美观。
她业务常得跑欧美,跟亚洲人喜白不同,欧美是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出去渡假晒太阳,你肤色要是太苍白,肯定是整天关公司或工厂里暗无天日,假期也没得出去玩的穷酸。跟亚洲普遍觉得在家娇养得白嫩嫩才显富贵的想法正好相反。
杜丹上辈子是个天生晒不黑的,在亚洲是主流美女条件,从没为肤色犯愁过。
但她同时又受欧美审美影响深,所以也不觉得肤色黑如何,加上工作接触各种肤色的人多了,就越不把肤色当标准。导致她现在先考虑的是置装,一时忽略了自己这身肤色在当下时空背景会造成的感观。
不过好在这点小盲点暂时不会害她误判。
由于手上现银不多,与其大手笔置装,杜丹更倾向留着钱应付突发状况。反正东市大着呢,总会找到愿意理会她的店家。
她在路边又重做了番心理准备,继续挑战下一家。
东甲大街长。杜丹走着走着,就见到了传说中有着”精品店霸主”地位之一的”水丰阁”。
“珍物阁”、”水丰阁”、”齐氏商行”。
这三个名字杜丹来到京城后听了不少次,东西是不是最好不晓得,但最贵的肯定都在这三家。一般百姓都把这三家店当民间传说在聊,就是说书的,说到富家角色,也少不得讲讲角色到珍物阁、水丰阁或齐氏商行去撒银子的段子,要是没提,观众都不觉得那角色够富。足见这三家店在京里人心中地位。
见到传说中的店家,杜丹自然也要瞻仰一番。
不过她才想走近,忽然街的另一端传来异常的喧闹声。
她止住脚步,转头望去──大片人形障碍物挡住了她这矮个子的视线。她只得踮脚探头。
声源逐渐靠近,就见一匹黑色驴子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驴子身上套了绳子,绳子后绑了四个人。
三男一女,男的浑身赤裸,女的剩条遮羞布。
绳子就绑在四人脖子上,看样子没扯紧,驴子走得也不快,四块”肉”,男的手遮胯下,女的手遮脸。要不是得跟着驴子走动,头大概都想埋地上去。喧闹就是见到这场面的人群发出来的,路人全对着这四人指指点点。
见到这场景,杜丹也是傻了。
其实在别的地方,杜丹也曾看过类似情况,马拖人游街什么的,扯得一路血,比这更残暴。眼前画面人没流血,没惨叫。可这温温吞吞的速度,脚步起落,周遭人说些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比起那流血什么的,是没伤身,但对精神的凌迟就不好估量了……
杜丹毕竟观念与当代人不同,看这画面不觉得热闹,只觉得羞辱人得不舒服。
不过她很融入这时代,左右望望,找了个看热闹的路人靠过去询问。
“这位小哥,请问一下这是怎回事?”
东甲大街虽是京里最贵的地段,不过还是那道理。再高档的地方,都还要有人擦地做粗活,东甲大街是名街,可是这里依旧有普通摊贩,乞丐也会到这儿的食楼要饭。
毕竟富爷们比一般百姓要容易剩菜,即便容易被打被赶也得来。
被杜丹问话的这位穿着也相当普通。他先是看了下杜丹模样,眉一挑。
“还能怎样?讹子呗!”
“怎晓得是讹子呀?”
“这不简单,若是得罪了哪位大爷,给人打一顿也就差不多了,偷儿断指,要到游街,要不欺瞒主家犯了大错,要不就是讹子……”这位小哥穿得普通,但这熟捻样,应该常期混迹这儿。”这四个都是生面孔,肯定是外来的,就不知道是骗了多少银子才教人扒光衣服……”
杜丹那心一下就拔凉拔凉的。
好吧,虽然她不是骗子,但她是生面孔。要是被误会是骗子,也把她绑起来游街什么的……稍加想象,她都有想转头回南市去的冲动。强忍镇定,她又听那哥儿们说道。
“东市这儿大爷可多了,不过这扒衣游街瞧来像钱家或范家风格。”
“大爷您给我说说呀!”
“哦,钱家是珍物阁的钱家,范家是水丰阁的范家,这两家铺子招牌大,容易教人惦记,也是事遇多烦了呗,听咱爹说,他们以前打得可狠了,有人直接给打没了,后来没往死里打了,不过打完得立人牌,立烦了就游街,大概是游烦了呗,把人衣服给扒了。”
杜丹:”……”
那小哥说到这意味深长地瞅了杜丹一眼。
“要我说,东市这儿有钱的爷儿是多,但得罪了哪个都没好果子吃,尤其是那些大铺子,精得很,找这儿还不如到别处去骗些小钱。”
杜丹汗。
还真立马被怀疑上了。
“唉呀,我就刚搬到京里,在南市杜夫子那条街上呢!听说东边这儿最热闹就想来见识见识,想不到这儿那么多讹子!”她一脸惊讶。
听杜丹说是南市过来的,那人意味深长的表情才褪去,正色道:
“东边这儿是热闹,可想在这儿混,没点眼色规矩可不行。那些外来的想来也是没打听清楚,听哪家银子多就往哪家去了,这下也是该!”说完,他还朝四人方向啐了口唾沫,大骂:”脑子用在坏地方,让你们不要脸!活该被扒衣扒皮!”
杜丹瀑布汗。
不过嘴上她还是十分受教地谢过那位小哥教导。
游行她没兴趣往下看,可再抬头,看到前方大气漂亮的”水丰阁”招牌,想到刚才那小哥说的,心里不禁一哆嗦……
这……是进,还不进?
七十六、又有認識的?
杜丹在水豐閣外徘徊一會兒,一方面覺得這鋪子主家凶殘,小命堪虞。另一方面又覺得,這鋪子檔次高,掌櫃眼光必定不凡。自己是真材實料誠心買賣,只要對方肯聽她說,她還是相當有把握成事。
猶豫一會兒,杜丹還是抱著開發新市場的精神,鼓起勇氣進去了。
心裡有些打鼓,但杜丹面上十分鎮定。揚著笑臉,瞧來挺老實。
她一入店,鋪夥們朝她瞧來的瞬間,她立即表明來意:「幾位大爺好,我手上有些南貨想賣,帶了貨給驗,不知您這兒收不?」
鋪夥們瞧來眼神不善,櫃檯後一位中年男子瞧了她一眼,雖然蹙眉,但又多看了她一會兒後,還是發話:「什麼樣的南貨?給我瞧瞧。」
看來這應該是掌櫃了,在他說話前,店員們沒趕著對杜丹動手。在他發話後,其中一個主動上前對杜丹比了個請的動作。
「姑娘這兒走。」
杜丹心稍定。
還好還好,傳說中的店家,店長水準夠高。
水豐閣挺大,店裡架子多,堆了不少貨品。杜丹被帶到邊邊的一木檯前,再一次將袖袋裡的紙包取出來。
掌櫃見到紙裡那顏色略透還有明顯香氣的皂,以及零散著還短了一截柱頭的番紅花時,原本嚴肅的表情閃過一絲興味。
「姑娘這是找到第幾家了?」
「……實不相瞞,第六家了。」
「第六家,難道這番紅沒別家想要?」掌櫃直接手指那朵番紅。
這可是金貴貨。
「只頭一家驗了,後面四家才到門口就被趕,我也不知道他們想不想要。」杜丹老實巴交答道。
掌櫃的大概也猜得到杜丹遇了啥事,嗤笑一聲。「第一家給了什麼價?」
他問得直接,完全無視談判規矩。不過杜丹明白,他們間壓根沒對等談價空間,於是也答得爽快。
「香花皂一塊五十錢,番紅一斤二兩。」
「……」掌櫃也被這精美的缺德報價給噎得無語了下。
他輕咳。
「什麼價……」嘟噥一聲,他轉頭吩咐人端兩碗清水過來。
雖然肉眼經驗已經讓他確定這貨的品質,不過陌生買賣,該驗的貨、該走的流程不能省。
同樣舉動,皂搓出泡;水染黃。掌櫃的對所見成果夠滿意。
「品質上等。」他放下攪拌用的棒子,沉吟一會兒道:「姑娘妳這香花皂質好,我收十二兩一塊,番紅一錢二兩,若足半斤我給二百兩。妳手上香花皂若有過三十塊,一塊我能給妳再加一兩。」
杜丹眼神瞬間就亮了。
「掌櫃有眼光。」她難掩喜悅之情。
大概是看在她帶來的貨不錯,這掌櫃給了她一點笑容。
「香花皂好銷,不少大戶人家愛用。可這玩意兒我們水豐閣也多,妳要賣我們水豐閣可賣不了好價。」這位掌櫃也不怕跟杜丹說白。
水豐閣也有自己商隊,壓根不缺貨源,收這些零散的只算順便。
「不過番紅就少了,這玩意兒收了整山頭都不曉得能不能湊出幾斤,若妳手上夠多,我可再給一些。」
看樣子,掌櫃最感興趣的還是番紅。
這價跟杜丹預想其實有些許落差。
香花皂低了,番紅開了高。不過誠如這掌櫃說的,他們不缺的貨,價自然給不高。番紅少,他便能給好價。
杜丹對這報價還是滿意的。不說別的,和第一家那坑貨比起來,水豐閣的掌櫃妥妥的大氣實在。
「水豐閣不愧盛名,就依掌櫃說的價。」杜丹笑開。「不知掌櫃如何稱呼?」
「喚我傅掌櫃便行。」
「傅掌櫃,我手上有香花皂十二塊,番紅五兩,明兒個同樣時間帶過來,您看行否?」
兩人幾句話便談定了明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雖然不到相談甚歡,不過一來一往,杜丹覺得這傅掌櫃人還是不錯。於是談完事,忍不住好奇地問上了一句:
「那個……傅掌櫃,我剛進鋪子前,正好看到……有頭驢子拉人遊街……」
傅掌櫃眉一揚。
「我這也是剛到京不久,不知道這裡有什麼規矩……」
這明擺的請教,傅掌櫃卻沒了剛才的乾脆。
他搖頭,冷哼一聲。就在杜丹等得有些尷尬,以為這事沒得問時,傅掌櫃還是開了口。
「京裡規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我也不知妳家裡如何讓妳出來做這買賣,不過事辦好了就快回家去吧,少在外頭走。」
「……」好吧,畫風秒變。
沒了買賣,傅掌櫃還不如剛才路邊那小哥親切。
杜丹乖巧道了謝,麻溜閃人。
出了店,杜丹還在琢磨剛才傅掌櫃的意思。
依她粗淺觀察,她感覺北方女子較南方開放,不管是藏州或京城所在的戶州,路上未婚女子結伴而行的還是不少,態度瞧來也頗自在。
但南方人家又相對純樸直接,你女孩家在外頭走,若看不慣要不給白眼、要不也是直接說話的多,善意惡意全寫臉上。可京裡就不確定了。
說不定別人嘴上不說,心裡卻是覺得沒規矩,看妳不起……
杜丹一時半刻也琢磨不出個所以,反正來日方長。東西說了個好價,她現在心情還是很愉快的。
時間已過晌午。
走了好長一段路,杜丹肚子也餓了。
隨便找了個攤販買了顆包子墊肚子,她繼續往前走,打算走通了東甲街再打道回府。
走到一處,杜丹發現了另一家精品店霸主「珍物閣」。
她嘴上咬著包子,好奇地往內瞧。此時店裡正好有個人往外走,好巧不巧,那人目光正好與街邊的杜丹對上。
杜丹愣,那人也愣。
從珍物走出來的是名中年男性,頭髮整理得一絲不苟,衣著精緻卻不張揚。
那中年男子瞧見杜丹時,腳步一頓,兩人互望了幾秒。
「……杜姑娘?」
杜丹愣過後,急忙把嘴裡那口包子吞下。
「……魯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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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丹在水丰阁外徘徊一会儿,一方面觉得这铺子主家凶残,小命堪虞。另一方面又觉得,这铺子档次高,掌柜眼光必定不凡。自己是真材实料诚心买卖,只要对方肯听她说,她还是相当有把握成事。
犹豫一会儿,杜丹还是抱着开发新市场的精神,鼓起勇气进去了。
心里有些打鼓,但杜丹面上十分镇定。扬着笑脸,瞧来挺老实。
她一入店,铺伙们朝她瞧来的瞬间,她立即表明来意:”几位大爷好,我手上有些南货想卖,带了货给验,不知您这儿收不?”
铺伙们瞧来眼神不善,柜台后一位中年男子瞧了她一眼,虽然蹙眉,但又多看了她一会儿后,还是发话:”什么样的南货?给我瞧瞧。”
看来这应该是掌柜了,在他说话前,店员们没赶着对杜丹动手。在他发话后,其中一个主动上前对杜丹比了个请的动作。
“姑娘这儿走。”
杜丹心稍定。
还好还好,传说中的店家,店长水平够高。
水丰阁挺大,店里架子多,堆了不少货品。杜丹被带到边边的一木台前,再一次将袖袋里的纸包取出来。
掌柜见到纸里那颜色略透还有明显香气的皂,以及零散着还短了一截柱头的番红花时,原本严肃的表情闪过一丝兴味。
“姑娘这是找到第几家了?”
“……实不相瞒,第六家了。”
“第六家,难道这番红没别家想要?”掌柜直接手指那朵番红。
这可是金贵货。
“只头一家验了,后面四家才到门口就被赶,我也不知道他们想不想要。”杜丹老实巴交答道。
掌柜的大概也猜得到杜丹遇了啥事,嗤笑一声。”第一家给了什么价?”
他问得直接,完全无视谈判规矩。不过杜丹明白,他们间压根没对等谈价空间,于是也答得爽快。
“香花皂一块五十钱,番红一斤二两。”
“……”掌柜也被这精美的缺德报价给噎得无语了下。
他轻咳。
“什么价……”嘟哝一声,他转头吩咐人端两碗清水过来。
虽然肉眼经验已经让他确定这货的质量,不过陌生买卖,该验的货、该走的流程不能省。
同样举动,皂搓出泡;水染黄。掌柜的对所见成果够满意。
“质量上等。”他放下搅拌用的棒子,沉吟一会儿道:”姑娘妳这香花皂质好,我收十二两一块,番红一钱二两,若足半斤我给二百两。妳手上香花皂若有过三十块,一块我能给妳再加一两。”
杜丹眼神瞬间就亮了。
“掌柜有眼光。”她难掩喜悦之情。
大概是看在她带来的货不错,这掌柜给了她一点笑容。
“香花皂好销,不少大户人家爱用。可这玩意儿我们水丰阁也多,妳要卖我们水丰阁可卖不了好价。”这位掌柜也不怕跟杜丹说白。
水丰阁也有自己商队,压根不缺货源,收这些零散的只算顺便。
“不过番红就少了,这玩意儿收了整山头都不晓得能不能凑出几斤,若妳手上够多,我可再给一些。”
看样子,掌柜最感兴趣的还是番红。
这价跟杜丹预想其实有些许落差。
香花皂低了,番红开了高。不过诚如这掌柜说的,他们不缺的货,价自然给不高。番红少,他便能给好价。
杜丹对这报价还是满意的。不说别的,和第一家那坑货比起来,水丰阁的掌柜妥妥的大气实在。
“水丰阁不愧盛名,就依掌柜说的价。”杜丹笑开。”不知掌柜如何称呼?”
“唤我傅掌柜便行。”
“傅掌柜,我手上有香花皂十二块,番红五两,明儿个同样时间带过来,您看行否?”
两人几句话便谈定了明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虽然不到相谈甚欢,不过一来一往,杜丹觉得这傅掌柜人还是不错。于是谈完事,忍不住好奇地问上了一句:
“那个……傅掌柜,我刚进铺子前,正好看到……有头驴子拉人游街……”
傅掌柜眉一扬。
“我这也是刚到京不久,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规矩……”
这明摆的请教,傅掌柜却没了刚才的干脆。
他摇头,冷哼一声。就在杜丹等得有些尴尬,以为这事没得问时,傅掌柜还是开了口。
“京里规矩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也不知妳家里如何让妳出来做这买卖,不过事办好了就快回家去吧,少在外头走。”
“……”好吧,画风秒变。
没了买卖,傅掌柜还不如刚才路边那小哥亲切。
杜丹乖巧道了谢,麻溜闪人。
出了店,杜丹还在琢磨刚才傅掌柜的意思。
依她粗浅观察,她感觉北方女子较南方开放,不管是藏州或京城所在的户州,路上未婚女子结伴而行的还是不少,态度瞧来也颇自在。
但南方人家又相对纯朴直接,你女孩家在外头走,若看不惯要不给白眼、要不也是直接说话的多,善意恶意全写脸上。可京里就不确定了。
说不定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觉得没规矩,看妳不起……
杜丹一时半刻也琢磨不出个所以,反正来日方长。东西说了个好价,她现在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时间已过晌午。
走了好长一段路,杜丹肚子也饿了。
随便找了个摊贩买了颗包子垫肚子,她继续往前走,打算走通了东甲街再打道回府。
走到一处,杜丹发现了另一家精品店霸主”珍物阁”。
她嘴上咬着包子,好奇地往内瞧。此时店里正好有个人往外走,好巧不巧,那人目光正好与街边的杜丹对上。
杜丹愣,那人也愣。
从珍物阁走出来的是名中年男性,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衣着精致却不张扬。
那中年男子瞧见杜丹时,脚步一顿,两人互望了几秒。
“……杜姑娘?”
杜丹愣过后,急忙把嘴里那口包子吞下。
“……鲁管事?”
七十七、珍物閣錢家
魯正還以為自己眼花,可杜丹一回應就給了他回答。
真的是那奇怪的姑娘!
他堆起了笑臉,快走幾步上前。
「一別個把月,杜姑娘近來可好?」
「挺好,謝謝魯管事關心。」杜丹也笑得開心。「見到魯管事我才給想起錢公子說過你們是京裡人,也是巧了。」
兩人心裡都是意外。
杜丹對魯正很有印象,當初她雖是和他的主子,那位錢公子交流得多,但魯正一路相陪,存在感亦不弱。
至於魯正對杜丹,更是想不記住都難。畢竟當時在水承撞了船落水,若非杜丹出手,用了那招詭怪手法將小當家救活,他都不知自己該如何回京向主家交待。
於是現下這巧遇,一個他鄉遇故人;一個好比見到救命恩人,都覺驚喜。
「杜姑娘是進京玩呢?」
魯正笑問道。
仔細看,杜丹和個把月前見到的模樣差不多。小矮個,眼睛圓又大,髮型樸素,膚色深麥如一般村婦。
其實光看臉蛋,杜丹臉盤小巧,五官秀氣,眼有神,是有特色且極為好認的面孔。可她造型實在太不起眼,身高又不達標,往人群中一站,立馬被埋沒於眾人之中。不怪魯正乍看有些不敢確定。
「噯,剛到幾日!」杜丹也笑。
「住哪個客棧呢?京裡客棧掌櫃大半我都識得,杜丹姑娘遠來是客,魯正可得好好招待了。」魯正一臉親切。他這態度,要讓認識的人瞧見,可能都會以為眼前這人有什麼特別來頭。
「魯管事太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魯正態度真誠不過。「當初咱在水承走得急,沒來得及謝過杜姑娘,這事一直被我擱心上,睡也睡不安穩,終於再見到杜姑娘,若有什麼需要,儘管找我說,可千萬別客氣。」
魯正態度一點也不假。主子大過天,若當初杜丹救的人是他,搞不好他還不會如此激動。但她救的是錢清貴,這恩情就不可估量了。
杜丹聞言,也不直接駁了對方心意,於是半開玩笑地說:「噯,那魯管事可是晚了半步。」
「哦?」
「魯管事應還記得咱們頭回見面是在前灣城,我在那兒弄了些南貨,今兒個來東市就是打算做筆買賣。這不剛談成事。若是早幾刻鐘,我就是腆著臉也要求魯管事幫忙指點明路呀!」
魯正又是意外。
此時杜丹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繼續道:「不過幸好咱也不迷糊,花了兩日探了價,雖然價格沒談得漂亮,也沒虧了,咱初來乍到,沒虧就是賺,魯管事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瞧她一副小心得志的得意模樣。
魯正被她表情逗樂了。
「是這個理。」他點頭。
被杜丹這麼一打哈哈,兩人談話的氣氛頓時輕鬆起來。魯正也沒再追著說那些感不感謝、客不客氣的話,反倒像是熟人重逢,簡單閒聊幾句。
不過從閒聊中,杜丹得知後面那間珍物閣就是魯正主家的產業。
也就是說她曾見過的那位錢公子,和珍物閣的錢家,乃同一家。
*
與杜丹別過,魯正直接往鳳臨飯館去。
他進到飯館,不用人招呼,直接往二樓走,來到一處敲了門,進了包廂。
包廂裡,已經用過膳的錢清貴正在喝茶,手邊一賬本。
把賬本帶到飯桌上看,要是別人,魯正早開罵了。可誰叫這是主子。
「五少爺。」
「魯叔來了。」錢清貴抬頭給了個笑臉,接著繼續喝茶,看賬。
魯正走到錢清貴身邊,跟他報告了先前交待的事項和幾家鋪子反應上來的問題。
錢清貴頭低著,看著自己手上的賬,偶爾應和幾聲,也不知聽了多少。
但魯正依舊說得詳盡。
他很清楚,錢清貴不只有在聽,還聽得仔細。在錢家裡,但凡有十年以上資歷的掌櫃、管事、小廝,可沒人敢隨便應付這「看似」和藹的五少爺。更別說魯正還是錢家土生土長的家生子。
這位五少爺的心性脾氣,魯正可是再瞭解不過。
花了些時間將事都說過,魯正便熄了音,稍稍退至一旁。
過了十來個呼吸後,才聽到低頭看賬的錢清貴回了句:「嗯,知道了。」
一個停頓後,錢清貴又繼續道:「商隊那讓喬掌櫃過去,再讓錢思聯繫穆頭兒,那皮毛兩日內不給說法,就讓他來年別進京了。那四個傢伙遊完街回去該怎麼修理問二哥,修理完了就好菜好肉養著,錢家養他們一個冬。」
魯正低聲應下。
包廂再度熄了聲,只剩下錢清貴看賬、喝茶時的動作引起的瑣碎雜音。
又喝口茶,將杯子放下後,錢清貴再度抬頭,一臉笑意地朝魯正望去。
「魯叔,還有事?」
魯正多站了一會兒沒走,果然立即就引起了這位的注意。
魯正心裡略一猶豫,還是決定坦白。
「小當家可還記得前灣那位杜姑娘?方才我在街上遇見她了,與她聊了兩句。」
錢清貴眼皮微挑。依舊笑臉盈盈。
魯正知曉主子這是要他繼續往下說,於是便把剛才街上遇見杜丹的經過,包括兩人聊了什麼全又講了一遍。
聽完後,錢清貴表情就微妙了,還是笑,可不像剛才笑得溫和,而是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瞧來活潑許多。
「挺好。」
這兩個字是不是真挺好,魯正其實不敢確定。
雖然他打心裡覺得杜丹是救命恩人,但也知道小當家他……特別反感被人吃豆腐。
雖然當時事出緊急,但對階層分明的現代人來說,冒犯便是冒犯。究竟杜丹舉動是救命有功亦或是個登徒子,左右不是魯正能定調。身為下人,該如何如何,其他就是操心也操心不來。
「花時間探路做買賣,還賃了屋,她這是打算在京裡久待吧。」錢清貴的聲音將魯正思緒拉回。
「應是。」魯正低頭。「不過杜姑娘非本地人,是待多久亦不好說。」
「嗯,再遇見時,替我約她一聚。水承的事我還沒親自道謝呢。」錢清貴笑道。
「是。」
「行了,事別給拖久了。」
「正知道。那我便將事交待下去了。」魯正欠身。一語雙關。又與主子應和了兩句,便退出了包廂。
--简体版--
鲁正还以为自己眼花,可杜丹一响应就给了他回答。
真的是那奇怪的姑娘!
他堆起了笑脸,快走几步上前。
“一别个把月,杜姑娘近来可好?”
“挺好,谢谢鲁管事关心。”杜丹也笑得开心。”见到鲁管事我才给想起钱公子说过你们是京里人,也是巧了。”
两人心里都是意外。
杜丹对鲁正很有印象,当初她虽是和他的主子,那位钱公子交流得多,但鲁正一路相陪,存在感亦不弱。
至于鲁正对杜丹,更是想不记住都难。毕竟当时在水承撞了船落水,若非杜丹出手,用了那招诡怪手法将小当家救活,他都不知自己该如何回京向主家交待。
于是现下这巧遇,一个他乡遇故人;一个好比见到救命恩人,都觉惊喜。
“杜姑娘是进京玩呢?”
鲁正笑问道。
仔细看,杜丹和个把月前见到的模样差不多。小矮个,眼睛圆又大,发型朴素,肤色深麦如一般村妇。
其实光看脸蛋,杜丹脸盘小巧,五官秀气,眼有神,是有特色且极为好认的面孔。可她造型实在太不起眼,身高又不达标,往人群中一站,立马被埋没于众人之中。不怪鲁正乍看有些不敢确定。
“嗳,刚到几日!”杜丹也笑。
“住哪个客栈呢?京里客栈掌柜大半我都识得,杜丹姑娘远来是客,鲁正可得好好招待了。”鲁正一脸亲切。他这态度,要让认识的人瞧见,可能都会以为眼前这人有什么特别来头。
“鲁管事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鲁正态度真诚不过。”当初咱在水承走得急,没来得及谢过杜姑娘,这事一直被我搁心上,睡也睡不安稳,终于再见到杜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说,可千万别客气。”
鲁正态度一点也不假。主子大过天,若当初杜丹救的人是他,搞不好他还不会如此激动。但她救的是钱清贵,这恩情就不可估量了。
杜丹闻言,也不直接驳了对方心意,于是半开玩笑地说:”嗳,那鲁管事可是晚了半步。”
“哦?”
“鲁管事应还记得咱们头回见面是在前湾城,我在那儿弄了些南货,今儿个来东市就是打算做笔买卖。这不刚谈成事。若是早几刻钟,我就是腆着脸也要求鲁管事帮忙指点明路呀!”
鲁正又是意外。
此时杜丹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不过幸好咱也不迷糊,花了两日探了价,虽然价格没谈得漂亮,也没亏了,咱初来乍到,没亏就是赚,鲁管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瞧她一副小心得志的得意模样。
鲁正被她表情逗乐了。
“是这个理。”他点头。
被杜丹这么一打哈哈,两人谈话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鲁正也没再追着说那些感不感谢、客不客气的话,反倒像是熟人重逢,简单闲聊几句。
不过从闲聊中,杜丹得知后面那间珍物阁就是鲁正主家的产业。
也就是说她曾见过的那位钱公子,和珍物阁的钱家,乃同一家。
*
与杜丹别过,鲁正直接往凤临饭馆去。
他进到饭馆,不用人招呼,直接往二楼走,来到一处敲了门,进了包厢。
包厢里,已经用过膳的钱清贵正在喝茶,手边一账本。
把账本带到饭桌上看,要是别人,鲁正早开骂了。可谁叫这是主子。
“五少爷。”
“鲁叔来了。”钱清贵抬头给了个笑脸,接着继续喝茶,看账。
鲁正走到钱清贵身边,跟他报告了先前交待的事项和几家铺子反应上来的问题。
钱清贵头低着,看着自己手上的账,偶尔应和几声,也不知听了多少。
但鲁正依旧说得详尽。
他很清楚,钱清贵不只有在听,还听得仔细。在钱家里,但凡有十年以上资历的掌柜、管事、小厮,可没人敢随便应付这”看似”和蔼的五少爷。更别说鲁正还是钱家土生土长的家生子。
这位五少爷的心性脾气,鲁正可是再了解不过。
花了些时间将事都说过,鲁正便熄了音,稍稍退至一旁。
过了十来个呼吸后,才听到低头看账的钱清贵回了句:”嗯,知道了。”
一个停顿后,钱清贵又继续道:”商队那让乔掌柜过去,再让钱思联系穆头儿,那皮毛两日内不给说法,就让他来年别进京了。那四个家伙游完街回去该怎么修理问二哥,修理完了就好菜好肉养着,钱家养他们一个冬。”
鲁正低声应下。
包厢再度熄了声,只剩下钱清贵看账、喝茶时的动作引起的琐碎杂音。
又喝口茶,将杯子放下后,钱清贵再度抬头,一脸笑意地朝鲁正望去。
“鲁叔,还有事?”
鲁正多站了一会儿没走,果然立即就引起了这位的注意。
鲁正心里略一犹豫,还是决定坦白。
“小当家可还记得前湾那位杜姑娘?方才我在街上遇见她了,与她聊了两句。”
钱清贵眼皮微挑。依旧笑脸盈盈。
鲁正知晓主子这是要他继续往下说,于是便把刚才街上遇见杜丹的经过,包括两人聊了什么全又讲了一遍。
听完后,钱清贵表情就微妙了,还是笑,可不像刚才笑得温和,而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瞧来活泼许多。
“挺好。”
这两个字是不是真挺好,鲁正其实不敢确定。
虽然他打心里觉得杜丹是救命恩人,但也知道小当家他……特别反感被人吃豆腐。
虽然当时事出紧急,但对阶层分明的现代人来说,冒犯便是冒犯。究竟杜丹举动是救命有功亦或是个登徒子,左右不是鲁正能定调。身为下人,该如何如何,其他就是操心也操心不来。
“花时间探路做买卖,还赁了屋,这是打算在京里久待吧。”钱清贵的声音将鲁正思绪拉回。
“应是。”鲁正低头。”不过杜姑娘非本地人,是待多久亦不好说。”
“嗯,再遇见时,替我约她一聚。水承的事我还没亲自道谢呢。”钱清贵笑道。
“是。”
“行了,事别给拖久了。”
“正知道。那我便将事交待下去了。”鲁正欠身。一语双关。又与主子应和了两句,便退出了包厢。
七十八、不給吃
隔天杜丹依約將貨帶到了水豐閣,十二塊皂加五兩番紅,傅掌櫃在驗收後,又給加了點價,把零頭填上,共給了兩百六十兩。
現金在身,杜丹心情相當不錯。
做完交易,她人便直接回南市,做了番採買,回家找兩個吃貨慶祝去。
谷逍遙和申屠冺的效率挺高,才沒幾天,家裡已經整理得有模有樣,桌椅都給做出來了。
杜丹進門時,申屠冺正光著膀子,在院裡對著堆木頭敲敲打打。
見她回來,立即朝她漾開笑容。
杜丹被笑得小心肝一陣酥麻,咧嘴而笑。
「我回來了。」
申屠冺過來幫她拎走手上東西,擺到旁邊桌上。
谷逍遙也見到她了,老兄他就在原地,朝她看了幾眼權作招呼。院裡兩個男人依舊壁壘分明,不過在杜丹回來後,或快或慢,最後總是會往她身邊靠攏。
因為她回來,就表示有東西吃了。
至少某吃貨靠過去就是準備開吃。
桌子食物和昨日有些不一樣,少了麵食,多了餅和甜糕。杜丹是個有生活情趣的,總愛到處找新鮮貨。但不管她買了什麼,谷逍遙都是面無表情的送進嘴裡嚼;申屠冺倒是吃得一臉愉快,不過從這傢伙眼神,也很難判定這傢伙究竟是對吃的滿意,還是對身旁的人滿意。
杜丹沒瞞著兩人,把買賣談成了的事說了。只略過數字沒提。
「我把部分香花皂和番紅賣了,現在手上有了現錢,攢錢的事算沒那麼急了,趁現在手頭寬裕,也該把過冬的東西備足,你們有什麼需要的東西說說,我明兒上市集那兒買。」
谷逍遙瞟了她一眼。
申屠冺則立即道:「我明兒陪妳去買。」
杜丹點頭應允,有人幫忙搬貨能省不少力。
「我打算每人再買件冬被,再一套冬衣換洗,逍遙你常在弄藥材,可有需要一些搗藥的缽杵?」
聽杜丹直喚自己名字,谷逍遙動作一頓。
面上還是那酷酷的模樣。一會兒才迸出字。
「不用。明日我出趟門。」語畢,他像是想到什麼,又補了句:「採藥。」
「可會去好幾日?」
「三兩日吧。」看來不太習慣與人交待行蹤,谷逍遙答話有些僵。
不過願意回話,已經是相當進步了。
杜丹記下了這事,繼續找話跟兩人聊。
問了兩人衣服喜歡什麼顏色。申屠冺沒意見,谷逍遙則是偏好全白或淺色系。
大抵今日心情還算不錯,谷大俠多解釋了兩句:白色沾染上什麼東西才好辨認。
「你們有沒有什麼愛吃的?那灶再過兩日應該也能用了,等逍遙回來後我做頓飯吧。往後若行的話,我就盡量煮。天天買外頭也不是回事。」
「妳會做菜?」谷逍遙抬眼,表情很意外。
不怪他會有這反應,打他認識杜丹起,杜丹就一直是個「外食族」。在百草堂照顧「譚似」時,明明能借灶,她卻是天天窩窩頭、大餅、白麵的換著買。接著趕路,路上她就顧著啃餅,反而是申屠冺偶爾會獵些小動物烤了加菜。
從頭到尾,杜丹除了買,還是買,完全不像是會過日子的。
廚藝遭受懷疑,杜丹只是嘿嘿笑兩聲。
「放心,我之前在大戶人家做事時,跟一位掌廚的大媽學過,吃不死人的。」
谷逍遙挑眉,也沒說信不信。
就在此時,大門方向突然傳來拍門的聲音。
三人頓時全轉頭望去。
「有沒有人在呀?」拍門不夠,跟著又喊上了。
杜丹一臉奇怪地站起身。
打他們搬到這兒後,還沒跟鄰居有過交流,這上門是要找誰?
「來啦!」心裡奇怪,但她嘴上還是應了,快步往大門走。
門開,外頭站的是個約二十來歲的男子,臉蛋從未瞧過。杜丹心裡疑惑,正打算開口詢問,眼角餘光就發現男子後頭還站了另一個人。
「魯管事?」杜丹驚訝。
「杜姑娘。」魯正微笑頷首。
「魯管事怎麼……」
「昨日我回去跟公子提了遇見杜姑娘的事,公子想請杜姑娘吃頓飯,當面給杜姑娘道謝,便差我來找。」
「錢公子太客氣了。」杜姑娘心裡嘆服,自己昨兒只說了住南市附近,今天人就能找上門,地頭蛇的能力可真不是蓋的。
「應該的,不知杜姑娘明兒有沒有空?」
「我明日要出門辦置些東西……」
「那後日如何?」
杜丹頓了下,而後點頭。「行。」
魯正笑道:「那後日巳時我讓人來接杜姑娘。」
「麻煩魯管事了。」杜丹連忙客套道。
「不麻煩,不麻煩。」魯正笑著,又轉頭從旁人手上接過一木盒。「這是金實,咱們商隊剛送回京的,挺甜,杜姑娘嚐嚐。」
「這怎使得──」
「小小心意,杜姑娘莫是認為金實寒磣?」
杜丹急忙否認,你來我往兩句,不得不接下了木盒。
魯正告辭後,杜丹回頭返回院裡。
兩個男人就瞧著她一步步回到桌邊,放下手上那盒玩意兒。
「噯,人家送的,吃吧。」
兩個男人不為所動,申屠冺甚至挑高一眉。
「怎麼?」杜丹不明所以。「這玩意兒南也有,你吃過吧?」
金實,乃柑的一種。魯正送來的金實每個莫約拳頭大,皮薄汁多,在大翼相當少見,屬金貴貨。
申屠冺嗯了聲。
反而是谷逍遙先問:「剛才門外那人,是水承讓妳救了那個?」
「是他家公子。」杜丹搖頭。
谷逍遙冷哼一聲。「從水承找到京,可真有心。」
杜丹不懂這傢伙又在發哪門病。
「唔……是昨兒在東市碰巧遇見的,我都忘了那位錢公子和魯管事是京裡人了。」她解釋。
申屠冺認真聽著兩人對話。
他不像谷逍遙見證杜丹救人現場,魯正的出現讓他滿腹疑惑,帶點警戒。
谷逍遙沒再回話,已經吃飽的他直接起身走人。似乎對桌上金實沒半點興趣。
杜丹只好招呼申屠冺吃水果。不過谷某人在走後沒多久,又折返回來,把杜丹手中那顆搶了,再抓一把金實,接著把木盒往申屠冺方向推。
「他吃就行。」
杜丹滿頭黑線。
「為啥?」
「妳體寒,別吃。」
「……」
申屠冺眉一揚,麻利地將木盒拉到自己身前。
「……」杜丹覺得自己受到兩個吃貨聯合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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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杜丹依约将货带到了水丰阁,十二块皂加五两番红,傅掌柜在验收后,又给加了点价,把零头填上,共给了两百六十两。
现金在身,杜丹心情相当不错。
做完交易,她人便直接回南市,做了番采买,回家找两个吃货庆祝去。
谷逍遥和申屠冺的效率挺高,才没几天,家里已经整理得有模有样,桌椅都给做出来了。
杜丹进门时,申屠冺正光着膀子,在院里对着堆木头敲敲打打。
见她回来,立即朝她漾开笑容。
杜丹被笑得小心肝一阵酥麻,咧嘴而笑。
“我回来了。”
申屠冺过来帮她拎走手上东西,摆到旁边桌上。
谷逍遥也见到她了,老兄他就在原地,朝她看了几眼权作招呼。院里两个男人依旧壁垒分明,不过在杜丹回来后,或快或慢,最后总是会往她身边靠拢。
因为她回来,就表示有东西吃了。
至少某吃货靠过去就是准备开吃。
桌子食物和昨日有些不一样,少了面食,多了饼和甜糕。杜丹是个有生活情趣的,总爱到处找新鲜货。但不管她买了什么,谷逍遥都是面无表情的送进嘴里嚼;申屠冺倒是吃得一脸愉快,不过从这家伙眼神,也很难判定这家伙究竟是对吃的满意,还是对身旁的人满意。
杜丹没瞒着两人,把买卖谈成了的事说了。只略过数字没提。
“我把部分香花皂和番红卖了,现在手上有了现钱,攒钱的事算没那么急了,趁现在手头宽裕,也该把过冬的东西备足,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说说,我明儿上市集那儿买。”
谷逍遥瞟了她一眼。
申屠冺则立即道:”我明儿陪妳去买。”
杜丹点头应允,有人帮忙搬货能省不少力。
“我打算每人再买件冬被,再一套冬衣换洗,逍遥你常在弄药材,可有需要一些捣药的钵杵?”
听杜丹直唤自己名字,谷逍遥动作一顿。
面上还是那酷酷的模样。一会儿才迸出字。
“不用。明日我出趟门。”语毕,他像是想到什么,又补了句:”采药。”
“可会去好几日?”
“三两日吧。”看来不太习惯与人交待行踪,谷逍遥答话有些僵。
不过愿意回话,已经是相当进步了。
杜丹记下了这事,继续找话跟两人聊。
问了两人衣服喜欢什么颜色。申屠冺没意见,谷逍遥则是偏好全白或浅色系。
大抵今日心情还算不错,谷大侠多解释了两句:白色沾染上什么东西才好辨认。
“你们有没有什么爱吃的?那灶再过两日应该也能用了,等逍遥回来后我做顿饭吧。往后若行的话,我就尽量煮。天天买外头也不是回事。”
“妳会做菜?”谷逍遥抬眼,表情很意外。
不怪他会有这反应,打他认识杜丹起,杜丹就一直是个”外食族”。在百草堂照顾”谭似”时,明明能借灶,她却是天天窝窝头、大饼、白面的换着买。接着赶路,路上她就顾着啃饼,反而是申屠冺偶尔会猎些小动物烤了加菜。
从头到尾,杜丹除了买,还是买,完全不像是会过日子的。
厨艺遭受怀疑,杜丹只是嘿嘿笑两声。
“放心,我之前在大户人家做事时,跟一位掌厨的大妈学过,吃不死人的。”
谷逍遥挑眉,也没说信不信。
就在此时,大门方向突然传来拍门的声音。
三人顿时全转头望去。
“有没有人在呀?”拍门不够,跟着又喊上了。
杜丹一脸奇怪地站起身。
打他们搬到这儿后,还没跟邻居有过交流,这上门是要找谁?
“来啦!”心里奇怪,但她嘴上还是应了,快步往大门走。
门开,外头站的是个约二十来岁的男子,脸蛋从未瞧过。杜丹心里疑惑,正打算开口询问,眼角余光就发现男子后头还站了另一个人。
“鲁管事?”杜丹惊讶。
“杜姑娘。”鲁正微笑颔首。
“鲁管事怎么……”
“昨日我回去跟公子提了遇见杜姑娘的事,公子想请杜姑娘吃顿饭,当面给杜姑娘道谢,便差我来找。”
“钱公子太客气了。”杜姑娘心里叹服,自己昨儿只说了住南市附近,今天人就能找上门,地头蛇的能力可真不是盖的。
“应该的,不知杜姑娘明儿有没有空?”
“我明日要出门办置些东西……”
“那后日如何?”
杜丹顿了下,而后点头。”行。”
鲁正笑道:”那后日巳时我让人来接杜姑娘。”
“麻烦鲁管事了。”杜丹连忙客套道。
“不麻烦,不麻烦。”鲁正笑着,又转头从旁人手上接过一木盒。”这是金实,咱们商队刚送回京的,挺甜,杜姑娘尝尝。”
“这怎使得──”
“小小心意,杜姑娘莫是认为金实寒碜?”
杜丹急忙否认,你来我往两句,不得不接下了木盒。
鲁正告辞后,杜丹回头返回院里。
两个男人就瞧着她一步步回到桌边,放下手上那盒玩意儿。
“嗳,人家送的,吃吧。”
两个男人不为所动,申屠冺甚至挑高一眉。
“怎么?”杜丹不明所以。”这玩意儿南也有,你吃过吧?”
金实,乃柑的一种。鲁正送来的金实每个莫约拳头大,皮薄汁多,在大翼相当少见,属金贵货。
申屠冺嗯了声。
反而是谷逍遥先问:”刚才门外那人,是水承让妳救了那个?”
“是他家公子。”杜丹摇头。
谷逍遥冷哼一声。”从水承找到京,可真有心。”
杜丹不懂这家伙又在发哪门病。
“唔……是昨儿在东市碰巧遇见的,我都忘了那位钱公子和鲁管事是京里人了。”她解释。
申屠冺认真听着两人对话。
他不像谷逍遥见证杜丹救人现场,鲁正的出现让他满腹疑惑,带点警戒。
谷逍遥没再回话,已经吃饱的他直接起身走人。似乎对桌上金实没半点兴趣。
杜丹只好招呼申屠冺吃水果。不过谷某人在走后没多久,又折返回来,把杜丹手中那颗抢了,再抓一把金实,接着把木盒往申屠冺方向推。
“他吃就行。”
杜丹满头黑线。
“为啥?”
“妳体寒,别吃。”
“……”
申屠冺眉一扬,麻利地将木盒拉到自己身前。
“……”杜丹觉得自己受到两个吃货联合打压。
七十九、赴宴
隔天谷逍遙一早就消失,杜丹和申屠冺依計劃出門去辦置。
買了冬衣和冬被,先前杜丹明明不怕冷,但自從來到北邊後,她有身子越來越虛的感覺。
為此她狠下心,買了幾塊皮毛,讓人幫忙做襖。
又一日,準巳時,一輛馬車來到家門前。和申屠冺交待一聲,她便隨著那日和魯正過來的那男子上了馬車。
馬車駛到目的地停下,杜丹跳下車,抬頭看見刻了「鳳臨飯館」抹了金漆的招牌。
她讓人領著,直接上了二樓。來到一包廂前,包廂外站了個小廝打扮的男子。
「這位是杜姑娘。」領路的人跟門口小廝交待道。
「公子已經等著了,杜姑娘請。」
包廂外那人替杜丹開了門,杜丹道聲謝後,往內走。
暗紅的木材,暗紅的房。
一抹妖紫襯著白玉無瑕的美人,美人聞聲抬頭,燦然一笑。
「杜姑娘,別來無恙。」
美人一笑,如春臨百花齊放。靜看精緻如玉雕琢的臉蛋,被那紅脣、紫色錦衣襯得妖豔異常。
眼前畫面教杜丹心猛一跳,一股酥麻的感覺急竄而過。
這張臉蛋可真不得了……
「錢公子,近來可好?」杜丹揚起笑容,走向前去。
錢清貴起身迎了迎。「能再見救命恩人,錢某可是再好不過。」
「錢公子可折煞我了」杜丹笑道。
「杜姑娘還是這般客套。」錢清貴也笑。
杜丹和錢清貴都是健談之人,加上曾經相處過,幾句話便熱絡了場面。
主角已到,錢清貴讓人準備上菜,便與杜丹一同落座。
「杜姑娘何時來京的?」
「十日前。」
「我聽魯叔說妳在南市那兒賃了屋,可是要在京裡久住?」
「確是有此打算。」杜丹點頭承認。
「有什麼需要杜姑娘可得與我說,錢某沒什麼本事,可好歹在京裡住得久,地方熟,識得的人也多。」
杜丹笑道:「那杜丹就不客氣了,若有需要,肯定上門請錢公子幫忙。」
「這話我記下了,杜姑娘可得說話算話。」
趁著菜上桌前,兩人繼續寒喧。
之前在水承時,錢清貴是健談,可談話有些雲裡霧裡,像依著心情胡來,不著調。現在則熱絡許多,正經是個面對救命恩人時該有的態度。
雖然曾有過接觸,但雙方對彼此的認知都薄弱得緊,杜丹只知道錢清貴是商家子弟,住京裡。錢清貴對杜丹就更摸不著頭緒了,當初在前灣城初見,以為她是海邊人家。後來到水承又遇上,知曉她要往月牙山去,看出她隻身行走在外,如今人都走到京裡來了,卻還是不知道她是什麼來路。
如今在京裡相聚,不止錢清貴熱絡,杜丹也端正了態度。畢竟來到人家地盤,杜姑娘還想著日後說不定有需要麻煩人家的地方,可不能像先前那般玩笑應付。
菜一道道上了,炒鮮蔬、炙羊肉、香酥烤鴨……油亮辛香,道道都是功夫菜。
杜丹到大翼後,吃來吃去都是些家常或地方特色吃食,許久沒吃這種功夫料理了,眼前菜色瞧得她眼神發亮。
挾了塊烤鴨,入口咔嗞一聲,皮酥脆,肉軟嫩。
杜丹幸福得瞇了眼。「好吃!」
錢清貴微笑。「方廚子功夫不俗,若合杜姑娘胃口便多吃些。」
「何止合胃口,這功夫絕了。」杜丹瞇眼,嚼得滿足。
美食在前,就是該認真享受,杜丹敞開肚皮吃。錢清貴還是頭回見到這般能吃……或者說,在他面前這般不顧形象吃的姑娘,一時有些怔愣。
杜丹發現同桌另一人動筷異常緩慢,不解地丟去眼神。
「錢公子可是沒胃口?」
「胃口好著呢。」
這就叫胃口好,那她豈不是大胃王了……還有家裡那兩隻,恐怕是大食怪……
岔掉的思緒瞬間就被拉回。
略一尋思,杜丹想,這些大商人家裡,女人家大概都是小鳥胃,或許餐桌規矩也多……想到餐桌規矩,就不得不想起東方穆謹。
當初在蔣府時,那位少爺可沒有少教她禮。
大翼貴族食儀可是一套一套又一套的,什麼東西該放哪,拿什麼器皿,用什麼動作吃,如何配合同桌吃飯速度……
不擇手、毋搏飯、毋放飯、毋流歌、毋吒食、毋齧骨……一項又一項的餐桌禮儀,只要和二十一世紀差不多的,杜丹基本沒問題。在用餐儀態上絕不會有差錯。
但大翼貴族中那種,得配合主、賓,吃什麼、吃多少都有講究的「禮」就讓她痛苦了。
也不是辦不到,只是非必要,杜丹更喜歡好好享受美食。
何況她現在就一身布衣的普通百姓,硬要守那食儀,擺高門作態也奇怪。
思緒一轉,她乾脆半是玩笑地向錢清貴告了聲罪。
「我一粗人,食量不小,錢公子可別被嚇著了。」
錢清貴失笑。「杜姑娘說笑,若連頓飽飯都辦置不好,某可沒臉喚妳一聲恩人。」
杜丹想想也沒錯,商戶和貴族畢竟不同。賓客吃得越盡興,主人家應該覺得高興才是。於是她又放開吃了。
態度是熱絡,但錢清貴似乎天生就有股慵懶的氣質,舉手投足都帶了股漫不經心,美目流轉間透著些許迷濛。
飯吃到一半,目光掃過對面因吃飯而低下頭的某人眼上那對長得像兩把小扇的眼睫毛,杜丹咬著羊肉,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啊!
她想起為什麼之前在水承時一度覺得錢清貴有些眼熟了!
那瞬間的靈光直接把杜丹拉回她還是李麗的時候。
她記得某一年的秋天她到法國出差,在地鐵站看到一張平面廣告。
廣告中的模特兒畫了個大濃妝,長捲髮,大紅脣,睫毛又濃又翹。而畫面中那將一根手指壓在下脣、眼神迷濛的美人,卻是裸露著上身,大剌剌地露出「她」平坦的胸膛。
是的,廣告中的美女,其實是位男性模特兒。
那股衝突的美感非常吸睛,杜丹早就忘了那海報是什麼名堂,但那模特兒的樣貌卻深深印在她腦海中,久久不忘。
錢清貴麗質天生,挺拔身型搭了張雌雄莫辨的臉蛋,愛笑,動作卻老慢條斯理,老像剛睡醒般,帶著股慵懶醉人風情。
在他身上,杜丹感受到與記憶中那位海報裡的男模特兒相似的衝突美感,同樣的教人過目難忘。
終於解了心中一疑惑,雖然只是許久前沒由來閃過的一念頭,但找到答案的杜丹心情頓時樂極,不小心就咧嘴笑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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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谷逍遥一早就消失,杜丹和申屠冺依计划出门去办置。
买了冬衣和冬被,先前杜丹明明不怕冷,但自从来到北边后,她有身子越来越虚的感觉。
为此她狠下心,买了几块皮毛,让人帮忙做袄。
又一日,准巳时,一辆马车来到家门前。和申屠冺交待一声,她便随着那日和鲁正过来的那男子上了马车。
马车驶到目的地停下,杜丹跳下车,抬头看见刻了”凤临饭馆”抹了金漆的招牌。
她让人领着,直接上了二楼。来到一包厢前,包厢外站了个小厮打扮的男子。
“这位是杜姑娘。”领路的人跟门口小厮交待道。
“公子已经等着了,杜姑娘请。”
包厢外那人替杜丹开了门,杜丹道声谢后,往内走。
暗红的木材,暗红的房。
一抹妖紫衬着白玉无瑕的美人,美人闻声抬头,灿然一笑。
“杜姑娘,别来无恙。”
美人一笑,如春临百花齐放。静看精致如玉雕琢的脸蛋,被那红唇、紫色锦衣衬得妖艳异常。
眼前画面教杜丹心猛一跳,一股酥麻的感觉急窜而过。
这张脸蛋可真不得了……
“钱公子,近来可好?”杜丹扬起笑容,走向前去。
钱清贵起身迎了迎。”能再见救命恩人,钱某可是再好不过。”
“钱公子可折煞我了”杜丹笑道。
“杜姑娘还是这般客套。”钱清贵也笑。
杜丹和钱清贵都是健谈之人,加上曾经相处过,几句话便热络了场面。
主角已到,钱清贵让人准备上菜,便与杜丹一同落座。
“杜姑娘何时来京的?”
“十日前。”
“我听鲁叔说妳在南市那儿赁了屋,可是要在京里久住?”
“确是有此打算。”杜丹点头承认。
“有什么需要杜姑娘可得与我说,钱某没什么本事,可好歹在京里住得久,地方熟,识得的人也多。”
杜丹笑道:”那杜丹就不客气了,若有需要,肯定上门请钱公子帮忙。”
“这话我记下了,杜姑娘可得说话算话。”
趁着菜上桌前,两人继续寒喧。
之前在水承时,钱清贵是健谈,可谈话有些云里雾里,像依着心情胡来,不着调。现在则热络许多,正经是个面对救命恩人时该有的态度。
虽然曾有过接触,但双方对彼此的认知都薄弱得紧,杜丹只知道钱清贵是商家子弟,住京里。钱清贵对杜丹就更摸不着头绪了,当初在前湾城初见,以为她是海边人家。后来到水承又遇上,知晓她要往月牙山去,看出她只身行走在外,如今人都走到京里来了,却还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
如今在京里相聚,不止钱清贵热络,杜丹也端正了态度。毕竟来到人家地盘,杜姑娘还想着日后说不定有需要麻烦人家的地方,可不能像先前那般玩笑应付。
菜一道道上了,炒鲜蔬、炙羊肉、香酥烤鸭……油亮辛香,道道都是功夫菜。
杜丹到大翼后,吃来吃去都是些家常或地方特色吃食,许久没吃这种功夫料理了,眼前菜色瞧得她眼神发亮。
挟了块烤鸭,入口咔嗞一声,皮酥脆,肉软嫩。
杜丹幸福得瞇了眼。”好吃!”
钱清贵微笑。”方厨子功夫不俗,若合杜姑娘胃口便多吃些。”
“何止合胃口,这功夫绝了。”杜丹瞇眼,嚼得满足。
美食在前,就是该认真享受,杜丹敞开肚皮吃。钱清贵还是头回见到这般能吃……或者说,在他面前这般不顾形象吃的姑娘,一时有些怔愣。
杜丹发现同桌另一人动筷异常缓慢,不解地丢去眼神。
“钱公子可是没胃口?”
“胃口好着呢。”
这就叫胃口好,那她岂不是大胃王了……还有家里那两只,恐怕是大食怪……
岔掉的思绪瞬间就被拉回。
略一寻思,杜丹想,这些大商人家里,女人家大概都是小鸟胃,或许餐桌规矩也多……想到餐桌规矩,就不得不想起东方穆谨。
当初在蒋府时,那位少爷可没有少教她礼。
大翼贵族食仪可是一套一套又一套的,什么东西该放哪,拿什么器皿,用什么动作吃,如何配合同桌吃饭速度……
不择手、毋搏饭、毋放饭、毋流歌、毋咤食、毋啮骨……一项又一项的餐桌礼仪,只要和二十一世纪差不多的,杜丹基本没问题。在用餐仪态上绝不会有差错。
但大翼贵族中那种,得配合主、宾,吃什么、吃多少都有讲究的”礼”就让她痛苦了。
也不是办不到,只是非必要,杜丹更喜欢好好享受美食。
何况她现在就一身布衣的普通百姓,硬要守那食仪,摆高门作态也奇怪。
思绪一转,她干脆半是玩笑地向钱清贵告了声罪。
“我一粗人,食量不小,钱公子可别被吓着了。”
钱清贵失笑。”杜姑娘说笑,若连顿饱饭都办置不好,某可没脸唤妳一声恩人。”
杜丹想想也没错,商户和贵族毕竟不同。宾客吃得越尽兴,主人家应该觉得高兴才是。于是她又放开吃了。
态度是热络,但钱清贵似乎天生就有股慵懒的气质,举手投足都带了股漫不经心,美目流转间透着些许迷蒙。
饭吃到一半,目光扫过对面因吃饭而低下头的某人眼上那对长得像两把小扇的眼睫毛,杜丹咬着羊肉,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啊!
她想起为什么之前在水承时一度觉得钱清贵有些眼熟了!
那瞬间的灵光直接把杜丹拉回她还是李丽的时候。
她记得某一年的秋天她到法国出差,在地铁站看到一张平面广告。
广告中的模特儿画了个大浓妆,长卷发,大红唇,睫毛又浓又翘。而画面中那将一根手指压在下唇、眼神迷蒙的美人,却是裸露着上身,大剌剌地露出”她”平坦的胸膛。
是的,广告中的美女,其实是位男性模特儿。
那股冲突的美感非常吸睛,杜丹早就忘了那海报是什么名堂,但那模特儿的样貌却深深印在她脑海中,久久不忘。
钱清贵丽质天生,挺拔身型搭了张雌雄莫辨的脸蛋,爱笑,动作却老慢条斯理,老像刚睡醒般,带着股慵懒醉人风情。
在他身上,杜丹感受到与记忆中那位海报里的男模特儿相似的冲突美感,同样的教人过目难忘。
终于解了心中一疑惑,虽然只是许久前没由来闪过的一念头,但找到答案的杜丹心情顿时乐极,不小心就咧嘴笑开来。
八十、徵詢意見
「杜姑娘?」由於杜丹突然對著他笑,錢清貴稍揚眉,丟去詢問。
「不……」杜丹趕忙回神。「我剛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什麼事讓杜姑娘如此高興?」
呃,這事沒法解釋,杜丹只好臨時瞎掰。
「我前兩日賣了些皂和番紅,那價比我在南那兒多了十來倍,照理來說應該是賺,可我算算從南到京得花的盤纏旅費,再想若中途有了什麼差錯讓貨給糊了壞了,就算單算貨價是賺,但這買賣還是得虧。」
錢清貴表情略有意外,問道:「為何?」
「沒道理。我當初買了皂和番紅是做轉賣準備,可畢竟只是順帶,不是正經做生意,中途我就當遊山玩水,去哪兒都還沒個準,盤纏本就不該算進皂和番紅的買賣成本裡。」
錢清貴表情先是意外,聽完則笑了出來。
大概是沒料到杜丹腦裡想的會是這種細節。
「杜姑娘所思甚是有趣。」
杜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突然想通了這事,讓錢公子見笑。」
「杜姑娘是走商?」
「不是。但我對商有興趣,也曾做過些小買賣。不瞞錢公子,我來京也是想著這兒人多,人多便是子多,這地方適合做生意。」
錢清貴目光閃動。
杜丹這話可有深度了。若她之前只是把他當萍水相逢的臨時遊伴,現在這話就是在交底的同時順道釋放一些訊息。
若不是看著這張臉,錢清貴都要以為這裡坐的是哪邊來的大商,談話這般老練。
「若是生意,某倒也能幫忙參詳一二,不知杜姑娘打算做哪門生意?」
「還沒決定呢,我到京不久,還不清楚這兒人喜歡什麼,有什麼規矩。」畢竟還沒那麼深交情,杜丹也不能上來就立馬抱大腿求幫助。況且她確實還沒摸清京裡情況,沒頭沒腦地求教可不行。
杜丹道:「不過這幾日我在京裡走動,倒也有些收獲,不知錢公子願不願意一聽,瞧瞧有無錯處。」
「杜姑娘請講。」
杜丹略作沉吟,理理思路。
「我走的地方不多,大多還是在南市,城南有幾家學堂,聽說幾個氏族的族學也在那兒,故我瞧南市賣文房四寶的商鋪比其他地方多些。」
錢清貴點頭。
杜丹繼續道:「而學堂多,表示在那兒走動的人都有一定家底。或許不富,可子兒也不會缺的,就算是家裡窮的,送孩子上學堂至少也表示了願意在孩子身上花錢的態度。故我想,南市雖然不若東甲街這邊那麼多高檔商舖、食樓,卻也是城裡極好做生意的地方了。」
白話講,杜丹認為南市消費潛力高。
雖然東甲街這邊高檔店家多,但卻也不好進來。古代的流行和權位是掛勾的,你想做高端生意,首先得要有讓人認可的地位身分。退而求其次,來這兒擺攤做小生意好了,位置卻也都讓當地的老人占了。
相較下,南市的「熱點」舖子不多,進場門檻相對容易,又有消費潛力,依杜丹一個外地人又沒後台的情況,想白手起家,南市是個非常好的入門選項。
她斟酌著話,把這意思大概表達了。
隨著她越說越多,錢清貴表情略動。
杜丹所提到觀點,對啣著金湯匙出生的錢五公子來說相當新鮮。
畢竟錢家家大業大,走得向來就是高端生意,別說一、兩家舖子,買下整條街亦非難事。對他們而言,杜丹需要考慮的問題壓根不存在。
但略一思考,他也不得不承認杜丹說的確實有道理。她清楚自己本身條件,知道如何找到對自己有利的路子。
由於杜丹年紀擺在那兒,錢公子不知道她內芯特別之處,自然往杜丹是天生對商事敏銳上去想。
這絕對是個從商的好料子!
「那麼杜姑娘認為,在南市做什麼生意好?」錢清貴問。
這問題問得好。雖然杜丹是以書院、學子做為切入點,認為該處消費潛力高,但文房四寶等用品在這時代就是高端貨,製筆製墨等師傅都已經讓人包養,若杜丹想做這類生意絕對是不現實的。
錢清貴也是這麼思考,心裡好奇若杜丹想做文房四寶這類的生意,該如何處理貨源等問題。
誰知杜姑娘給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答案:
「這邊還是做吃食好。」
錢清貴稍愣。杜丹接著給出解釋。
「紙墨筆硯這些東西馬虎不得,我一沒書香背景,二亦沒能力去聘請那些老師傅,就算勉強做了頂多糊口,卻得出大力,划不來。」好歹被東方穆謹帶在身旁手把手教了許久,杜丹很清楚這些文人圈的對文具有多龜毛,你做低端了沒利潤,做高端她沒家世背景又是個硬傷,到時被人找碴挑錯可是相當危險的事。
再來雜貨商鋪其實也是個選項。
只是她本金不多,暫時弄不來自己的商隊,護鏢的門路她又不熟。雖然能先從小規模的簡單物品賣起,但既然沒什特色,消費者大多會找熟識的店家。硬要從中搞一些噱頭促銷搶客當然也行,可初來乍到,這種同質性的搶客容易與人結怨,在發展初期,杜丹自是先不考慮。
算來算去,賣吃的還是最容易整,門檻低,麻煩少,只要有些特色,口味不差,總會有人捧場。就算沒做起來,杜丹也賠得起,評估下來是最穩妥的起步方式了。
錢清貴聽她侃侃而談,唇邊噙著笑。
每到杜丹說完一段,他才會問上一兩句,杜丹一一答了。
最後錢清貴沉吟。
「某認為杜姑娘所說的確是可行。」
和個來路不明的姑娘談要不要擺攤賣吃食,這對錢清貴來說也是個奇特經驗了,可他瞧來還挺認真應對。
「只是這吃食京裡賣得也多,杜姑娘打算做些什麼?」
「我以前在蘭江大戶人家裡做事,和廚房大媽學過幾手。蘭江那兒吃的和京裡還是有些不同,可吃不吃得慣這事不好說,得試試才能知道賣不賣得。」她說得保守。
「這生意確實沒保證肯定賺的,杜姑娘有心,若在吃食口味上捉摸不準,錢某願意幫忙出些意見。」
杜丹一喜。「那我就先謝過錢公子了。」
錢清貴微笑。「其實我早想說了,既然我與杜姑娘有緣,又讓杜姑娘救了一命,不如就占些便宜,喚杜姑娘一聲妹子,杜姑娘別覺得我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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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姑娘?”由于杜丹突然对着他笑,钱清贵稍扬眉,丢去询问。
“不……”杜丹赶忙回神。”我刚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什么事让杜姑娘如此高兴?”
呃,这事没法解释,杜丹只好临时瞎掰。
“我前两日卖了些皂和番红,那价比我在南那儿多了十来倍,照理来说应该是赚,可我算算从南到京得花的盘缠旅费,再想若中途有了什么差错让货给糊了坏了,就算单算货价是赚,但这买卖还是得亏。”
钱清贵表情略有意外,问道:”为何?”
“没道理。我当初买了皂和番红是做转卖准备,可毕竟只是顺带,不是正经做生意,中途我就当游山玩水,去哪儿都还没个准,盘缠本就不该算进皂和番红的买卖成本里。”
钱清贵表情先是意外,听完则笑了出来。
大概是没料到杜丹脑里想的会是这种细节。
“杜姑娘所思甚是有趣。”
杜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突然想通了这事,让钱公子见笑。”
“杜姑娘是走商?”
“不是。但我对商有兴趣,也曾做过些小买卖。不瞒钱公子,我来京也是想着这儿人多,人多便是子多,这地方适合做生意。”
钱清贵目光闪动。
杜丹这话可有深度了。若她之前只是把他当萍水相逢的临时游伴,现在这话就是在交底的同时顺道释放一些讯息。
若不是看着这张脸,钱清贵都要以为这里坐的是哪边来的大商,谈话这般老练。
“若是生意,某倒也能帮忙参详一二,不知杜姑娘打算做哪门生意?”
“还没决定呢,我到京不久,还不清楚这儿人喜欢什么,有什么规矩。”毕竟还没那么深交情,杜丹也不能上来就立马抱大腿求帮助。况且她确实还没摸清京里情况,没头没脑地求教可不行。
杜丹道:”不过这几日我在京里走动,倒也有些收获,不知钱公子愿不愿意一听,瞧瞧有无错处。”
“杜姑娘请讲。”
杜丹略作沉吟,理理思路。
“我走的地方不多,大多还是在南市,城南有几家学堂,听说几个氏族的族学也在那儿,故我瞧南市卖文房四宝的商铺比其他地方多些。”
钱清贵点头。
杜丹继续道:”而学堂多,表示在那儿走动的人都有一定家底。或许不富,可子儿也不会缺的,就算是家里穷的,送孩子上学堂至少也表示了愿意在孩子身上花钱的态度。故我想,南市虽然不若东甲街这边那么多高档商铺、食楼,却也是城里极好做生意的地方了。”
白话讲,杜丹认为南市消费潜力高。
虽然东甲街这边高档店家多,但却也不好进来。古代的流行和权位是挂勾的,你想做高端生意,首先得要有让人认可的地位身分。退而求其次,来这儿摆摊做小生意好了,位置却也都让当地的老人占了。
相较下,南市的”热点”铺子不多,进场门坎相对容易,又有消费潜力,依杜丹一个外地人又没后台的情况,想白手起家,南市是个非常好的入门选项。
她斟酌着话,把这意思大概表达了。
随着她越说越多,钱清贵表情略动。
杜丹所提到观点,对衔着金汤匙出生的钱五公子来说相当新鲜。
毕竟钱家家大业大,走得向来就是高端生意,别说一、两家铺子,买下整条街亦非难事。对他们而言,杜丹需要考虑的问题压根不存在。
但略一思考,他也不得不承认杜丹说的确实有道理。她清楚自己本身条件,知道如何找到对自己有利的路子。
由于杜丹年纪摆在那儿,钱公子不知道她内芯特别之处,自然往杜丹是天生对商事敏锐上去想。
这绝对是个从商的好料子!
“那么杜姑娘认为,在南市做什么生意好?”钱清贵问。
这问题问得好。虽然杜丹是以书院、学子做为切入点,认为该处消费潜力高,但文房四宝等用品在这时代就是高端货,制笔制墨等师傅都已经让人包养,若杜丹想做这类生意绝对是不现实的。
钱清贵也是这么思考,心里好奇若杜丹想做文房四宝这类的生意,该如何处理货源等问题。
谁知杜姑娘给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
“这边还是做吃食好。”
钱清贵稍愣。杜丹接着给出解释。
“纸墨笔砚这些东西马虎不得,我一没书香背景,二亦没能力去聘请那些老师傅,就算勉强做了顶多糊口,却得出大力,划不来。”好歹被东方穆谨带在身旁手把手教了许久,杜丹很清楚这些文人圈的对文具有多龟毛,你做低端了没利润,做高端她没家世背景又是个硬伤,到时被人找碴挑错可是相当危险的事。
再来杂货商铺其实也是个选项。
只是她本金不多,暂时弄不来自己的商队,护镖的门路她又不熟。虽然能先从小规模的简单物品卖起,但既然没什特色,消费者大多会找熟识的店家。硬要从中搞一些噱头促销抢客当然也行,可初来乍到,这种同构型的抢客容易与人结怨,在发展初期,杜丹自是先不考虑。
算来算去,卖吃的还是最容易整,门坎低,麻烦少,只要有些特色,口味不差,总会有人捧场。就算没做起来,杜丹也赔得起,评估下来是最稳妥的起步方式了。
钱清贵听她侃侃而谈,唇边噙着笑。
每到杜丹说完一段,他才会问上一两句,杜丹一一答了。
最后钱清贵沉吟。
“某认为杜姑娘所说的确是可行。”
和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谈要不要摆摊卖吃食,这对钱清贵来说也是个奇特经验了,可他瞧来还挺认真应对。
“只是这吃食京里卖得也多,杜姑娘打算做些什么?”
“我以前在兰江大户人家里做事,和厨房大妈学过几手。兰江那儿吃的和京里还是有些不同,可吃不吃得惯这事不好说,得试试才能知道卖不卖得。”她说得保守。
“这生意确实没保证肯定赚的,杜姑娘有心,若在吃食口味上捉摸不准,钱某愿意帮忙出些意见。”
杜丹一喜。”那我就先谢过钱公子了。”
钱清贵微笑。”其实我早想说了,既然我与杜姑娘有缘,又让杜姑娘救了一命,不如就占些便宜,唤杜姑娘一声妹子,杜姑娘别觉得我唐突。”
八十一、下藥
不如就占些便宜,喚杜姑娘一聲妹子,杜姑娘別覺得我唐突。」
這話教杜丹驚了下,急忙道:「錢公子瞧得起杜丹,是杜丹祖上燒高香了。」瞧錢清貴笑盈盈地望過來,她一頓,揚起略顯羞澀的笑容。「那我就占便宜喚一聲錢大哥了。」
「我瞧咱們就別再客套了。」錢清貴笑。
「噯,錢大哥爽快!」
能喚錢清貴一聲大哥,杜丹絕對是占了大便宜。在這時代,即便救命有功,也要人家願意認。不管有恩與否,上位者願意折節下交,又是另一層面的賞賜。
杜丹對這事看得透,於是態度挺清楚:有功莫念,有賞謝恩。她態度就是如此了。
這頓飯吃得還是挺愉快。
今日本就抱著培養交情的目的來的,收獲意外豐碩,杜丹相當開心。
讓人將剩菜全撒了,換上熱茶、溫酒,錢清貴舉杯向杜丹。
「這杯我敬杜妹子,祝賀妳來京。」錢清貴笑盈盈地瞧來嫵媚。「往後有什麼事,儘管找錢大哥。」
杜丹也替自己斟上一杯,應和兩句,一口飲盡。
溫熱的液體進入喉嚨,溫潤香甜的口感中帶點辛辣,是有一定酒精濃度的果酒。
錢清貴瞧她乾杯,臉上笑容加深幾分。同樣將杯中剩餘液體清空。
桌上有些金實,前天魯正送過去給杜丹的那盒被兩個大男人分贓了。她只來得及剝了兩塊皮,肉卻是一瓣都還沒嚐上。今天又見到圓圓滾滾的金實,饞蟲便上來了,配著果酒、熱茶,一連吃了兩顆。
賓主盡歡,吃飽喝足說了不少話,看時間差不多,已經待得夠久,杜丹便主動提起告辭,而後依原馬車,讓人送了回去。
就在杜丹離開後,錢清貴走到窗邊,見載著她的那輛馬車駛走。
一會兒,包廂的門被敲響,一道人影進了門。
「少爺,送杜姑娘上車了。」是剛才門邊守著的二才。
「瞧見了。」錢清貴懶懶道。
語畢他離開窗邊,二才往前靠,替他收拾起桌面。
「少爺,這些果酒是要……」
「全倒了。」
二才嚥嚥口水。「這可是好酒呀……」
錢清貴抬眸,似笑非笑道:「要不全賞你了。」
「還是倒了吧。」二才立馬正色道。可才說完,不住再問:「少爺那藥可真有如此奇效?」
「我也挺好奇,要不你試試?」
二才嘿笑兩聲,連說兩句不敢,急忙把酒水端走處理了。
錢清貴笑容斂去,逕自倒了杯茶喝。
少了人,包廂內溫度似乎低了些許。
錢清貴捧著茶看向窗外,遠處雲層壓得低,天色略濁,瞧起來應是快降雪。
魯正不愧是看著某人長大的老經驗,擔心果然成真。
雖然杜丹救了錢清貴一命,可錢公子是什麼脾性?知道杜丹輕薄了自己,小心眼的傢伙心裡可是把帳記住了。先前找不到人便罷,如今人送上門,某人不可能不給自己出氣。
可,杜丹也是妙人。
錢清貴不否認覺得她挺有趣,加上救命是事實,他心裡也還在拿捏該如何整。
剛才摻酒裡的藥粉奇特,可虛人氣血,亂人精神。不過藥效不長,只有一日。毒發時會產生幻覺,若出了門,小則胡言亂語,大到如何就不好說,可因而丟臉面是肯定的。
不過他已吩咐人盯著,不管如何,定保她性命無虞。
就這樣吧。先讓她出醜難堪段時日,瞧她是何反應,再考慮要不要就此揭過她輕薄了自己這事。
想起那鬼靈精的傢伙可能在大街上做什麼糗事,錢某人頓時揚脣漾開淺淺的笑容。
與此同時,馬車上吃飽喝足的杜丹挺高興地看著窗外景色。
今日收獲豐富,與錢清貴搭上線,能為她日後計劃省不少事,乃大喜事。
雖然不見得一定得麻煩他幫忙,可有人脈和沒人脈,底氣差多了。先前她在自己做生意和找工作之間猶豫擺盪,就是擔心遇事了自己沒後台擺平不來。
如今心安,回家後她可以將做生意這事落實下來了。
心情挺好的她看著外頭景色飛掠,沒一會兒,車便駛出城東,接近城南。
天空雲層厚重,杜丹靠在窗邊,忽然一陣冷風,讓她打了個寒顫。
體內還有著剛才喝了果酒殘存的熱度,冷不迭地打了個寒顫後,體內那殘存的熱度似乎瞬間全被驅光,她開始感到渾身發冷,過了幾十個呼吸,身體才緩過來。
她抖了兩抖,心想這溫度又降了。還好昨兒已經買了厚棉被。
馬車很快就來到南市,再駛一段路,便將杜丹送到了家門口。
她向趕車的大爺道了聲謝,推開家門,院裡空蕩蕩的。她想著申屠冺大概是出門找吃的去了,今日她沒先替他張羅,再者,日後他總得出門走動,讓他自己出門走走與人交流乃必要。
杜丹回房換了件舊衣,再度回院子整理起東西。
灶和流理檯什麼的廚房設備申屠冺已經全給弄出來了,昨天他們上市場時還買了些鍋碗瓢盆等工具。杜丹不是大廚,但自認做的菜還不錯,常年在各國飛來飛去,她對於不少地方的特色料理都有涉獵,她會想做吃的,也是想著自己腦中菜單多。
再者,每個人心裡多少都有些料理夢。
不管是喜歡咖啡香氣想開咖啡廳或想是想去賣薯條、炸雞排的。杜丹曾經在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時,也想過乾脆拋下一切,到山裡去開間小民宿做個自給自足的自然農夫,或是在鬧區中的巷弄內找個小店面弄點溫馨家庭式料理。
事不如願,她最後還是沒能拋開工作,心裡的那一點小夢想終究只是夢想。
如今有機會實踐上輩子的想念,心裡可是說不出的來勁。
嘖嘖嘖……該弄什麼賣好?
杜丹一邊整理鍋碗瓢盆,腦中一邊篩選菜單。
京裡人口味似乎偏鹹又嗜甜,一般街上攤販賣的吃食口味也偏單一,要如糖糕或其他甜食,以糖為基調。要不就是醬菜、醃肉等可以保存較久的食物。
再來就是沒什麼滋味的大餅了。如今天錢清貴招待杜丹的油鹽糖等在現代都屬金貴的調味料齊俱的菜色,杜丹也是難得吃上。
這多少也說明現代人對吃食價值的看法。
寡淡無滋味或賣相自然的在杜丹上輩子還能打著健康自然旗幟賣高價,在這裡反而成了平民代名詞,不可能拉高賣價。
想著想著,申屠冺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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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教杜丹惊了下,急忙道:”钱公子瞧得起杜丹,是杜丹祖上烧高香了。”瞧钱清贵笑盈盈地望过来,她一顿,扬起略显羞涩的笑容。”那我就占便宜唤一声钱大哥了。”
“我瞧咱们就别再客套了。”钱清贵笑。
“嗳,钱大哥爽快!”
能唤钱清贵一声大哥,杜丹绝对是占了大便宜。在这时代,即便救命有功,也要人家愿意认。不管有恩与否,上位者愿意折节下交,又是另一层面的赏赐。
杜丹对这事看得透,于是态度挺清楚:有功莫念,有赏谢恩。她态度就是如此了。
这顿饭吃得还是挺愉快。
今日本就抱着培养交情的目的来的,收获意外丰硕,杜丹相当开心。
让人将剩菜全撒了,换上热茶、温酒,钱清贵举杯向杜丹。
“这杯我敬杜妹子,祝贺妳来京。”钱清贵笑盈盈地瞧来妩媚。”往后有什么事,尽管找钱大哥。”
杜丹也替自己斟上一杯,应和两句,一口饮尽。
温热的液体进入喉咙,温润香甜的口感中带点辛辣,是有一定酒精浓度的果酒。
钱清贵瞧她干杯,脸上笑容加深几分。同样将杯中剩余液体清空。
桌上有些金实,前天鲁正送过去给杜丹的那盒被两个大男人分赃了。她只来得及剥了两块皮,肉却是一瓣都还没尝上。今天又见到圆圆滚滚的金实,馋虫便上来了,配着果酒、热茶,一连吃了两颗。
宾主尽欢,吃饱喝足说了不少话,看时间差不多,已经待得够久,杜丹便主动提起告辞,而后依原马车,让人送了回去。
就在杜丹离开后,钱清贵走到窗边,见载着她的那辆马车驶走。
一会儿,包厢的门被敲响,一道人影进了门。
“少爷,送杜姑娘上车了。”是刚才门边守着的二才。
“瞧见了。”钱清贵懒懒道。
语毕他离开窗边,二才往前靠,替他收拾起桌面。
“少爷,这些果酒是要……”
“全倒了。”
二才咽咽口水。”这可是好酒呀……”
钱清贵抬眸,似笑非笑道:”要不全赏你了。”
“还是倒了吧。”二才立马正色道。可才说完,不住再问:”少爷那药可真有如此奇效?”
“我也挺好奇,要不你试试?”
二才嘿笑两声,连说两句不敢,急忙把酒水端走处理了。
钱清贵笑容敛去,径自倒了杯茶喝。
少了人,包厢内温度似乎低了些许。
钱清贵捧着茶看向窗外,远处云层压得低,天色略浊,瞧起来应是快降雪。
鲁正不愧是看着某人长大的老经验,担心果然成真。
虽然杜丹救了钱清贵一命,可钱公子是什么脾性?知道杜丹轻薄了自己,小心眼的家伙心里可是把帐记住了。先前找不到人便罢,如今人送上门,某人不可能不给自己出气。
可,杜丹也是妙人。
钱清贵不否认觉得她挺有趣,加上救命是事实,他心里也还在拿捏该如何整。
刚才掺酒里的药粉奇特,可虚人气血,乱人精神。不过药效不长,只有一日。毒发时会产生幻觉,若出了门,小则胡言乱语,大到如何就不好说,可因而丢脸面是肯定的。
不过他已吩咐人盯着,不管如何,定保她性命无虞。
就这样吧。先让她出丑难堪段时日,瞧她是何反应,再考虑要不要就此揭过她轻薄了自己这事。
想起那鬼灵精的家伙可能在大街上做什么糗事,钱某人顿时扬唇漾开浅浅的笑容。
与此同时,马车上吃饱喝足的杜丹挺高兴地看着窗外景色。
今日收获丰富,与钱清贵搭上线,能为她日后计划省不少事,乃大喜事。
虽然不见得一定得麻烦他帮忙,可有人脉和没人脉,底气差多了。先前她在自己做生意和找工作之间犹豫摆荡,就是担心遇事了自己没后台摆平不来。
如今心安,回家后她可以将做生意这事落实下来了。
心情挺好的她看着外头景色飞掠,没一会儿,车便驶出城东,接近城南。
天空云层厚重,杜丹靠在窗边,忽然一阵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体内还有着刚才喝了果酒残存的热度,冷不迭地打了个寒颤后,体内那残存的热度似乎瞬间全被驱光,她开始感到浑身发冷,过了几十个呼吸,身体才缓过来。
她抖了两抖,心想这温度又降了。还好昨儿已经买了厚棉被。
马车很快就来到南市,再驶一段路,便将杜丹送到了家门口。
她向赶车的大爷道了声谢,推开家门,院里空荡荡的。她想着申屠冺大概是出门找吃的去了,今日她没先替他张罗,再者,日后他总得出门走动,让他自己出门走走与人交流乃必要。
杜丹回房换了件旧衣,再度回院子整理起东西。
灶和流理台什么的厨房设备申屠冺已经全给弄出来了,昨天他们上市场时还买了些锅碗瓢盆等工具。杜丹不是大厨,但自认做的菜还不错,常年在各国飞来飞去,她对于不少地方的特色料理都有涉猎,她会想做吃的,也是想着自己脑中菜单多。
再者,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料理梦。
不管是喜欢咖啡香气想开咖啡厅或想是想去卖薯条、炸鸡排的。杜丹曾经在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时,也想过干脆抛下一切,到山里去开间小民宿做个自给自足的自然农夫,或是在闹区中的巷弄内找个小店面弄点温馨家庭式料理。
事不如愿,她最后还是没能抛开工作,心里的那一点小梦想终究只是梦想。
如今有机会实践上辈子的想念,心里是说不出的来劲。
啧啧啧……该弄什么卖好?
杜丹一边整理锅碗瓢盆,脑中一边筛选菜单。
京里人口味似乎偏咸又嗜甜,一般街上摊贩卖的吃食口味也偏单一,要如糖糕或其他甜食,以糖为基调。要不就是酱菜、腌肉等可以保存较久的食物。
再来就是没什么滋味的大饼了。如今天钱清贵招待杜丹的油盐糖等在现代都属金贵的调味料齐俱的菜色,杜丹也是难得吃上。
这多少也说明现代人对吃食价值的看法。
寡淡无滋味或卖相自然的在杜丹上辈子还能打着健康自然旗帜卖高价,在这里反而成了平民代名词,不可能拉高卖价。
想着想着,申屠冺也回来了。
八十二、發作
高大黝黑的男子見到杜丹,冷然的面容瞬間拉開笑意。
「回啦。」
「嗯。」一身深灰色衣料的男子走到杜丹身邊。杜丹抬頭看了他一眼,這身衣服是昨日新買的,顏色不怎樣,但架不住人身材挺拔樣貌好,穿起來是模是樣。
申屠冺來到她身邊後順手抓了張凳子。「要刷洗?」看來是準備幫忙。
「拿邊上那塊布,幫我把洗過的東西都擦乾。」
申屠冺伸手拉了下杜丹身前的木盆。「水涼,我來洗。妳擦。」
「好。」杜丹也不矯情,麻利換手。
邊做事,杜丹先是問了申屠冺有無吃飯等日常噓寒問暖,申屠冺果然是出去找吃的,吃完又在外頭逛了許久,認認周遭環境。說了些家常後,杜丹接著聊起與錢清貴搭上線的事。
雖然還說不上有多大交情,可線是牽起來了。聽她說錢清貴喊她妹子,申屠冺眉揚了揚,還不及發表意見,杜丹便興匆匆地繼續往下講,把她的賣吃食計劃構想提出來,要申屠冺明兒陪她上市場找食材。
申屠冺立即答應下來,話題便在吃上頭越奔越遠,杜丹直接把他當成了參考樣本提問,從對甜鹽辣的口味到菜色偏好不斷詢問。
申屠冺對吃並不講究,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有參考價值的樣本,唯一得到的資訊是南赤土當地料理香料用得比大翼多許多,但申屠冺對京裡吃食也沒吃不慣的問題。
遇上不講究的說什麼細節全是白搭,杜丹也就跳過這項,改與他討論南市的商家分布。
這會兒倒是展現出申屠冺的記性與觀察力,整個市場哪個角落賣什麼東西,哪家的生意好,哪家掌櫃性子如何……但凡接觸過的,申屠冺記得仔細。
兩人討論起市場幾個空鋪子及空地,附近環境如何云云,時間便在討論聲中一點一滴過去了。
日落,掌燈,燈熄,夜深人靜。
躺床上的杜丹套了三件單衣,邊打顫,用厚被子將自己捲成蛹狀。
傍晚後,天空降下初雪了。
這對越發怕冷的杜丹來說簡直就是地獄般的考驗,層層布料和棉被把她勒得活動困難,卻暖和不了多少。她在這種邊不斷打顫的狀態下堅持許久,等到被窩加溫,才昏沉沉睡去。
天上不見星辰。
屋外溫度持續降低,院裡不見蟲鳴,只有附近輕風吹撫著枝葉雜草的微弱聲音。
除了同鵝毛般不斷飄落的雪花,院裡的一切就和平時一般無二。
夜半,睡得香沉的杜丹,就在這如常的情況下,忽然打了個顫。
顫抖沒喚醒她,只是讓那一對黛眉不由自主地往中間靠攏,擰成小山。
床上長條狀的蛹狀物亦在顫動後微微蜷縮,欲取暖。
床上的人依舊緊閉眼,蹙著眉,如同作了不好的夢境。身體越繃越緊,要不是厚重的棉被阻撓,恐怕已經蜷成蝦米狀。
忽地,厚被底下的身軀開始顫抖了。
顫抖急又重。杜丹表情越發不適,隨即在難受中醒了過來。
襲上腦門的頭一個感覺就是:冷……
好冷!
她止不住發顫,咬緊了牙,抵抗從身體裡擴散開的強烈寒意。
半睡半醒間,一抖就是半刻鐘。每當感到冷意消褪,還來不及鬆懈,寒意又會重新籠罩,繼續抖。
被這麼一番折磨,當身子終於不再顫抖時,杜丹已經脫力,且精神疲憊。她就這麼維持著同一姿勢,進入一種腦袋全然空白的呆愣狀態。
待腦子能運轉後,她第一個想法是起身再找件衣服套上,卻無力起身。
想就這麼睡回去,結果躺著躺著,又發現不太對勁……身體開始熱了。
由發寒到溫暖,再從暖和到發熱,全擠在一個時辰內發生。
杜丹直覺會不會是發燒了?她曾經發燒也有過這麼忽冷忽熱的情況。
但隨著時間流逝,那熱變成了燙,卻不燙腦袋,而是伴隨著一點從體內湧出的酥麻,帶點癢。
那酥麻像個黑洞,一波波襲上後,緊接著是一股空虛,四肢發軟,下腹卻酥酥癢癢……
直到感覺下體有液體流出,已經燒紅了臉的杜丹可以肯定,這絕不是發燒!
說是發騷還差不多!
到底怎麼回事?!
體溫已經高到在被窩裡蠕動的杜丹不明所以,可好歹孩子都曾生過兩個,對身體的情慾反應,她是再熟悉不過。
但熟歸熟,卻不能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要。
下體脹痛,四肢痠麻,還全身發燙……現下身體的反應,分明就是情慾高漲時會有的情況。
杜丹蜷著身體,有意識地用下體蹭著床被,想藉此舒緩突如其來的悸動。
可誰知,越蹭,身體越熱,非但沒有緩解,四肢的痠痛加劇,下方小口不斷收縮出水,伴隨著一股尖銳卻不知從何而來的刺痛由那酥癢的部位擴散開來,胸口卻又是空虛的鈍縮,難以喘息。
不過盞茶時間,杜丹已經被汹湧的情慾給折磨得幾乎抓狂。
是的,不只是男人。女人慾望得不到緩解同樣難受。
尤其杜丹現在處在「病發」狀態,症狀更是強烈凶猛,她再度忽冷忽熱又痛又痠又麻又癢又空虛……被折磨得在床上想蠕動又提不上力,想緩解卻心有餘力不足,只能感受到體內的空虛與刺痛越發強烈。
那種難受就同毒癮發作般,身體感官失控,夾雜著強烈的渴望,又因不可得而讓人氣憤瘋狂,迫切地想發洩。
杜丹被折磨得多想乾脆一頭撞暈省事。
好不容易,她靠著虛弱的蠕動,蠕著蠕著終於從被窩裡鑽了出來,披頭散髮臉頰酡紅像個瘋婆子似。
冰冷的空氣刺激著她的皮膚,可體內的熱度異樣教她更難受。
她已經顧不上冷,慌亂地踩上鞋子,踉蹌地衝出房間。
院裡,地上零星覆了層薄薄白雪。杜丹不管不顧,直接穿過院子,衝到了西廂房門前。
**
作者的話:
最近變天,果子氣管和皮膚都過敏嚴重,長疹子又破皮,一塊剛好破在眼皮上。每當季節轉變(不管變冷或變熱)時這種情況都要發作個幾次,真難受twt……請大家都要好好照顧身體。
然後這進度大家應該也知道下一章會發生什麼事了吧……嘿嘿嘿……如果果子說要讓大家都猜不中會不會被打?(哈哈哈哈~~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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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黝黑的男子见到杜丹,冷然的面容瞬间拉开笑意。
“回啦。”
“嗯。”一身深灰色衣料的男子走到杜丹身边。杜丹抬头看了他一眼,这身衣服是昨日新买的,颜色不怎样,但架不住人身材挺拔样貌好,穿起来是模是样。
申屠冺来到她身边后顺手抓了张凳子。”要刷洗?”看来是准备帮忙。
“拿边上那块布,帮我把洗过的东西都擦干。”
申屠冺伸手拉了下杜丹身前的木盆。”水凉,我来洗。妳擦。”
“好。”杜丹也不矫情,麻利换手。
边做事,杜丹先是问了申屠冺有无吃饭等日常嘘寒问暖,申屠冺果然是出去找吃的,吃完又在外头逛了许久,认认周遭环境。说了些家常后,杜丹接着聊起与钱清贵搭上线的事。
虽然还说不上有多大交情,可线是牵起来了。听她说钱清贵喊她妹子,申屠冺眉扬了扬,还不及发表意见,杜丹便兴匆匆地继续往下讲,把她的卖吃食计划构想提出来,要申屠冺明儿陪她上市场找食材。
申屠冺立即答应下来,话题便在吃上头越奔越远,杜丹直接把他当成了参考样本提问,从对甜盐辣的口味到菜色偏好不断询问。
申屠冺对吃并不讲究,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有参考价值的样本,唯一得到的信息是南赤土当地料理香料用得比大翼多许多,但申屠冺对京里吃食也没吃不惯的问题。
遇上不讲究的说什么细节全是白搭,杜丹也就跳过这项,改与他讨论南市的商家分布。
这会儿倒是展现出申屠冺的记性与观察力,整个市场哪个角落卖什么东西,哪家的生意好,哪家掌柜性子如何……但凡接触过的,申屠冺记得仔细。
两人讨论起市场几个空铺子及空地,附近环境如何云云,时间便在讨论声中一点一滴过去了。
日落,掌灯,灯熄,夜深人静。
躺床上的杜丹套了三件单衣,边打颤,用厚被子将自己卷成蛹状。
傍晚后,天空降下初雪了。
这对越发怕冷的杜丹来说简直就是地狱般的考验,层层布料和棉被把她勒得活动困难,却暖和不了多少。她在这种边不断打颤的状态下坚持许久,等到被窝加温,才昏沉沉睡去。
天上不见星辰。
屋外温度持续降低,院里不见虫鸣,只有附近轻风吹抚着枝叶杂草的微弱声音。
除了同鹅毛般不断飘落的雪花,院里的一切就和平时一般无二。
夜半,睡得香沉的杜丹,就在这如常的情况下,忽然打了个颤。
颤抖没唤醒她,只是让那一对黛眉不由自主地往中间靠拢,拧成小山。
床上长条状的蛹状物亦在颤动后微微蜷缩,欲取暖。
床上的人依旧紧闭眼,蹙着眉,如同作了不好的梦境。身体越绷越紧,要不是厚重的棉被阻挠,恐怕已经蜷成虾米状。
忽地,厚被底下的身躯开始颤抖了。
颤抖急又重。杜丹表情越发不适,随即在难受中醒了过来。
袭上脑门的头一个感觉就是:冷……
好冷!
她止不住发颤,咬紧了牙,抵抗从身体里扩散开的强烈寒意。
半睡半醒间,一抖就是半刻钟。每当感到冷意消褪,还来不及松懈,寒意又会重新笼罩,继续抖。
被这么一番折磨,当身子终于不再颤抖时,杜丹已经脱力,且精神疲惫。她就这么维持着同一姿势,进入一种脑袋全然空白的呆愣状态。
待脑子能运转后,她第一个想法是起身再找件衣服套上,却无力起身。
想就这么睡回去,结果躺着躺着,又发现不太对劲……身体开始热了。
由发寒到温暖,再从暖和到发热,全挤在一个时辰内发生。
杜丹直觉会不会是发烧了?她曾经发烧也有过这么忽冷忽热的情况。
但随着时间流逝,那热变成了烫,却不烫脑袋,而是伴随着一点从体内涌出的酥麻,带点痒。
那酥麻像个黑洞,一波波袭上后,紧接着是一股空虚,四肢发软,下腹却酥酥痒痒……
直到感觉下体有液体流出,已经烧红了脸的杜丹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发烧!
说是发骚还差不多!
到底怎么回事?!
体温已经高到在被窝里蠕动的杜丹不明所以,可好歹孩子都曾生过两个,对身体的情欲反应,她是再熟悉不过。
但熟归熟,却不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
下体胀痛,四肢酸麻,还全身发烫……现下身体的反应,分明就是情欲高涨时会有的情况。
杜丹蜷着身体,有意识地用下体蹭着床被,想藉此舒缓突如其来的悸动。
可谁知,越蹭,身体越热,非但没有缓解,四肢的酸痛加剧,下方小口不断收缩出水,伴随着一股尖锐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刺痛由那酥痒的部位扩散开来,胸口却又是空虚的钝缩,难以喘息。
不过盏茶时间,杜丹已经被汹涌的情欲给折磨得几乎抓狂。
是的,不只是男人。女人欲望得不到缓解同样难受。
尤其杜丹现在处在”病发”状态,症状更是强烈凶猛,她再度忽冷忽热又痛又酸又麻又痒又空虚……被折磨得在床上想蠕动又提不上力,想缓解却心有余力不足,只能感受到体内的空虚与刺痛越发强烈。
那种难受就同毒瘾发作般,身体感官失控,夹杂着强烈的渴望,又因不可得而让人气愤疯狂,迫切地想发泄。
杜丹被折磨得多想干脆一头撞晕省事。
好不容易,她靠着虚弱的蠕动,蠕着蠕着终于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披头散发脸颊酡红像个疯婆子似。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她的皮肤,可体内的热度异样教她更难受。
她已经顾不上冷,慌乱地踩上鞋子,踉跄地冲出房间。
院里,地上零星覆了层薄薄白雪。杜丹不管不顾,直接穿过院子,冲到了西厢房门前。
八十三、拱拱抓抓擠擠
腦袋覺得自己努力狂奔過來了,事實上,她的姿勢跟連滾帶爬差不了多少。
鞋上沾了泥土和雪水,短短一段路就讓她像是跑完全程馬拉松,西廂房的門彷彿是終點線。她腦袋有些缺氧,殘存的理智知道該喊兩聲,敲個門,身體卻是直接撞門板上去。
砰地一聲。
沒落鎖的門應聲撞開。她腳絆上門檻,以五體朝地的豪邁姿態破門而入。
怎麼沒鎖門!
依稀意識到自己就要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但幾乎快停擺的腦袋卻還在處理門怎麼沒鎖的問題。
就在身體快碰到地板時,忽然一股拉力。她被人從背後一撈,解除了趴地危機。
是申屠冺!
「小心。」聽見動靜醒來的申屠冺,身上只套了件薄薄單衣。杜丹被他從背後一撈,直接就被撈進他懷裡。
「唔……」大概是習武之人氣血旺盛,即便申屠冺只穿件薄薄單衣,身體亦是暖烘烘的。杜丹一靠近他身體,就像巧克力遇熱源般融化了,直接癱在他懷中,舒服得發出輕淺呻吟。
本來還奇怪杜丹怎麼突然跑到他房間的申屠冺,在撈到她的下一秒,立即聞到她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馨香。接著聽到她像小貓般的嚶嚀,動作跟著一頓。
藥味?
曾經,在譚似還躺在百草堂一處小院裡動也不動時,谷逍遙向杜丹說過申屠冺是孌奴一事。
這事雖然不完全正確,但申屠冺身上積有大量春毒確是千真萬確。只不過朝他下手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養父兼師父。後來那傢伙被他親手掐斷脖子,可他也在搏命中差點丟了小命。
真的,只差一點。
要不是後來被這小不點撿走,知道自己處境安全,終於能放心封了丹田經脈逼毒,他也不確定自己現在究竟是死是活。甚至半生不死的成為廢人。
因為對春毒之苦深有體驗,加上南赤土當地植物種類豐饒,使毒的門派不少,申屠冺輕鬆就能看出杜丹是處在「毒發」狀態。
他不由得擰緊眉。
誰朝她下藥?
申屠冺一臉凝重,杜丹卻是像隻餓瘋了的小貓,在他懷裡不斷拱動,上下其手。
杜丹小手撫摸著那結實的腰腹和隆起的厚實胸膛,臉蛋不斷在上頭磨蹭。雖然警戒她的異常,可申屠冺沒拒絕她的「胡來」,反而一手圈住她的身子,防止這綿軟模樣的人兒會再摔倒。
此時的杜丹可以說連稍早殘存的一絲理智都罷工了,在申屠冺將她圈入懷中後,屬於男性特有的肌膚混著單衣布料的味道竄入鼻間,宛如迷幻藥,她腦袋直接進入空白狀態。
體內的刺痛在叫囂,她如溺水之人,抓緊了身前的救命浮木。
想要……
空虛已經要逼瘋她,她任憑本能,又拱又蹭後,扒起了某人衣服。
飛來豔福,卻是有特殊原因,申屠冺淡定地承受被吃豆腐的事實,在被動地遭扒衣服的空檔,伸手放在杜丹肩膀,輕晃幾下。
「丹兒。」
他試著叫喚。
那急色的傢伙被他晃了幾下後,抬起了溼潤的雙眸。
好不容易對了焦,熟悉的俊臉映入眼簾。她短暫回神。
「……小冺。」杜丹臉頰酡紅,氣息不穩。
聽到回應,證明這小傢伙還有意識,是主動找到他房裡,申屠冺心情大好。
開口說話後,杜丹腦袋也反應過來了。看到自己手上緊揪著某人衣服,底下已經露出大片肉色胸膛,她臉上閃過一絲羞赧,但隨即豁出去。
「小冺,我想要……」她揪著他的衣服,直勾勾地望著他。
申屠冺求之不得。
試過反應,察看過她的氣色,可以肯定她中的藥只是催情,並不致命後,他直接將她打橫一抱,往床邊走。
杜丹又拱又摸,在他懷中不斷鑽動。申屠冺動作有些僵,雖然上回是自己霸王硬上弓,但那幾乎是為了活命的本能行動。之後自己頻頻露骨的示好是一回事,可事實上他對「正常的」男歡女愛的經驗可說等於零,瞬間,他忽然擔心若她不滿意怎麼辦?
畢竟他曾經的經歷並不正常,他很可能會弄痛她。
箭在弦上了,申屠某人當然不可能臨陣退縮。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上床,幾乎同時,他倒抽口氣。
已經扒掉他上衣的小色女右手一捉,直接握住了他衣料下已然昂揚的男根。
熟女丹是吃素很久了,不過曾經的豐富經驗讓她不可能傻等著對方行動,男人是感官動物,有魅力的女人懂得如何主動出擊引誘。婚姻生活多年,就算現在腦袋一團漿糊,可床笫情趣就和游泳一樣,學過了,身體便不會忘。
她自然地做出動作。
進行到這兒,申屠冺腦中顧慮全拋腦後去了,他循著本能依樣畫葫蘆,解開了杜丹一層又一層的衣服。
當那對飽滿的白兔映入眼簾時,他直接低頭,含住了那抹纓紅,吸吮逗弄。
杜丹弓身,發出呻吟。吟叫聲振奮了身上的大傢伙,他邊吮弄著,動作俐落地除去兩人身上衣服。
很快地床上兩人便渾身赤裸。他用脣舌及雙手膜拜過她的每一寸肌膚,身下的人身材嬌小,可因長期運動,身體十分柔韌。她在他身下不安分地鑽動,隨著他的探索,雙手同樣在他身上游移。
當她握住他硬燙的男根,上下套弄時,申屠冺不禁溢出呻吟。他第一次感覺到,原來這檔事能如此讓人心癢,滋味能如此美妙。
情緒激盪,慾望更加猛烈。他狠狠地吻住她的小嘴,一手揉弄著飽滿乳房,並將自己擠進她雙腿間。
杜丹被他吻得缺氧,發出微弱的抗議聲。他順著她推阻的力量,上身稍稍離開她。接著一手架起那與臉蛋肌膚有著明顯色差的白嫩大腿。
肉棒試著在那幽幽密林中勾劃幾下,濡滿了蜜液。情慾勃發的杜丹那話兒又溼又腫又敏感,稍一觸碰,便是弓身呻吟。
黑暗中,申屠冺雙眼反射著微弱水光,他將自己往前推進,卻因尺寸嚴重不合,進程異常緩慢。他甚至懷疑在不弄痛她的情況下,自己擠不擠得進去。
緩慢的酷刑,折磨著兩人,隨著肉棒一點一點推進,杜丹因慾望而發出似哭的尖叫,申屠冺亦是粗喘,好在幽穴十分溼潤,雖緩慢,還是將那巨大的男根給擠了進去。
**
作者的話:
咳,本來想著要不要同之前那樣,點到重點就拉燈帶過。不過想著自己曾說過會上肉,說到要做到,所以還是把肉送上了。
不確定這樣的肉量在大家看來算多、少抑或肉末呀……總之,熟女肉送上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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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觉得自己努力狂奔过来了,事实上,她的姿势跟连滚带爬差不了多少。
鞋上沾了泥土和雪水,短短一段路就让她像是跑完全程马拉松,西厢房的门彷佛是终点线。她脑袋有些缺氧,残存的理智知道该喊两声,敲个门,身体却是直接撞门板上去。
砰地一声。
没落锁的门应声撞开。她脚绊上门坎,以五体朝地的豪迈姿态破门而入。
怎么没锁门!
依稀意识到自己就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但几乎快停摆的脑袋却还在处理门怎么没锁的问题。
就在身体快碰到地板时,忽然一股拉力。她被人从背后一捞,解除了趴地危机。
是申屠冺!
“小心。”听见动静醒来的申屠冺,身上只套了件薄薄单衣。杜丹被他从背后一捞,直接就被捞进他怀里。
“唔……”大概是习武之人气血旺盛,即便申屠冺只穿件薄薄单衣,身体亦是暖烘烘的。杜丹一靠近他身体,就像巧克力遇热源般融化了,直接瘫在他怀中,舒服得发出轻浅呻吟。
本来还奇怪杜丹怎么突然跑到他房间的申屠冺,在捞到她的下一秒,立即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馨香。接着听到她像小猫般的嘤咛,动作跟着一顿。
药?
曾经,在谭似还躺在百草堂一处小院里动也不动时,谷逍遥向杜丹说过申屠冺是娈奴一事。
这事虽然不完全正确,但申屠冺身上积有大量春毒确是千真万确。只不过朝他下手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养父兼师父。后来那家伙被他亲手掐断脖子,可他也在搏命中差点丢了小命。
真的,只差一点。
要不是后来被这小不点捡走,知道自己处境安全,终于能放心封了丹田经脉逼毒,他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究竟是死是活。甚至半生不死的成为废人。
因为对春毒之苦深有体验,加上南赤土当地植物种类丰饶,使毒的门派不少,申屠冺轻松就能看出杜丹是处在”毒发”状态。
他不由得拧紧眉。
谁朝她下药?
申屠冺一脸凝重,杜丹却是像只饿疯了的小猫,在他怀里不断拱动,上下其手。
杜丹小手抚摸着那结实的腰腹和隆起的厚实胸膛,脸蛋不断在上头磨蹭。虽然警戒她的异常,可申屠冺没拒绝她的”胡来”,反而一手圈住她的身子,防止这绵软模样的人儿会再摔倒。
此时的杜丹可以说连稍早残存的一丝理智都罢工了,在申屠冺将她圈入怀中后,属于男性特有的肌肤混着单衣布料的味道窜入鼻间,宛如迷幻药,她脑袋直接进入空白状态。
体内的刺痛在叫嚣,她如溺水之人,抓紧了身前的救命浮木。
想要……
空虚已经要逼疯她,她任凭本能,又拱又蹭后,扒起了某人衣服。
飞来艳福,却是有特殊原因,申屠冺淡定地承受被吃豆腐的事实,在被动地遭扒衣服的空档,伸手放在杜丹肩膀,轻晃几下。
“丹儿。”
他试着叫唤。
那急色的家伙被他晃了几下后,抬起了湿润的双眸。
好不容易对了焦,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她短暂回神。
“……小冺。”杜丹脸颊酡红,气息不稳。
听到响应,证明这小家伙还有意识,是主动找到他房里,申屠冺心情大好。
开口说话后,杜丹脑袋也反应过来了。看到自己手上紧揪着某人衣服,底下已经露出大片肉色胸膛,她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但随即豁出去。
“小冺,我想要……”她揪着他的衣服,直勾勾地望着他。
申屠冺求之不得。
试过反应,察看过她的气色,可以肯定她中的药只是催情,并不致命后,他直接将她打横一抱,往床边走。
杜丹又拱又摸,在他怀中不断钻动。申屠冺动作有些僵,虽然上回是自己霸王硬上弓,但那几乎是为了活命的本能行动。之后自己频频露骨的示好是一回事,可事实上他对”正常的”男欢女爱的经验可说等于零,瞬间,他忽然担心若她不满意怎么办?
毕竟他曾经的经历并不正常,他很可能会弄痛她。
箭在弦上了,申屠某人当然不可能临阵退缩。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床,几乎同时,他倒抽口气。
已经扒掉他上衣的小色女右手一捉,直接握住了他衣料下已然昂扬的男根。
熟女丹是吃素很久了,不过曾经的丰富经验让她不可能傻等着对方行动,男人是感官动物,有魅力的女人懂得如何主动出击引诱。婚姻生活多年,就算现在脑袋一团浆糊,可床笫情趣就和游泳一样,学过了,身体便不会忘。
她自然地做出动作。
进行到这儿,申屠冺脑中顾虑全抛脑后去了,他循着本能依样画葫芦,解开了杜丹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当那对饱满的白兔映入眼帘时,他直接低头,含住了那抹缨红,吸吮逗弄。
杜丹弓身,发出呻吟。吟叫声振奋了身上的大家伙,他边吮弄着,动作利落地除去两人身上衣服。
很快地床上两人便浑身赤裸。他用唇舌及双手膜拜过她的每一寸肌肤,身下的人身材娇小,可因长期运动,身体十分柔韧。她在他身下不安分地钻动,随着他的探索,双手同样在他身上游移。
当她握住他硬烫的男根,上下套弄时,申屠冺不禁溢出呻吟。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这档事能如此让人心痒,滋味能如此美妙。
情绪激荡,欲望更加猛烈。他狠狠地吻住她的小嘴,一手揉弄着饱满乳房,并将自己挤进她双腿间。
杜丹被他吻得缺氧,发出微弱的抗议声。他顺着她推阻的力量,上身稍稍离开她。接着一手架起那与脸蛋肌肤有着明显色差的白嫩大腿。
肉棒试着在那幽幽密林中勾划几下,濡满了蜜液。情欲勃发的杜丹那话儿又湿又肿又敏感,稍一触碰,便是弓身呻吟。
黑暗中,申屠冺双眼反射着微弱水光,他将自己往前推进,却因尺寸严重不合,进程异常缓慢。他甚至怀疑在不弄痛她的情况下,自己挤不挤得进去。
缓慢的酷刑,折磨着两人,随着肉棒一点一点推进,杜丹因欲望而发出似哭的尖叫,申屠冺亦是粗喘,好在幽穴十分湿润,虽缓慢,还是将那巨大的男根给挤了进去。
八十四、半斤八兩
屋外,雪花飄飄,清幽寂靜。
屋內,溫度漸高,呻吟不斷。
天色由絕對的黑暗,轉成了矇矓的深灰。
已是卯時,冬日天亮得晚。一雙人兒還在屋內交纏奮戰。
杜丹被折磨得死去活來,某人尺寸太過可觀,緊緊撐起她的肉壁,光是在抽送的過程,就讓她高潮了好幾回,喊到嗓子都啞了,對方才終於鬆了精關。
累倒的她直接睡去,可才昏睡不久,那股折磨人的忽冷忽熱又將她弄醒了。
她幾乎是哭著朝申屠冺又撲過去,剛開了葷,還未滿足的某人自然極配合地上工,再戰第二回合。
如此行為不斷重複,天色也在兩人糾纏的過程由黑至灰,到全亮。
杜丹被折磨哭了,又累又難受。只有在高潮時才能壓過所有不適,但高潮的快感同樣讓她只能靠著哭來宣洩,於是她就像個瘋子,不斷在高高低低甚至啞然的哭泣聲中掙扎。
至於申屠冺,被徹底滿足的他渾身舒爽,愜意極了。
由杜丹的反應,可以看得出藥效正在消退,後來她一直處在半睡半醒間,幾乎是在高潮以外的時間都是暈的。
在最後一回釋放後,知道已經累昏的小傢伙短時間內不會醒來了,申屠冺抱著她睡了一會兒,便起身做事。
已經快巳時,不久便要中午。
申屠冺先是收拾了下院子,把杜丹看重的灶臺巡過。雪已停,但不過是初雪,可以想見日後會有更大的雪,灶臺搭的頂可得撐得住厚雪,要不頂塌了可能會砸傷人。他想著晚些把樑柱加固些,便出門買吃的去。
結果申屠冺還沒回來,倒是谷某人先回到家了。
回到家的他發現院裡沒人。
杜丹這個閒不住的不在家很正常,但申屠冺也不在,他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和杜丹一起出門買東西去了。
看來他不在時,這倆個是越發膩乎。
「哼。」鼻間發出一輕哼。想著自己為了快些回來趕了一路,有些不是滋味的某人,回到自己房裡將這趟收穫整理過。
一會兒,聽到大門推開的聲音,他走出房,見到申屠冺手上抓了幾個紙包,手上抱了個小桶子,標準剛買完吃食的模樣。
申屠冺見到他,表情略動,便算打過招呼。
谷逍遙眉一蹙。怎麼少了一個?
「那女人呢?」食物向來都是杜丹張羅的。
申屠冺腳步一頓,心裡忽然湧現一股不快。
不過成長背景特殊,對這種彷彿被人索討屬於自己的東西的細膩情緒,申屠冺現在還處理不來。在心裡湧現不快的同時,又立即想到,杜丹下藥的事確實該讓這傢伙知道,於是瞬間便將情緒壓下,平靜地道:
「在我房裡。」
谷逍遙眉揚老高。申屠冺隨後又補一句:
「她應該是被下了藥,體內時涼時燥,我看不出來路。」
谷逍遙臉色頓時冷下來,直接往西廂房走。結果眼前一道黑影一閃,申屠冺擋在他身前。
「閃開。」
申屠冺不怕威脅,老實說兩人若真要比武力,絕對是自己占上風。只不過谷逍遙這人一直給他一種相當危險的感覺。讓他不得不忌憚。
「她被折磨了一晚,剛才睡下,先別吵醒她。」
聽了申屠冺的提醒,谷逍遙臉色才稍緩了些。
「我先瞧瞧。」
這倒是必要,申屠冺也有些擔心那藥會不會對杜丹有害,於是在谷逍遙說話後直接讓了路。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
對鼻子特靈的谷某人來說,門方打開,一股混合了男女體液的情慾味道便撲鼻而來。
味道就像鐵證,瞬間明白發生過什麼事的他心倏地一緊,再看到床上杜丹的模樣,煩躁直接湧上,一股想罵娘的衝動。
他才出門幾天!
不過心亂歸亂,他還是臉色鐵青地走過去,悄然無聲、小心翼翼地將手指覆到杜丹頸邊觸診了會兒,又替她把了脈。做完粗略檢查,臉色更沉,將她手放回棉被底下後,便扳著臉走了出去。
申屠冺也看出谷逍遙一定是發現了些什麼,跟著出到院子。
谷逍遙劈頭就問:「你先前將毒逼進她體內了?」
高大的傢伙一頓,隨即明白過來對方問的是自己在百草堂剛醒來的那回。那回他確實是將毒逼到精關,洩在她體內。
雖然體內的毒需要陰水作引,對申屠冺來說是在給自己解毒,不過面對谷逍遙的質問,他沒辯解,直接承認。
「是。」
谷逍遙臉色難看極了,但不全然針對眼前這傢伙,畢竟自己也有一分責任。
「在你之前,我試藥出了差錯,也是將毒引她體裡去,原本時間久點便能排盡……」
他語氣不善地解釋。
說來也巧,兩人情況有些類似。
差別申屠冺是被長期控制下毒,而谷逍遙是試藥差點把自己試掛。那毒燒經脈,發作時渾身像火燒,只能躺雪中降溫。當時他身上的血管爆了不少,皮膚黑紫,多處結痂,模樣相當可怕。
他中的是屬陽火毒,解法不多,女人陰水是其一,配合自身運功逼毒,可解大半。
想當然他在求生本能下,發現山上有女人便直奔過去了。
聽了解釋,申屠冺才知曉,原來這傢伙強迫過杜丹!
一股熊熊火氣直蹭蹭地往腦沖!
可,隨即他又意識過來……這事自己不也幹過?自己有啥資格生氣?
火氣瞬間崩了,剛要握緊的拳頭還是握住了,只是有些發虛,心裡還有種內傷的感覺,堵得慌!
申屠冺和谷逍遙都在瞬間看到對方眼中的不滿,以及有火無處發的複雜情緒,瞬間發現,彼此恐怕有著同樣想法。
真想教訓他(他)一頓……
不過兩個半斤八兩的傢伙此時也是明白過來了。
都做過渾蛋事,誰也沒資格說誰。
最有資格說話的是屋裡那女人,看來她也沒想計較,可若他們計較前事,害她動念也要算起舊賬,到時把兩人都趕了,可就虧大。
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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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預告一下,果子下禮拜三到下下禮拜二,有一個禮拜時間不在家~~更新隨緣呀~~
--简体版--
屋外,雪花飘飘,清幽寂静。
屋内,温度渐高,呻吟不断。
天色由绝对的黑暗,转成了蒙眬的深灰。
已是卯时,冬日天亮得晚。一双人儿还在屋内交缠奋战。
杜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某人尺寸太过可观,紧紧撑起她的肉壁,光是在抽送的过程,就让她高潮了好几回,喊到嗓子都哑了,对方才终于松了精关。
累倒的她直接睡去,可才昏睡不久,那股折磨人的忽冷忽热又将她弄醒了。
她几乎是哭着朝申屠冺又扑过去,刚开了荤,还未满足的某人自然极配合地上工,再战第二回合。
如此行为不断重复,天色也在两人纠缠的过程由黑至灰,到全亮。
杜丹被折磨哭了,又累又难受。只有在高潮时才能压过所有不适,但高潮的快感同样让她只能靠着哭来宣泄,于是她就像个疯子,不断在高高低低甚至哑然的哭泣声中挣扎。
至于申屠冺,彻底满足的他浑身舒爽,惬意极了。
由杜丹的反应,可以看得出药效正在消退,后来她一直处在半睡半醒间,几乎是在高潮以外的时间都是晕的。
在最后一回释放后,知道已经累昏的小家伙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了,申屠冺抱着她睡了一会儿,便起身做事。
已经快巳时,不久便要中午。
申屠冺先是收拾了下院子,把杜丹看重的灶台巡过。雪已停,但不过是初雪,可以想见日后会有更大的雪,灶台搭的顶可得撑得住厚雪,要不顶塌了可能会砸伤人。他想着晚些把梁柱加固些,便出门买吃的去。
结果申屠冺还没回来,倒是谷某人先回到家了。
回到家的他发现院里没人。
杜丹这个闲不住的不在家很正常,但申屠冺也不在,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和杜丹一起出门买东西去了。
看来他不在时,这俩个是越发腻乎。
“哼。”鼻间发出一轻哼。想着自己为了快些回来赶了一路,有些不是滋味的某人,回到自己房里将这趟收获整理过。
一会儿,听到大门推开的声音,他走出房,见到申屠冺手上抓了几个纸包,手上抱了个小桶子,标准刚买完吃食的模样。
申屠冺见到他,表情略动,便算打过招呼。
谷逍遥眉一蹙。怎么少了一个?
“那女人呢?”食物向来都是杜丹张罗的。
申屠冺脚步一顿,心里忽然涌现一股不快。
不过成长背景特殊,对这种彷佛被人索讨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细腻情绪,申屠冺现在还处理不来。在心里涌现不快的同时,又立即想到,杜丹下药的事确实该让这家伙知道,于是瞬间便将情绪压下,平静地道:
“在我房里。”
谷逍遥眉扬老高。申屠冺随后又补一句:
“她应该是被下了药,体内时凉时燥,我看不出来路。”
谷逍遥脸色顿时冷下来,直接往西厢房走。结果眼前一道黑影一闪,申屠冺挡在他身前。
“闪开。”
申屠冺不怕威胁,老实说两人若真要比武力,绝对是自己占上风。只不过谷逍遥这人一直给他一种相当危险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忌惮。
“她被折磨了一晚,刚才睡下,先别吵醒她。”
听了申屠冺的提醒,谷逍遥脸色才稍缓了些。
“我先瞧瞧。”
这倒是必要,申屠冺也有些担心那药会不会对杜丹有害,于是在谷逍遥说话后直接让了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对鼻子特灵的谷某人来说,门方打开,一股混合了男女体液的情欲味道便扑鼻而来。
味道就像铁证,瞬间明白发生过什么事的他心倏地一紧,再看到床上杜丹的模样,烦躁直接涌上,一股想骂娘的冲动。
他才出门几天!
不过心乱归乱,他还是脸色铁青地走过去,悄然无声、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覆到杜丹颈边触诊了会儿,又替她把了脉。做完粗略检查,脸色更沉,将她手放回棉被底下后,便扳着脸走了出去。
申屠冺也看出谷逍遥一定是发现了些什么,跟着出到院子。
谷逍遥劈头就问:”你先前将毒逼进她体内了?”
高大的家伙一顿,随即明白过来对方问的是自己在百草堂刚醒来的那回。那回他确实是将毒逼到精关,泄在她体内。
虽然体内的毒需要阴水作引,对申屠冺来说是在给自己解毒,不过面对谷逍遥的质问,他没辩解,直接承认。
“是。”
谷逍遥脸色难看极了,但不全然针对眼前这家伙,毕竟自己也有一分责任。
“在你之前,我试药出了差错,也是将毒引她体里去,原本时间久点便能排尽……”
他语气不善地解释。
说来也巧,两人情况有些类似。
差别申屠冺是被长期控制下毒,而谷逍遥是试药差点把自己试挂。那毒烧经脉,发作时浑身像火烧,只能躺雪中降温。当时他身上的血管爆了不少,皮肤黑紫,多处结痂,模样相当可怕。
他中的是属阳火毒,解法不多,女人阴水是其一,配合自身运功逼毒,可解大半。
想当然他在求生本能下,发现山上有女人便直奔过去了。
听了解释,申屠冺才知晓,原来这家伙强迫过杜丹!
一股熊熊火气直蹭蹭地往脑冲!
可,随即他又意识过来……这事自己不也干过?自己有啥资格生气?
火气瞬间崩了,刚要握紧的拳头还是握住了,只是有些发虚,心里还有种内伤的感觉,堵得慌!
申屠冺和谷逍遥都在瞬间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满,以及有火无处发的复杂情绪,瞬间发现,彼此恐怕有着同样想法。
真想教训他(他)一顿……
不过两个半斤八两的家伙此时也是明白过来了。
都做过浑蛋事,谁也没资格说谁。
最有资格说话的是屋里那女人,看来她也没想计较,可若他们计较前事,害她动念也要算起旧账,到时把两人都赶了,可就亏大。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八十五、解釋
情況有些尷尬,但這事兩人確實都沒說話權。
在谷逍遙心裡,杜丹明顯和申屠冺處得更好;而對申屠冺來說,既然杜丹和谷逍遙有過肌膚之親,還願意同他一路,各方面亦相當遷就照顧,或許便說明了她心裡是喜歡這傢伙的。
心裡都沒底,亦都擔心自己是會被剔除的一方。
於是在這股詭異沉默中,兩人似乎取得了共識,有志一同放緩殺氣,心照不宣略去舊事,專心在杜丹現在的「病況」上。
「……這事有點難辦。」谷逍遙顯得相當煩躁。
*
眼睛緩緩睜開。
迷迷糊糊醒來的杜丹,保持著姿勢動彈不得,感覺身體像是跑了好幾趟馬拉松,脫力得徹底,渾身劇痛痠軟。
「醒了?」
聽見聲音,她慢半拍地一驚。
轉動眼珠,果然看見了已出門幾日的谷逍遙,站在床邊。
她瞬間有種昨晚是不是找錯門兼認錯人的錯覺……不過除非她夢遊了一晚,要不不可能搞烏龍。
唯一解釋就是谷逍遙在她睡著時回來了。
想打聲招呼,卻提不起半點力氣。她乾脆放棄,用一種可憐兮兮彷彿我是病人的表情盯著他,表示自己的無能為力。
雖然谷逍遙清楚她剛醒,還使不上力,可看到她那表情,氣不打一處來。
「挺行的嘛。」他冷哼。
聽這四字,就知道這傢伙又什麼都知道了。
這種做完愛被人抓著檢討的感覺實在尷尬,饒是杜丹再累再脫力,也不住試圖乾笑幾聲。
聽她發出微弱氣音,知道她嗓子太啞。谷逍遙轉身倒了碗溫水,回到床邊,扶起她喝水。
在起身的過程,杜丹忍不住頻頻抽氣。
痠啊~~痛啊~~
自己骨頭是被人拆了吧?
好在坐起身後,緊繃的身體逐漸暖開,她一口氣將整碗水喝個精光,試著動一動,雖然肌肉還是痠痛,但總算能自行活動了。
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自己房間。
「什麼時候回的?」她先問。
「巳時。」
「現在是……」
「未時。」
「啊……」那麼晚了!
谷逍遙瞟了她一眼。「先喝碗豆漿墊肚子,我讓那傢伙在外頭燒藥水,待泡過藥水後再吃其他。」
杜丹不知道怎麼反應,只能抓了把頭髮,說了句謝謝。
谷逍遙出去端了溫著的豆漿,暖暖的液體進入胃部,讓杜丹精神不少。谷逍遙趁此時準備藥水浴,將熱水弄進被杜丹當作浴室使用的耳房。
「進桶子後喊一聲,我再進來。」
不等她詢問,谷逍遙已經轉身出去。
看了下略透明的灰黑藥水,杜丹可以肯定這點藥水遮不住自己身體。
雖然是個觀念開放的新女性,在醫療行為上,杜丹不會去糾結春光外露這種東西,但對於谷逍遙究竟想做啥還是有所懷疑。
畢竟依她所想,自己不過是「運動過度」,泡澡什麼的就算了,有需要他這位醫生陪同嗎?難不成他想替自己馬殺雞?
抱著一絲疑惑,她還是褪去衣物,慢吞吞地爬進桶子。
谷逍遙再度回到耳房時,就見杜丹睜著一雙大眼,看著他走近。
發現她對自己的靠近不顯排斥,他心情驀地一好。
他走到桶邊後說道:「妳中了樂神散。」
杜丹一愣。什麼意思?
「那玩意不致命,就是誤神智,會讓人起幻覺,或胡言亂語或手舞足蹈。食後十個時辰發病,再十個時辰藥效退盡,藥效不長。」
慢慢消化過來其中意涵,杜丹不住瞪大眼。
「可妳體內有毒,那樂神散沒能發作,卻是倒了桶油點了火,本來妳體內邪毒養個一年半載或能除盡,但現下便不是了……」
谷逍遙平時彆扭,話不多,但對於正事,倒是從不怕費口水。
講白了,就是杜丹被兩個渾蛋所害,導致體內落了毒根。
在谷逍遙犯案後曾推估過,杜丹身體底子極好,自己以陰水解毒,難免過了些許毒性進她身體,可畢竟只有殘量,少則個把月多至一年半載也就能將毒排盡,頂多這段時間她會體虛多病些。
可申屠冺醒後,又讓她受了新毒,直接導致她身體損了根氣。
直觀的影響就是,原本氣血旺盛身體好的杜丹,越漸氣虛,越來越畏寒。
谷逍遙對這些事有所察覺,但某人生性彆扭,不可能主動找杜丹招供解釋。只是私下開始琢磨著解方,這回出門也是去尋需要的藥材。
沒想到,又出了意外!
她竟中了樂神散!
這玩意兒雖不致命,但進入杜丹體內,和谷逍遙和申屠冺過給她的各種雜七雜八毒性攪在一塊,起了變化。原本樂神散該有的「症狀」沒了,反倒喚活了其他毒性。杜丹十幾個小時前,便深刻地體會了一把。
杜丹越聽越震驚。
「所以我是中毒?」
「嗯。」
「會死嗎?」完全是直覺的重點。
谷逍遙忽地不爽,蹙眉道:「死不了。只是氣血會極虛。」想了想,他再度放緩聲調解釋。「毒已經損了妳的根氣,極為畏寒,妳身體目前虛不受補,只能慢養。在養好前,往後這情況定會反覆。」
這豈不就是日後自己還會不斷像昨晚般「發病」?!
杜丹忍不住倒抽口氣。
谷逍遙垂下眼眸,這事有他一分。
雖然谷某人行事特異,當初在水承見了杜丹奇怪的救人手法,就跟蹤她上船,半夜把人拖到船尾威脅著不交待師門就要把她丟下船去;雖然他毀了她貞潔後其實考慮過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省得這傢伙哭鬧煩人;雖然他其實不把這小傢伙當一回事;雖然他自我中心、我行我素得可以……
雖然有那麼多的雖然,但,隨時相處時日漸長,在對某個小不點的行徑越來越疑惑好奇後,反舉與她有關之事,他心裡想法似乎已經無法再像從前般自我灑脫,而是有了變化。
對於這麼一個會感到忐忑不安的自己,谷某人渾身不自在……
「毒怎麼解?」杜丹臉色有些發白,可還是極快抓住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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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有些尴尬,但这事两人确实都没说话权。
在谷逍遥心里,杜丹明显和申屠冺处得更好;而对申屠冺来说,既然杜丹和谷逍遥有过肌肤之亲,还愿意同他一路,各方面亦相当迁就照顾,或许便说明了她心里是喜欢这家伙的。
心里都没底,亦都担心自己是会被剔除的一方。
于是在这股诡异沉默中,两人似乎取得了共识,有志一同放缓杀气,心照不宣略去旧事,专心在杜丹现在的”病况”上。
“……这事有点难办。”谷逍遥显得相当烦躁。
*
眼睛缓缓睁开。
迷迷糊糊醒来的杜丹,保持着姿势动弹不得,感觉身体像是跑了好几趟马拉松,脱力得彻底,浑身剧痛酸软。
“醒了?”
听见声音,她慢半拍地一惊。
转动眼珠,果然看见了已出门几日的谷逍遥,站在床边。
她瞬间有种昨晚是不是找错门兼认错人的错觉……不过除非她梦游了一晚,要不不可能搞乌龙。
唯一解释就是谷逍遥在她睡着时回来了。
想打声招呼,却提不起半点力气。她干脆放弃,用一种可怜兮兮彷佛我是病人的表情盯着他,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虽然谷逍遥清楚她刚醒,还使不上力,可看到她那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挺行的嘛。”他冷哼。
听这四字,就知道这家伙又什么都知道了。
这种做完爱被人抓着检讨的感觉实在尴尬,饶是杜丹再累再脱力,也不住试图干笑几声。
听她发出微弱气音,知道她嗓子太哑。谷逍遥转身倒了碗温水,回到床边,扶起她喝水。
在起身的过程,杜丹忍不住频频抽气。
酸啊~~痛啊~~
自己骨头是被人拆了吧?
好在坐起身后,紧绷的身体逐渐暖开,她一口气将整碗水喝个精光,试着动一动,虽然肌肉还是酸痛,但总算能自行活动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自己房间。
“什么时候回的?”她先问。
“巳时。”
“现在是……”
“未时。”
“啊……”那么晚了!
谷逍遥瞟了她一眼。”先喝碗豆浆垫肚子,我让那家伙在外头烧药水,待泡过药水后再吃其他。”
杜丹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能抓了把头发,说了句谢谢。
谷逍遥出去端了温着的豆浆,暖暖的液体进入胃部,让杜丹精神不少。谷逍遥趁此时准备药水浴,将热水弄进被杜丹当作浴室使用的耳房。
“进桶子后喊一声,我再进来。”
不等她询问,谷逍遥已经转身出去。
看了下略透明的灰黑药水,杜丹可以肯定这点药水遮不住自己身体。
虽然是个观念开放的新女性,在医疗行为上,杜丹不会去纠结春光外露这种东西,但对于谷逍遥究竟想做啥还是有所怀疑。
毕竟依她所想,自己不过是”运动过度”,泡澡什么的就算了,有需要他这位医生陪同吗?难不成他想替自己马杀鸡?
抱着一丝疑惑,她还是褪去衣物,慢吞吞地爬进桶子。
谷逍遥再度回到耳房时,就见杜丹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走近。
发现她对自己的靠近不显排斥,他心情蓦地一好。
他走到桶边后说道:”妳中了乐神散。”
杜丹一愣。什么意思?
“那玩意不致命,就是误神智,会让人起幻觉,或胡言乱语或手舞足蹈。食后十个时辰发病,再十个时辰药效退尽,药效不长。”
慢慢消化过来其中意涵,杜丹不住瞪大眼。
“可妳体内有毒,那乐神散没能发作,却是倒了桶油点了火,本来妳体内邪毒养个一年半载或能除尽,但现下便不是了……”
谷逍遥平时别扭,话不多,但对于正事,倒是从不怕费口水。
讲白了,就是杜丹被两个浑蛋所害,导致体内落了毒根。
在谷逍遥犯案后曾推估过,杜丹身体底子极好,自己以阴水解毒,难免过了些许毒性进她身体,可毕竟只有残量,少则个把月多至一年半载也就能将毒排尽,顶多这段时间她会体虚多病些。
可申屠冺醒后,又让她受了新毒,直接导致她身体损了根气。
直观的影响就是,原本气血旺盛身体好的杜丹,越渐气虚,越来越畏寒。
谷逍遥对这些事有所察觉,但某人生性别扭,不可能主动找杜丹招供解释。只是私下开始琢磨着解方,这回出门也是去寻需要的药材。
没想到,又出了意外!
她竟中了乐神散!
这玩意儿虽不致命,但进入杜丹体内,和谷逍遥和申屠冺过给她的各种杂七杂八毒性搅在一块,起了变化。原本乐神散该有的”症状”没了,反倒唤活了其他毒性。杜丹十几个小时前,便深刻地体会了一把。
杜丹越听越震惊。
“所以我是中毒?”
“嗯。”
“会死吗?”完全是直觉的重点。
谷逍遥忽地不爽,蹙眉道:”死不了。只是气血会极虚。”想了想,他再度放缓声调解释。”毒已经损了妳的根气,极为畏寒,妳身体目前虚不受补,只能慢养。在养好前,往后这情况定会反复。”
这岂不就是日后自己还会不断像昨晚般”发病”?!
杜丹忍不住倒抽口气。
谷逍遥垂下眼眸,这事有他一分。
虽然谷某人行事特异,当初在水承见了杜丹奇怪的救人手法,就跟踪她上船,半夜把人拖到船尾威胁着不交待师门就要把她丢下船去;虽然他毁了她贞洁后其实考虑过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省得这家伙哭闹烦人;虽然他其实不把这小家伙当一回事;虽然他自我中心、我行我素得可以……
虽然有那么多的虽然,但,随时相处时日渐长,在对某个小不点的行径越来越疑惑好奇后,凡举与她有关之事,他心里想法似乎已经无法再像从前般自我洒脱,而是有了变化。
对于这么一个会感到忐忑不安的自己,谷某人浑身不自在……
“毒怎么解?”杜丹脸色有些发白,可还是极快抓住重点。
八十六、診療
「慢養。往後每七日泡上一時辰藥,再以內力順脈,妳不懂內功,需要先養經脈,避寒涼,納陽元……」提到自己專業領域,谷逍遙立即靜心道。
只是杜丹越聽越不對。
「納陽元是……?」
某人一頓。「妳毒發時最是陰虧,強忍依妳身體會受不住。最好還是找男人納陽元,陰陽調和才是辦法,也少受罪。」
杜丹一囧。
怎聽來自己像成了採陽補陰的老妖怪?
看似平靜的解釋完後,谷某人又沉默片刻,依舊平靜淡漠地補上一句:
「這事我有責任,妳大可找我。」
杜丹:「……」
饒是心理素質強大如杜丹,乍聽這話,心裡不禁千萬草泥馬奔騰而過。不過她這人回應向來客氣大方。
「……嗯,我會考慮。」
竟沒被拒絕,還得到算是正面的回應,谷某人好像有些不敢置信,表情瞬間扭曲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便恢復了那被欠錢的死樣子,從懷中拿出一玉瓶,說道:「妳身上有些皮肉傷,先抹藥,抹完我替妳順脈。」
原來不是要幫忙馬殺雞……
知道自己身體出了毛病,杜丹心裡其實挺介意。
對任何一個經歷過青春無敵到身體開始不如從前的壯年階段的人來說,健康其不可逆的珍貴,想來都深有體會。
結果卻因這兩個傢伙給弄出了問題,杜丹心情不免烏雲罩頂。
她現在才十幾歲呀!
看得出杜丹心情有些低落,谷逍遙情緒也有些不安。
試著再往桶邊靠近,發現桶裡的人兒沒反應,心裡稍安。
他從玉瓶裡倒出淡綠色的膏狀物。「我替妳抹藥了。」
鬱悶的人兒胡亂點了頭,應了聲。谷逍遙人靠在桶邊,將手覆到她肌膚上。
淡綠色的膏藥遇水不化,卻挺冰涼,桶中泡著溫熱藥水的杜丹被突如其來的溫差弄得一陣激靈。
「好冰!」
「忍忍。」
身體靠得近,谷逍遙的聲音幾乎是附在耳邊。杜丹突然發現這傢伙聲音挺好聽,不是特別沉,而是清晰乾淨。
接著她清楚意識到覆在自己身上的那隻手,溫軟中帶著粗糙,在自己背上游移,由上而下,滑到大腿根部……
她忽然腿一夾,雙手抓住他水中的那手。「喂!」
谷逍遙順著桶子邊緣移動幾步,從她背面來到她面前,揚起眉。
還緊抓著他一隻手的杜丹表情有些尷尬。「那裡……也要上藥?」
谷某人的神情很清楚地回答了她的問題。不過他還是開了尊口,親自回應。「妳那兒破了皮,最是嚴重。」
「……」
「要不妳自個兒來吧。」
杜丹才想說好。
「不過這藥得用內力化開,妳自個兒上藥效差些。」
「……」好吧,杜丹放棄抵抗了。「你繼續。」
這場面太尷尬了,她乾脆閉上眼睛,因而錯過了某人眼底閃過的一抹笑意。
谷逍遙再度靠近她的身體,他一隻手臂幾乎沒入水下,藥水染溼了他的白色衣袍,迅速蔓延成大片的灰色水漬。
他的手指延著她的腰腹往下,很快便碰到了那毛絨絨,食指輕輕撥弄兩下,劃開了春草,直驅而入。杜丹身體因緊張而繃緊。
婦科內診好歹會有簾子擋住自己和男醫生間的視線呀……
而且婦科醫生搽藥用的是工具不是手指呀……
遇上這種超近距離又非常規的內診情況,杜丹姑娘只好自己閉緊眼睛,不斷回想曾經的就醫經驗來說服自己淡定。
食指在水中,緩緩探入了她窄小緊緻的穴口。谷逍遙盯著她的臉蛋,看著她因緊張繃著臉,因異物侵入而稍稍蹙起眉。隨著他手指在她身內緩緩移動,她表情又變。
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抿咬著脣,顯得曖昧。
心跳快了一拍。谷某人不禁垂下眼簾,擋住自己的視線。
身體的異樣讓他不太自在,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折騰,谷逍遙已經接受了一定程度上的事實。
只是有太多的不確定,讓他依舊彆扭。
幸好杜丹暫時閉著眼,要不讓她盯著瞧,不自在的某人不可能如現下這般冷靜。
折磨人的上藥時間總算結束了,聽到那聲「好了」,杜丹差點沒腿軟。
她發虛地睜開眼,看見谷某人正擰著右半身被染成灰色的衣服,水從袖子上嘩啦啦地流下。
「好了便起來穿衣服,回房裡,我再替妳順脈。」交待完,谷逍遙離開了耳房。
待一切折騰完,外頭天都灰了。
順完脈的杜丹倒在床上,覺得身體有股發脹的異樣感。但她試著動動四肢,卻又沒特別不適。
真神奇!
就在她甩著胳膊感受時,房門被打開,大半天沒見到的申屠冺端著食物進來了。
她坐起身,被谷逍遙一折騰,都快忘了自己昨天餓女撲狼的事。半夜摸上別人的床這種事,說實話心裡是挺不好意思。
「小冺。」心裡尷尬,但杜丹還是主動開口喚了一聲。
申屠冺端著一桶子的食物,聽見她的聲音,朝她揚起笑容。走到桌邊時,兩個男人不鹹不淡地對了下視線,一觸即分。申屠冺將食物一一擺桌上,谷逍遙逕自拉了張椅子坐,各做各事。
杜丹自個兒從床上麻利滾下來,披頭散髮,隨意套了件外衣,便在桌邊入座。
「要不先讓我綁個頭髮?」畢竟還是學過禮的,杜丹自知披頭散髮太不成樣,小聲問了句。
「用不著麻煩,吃個飯而已。」谷逍遙說。
「嗯,家裡只有我們仨,無礙。」申屠冺也道。
--简体版--
“慢养。往后每七日泡上一时辰药,再以内力顺脉,妳不懂内功,需要先养经脉,避寒凉,纳阳元……”提到自己专业领域,谷逍遥立即静心道。
只是杜丹越听越不对。
“纳阳元是……?”
某人一顿。”妳毒发时最是阴亏,强忍依妳身体会受不住。最好还是找男人纳阳元,阴阳调和才是办法,也少受罪。”
杜丹一囧。
怎听来自己像成了采阳补阴的老妖怪?
看似平静的解释完后,谷某人又沉默片刻,依旧平静淡漠地补上一句:
“这事我有责任,妳大可找我。”
杜丹:”……”
饶是心理素质强大如杜丹,乍听这话,心里不禁千万草泥马奔腾而过。不过她这人回应向来客气大方。
“……嗯,我会考虑。”
竟没被拒绝,还得到算是正面的响应,谷某人好像有些不敢置信,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了那被欠钱的死样子,从怀中拿出一玉瓶,说道:”妳身上有些皮肉伤,先抹药,抹完我替妳顺脉。”
原来不是要帮忙马杀鸡……
知道自己身体出了毛病,杜丹心里其实挺介意。
对任何一个经历过青春无敌到身体开始不如从前的壮年阶段的人来说,健康其不可逆的珍贵,想来都深有体会。
结果却因这两个家伙给弄出了问题,杜丹心情不免乌云罩顶。
她现在才十几岁呀!
看得出杜丹心情有些低落,谷逍遥情绪也有些不安。
试着再往桶边靠近,发现桶里的人儿没反应,心里稍安。
他从玉瓶里倒出淡绿色的膏状物。”我替妳抹药了。”
郁闷的人儿胡乱点了头,应了声。谷逍遥人靠在桶边,将手覆到她肌肤上。
淡绿色的膏药遇水不化,却挺冰凉,桶中泡着温热药水的杜丹被突如其来的温差弄得一阵激灵。
“好冰!”
“忍忍。”
身体靠得近,谷逍遥的声音几乎是附在耳边。杜丹突然发现这家伙声音挺好听,不是特别沉,而是清晰干净。
接着她清楚意识到覆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温软中带着粗糙,在自己背上游移,由上而下,滑到大腿根部……
她忽然腿一夹,双手抓住他水中的那手。”喂!”
谷逍遥顺着桶子边缘移动几步,从她背面来到她面前,扬起眉。
还紧抓着他一只手的杜丹表情有些尴尬。”那里……也要上药?”
谷某人的神情很清楚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不过他还是开了尊口,亲自回应。”妳那儿破了皮,最是严重。”
“……”
“要不妳自个儿来吧。”
杜丹才想说好。
“不过这药得用内力化开,妳自个儿上药效差些。”
“……”好吧,杜丹放弃抵抗了。”你继续。”
这场面太尴尬了,她干脆闭上眼睛,因而错过了某人眼底闪过的一抹笑意。
谷逍遥再度靠近她的身体,他一只手臂几乎没入水下,药水染湿了他的白色衣袍,迅速蔓延成大片的灰色水渍。
他的手指延着她的腰腹往下,很快便碰到了那处毛绒绒,食指轻轻拨弄两下,划开了春草,直驱而入。杜丹身体因紧张而绷紧。
妇科内诊好歹会有帘子挡住自己和男医生间的视线呀……
而且妇科医生搽药用的是工具不是手指呀……
遇上这种超近距离又非常规的内诊情况,杜丹姑娘只好自己闭紧眼睛,不断回想曾经的就医经验来说服自己淡定。
食指在水中,缓缓探入了她窄小紧致的穴口。谷逍遥盯着她的脸蛋,看着她因紧张绷着脸,因异物侵入而稍稍蹙起眉。随着他手指在她身内缓缓移动,她表情又变。
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抿咬着唇,显得暧昧。
心跳快了一拍。谷某人不禁垂下眼帘,挡住自己的视线。
身体的异样让他不太自在,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谷逍遥已经接受了一定程度上的事实。
只是有太多的不确定,让他依旧别扭。
幸好杜丹暂时闭着眼,要不让她盯着瞧,不自在的某人不可能如现下这般冷静。
折磨人的上药时间总算结束了,听到那声”好了”,杜丹差点没腿软。
她发虚地睁开眼,看见谷某人正拧着右半身被染成灰色的衣服,水从袖子上哗啦啦地流下。
“好了便起来穿衣服,回房里,我再替妳顺脉。”交待完,谷逍遥离开了耳房。
待一切折腾完,外头天都灰了。
顺完脉的杜丹倒在床上,觉得身体有股发胀的异样感。但她试着动动四肢,却又没特别不适。
真神奇!
就在她甩着胳膊感受时,房门被打开,大半天没见到的申屠冺端着食物进来了。
她坐起身,被谷逍遥一折腾,都快忘了自己昨天饿女扑狼的事。半夜摸上别人的床这种事,说实话心里是挺不好意思。
“小冺。”心里尴尬,但杜丹还是主动开口唤了一声。
申屠冺端着一桶子的食物,听见她的声音,朝她扬起笑容。走到桌边时,两个男人不咸不淡地对了下视线,一触即分。申屠冺将食物一一摆桌上,谷逍遥径自拉了张椅子坐,各做各事。
杜丹自个儿从床上麻利滚下来,披头散发,随意套了件外衣,便在桌边入座。
“要不先让我绑个头发?”毕竟还是学过礼的,杜丹自知披头散发太不成样,小声问了句。
“用不着麻烦,吃个饭而已。”谷逍遥说。
“嗯,家里只有我们仨,无碍。”申屠冺也道。
八十七、試作
既然大家都不在意,杜丹也就省了力氣,隨意將長髮塞耳後了事。
桌上食物是溫熱的,想來是備好在灶上熱著。一開始杜丹還有幾分不自在,直到見兩個男人一如往常開吃,沒人提起什麼尷尬事,她才鬆懈下來。
她的反應全被身旁兩個男人看在眼底,瞧她由略顯侷促,到又開了話匣,兩人也都鬆了口氣。
畢竟她身體的問題,兩人是罪魁禍首,兩人都怕會被抓著算帳。
還好,看來一切如常。
無形中似乎達成共識,三人間又回到平時相處情況。杜丹先問了谷逍遙這趟有無收獲,谷某人今日態度相當配合,幾乎有問必答。
繞著繞著,話題還是回到了杜丹身上。
杜丹中的樂神散,依藥效時辰推算,兩個男人都認為,嫌疑最大的就是三天前她出門赴約的那頓飯。
被害者本人基本也認同這推斷,不過還是不解。
「他對我下藥做什麼?」
「妳救了他。」谷逍遙說。
「……所以?」
「下藥。」
「……」
瞧她一臉莫名,谷大師善心大發,耐著性子解釋:「那傢伙出身好,妳是救了他的命,但對那些金貴公子來說,妳那救溺把式同時也冒犯了他。樂神散不致命,可毒發時胡言亂語、舉止瘋癲,少不得一番驚嚇丟臉。」
杜丹愕然。
雖然這時代的金貴公子哥在她心中都是潛藏的神經病,就算外貌如何光鮮亮麗,發起病來都一個樣,不把人命當人命。不過她還以為錢清貴會好些。
曾在這類人手上吃過虧,相較之下,錢清貴乍看是沒有要傷她性命的意思,但樂神散發作時,她人在何處?會不會因毒發得罪人間接丟了小命?清醒後會不會以為自己中邪或出了什麼問題?
若不是身邊有谷逍遙這個行家在,就算清醒,那種未知的恐懼足以把神經纖細的人繼續折磨得生不如死。
稍加細想,便覺得這樂神散是不致命,但也夠歹毒了。
原來自己遇上的還是神經病呀……
心情略為陳雜。
不過比起發現錢清貴可能是個表裡不一的正常公子哥,杜丹更在意的是原以為擴展了條金燦人脈,結果是場空。
「可惜了。」她嘆。
「可惜?」
「本以為能跟那錢公子交好,他是京裡人,又是商家子弟,有行裡人領路省事不少。」
谷逍遙揚眉。
杜丹很快又接著道:「不過也是我自己急躁了,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我事都還沒幹,就想著鋪墊後頭,有人領路是好,但沒人也不是邁不開步,現在想來,是我著相了。」
會想和錢清貴拉近關係,主要就是擔心沒本地人幫襯,遇事危險機率大。
但卻忽略了,在雙方懸殊的階層背景下,光是一般往來就是件危險事。這事其實無法計算優劣,遇上好人是中獎,遇上神經病也是中獎,不過兩種極端,看賭運。
如今開盤,幸好沒賠太慘。
聽完杜丹感嘆,知曉她是真沒把那公子哥當回事,谷逍遙心情頗佳。
他露出些許笑意。「妳想明白就好。既然那傢伙做了初一,咱們便做十五。我那兒也有和樂神散差不多的玩意兒,晚些給妳送來,保證無色無味,絕對能讓那傢伙永生難忘……哦,還是妳想讓他半殘個一年半載,失明失聰失憶失雄風……」
谷某人意氣風發,臉帶笑,語氣卻是陰惻惻。
杜丹聽得滿頭黑線。
喂喂,大哥,我只是想少交個朋友,不是想多搞個敵人呀……你建議錯方向啦!
小心臟險些嚇停的小姑娘急忙搖頭婉謝。
*
錢家大宅。
聽完下人回報的錢五公子,原本慵懶散漫的面容上露出些許意外。
那傢伙竟然沒出門?
「少爺,還要繼續盯著嗎?」
「不用了。」錢清貴搖頭。
兩日都沒出門,藥效已過,盯梢已經失去意義。
在他想來,那傢伙肯定是在出門前便發作,後來便嚇著不敢出門。比起原先設想的,這情況倒是便宜她了。
本就只存了教訓心思,結果稍微偏差,卻還是達到教訓目的。錢清貴沒想再追究這事,將人遺下。
待人走後,錢公子回想起自己和杜丹認識的過程。
從前灣城第一次相遇,到水承同行數日,再到京。
那姑娘瞧來是隻身孤影,可剛才下人回報,她還與兩名男子同住。若有家人,能放任她一小姑娘南北闖,也是稀奇。
想到自己和魯叔先前都猜測不出那小不點的背景來路,錢五公子不得不承認,這個名喚杜丹的姑娘不一般。但觀條件,她又應該很一般。
這種奇怪的矛盾讓挺有意思……
錢五公子指尖下意識地敲著桌板。
*
經過漫長的走訪市場,尋找食材,調查京城人飲食偏好。過程不斷刪除食材、器具等硬件取得困難的菜單。最後杜丹終於決定了生意方向──賣包子。
包子太普通,得加點高檔貨:肉和油。
她決定賣煎包子。
首先找上一家打鐵舖,杜丹跟打鐵師傅討論老半天,訂做了一面大煎盤。
五日後的早晨,天還沒全亮。
杜丹早早就起來備食材,在廚房剁豬肉、切蔬菜,接著申屠冺被她趕出門去打鐵舖取煎盤,谷逍遙則是被她叫來一起包包子。
起初谷某人眉心擰得死緊。
他人生從未做過這檔活兒,心裡相當排斥。可,是杜丹開的口,他強壓著想扭頭的情緒,跟到廚房,看完示範後,還是挽起袖子嘗試了。
情況沒想像中糟,長年鼓搗藥材,谷逍遙手巧。有些遲疑地試做了兩個後,看著約只有他半個巴掌大的成品,聽見某人的讚美鼓勵,成就感蹭蹭地油然而生。
他投入了包包子的大業。
稍晚,申屠冺抱著一塊大鐵盤回來時,餡已經包完。
將煎盤洗過,讓申屠冺去升火燒盤,杜丹趁這時間調麵粉水,順道將食材整理一番。
火燒旺了。
杜丹先是用水珠試了試鐵盤溫度。
燒灶是門技術活,和瓦斯爐只要轉個扭,火隨時可大可小不同。柴燒的火,溫度難控制得多,杜丹在蔣府時跟著廚房大媽學了不少,但太久沒碰灶,加上這是要煎包子,火候該如何調整,尚需要摸索。
反正她今天備的食材,就是打算用來實驗。
水珠在鐵盤上滋滋作響。
杜丹覺得差不多了,在煎盤上刷了層油,接著擺了幾顆包子上去,再倒入麵粉水。白色泡泡狂冒、水氣衝天的同時,她迅速蓋上木頭蓋子。
谷逍遙和申屠冺饒有興味地站在旁邊觀賞,包子他們吃過,煎的包子,倒是頭回見。
更別說這包子和他們往常見的也有所不同。
其實杜丹做的,就是類似生煎和水煎包的東西。
這類食物的共通點是煎得微焦脆香的表皮,除外皮的薄厚、內餡種類、尺寸大小等,各店家多少有些差異。她今天也分別以不同大小、薄厚、內餡包了七八種,餡料只有純肉、純菜和肉菜混和三樣,但皮的厚度大小倒是做了不同嘗試,為的就是試驗煎後成果。
畢竟這玩意兒還是需要點技術,怕焦,又怕餡太厚不易熟。
鐵盤已經訂做,生意事不能回頭。不過她也是考慮周詳了,若包子不好煎,可以改弄餃子做鍋貼、煎餃。要不煎蔥油餅、蘿蔔絲餅、肉餅……反正腦裡能用上這煎盤的菜單多得是,就不信弄不出個幾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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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都不在意,杜丹也就省了力气,随意将长发塞耳后了事。
桌上食物是温热的,想来是备好在灶上热着。一开始杜丹还有几分不自在,直到见两个男人一如往常开吃,没人提起什么尴尬事,她才松懈下来。
她的反应全被身旁两个男人看在眼底,瞧她由略显局促,到又开了话匣,两人也都松了口气。
毕竟她身体的问题,两人是罪魁祸首,两人都怕会被抓着算账。
还好,看来一切如常。
无形中似乎达成共识,三人间又回到平时相处情况。杜丹先问了谷逍遥这趟有无收获,谷某人今日态度相当配合,几乎有问必答。
绕着绕着,话题还是回到了杜丹身上。
杜丹中的乐神散,依药效时辰推算,两个男人都认为,嫌疑最大的就是三天前她出门赴约的那顿饭。
被害者本人基本也认同这推断,不过还是不解。
“他对我下药做什么?”
“妳救了他。”谷逍遥说。
“……所以?”
“下药。”
“……”
瞧她一脸莫名,谷大师善心大发,耐着性子解释:”那家伙出身好,妳是救了他的命,但对那些金贵公子来说,妳那救溺把式同时也冒犯了他。乐神散不致命,可毒发时胡言乱语、举止疯癫,少不得一番惊吓丢脸。”
杜丹愕然。
虽然这时代的金贵公子哥在她心中都是潜藏的神经病,就算外貌如何光鲜亮丽,发起病来都一个样,不把人命当人命。不过她还以为钱清贵会好些。
曾在这类人手上吃过亏,相较之下,钱清贵乍看是没有要伤她性命的意思,但乐神散发作时,她人在何处?会不会因毒发得罪人间接丢了小命?清醒后会不会以为自己中邪或出了什么问题?
若不是身边有谷逍遥这个行家在,就算清醒,那种未知的恐惧足以把神经纤细的人继续折磨得生不如死。
稍加细想,便觉得这乐神散是不致命,但也够歹毒了。
原来自己遇上的还是神经病呀……
心情略为陈杂。
不过比起发现钱清贵可能是个表里不一的正常公子哥,杜丹更在意的是原以为扩展了条金灿人脉,结果是场空。
“可惜了。”她叹。
“可惜?”
“本以为能跟那钱公子交好,他是京里人,又是商家子弟,有行里人领路省事不少。”
谷逍遥扬眉。
杜丹很快又接着道:”不过也是我自己急躁了,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我事都还没干,就想着铺垫后头,有人领路是好,但没人也不是迈不开步,现在想来,是我着相了。”
会想和钱清贵拉近关系,主要就是担心没本地人帮衬,遇事危险机率大。
但却忽略了,在双方悬殊的阶层背景下,光是一般往来就是件危险事。这事其实无法计算优劣,遇上好人是中奖,遇上神经病也是中奖,不过两种极端,看赌运。
如今开盘,幸好没赔太惨。
听完杜丹感叹,知晓她是真没把那公子哥当回事,谷逍遥心情颇佳。
他露出些许笑意。”妳想明白就好。既然那家伙做了初一,咱们便做十五。我那儿也有和乐神散差不多的玩意儿,晚些给妳送来,保证无色无味,绝对能让那家伙永生难忘……哦,还是妳想让他半残个一年半载,失明失聪失忆失雄风……”
谷某人意气风发,脸带笑,语气却是阴恻恻。
杜丹听得满头黑线。
喂喂,大哥,我只是想少交个朋友,不是想多搞个敌人呀……你建议错方向啦!
小心脏险些吓停的小姑娘急忙摇头婉谢。
*
钱家大宅。
听完下人回报的钱五公子,原本慵懒散漫的面容上露出些许意外。
那家伙竟然没出门?
“少爷,还要继续盯着吗?”
“不用了。”钱清贵摇头。
两日都没出门,药效已过,盯梢已经失去意义。
在他想来,那家伙肯定是在出门前便发作,后来便吓着不敢出门。比起原先设想的,这情况倒是便宜她了。
本就只存了教训心思,结果稍微偏差,却还是达到教训目的。钱清贵没想再追究这事,将人遗下。
待人走后,钱公子回想起自己和杜丹认识的过程。
从前湾城第一次相遇,到水承同行数日,再到京。
那姑娘瞧来是只身孤影,可刚才下人回报,她还与两名男子同住。若有家人,能放任她一小姑娘南北闯,也是稀奇。
想到自己和鲁叔先前都猜测不出那小不点的背景来路,钱五公子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唤杜丹的姑娘不一般。但观条件,她又应该很一般。
这种奇怪的矛盾让挺有意思……
钱五公子指尖下意识地敲着桌板。
*
经过漫长的走访市场,寻找食材,调查京城人饮食偏好。
过程不断删除食材、器具等硬件取得困难的菜单。最后杜丹终于决定了生意方向──卖包子。
包子太普通,得加点高档货:肉和油。
她决定卖煎包子。
首先找上一家打铁铺,杜丹跟打铁师傅讨论老半天,订做了一面大煎盘。
五日后的早晨,天还没全亮。
杜丹早早就起来备食材,在厨房剁猪肉、切蔬菜,接着申屠冺被她赶出门去打铁铺取煎盘,谷逍遥则是被她叫来一起包包子。
起初谷某人眉心拧得死紧。
他人生从未做过这檔活儿,心里相当排斥。可,是杜丹开的口,他强压着想扭头的情绪,跟到厨房,看完示范后,还是挽起袖子尝试了。
情况没想象中糟,长年鼓捣药材,谷逍遥手巧。有些迟疑地试做了两个后,看着约只有他半个巴掌大的成品,听见某人的赞美鼓励,成就感蹭蹭地油然而生。
他投入了包包子的大业。
稍晚,申屠冺抱着一块大铁盘回来时,馅已经包完。
将煎盘洗过,让申屠冺去升火烧盘,杜丹趁这时间调面粉水,顺道将食材整理一番。
火烧旺了。
杜丹先是用水珠试了试铁盘温度。
烧灶是门技术活,和瓦斯炉只要转个扭,火随时可大可小不同。柴烧的火,温度难控制得多,杜丹在蒋府时跟着厨房大妈学了不少,但太久没碰灶,加上这是要煎包子,火候该如何调整,尚需要摸索。
反正她今天备的食材,就是打算用来实验。
水珠在铁盘上滋滋作响。
杜丹觉得差不多了,在煎盘上刷了层油,接着摆了几颗包子上去,再倒入面粉水。白色泡泡狂冒、水气冲天的同时,她迅速盖上木头盖子。
谷逍遥和申屠冺饶有兴味地站在旁边观赏,包子他们吃过,煎的包子,倒是头回见。
更别说这包子和他们往常见的也有所不同。
其实杜丹做的,就是类似生煎和水煎包的东西。
这类食物的共通点是煎得微焦脆香的表皮,除外皮的薄厚、内馅种类、尺寸大小等,各店家多少有些差异。她今天也分别以不同大小、薄厚、内馅包了七八种。馅料只有纯肉、纯菜和肉菜混和三样,但皮的厚度大小倒是做了不同尝试,为的就是试验煎后成果。
毕竟这玩意儿还是需要点技术,怕焦,又怕馅太厚不易熟。
铁盘已经订做,生意事不能回头。不过她也是考虑周详了,若包子不好煎,可以改弄饺子做锅贴、煎饺。要不煎葱油饼、萝卜丝饼、肉饼……反正脑里能用上这煎盘的菜单多得是,就不信弄不出个几样!
八十八、龍咬包
有些忐忑,可杜大廚還是豪邁地投入菜色研發。
曾經廚房的經驗還是挺有用的,第一批試作的包子揭了兩次鍋,頭回麵皮略生,第二次正試起鍋便順利熟透。只是在最重要的脆皮口感上杜丹並不滿意,試吃了一顆後,她記下口感,又去調了麵粉水,接著下第二鍋。
煎包起鍋的香氣讓在旁觀賞的兩個大男人瞪直了眼。
真香……
但杜丹還在試驗,沒讓兩人吃,於是兩人只能眼巴巴地瞪著大煎盤,偷嚥口水。
一連下了三鍋,主要還在試驗,因而每批數量都不多,只有零星幾顆。
油煎和麵粉水下的時間稍作調整,第三鍋已經相當接近杜丹預設的標準。下第四鍋時,杜丹便招呼兩人試味道。
兩個男人動作迅速,一人各抓了一顆包子便往嘴裡送,一口咬下……某人倒吸口氣,被燙到。可不妨礙四隻眼睛放光。
「好!」谷大胃王嘴裡塞著包子,不住喊了聲。
申屠冺囫圇吞棗地將包子吞下肚,迅速抓起第二顆繼續往嘴裡送。
試作品沒一會兒便被風捲殘雲掃了精光,杜丹微囧,本還想問口感的,這速度真能嚐出味道?
不過瞧反應,評價肯定正面。
心裡嘿嘿兩聲,兩人的捧場反應讓她對接下來的生意大業信心十足。
忙了幾日,將菜單決定下。
同時杜丹也抽空在市場奔走,在邊緣位置賃到了一攤位。
她已經研究過地點,這位置雖然略偏些,卻是幾個書院學子都會經過的主要道路,離市場中心也不遠,人潮沒問題。
紙買了,盤子買了,訂作的推車也送來了。
攤上先去架好灶。
萬事俱備,選定一日,杜丹帶著申屠冺這位相依為命的「表哥」,一同上街賣包子。
天已全亮,杜丹才領著申屠冺推著車,慢慢晃盪到了擺攤地點。
他們這位置略偏,有人發現新面孔,卻也沒太在意。
杜丹指揮著申屠冺,兩人分工合作把煎盤架灶上,申屠冺生火,杜丹則取出幾個大木盤,上面整齊排放著一顆顆已經包好的小包子。
鐵盤燒熱,抹油下包子倒麵粉水。
嘩嘩啦地──
水氣頓時沖天!
大動靜吸引了一些路過民眾注意,紛紛好奇聚過來。
「姑娘您這是賣什麼的?」
「龍咬包!所謂遇水化龍,吞雲吐霧,咱這龍咬包可是咱獨一家的新玩意兒,包準您一吃上癮!」見有客人上門,杜丹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大聲招呼。「今兒個首開張,大喜大喜,各位大哥大姐別錯過啦!」
說到杜丹的外貌,比起從前,臉盤仍有幾分稚氣,卻已看得出是位大姑娘了。膚色仍是代表著勞動的麥色,彎彎黛眉,大眼,小矮個……她今兒個紮了麻花,身穿乾淨的青布衣,厚衣顯得有些腫,可瞧來俐落精神。
她這人說話有趣,又會招呼人,三兩句便吸引了不少人駐足,決定嘗鮮,站在攤前等。
有人駐足就更容易吸引眼球,杜丹見狀招呼得更起勁了。
一會兒,首鍋揭了蓋。
濃濃的香氣立即散開來。
這裡人哪聞過這味道,頓時騷動起來。有人就喊著給我來個、給我來個!聽有人搶,先來的也不依,喊著我先來,場面剎時便亂了。
杜丹急忙維持秩序。
「這位藍衣大娘先到的,然後是這位拎鋤子的大爺、青衣大哥、背簍子的小哥……」杜丹立即唱名。
拜她超強記憶力,一口氣竟把所有人先來後到的順序都弄清。大夥你看我我看你,想來也是對自己先後有誰有印象,基本認可這順序安排,便不再吵鬧。
開了蓋,杜丹急忙讓申屠冺分起包子,她則招呼客人收錢。
龍咬包不便宜,普通白包子二、三文錢就有一個,龍咬包比白包子小得多,卻要貴上雙倍有,六文錢才一顆。
但龍咬包有肉餡,用油也不少,又是新玩意兒,有些勤儉的大娘喊貴,但總歸不是多大錢,還是肯掏錢嚐鮮。
不少人剛買到就在攤前吃起來。
杜丹絕不會放過這些活招牌,別人邊吃她一邊吆喝。
這龍咬包內餡鹹香,肉汁豐沛燙口,底層香酥,還多帶了塊麵粉水煎出的薄香脆皮,這玩意兒在此之前從未有人見過,更別說其口感,頓時驚嘆連連。
「絕!絕了!」
「這真好吃,姑娘再給我來兩個!」
「我也再來兩個!」
「我要五個,拿走啊!」
開張大吉。
杜丹忙得笑盈盈。
才一個多時辰,首日的備料,三百顆小包子就賣光了。
沒買到的客人滿臉著急,收攤時亦有不少剛收到消息想嘗鮮的人趕來。杜丹一一安撫說好明日同地點再來,把人勸散。
申屠冺在一旁默默的收拾,長這麼大,這可是他頭回做的正經生意。
燒柴等粗工簡單,分包子的活杜丹在家對他做過特訓,也不難上手,就是被那麼多人圍著心裡挺怪異。
畢竟他熟的是黑暗中的生死搏殺,而不是在市場被大媽大爺們包圍問著包子還要多久才好。
幸好他這人適應力極強,耐得住性子。招呼活杜丹全包了,就是有人想與他說話她也接得快,不需他分心為難,只管出力。
看著那小不點活力十足地與客人應答招呼,越忙越來精神,知道她喜歡忙事,閒不下來,申屠冺似乎受到影響,活也幹得挺來勁。
兩人分工合力,瞧來應是有幾分神仙眷侶的味道吧。某人心裡美滋滋的想。
--简体版--
有些忐忑,可杜大厨还是豪迈地投入菜色研发。
曾经厨房的经验还是挺有用的,第一批试作的包子揭了两次锅,头回面皮略生,第二次正试起锅便顺利熟透。只是在最重要的脆皮口感上杜丹并不满意,试吃了一颗后,她记下口感,又去调了面粉水,接着下第二锅。
煎包起锅的香气让在旁观赏的两个大男人瞪直了眼。
真香……
但杜丹还在试验,没让两人吃,于是两人只能眼巴巴地瞪着大煎盘,偷咽口水。
一连下了三锅,主要还在试验,因而每批数量都不多,只有零星几颗。
油煎和面粉水下的时间稍作调整,第三锅已经相当接近杜丹预设的标准。下第四锅时,杜丹便招呼两人试味道。
两个男人动作迅速,一人各抓了一颗包子便往嘴里送,一口咬下……某人倒吸口气,被烫到。可不妨碍四只眼睛放光。
“好!”谷大胃王嘴里塞着包子,不住喊了声。
申屠冺囫囵吞枣地将包子吞下肚,迅速抓起第二颗继续往嘴里送。
试作品没一会儿便被风卷残云扫了精光,杜丹微囧,本还想问口感的,这速度真能尝出味道?
不过瞧反应,评价肯定正面。
心里嘿嘿两声,两人的捧场反应让她对接下来的生意大业信心十足。
忙了几日,将菜单决定下。
同时杜丹也抽空在市场奔走,在边缘位置赁到了一摊位。
她已经研究过地点,这位置虽然略偏些,却是几个书院学子都会经过的主要道路,离市场中心也不远,人潮没问题。
纸买了,盘子买了,订作的推车也送来了。
摊上先去架好灶。
万事俱备,选定一日,杜丹带着申屠冺这位相依为命的”表哥”,一同上街卖包子。
天已全亮,杜丹才领着申屠冺推着车,慢慢晃荡到了摆摊地点。
他们这位置略偏,有人发现新面孔,却也没太在意。
杜丹指挥着申屠冺,两人分工合作把煎盘架灶上,申屠冺生火,杜丹则取出几个大木盘,上面整齐排放着一颗颗已经包好的小包子。
铁盘烧热,抹油下包子倒面粉水。
哗哗啦地──
水气顿时冲天!
大动静吸引了一些路过民众注意,纷纷好奇聚过来。
“姑娘您这是卖什么的?”
“龙咬包!所谓遇水化龙,吞云吐雾,咱这龙咬包可是咱独一家的新玩意儿,包准您一吃上瘾!”见有客人上门,杜丹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大声招呼。”今儿个首开张,大喜大喜,各位大哥大姐别错过啦!”
说到杜丹的外貌,比起从前,脸盘仍有几分稚气,却已看得出是位大姑娘了。肤色仍是代表着劳动的麦色,弯弯黛眉,大眼,小矮个……她今儿个扎了麻花,身穿干净的青布衣,厚衣显得有些肿,可瞧来利落精神。
她这人说话有趣,又会招呼人,三两句便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决定尝鲜,站在摊前等。
有人驻足就更容易吸引眼球,杜丹见状招呼得更起劲了。
一会儿,首锅揭了盖。
浓浓的香气立即散开来。
这里人哪闻过这味道,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就喊着给我来个、给我来个!听有人抢,先来的也不依,喊着我先来,场面剎时便乱了。
杜丹急忙维持秩序。
“这位蓝衣大娘先到的,然后是这位拎锄子的大爷、青衣大哥、背篓子的小哥……”杜丹立即唱名。
拜她超强记忆力,一口气竟把所有人先来后到的顺序都弄清。大伙你看我我看你,想来也是对自己先后有谁有印象,基本认可这顺序安排,便不再吵闹。
开了盖,杜丹急忙让申屠冺分起包子,她则招呼客人收钱。
龙咬包不便宜,普通白包子二、三文钱就有一个,龙咬包比白包子小得多,却要贵上双倍有,六文钱才一颗。
但龙咬包有肉馅,用油也不少,又是新玩意儿,有些勤俭的大娘喊贵,但总归不是多大钱,还是肯掏钱尝鲜。
不少人刚买到就在摊前吃起来。
杜丹绝不会放过这些活招牌,别人边吃她一边吆喝。
这龙咬包内馅咸香,肉汁丰沛烫口,底层香酥,还多带了块面粉水煎出的薄香脆皮,这玩意儿在此之前从未有人见过,更别说其口感,顿时惊叹连连。
“绝!绝了!”
“这真好吃,姑娘再给我来两个!”
“我也再来两个!”
“我要五个,拿走啊!”
开张大吉。
杜丹忙得笑盈盈。
才一个多时辰,首日的备料,三百颗小包子就卖光了。
没买到的客人满脸着急,收摊时亦有不少刚收到消息想尝鲜的人赶来。杜丹一一安抚说好明日同地点再来,把人劝散。
申屠冺在一旁默默的收拾,长这么大,这可是他头回做的正经生意。
烧柴等粗工简单,分包子的活杜丹在家对他做过特训,也不难上手,就是被那么多人围着心里挺怪异。
毕竟他熟的是黑暗中的生死搏杀,而不是在市场被大妈大爷们包围问着包子还要多久才好。
幸好他这人适应力极强,耐得住性子。招呼活杜丹全包了,就是有人想与他说话她也接得快,不需他分心为难,只管出力。
看着那小不点活力十足地与客人应答招呼,越忙越来精神,知道她喜欢忙事,闲不下来,申屠冺似乎受到影响,活也干得挺来劲。
两人分工合力,瞧来应是有几分神仙眷侣的味道吧。某人心里美滋滋的想。
八十九、是她?
錢家大宅。
剛從外頭回來,錢清貴甫踏進大門,就有下人前來通報。
「五少爺,香文少爺來了。」
錢清貴狹長的美目一揚,腳步沒停地繼續往前走。
「在哪?」
「在蘭廳。」
錢清貴直直地往蘭廳方向去。
錢家大得嚇人,錢清貴走了好段路,在靠近蘭廳時,就聽見那頭的吵鬧聲。
「夠了夠了,別吃了,都叫你吃光了!」
「小五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冷了滋味便差了,再讓人買來便是。」
「你以為這容易買呀!我可是讓下人早早就去等著,好不容易才買到這盤,過了今日就又得等明兒了!」
「那就明日再來……」
「錢喜金,給我放下筷子!」
「欸欸,要掉了要掉了──」
跟在錢清貴後頭的二才也聽見聲音了,小聲說道:「三爺也在。」
錢清貴沒應,繼續往前,直接走進蘭廳。
果然,就見廳裡兩個男人圍在桌邊拉拉扯扯,更遠些站了好幾名小廝,卻沒人敢靠近。
拉扯的兩個傢伙都與錢清貴有幾分神似。其中一個叫錢喜金,錢清貴的三哥。另一個叫錢香文,錢清貴眾多堂兄之一。
當錢清貴出現,兩個傢伙動作皆是一滯。
錢喜金嘴裡不知塞著什麼,像栗鼠一樣鼓著臉頰。錢香文一臉氣急敗壞,揪著錢喜金袖子,將他外衣都扯歪了。
這不倫不類的場景停格了一瞬,錢喜金急忙推開錢香文,三兩下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咧著笑容朝自家五弟走去。
「小五,回來啦!」
錢清貴表情含笑,瞅著錢喜金,喚了聲三哥。
錢清貴無疑是極美的,尤其他的笑容,就是見慣了的自家人偶爾還是會目眩。
但也有副作用,例如已經晃蕩了好幾日沒幹活的錢喜金,被自家五弟這麼一笑,小心肝本能一顫。
「哈哈哈,回來就好,香文有事找你,大哥交待了不少事,可不能耽擱,我先去忙了!」說完這位瀟灑帥氣錢三少爺立馬腳底抹油開溜。
小廝們也立即追著自家主子去,廳裡瞬間走了一半人。
錢香文稍整衣衫,熱情貼上來招呼。
「小五來來,幸好你回得快,我在南市那發現新玩意兒,滋味可好了,你快來試試!」
順著招呼,錢清貴走到桌邊落座。
桌上一盤小包子,雖瞧得出是包子,可樣貌卻又有些不同,皮上還帶了片薄薄的東西,顏色略焦,模樣怪異。
「這什麼?」他挑眉。
「龍咬包!」
「龍咬包?」錢清貴不掩疑惑。
一身黃鍛錦服,活像根活動金條的錢香文一臉得意地開始得啵:「這龍咬包可是近來南市書院那最紅火的吃食,一粒難求,我昨日才吃到,滋味可絕了,今兒早早遣人去排了位置,就是要拿來與你嘗嘗!」
說到這,急忙往堂弟手中塞筷子。「快趁熱吃!趁熱吃!這得熱著吃,涼了滋味就差了!」
錢清貴被動地握著筷子,沒立即動筷。可錢香文會急火地將東西送來,自是抓著小堂弟喜好。
富人嘴刁是正常,而在錢家,這位五少爺更是嘴刁出了名,尤其他易膩,什麼菜色多嘗幾遍就失去興趣。為了討好這位,錢家幾間飯館的廚子每個月都得絞盡腦汁想新菜色,頭髮都白不少。
果然錢清貴瞧了新玩意兒幾眼後,不掩好奇,順勢挾起小包子,咬了一口。
錢香文趁機繼續在旁大力介紹。
「這龍咬包可是近來南市最紅火的東西了,不只滋味好,名字取得更巧!我看了那燙包子的場面,包子在油上熱著,大水一沖,頓時吞雲吐霧!水化龍,把包子全吞了!那畫面、那意境,賣個包子也能做文章,絕了!絕了!」
錢香文說得起勁。
這盤龍咬包可是下人買著剛出爐便立馬驅車送過來的,時間掐得好,剛放一會兒,已經不燙口,但仍溫熱。
錢清貴先是挾起包子觀察兩眼,接著一口咬下,首先感覺是酥脆。
酥脆只有一瞬,便換成了柔韌的麵皮口感,緊接著肉汁香氣猛地散開來。
豐富的口感滋味讓他眉一挑,臉上閃過驚豔。
旁邊的錢香文繼續得啵著,錢清貴細細品嘗,將包子吞下肚後,也不由得說了聲好。
錢香文立即邀功:「沒騙你吧,我昨兒才吃到,今天就趕忙弄來給你嘗了。」
「哪家樓弄出來的?」
「嘿,不是樓!」錢香文笑。「就是南市東一小攤,一對表兄妹在賣,還是外來戶。」
錢清貴眉揚。
「那家兄妹地點選得可好,那南市東臨幾家書院都近,龍咬包妙絕又吉祥,咱認識的好些家子弟一開始就是衝這名字去的,沒想到一試上癮,才剛賣不過五日,在南市那兒已經打響名號。這龍咬包有得賺了!」
說起錢香文,瞧他名字,便能知曉他爹對文的喜好。雖然他和錢家子弟一樣,在家得掌商事,但不妨礙他爹從小就將他往書院扔。書讀得如何不得而知,但附庸風雅、啥玩意兒都喜歡品頭論足一番的派頭倒是養足足。
聽著這位堂哥得啵,錢清貴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南市,書院,賣吃食……
幾個關鍵字結合在一起,錢五少腦中頓時浮現一張臉孔。
杜丹。
那個叫杜丹的小不點……
難道是她?
先前那頓飯錢五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壓根不過想出個氣,但杜丹的發言還是讓他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倘若真是那姑娘,錢清貴無疑感到相當訝異。
杜丹上回的分析不過粗淺,原則上有可行性,但眼界高的錢家五少爺並不把這種小打小鬧的東西放心上。可龍咬包出現,一切又不同了。
他腦中迅速回想著杜丹曾說過的分析,再以龍咬包為實作印證。
錢香文是擅商的錢家子弟,他在南市看到這包子,立即能捉住這龍咬包紅火的細節。錢清貴亦是錢家子弟,但和錢香文看到包子感到新鮮便跑來獻寶得啵的這種文派不同,「小當家」他是務實派的。
商機。
他從這小包子上看見了大把銀票的可能。
「你說這龍咬包在南市東哪?」
某人決定親自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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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大宅。
刚从外头回来,钱清贵甫踏进大门,就有下人前来通报。
“五爷,香文爷来了。”
钱清贵狭长的美目一扬,脚步没停地继续往前走。
“在哪?”
“在兰厅。”
钱清贵直直地往兰厅方向去。
钱家大得吓人,钱清贵走了好段路,在靠近兰厅时,就听见那头的吵闹声。
“够了够了,别吃了,都叫你吃光了!”
“小五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冷了滋味便差了,再让人买来便是。”
“你以为这容易买呀!我可是让下人早早就去等着,好不容易才买到这盘,过了今日就又得等明儿了!”
“那就明日再来……”
“钱喜金,给我放下筷子!”
“欸欸,要掉了要掉了──”
跟在钱清贵后头的二才也听见声音了,小声说道:”三爷也在。”
钱清贵没应,继续往前,直接走进兰厅。
果然,就见厅里两个男人围在桌边拉拉扯扯,更远些站了好几名小厮,却没人敢靠近。
拉扯的两个家伙都与钱清贵有几分神似。其中一个叫钱喜金,钱清贵的三哥。另一个叫钱香文,钱清贵众多堂兄之一。
当钱清贵出现,两个家伙动作皆是一滞。
钱喜金嘴里不知塞着什么,像栗鼠一样鼓着脸颊。钱香文一脸气急败坏,揪着钱喜金袖子,将他外衣都扯歪了。
这不伦不类的场景停格了一瞬,钱喜金急忙推开钱香文,三两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咧着笑容朝自家五弟走去。
“小五,回来啦!”
钱清贵表情含笑,瞅着钱喜金,唤了声三哥。
钱清贵无疑是极美的,尤其他的笑容,就是见惯了的自家人偶尔还是会目眩。
但也有副作用,例如已经晃荡了好几日没干活的钱喜金,被自家五弟这么一笑,小心肝本能一颤。
“哈哈哈,回来就好,香文有事找你,大哥交待了不少事,可不能耽搁,我先去忙了!”说完这位潇洒帅气钱三爷立马脚底抹油开溜。
小厮们也立即追着自家主子去,厅里瞬间走了一半人。
钱香文稍整衣衫,热情贴上来招呼。
“小五来来,幸好你回得快,我在南市那发现新玩意儿,滋味可好了,你快来试试!”
顺着招呼,钱清贵走到桌边落座。
桌上一盘小包子,虽瞧得出是包子,可样貌却又有些不同,皮上还带了片薄薄的东西,颜色略焦,模样怪异。
“这什么?”他挑眉。
“龙咬包!”
“龙咬包?”钱清贵不掩疑惑。
一身黄锻锦服,活像根活动金条的钱香文一脸得意地开始得啵:”这龙咬包可是近来南市书院那最红火的吃食,一粒难求,我昨日才吃到,滋味可绝了,今儿早早遣人去排了位置,就是要拿来与你尝尝!”
说到这,急忙往堂弟手中塞筷子。”快趁热吃!趁热吃!这得热着吃,凉了滋味就差了!”
钱清贵被动地握着筷子,没立即动筷。可钱香文会急火地将东西送来,自是抓着小堂弟喜好。
富人嘴刁是正常,而在钱家,这位五爷更是嘴刁出了名,尤其他易腻,什么菜色多尝几遍就失去兴趣。为了讨好这位,钱家几间饭馆的厨子每个月都得绞尽脑汁想新菜色,头发都白不少。
果然钱清贵瞧了新玩意儿几眼后,不掩好奇,顺势挟起小包子,咬了一口。
钱香文趁机继续在旁大力介绍。
“这龙咬包可是近来南市最红火的东西了,不只滋味好,名字取得更巧!我看了那烫包子的场面,包子在油上热着,大水一冲,顿时吞云吐雾!水化龙,把包子全吞了!那画面、那意境,卖个包子也能做文章,绝了!绝了!”
钱香文说得起劲。
这盘龙咬包可是下人买着刚出炉便立马驱车送过来的,时间掐得好,刚放一会儿,已经不烫口,但仍温热。
钱清贵先是挟起包子观察两眼,接着一口咬下,首先感觉是酥脆。
酥脆只有一瞬,便换成了柔韧的面皮口感,紧接着肉汁香气猛地散开来。
丰富的口感滋味让他眉一挑,脸上闪过惊艳。
旁边的钱香文继续得啵着,钱清贵细细品尝,将包子吞下肚后,也不由得说了声好。
钱香文立即邀功:”没骗你吧,我昨儿才吃到,今天就赶忙弄来给你尝了。”
“哪家楼弄出来的?”
“嘿,不是楼!”钱香文笑。”就是南市东一小摊,一对表兄妹在卖,还是外来户。”
钱清贵眉扬。
“那家兄妹地点选得可好,那南市东临几家书院都近,龙咬包妙绝又吉祥,咱认识的好些家子弟一开始就是冲这名字去的,没想到一试上瘾,才刚卖不过五日,在南市那儿已经打响名号。这龙咬包有得赚了!”
说起钱香文,瞧他名字,便能知晓他爹对文的喜好。虽然他和钱家子弟一样,在家得掌商事,但不妨碍他爹从小就将他往书院扔。书读得如何不得而知,但附庸风雅、啥玩意儿都喜欢品头论足一番的派头倒是养足足。
听着这位堂哥得啵,钱清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南市,书院,卖吃食……
几个关键词结合在一起,钱五爷脑中顿时浮现一张脸孔。
杜丹。
那个叫杜丹的小姑娘……
难道是她?
先前那顿饭钱五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不过想出个气,但杜丹的发言还是让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倘若真是那姑娘,钱清贵无疑感到相当讶异。
杜丹上回的分析不过粗浅,原则上有可行性,但眼界高的钱家五爷并不把这种小打小闹的东西放心上。可龙咬包出现,一切又不同了。
他脑中迅速回想着杜丹曾说过的分析,再以龙咬包为实作印证。
钱香文是擅商的钱家子弟,他在南市看到这包子,立即能捉住这龙咬包红火的细节。钱清贵亦是钱家子弟,但和钱香文看到包子感到新鲜却只跑来献宝分析的这种文派不同,”小当家”他是务实派的。
商机。
他从这小包子上看见了大把银票的可能。
“你说这龙咬包在南市东哪?”
某人决定亲自走一趟。
九十、隔空交火
馬車喀隆隆地駛向前。
太陽高掛,正午,市場裡人走車行,驢馬牛同路。一輛外觀氣派的馬車緩緩駛進了南市。
這時間正好不少農工歇息,有人回家吃飯,也有人在市場買現成,人來車往,喧囂熱鬧。
錢府的馬車到了一定點後停下,錢清貴撩起窗布一角往外看。
不遠處圍了一群人,異常擁擠扎眼,隱約可見人群後的攤位及蒸騰白煙。
錢五公子瞧了兩眼後便下車,知道目標方向,卻沒往那位置湊,而是先在附近走走。
這位置稍偏,不在市場中心,可往前不遠,便能見到最近的兩家書院。
他知曉幾家書院亦多得經過這兒。
再往回走,錢五公子在人群外找了個位置觀察。剛站定,便見到包子下鍋的景象。
果然如錢香文說的,大水化龍,寓意十分吉祥。
大翼信奉神獸,赤尾金鸞為尊,龍的地位亦不低。且龍有智慧、權力的喻意,正是讀書人最愛的代表物。
包子一顆六文,對平常人家來說不便宜,卻也買得起。對書院裡那些世家子弟來說,這價不至於丟份。
所見資訊一項項的在腦中轉,錢清貴已經可以肯定,杜丹這龍咬包是做好萬全準備,方方面都算足了,不可能不賺。
那丫頭真是個人才!
美眸彎彎。會賺錢的人才錢五少看多了,但能玩出新鮮花樣的,總讓人特別欣賞。
站了一會兒,收獲一些注目禮。看到攤上忙得團團轉賣力吆喝的杜丹,和一旁那應該是她表哥的男子。錢清貴回到車上等待。
龍咬包每日限量,賣得快,上午開賣,中午便會賣完。
待人散去,攤位上兩人收拾著東西時,錢美人閃亮登場。
「杜妹子。」
杜丹聞言回頭,表情一怔。但瞬間便笑開來。
「唉唷,錢大哥!您來南市買東西?」
一旁正將鐵盤搬上推車的申屠冺,聽到那聲錢大哥,頓時抬頭,眼一瞇。
下藥的是這貨?
還不知道自己下藥一事早被人摸透的錢五公子,態度和藹可親地上前攀談。
「妹子賣吃食怎沒通知我一聲?要不是昨兒咱家堂哥買了包子讓我嘗,今日找過來,我都不知道妹子一身好手藝!」
「混口飯吃罷,錢大哥抬舉了,抬舉了。」杜丹謙虛道。一邊指揮申屠冺過來接手,幫忙把手上盤子堆上車。還順道替兩人介紹了句。
對他人情緒反應相當敏銳的錢五公子,自然注意到某人別有情緒的目光。但申屠冺收歛極快,不過一瞬,讓人來不及捕捉有用訊息。
於是除了一個冷淡的點頭,錢清貴只來得及注意這位表哥與杜丹那小矮個差異極大的高壯身材,便將注意力又放回杜丹這位正主身上。
招呼已經打過,他直接給出正題。
「不瞞妹子,昨兒錢大哥嘗了龍咬包,那滋味饞了我一晚。今兒過來,見到妳,腦中便有一想法,妳給聽聽如何?」
「錢大哥儘管說。」
「我剛才一瞧,發現妳這生意可不輕鬆,灶、勺、柴、鍋和生包子滿滿當當,出門就得費大力。可就要近年,到時大雪,路難行,妳這攤棚怕也撐不住。」
「錢大哥有何想法?」
「錢大哥家裡是有幾間飯館、酒樓。若妳覺能行,這龍咬包便在樓裡賣,免地租又方便。樓裡賣價會提,一顆龍咬包讓妳收的,較之六文,只多不少。」
「這……」杜丹面露猶豫。
雖說錢清貴嘴上說是臨時起意,但兩人都知道他話中意思是早有想法。
對於獨門生意有人找上門,杜丹心裡並不意外。不過她還是做足了表情。又嘴上扭捏不安地推拖幾句。
她這反應看在錢五公子眼中實屬正常。
誰剛弄出門紅火生意,正是得意時候,都不會想變動。他也沒奢望能立即談攏。
這趟主要還是來探情況,親自給個話。不說他給出的薪餉足夠優渥,對這時代的人來說,安全穩定的環境普遍比薪餉來得吸引人。而錢家這招牌足夠強大。
市場終歸不是談事的好地方,錢清貴沒留太久。
表明了意願,聊兩句後,說了讓她好好考慮,想好隨時到鳳臨飯館找他。
氣派的馬車駛離原地。
在他倆說話時,申屠冺已經將攤子給收拾好。杜丹回頭頂著某人意味深長的目光,連推帶拉地趕著他回家。
晚上家裡另一個男人知道那「作案者」再次出現的消息時,鄭重給了杜丹一瓶保證能加倍奉還的藥,然後連人帶藥被杜丹給趕出房去。
谷逍遙是見過錢清貴的,不過距離略遠,又是落水後的模樣。
而申屠冺是頭回見錢清貴,那脣紅齒白雌雄莫辨的模樣瞧得他特別不爽。尤其知道杜丹親過那不男不女的傢伙,心裡敵意絕對是蹭蹭地瘋長。
至於杜丹,表面上,錢清貴的出現並沒給她帶來絲毫影響。
她照樣天天早起上市場、揉麵、拌餡、賣包子。
日,復一日。
晃眼七天。
中間降了幾次雪。都在午後夜間,對杜丹擺攤沒大影響,可出門確實不便了些。
預計會等上幾日的錢某人,在七日過後,也覺得有些訝異了。
依他想法,本少爺親自登門邀約,錢家的條件擺在那,杜丹頂多猶豫個幾日便會應下。可事實是七日過去,那傢伙未曾上門。
為此錢五少特地遣了下人去打聽,發現杜丹仍舊做著生意。不只如此,在第五日時,那攤還多了項新產品,叫「玉心餅」。
玉心餅裡包的是白蘿蔔絲。取其出黃土卻通體如白玉。
且白蘿蔔加熱後呈半透明狀,淨白的玉,通透的心。
第八日時,多了「金富貴」。
第十一日,多了「甜在心」。
由於新產品數量不多,若非特意打聽,錢清貴不知得再晚多久才可能收到消息。
一開始還不明所以。
但在第十一日,得知杜丹那小攤鼓搗出第四項新產品時,錢清貴終於反應過來──她是故意的!
錢五公子不知道杜丹對他有著一定程度防備,不過卻也從她不斷弄出新玩意兒的舉動看得出,她在對外傳達某項訊息。
那訊息即:我有能力。
下人搶著在主子面前表現是常有的事,但杜丹沒東家,她的舉動更像是擺顯,把自己身價抬高;而對於想招攬她的人來說,她的舉動就像叫囂了。
咱自己就能混得風生水起,想讓姐兒替你幹活?來來來,先掂量掂量你開出的條件配不配得起姐兒的能力!
接連的新產品證實了她的能力絕非偶然得之。這情況,條件開低了,羞辱的可是東家自己。
收到消息,想通後的錢五少,一臉興味地抿了抿脣。
這是衝著他來的。
錢五少在書房裡走了兩圈,理順想法後,埋首案前寫了張拜帖。
「來人!」
「少爺。」守在屋外的二才麻溜衝進門,迎面而來一張拜帖。
「讓魯叔送到南市杜姑娘那,本少三日後在家恭候杜姑娘上門作客。」
**
作者的話:
我不敢再說要積稿了……
每次說要積稿都會卡稿,要不就是哪裡出問題,我看我還是默默寫比較安穩t_t
果子對不起大家(跪拜)
另外,三夫破二十萬字嘍^^
每十萬字都是個小小里程碑,果子還是頭回寫那麼長的故事,小小灑個花。
再來,這幾日很冷很冷很冷冷冷冷……請大家注意保暖,小心別感冒了!
--简体版--
马车喀隆隆地驶向前。
太阳高挂,正午,市场里人走车行,驴马牛同路。一辆外观气派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南市。
这时间正好不少农工歇息,有人回家吃饭,也有人在市场买现成,人来车往,喧嚣热闹。
钱府的马车到了一定点后停下,钱清贵撩起窗布一角往外看。
不远处围了一群人,异常拥挤扎眼,隐约可见人群后的摊位及蒸腾白烟。
钱五公子瞧了两眼后便下车,知道目标方向,却没往那位置凑,而是先在附近走走。
这位置稍偏,不在市场中心,可往前不远,便能见到最近的两家书院。
他知晓几家书院亦多得经过这儿。
再往回走,钱五公子在人群外找了个位置观察。刚站定,便见到包子下锅的景象。
果然如钱香文说的,大水化龙,寓意十分吉祥。
大翼信奉神兽,赤尾金鸾为尊,龙的地位亦不低。且龙有智慧、权力的喻意,正是读书人最爱的代表物。
包子一颗六文,对平常人家来说不便宜,却也买得起。对书院里那些世家子弟来说,这价不至于丢份。
所见信息一项项的在脑中转,钱清贵已经可以肯定,杜丹这龙咬包是做好万全准备,方方面都算足了,不可能不赚。
那丫头真是个人才!
美眸弯弯。会赚钱的人才钱五爷看多了,但能玩出新鲜花样的,总让人特别欣赏。
站了一会儿,收获一些注目礼。看到摊上忙得团团转卖力吆喝的杜丹,和一旁那应该是她表哥的男子。钱清贵回到车上等待。
龙咬包每日限量,卖得快,上午开卖,中午便会卖完。
待人散去,摊位上两人收拾着东西时,钱美人闪亮登场。
“杜妹子。”
杜丹闻言回头,表情一怔。但瞬间便笑开来。
“唉唷,钱大哥!您来南市买东西?”
一旁正将铁盘搬上推车的申屠冺,听到那声钱大哥,顿时抬头,眼一瞇。
下药的是这货?
还不知道自己下药一事早被人摸透的钱五公子,态度和蔼可亲地上前攀谈。
“妹子卖吃食怎没通知我一声?要不是昨儿咱家堂哥买了包子让我尝,今日找过来,我都不知道妹子一身好手艺!”
“混口饭吃罢,钱大哥抬举了,抬举了。”杜丹谦虚道。一边指挥申屠冺过来接手,帮忙把手上盘子堆上车。还顺道替两人介绍了句。
对他人情绪反应相当敏锐的钱五公子,自然注意到某人别有情绪的目光。但申屠冺收敛极快,不过一瞬,让人来不及捕捉有用讯息。
于是除了一个冷淡的点头,钱清贵便将注意力又放回杜丹这位正主身上。
招呼已经打过,他直接给出正题。
“不瞒妹子,昨儿钱大哥尝了龙咬包,那滋味馋了我一晚。今儿过来,见到妳,脑中便有一想法,妳给听听如何?”
“钱大哥尽管说。”
“我刚才一瞧,发现妳这生意可不轻松,灶、勺、柴、锅和生包子满满当当,出门就得费大力。可就要近年,到时大雪,路难行,妳这摊棚怕也撑不住。”
“钱大哥有何想法?”
“钱大哥家里是有几间饭馆、酒楼。若妳觉能行,这龙咬包便在楼里卖,免地租又方便。楼里卖价会提,一颗龙咬包让妳收的,较之六文,只多不少。”
“这……”杜丹面露犹豫。
虽说钱清贵嘴上说是临时起意,但两人都知道他话中意思是早有想法。
对于独门生意有人找上门,杜丹心里并不意外。不过她还是做足了表情。又嘴上扭捏不安地推拖几句。
她这反应看在钱五公子眼中实属正常。
谁刚弄出门红火生意,正是得意时候,都不会想变动。他也没奢望能立即谈拢。
这趟主要还是来探情况,亲自给个话。不说他给出的薪饷足够优渥,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安全稳定的环境普遍比薪饷来得吸引人。而钱家这招牌足够强大。
市场终归不是谈事的好地方,钱清贵没留太久。
表明了意愿,聊两句后,说了让她好好考虑,想好随时到凤临饭馆找他。
气派的马车驶离原地。
在他俩说话时,申屠冺已经将摊子给收拾好。杜丹回头顶着某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连推带拉地赶着他回家。
晚上家里另一个男人知道那”作案者”再次出现的消息时,郑重给了杜丹一瓶保证能加倍奉还的药,然后连人带药被杜丹给赶出房去。
谷逍遥是见过钱清贵的,不过距离略远,又是落水后的模样。
而申屠冺是头回见钱清贵,那唇红齿白雌雄莫辨的模样瞧得他特别不爽。尤其知道杜丹亲过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心里敌意绝对是蹭蹭地疯长。
至于杜丹,表面上,钱清贵的出现并没给她带来丝毫影响。
她照样天天早起上市场、揉面、拌馅、卖包子。
日,复一日。
晃眼七天。
中间降了几次雪。都在午后夜间,对杜丹摆摊没大影响,可出门确实不便了些。
预计会等上几日的钱某人,在七日过后,也觉得有些讶异了。
依他想法,本少爷亲自登门邀约,钱家的条件摆在那,杜丹顶多犹豫个几日便会应下。可事实是七日过去,那家伙未曾上门。
为此钱五少特地遣了下人去打听,发现杜丹仍旧做着生意。不只如此,在第五日时,那摊还多了项新产品,叫”玉心饼”。
玉心饼里包的是白萝卜丝。取其出黄土却通体如白玉。
且白萝卜加热后呈半透明状,净白的玉,通透的心。
第八日时,多了以地瓜为馅的”金富贵”。
第十一日,多了包了白糖麻糬的”甜在心”。
由于新产品数量不多,若非特意打听,钱清贵不知得再晚多久才可能收到消息。
一开始还不明所以。
但在第十一日,得知杜丹那小摊鼓捣出第四项新产品时,钱清贵终于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
钱五公子不知道杜丹对他有着一定程度防备,不过却也从她不断弄出新玩意儿的举动看得出,她在对外传达某项讯息。
那讯息即:我有能力。
下人抢着在主子面前表现是常有的事,但杜丹没东家,她的举动更像是摆显,把自己身价抬高;而对于想招揽她的人来说,她的举动就像叫嚣了。
咱自己就能混得风生水起,想让姐儿替你干活?来来来,先掂量掂量你开出的条件配不配得起姐儿的能力!
接连的新产品证实了她的能力绝非偶然得之。这情况,条件开低了,羞辱的可是东家自己。
收到消息,想通后的钱五少,一脸兴味地抿了抿唇。
这是冲着他来的。
钱五少在书房里走了两圈,理顺想法后,埋首案前写了张拜帖。
“来人!”
“少爷。”守在屋外的二才麻溜冲进门,迎面而来一张拜帖。
“让鲁正送到南市杜姑娘那,本少三日后在家恭候杜姑娘上门作客。”
九十一、再次赴約
不得不說,錢五公子的猜測還是相當靠譜的。
收到錢清貴的拜帖,杜丹立即知道,那傢伙已經明白她的意圖了。
本來嘛,若照兩人先前那般相處,錢清貴給個話,杜丹肯定立馬就撲上去抱大腿了。可惜發生了下藥事件,讓她驚覺這位隨和的笑容下,恐怕一肚子黑水。
和這種人相處,單純套交情是不夠的。
最好還是實心交易,你若對對方而言足夠價值,對方自然會好好相待。
「妳這人不長記性?」
知道杜丹又要去赴那傢伙的宴,還不是報仇,而是要去認真談事,正在替她順脈的谷逍遙氣得差點想扭斷她脖子。
「也不是,先前也是我沒估準那人性子,況且你也說了,那藥不致命,就是想教訓教訓我,我想他出過氣,應該沒事了。」杜丹趴在床上回道。
「天真。」
「我多實在的人。」
谷某人不屑地哼了聲。
這人情緒強烈的性子杜丹早習慣了,任他不滿他的,她就講自己的。「你想想,咱們在外頭擺攤確實麻煩得多,遇雨遇大雪生意便無法做,況且我自己一人弄不來,總得拖著你們倆,除非你都不出門採藥、小冺也都用不著忙其他事,要不這生意可是會拖著咱仨。一年兩年或許還行,可十年二十年的,你願意?」
谷逍遙沒回話。
杜丹知道,谷逍遙幫忙多是配合她,但這種情義相挺只救急,骨子裡鼓搗吃食非他本行。工作可得有熱情才長久。
「不管你是否願意,我是肯定辦不到的。」杜丹自顧自道。「雖然現在忙得樂,可我知道曉自己性子,要天天待同個地方幹同樣的活、吆喝同樣的句子,久了肯定會覺得無趣。」
要避免這情況,其實不困難,請人手幫忙,在背後當老闆就成。但一來杜丹既非本地人,又無背景,這時代的僱傭關係比她上輩子複雜得多,老闆就像個頭兒,小到員工家裡私務紛爭都會被列入「戰力」指標,若護不住底下人那名聲妥妥的黑。
更慘的是,這標準直接摒除是非對錯。反正就算是自己人有錯,護得住底下人的就是好頭兒。
再來,這和她個人人格特性其實也有關係。
杜丹上輩子是做到了大公司的高階主管,能力強無庸置疑。但能當一個好主管,不見得就能勝任老闆這位置。
隨便去大公司問問,不管位置多高的主管,要他們出去自立門戶,他們不見得願意。說白了,術業有專攻,有人眼光遠,大局觀出色,有魄力。杜丹則是細心又執行力一流。
對她來說,與其創業,找到一位好上司讓自己專注在自己優勢上,後者對她有著更大的吸引力。
這也就是為什麼,雖然她對錢清貴有些防備,卻還是願意再試著接觸。
「反正我龍咬包方子遲早都要賣,現在有買家上門,談談不會是壞事。」
「不見棺材不掉淚。」谷逍遙也就冷冷回一句。
反正他也明白這傢伙極有主意,不可能受人控制,他也不用浪費口水了。
順脈約莫要半時辰。
過程杜丹只著一件薄薄中衣,谷逍遙沿著她身上經脈穴位,以內力做疏導溫養。
因她怕寒,床已經弄成炕床,順脈到一半,申屠冺還進來看了柴火。
雖然谷大俠憑藉在醫理上的話語權,暫時獨佔了可以光明正大在杜丹身上又揉又摸的福利,不過申屠某人偶爾也會進來插個花,美其名觀摩,以便哪日他出遠門能接手。反正杜丹態度可說一視同仁,在雙方都以謹慎心態應對的情況下,誰也奈何不得誰,也只能相互容忍對方的存在了。
*
「杜姑娘,這邊請。」
前頭小廝領路,杜丹頂著笑臉,緊緊跟上。
今日早上飄了些雪,她今兒把自己穿戴得跟顆饅頭似,有些滑稽。
不過領路的小廝可不敢小瞧怠慢,這位是五少爺親請的客人,就算來的是個乞丐,他們底下人都會奉為上賓。
杜丹就這麼讓人領著,從錢府側門一路走進府內。
沿路不少下人好奇地朝她多瞧兩眼。
實在是她那身衣料,比之府內小廝還有不如,錢府來往的都是富貴人家,杜丹的市井小民模樣絕對是府內難得一見。
任憑旁人打量,杜丹自顧自地也在觀察錢府。
錢府之富自是沒得說,水秀庭園,雅緻大氣,但再細瞧,路非青石,而是鋪玉,燈柱鑲珠,其造景耗材之華奢,令人咋舌。
且從那庭園遊廊等佈局粗推,錢府佔地之廣,恐怕比之杜丹曾待過的蔣府,還大上數倍有餘。重點是,這裡還是首都!
走了好一會兒,下人領她到了一偏廳。
「杜姑娘稍等,五少爺馬上到。」
「有勞了。」
有下人替她送上熱茶,杜丹輕啜一口。妙了,是月牙紅!
看來錢清貴還記得她當初說過要去找茶的事。聞這香氣,嘗其甘美,這極品月牙紅的價值杜丹已了然於心。
這是打算走重金收買的節奏?
錢清貴到來時,就見穿著擁腫得顯粗鄙的杜丹,相當淡定地坐在位上品茗。
瞧見他,她立即起身相迎。
「錢大哥!」
「妹子賞臉,錢大哥可是真心歡喜。」他露出燦爛笑容。
「錢大哥說反了吧,是我歡喜更多才是。」今天的錢清貴身上披了件暗紫鑲金邊的外袍,襯上那妖孽級的長相,殺傷力自然不低。但進入「備戰」狀態的杜丹硬是能笑得比某人更真心誠意,像是真見到好久不見的閨蜜那般。
錢清貴輕笑兩聲。「好好,別站著,咱們坐著說話。」之後轉頭喝道:「來人!上菜!」
底下人急忙去做安排。
兩人繼續熱絡地廢話一番。
菜色上桌。
比之上回在鳳臨飯館已足夠豐奢的菜色,今日端上桌的,又明顯高了一檔次。菜色上有更多細緻的刀工與色藝雕琢,精緻得如藝術品。
這種需要專業刀工的菜色,自非杜丹這種業餘人士能夠駕馭。不過在眼界上想震住她,也有難度。她沒再刻意作情緒,遇上感興趣的菜色便與錢清貴聊聊問問,沒特意裝外行或內行;剛才一路過來見著什麼玩意兒,哪來的玉,哪來的石,木材種類,庭園意境,反正想什麼說什麼,單純就一頓美食聚會,吃得挺盡興。
可她的態度,卻讓今日想以重利誘之的錢某人心裡有種失去掌控的感覺。
他仔細梳理了下那種彆扭感,才發現這種彆扭感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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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钱五公子的猜测还是相当靠谱的。
收到钱清贵的拜帖,杜丹立即知道,那家伙已经明白她的意图了。
本来嘛,若照两人先前那般相处,钱清贵给个话,杜丹肯定立马就扑上去抱大腿了。可惜发生了下药事件,让她惊觉这位随和的笑容下,恐怕一肚子黑水。
和这种人相处,单纯套交情是不够的。
最好还是实心交易,你若对对方而言足够价值,对方自然会好好相待。
“妳这人不长记性?”
知道杜丹又要去赴那家伙的宴,还不是报仇,而是要去认真谈事,正在替她顺脉的谷逍遥气得差点想扭断她脖子。
“也不是,先前也是我没估准那人性子,况且你也说了,那药不致命,就是想教训教训我,我想他出过气,应该没事了。”杜丹趴在床上回道。
“天真。”
“我多实在的人。”
谷某人不屑地哼了声。
这人情绪强烈的性子杜丹早习惯了,任他不满他的,她就讲自己的。”你想想,咱们在外头摆摊确实麻烦得多,遇雨遇大雪生意便无法做,况且我自己一人弄不来,总得拖着你们俩,除非你都不出门采药、小冺也都用不着忙其他事,要不这生意可是会拖着咱仨。一年两年或许还行,可十年二十年的,你愿意?”
谷逍遥没回话。
杜丹知道,谷逍遥帮忙多是配合她,但这种情义相挺只救急,骨子里鼓捣吃食非他本行。工作可得有热情才长久。
“不管你是否愿意,我是肯定办不到的。”杜丹自顾自道。”虽然现在忙得乐,可我知道晓自己性子,要天天待同个地方干同样的活、吆喝同样的句子,久了肯定会觉得无趣。”
要避免这情况,其实不困难,请人手帮忙,在背后当老板就成。但一来杜丹既非本地人,又无背景,这时代的雇佣关系比她上辈子复杂得多。
再来,杜丹上辈子是做到了大公司的高阶主管,能力强无庸置疑。但主管当久了,明明有不少机会,她却没自立门户,多少也说明了她的人格特质。
术业有专攻,有人大局观出色、有魄力、善于发号施令。杜丹则是细心又执行力一流。
对她来说,创业更像是阶段性的挑战,若以生涯规划来说,找到一位好上司让自己专注在自己优势上,后者对绝对她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虽然她对钱清贵有些防备,却还是愿意再试着接触。
“反正我龙咬包方子迟早都要卖,现在有买家上门,谈谈不会是坏事。”
“不见棺材不掉泪。”谷逍遥也就冷冷回一句。
反正他也明白这家伙极有主意,不可能受人控制,他也不用浪费口水了。
顺脉约莫要半时辰。
过程杜丹只着一件薄薄中衣,谷逍遥沿着她身上经脉穴位,以内力做疏导温养。
因她怕寒,床已经弄成炕床,顺脉到一半,申屠冺还进来看了柴火。
虽然谷大侠凭借在医理上的话语权,暂时独占了可以光明正大在杜丹身上又揉又摸的福利,不过申屠某人偶尔也会进来插个花,美其名观摩,以便哪日他出远门能接手。反正杜丹态度可说一视同仁,在双方都以谨慎心态应对的情况下,谁也奈何不得谁,也只能相互容忍对方的存在了。
*
“杜姑娘,这边请。”
前头小厮领路,杜丹顶着笑脸,紧紧跟上。
今日早上飘了些雪,她今儿把自己穿戴得跟颗馒头似,有些滑稽。
不过领路的小厮可不敢小瞧怠慢,这位是五少爷亲请的客人,就算来的是个乞丐,他们底下人都会奉为上宾。
杜丹就这么让人领着,从钱府侧门一路走进府内。
沿路不少下人好奇地朝她多瞧两眼。
实在是她那身衣料,比之府内小厮还有不如,钱府来往的都是富贵人家,杜丹的市井小民模样在府内绝乃稀珍。
任凭旁人打量,杜丹自顾自地也在观察钱府。
钱府之富自是没得说,水秀庭园,雅致大气,但再细瞧,路非青石,而是铺玉,灯柱镶珠,其造景耗材之华奢,令人咋舌。
且从那庭园游廊等布局粗推,钱府占地之广,恐怕比之杜丹曾待过的蒋府,还大上数倍有余。重点是,这里还是首都!
市中心的豪宅呀!
走了好一会儿,下人领她到了一偏厅。
“杜姑娘稍等,五少爷马上到。”
“有劳了。”
有下人替她送上热茶,杜丹轻啜一口。妙了,是月牙红!
看来钱清贵还记得她当初说过要去找茶的事。闻这香气,尝其甘美,这极品月牙红的价值杜丹已了然于心。
这是打算走重金收买的节奏?
钱清贵到来时,就见穿着拥肿得显粗鄙的杜丹,相当淡定地坐在位上品茗。
瞧见他,她立即起身相迎。
“钱大哥!”
“妹子赏脸,钱大哥可是真心欢喜。”他露出灿烂笑容。
“钱大哥说反了吧,是我欢喜更多才是。”今天的钱清贵身上披了件暗紫镶金边的外袍,衬上那妖孽级的长相,杀伤力自然不低。但进入”备战”状态的杜丹硬是能笑得比某人更真心诚意,像是真见到好久不见的闺蜜那般。
钱清贵轻笑两声。”好好,别站着,咱们坐着说话。”之后转头喝道:”来人!上菜!”
底下人急忙去做安排。
两人继续热络地废话一番。
菜色上桌。
比之上回在凤临饭馆已足够丰奢的菜色,今日端上桌的,又明显高了一档次。菜色上有更多细致的刀工与色艺雕琢,精致得如艺术品。
这种需要专业刀工的菜色,自非杜丹这种业余人士能够驾驭。不过在眼界上想震住她,也有难度。她没再刻意作情绪,遇上感兴趣的菜色便与钱清贵聊聊问问,没特意装外行或内行;刚才一路过来见着什么玩意儿,哪来的玉,哪来的石,木材种类,庭园意境,反正想什么说什么,单纯就一顿美食聚会,吃得挺尽兴。
可她的态度,却让今日想以重利诱之的钱某人心里有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他仔细梳理了下那种别扭感,才发现这种别扭感从何而来。
九十二、談條件
打從前灣初遇的那次開始,一路過來,他曾經以為杜丹是個訛子、獨行的機靈小姑娘、攀高結貴之徒……他對杜丹曾有過諸多猜測,想法。
但最後似乎都會發現,有誤。
為何先前錢清貴能判別出,到府裡賣天蠶絲的一夥是訛子?
光第一眼,那些傢伙身上的織品便已露餡。
那些傢伙身上穿的衣料乃毛羽織所製,這料子乍看亮眼,但價不算高,商家自是不會特意費力送遠。而毛羽織產自位處大翼東南邊陲的兑州,與幾人聲稱來自的歸隱之地,天差地遠。
除了織品,那幾人身上穿戴物品北拼南湊,就是錢家這般擁有大翼奇珍的主子們,也不會把自己拼裝成那德性。
那四個,或許騙騙一般見識不廣的富戶還行,可到了錢家任何一個火眼金睛的老掌櫃面前,都會露餡。遑論從小就見遍奇珍土貨的錢清貴。
那天錢家老二大概也是覺得有趣,竟有人訛上門,才拉著小弟一塊進去玩玩。
誰知自家小弟這心理變態的,用五千兩銀票作幌子把人玩了一頓,還白套了一塊貨真價實的天蠶絲。
話扯遠了。
總之,商事有關的細節上,錢清貴無比敏銳。而杜丹所展現出的眼力,就是比起錢家特意培養的年輕掌櫃,亦不遜色。
但她哪來的條件?
錢清貴發現,他還是一直沒摸清杜丹的底細。
如果她是走商,為何在京裡改賣起吃食?
如果她是個廚子,又是誰教她的廚藝?
若腹中無墨,亦不可能想出那些吃食的名稱意境。
錢清貴可以肯定,杜丹見識、言行,絕不比一般世家子弟差。可偏偏她住的穿的,完完全全就一市井小民。
可恨的是,她態度也是一會兒市井,一會兒脫俗。
對於這種無法掌握又看不透的事實,讓錢清貴心裡挺憋。似乎表示了,自己有著什麼地方,被這丫頭給壓了一頭。
錢五少有些不爽。
「妹子,錢大哥也不彎繞了,就與妳說實了吧。錢大哥很是欣賞妳的能力,來錢大哥這兒做事如何?有什難處,妳盡量提。」
杜丹將茶水抿進口中,慢條斯理將杯子放下。
「錢大哥上回說的事,我回去後確實想過。」
「可有想法?」
「有咧,想挺多。」她咧嘴一笑。
「錢大哥洗耳恭聽。」錢清貴亦是笑得親和。
「我想先請教,錢大哥打算怎麼安排我?」
「妳對吃食有一套,能鼓搗新玩意兒,錢家有幾間飯館、酒樓,我欲安排妳掌勺,教其他廚子新菜色。」
「薪餉幾何?」
他笑道:「大廚薪餉,且每賣出妳所創菜色,一盤菜再予妳抽二文。」
杜丹心裡意外。
抽成這概念她相當熟,但對這時代的人來說,抽成只存在商對商的合作關係。錢家對員工這般慷慨?
要知道京裡一般工人的日薪,也不過一百文左右。若飯館一日就賣上個百來盤,光抽成就賺翻了。
一般而言,若是正常的大翼的百姓,聽到錢清貴開出的條件,想必當場就會立即磕頭,謝主隆恩了。這般慷慨東家哪兒找去?!
但。
還是那個但。
偏偏杜小丹,內芯不正常。
她意外了下錢清貴拋出的「重利」,不過對她而言,更重要的是──
「契可是年契?」
錢清貴一愣。
這般條件,她還不動心?他心裡再度隱約不妙。
「年契……」這兩個字,就是小當家這般大魄力之人,都暗暗倒吸口氣。他露出苦笑。「妹子,妳該不會以為錢大哥許下如此重諾,是給別家做善事去了?」
杜丹不住一臊。
「咳……」她乾咳一聲。「不瞞錢大哥,我這人有點壞毛病。」
「嗯?」
「想來錢大哥對我在前灣城那蹓躂一事還有印象……我這人自在慣了,難不保在京裡住個三五年,便又想去哪走走瞧瞧……」
錢清貴難得露出了錯愕表情。
「我這性子,著實不適合簽死契……就是活契,三、五年不是問題,可長了,我心裡不自在,有壓力。」
這是什麼毛病……
掌事多年,錢五少還是頭回聽這事。
這聽起來怎麼像個到處流竄換地盤的叫化子?
「妹子這性子……」錢清貴難得無語。杜丹確實有到處流浪的跡象,真實性不低,他忽然想到,難不成她就是這麼每到一處便與人學不同功夫,才學成這一身能力?
如果是,那她過去遇見的東家,肯定是傾囊相授,才教得出她這般水準。
知道這下人遲早會離開,還肯花資源栽培,絕對是大氣度,但在錢清貴看來,做了虧本生意,說是傻還比較貼切。
但杜丹確實學了一身好本事,即便只有三、五年,或許也能創造不少價值……
這關係到利益計算,以及一種無法量化,可關係到掌權者決斷的本事……與其說是氣度心胸,錢清貴更傾向,這是一種相信人才會給自己帶來更大利益,權衡得失後做出可接受範圍內的讓步。
「要不……妹子想如何?」沉默一會兒,錢清貴做出決定。
有戲!
杜丹這時表情可誠懇了。「咱們可以合作!」
「合作?」
「嗯,想來錢大哥館裡不缺廚子,缺的是能鼓搗新玩意之人。我掌勺也不過一般功力,就腦裡想法多,不只吃食。我可以為錢大哥出謀劃策,支新招,若有賺,錢大哥再予我分利,若不靈,我分文不取。」
終於能丟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杜丹說得眉飛色舞,鏗鏘有力。
在她想來,體力活不長久,倒不是她吃不得苦,而是千篇一律的日子一久便會讓她感到無趣,沒挑戰性。而最適合她的,莫不是顧問一職了!
如她所說,她想法多,上輩子的知識及經驗是她最大的財富,加上她在大翼打滾就要屆滿十年,前後也算學了不少東西。綜合兩邊訊息,她相信絕對能替任何一個東家開創出一片新天地。
而錢家家大業大,有相當大的空間能讓她發揮。
且聽錢清貴所開條件,其待下人亦足夠優厚,雖然他這人心眼似乎挺小,不過條件都是比較出來的,在大翼,杜丹標準相當低,只要能克制脾氣,只要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便行。
誰知,錢清貴聽完,卻是笑了。
「杜妹子好大的心。」
--简体版--
打从前湾初遇的那次开始,一路过来,他曾经以为杜丹是个讹子、独行的机灵小姑娘、攀高结贵之徒……他对杜丹曾有过诸多猜测,想法。
但最后似乎都会发现,有误。
为何先前钱清贵能判别出,到府里卖天蚕丝的一伙是讹子?
光第一眼,那些家伙身上的织品便已露馅。
那些家伙身上穿的衣料乃毛羽织所制,这料子乍看亮眼,但价不算高,商家自是不会特意费力送远。而毛羽织产自位处大翼东南边陲的兑州,与几人声称来自的归隐之地,天差地远。
除了织品,那几人身上穿戴物品北拼南凑,就是钱家这般拥有大翼奇珍的主子们,也不会把自己拼装成那德性。
那四个,或许骗骗一般见识不广的富户还行,可到了钱家任何一个火眼金睛的老掌柜面前,都会露馅。遑论从小就见遍奇珍土货的钱清贵。
那天钱家老二大概也是觉得有趣,竟有人讹上门,才拉着小弟一块进去玩玩。
谁知自家小弟这心理变态的,用五千两银票作幌子把人玩了一顿,还白套了一块货真价实的天蚕丝。
话扯远了。
总之,商事有关的细节上,钱清贵无比敏锐。而杜丹所展现出的眼力,就是比起钱家特意培养的年轻掌柜,亦不逊色。
但她哪来的条件?
钱清贵发现,他还是一直没摸清杜丹的底细。
如果她是走商,为何在京里改卖起吃食?
如果她是个厨子,又是谁教她的厨艺?
若腹中无墨,亦不可能想出那些吃食的名称意境。
钱清贵可以肯定,杜丹见识、言行,绝不比一般世家子弟差。可偏偏她住的穿的,完完全全就一市井小民。
可恨的是,她态度也是一会儿市井,一会儿脱俗。
对于这种无法掌握又看不透的事实,让钱清贵心里挺憋。似乎表示了,自己有着什么地方,被这丫头给压了一头。
钱五少有些不爽。
“妹子,钱大哥也不弯绕了,就与妳说实了吧。钱大哥很是欣赏妳的能力,来钱大哥这儿做事如何?有什难处,妳尽量提。”
杜丹将茶水抿进口中,慢条斯理将杯子放下。
“钱大哥上回说的事,我回去后确实想过。”
“可有想法?”
“有咧,想挺多。”她咧嘴一笑。
“钱大哥洗耳恭听。”钱清贵亦是笑得亲和。
“我想先请教,钱大哥打算怎么安排我?”
“妳对吃食有一套,能鼓捣新玩意儿,钱家有几间饭馆、酒楼,我欲安排妳掌勺,教其他厨子新菜色。”
“薪饷几何?”
他笑道:”大厨薪饷,且每卖出妳所创菜色,一盘菜再予妳抽二文。”
杜丹心里意外。
抽成这概念她相当熟,但对这时代的人来说,抽成只存在商对商的合作关系。钱家对员工这般慷慨?
要知道京里一般工人的日薪,也不过一百文左右。若饭馆一日就卖上个百来盘,光抽成就赚翻了。
一般而言,若是正常的大翼的百姓,听到钱清贵开出的条件,想必当场就会立即磕头,谢主隆恩了。这般慷慨东家哪儿找去?!
但。
还是那个但。
偏偏杜小丹,内芯不正常。
她意外了下钱清贵抛出的”重利”,不过对她而言,更重要的是──
“契可是年契?”
钱清贵一愣。
这般条件,她还不动心?他心里再度隐约不妙。
“年契……”这两个字,就是小当家这般大魄力之人,都暗暗倒吸口气。他露出苦笑。”妹子,妳该不会以为钱大哥许下如此重诺,是给别家做善事去了?”
杜丹不住一臊。
“咳……”她干咳一声。”不瞒钱大哥,我这人有点坏毛病。”
“嗯?”
“想来钱大哥对我在前湾城那蹓跶一事还有印象……我这人自在惯了,难不保在京里住个三五年,便又想去哪走走瞧瞧……”
钱清贵难得露出了错愕表情。
“我这性子,着实不适合签死契……就是活契,三、五年不是问题,可长了,我心里不自在,有压力。”
这是什么毛病……
掌事多年,钱五少还是头回听这事。
这听起来怎么像个到处流窜换地盘的叫化子?
“妹子这性子……”钱清贵难得无语。杜丹确实有到处流浪的迹象,真实性不低,他忽然想到,难不成她就是这么每到一处便与人学不同功夫,才学成这一身能力?
如果是,那她过去遇见的东家,肯定是倾囊相授,才教得出她这般水平。
知道这下人迟早会离开,还肯花资源栽培,绝对是大气度,但在钱清贵看来,做了亏本生意,说是傻还比较贴切。
但杜丹确实学了一身好本事,即便只有三、五年,或许也能创造不少价值……
这关系到利益计算,以及一种无法量化,可关系到掌权者决断的本事……与其说是气度心胸,钱清贵更倾向,这是一种相信人才会给自己带来更大利益,权衡得失后做出可接受范围内的让步。
“要不……妹子想如何?”沉默一会儿,钱清贵做出决定。
有戏!
杜丹这时表情可诚恳了。”咱们可以合作!”
“合作?”
“嗯,想来钱大哥馆里不缺厨子,缺的是能鼓捣新玩意之人。我掌勺也不过一般功力,就脑里想法多,不只吃食。我可以为钱大哥出谋划策,支新招,若有赚,钱大哥再予我分利,若不灵,我分文不取。”
终于能丢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杜丹说得眉飞色舞,铿锵有力。
在她想来,体力活不长久,倒不是她吃不得苦,而是千篇一律的日子一久便会让她感到无趣,没挑战性。而最适合她的,莫不是顾问一职了!
如她所说,她想法多,上辈子的知识及经验是她最大的财富,加上她在大翼打滚就要届满十年,前后也算学了不少东西。综合两边讯息,她相信绝对能替任何一个东家开创出一片新天地。
而钱家家大业大,有相当大的空间能让她发挥。
且听钱清贵所开条件,其待下人亦足够优厚,虽然他这人心眼似乎挺小,不过条件都是比较出来的,在大翼,杜丹标准相当低,只要能克制脾气,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便行。
谁知,钱清贵听完,却是笑了。
“杜妹子好大的心。”
九十三、撲!
呃,感覺好像不對……
這聲調,這表情……杜小丹發現某人反應有了變化。
不過她還是以謙和的態度,自信回應。
「對於攢錢,杜丹確實小有自信。」
「妹子哪來的底氣,與我平起平坐?」錢某人笑容忽然有些冷意。
嗯,看來不是錯覺。
瞧這反應……事恐怕要崩。
「杜丹沒敢想,只是覺得合作,既顧及自己的野性子,也能讓錢大哥賺大錢罷了。」她盡量溫順道。「若錢大哥不願,自是另談。」
「妳可有婚配?」
「蛤?」
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害杜丹頓時傻掉。
錢清貴又揚脣譏諷:「婦人家亦不足,可得是位妻主才行呀。」
杜丹愣愣地眨眼,一臉狀況外。
瞧了她一眼,此時的錢清貴稍作呼吸,態度又復緩和,只是親切熱絡已如過往雲煙,變得平靜淡漠。
「妹子非富貴書香,無名望高堂,行商露臉,亦未婚,於內無位,於外亦屬下流,大哥喚妳一聲妹子,是願意多給幫襯,可論起合作,妹子恐怕遠不夠格。」他如同公事公辦地平鋪直敘說。
態度改變,但錢清貴沒刻意刁難。
而是杜丹把事情想簡單了。
她說的合作一事確實可行,某程度上亦有吸引力,卻忽略了在大商之家,就和貴族一樣,當個體時,若遇上氣味相投之人,還能拋開位階問題,折節下交。但問題若上升到群體,亦家族對家族,商行對商行,這便有大講究,尤其重規矩顏面。
於是。
杜丹說合作,想的是自己賣點子,幫錢家幹活,有賺才拿錢。本質還是仰人鼻息的小打工仔。
可於錢清貴來想,合作便是商行對商行,就算商行強弱大小不一,但理字上,對方地位和他成了對等。即便他明白杜丹所說的,異於他認知中的商行合作。但這種位階上受到侵犯的感覺卻讓他相當火大。
給點好處便蹬鼻子上臉,這女人還真是狂妄膽大!
自己願意給臉是一回事,但要是對方不懂拿捏分寸,便是給臉不要臉。小當家這會兒是真火了!
聽完錢清貴不客氣地提點,杜丹立即明白過來位階上的差異讓兩人想到不同處去。
她心道要糟。
說時遲那時快,當她正打算開口補救時──
忽然!
一股虛寒由胸膛位置驀地擴散開來。
瞬間如墜冰窟,她身子不由自主狠狠一顫。緊接著,她的脖子以上部位,卻熱燙暈眩了起來。
她下意識大力晃了下腦袋,讓自己保持清醒。突如其來的不適,讓她剛繃起的神經剎時變得更慌亂。
杜丹莫名搖頭晃腦的反應,如同挑釁般,火上加油,讓心裡正不爽快的錢清貴再也克制不住脾氣──
卻,在他發作前,杜丹搶先一步,驚呼出聲。
「你又對我下藥?!」
登愣!
錢清貴頓時瞪大眼,愣住。
下藥?
話脫口而出後不到幾個吸呼,杜丹臉蛋以肉臉可見速度明顯燒紅,並瞧得出她身子不正常地顫抖。
她咬住下脣,表情極難受。她這般不自然的反應,全落入錢清貴眼中。
錢公子他還處在震驚中,杜丹剛才叫的那聲,透露出的訊息,讓他錯愕之餘,不免有臊。但臊不是因為惡行被視破,這點小事,以錢五公子身分,自然不會有半點愧疚。
他頭一個注意到的是,杜丹肯定是毒發過,而現下的狀態,和她先前毒發時的反應相同。可樂神散不該如此反應,這表示他拿到的藥有問題!
錢清貴是臊,但臊的是對於自己已為神不知鬼不覺又天衣無縫的計劃出了包而感到些許丟臉。
算計有漏!
可緊接著,又更不爽。
一檔事歸一檔,爺我今兒個可沒下藥,這話可是污衊!
「妳──」
被污衊了,肯定要替自己討回公道。錢清貴正要開口,但試著站起身的杜丹,嚶嚀一聲,再度跌坐回去。
發火也得對方能感受到,沒想白費口水的錢五少再度消音。
錢公子的決定相當正確,此時的杜丹確實沒空理會他。
曾經的慘痛經驗讓她明白自己狀態大大不妙。
她已經顧不得跟錢清貴理論或其他了,腦中僅剩的念頭只有「回家」!
回家救命!
體內邪火再度燒旺,如同上回發作,身子一會兒虛冷,一會兒火熱,忍過了第一波的不適,身體反應再變,變得痠軟脹痛,情慾勃發。
杜丹夾緊了雙腿。私處莫名汩汩地淌出春水的感覺真是……不只苦逼二字可形容。
發情也得看地點,現場雖不至於眾目睽睽,但總歸是被人盯著,這已經不是丟不丟臉的問題了,她覺得自己身為人的基本尊嚴受到打擊。
不過人生就是這樣,當你以為情況已經最糟時,現實會告訴你,還有更糟!
慾火高漲的她身子疼痛開始加劇,意識模糊,如同缺氧。身體不受控制的恐懼再度襲上……
靠……老娘不會要掛在這兒了吧?!她絕望地想。
為了強忍不適,她幾乎是蜷縮在椅子上,不敢再妄動。強烈的求生本能讓她憑藉僅剩的理智,努力地回想谷逍遙跟她說過的話。
谷某人話向來簡潔,除了發脾時外,重點乾淨俐落。
他說她毒發時最是陰虧……
而陰虧該如何?
避寒涼,納陽元!
簡單說,就是別著涼、找男人!但男人都在家呀,她現在上哪兒找去!她欲哭無淚。
就在意識矇矓間,前方一大尊雄性生物映入眼簾。
在強烈的求生慾望驅使下,腦子已經一片白的杜丹,股起最大的力量,奮力朝那救命稻草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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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感觉好像不对……
这声调,这表情……杜小丹发现某人反应有了变化。
不过她还是以谦和的态度,自信响应。
“对于攒钱,杜丹确实小有自信。”
“妹子哪来的底气,与我平起平坐?”钱某人笑容忽然有些冷意。
嗯,看来不是错觉。
瞧这反应……事恐怕要崩。
“杜丹没敢想,只是觉得合作,既顾及自己的野性子,也能让钱大哥赚大钱罢了。”她尽量温顺道。”若钱大哥不愿,自是另谈。”
“妳可有婚配?”
“蛤?”
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害杜丹顿时傻掉。
钱清贵又扬唇讥讽:”妇人家亦不足,可得是位妻主才行呀。”
杜丹愣愣地眨眼,一脸状况外。
瞧了她一眼,此时的钱清贵稍作呼吸,态度又复缓和,只是亲切热络已如过往云烟,变得平静淡漠。
“妹子非富贵书香,无名望高堂,行商露脸,亦未婚,于内无位,于外亦属下流,大哥唤妳一声妹子,是愿意多给帮衬,可论起合作,妹子恐怕远不够格。”他如同公事公办地平铺直叙说。
态度改变,但钱清贵没刻意刁难。
而是杜丹把事情想简单了。
她说的合作一事确实可行,某程度上亦有吸引力,却忽略了在大商之家,就和贵族一样,当个体时,若遇上气味相投之人,还能抛开位阶问题,折节下交。但问题若上升到群体,亦家族对家族,商行对商行,这便有大讲究,尤其重规矩颜面。
于是。
杜丹说合作,想的是自己卖点子,帮钱家干活,有赚才拿钱。本质还是仰人鼻息的小打工仔。
可于钱清贵来想,合作便是商行对商行,就算商行强弱大小不一,但理字上,对方地位和他成了对等。即便他明白杜丹所说的,异于他认知中的商行合作。但这种位阶上受到侵犯的感觉却让他相当火大。
给点好处便蹬鼻子上脸,这女人还真是狂妄胆大!
自己愿意给脸是一回事,但要是对方不懂拿捏分寸,便是给脸不要脸。小当家这会儿是真火了!
听完钱清贵不客气地提点,杜丹立即明白过来位阶上的差异让两人想到不同处去。
她心道要糟。
说时迟那时快,当她正打算开口补救时──
忽然!
一股虚寒由胸膛位置蓦地扩散开来。
瞬间如坠冰窟,她身子不由自主狠狠一颤。紧接着,她的脖子以上部位,却热烫晕眩了起来。
她下意识大力晃了下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突如其来的不适,让她刚绷起的神经剎时变得更慌乱。
杜丹莫名摇头晃脑的反应,如同挑衅般,火上加油,让心里正不爽快的钱清贵再也克制不住脾气──
却,在他发作前,杜丹抢先一步,惊呼出声。
“你又对我下药?!”
登愣!
钱清贵顿时瞪大眼,愣住。
下药?
话脱口而出后不到几个吸呼,杜丹脸蛋以肉脸可见速度明显烧红,并瞧得出她身子不正常地颤抖。
她咬住下唇,表情极难受。她这般不自然的反应,全落入钱清贵眼中。
钱公子他还处在震惊中,杜丹刚才叫的那声,透露出的讯息,让他错愕之余,不免有臊。但臊不是因为恶行被视破,这点小事,以钱五公子身分,自然不会有半点愧疚。
他头一个注意到的是,杜丹肯定是毒发过,而现下的状态,和她先前毒发时的反应相同。可乐神散不该如此反应,这表示他拿到的药有问题!
钱清贵是臊,但臊的是对于自己已为神不知鬼不觉又天衣无缝的计划出了包而感到些许丢脸。
算计有漏!
可紧接着,又更不爽。
一档事归一档,爷我今儿个可没下药,这话可是污蔑!
“妳──”
被污蔑了,肯定要替自己讨回公道。钱清贵正要开口,但试着站起身的杜丹,嘤咛一声,再度跌坐回去。
发火也得对方能感受到,没想白费口水的钱五少再度消音。
钱公子的决定相当正确,此时的杜丹确实没空理会他。
曾经的惨痛经验让她明白自己状态大大不妙。
她已经顾不得跟钱清贵理论或其他了,脑中仅剩的念头只有”回家”!
回家救命!
体内邪火再度烧旺,如同上回发作,身子一会儿虚冷,一会儿火热,忍过了第一波的不适,身体反应再变,变得酸软胀痛,情欲勃发。
杜丹夹紧了双腿。私处莫名汩汩地淌出春水的感觉真是……不只苦逼二字可形容。
发情也得看地点,现场虽不至于众目睽睽,但总归是被人盯着,这已经不是丢不丢脸的问题了,她觉得自己身为人的基本尊严受到打击。
不过人生就是这样,当你以为情况已经最糟时,现实会告诉你,还有更糟!
欲火高涨的她身子疼痛开始加剧,意识模糊,如同缺氧。身体不受控制的恐惧再度袭上……
靠……老娘不会要挂在这儿了吧?!她绝望地想。
为了强忍不适,她几乎是蜷缩在椅子上,不敢再妄动。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凭借仅剩的理智,努力地回想谷逍遥跟她说过的话。
谷某人话向来简洁,除了发脾时外,重点干净利落。
他说她毒发时最是阴亏……
而阴亏该如何?
避寒凉,纳阳元!
简单说,就是别着凉、找男人!但男人都在家呀,她现在上哪儿找去!她欲哭无泪。
就在意识蒙眬间,前方一大尊雄性生物映入眼帘。
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脑子已经一片白的杜丹,股起最大的力量,奋力朝那救命稻草扑去!
九十四、給點盼望
冷眼旁觀的錢五爺,自是沒料到那連站都站不穩的傢伙,竟會選擇朝他撞過來。
事出突然,他一驚嚇,卻已來不及閃。杜丹直直撞進他懷中,差點將他從椅子上撞倒。
他慌忙抓住桌子穩住身體,就要發怒,卻,在他提氣的同時,一股異香直竄鼻間。瞬間,他如同被抽了魂魄般,陷入恍忽。
在他恍忽的一瞬,杜丹已經像隻小猴子,又鑽又扭地在他懷中佔了個好位置。
錢清貴意識過來時,俊臉頓時漲紅,一時竟沒把她甩下去。
杜丹緊緊揪著錢某人身上那看起來十分精緻昂貴的外袍,把它揪得皺巴巴,身體跨坐在錢某人右腿上,下體那處柔軟抵住結實腿肉,一前一後,又重又緩地規律磨蹭起來。
「嗯……」
她頭埋在他胸前,發出輕哼。錢清貴臉蛋紅得像要滴血。
此時的杜丹可說已經入魔。
完完全全一女色魔!
話說先前她從谷逍遙口中聽到納陽元這詞時,直覺想到電影中吸陽氣的妖怪。而此時恍忽中的她,就陷入了這般錯覺,就想著離男人近點吸陽氣。也幸好如此,才讓她只是坐在他身上磨蹭,而非當場扒起某人衣服。
微弱的嚶嚀,逐漸粗淺,直至嬌喘。
隨著杜丹慾火高漲,磨蹭的力道加大,底下那小口不斷收縮,她忍不住發出高亢的尖叫,可又怕被聽見,將自己的臉埋在錢清貴衣服上。
她的聲音已相當壓抑,但人就在自己懷中,再怎麼細微的聲音,對錢清貴而言都再清晰不過。
錢五爺什麼時候讓一個女人如此近身過?沒有!
何止近身,這舉動完全超乎他的思維。
懵懵懂懂地,本能似乎明白那些動作與聲音所傳達的訊息。隨著大腿上傳來的觸感,隨著那規律的晃動,隨著那喘息嬌吟,他身體竟不受控制地起了反應……
忽然,懷中的人身子忽然一陣強烈震顫,同時發出極度壓抑、宛如哭泣的嗚咽。
錢清貴心一緊,喉嚨發乾,不住嚥了口口水。
莫名的,他就是明白杜丹得到了一些東西。
顫動過後,杜丹緊繃的身體軟了下來,只剩低喘。廳內氣氛變得詭譎曖昧。幾個呼吸後,杜丹抬起頭來,神色慌亂複雜,低聲道:
「拜託……我身子不適……拜託送我回家……」
*
天空飄著鵝毛雪花。
剛從鄰城風塵僕僕趕回京的錢貴元,一下馬車,立即招了個小廝到跟前問道:
「老夫人可在?」
「稟大爺,老夫人在錦繡園呢。」
「那五爺?」
「在清心園。」
「聽說五爺發了脾氣?」
「稟大爺,是摔了些東西。」小廝說得輕淺,不敢亂答。
錢貴元沒再理會,直接往娘親的住處過去。
錢老夫人昨日遣了人快馬加鞭將大兒子喚回家,只託了口信說小五發了脾氣,詳情未知。
即便不知詳情,聽到小五發脾氣,錢貴元也是一驚。
他深知小弟脾氣雖大,卻不是會明擺著讓人看白的性子,出手摔東西,這事他十三、四歲掌一方商事後便沒幹過了,究竟發生何事?
他急急忙忙地趕到錦繡園去見娘親。
錢老夫人已經愁了一夜。
見到大兒子回來,兩人立即關門談話。詳情錢清貴對目擊者下了封口令,別看錢清貴在家只是個行五的小爺,他小當家的稱謂可不是憑空而來的戲稱,在錢家,除了當家大老爺和錢貴元這正統的少當家外,小當家發話,沒人敢不從。
但好歹是錢家主母,錢老夫人多少還是弄明白小兒子在發脾氣前是在宴客談事。
可究竟是談壞了事,還是對方有所得罪,沒人知曉。小兒子發了頓脾氣把竹廳給砸了後,就把自己關房裡,後面送進屋裡去的飯菜也被砸出來,這可急壞了錢老夫人。
錢貴元先是安撫好娘親。
後來又抓了人問話,問到的也與錢老夫人問到的差不多。當時小廝多是候在竹廳外,對廳內發生的事並不清楚。廳內雖也有人,但廳裡的肯定都是小五的貼身下人。
要從他身邊的人嘴裡撬出話,談何容易?
畢竟是最疼愛的五弟,錢貴元還是直接殺上清心園。
守在院外的二才被他抓個正著,可左問右問,二才就是咬定他不清楚。想來也明白,若錢貴元知道自己身邊下人敢違背自己命令亂說話,肯定先打去半條命,後面再罰,二才能被小五帶在身旁,不可能在這事上犯差錯。
沒轍,好在經通報後,錢清貴沒擋人。錢貴元順利踏進五弟的房間。
「大哥怎回來了?」
「還能不回來?不回來怕你給餓死家裡了。」錢貴元沒好氣。
當面一瞧,錢清貴倒是沒什麼不對。依舊豔麗絕倫,面色如常,還帶笑。唯精神略差,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給餓的。
錢清貴但笑不語,明白了大哥是被急喚回來。
小弟不開口,錢貴元這大哥卻不能不關心,他追問:
「可是遇上什麼麻煩事?」
「一點小事,我自己陷入死胡同罷。已經想通了。」
「真的?」
「就算有假,大哥又能奈我何?」錢小五聳肩笑道。
這話可實在。錢貴元明白五弟極有主意,心氣也高,對他來硬只會有反效果,唯有順著他的意思。
不過人都來了,肯定要聊聊。他先跟錢清貴聊了些生意事,錢清貴自小聰穎,對商事極有天分,錢大老爺起初是抱著放任孩子折騰的想法,將幾家鋪子交給錢清貴玩耍,想不到竟給他折騰出大好成績,後來當家的一句「貴兒已可當家」的笑言,錢家便多了個「小當家」。
雖然比起錢貴元這正統少當家,小當家不過是老爸褒兒子所產生的一稱謂,可接下來幾年,錢清貴行事成就建立出威信,不說族裡沒人敢小瞧,就是他上頭幾個兄長,哪個稍微摸魚,見到他都覺慌。
聊了些商事,錢貴元不免也提了提最讓娘親煩心的那件事。
「聽咱娘提,上回如玉和翡好幾人來家裡看戲,與你處得還不錯。」
錢清貴一笑。「是挺好。」
錢貴元一噎。
他們娘原話是小五從頭到尾誰也沒瞧,不見丁點興趣。話到他嘴上扭曲成這模樣,五弟這麼順著話回,反應很讓人尷尬呀!
錢貴元知道要是讓五弟這一帶,話後面恐怕就不知得岔哪兒去,急忙話一轉,改苦口婆心勸道:「小五呀,你年紀不小了,你四嫂春後都要生第二個,就你不見動靜,連點盼望也不給,惹得咱娘日日睡不安穩,此乃不孝你可知曉?」
「要不我到烏鳴寺去行閉罰個一年半載消罪?」
「……」小五要真去關個一年半載,娘還不掐死他!「大哥是要你早點成家!」
錢清貴笑著搖頭。「行了行了,你忙去,我自有分寸。」
「大哥明白你不愛那些庸脂俗粉,可你有什麼想法與大哥說說,看你順眼的是小家碧玉或能幹的商家姑娘,就是一品大員家中千金,咱們錢家也娶得起呀!」
「你愛你就去娶唄。」錢清貴一臉我可沒攔你的表情。錢貴元無奈,知道五弟不願聊這事,又叨念了兩句才離開。
錢貴元走後,錢清貴臉上笑意立即消失無蹤,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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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今天除夕,跟著守歲習俗,特改凌晨整點發佈章節!
果子在這兒跟大家拜個年,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喜樂,諸事順心,財運亨通!
還在求學的祝學業進步,工作的就祝大家發財發財嘍!新年快樂!
再來談談稿子部分,果子發現前面有bug,因為錢家五兄弟,雖然錢小五還單身,但前面四個都已經結婚生子,輩份該往上提了。所以錢夫人該喚錢老夫人,錢清貴也該變五爺,而不是五少爺了呀~~(不小心給他降了輩分xd)
前面的錯誤果子日後再一起修改,目前先從這章開始更正!
然後也要很不好意思地跟大家說聲,俺沒碼出存稿,所以這章更完,果子要暫時消失了orz(跪)新年要出去拜訪親友,接著走春會在外晃蕩幾日,年假尾巴又要出遠門,直到二月底才回家。
是的,俺大概會消失近一整個月。快的話二月底就會恢復更新,慢的話三月初。
祝大家新年玩得開心,吃得愉快:d
請大家等果子回來哦~~~~~~(用力揮手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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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旁观的钱五爷,自是没料到那连站都站不稳的家伙,竟会选择朝他撞过来。
事出突然,他一惊吓,却已来不及闪。杜丹直直撞进他怀中,差点将他从椅子上撞倒。
他慌忙抓住桌子稳住身体,就要发怒,却,在他提气的同时,一股异香直窜鼻间。瞬间,他如同被抽了魂魄般,陷入恍忽。
在他恍忽的一瞬,杜丹已经像只小猴子,又钻又扭地在他怀中占了个好位置。
钱清贵意识过来时,俊脸顿时涨红,一时竟没把她甩下去。
杜丹紧紧揪着钱某人身上那看起来十分精致昂贵的外袍,把它揪得皱巴巴,身体跨坐在钱某人右腿上,下体那处柔软抵住结实腿肉,一前一后,又重又缓地规律磨蹭起来。
“嗯……”
她头埋在他胸前,发出轻哼。钱清贵脸蛋红得像要滴血。
此时的杜丹可说已经入魔。
完完全全一女色魔!
话说先前她从谷逍遥口中听到纳阳元这词时,直觉想到电影中吸阳气的妖怪。而此时恍忽中的她,就陷入了这般错觉,就想着离男人近点吸阳气。也幸好如此,才让她只是坐在他身上磨蹭,而非当场扒起某人衣服。
微弱的嘤咛,逐渐粗浅,直至娇喘。
随着杜丹欲火高涨,磨蹭的力道加大,底下那小口不断收缩,她忍不住发出高亢的尖叫,可又怕被听见,将自己的脸埋在钱清贵衣服上。
她的声音已相当压抑,但人就在自己怀中,再怎么细微的声音,对钱清贵而言都再清晰不过。
钱五爷什么时候让一个女人如此近身过?没有!
何止近身,这举动完全超乎他的思维。
懵懵懂懂地,本能似乎明白那些动作与声音所传达的讯息。随着大腿上传来的触感,随着那规律的晃动,随着那喘息娇吟,他身体竟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忽然,怀中的人身子忽然一阵强烈震颤,同时发出极度压抑、宛如哭泣的呜咽。
钱清贵心一紧,喉咙发干,不住咽了口口水。
莫名的,他就是明白杜丹得到了一些东西。
颤动过后,杜丹紧绷的身体软了下来,只剩低喘。厅内气氛变得诡谲暧昧。几个呼吸后,杜丹抬起头来,神色慌乱复杂,低声道:
“拜托……我身子不适……拜托送我回家……”
*
天空飘着鹅毛雪花。
刚从邻城风尘仆仆赶回京的钱贵元,一下马车,立即招了个小厮到跟前问道:
“老夫人可在?”
“禀大爷,老夫人在锦绣园呢。”
“那五爷?”
“在清心园。”
“听说五爷发了脾气?”
“禀大爷,是摔了些东西。”小厮说得轻浅,不敢乱答。
钱贵元没再理会,直接往娘亲的住处过去。
钱老夫人昨日遣了人快马加鞭将大儿子唤回家,只托了口信说小五发了脾气,详情未知。
即便不知详情,听到小五发脾气,钱贵元也是一惊。
他深知小弟脾气虽大,却不是会明摆着让人看白的性子,出手摔东西,这事他十三、四岁掌一方商事后便没干过了,究竟发生何事?
他急急忙忙地赶到锦绣园去见娘亲。
钱老夫人已经愁了一夜。
见到大儿子回来,两人立即关门谈话。详情钱清贵对目击者下了封口令,别看钱清贵在家只是个行五的小爷,他小当家的称谓可不是凭空而来的戏称,在钱家,除了当家大老爷和钱贵元这正统的少当家外,小当家发话,没人敢不从。
但好歹是钱家主母,钱老夫人多少还是弄明白小儿子在发脾气前是在宴客谈事。
可究竟是谈坏了事,还是对方有所得罪,没人知晓。小儿子发了顿脾气把竹厅给砸了后,就把自己关房里,后面送进屋里去的饭菜也被砸出来,这可急坏了钱老夫人。
钱贵元先是安抚好娘亲。
后来又抓了人问话,问到的也与钱老夫人问到的差不多。当时小厮多是候在竹厅外,对厅内发生的事并不清楚。厅内虽也有人,但厅里的肯定都是小五的贴身下人。
要从他身边的人嘴里撬出话,谈何容易?
毕竟是最疼爱的五弟,钱贵元直接杀上清心园。
守在院外的二才被他抓个正着,可左问右问,二才就是咬定他不清楚。想来也明白,若钱贵元知道自己身边下人敢违背自己命令乱说话,肯定先打去半条命,后面再罚,二才能被小五带在身旁,不可能在这事上犯差错。
没辙,好在经通报后,钱清贵没挡人。钱贵元顺利踏进五弟的房间。
“大哥怎回来了?”
“还能不回来?不回来怕你给饿死家里了。”钱贵元没好气。
当面一瞧,钱清贵倒是没什么不对。依旧艳丽绝伦,面色如常,还带笑。唯精神略差,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给饿的。
钱清贵但笑不语,明白了大哥是被急唤回来。
小弟不开口,钱贵元这大哥却不能不关心,他追问:
“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事?”
“一点小事,我自己陷入死胡同罢。已经想通了。”
“真的?”
“就算有假,大哥又能奈我何?”钱小五耸肩笑道。
这话可实在。钱贵元明白五弟极有主意,心气也高,对他来硬只会有反效果,唯有顺着他的意思。
不过人都来了,肯定要聊聊。关心几句后,他话家常地跟钱清贵聊了些生意事,钱清贵自小聪颖,对商事极有天分,钱大老爷起初是抱着放任孩子折腾的想法,将几家铺子交给钱清贵玩耍,想不到竟给他折腾出大好成绩,后来当家的一句”贵儿已可当家”的笑言,钱家便多了个”小当家”。
虽然比起钱贵元这正统少当家,小当家不过是老爸褒儿子所产生的一称谓,可接下来几年,钱清贵行事成就建立出威信,不说族里没人敢小瞧,就是他上头几个兄长,哪个稍微摸鱼,见到他都觉慌。
聊了些商事,钱贵元不免也提了提最让娘亲烦心的那件事。
“听咱娘提,上回如玉和翡好几人来家里看戏,与你处得还不错。”
钱清贵一笑。”是挺好。”
钱贵元一噎。
他们娘原话是小五从头到尾谁也没瞧,不见丁点兴趣。话到他嘴上扭曲成这模样,五弟还顺着话回,却很让人尴尬呀!
钱贵元知道要是让五弟这一带,话后面恐怕就不知得岔哪儿去,急忙话一转,改苦口婆心劝道:”小五呀,你年纪不小了,你四嫂春后都要生第二个,就你不见动静,连点盼望也不给,惹得咱娘日日睡不安稳,此乃不孝你可知晓?”
“要不我到乌鸣寺去行闭罚个一年半载消罪?”
“……”小五要真去关个一年半载,娘还不掐死他!”大哥是要你早点成家!”
钱清贵笑着摇头。”行了行了,你忙去,我自有分寸。”
“大哥明白你不爱那些庸脂俗粉,可你有什么想法与大哥说说,看你顺眼的是小家碧玉或能干的商家姑娘,就是一品大员家中千金,咱们钱家也娶得起呀!”
“你爱你就去娶呗。”钱清贵一脸我可没拦你的表情。钱贵元无奈,知道五弟不愿聊这事,又叨念了两句才在某人笑得瘆人的目光下离开。
钱贵元走后,钱清贵脸上笑意立即消失无踪,冷了下来。
九十五、妻主
經過一夜,好不容易,他才讓自己情緒平復。
錢家氏族裡流傳著一句話,主家五爺生得美,眼光高,都已及冠,身邊未曾有紅粉相伴。
可幾乎沒人知曉,錢清貴他何止眼光高,他壓根就厭女。
更明確的說,他看不起女人。
自錢清貴有記憶以來,目所能及,族裡女性,除了花銷,少有能幹者。就是族裡長輩,也只求家中娘子會數便行,精通者寡,多的是學棋琴書畫,可真能與官家子弟一較者,不過十中之一,在他看來,不過一群喜妝點自己的酒囊飯袋之徒。
酒囊飯袋要是男子,還可折騰,女子卻打罵不得。
若就供在家也就罷,可有人還愛來事,本來嘛,錢家家大業大,經得起族裡子弟折騰,但要幹活,就要懂收拾,偏偏女子遇事,只會發慌,就是幾個平時還算能幹的,一遇事亦失水準。
每每見到這類事,都會讓錢五爺深感不快。
當然,錢老夫人曾跟她這小兒子解釋過,女人的本事不在商,而在操持一個家。
可錢清貴非不懂宅裡事的男子。
家中他最是年幼,娘親宅裡那一套套規矩,多的是在他面前吩咐下去。在他看來,除了婦人之事男人不方便插手過問,要不他隨便拎個心細的管事也能將大宅操持好。
認真計較,女子較之男子,確實無用得多。
也不知這念頭從何時開始的,等到小五爺意識到時,已經紥根極深。
錢大爺說他不愛庸脂俗粉是客氣了。
對自幼聰穎、自視甚高的錢清貴來說,那些擺飾般的女人,他是正眼瞧都興趣奉欠。
可昨日,他竟被自己所瞧不起的「女人」騎到腿上……
錢清貴臉色發冷,心裡又湧起一股想將桌上物品掃落的衝動,可極力克制。
他握緊拳,幾個呼吸平復。
經過一晚,他情緒已穩定許多。他是瞧不起女人,但冷靜想想,杜丹能一手整出不少玩意兒,確是有些本事,勉強能讓他高看一眼。
但,和瞧不起女人比起來,他更厭惡的是被人觸碰!
那傢伙可真是好膽,前一回吻了他,這回騎他腿上行……那歡愉事……
想到當時景象,錢清貴臉忽然有些燒,心情更煩躁。煩躁自己當時的反應,也拿不定該如何處理這事……
在房內來回踱步,走了幾圈,錢清貴目光一寒,下了決定。
這事絕不善了!
*
谷逍遙居高臨下地看著某個用被子遮住自己半張臉的傢伙,無聲地散發著冷氣。
杜丹揪著被子。心想明明自己也沒幹啥壞啥壞事,可為什麼會被看得那麼心虛……
「那個……我回來時要找你,可你不在。」
「妳可真行。」某人聲音冷到幾乎凍結。
話說兩個時辰前杜丹好不容易撐著不適讓人送到家,卻沒想,救命的醫生不在,這下也由不得她選擇了,只能將院裡挽著袖子幹活的申屠冺拖回房……
於是在兩個時辰後,某人回到家,便成了眼前這情況。
「我哪知道那傢伙這般變態,又對我下毒!」杜丹冤死了。
聽到毒字,谷逍遙終於是換了個動作。他直接扯過杜丹的手,把了脈。
「沒新毒。是舊毒發作。」
「咦?!」
谷逍遙臉色依舊難看。「妳那毒遇寒容易發作,這兩日有雪,天冷。若又吃了寒涼食物,毒發可能性便大。」
「太慘了吧!」杜丹不住驚叫。
這會兒谷逍遙沒答腔。
雖然他氣得胸都要炸了,可杜丹這一喊,怒氣高漲的他反倒不好發作了。
誰叫這毒有他一份!
他心中鬱結,側眼瞧向申屠冺,可立即又別開視線。現在看到這傢伙只會讓他更上火。
「燒水!」
某人口氣極差,可意外得了便宜的申屠冺自然不會與他計較。他脣邊一抹淺笑,摸摸杜丹的頭,便幹活去。
房裡剩下杜丹和谷逍遙。
幾個呼吸後,谷某人稍稍舒緩了情緒。他靜下心來仔細檢查了杜丹身體情況。
再次毒發,這症狀沒像初次嚴重,基本杜丹拉著申屠冺滾了回床單就緩解,沒再像上回滾到破皮脫力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迫解毒癮。她體內的毒已傷根本,這次的發作情況算輕淺。
火氣在瞧了某人裸體外加上下其手揉揉捏捏後沒意外地緩了不少。察覺「冷氣機」不再運轉,杜丹也不陪笑了,改思考起正事。
今天這事,正式滅了她領錢家薪餉的心思,人家不來找她麻煩就祖宗保佑了。不過錢清貴的話倒是帶給她不少疑問。
「逍遙,什麼是妻主?」
谷逍遙手上動作一頓。「為何問?」
「我聽那姓錢的傢伙說,要與他談生意,婦人身分尚不足,得是位妻主才行。」趴在床上的杜丹歪著脖子道。
原來如此。谷逍遙發現自己心提了又放,但又好像有點期待落空的不爽。不過他還是冷冷回道:「妻主者,或位高,或大富,能迎三夫,納多侍。」
杜丹微愣,直覺有些怪異。
「妻主與共妻不同?」
「當然不同。」背後的谷逍遙皺眉。「共妻也就尋常婦人,妻主可是迎夫納侍,夫侍入宅,以妻為尊。」
杜丹眼睜大大的,腦袋硬是卡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過來。
她忍不住倒吸口氣。卻,有些興奮。
原來這兒也是允許女強人存在的嘛!
「妻主多見嗎?」
「極稀罕。」
「為何?」
「氏族再無後,恐有斷根之虞。」谷逍遙說。
「可大部分人家兄弟數大,說斷根未免多慮?」除非其他兄弟的妻子都生不出來。
「就怕萬一。」
嗟。杜丹才不接受這說詞,不過可以理解這種思維的她沒在這問題上與谷逍遙爭辯。
「妻主」這詞給她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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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夜,好不容易,他才让自己情绪平复。
钱家氏族里流传着一句话,主家五爷生得美,眼光高,都已及冠,身边未曾有红粉相伴。
可几乎没人知晓,钱清贵他何止眼光高,他压根就厌女。
更明确的说,他看不起女人。
自钱清贵有记忆以来,目所能及,族里女性,除了花销,少有能干者。就是族里长辈,也只求家中娘子会数便行,精通者寡,多的是学棋琴书画,可真能与官家子弟一较者,不过十中之一,在他看来,不过一群喜妆点自己的酒囊饭袋之徒。
酒囊饭袋要是男子,还可折腾,女子却打骂不得。
若就供在家也就罢,可有人还爱来事,本来嘛,钱家家大业大,经得起族里子弟折腾,但要干活,就要懂收拾,偏偏女子遇事,只会发慌,就是几个平时还算能干的,一遇事亦失水平。
每每见到这类事,都会让钱五爷深感不快。
当然,钱老夫人曾跟她这小儿子解释过,女人的本事不在商,而在操持一个家。
可钱清贵非不懂宅里事的男子。
家中他最是年幼,娘亲宅里那一套套规矩,多的是在他面前吩咐下去。在他看来,除了妇人之事男人不方便插手过问,要不他随便拎个心细的管事也能将大宅操持好。
认真计较,女子较之男子,确实无用得多。
也不知这念头从何时开始的,等到小五爷意识到时,已经扎根极深。
钱大爷说他不爱庸脂俗粉是客气了。
对自幼聪颖、自视甚高的钱清贵来说,那些摆饰般的女人,他是正眼瞧都兴趣奉欠。
可昨日,他竟被自己所瞧不起的”女人”骑到腿上……
钱清贵脸色发冷,心里又涌起一股想将桌上物品扫落的冲动,可极力克制。
他握紧拳,几个呼吸平复。
经过一晚,他情绪已稳定许多。他是瞧不起女人,但冷静想想,杜丹能一手整出不少玩意儿,确是有些本事,勉强能让他高看一眼。
但,和瞧不起女人比起来,他更厌恶的是被人触碰!
那家伙可真是好胆,前一回吻了他,这回骑他腿上行……那欢愉事……
想到当时景象,钱清贵脸忽然有些烧,心情更烦躁。烦躁自己当时的反应,也拿不定该如何处理这事……
在房内来回踱步,走了几圈,钱清贵目光一寒,下了决定。
这事绝不善了!
*
谷逍遥居高临下地看着某个用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的家伙,无声地散发着冷气。
杜丹揪着被子。心想明明自己也没干啥坏啥坏事,可为什么会被看得那么心虚……
“那个……我回来时要找你,可你不在。”
“妳可真行。”某人声音冷到几乎冻结。
话说两个时辰前杜丹好不容易撑着不适让人送到家,却没想,救命的医生不在,这下也由不得她选择了,只能将院里挽着袖子干活的申屠冺拖回房……
于是在两个时辰后,某人回到家,便成了眼前这情况。
“我哪知道那家伙这般变态,又对我下毒!”杜丹冤死了。
听到毒字,谷逍遥终于是换了个动作。他直接扯过杜丹的手,把了脉。
“没新毒。是旧毒发作。”
“咦?!”
谷逍遥脸色依旧难看。”妳那毒遇寒容易发作,这两日有雪,天冷。若又吃了寒凉食物,毒发可能性便大。”
“太惨了吧!”杜丹不住惊叫。
这会儿谷逍遥没答腔。
虽然他气得胸都要炸了,可杜丹这一喊,怒气高涨的他反倒不好发作了。
谁叫这毒有他一份!
他心中郁结,侧眼瞧向申屠冺,可立即又别开视线。现在看到这家伙只会让他更上火。
“烧水!”
某人口气极差,可意外得了便宜的申屠冺自然不会与他计较。他唇边一抹浅笑,摸摸杜丹的头,便干活去。
房里剩下杜丹和谷逍遥。
几个呼吸后,谷某人稍稍舒缓了情绪。他静下心来仔细检查了杜丹身体情况。
再次毒发,这症状没像初次严重,基本杜丹拉着申屠冺滚了回床单就缓解,没再像上回滚到破皮脱力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迫解毒瘾。她体内的毒已伤根本,这次的发作情况算轻浅。
火气在瞧了某人裸体外加上下其手揉揉捏捏后没意外地缓了不少。察觉”冷气机”不再运转,杜丹也不陪笑了,改思考起正事。
今天这事,正式灭了她领钱家薪饷的心思,人家不来找她麻烦就祖宗保佑了。不过钱清贵的话倒是带给她不少疑问。
“逍遥,什么是妻主?”
谷逍遥手上动作一顿。”为何问?”
“我听那姓钱的家伙说,要与他谈生意,妇人身分尚不足,得是位妻主才行。”趴在床上的杜丹歪着脖子道。
原来如此。谷逍遥发现自己心提了又放,但又好像有点期待落空的不爽。他冷冷回道:”妻主者,或位高,或大富,能迎三夫,纳多侍。”
杜丹微愣,直觉有些怪异。
“妻主与共妻不同?”
“当然不同。”背后的谷逍遥皱眉。”共妻也就寻常妇人,妻主可是迎夫纳侍,夫侍入宅,以妻为尊。”
杜丹眼睁大大的,脑袋硬是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
她忍不住倒吸口气。却,有些兴奋。
原来这儿也是允许女强人存在的嘛!
“妻主多见吗?”
“极稀罕。”
“为何?”
“氏族再无后,恐有断根之虞。”谷逍遥说。
“可大部分人家兄弟数大,说断根未免多虑?”除非其他兄弟的妻子都生不出来。
“就怕万一。”
嗟。杜丹才不接受这说词,不过可以理解这种思维的她没在这问题上与谷逍遥争辩。
“妻主”这词给她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九十六、禍從口出
她忽然興匆匆問:「你說,這妻主我做不做得?」
谷逍遙手上動作停下。
杜丹眉飛色舞。「雖我非大富貴,可養一家應還行的,總有家裡過不下去,又不在意有無後人,若我許以重利,招個夫婿上門,你說可不可行?」
「家裡已經兩個男人,妳還想招人上門?」
杜丹一噎。
「你們哪算……啊啊啊啊啊──」背後的人下重手,某人慘叫。
谷逍遙只恨下不了手掐死她。「妳就想吧!」冷冷甩下話,谷大俠摔門而出。
杜丹趴床上不住一顫,背後少了個人,忽然覺得冷了不少。
她抖了幾抖,略一猶豫,爬起來套上衣服,走出房,在申屠冺的目光下不自在地穿過院子,來到東廂房喚了兩聲。
門裡沒應,她拍門,又叫了幾句後,逕自推門闖入。
房內的谷逍遙就像沒察覺有人闖入般,面無表情地低著頭擺弄他那些瓶罐。
杜丹硬著頭皮過去,自己拉了張椅坐下。
「那個……」
起了音,沒人理會。杜丹訕訕,再作思考,整理了下思緒,再接再厲。
「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
谷公子連頭也沒抬。
杜丹苦逼,她很想問谷逍遙是不是初戀。不過為了小命著想,還是別刺激正在鬧脾氣的人好。
唉,姐這輩子已經不是美女了,怎麼還有人追……她放慢語速:「逍遙,我知道咱們這一路處得好,你和小冺都對我諸多照顧,可你也說了,我這身子傷了根本,怕是無法傳宗接代。」
正在擺弄瓶罐的人,手幾不可察一頓。
「我無父無母孤家寡人的,用不著跟誰交待,這輩子過了便是。可你總有地方要回去的,未來日子還長,即便此時處得好,可誰知以後的事,待人老,無子嗣承歡膝下,心裡可會有怨?這事誰說得準。」
她又道:「你也曉得,我這性子,不適合做宅中婦人。可再有本事,偏偏也就一孤女,養個一家粗飽還行,再多心裡也沒底。雖然你沒說,可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堂堂大丈夫,若不是家裡有難處,誰願意折自身面子,惹人閒話,奉妻為主?」
杜丹她這人就這樣。
明面上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好像有衝勁就能解決一切,可事實上,她心裡對那些糟糕事十分透徹。歧視也好,被瞧不起也罷,她都看在眼裡,只是她盡量不讓那些東西影響自己,做自己該做的事罷。
妻主這玩意兒,倒主從,可想見被招入宅的男子肯定會遭議論。至於其社會地位會不會有變,她沒接觸過,不得而知,但既有議論,影響是肯定的。
杜丹不知道的是,曾經追求者一海票的她,說起這話來特別誠懇,儼然業務熟練。
但對從未對女子動過心的谷公子來說,就像被揭開了遮羞布,讓他心裡一陣羞憤。
老子有說過要與她姻緣嗎?!
某人很想反駁,但這一路看盡申屠冺各種佔便宜,慘重的內傷終究是讓他學乖了,明白現下不是能彆扭的時候。
他壓下情緒,毅然抬起頭,目光烔然地望著她。
「妳就這般瞧我?」
「呃……」啥?
「惹人閒話?哼,我瞧來可是像怕人閒話之人?我與妳一路同行,妳自己說妳平時什麼德性,不當尋常婦人又如何,妳這一路可尋常過?我可有說過妳半句?」
杜丹愕然。
谷公子本就站著,彎腰擺弄瓶罐,此時直了腰,居高臨下,俊臉認真專注。
「奉妻為主又如何?只要我願意,又有誰能說我不是?」
杜丹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呃……可我也只是說說罷,還沒個準呢……」
這幾近告白的話,可是費了谷逍遙大決心,誰知杜丹直覺一駁,他登時惱羞。
於是某人像被拎小雞般扔出去了。
……
看著再度甩上的門,杜丹不敢再闖了。再闖進去她真怕谷逍遙會忍不住出手掐死她。
轉過頭,申屠冺不知何時摸到她身後。她尷尬一笑。
那張像極了她前夫的面孔,此時表情顯得有些嚴肅。
「怎了?」
「我不用子嗣,也無需向誰交待。」
杜丹:「……」
「妳想幹啥都成。」
……和兩個聽力異常敏銳的傢伙住一塊,隱私消失得多自然!
接連被兩個男人直接了當將心意說白,杜丹有些煩亂,她鄭重重申:「這事我就隨口說說罷,不是真要做。」
申屠冺不氣不惱,反而一揚唇角。「嗯,我就先交待給妳,免得妳不明白。」
說完,他也沒等杜丹回應,回頭幹活去。留在原地的杜丹獨自糾結,心情五味陳雜。
適才她確實是一時興起,隨口瞎扯,可谷逍遙和申屠冺兩人的態度,卻讓她有些後悔一時嘴快。
隨口說是好玩,要真認真思考起「婚姻」這兩個字,杜丹打心裡湧起一股壓力。
想她上輩子付出那麼多情感,最後落得一個離婚下場……婚姻這門學問,她還沒參透呀……
她乾脆不想了。
有些小意外,可待太陽升起,一切恢復如常。
隔日一早谷逍遙也就給了她兩道白眼,還是主動過來幫忙包包子。
反正杜丹這死皮賴臉的,不較真就不尷尬,處起來還是挺自在。申屠冺更不用說了,這廝人高馬大,可行事就像杜丹的貼心小棉襖,任勞任怨,該做啥做啥,不會惹她難堪。
杜丹將一切看在眼裡,其實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翼民情不同,她可以談感情、甚至有床伴卻不婚,但對象是土生土長的大翼人,就未免有佔人便宜之嫌。
可話說回來,這兩個傢伙是自己決定跟上來的,總不能硬塞過來自己就得負責……沒這道理嘛。她遂又心安理得。
原本她還是這般想的,可三日後,突如其來的事件,讓她又有動搖。
錢清貴直接殺上門。
看到那身錦衣華服出現在自家門前,杜丹心一驚,這是尋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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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兴匆匆问:”你说,这妻主我做不做得?”
谷逍遥手上动作停下。
杜丹眉飞色舞。”虽我非大富贵,可养一家应还行的,总有家里过不下去,又不在意有无后人,若我许以重利,招个夫婿上门,你说可不可行?”
“家里已经两个男人,妳还想招人上门?”
杜丹一噎。
“你们哪算……啊啊啊啊啊──”背后的人下重手,某人惨叫。
谷逍遥只恨下不了手掐死她。”妳就想吧!”冷冷甩下话,谷大侠摔门而出。
杜丹趴床上不住一颤,背后少了个人,忽然觉得冷了不少。
她抖了几抖,略一犹豫,爬起来套上衣服,走出房,在申屠冺的目光下不自在地穿过院子,来到东厢房唤了两声。
门里没应,她拍门,又叫了几句后,径自推门闯入。
房内的谷逍遥就像没察觉有人闯入般,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摆弄他那些瓶罐。
杜丹硬着头皮过去,自己拉了张椅坐下。
“那个……”
起了音,没人理会。杜丹讪讪,再作思考,整理了下思绪,再接再厉。
“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
谷公子连头也没抬。
杜丹苦逼,她很想问谷逍遥是不是初恋。不过为了小命着想,还是别刺激正在闹脾气的人好。
唉,姐这辈子已经不是美女了,怎么还有人追……她放慢语速:”逍遥,我知道咱们这一路处得好,你和小冺都对我诸多照顾,可你也说了,我这身子伤了根本,怕是无法传宗接代。”
正在摆弄瓶罐的人,手几不可察一顿。
“我无父无母孤家寡人的,用不着跟谁交待,这辈子过了便是。可你总有地方要回去的,未来日子还长,即便此时处得好,可谁知以后的事,待人老,无子嗣承欢膝下,心里可会有怨?这事谁说得准。”
她又道:”你也晓得,我这性子,不适合做宅中妇人。可再有本事,偏偏也就一孤女,养个一家粗饱还行,再多心里也没底。虽然你没说,可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堂堂大丈夫,若不是家里有难处,谁愿意折自身面子,惹人闲话,奉妻为主?”
杜丹她这人就这样。
明面上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好像有冲劲就能解决一切,可事实上,她心里对那些糟糕事十分透彻。歧视也好,被瞧不起也罢,她都看在眼里,只是她尽量不让那些东西影响自己,做自己该做的事罢。
妻主这玩意儿,倒主从,可想见被招入宅的男子肯定会遭议论。至于其社会地位会不会有变,她没接触过,不得而知,但既有议论,影响是肯定的。
杜丹不知道的是,曾经追求者一海票的她,说起这话来特别诚恳,俨然业务熟练。
但对从未对女子动过心的谷公子来说,就像被揭开了遮羞布,让他心里一阵羞愤。
老子有说过要与她姻缘吗?!
某人很想反驳,但这一路看尽申屠冺各种占便宜,惨重的内伤终究是让他学乖了,明白现下不是能别扭的时候。
他压下情绪,毅然抬起头,目光烔然地望着她。
“妳就这般瞧我?”
“呃……”啥?
“惹人闲话?哼,我瞧来可是像怕人闲话之人?我与妳一路同行,妳自己说妳平时什么德性,不当寻常妇人又如何,妳这一路可寻常过?我可有说过妳半句?”
杜丹愕然。
谷公子本就站着,弯腰摆弄瓶罐,此时直了腰,居高临下,俊脸认真专注。
“奉妻为主又如何?只要我愿意,又有谁能说我不是?”
杜丹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呃……可我也只是说说罢,还没个准呢……”
这几近告白的话,可是费了谷逍遥大决心,谁知杜丹直觉一驳,他登时恼羞。
于是某人像被拎小鸡般扔出去了。
……
看着再度甩上的门,杜丹不敢再闯了。再闯进去她真怕谷逍遥会忍不住出手掐死她。
转过头,申屠冺不知何时摸到她身后。她尴尬一笑。
那张像极了她前夫的面孔,此时表情显得有些严肃。
“怎了?”
“我不用子嗣,也无需向谁交待。”
杜丹:”……”
“妳想干啥都成。”
……和两个听力异常敏锐的家伙住一块,隐私消失得多自然!
接连被两个男人直接了当将心意说白,杜丹有些烦乱,她郑重重申:”这事我就随口说说罢,不是真要做。”
申屠冺不气不恼,反而一扬唇角。”嗯,我就先交待给妳,免得妳不明白。”
说完,他也没等杜丹回应,回头干活去。留在原地的杜丹独自纠结,心情五味陈杂。
适才她确实是一时兴起,随口瞎扯,可谷逍遥和申屠冺两人的态度,却让她有些后悔一时嘴快。
随口说是好玩,要真认真思考起”婚姻”这两个字,杜丹打心里涌起一股压力。
想她上辈子付出那么多情感,最后落得一个离婚下场……婚姻这门学问,她还没参透呀……
她干脆不想了。
有些小意外,可待太阳升起,一切恢复如常。
隔日一早谷逍遥也就给了她两道白眼,还是主动过来帮忙包包子。
反正杜丹这死皮赖脸的,不较真就不尴尬,处起来还是挺自在。申屠冺更不用说了,这厮人高马大,可行事就像杜丹的贴心小棉袄,任劳任怨,该做啥做啥,不会惹她难堪。
杜丹将一切看在眼里,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
大翼民情不同,她可以谈感情、甚至有床伴却不婚,但对象是土生土长的大翼人,就未免有占人便宜之嫌。
可话说回来,这两个家伙是自己决定跟上来的,总不能硬塞过来自己就得负责……没这道理嘛。她遂又心安理得。
原本她还是这般想的,可三日后,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她又有动摇。
钱清贵直接杀上门。
看到那身锦衣华服出现在自家门前,杜丹心一惊,这是寻仇来了?
九十七、硬起來
錢美人今兒個沒擺笑臉了,居高臨下睨向來應門的杜丹,端得是高貴冷豔。
「杜妹子不請大哥進門?」
表情和語氣和往先的和煦親切有著天壤之別,不過這冷傲又有點狗眼看人低的模樣,反倒讓杜丹心穩定下來。
就怕你戴著面具讓人摸不著邊卻在背後捅刀,真攤牌交惡杜丹反倒是不怕的。
反正最壞情況不過自己離開京城,天下之大,沒哪裡離不開。
「錢大哥有事?」
「進去說事吧。」
「地方簡陋又有油腥的,錢大哥不怕髒就進來吧。」杜丹讓開門,錢清貴率兩個下人跨步而入。
狹長美目掃過小得可憐的庭院一圈,確實簡陋,可髒卻說不上。院裡她那表哥正蹲地上刷鐵盤,聽見動靜抬頭瞧了一眼便繼續忙活,沒理會。眼眸再轉,回到正主身上。
杜丹去搬了張椅子過來,她自個兒沒坐,在場也就錢清貴這金貴爺的身分站不得。
「錢大哥怎麼突然上門?」
圓滑的性子,還是讓杜丹習慣性地扯開笑容。
可那張笑臉,在煩了兩日的錢五爺眼中刺眼極了。他高冷依舊。「那日妳身體不適後沒再見到,過來瞧瞧。」
果然是來算帳了。
「噯,說到這事,我真得給錢大哥好好賠聲不是。」她赧然。「我身體有所虧損,遇寒易發病,那日正好有雪,給錢大哥添了麻煩,真是對不住!」
錢清貴眉一揚。
「哦?怎麼當日我聽妹子說法,是教我給投了毒?」
杜丹沒料到錢清貴竟如此開誠布公,她一思忖,緩聲道。
「本就有虧損,確實又讓錢大哥的樂神散給害嚴重了。」
這下換錢清貴沉默。這話證實,杜丹真知曉他幹過啥事。也表示,她一直都明白他不是真與她親近。
「知曉我投毒,還能與我這般說笑,妹子真是好脾性。」他譏諷。
杜丹也不惱,平和道:「錢大哥是貴人,杜丹不過生活所迫罷。」
「妹子這話可寒了人心。」
「錢大哥的心可熱乎呢,杜丹給添了麻煩非但沒計較,還來看望,這般心善,明眼人都瞧得明白。」
伶牙利嘴!
錢清貴冷笑,領教了這傢伙的本領。
他再度將這小小的宅子給看個仔細後,視線回到杜丹身上。
「我與妳簽契三年,聘妳在我手下幾家飯館、酒樓做廚活,薪餉照我上回說的,妳可還有不滿?」
杜丹愣。
這是……又找上來要給她工作了?
杜丹有些錯亂。難不成這傢伙吃錯藥?
殊不知,錢清貴也是幾經評量,掙扎再三。
雖然她對自己有所得罪,可能鼓搗新玩意兒,還是上檔次的新玩意兒的人才實乃稀缺,就商事考量,這人重金招覽是應該。更別說錢五爺是個嘴刁的吃貨,杜丹在這方面的才能是對了口,對一個啥都不缺的金貴公子哥來說,滿足自己喜好的重要性,非尋常人可以想像。
至於私人恩怨,待她到了自己手上,可看她表現再做估量。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雖然錢五爺算不得君子,可他到底不是個只懂花天酒地的爺,而是個掌權的主子,脾氣不好之餘,自制力同樣驚人。
杜丹很快便從愕然中反應過來。
「我上回提的合作一事,錢大哥可有考慮?」
錢清貴氣極反笑。「妹子可真讓我見識什麼叫得寸進尺。」果真好膽。「我與妳如此優待己是破格,妳一小娘子,還是想想待進了飯館、酒樓,如何讓掌勺師傅們正眼瞧吧。」
言下之意,她這般高待遇,要是讓旁人眼紅給小鞋穿也屬正常,有得她頭大。
杜丹卻問:「若我是位妻主,錢大哥可還會認為我是得寸進尺?」
聞言錢清貴一怔,復又板臉沉聲:「可妳不是。」
「前些天還不是。」杜丹補道。
這下錢清貴真錯愕了。
他心倏地一沉。
「哦?如何前些天還不是,難不成妹子與我才不見二日,便已拜堂成了婚?」
「尚未。」
「妹子是尋我開心?」
「今日尚未,可明日、後日,說不得過幾日我便能尋來夫婿三兩。杜丹就想知曉,若我成妻主,錢大哥可會考慮我提的合作一事?」
杜丹神情平靜的問。
錢清貴臉色鐵青。
**
作者的話:
這章字少,先發。
雖然跟目前劇情氣氛不太搭,不過果子還是要跟大家報告一下。
果子2號凌晨回到家後,發現大貓女兒身體出了狀況,這十幾天來常得醫院來回跑,她年紀大了,病多,恢復不好。皮膚狀況變弱,以前手術的縫合處裂開,體內有腫瘤,現在肺又發炎,因白血球指數太高,無法動手術。
貓特能忍,她又吐又喘不上氣卻無法解釋自己哪裡痛,只能靠我這娘觀察她一舉一動說與醫生瞭解。這十幾天來果子平均都得近四十小時才有辦法入睡,一有風吹草動又會立即驚醒,平均每兩天才能闔眼三、四小時,雖然累得要命,可太焦慮又無法休息,前天身體終於是覺得快撐不住了,求助醫生,現在得靠藥物入眠。
不過沒吃藥時是太累腦子一片漿糊,吃了藥腦子也昏沉,對著稿子難組織出句子。
怕大家等得煩,覺得還是解釋一下。晚上又帶大貓女兒從醫院回來,醫生說如果她的肺炎再沒好轉,得考慮讓她住院待純氧箱掛點滴讓她排尿。這情況下果子暫時也不知道多久才會有一更,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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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美人今儿个没摆笑脸了,居高临下睨向来应门的杜丹,端得是高贵冷艳。
“杜妹子不请大哥进门?”
表情和语气和往先的和煦亲切有着天壤之别,不过这冷傲又有点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反倒让杜丹心稳定下来。
就怕你戴着面具让人摸不着边却在背后捅刀,真摊牌交恶杜丹反倒是不怕的。
反正最坏情况不过自己离开京城,天下之大,没哪里离不开。
“钱大哥有事?”
“进去说事吧。”
“地方简陋又有油腥的,钱大哥不怕脏就进来吧。”杜丹让开门,钱清贵率两个下人跨步而入。
狭长美目扫过小得可怜的庭院一圈,确实简陋,可脏却说不上。院里她那表哥正蹲地上刷铁盘,听见动静抬头瞧了一眼便继续忙活,没理会。眼眸再转,回到正主身上。
杜丹去搬了张椅子过来,她自个儿没坐,在场也就钱清贵这金贵爷的身分站不得。
“钱大哥怎么突然上门?”
圆滑的性子,还是让杜丹习惯性地扯开笑容。
可那张笑脸,在烦了两日的钱五爷眼中刺眼极了。他高冷依旧。”那日妳身体不适后没再见到,过来瞧瞧。”
果然是来算账了。
“嗳,说到这事,我真得给钱大哥好好赔声不是。”她赧然。”我身体有所亏损,遇寒易发病,那日正好有雪,给钱大哥添了麻烦,真是对不住!”
钱清贵眉一扬。
“哦?怎么当日我听妹子说法,是教我给投了毒?”
杜丹没料到钱清贵竟如此开诚布公,她一思忖,缓声道。
“本就有亏损,确实又让钱大哥的乐神散给害严重了。”
这下换钱清贵沉默。这话证实,杜丹真知晓他干过啥事。也表示,她一直都明白他不是真与她亲近。
“知晓我投毒,还能与我这般说笑,妹子真是好脾性。”他讥讽。
杜丹也不恼,平和道:”钱大哥是贵人,杜丹不过生活所迫罢。”
“妹子这话可寒了人心。”
“钱大哥的心可热乎呢,杜丹给添了麻烦非但没计较,还来看望,这般心善,明眼人都瞧得明白。”
伶牙利嘴!
钱清贵冷笑,领教了这家伙的本领。
他再度将这小小的宅子给看个仔细后,视线回到杜丹身上。
“我与妳签契三年,聘妳在我手下几家饭馆、酒楼做厨活,薪饷照我上回说的,妳可还有不满?”
杜丹愣。
这是……又找上来要给她工作了?
杜丹有些错乱。难不成这家伙吃错药?
殊不知,钱清贵也是几经评量,挣扎再三。
虽然她对自己有所得罪,可能鼓捣新玩意儿,还是上档次的新玩意儿的人才实乃稀缺,就商事考虑,这人重金招览是应该。更别说钱五爷是个嘴刁的吃货,杜丹在这方面的才能是对了口,对一个啥都不缺的金贵公子哥来说,满足自己喜好的重要性,非寻常人可以想象。
至于私人恩怨,待她到了自己手上,可看她表现再做估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钱五爷算不得君子,可他到底不是个只懂花天酒地的爷,而是个掌权的主子,脾气不好之余,自制力同样惊人。
杜丹很快便从愕然中反应过来。
“我上回提的合作一事,钱大哥可有考虑?”
钱清贵气极反笑。”妹子可真让我见识什么叫得寸进尺。”果真好胆。”我与妳如此优待己是破格,妳一小娘子,还是想想待进了饭馆、酒楼,如何让掌勺师傅们正眼瞧吧。”
言下之意,她这般高待遇,要是让旁人眼红给小鞋穿也属正常,有得她头大。
杜丹却问:”若我是位妻主,钱大哥可还会认为我是得寸进尺?”
闻言钱清贵一怔,复又板脸沉声:”可妳不是。”
“前些天还不是。”杜丹补道。
这下钱清贵真错愕了。
他心倏地一沉。
“哦?如何前些天还不是,难不成妹子与我才不见二日,便已拜堂成了婚?”
“尚未。”
“妹子是寻我开心?”
“今日尚未,可明日、后日,说不得过几日我便能寻来夫婿三两。杜丹就想知晓,若我成妻主,钱大哥可会考虑我提的合作一事?”
杜丹神情平静的问。
钱清贵脸色铁青。
九十八、我高興
良久,他語氣冷然磞出一句:「妹子可別見繩就攀,我瞧妳有本事,才方方面面禮遇。」
杜丹卻揚脣微笑。「錢大哥此言差矣。」再道:「您都說是瞧我有本事,禮遇我,不過是盤算咱們簽了契後我能替您賺錢。既是買賣,出價還價再平常不過。再說,我可沒糊弄錢大哥您,雖然杜丹無什家底,可找幾個男人做個妻主,還是成的。就不知錢大哥對咱這小門小戶的妻主如何看待,可否夠格與您『合作』?」
經過上回那頓荒腔走板的宴,杜丹今日顯得硬氣許多。
幾番接觸,錢清貴這人的性子杜丹算是心裡有數了。無論明面上如何可親,對這種人而言,身分若不夠格,就算救了他一命,也不會讓他高看兩眼。至於人才,說穿了也不過是替自己賣命的下人。
這其實也不是錢清貴獨一分,而是這時代的階級意識所造成,要真讓對方瞧得起,還是得在身分上下功夫。就算不能到平起平坐,可至少不能完全不被當回事。
誰知錢五爺一冷笑。
「妹子莫不將妻主看簡單了?」
誠如杜丹所言,給自己說個好價乃人之常情。可這種說價方式看在他眼中可笑至極。
「妻主主大權,夫者納產無後,非我故意小瞧,可妹子一來非官家,別說大富,就是一般殷實家底都稱不上,何德何能讓一丈夫屈於宅內,納繳金銀,任憑作主?」
杜丹一怔。谷逍遙沒跟她說得那麼詳盡。
若依錢清貴所言,這奉妻為主的男人,不就跟簽了賣身契一樣?
別看女人嫁入宅內也是依附丈夫,可女人家天生就無什產出,拿夫家用夫家,偶爾還會要夫家資助一下娘家,在多數人眼中乃天經地義。
但情況反過來就不同了,本來男人該是家中經濟來源,若從了妻主,自此財產子嗣全歸女方,在父系主導的社會,簡直就是面子裡子全丟光的事,就算雙方地位懸殊,大多數男子還是寧願窮著打拼,也不願丟了尊嚴尊妻為主。
錢清貴質疑的有理,杜丹頓時詞窮。
瞧自己占得上風,錢五爺終於是露出了來到這兒後的頭個笑容。
可與此同時,一旁卻響起──
「非大富又如何?有人肯,她這妻主便能當得。」
眾人轉頭望去,就見一身白衣的谷逍遙由東廂房跨步而出。
錢清貴知曉杜丹與兩名男子同住,於是見突然冒出個人來也不奇怪。不過倒是瞇眼好好地將這男子給瞧仔細。
星目濃眉,刀鑿般略顯凌角的臉型,谷逍遙的長相算極有特色。
不同於錢五爺宜男宜女的妖,谷某人相貌周正,俊得很狂,可偏這人有些面癱,這五官不笑就顯凶,於是讓人感覺無時無刻都像被倒了債。雖然某人脾氣確實不怎樣,可長相倒是又幫他加油添醋了一把。
就見那身白衣朝眾人走來。
「盡囉嗦。」谷逍遙皺著眉,神情不善。「扯這般多卻不給準話,既無誠意就別來喳呼。」
錢清貴倒是笑了。
「若無誠意我又何必親自上門?」
「吃飽撐。」
這會兒倒是顯出錢五爺的本事了,雖然幾次被杜丹弄得不快,可單純的惡言相向卻難讓他變臉色。
「莫不是這位公子願給杜妹子納入宅內?」他輕笑,話中有幾分擠兌意味。「妹子不過一市場賣包子的女流,何德何能收下公子這般堂堂丈夫?」
誰知谷某人面色不改,一臉理所當然:「我高興。」
瞧眼前這妖孽似乎被他的話給愣了愣,谷逍遙心裡只覺得煩。他才不信這傢伙只是單純想找廚子,哪家富貴爺找廚子這般殷勤?又是設宴又是主動上門。
越想越覺得不爽,谷某人乾脆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吵得人不得安生,沒真要談事就滾出去。」
原本蹲在一旁刷鐵盤的申屠冺聞言也站起身,無形間這兩個似乎意志達成一致。
於是在杜丹目瞪口呆的見證下,兩個男人堪稱粗魯地將錢清貴主僕一行三人給扔出大門。
唔,這下樑子結大了……
*
沙沙的掃地聲。
樹有薄雪。燒了炭的房內,如春日暖和。
錢清貴半臥在床上,閉目養神。
他臉色有著病態的蒼白。
下人在外頭輕喊一聲,推門而入。
二才來到塌旁,附耳低說一陣。良久,閉目養神的錢五爺發出聲冷哼。
「動作可夠快。」
「她那小院是與洛鳳樓的蔣先租的,要不讓蔣先……」
「然後讓他們離了京?」五爺眼皮輕掀。「人跑了我哪兒找去?」
「還是叫人去收拾收拾他們仨?」
「收拾?像我這樣被收拾?」五爺冷笑。二才大氣不敢喘。「靳大夫說了,這是神仙谷的方子。那宅裡的傢伙有來路。」
尤其手法,五爺到現在還是不知怎麼中的招,對方手法高明,怕不是一般江湖人。
「咱們可以給銀子聘人去……」
銀彈攻擊最是無敵。可最懂這道理的錢五爺卻一反常態,先是沉默,一會兒懨懨地擺手。
「先盯著,我再打算。」
二才以為是主子還沒想決定要如何報復,應下後便退出房。
錢清貴坐在褟上,望著窗外。
二才剛才來報,在他倒床上死去活來這幾日,杜丹已經將龍咬包的配方賣與范家。
那傢伙動作夠快,怕他日後找事,急忙將生意換現銀,好隨時能走。
若那傢伙一走,大翼之遼闊,想再尋得談何容易,尤其那傢伙無根無依,膽子足大,沒哪兒不能去。
錢清貴冷笑。
哪能讓她走?
谷逍遙給下的藥著實將五爺折磨得狠了,各種痛楚虛弱是回事,可同時還讓他陽火高漲,已經吐得快順不過氣,下頭那話兒卻頂老高,那感受之酸楚,非常人可領教。
請來的大夫說須引水抑火,著急的錢老夫人想也沒想,送了人到小兒子房間,結果已經難受欲死的錢清貴為此大動肝火,砸了屋,人給轟了出去,而後他眼一黑,直接暈死。
小兒子的烈性子擺在那,就怕他脾氣引動病情更糟,嚇得錢老夫人不敢再亂做決定。
如此遭罪五日,昨兒終於好些,至少話說得清晰。
今日體還虛,可腦子已運轉無礙。
他瞇著眼,看著窗外,久久不動,沒人清楚五爺究竟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些什麼。
**
作者的話:
好了,小當家的線要收了,不會再拖。
大貓女兒星期五晚上回診回來狀況還不錯,但才幾個小時,凌晨突然倒地上喘不上氣。星期六早上趕忙送到醫院,現在住院了。雖然住院,可果子還是沒辦法正常休息,見不到她在身邊,反而更容易胡思亂想,心情煎熬得很。
去醫院看她,很想跟醫生說讓我搬張椅子坐那陪她好了,旁邊的貓咪們見到人很歡騰,一直喵喵喵喵喵,不知道是想出來還是想玩,和大貓女兒的虛弱呈強烈對比。
果子盡量在穩定心情,醫生說大貓女兒肺炎有生之年不可能全好了,等情況穩定點,我就去租醫療器材回來家裡,接她回家休養。就先說這樣了!
ps。本來23號上午預約發佈,但打完,晚上大貓女兒去當小天使了。謝謝她把這輩子全給了我。米咕,媽咪希望妳在天堂能快快樂樂的,當小天使也好,投胎也好,都能無憂無慮自在快樂。妳的模樣會在記憶裡陪伴媽咪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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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语气冷然磞出一句:”妹子可别见绳就攀,我瞧妳有本事,才方方面面礼遇。”
杜丹却扬唇微笑。”钱大哥此言差矣。”再道:”您都说是瞧我有本事,礼遇我,不过是盘算咱们签了契后我能替您赚钱。既是买卖,出价还价再平常不过。再说,我可没糊弄钱大哥您,虽然杜丹无什家底,可找几个男人做个妻主,还是成的。就不知钱大哥对咱这小门小户的妻主如何看待,可否够格与您’’合作’?”
经过上回那顿荒腔走板的宴,杜丹今日显得硬气许多。
几番接触,钱清贵这人的性子杜丹算是心里有数了。无论明面上如何可亲,对这种人而言,身分若不够格,就算救了他一命,也不会让他高看两眼。至于人才,说穿了也不过是替自己卖命的下人。
这其实也不是钱清贵独一分,而是这时代的阶级意识所造成,要真让对方瞧得起,还是得在身分上下功夫。就算不能到平起平坐,可至少不能完全不被当回事。
谁知钱五爷一冷笑。
“妹子莫不将妻主看简单了?”
诚如杜丹所言,给自己说个好价乃人之常情。可这种说价方式看在他眼中可笑至极。
“妻主主大权,夫者纳产无后,非我故意小瞧,可妹子一来非官家,别说大富,就是一般殷实家底都称不上,何德何能让一丈夫屈于宅内,纳缴金银,任凭作主?”
杜丹一怔。谷逍遥没跟她说得那么详尽。
若依钱清贵所言,这奉妻为主的男人,不就跟签了卖身契一样?
别看女人嫁入宅内也是依附丈夫,可女人家天生就无什产出,拿夫家用夫家,偶尔还会要夫家资助一下娘家,在多数人眼中乃天经地义。
但情况反过来就不同了,本来男人该是家中经济来源,若从了妻主,自此财产子嗣全归女方,在父系主导的社会,简直就是面子里子全丢光的事,就算双方地位悬殊,大多数男子还是宁愿穷着打拼,也不愿丢了尊严尊妻为主。
钱清贵质疑的有理,杜丹顿时词穷。
瞧自己占得上风,钱五爷终于是露出了来到这儿后的头个笑容。
可与此同时,一旁却响起──
“非大富又如何?有人肯,她这妻主便能当得。”
众人转头望去,就见一身白衣的谷逍遥由东厢房跨步而出。
钱清贵知晓杜丹与两名男子同住,于是见突然冒出个人来也不奇怪。不过倒是瞇眼好好地将这男子给瞧仔细。
星目浓眉,刀凿般略显凌角的脸型,谷逍遥的长相算极有特色。
不同于钱五爷宜男宜女的妖,谷某人相貌周正,俊得很狂,可偏这人有些面瘫,这五官不笑就显凶,于是让人感觉无时无刻都像被倒了债。虽然某人脾气确实不怎样,可长相倒是又帮他加油添醋了一把。
就见那身白衣朝众人走来。
“尽啰嗦。”谷逍遥皱着眉,神情不善。”扯这般多却不给准话,既无诚意就别来喳呼。”
钱清贵倒是笑了。
“若无诚意我又何必亲自上门?”
“吃饱撑。”
这会儿倒是显出钱五爷的本事了,虽然几次被杜丹弄得不快,可单纯的恶言相向却难让他变脸色。
“莫不是这位公子愿给杜妹子纳入宅内?”他轻笑,话中有几分挤兑意味。”妹子不过一市场卖包子的女流,何德何能收下公子这般堂堂丈夫?”
谁知谷某人面色不改,一脸理所当然:”我高兴。”
瞧眼前这妖孽似乎被他的话给愣了愣,谷逍遥心里只觉得烦。他才不信这家伙只是单纯想找厨子,哪家富贵爷找厨子这般殷勤?又是设宴又是主动上门。
越想越觉得不爽,谷某人干脆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吵得人不得安生,没真要谈事就滚出去。”
原本蹲在一旁刷铁盘的申屠冺闻言也站起身,无形间这两个似乎意志达成一致。
于是在杜丹目瞪口呆的见证下,两个男人堪称粗鲁地将钱清贵主仆一行三人给扔出大门。
唔,这下梁子结大了……
*
沙沙的扫地声。
树有薄雪。烧了炭的房内,如春日暖和。
钱清贵半卧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脸色有着病态的苍白。
下人在外头轻喊一声,推门而入。
二才来到塌旁,附耳低说一阵。良久,闭目养神的钱五爷发出声冷哼。
“动作可够快。”
“她那小院是与洛凤楼的蒋先租的,要不让蒋先……”
“然后让他们离了京?”五爷眼皮轻掀。”人跑了我哪儿找去?”
“还是叫人去收拾收拾他们仨?”
“收拾?像我这样被收拾?”五爷冷笑。二才大气不敢喘。”靳大夫说了,这是神仙谷的方子。那宅里的家伙有来路。”
尤其手法,五爷到现在还是不知怎么中的招,对方手法高明,怕不是一般江湖人。
“咱们可以给银子聘人去……”
银弹攻击最是无敌。可最懂这道理的钱五爷却一反常态,先是沉默,一会儿恹恹地摆手。
“先盯着,我再打算。”
二才以为是主子还没想决定要如何报复,应下后便退出房。
钱清贵坐在褟上,望着窗外。
二才刚才来报,在他倒床上死去活来这几日,杜丹已经将龙咬包的配方卖与范家。
那家伙动作够快,怕他日后找事,急忙将生意换现银,好随时能走。
若那家伙一走,大翼之辽阔,想再寻得谈何容易,尤其那家伙无根无依,胆子足大,没哪儿不能去。
钱清贵冷笑。
哪能让她走?
谷逍遥给下的药着实将五爷折磨得狠了,各种痛楚虚弱是回事,可同时还让他阳火高涨,已经吐得快顺不过气,下头那话儿却顶老高,那感受之酸楚,非常人可领教。
请来的大夫说须引水抑火,着急的钱老夫人想也没想,送了人到小儿子房间,结果已经难受欲死的钱清贵为此大动肝火,砸了屋,人给轰了出去,而后他眼一黑,直接晕死。
小儿子的烈性子摆在那,就怕他脾气引动病情更糟,吓得钱老夫人不敢再乱做决定。
如此遭罪五日,昨儿终于好些,至少话说得清晰。
今日体还虚,可脑子已运转无碍。
他瞇着眼,看着窗外,久久不动,没人清楚五爷究竟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些什么。
九十九、就這樣吧
在大翼百姓心中,有幾處地方是非常特別的。
一是歸隱之地。
此地封閉排外,中心之地有處天池,傳聞住了不少仙人。
正確講來,歸隱之地雖與大翼接壤,卻不屬大翼,但大翼國師出自歸隱之地,因此大翼百姓亦將此處作為聖地,慎重看待。
二是神仙谷。
神仙谷原本不叫神仙谷,但它的原名叫什麼,已經沒人記得了。百姓們只知曉,神醫都是從神仙谷出來的。從祖祖祖祖……輩們那代起,神醫出自神仙谷已成鐵律。
雖然在許多江湖人士和官方上層眼中,神仙谷不單純是醫門,可對百姓而言,神仙谷那兒就是救命神仙住的地方,同樣受到敬仰。
此時的神仙谷──
一隻不出奇的小雀鳥由谷外飛來。
飛過數道終年不凍的飛瀑,穿過熱泉引起的一片氤氳霧氣。參天古樹,常青翠苗,滿山谷的繁花百草……
小雀鳥一路未停,不斷地往谷內飛,最終,飛進一處院落,停在一橫竿上。
顧著此地的童子見著小雀鳥,咦了聲,走過去取下了小雀鳥腳旁的紙籤,瞧見上頭的朱漆,急忙揣著紙籤跑出院子。
「師父!師父!」
正在給一隻暈死的猴子扎針的谷妄白蹙了蹙眉,不得不停下動作。「不是說不要打擾我。」
「有朱籤!」小童怕師父怪罪,急忙將封了朱漆的紙籤遞上。
墨髮黃膚,瞧來正值壯年,一臉正氣剛毅的谷妄白正是神仙谷現任主事者,亦是當代神醫。
只見他見了朱漆,也是一咦,接過後拆開來看,雙眼不由瞪大。
幸好沒在喝茶,要不紙籤上的內容恐怕會讓他把茶全噴了。
就見他和剛才小童一般無二,揣著紙籤,急匆匆跑出去。
「師父!師父!」
坐在躺椅上曬太陽,童顏鶴髮的谷雲天遠遠就聽見徒弟不斷的大呼小叫。
他彷若未聞,繼續在特製的躺椅上搖搖晃晃,一臉享受。
直到幾個呼吸後,谷妄白衝進他老院子,大吼一聲。
「師父,小師叔要成親了!」
谷雲天直接從躺椅上摔了下來。
好不容易他老人家杵著椅子站起來,也是一吼:「你說哪個小師叔?」
「逍遙師叔呀!」還能有哪個小師叔?
谷雲天聞言整個人呆愣,好一會兒,才拍了下竹椅,中氣十足地喊一聲好!
「好好好……成親是好事呀,哪兒的姑娘?什麼時候?他有沒有交待些什麼?我還以為那小子要一輩子打光棍了,想不到,想不到呀……」
谷雲天在院裡坐不住,直轉圈,師父他老人家仙逝前最掛心的就是他這小師弟,他還擔心自己入土後見著他老人家不知如何交待,現在總算能安心了。
「你小師叔有沒有交待要佈置什麼?他那院落也該修修了,明兒喚人來辦,還得辦置一些家什、備些禮……」谷雲天一項項細數,好一會兒,才發現弟子臉上那怪異表情。
他老人家一時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問道:「你那啥模樣?你小師叔有啥交待,還不快差人去辦!」
谷妄白難以啟齒,拖拉一會兒,才將手裡那皺巴巴的紙籤遞上。
「師父,小師叔沒要回來,他讓咱們把他東西送過去……」
「什麼玩意兒?成親還不趕快回來辦置,要把東西送哪去?」谷雲天蹙眉,接過紙籤一看。
這一看,把他老人家看得下巴久久合不攏。
紙籤上寫得倒明白,他那小師弟是要成親,但不是要娶姑娘。
他要把自己贅了……
*
「你對他下的藥真不礙事?」
「不會沒命了吧?」
「你說都過三日了,怎還沒人上門?」
「咱們是留京裡好呢,還是往東走算了……」
「我說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專家發話了,臉色極差。
杜丹被堵了話後,頓了一秒。隨即彿彷沒聽見,自動調頻,繼續自言自語改說其他。
谷逍遙也是被她搞得沒了脾氣。
龍咬包脫手了。是杜丹賣過香花皂和番紅的水豐閣范家。
雖然給價不優渥,可只賣專利不賣人,范家給價已足夠公道。
有錢傍身,卻沒事幹的杜姑娘悶在家當真無聊透頂。
怕出門不小心就被人拖進巷裡狠揍一頓,這陣子都不敢在外久待,有幾分躲在家避風頭測風向的意味。
兩個男人倒是如常忙活。
還記得谷逍遙頭回與杜丹接觸就是把她架到船尾,威脅不交待清楚師門便把她扔河裡去,這人我行我素慣了,把錢清貴主僕三人迷昏扔出門這事幹起來特別理所當然沒壓力。申屠冺更不用說了,家裡也就杜丹一個小心防範可能的報復。
撇開擔心,上回還是杜丹頭回見到谷逍遙「出手」。
不過見沒見到都沒差,因為壓根沒見到他有什麼舉動,話講完,錢清貴主僕三人就跟麵條般突然倒下,那畫面害杜丹心跳頓時空拍。
好在沒出人命。錢清貴主僕三人只是四肢癱軟,使不上力,被丟出去時意識很清醒。尤其錢清貴,表情特羞憤。至於他被「特別照顧」回去又死去活來好幾日這事杜丹不曉得,因此這幾日才膽顫心驚之餘又有點奇怪。
怎麼沒找上門?
依她觀察,錢清貴可不是大度之人。難不成他要先拖幾日,給她精神壓力,最後再來一下狠的?
想想很有可能。
於是隨著日子過去,杜姑娘備戰神經越漸緊繃。
她不曉得,某人給了錢五爺「特別照顧」,跟著他來的兩個下人回去躺了一時辰便行動自如,一切無礙,五爺卻是又死去活來了好幾日,連話都說不利索,遑論找她報復了……
悶了幾日,無處去,人一無聊,腦子就容易胡思亂想。
杜丹倒不至於瞎想,不過確實也思考起了許多……呃,她不太願意面對的事。
這日午膳後,她試探著丟出一句──
「那個……你們可真的願與我過日子?」
申屠冺反應飛快,揚脣道:「自然。」
谷逍遙反應稍慢,訝異和喜色先從他臉上閃過,隨即才不自在地拉下。
「要不這段日子妳是和誰過去了?」
不出意外的回應,杜丹心裡卻是嘆氣,更感煩燥。
「你們可想清楚了,妻子與妻主不同,我是不可能待家裡做個尋常婦人。」
「妳可曾尋常過?」谷某人依舊語氣不善,可由他稍稍端正了坐姿的舉動,便能知曉他對這話題相當慎重。
「我這不是替你們考慮……」
「盡囉嗦!」
「……」杜丹轉頭改望看申屠冺。
申屠冺揚著脣。「我亦非尋常。」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些怪,但又覺得挺理所當然。杜丹抹抹臉。「不管怎樣,咱們仨能走到一塊也算有緣,我孤身一人,這輩子本也就打算自個兒過了,你們待我有心,我也沒想佔你們便宜,可委身做個尋常婦人又辦不到,要你們以我為主,又覺得太委屈你們──」
谷逍遙:「我樂意。」
被搶話,杜丹又是一頓。
「我不知曉如何做個好妻子,更別說妻主,你們真與我一起過日子,說不得會日後會怨我──讓我說完。」她攔住某個明顯又要搶話的。「我自認性子算挺開明,不喜強迫人,真要在一塊也行,可得先答應我,若日後心裡有不快,就說與我明白,好聚好散,別硬憋著,給憋出怨、憋出恨來。」
她一口氣將話倒出來。
一如先前所想,有過一段莫名離了婚的婚姻,杜丹沒想要再踏進去。但現實各種意外,環境變了,就算她不入境隨俗,也不能全然無視別人的立場感受。
功利點講,一路過來,少了谷逍遙和申屠冺護駕兼作障眼法,許多事辦來都會再麻煩許多。雖然兩個男人都是自願跟上的,可自己也沒趕人,杜丹不想這麼自欺自人,她確實打著「與表哥同行」的身分作掩護幹了不少事,這是實實在在的利用,雖然少不了申屠冺和谷逍遙半塊肉,但她內心明白,自己利用了他們兩個給自己製造更有利的背景,帶來許多方便。
都利用過了,要現在拍拍屁股,把人給趕了,她心裡理虧。更不能仗著他們對自己有意,就這麼理所當然利用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折衷吧,商量個大夥都能接受的結果。
谷逍遙和申屠冺都聽出她的意思了。
申屠冺面露喜色,就是谷逍遙這彆扭鬼,也壓不住喜意,揚脣。
其實三人還是有點代溝,杜丹覺得,她是把話說開,咱們一起,各取所需,若用不上了,也能好聚好散。
但谷逍遙和申屠冺只覺得,她是願意與他們把名分坐實了。
「我不願之事,還沒人能強逼。」彆扭鬼揚著脣,哼哼。
「我亦孤身一人,成親一事亦無經驗,日後妳若有不快,便與我說。」申屠冺自以為抓到杜丹那嘮叨一大串的重點,予她安心。
杜丹:「……」
算了,這事難解釋,反正就這樣吧……
**
作者的話:
謝謝這段時間來大家的關心,果子心情調適好多了。
一開始真不習慣,總叫錯名字,動不動就難受,不過總要學著處理面對,經過好些日,也慢慢調適過來了,感謝關心果子的各位。
這章三千字送上:)
--简体版--
在大翼百姓心中,有几处地方是非常特别的。
一是归隐之地。
此地封闭排外,中心之地有处天池,传闻住了不少仙人。
正确讲来,归隐之地虽与大翼接壤,却不属大翼,但大翼国师出自归隐之地,因此大翼百姓亦将此处作为圣地,慎重看待。
二是神仙谷。
神仙谷原本不叫神仙谷,但它的原名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百姓们只知晓,神医都是从神仙谷出来的。从祖祖祖祖……辈们那代起,神医出自神仙谷已成铁律。
虽然在许多江湖人士和官方上层眼中,神仙谷不单纯是医门,可对百姓而言,神仙谷那儿就是救命神仙住的地方,同样受到敬仰。
此时的神仙谷──
一只不出奇的小雀鸟由谷外飞来。
飞过数道终年不冻的飞瀑,穿过热泉引起的一片氤氲雾气。参天古树,常青翠苗,满山谷的繁花百草……
小雀鸟一路未停,不断地往谷内飞,最终,飞进一处院落,停在一横竿上。
顾着此地的童子见着小雀鸟,咦了声,走过去取下了小雀鸟脚旁的纸签,瞧见上头的朱漆,急忙揣着纸签跑出院子。
“师父!师父!”
正在给一只晕死的猴子扎针的谷妄白蹙了蹙眉,不得不停下动作。”不是说不要打扰我。”
“有朱签!”小童怕师父怪罪,急忙将封了朱漆的纸签递上。
墨发黄肤,瞧来正值壮年,一脸正气刚毅的谷妄白正是神仙谷现任主事者,亦是当代神医。
只见他见了朱漆,也是一咦,接过后拆开来看,双眼不由瞪大。
幸好没在喝茶,要不纸签上的内容恐怕会让他把茶全喷了。
就见他和刚才小童一般无二,揣着纸签,急匆匆跑出去。
“师父!师父!”
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童颜鹤发的谷云天远远就听见徒弟不断的大呼小叫。
他彷若未闻,继续在特制的躺椅上摇摇晃晃,一脸享受。
直到几个呼吸后,谷妄白冲进他老院子,大吼一声。
“师父,小师叔要成亲了!”
谷云天直接从躺椅上摔了下来。
好不容易他老人家杵着椅子站起来,也是一吼:”你说哪个小师叔?”
“逍遥师叔呀!”还能有哪个小师叔?
谷云天闻言整个人呆愣,好一会儿,才拍了下竹椅,中气十足地喊一声好!
“好好好……成亲是好事呀,哪儿的姑娘?什么时候?他有没有交待些什么?我还以为那小子要一辈子打光棍了,想不到,想不到呀……”
谷云天在院里坐不住,直转圈,师父他老人家仙逝前最挂心的就是他这小师弟,他还担心自己入土后见着他老人家不知如何交待,现在总算能安心了。
“你小师叔有没有交待要布置什么?他那院落也该修修了,明儿唤人来办,还得办置一些家什、备些礼……”谷云天一项项细数,好一会儿,才发现弟子脸上那怪异表情。
他老人家一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问道:”你那啥模样?你小师叔有啥交待,还不快差人去办!”
谷妄白难以启齿,拖拉一会儿,才将手里那皱巴巴的纸签递上。
“师父,小师叔没要回来,他让咱们把他东西送过去……”
“什么玩意儿?成亲还不赶快回来办置,要把东西送哪去?”谷云天蹙眉,接过纸签一看。
这一看,把他老人家看得下巴久久合不拢。
纸签上写得倒明白,他那小师弟是要成亲,但不是要娶姑娘。
他要把自己赘了……
*
“你对他下的药真不碍事?”
“不会没命了吧?”
“你说都过三日了,怎还没人上门?”
“咱们是留京里好呢,还是往东走算了……”
“我说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专家发话了,脸色极差。
杜丹被堵了话后,顿了一秒。随即佛彷没听见,自动调频,继续自言自语改说其他。
谷逍遥也是被她搞得没了脾气。
龙咬包脱手了。是杜丹卖过香花皂和番红的水丰阁范家。
虽然给价不优渥,可只卖专利不卖人,范家给价已足够公道。
有钱傍身,却没事干的杜姑娘闷在家当真无聊透顶。
怕出门不小心就被人拖进巷里狠揍一顿,这阵子都不敢在外久待,有几分躲在家避风头测风向的意味。
两个男人倒是如常忙活。
还记得谷逍遥头回与杜丹接触就是把她架到船尾,威胁不交待清楚师门便把她扔河里去,这人我行我素惯了,把钱清贵主仆三人迷昏扔出门这事干起来特别理所当然没压力。申屠冺更不用说了,家里也就杜丹一个小心防范可能的报复。
撇开担心,上回还是杜丹头回见到谷逍遥”出手”。
不过见没见到都没差,因为压根没见到他有什么举动,话讲完,钱清贵主仆三人就跟面条般突然倒下,那画面害杜丹心跳顿时空拍。
好在没出人命。钱清贵主仆三人只是四肢瘫软,使不上力,被丢出去时意识很清醒。尤其钱清贵,表情特羞愤。至于他被”特别照顾”回去又死去活来好几日这事杜丹不晓得,因此这几日才胆颤心惊之余又有点奇怪。
怎么没找上门?
依她观察,钱清贵可不是大度之人。难不成他要先拖几日,给她精神压力,最后再来一下狠的?
想想很有可能。
于是随着日子过去,杜姑娘备战神经越渐紧绷。
她不晓得,某人给了钱五爷”特别照顾”,跟着他来的两个下人回去躺了一时辰便行动自如,一切无碍,五爷却是又死去活来了好几日,连话都说不利索,遑论找她报复了……
闷了几日,无处去,人一无聊,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
杜丹倒不至于瞎想,不过确实也思考起了许多……呃,她不太愿意面对的事。
这日午膳后,她试探着丢出一句──
“那个……你们可真的愿与我过日子?”
申屠冺反应飞快,扬唇道:”自然。”
谷逍遥反应稍慢,讶异和喜色先从他脸上闪过,随即才不自在地拉下。
“要不这段日子妳是和谁过去了?”
不出意外的回应,杜丹心里却是叹气,更感烦燥。
“你们可想清楚了,妻子与妻主不同,我是不可能待家里做个寻常妇人。”
“妳可曾寻常过?”谷某人依旧语气不善,可由他稍稍端正了坐姿的举动,便能知晓他对这话题相当慎重。
“我这不是替你们考虑……”
“尽啰嗦!”
“……”杜丹转头改望看申屠冺。
申屠冺扬着唇。”我亦非寻常。”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怪,但又觉得挺理所当然。杜丹抹抹脸。”不管怎样,咱们仨能走到一块也算有缘,我孤身一人,这辈子本也就打算自个儿过了,你们待我有心,我也没想占你们便宜,可委身做个寻常妇人又办不到,要你们以我为主,又觉得太委屈你们──”
谷逍遥:”我乐意。”
被抢话,杜丹又是一顿。
“我不知晓如何做个好妻子,更别说妻主,你们真与我一起过日子,说不得会日后会怨我──让我说完。”她拦住某个明显又要抢话的。”我自认性子算挺开明,不喜强迫人,真要在一块也行,可得先答应我,若日后心里有不快,就说与我明白,好聚好散,别硬憋着,给憋出怨、憋出恨来。”
她一口气将话倒出来。
一如先前所想,有过一段莫名离了婚的婚姻,杜丹没想要再踏进去。但现实各种意外,环境变了,就算她不入境随俗,也不能全然无视别人的立场感受。
功利点讲,一路过来,少了谷逍遥和申屠冺护驾兼作障眼法,许多事办来都会再麻烦许多。虽然两个男人都是自愿跟上的,可自己也没赶人,杜丹不想这么自欺自人,她确实打着”与表哥同行”的身分作掩护干了不少事,这是实实在在的利用,虽然少不了申屠冺和谷逍遥半块肉,但她内心明白,自己利用了他们两个给自己制造更有利的背景,带来许多方便。
都利用过了,要现在拍拍屁股,把人给赶了,她心里理亏。更不能仗着他们对自己有意,就这么理所当然利用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折衷吧,商量个大伙都能接受的结果。
谷逍遥和申屠冺都听出她的意思了。
申屠冺面露喜色,就是谷逍遥这别扭鬼,也压不住喜意,扬唇。
其实三人还是有点代沟,杜丹觉得,她是把话说开,咱们一起,各取所需,若用不上了,也能好聚好散。
但谷逍遥和申屠冺只觉得,她是愿意与他们把名分坐实了。
“我不愿之事,还没人能强逼。”别扭鬼扬着唇,哼哼。
“我亦孤身一人,成亲一事亦无经验,日后妳若有不快,尽管与我说。”申屠冺自以为抓到杜丹那唠叨一大串的重点,予她安心。
杜丹:”……”
算了,这事难解释,反正就这样吧……
一百、又來一個
成親這事就這麼有了共識,可接下來……
「誰做大?」
谷逍遙突如其來丟出的這句,把杜丹愣了愣。
谷逍遙似漫不經心。「妻主主大位,夫幫襯持宅,宅內長幼不能亂。」
申屠冺也稍稍挺直了背。
杜丹試探地問:「不能平起平坐?」
谷逍遙:「行。」杜丹還來不及鬆口氣,他又道:「成親誰先洞房?」
杜丹差點嗆到。
「……」嗯……這是個深刻的好問題。
她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圈,兩個男人瞧來都挺正常……表情跟平時吃飯一般無二,不像在談正事,唯獨背有些挺……
她感到一股無形壓力。
「呃……這事嘛……」
論先來後到,撇開被架到船尾那次短暫接觸,應該是她撿到申屠冺在先,可偏偏當時申屠冺暈死沒意識。要說真有互動,谷逍遙在前。論肌膚之親……這更複雜了,她幫申屠冺擦過澡,卻被谷逍遙奪了身子。可論次數,目前是申屠冺佔多……
這事難、太難。沒搞好,未成親可能就要先暴動。
更別說這兩個瞧來戰鬥力都頗高,真打起來她想勸架都怕心臟無力。
杜丹支吾一會兒,視線在谷逍遙和申屠冺之間幾度來回。
兩個男人面貌各有千秋,申屠冺膚色略深,五官也深;谷逍遙膚色變化頗多,似乎只要出趟遠門就會曬黑些,回宅裡待上幾日就會逐漸白回來;申屠冺五官深,面部線條卻算柔和;谷逍遙眉骨較突,不笑就顯凶……
看著兩個男人的臉蛋好一會兒,忽然,杜丹靈光一閃。
「你們年歲幾何?」
兩個男人互看一眼。
谷逍遙先答:「年後便二十有五。」
申屠冺:「約莫雙十。」
兩人都有些瞧不出年紀。反正杜丹也搞不清自己年紀該算多少,這不是重點。
她擊掌。「嗯,既然逍遙年紀大,就以他為長吧。」不等兩個男人反應,她急忙又道:「既成一家人,我待你們都是一樣的,也不分誰長誰幼,這不過是個形式虛名,你們都別在意。」
兩個男人又互看一眼。申屠冺知道杜丹緊張,沒想讓她為難,乾脆地點頭。
「好。」
谷逍遙心中狂喜,不過也知不可再生枝節,節制著沒表現出情緒。
他慎重點頭。「行。」
這事如此確定下來。
成親操辦,這事就算再低調,也瞞不住刻意盯著這宅子的有心人。
不過兩日,這日中午杜丹聽見拍門聲,前去開門。
門一開,屋外那位妖孽爺劈頭就問:「宅內誰要成親?」
已有預感錢清貴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見他殺上門,杜丹心一緊,不過面上倒如常。
「我。」
「與誰?」
杜丹回頭看了下宅內,院裡兩個男人都在。見到兩人,她心稍定。
見她舉動,沒等回話,錢清貴大概也猜到了。他冷笑。
「想不到妳說要成妻主是真,我倒是小瞧妳。」
這語氣令人寒慄,杜丹不自主退後一退,拉開點距離。
錢清貴似乎不受上回事件影響,大搖大擺走進院子,身後還沒帶下人。院裡兩個男人見狀也站直身,瞧他想搞什麼花樣。
錢五爺今兒一件湛藍鍛子,頭頂銀冠,膚色雪白,長髮如墨。冷峻的神色讓他瞧來極有威嚴,卻又與其美貌不起衝突。
五爺也是來了脾氣。可脾氣上來的他,反倒冷靜異常。
他走到院內,斜眼瞟過谷逍遙和申屠冺,最後視線回到杜丹身上。
他直接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扔給杜丹。
「拿去。」
杜丹攤開來看,上頭赫然是她已賣給范家的龍咬包配方,錢五爺又從范家那弄到手。
「恭喜錢大哥如願。」
錢清貴氣笑。「可不是。花大把銀錢予妳妳不願,寧可賤賣,繞個圈子,倒便宜我。」
「能幫錢大哥省銀錢,杜丹也是歡喜。」
錢清貴冷笑,沒被激怒,杜丹的伶牙利嘴他已領教過。
況且他今日也不是來與她吵架。
他道:「我乃現今錢家主家五爺,手上飯館、舖子無數,妳真想行商,大可不必將自己弄個妻主身分,如此折騰。」
谷逍遙和申屠冺聞言臉色丕變。
杜丹倒不恥下問:「錢大哥有何高見。」
錢清貴:「簡單,與我成親便行。」
竟是撬牆腳來了。
谷逍遙只恨上回沒把他毒個個把月下不了床。
「她如今已是我二人妻主。」
「你等尚未成親,何況她要那妻主身分不就為了行商事方便,我錢家名頭擺在那,誰都知曉,入我錢家,可比那沒人知曉來路的妻主來得強。」
這是大實話。
谷逍遙還沒出言諷刺,杜丹先答了。
「我已應下此事,成親在即,錢大哥此事不可再提。」她可沒被這天下砸下的餅給砸暈。反倒更願意相信,錢清貴是為了某種教訓她的目的而說出此提議,自己可不會傻傻自投羅網。
聞言谷逍遙臉色才好看許多。
被駁了話,錢清貴磣冷一笑。「妹子可教人訝異,龍咬包賤賣,成親一事亦胡下決斷,妳這數術可真能行商?」
「比不得錢大哥高門大戶,可溫飽還是不成問題的。」
「是嗎?」五爺揚脣。「那某想請教,若京內再無攤位、再無屋宅與妳租賃,各路商家不再有生意來往,妹子在這京城,可要如何溫飽?」
說到這,錢某人又從袖口抽出兩張紙,扔過來。
杜丹攤開一瞧。
一張是她這小院子的契狀,一張是她那市場攤子地契……不同的契狀,所有人卻一同換成了眼前這位。
她想嘆氣。
果然,對方真要認真計較起來,隨隨便便便能四面夾殺。自己終究是沒背景,連一搏的籌碼都拿不出來。
憋屈歸憋屈,可她也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軟杮子。「那就離京。」
「可離得去?」
杜丹蹙眉。「什麼意思?」
「四處城門守將某還是識得的。」錢某人微笑,又道:「西、南、東四處臨城官員守將,某也能說上幾句話。北至岳玄,西至大漠,南至鯤州都有我錢家商隊,妹子想走多遠?」
杜丹再笨,也該聽出來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何況她不笨。
對方將話說得如此明白,還特地親跑這趟,而不是直接出手,想來其中有轉圜餘地。
杜丹抓住這中間小小貓膩,直問:
「你意欲為何?」
「入我錢家。」
「……」腦子壞了才應你。「我已應下親事,信物已換,不可更改。」壓根沒信物一事,她胡謅,只為表明立場。
錢清貴眼睛微瞇,盯了她好一會兒。杜丹直直望去,不閃不避。
五爺又笑了。笑得更寒磣。
「那好,我與他們一同,入妳屋宅,尊妳作妻主。」
杜丹一臉見鬼表情。
**
作者的話:
一百回了!
--简体版--
成亲这事就这么有了共识,可接下来……
“谁做大?”
谷逍遥突如其来丢出的这句,把杜丹愣了愣。
谷逍遥似漫不经心。”妻主主大位,夫帮衬持宅,宅内长幼不能乱。”
申屠冺也稍稍挺直了背。
杜丹试探地问:”不能平起平坐?”
谷逍遥:”行。”杜丹还来不及松口气,他又道:”成亲谁先洞房?”
杜丹差点呛到。
“……”嗯……这是个深刻的好问题。
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圈,两个男人瞧来都挺正常……表情跟平时吃饭一般无二,不像在谈正事,唯独背有些挺……
她感到一股无形压力。
“呃……这事嘛……”
论先来后到,撇开被架到船尾那次短暂接触,应该是她捡到申屠冺在先,可偏偏当时申屠冺晕死没意识。要说真有互动,谷逍遥在前。论肌肤之亲……这更复杂了,她帮申屠冺擦过澡,却被谷逍遥夺了身子。可论次数,目前是申屠冺占多……
这事难、太难。没搞好,未成亲可能就要先暴动。
更别说这两个瞧来战斗力都颇高,真打起来她想劝架都怕心脏无力。
杜丹支吾一会儿,视线在谷逍遥和申屠冺之间几度来回。
两个男人面貌各有千秋,申屠冺肤色略深,五官也深;谷逍遥肤色变化颇多,似乎只要出趟远门就会晒黑些,回宅里待上几日就会逐渐白回来;申屠冺五官深,面部线条却算柔和;谷逍遥眉骨较突,不笑就显凶……
看着两个男人的脸蛋好一会儿,忽然,杜丹灵光一闪。
“你们年岁几何?”
两个男人互看一眼。
谷逍遥先答:”年后便二十有五。”
申屠冺:”约莫双十。”
两人都有些瞧不出年纪。反正杜丹也搞不清自己年纪该算多少,这不是重点。
她击掌。”嗯,既然逍遥年纪大,就以他为长吧。”不等两个男人反应,她急忙又道:”既成一家人,我待你们都是一样的,也不分谁长谁幼,这不过是个形式虚名,你们都别在意。”
两个男人又互看一眼。申屠冺知道杜丹紧张,没想让她为难,干脆地点头。
“好。”
谷逍遥心中狂喜,不过也知不可再生枝节,节制着没表现出情绪。
他慎重点头。”行。”
这事如此确定下来。
成亲操办,这事就算再低调,也瞒不住刻意盯着这宅子的有心人。
不过两日,这日中午杜丹听见拍门声,前去开门。
门一开,屋外那位妖孽爷劈头就问:”宅内谁要成亲?”
已有预感钱清贵不会轻易放过自己,见他杀上门,杜丹心一紧,不过面上倒如常。
“我。”
“与谁?”
杜丹回头看了下宅内,院里两个男人都在。见到两人,她心稍定。
见她举动,没等回话,钱清贵大概也猜到了。他冷笑。
“想不到妳说要成妻主是真,我倒是小瞧妳。”
这语气令人寒栗,杜丹不自主退后一退,拉开点距离。
钱清贵似乎不受上回事件影响,大摇大摆走进院子,身后还没带下人。院里两个男人见状也站直身,瞧他想搞什么花样。
钱五爷今儿一件湛蓝锻子,头顶银冠,肤色雪白,长发如墨。冷峻的神色让他瞧来极有威严,却又与其美貌不起冲突。
五爷也是来了脾气。可脾气上来的他,反倒冷静异常。
他走到院内,斜眼瞟过谷逍遥和申屠冺,最后视线回到杜丹身上。
他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扔给杜丹。
“拿去。”
杜丹摊开来看,上头赫然是她已卖给范家的龙咬包配方,钱五爷又从范家那弄到手。
“恭喜钱大哥如愿。”
钱清贵气笑。”可不是。花大把银钱予妳妳不愿,宁可贱卖,绕个圈子,倒便宜我。”
“能帮钱大哥省银钱,杜丹也是欢喜。”
钱清贵冷笑,没被激怒,杜丹的伶牙利嘴他已领教过。
况且他今日也不是来与她吵架。
他道:”我乃现今钱家主家五爷,手上饭馆、铺子无数,妳真想行商,大可不必将自己弄个妻主身分,如此折腾。”
谷逍遥和申屠冺闻言脸色丕变。
杜丹倒不耻下问:”钱大哥有何高见。”
钱清贵:”简单,与我成亲便行。”
竟是撬墙脚来了。
谷逍遥只恨上回没把他毒个个把月下不了床。
“她如今已是我二人妻主。”
“你等尚未成亲,何况她要那妻主身分不就为了行商事方便,我钱家名头摆在那,谁都知晓,入我钱家,可比那没人知晓来路的妻主来得强。”
这是大实话。
谷逍遥还没出言讽刺,杜丹先答了。
“我已应下此事,成亲在即,钱大哥此事不可再提。”她可没被这天下砸下的饼给砸晕。反倒更愿意相信,钱清贵是为了某种教训她的目的而说出此提议,自己可不会傻傻自投罗网。
闻言谷逍遥脸色才好看许多。
被驳了话,钱清贵碜冷一笑。”妹子可教人讶异,龙咬包贱卖,成亲一事亦胡下决断,妳这数术可真能行商?”
“比不得钱大哥高门大户,可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
“是吗?”五爷扬唇。”那某想请教,若京内再无摊位、再无屋宅与妳租赁,各路商家不再有生意来往,妹子在这京城,可要如何温饱?”
说到这,钱某人又从袖口抽出两张纸,扔过来。
杜丹摊开一瞧。
一张是她这小院子的契状,一张是她那市场摊子地契……不同的契状,所有人却一同换成了眼前这位。
她想叹气。
果然,对方真要认真计较起来,随随便便便能四面夹杀。自己终究是没背景,连一搏的筹码都拿不出来。
憋屈归憋屈,可她也不是能任人拿捏的软杮子。”那就离京。”
“可离得去?”
杜丹蹙眉。”什么意思?”
“四处城门守将某还是识得的。”钱某人微笑,又道:”西、南、东四处临城官员守将,某也能说上几句话。北至岳玄,西至大漠,南至鲲州都有我钱家商队,妹子想走多远?”
杜丹再笨,也该听出来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何况她不笨。
对方将话说得如此明白,还特地亲跑这趟,而不是直接出手,想来其中有转圜余地。
杜丹抓住这中间小小猫腻,直问:
“你意欲为何?”
“入我钱家。”
“……”脑子坏了才应你。”我已应下亲事,信物已换,不可更改。”压根没信物一事,她胡诌,只为表明立场。
钱清贵眼睛微瞇,盯了她好一会儿。杜丹直直望去,不闪不避。
五爷又笑了。笑得更寒碜。
“那好,我与他们一同,入妳屋宅,尊妳作妻主。”
杜丹一脸见鬼表情。
一零一、信仰
「聽說了沒,錢家那位要成親了!」
「錢家哪位?」
「天仙那位爺呀!」
「當真?哪家姑娘這般福氣,入錢家可是舉族幾輩子不愁了。」
「不不,聽說不是娶親,是五爺要入贅妻家。」
噗──一堆人把酒水噴了。
「胡說!」
「這事你也敢扯,不怕被錢家知曉?!」
「我可沒胡說,我好兄弟就是錢家人,他說他們族裡為這事都要吵翻天了。」
「當真?!」
「哪家的女兒?錢家不是不喜和官家來往?」
「不是官家,聽說是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
「信你我就驢了!」
「就是,盡瞎扯!」
酒肆一隅,幾名酒客吵吵鬧鬧。不遠處有名男子聽見他們談話,露出一臉興味。
「咋了?」身旁同伴見他表情,問道。
「聽見人說錢家那位美人爺要成親,入贅妻家。」
「鬼扯。」對方直接把話作玩笑。
「這也難說,那位不按牌理出牌,真幹出什麼事也不怪。」這人說。「還記得那年百花樓的花魁吧,那錢清貴可不是個好面子的,當初就在全城面前讓人把那嬌滴滴的美人扔下河他眼也沒眨一下,也不怕被人說他欺負弱女子。」
「這事我倒有印象。」多少尋芳客在背後把錢五爺給罵了個臭頭。
「還有前些日子,東幾街那有訛子被扒光了遊街,聽說也是那位的手筆。」
「那位可真多花樣。」回想起那位諸多事跡,對方也是嘆服。
「不過錢家不愛跟官家往來,又有哪家女兒夠格讓他委身?」這人不住疑惑。
「肯定是假消息,說不定是那位興起胡講罷,被人給傳出來。」
「倒有可能……」
「行了,趕快回去了,再晚向晚指揮又要囉嗦。」
「相爺他們可回來了?」
「沒呢,若回來向晚指揮肯定就與沐醒爺幾人喝酒去了,哪還能這般折騰咱。」
「你這話敢去他面前說──」
「你敢說我不修理你……」
兩人離開酒肆,漸行漸遠。
就在京裡許多上層人士背地流傳著錢家主家五爺入贅一事,並認定是笑話一則的時候,錢家大陣仗擺出來了。
雕花木盒,奇珍異寶……一箱一箱的納禮,從錢家主家大門往外送,送進了數十條街外的另一大宅。
前頭納禮進了門,後頭還一堆禮未踏出門,堪稱十里紅妝架勢,讓一眾京城人士看傻了眼。
這……這是要把錢家搬空不是?
這事杜丹同感荒唐。
事實上,打她發現自己出現在那個陰暗小屋裡,發現自己胸變平,手、腳變小的那刻起,所有的一切就都很荒唐。
但她知道,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除非她能一睡十年不起,至今還在夢中,要不一切就是真的。
所以眼前的三個男人也是真的,她沒辦法忽視這一切,閉起眼睛,等著他們全部消失不見。
唉,該死的交通不便。如果這裡有車,至少她能躲遠遠的……嗯,而且不能有槍。若別人有槍的話,就算她開車也可能被射爆輪胎,不太安全……好吧,她知道自己想遠了。
她強迫自己回到現實。
回到那張……本來該挺美,如今卻青腫了幾處,顯得有些滑稽的臉蛋上。
「我不同意。」
臉上掛彩的錢五爺發出一聲愉悅的悶哼,顯然在嘲弄某人的反對。
谷逍遙和申屠冺在一旁對這個不速之客怒目或冷眼以對,不過看來暫時還不會衝上來把他扔出門去。
畢竟這傢伙在接連被「招呼」過後還敢單槍匹馬上門,就某方面來說,他的膽量是該贏得一絲尊重。
所以在今天兩人還沒發火前,他們暫時能容忍這人坐在眼前。
杜丹頭大。
她原本以為錢清貴又意圖整她,或者是又一個玩笑。但他顯然沒必要為了一個玩笑接連做出如此犧牲,除非他有病……好吧,雖然她真覺得他有病,可還是覺得他似乎是講真的。
他真的打算把自己贅給她。
為什麼?
攻防許久,杜丹問出了疑問。
錢清貴挑起了那道沒遭毒手的漂亮眉毛。「我乃火鳳命神。」
杜丹頭上一定冒出了許多問號。
錢清貴又淺淺地哼笑一聲,繼續說:「妳奪我初脣,坐我腿上行過那歡愉事,我命神受染,要不妳以為我真怎麼會看上妳這丫頭?」
這話無法解開她的疑惑,但從谷逍遙反應,杜丹知道他應該知道錢清貴在說什麼。
「火鳳一生只守一隻火凰,此乃天命。」谷逍遙低聲說。
……這翻譯成白話是不是等於「我是清純處男」?
兩眼左右看。好吧,看樣子這些大翼人士對這玩意相當認真,即便杜丹額上黑線無數,可理智仍告訴她應該尊重他人的信仰。
所以她說:「當初在水承是為了救命,坐你腿上那回……亦是我身不由己,錢公子何必放心上。」
說得倒簡單。
「我命神受染,夜時有妳入夢,這事沒得更改,既妳不入我錢家,我就和他們一同入妳屋宅。」(杜丹翻譯:我被妳玷污,常在夢裡夢見當時情況,妳得負責。)
「或許還有別的選項。」
「妳死,或我死。」
「……」
申屠冺直接站起身。杜丹急忙要他別衝動。
錢清貴臉上又掛上了那慵懶的微笑,只不過如今臉上腫了幾處,美豔不再,而顯得有些好笑。
「妹子可別意氣行事。妳要妻主身分不是?妳要行商不是?有我這夫婿,妳行事可如添翼。我納禮無數,入妳屋宅,全歸於妳。且論身分,妳為妻主,指東我不可向西,如此條件,我想就是那二人都無法予妳。」
谷逍遙瞇了瞇眼。
「又或者,妳讓人在這兒了結我性命。命神受染,這事只要妳我尚有命在,我定不休,不信妳可一試。」
錢清貴說得輕巧,可杜丹知道,他是認真的。
她看著錢清貴的眼睛,望進那深粽色的美麗,看見藏在美麗底下那不顧一切的瘋狂。
從她過去談判經驗,這眼神帶給她的訊息,讓她一陣寒顫。
**
作者的話:
謝謝羊毛毯贈送的禮物~~love~~lt;3(啾啾)
也謝謝小寶貝們的意見回饋,男主視角果子有注意到,之後會多補補滴,請期待嘍;)
--简体版--
“听说了没,钱家那位要成亲了!”
“钱家哪位?”
“天仙那位爷呀!”
“当真?哪家姑娘这般福气,入钱家可是举族几辈子不愁了。”
“不不,听说不是娶亲,是五爷要入赘妻家。”
噗──一堆人把酒水喷了。
“胡说!”
“这事你也敢扯,不怕被钱家知晓?!”
“我可没胡说,我好兄弟就是钱家人,他说他们族里为这事都要吵翻天了。”
“当真?!”
“哪家的女儿?钱家不是不喜和官家来往?”
“不是官家,听说是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
“信你我就驴了!”
“就是,尽瞎扯!”
酒肆一隅,几名酒客吵吵闹闹。不远处有名男子听见他们谈话,露出一脸兴味。
“咋了?”身旁同伴见他表情,问道。
“听见人说钱家那位美人爷要成亲,入赘妻家。”
“鬼扯。”对方直接把话作玩笑。
“这也难说,那位不按牌理出牌,真干出什么事也不怪。”这人说。”还记得那年百花楼的花魁吧,那钱清贵可不是个好面子的,当初就在全城面前让人把那娇滴滴的美人扔下河他眼也没眨一下,也不怕被人说他欺负弱女子。”
“这事我倒有印象。”多少寻芳客在背后把钱五爷给骂了个臭头。
“还有前些日子,东几街那有讹子被扒光了游街,听说也是那位的手笔。”
“那位可真多花样。”回想起那位诸多事迹,对方也是叹服。
“不过钱家不爱跟官家往来,又有哪家女儿够格让他委身?”这人不住疑惑。
“肯定是假消息,说不定是那位兴起胡讲罢,被人给传出来。”
“倒有可能……”
“行了,赶快回去了,再晚向晚指挥又要啰嗦。”
“相爷他们可回来了?”
“没呢,若回来向晚指挥肯定就与沐醒爷几人喝酒去了,哪还能这般折腾咱。”
“你这话敢去他面前说──”
“你敢说我不修理你……”
两人离开酒肆,渐行渐远。
就在京里许多上层人士背地流传着钱家主家五爷入赘一事,并认定是笑话一则的时候,钱家大阵仗摆出来了。
雕花木盒,奇珍异宝……一箱一箱的纳礼,从钱家主家大门往外送,送进了数十条街外的另一大宅。
前头纳礼进了门,后头还一堆礼未踏出门,堪称十里红妆架势,让一众京城人士看傻了眼。
这……这是要把钱家搬空不是?
这事杜丹同感荒唐。
事实上,打她发现自己出现在那个阴暗小屋里,发现自己胸变平,手、脚变小的那刻起,所有的一切就都很荒唐。
但她知道,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除非她能一睡十年不起,至今还在梦中,要不一切就是真的。
所以眼前的三个男人也是真的,她没办法忽视这一切,闭起眼睛,等着他们全部消失不见。
唉,该死的交通不便。如果这里有车,至少她能躲远远的……嗯,而且不能有枪。若别人有枪的话,就算她开车也可能被射爆轮胎,不太安全……好吧,她知道自己想远了。
她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回到那张……本来该挺美,如今却青肿了几处,显得有些滑稽的脸蛋上。
“我不同意。”
脸上挂彩的钱五爷发出一声愉悦的闷哼,显然在嘲弄某人的反对。
谷逍遥和申屠冺在一旁对这个不速之客怒目或冷眼以对,不过看来暂时还不会冲上来把他扔出门去。
毕竟这家伙在接连被”招呼”过后还敢单枪匹马上门,就某方面来说,他的胆量是该赢得一丝尊重。
所以在今天两人还没发火前,他们暂时能容忍这人坐在眼前。
杜丹头大。
她原本以为钱清贵又意图整她,或者是又一个玩笑。但他显然没必要为了一个玩笑接连做出如此牺牲,除非他有病……好吧,虽然她真觉得他有病,可还是觉得他似乎是讲真的。
他真的打算把自己赘给她。
为什么?
攻防许久,杜丹问出了疑问。
钱清贵挑起了那道没遭毒手的漂亮眉毛。”我乃火凤命神。”
杜丹头上一定冒出了许多问号。
钱清贵又浅浅地哼笑一声,继续说:”妳夺我初唇,坐我腿上行过那欢愉事,我命神受染,要不妳以为我真怎么会看上妳这丫头?”
这话无法解开她的疑惑,但从谷逍遥反应,杜丹知道他应该知道钱清贵在说什么。
“火凤一生只守一只火凰,此乃天命。”谷逍遥低声说。
……这翻译成白话是不是等于”我是清纯处男”?
两眼左右看。好吧,看样子这些大翼人士对这玩意相当认真,即便杜丹额上黑线无数,可理智仍告诉她应该尊重他人的信仰。
所以她说:”当初在水承是为了救命,坐你腿上那回……亦是我身不由己,钱公子何必放心上。”
说得倒简单。
“我命神受染,夜时有妳入梦,这事没得更改,既妳不入我钱家,我就和他们一同入妳屋宅。”(杜丹翻译:我被妳玷污,常在梦里梦见当时情况,妳得负责。)
“或许还有别的选项。”
“妳死,或我死。”
“……”
申屠冺直接站起身。杜丹急忙要他别冲动。
钱清贵脸上又挂上了那慵懒的微笑,只不过如今脸上肿了几处,美艳不再,而显得有些好笑。
“妹子可别意气行事。妳要妻主身分不是?妳要行商不是?有我这夫婿,妳行事可如添翼。我纳礼无数,入妳屋宅,全归于妳。且论身分,妳为妻主,指东我不可向西,如此条件,我想就是那二人都无法予妳。”
谷逍遥瞇了瞇眼。
“又或者,妳让人在这儿了结我性命。命神受染,这事只要妳我尚有命在,我定不休,不信妳可一试。”
钱清贵说得轻巧,可杜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看着钱清贵的眼睛,望进那深粽色的美丽,看见藏在美丽底下那不顾一切的疯狂。
从她过去谈判经验,这眼神带给她的讯息,让她一阵寒颤。
一零二、成親
錢清貴有當瘋子的潛力。
她曾經覺得他的笑容和老董很像,憑良心說,她那老董也像個瘋子,沒點不顧一切的瘋狂,怎麼在商場殺出一條血路不是?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抽離自我,旁觀看待此事。
她能不受錢清貴威脅嗎?
或許行。逍遙和小冺瞧來也有些本事,尤其逍遙那總有辦法讓人不知覺就倒下的功夫,說不定他們能避開耳目,溜出京城。當然也可能被人攔下,或者小冺在這時還能撕幾個人,打個你死我活什麼的,然後在一塊被官方通緝。只要他們日後不進大城,改在鄉村野間生活,種種田養養雞,相信官方也碰不著他們。她相信錢清貴能辦好這事。
又或者,答應他,然後利用三個丈夫能給她帶來的一切便利,在這時代過得更快活。
杜丹內心躁鬱,閉上眼。
她很慶興自己是個生命力頑強的人,除了上司交待的目標,她對許多事都無太多堅持,只為達目標就好。
可同時,她也挺羨慕那種很有原則人。
她前夫譚永旭便是,他的堅持讓他在職場走得沒她順遂,不過也不差,他在自己的工作領域表現出色,甚至把家庭照顧得很好,對她無條件支持,讓她無後顧之憂。在她眼中,他簡直完美得不得了。
即便他放棄了她,他在她心中仍然美好。
會分開,或許是自己某些舉動偏離了他的原則,讓他無法忍受了吧?有時她不免如此自省,但都離婚了,多想有何用?於是她又強迫自己忘掉。
但此時此刻,這個疑惑又以強硬的姿態跑回她的腦袋瓜。
李麗啊李麗,若妳是個有原則的人,就不該在自己還搞不清楚婚姻是怎麼回事時,隨便許下婚姻的承諾。一次還兩個。
承認吧,妳就是個會取巧的人,因為方便,妳不介意利用一下別人。
反正他們也喜歡妳,他們心甘情願,只要妳回報他們一點他們想要的東西,妳便能心安理得了。
是呀,她還真是個沒原則的爛人。
她自我嫌惡地睜開了眼。
「我應許他們二人在先,若你想入我屋宅,只能排第三。」
*
大翼習俗,夫入妻門,納禮越多,才能越得妻主重視,進而在宅內佔得地位。
這玩意挺病態。
男方入贅,多屬原生家庭有困難。但普遍又認為,對方在如此艱困情況下還能備豐富納禮,更顯誠意,而不是勉強入我屋宅。
親事確定下後,納禮便如流水般,一箱箱地進了大宅。
錢家那驚人的長龍打頭陣,幾天後,打著神仙谷旗幟的納禮也到了。又過一日,明明說自己是孤兒的申屠冺那兒,也有人送來幾箱東西。
杜丹也不知三人有無循此俗的意思,不過看著這一箱箱佔空間的玩意兒,與其說納禮越多越得地位,她覺得,這些箱子佔了不少「地盤」應該是較準確的說法。
而與上述張揚不同的,婚禮本身要低調。
入妻門,納禮該多,可在一般人眼中又是不怎光彩的事,若妻家大辦,像是在宣揚夫家不如妻家,只能入贅,夫者薄了臉面。
杜丹弄懂習俗後,本來決定連酒席都不辦。可錢清貴反對。
五爺何止不怕丟臉,這可是自個兒成親,大辦特辦亦不為過,兩人商討半天,最後折衷,酒席往豐盛辦,但只邀近親好友,謝絕外客。想當然,錢家大家族,這酒席幾乎給他們包了場。
成親這日。
剛轉了手的大宅門口熱鬧非凡,一輛輛錢家馬車駛來,不知情的怕還以為是錢家家宴。
主屋內的杜丹讓一群人服侍著,換上喜服,盤髮添妝。
她今兒個穿的是件碧青喜服,衣長數尺,繡滿華麗繁複的紋,披散開來,如孔雀翎毛。
這套喜服有個名字,叫鸞主碧翎,乃妻為尊的大喜服。
大翼各地喜服不同,樣式不少,不過杜丹用不著研究,反正為了盡速成親,錢家幾乎把一切能包的事全包了,她負責點頭或搖頭就好。
「夫上穿這套真好看。」
「可不是,這鸞主喜服可是三爺費大力讓蘇秀坊繡娘趕的,最最適合夫上不是了。」
「這喜冠可是給咱們匠坊崔師傅打的,上頭珠石粒粒珍品,也就咱們夫上襯得了。」
幾個嬸子丫環圍著杜丹吱喳,邊打扮邊奉承。
即便她們都不明白自家五爺怎麼會贅給一個來路不明還相貌普通的女子,不過五爺的事可輪不到下人說嘴。她們明白自己的任務,賣力表現,替主子討好妻上便是。
不過伺候幾日下來,雖然她們還是沒弄懂五爺眼光,但也察覺到一些特別之處。
例如,這位夫上性子很沉,面對奉承,微笑。聽見讚美,微笑。捧上一大堆金銀珠寶,還是微笑……
一開始見她笑,還以為是高興。可當她一直是這般笑,好像……好像她不在意這些,給個善意回饋罷。
年紀較長的嬸子們先察覺到了,可反倒更迷糊,不知道是這夫上天生性子如此,還是有其他原因。總之五爺手段錢家人都知曉,他親挑出來的人,吃了豹子膽也沒人敢越矩怠慢,大夥小心亦亦伺候著。
吉時到。
在眾親友團眼中如迷團的新娘子終於登場。
嬌小可人,面覆珠簾,拖曳著美麗翎尾的女子映入眾人眼中,引發一陣低語騷動。
堂前三位新郎已站定等候。
比起新娘子的華麗,三位夫婿穿得相對素雅。
火紅喜衣,腰間繫有繡金墨雙線的青帶,一條編織綬帶從黑禮冠後垂至腰際。
三人見到新娘子出面的那刻,眼神全亮起來。百名賓客在此之前亦沒幾人有見過這等納夫拜堂場面,不管好奇婚禮或好奇新娘有什麼三頭六臂,此時無不瞪大了眼。
杜丹就這麼頂著一室注目,深吸口氣後,踏出步伐。
緩慢來到堂前,聽了段詞,答上幾句。燻過香,被人牽引著繞了幾圈,接著左轉右轉又跪又拜。三位夫婿,她一人頂著頭上那刑具似的大禮冠重覆了三遍流程,直到暈頭轉向。
終於在她脖子斷掉前,結束拜堂流程,她暈乎乎地讓人領回房間,隔離了一切好奇目光。
幸好席間用不著她招呼,那是新郎們的工作。她有個空檔可以休息一會兒,等待良辰吉時,再進洞房。
一次只能一個。
今夜,屬於谷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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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感謝華麗麗的腿毛君贈送的禮物~~啾啾啾!lt;3(手比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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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清贵有当疯子的潜力。
她曾经觉得他的笑容和老董很像,凭良心说,她那老董也像个疯子,没点不顾一切的疯狂,怎么在商场杀出一条血路不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抽离自我,旁观看待此事。
她能不受钱清贵威胁吗?
或许行。逍遥和小冺瞧来也有些本事,尤其逍遥那总有办法让人不知觉就倒下的功夫,说不定他们能避开耳目,溜出京城。当然也可能被人拦下,或者小冺在这时还能撕几个人,打个你死我活什么的,然后在一块被官方通缉。只要他们日后不进大城,改在乡村野间生活,种种田养养鸡,相信官方也碰不着他们。她相信钱清贵能办好这事。
又或者,答应他,然后利用三个丈夫能给她带来的一切便利,在这时代过得更快活。
杜丹内心躁郁,闭上眼。
她很庆兴自己是个生命力顽强的人,除了上司交待的目标,她对许多事都无太多坚持,只为达目标就好。
可同时,她也挺羡慕那种很有原则人。
她前夫谭永旭便是,他的坚持让他在职场走得没她顺遂,不过也不差,他在自己的工作领域表现出色,甚至把家庭照顾得很好,对她无条件支持,让她无后顾之忧。在她眼中,他简直完美得不得了。
即便他放弃了她,他在她心中仍然美好。
会分开,或许是自己某些举动偏离了他的原则,让他无法忍受了吧?有时她不免如此自省,但都离婚了,多想有何用?于是她又强迫自己忘掉。
但此时此刻,这个疑惑又以强硬的姿态跑回她的脑袋瓜。
李丽啊李丽,若妳是个有原则的人,就不该在自己还搞不清楚婚姻是怎么回事时,随便许下婚姻的承诺。一次还两个。
承认吧,妳就是个会取巧的人,因为方便,妳不介意利用一下别人。
反正他们也喜欢妳,他们心甘情愿,只要妳回报他们一点他们想要的东西,妳便能心安理得了。
是呀,她还真是个没原则的烂人。
她自我嫌恶地睁开了眼。
“我应许他们二人在先,若你想入我屋宅,只能排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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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翼习俗,夫入妻门,纳礼越多,才能越得妻主重视,进而在宅内占得地位。
这玩意挺病态。
男方入赘,多属原生家庭有困难。但普遍又认为,对方在如此艰困情况下还能备丰富纳礼,更显诚意,而不是勉强入我屋宅。
亲事确定下后,纳礼便如流水般,一箱箱地进了大宅。
钱家那惊人的长龙打头阵,几天后,打着神仙谷旗帜的纳礼也到了。又过一日,明明说自己是孤儿的申屠冺那儿,也有人送来几箱东西。
杜丹也不知三人有无循此俗的意思,不过看着这一箱箱占空间的玩意儿,与其说纳礼越多越得地位,她觉得,这些箱子占了不少”地盘”应该是较准确的说法。
而与上述张扬不同的,婚礼本身要低调。
入妻门,纳礼该多,可在一般人眼中又是不怎光彩的事,若妻家大办,像是在宣扬夫家不如妻家,只能入赘,夫者薄了脸面。
杜丹弄懂习俗后,本来决定连酒席都不办。可钱清贵反对。
五爷何止不怕丢脸,这可是自个儿成亲,大办特办亦不为过,两人商讨半天,最后折衷,酒席往丰盛办,但只邀近亲好友,谢绝外客。想当然,钱家大家族,这酒席几乎给他们包了场。
成亲这日。
刚转了手的大宅门口热闹非凡,一辆辆钱家马车驶来,不知情的怕还以为是钱家家宴。
主屋内的杜丹让一群人服侍着,换上喜服,盘发添妆。
她今儿个穿的是件碧青喜服,衣长数尺,绣满华丽繁复的纹,披散开来,如孔雀翎毛。
这套喜服有个名字,叫鸾主碧翎,乃妻为尊的大喜服。
大翼各地喜服不同,样式不少,不过杜丹用不着研究,反正为了尽速成亲,钱家几乎把一切能包的事全包了,她负责点头或摇头就好。
“夫上穿这套真好看。”
“可不是,这鸾主喜服可是三爷费大力让苏秀坊绣娘赶的,最最适合夫上不是了。”
“这喜冠可是给咱们匠坊崔师傅打的,上头珠石粒粒珍品,也就咱们夫上衬得了。”
几个婶子丫环围着杜丹吱喳,边打扮边奉承。
即便她们都不明白自家五爷怎么会赘给一个来路不明还相貌普通的女子,不过五爷的事可轮不到下人说嘴。她们明白自己的任务,卖力表现,替主子讨好妻上便是。
不过伺候几日下来,虽然她们还是没弄懂五爷眼光,但也察觉到一些特别之处。
例如,这位夫上性子很沉,面对奉承,微笑。听见赞美,微笑。捧上一大堆金银珠宝,还是微笑……
一开始见她笑,还以为是高兴。可当她一直是这般笑,好像……好像她不在意这些,给个善意回馈罢。
年纪较长的婶子们先察觉到了,可反倒更迷糊,不知道是这夫上天生性子如此,还是有其他原因。总之五爷手段钱家人都知晓,他亲挑出来的人,吃了豹子胆也没人敢越矩怠慢,大伙小心亦亦伺候着。
吉时到。
在众亲友团眼中如迷团的新娘子终于登场。
娇小可人,面覆珠帘,拖曳着美丽翎尾的女子映入众人眼中,引发一阵低语骚动。
堂前三位新郎已站定等候。
比起新娘子的华丽,三位夫婿穿得相对素雅。
火红喜衣,腰间系有绣金墨双线的青带,一条编织绶带从黑礼冠后垂至腰际。
三人见到新娘子出面的那刻,眼神全亮起来。百名宾客在此之前亦没几人有见过这等纳夫拜堂场面,不管好奇婚礼或好奇新娘有什么三头六臂,此时无不瞪大了眼。
杜丹就这么顶着一室注目,深吸口气后,踏出步伐。
缓慢来到堂前,听了段词,答上几句。熏过香,被人牵引着绕了几圈,接着左转右转又跪又拜。三位夫婿,她一人顶着头上那刑具似的大礼冠重复了三遍流程,直到晕头转向。
终于在她脖子断掉前,结束拜堂流程,她晕乎乎地让人领回房间,隔离了一切好奇目光。
幸好席间用不着她招呼,那是新郎们的工作。她有个空档可以休息一会儿,等待良辰吉时,再进洞房。
一次只能一个。
今夜,属于谷逍遥。
一零三、洞房夜
杜丹讓人領著路,來到谷逍遙所居院落。
青石板路在夜色下微微泛光,即便沒掌燈,亦能指點方向。
屬於谷逍遙的院子如今守了幾個人,是他師門派過來照料的。幾人見到杜丹都挺緊張,紛紛開口叫喚。
推開門。
屋裡一身紅袍的人站得直挺,瞧見杜丹到來,動作一僵。杜丹投以笑容,吩咐旁人離去,幾個呼吸間,谷逍遙便瞧來如常。
他輕輕走到桌旁,倒了兩杯酒,抬頭看杜丹,等她靠近。
杜丹朝他走來,接過他遞上的酒杯。
「喝吧。」交杯酒。不過是谷逍遙先餵她喝,再讓杜丹回餵。
溫酒下肚,身體又熱不少。
兩人就這麼在桌邊站著,互望。
珠簾如今已拉開,勾掛在禮冠旁,露出杜丹小巧的臉盤。上了妝的臉增添幾分妍麗,卻失了谷逍遙平時看慣的素雅。
即便如此,見她就在自己身前,他胸膛還是十分鼓躁。
這可是自己所求之人。
火熱的眼神下,杜丹輕咳一聲,將他喚回神。「可要更衣?」
「嗯,我來。」伺候妻主是夫婿責任,谷逍遙知道自己該「上工」了。
他輕輕褪去杜丹頭上沉重的禮冠,底下人兒如釋重負,發出喟嘆。
「夫人遭罪了。」
「簡直刑罰。」
谷逍遙輕笑,繼續替她除去其他飾物。
各種珠花金銀被擺進木盒中,解開繁複的衣帶,脫掉厚實的碧青喜服,直到她身上剩下單薄內衣。
「可會冷?」
「還行。」雖這麼答,她還是圈住自己雙臂。
「先上床去。」
「嗯。」杜丹也不客氣,她這身子骨怕冷的情況,作為主治醫生的谷逍遙最明白。她直接鑽進被窩裡,瞬間溫暖不少。
谷逍遙又站一會兒,慢條斯理地開始褪去身上喜衣。
青腰帶,大紅袍,黑禮冠……被他一件件褪去。很快地,他也和杜丹一樣,身上只剩素白的單衣。
瞧了在床上蓋住喜被只剩半顆頭露在外頭的女人一眼,谷某人脣邊露出微笑,向前跨了步,也跟著上床。
男性獨有氣息朝她籠罩而來,杜丹心跳加速,感到一股僵硬的不自在。
「啊,那個……」
「嗯?」聽見聲音,谷逍遙動作一頓,在投去眼神的同時,先在她身旁躺定。
「那個,今後我們就是夫妻了。」
「嗯。」
然後呢?
杜丹嘴半開,平時能言善道的她,一時竟腦子空白,擠不出話。
等了幾息,谷逍遙見她似乎沒打算接話,忽有領悟。
他清了清喉嚨。「嗯,既已成親,為夫該盡之責,我定當努力辦到。從今爾後有何處不好,妳儘管直說。」
杜丹眨眨眼,沒料到會聽見這個。
這可是這段日子谷逍遙苦思的成果。
他性子孤傲慣了,絕不可能像姓錢的那般能拉下身段作戲;也不像申屠冺,那傢伙平時話不多,但似乎很能順著杜丹的心意答話。
不過後者倒給他帶來不少靈感示範,他偷偷記下不少。
如今婚事已成,既是自己所求,該表明的態度,還是得表一表……免得被誤會就他不會討人歡心。
說這話時,他兩眼飄開,直直地盯著床頂,如同背稿。杜丹聽完,又見他舉止,忍不住笑出聲。
「怎麼?」感覺遭嘲笑,某人有要炸毛的傾向。
杜丹急忙給他順順毛。「沒事,聽你這麼說,我心裡歡喜。」
這是實話,剛才這麼一笑,心突然就輕鬆了。
谷某人對著床頂揚起一眉,接著他發現被子底下有動靜,身旁人兒的手靠了過來,握住他的右手。他心頭一陣晃蕩。
杜丹抓住他的手,握了一會兒。
谷逍遙的手比她大得多,或許是長期鼓搗藥材,雖有繭,摸來卻不覺粗糙。
「一次納三夫婿,你可會怨我?」她低聲問。
谷逍遙沉默半晌。「既決定尊妳作主,妳決定便是。」
「那往後我要再多納幾個,你也無意見?」
他掐緊了握住自己的那小手。
杜丹有些吃痛,不過也笑了。「行了行了,別把我手捏斷了。」
「妳可真能想。」某人哼哼。
「這事是我不是……」
谷逍遙又捏捏她。「沒的事,那人是火鳳命神,火鳳最是執狂,他尚能與妳說笑是因為料定妳還能被說服,要不咱們真得不死不休。」他自是不怕,可真要如此,京裡定不能待。可他知道,她想留在這地方。
「真的?」
「妳沒命神?」
「什麼是命神?」
「有命神的人確是不多,若有妳自有感應,自會知曉。」
「你有嗎?命神。」
「我乃孤狼命。」
「什麼是孤狼命?」
「孤狼不羈,喜獨行。」瞧杜丹一雙眼瞪得大大的,盈滿期待,谷逍遙稍作思考,繼續道:「知曉自己是孤狼命是在我六歲那年,我命中見到一匹灰狼,在霧中與我相望。雖是夢中,可我就覺得那匹狼就是我,孤狼入夢,持續整整三年,直到我九歲。」
「牠在夢中就一直看著你?」
「大部分是。有時會幹其他事,我見過牠從崖上一躍而下,或在雪地中翻滾。不過大多時候是看著我,夢不長,一會兒就沒了。」
可真神奇。
杜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是「外來者」,所以才感應不到他們所說的命神。也不知道該怎麼理解這玩意兒。不過既然這裡人看得很認真,她試著去瞭解。
「你說火鳳一生只守一火凰,可是真的?」
「嗯。火鳳執狂,最是惹人厭。」
「……」這話由你嘴中說出來挺沒說服力。
「若是金鳳就不同了,金鳳風流,沒找個七、八個伴侶不會消停。妳可聽過鳳凰浴火?」
「聽過。」
「嗯,那就是火鳳。若火凰命殞,火鳳便自燃命火,隨著去。」
「……」杜丹聽過的神話傳說可沒這個。
谷逍遙此時側頭,看向她。「若那姓錢的真是火鳯命神,別的不說,護妳肯定周全。」
孤狼難尋伴侶,可一但尋著,絕對是以命相守。這也是為什麼他對錢清貴橫插之事沒表現太大情緒。
即便心裡排斥,可某方面,他對那傢伙的火鳯命神所代表的一切又感到一絲安心。
杜丹還是搞不懂這種神乎的想法,不過也聽懂了谷逍遙的意思。
她的心剎時軟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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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存稿君為各位服務。
當大家看到這章的時候,果子人已經出門不在家嘍~~
不過果子有碼出一章存稿,已經設定好下禮拜一放出來,接著就等我下禮拜五回到家再說嘍;p
然後那個……咳咳,肉在下一章。(這標題沒放肉真該打(捂臉)果子對不起大家orz(跪))
--简体版--
杜丹让人领着路,来到谷逍遥所居院落。
青石板路在夜色下微微泛光,即便没掌灯,亦能指点方向。
属于谷逍遥的院子如今守了几个人,是他师门派过来照料的。几人见到杜丹都挺紧张,纷纷开口叫唤。
推开门。
屋里一身红袍的人站得直挺,瞧见杜丹到来,动作一僵。杜丹投以笑容,吩咐旁人离去,几个呼吸间,谷逍遥便瞧来如常。
他轻轻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抬头看杜丹,等她靠近。
杜丹朝他走来,接过他递上的酒杯。
“喝吧。”交杯酒。不过是谷逍遥先喂她喝,再让杜丹回喂。
温酒下肚,身体又热不少。
两人就这么在桌边站着,互望。
珠帘如今已拉开,勾挂在礼冠旁,露出杜丹小巧的脸盘。上了妆的脸增添几分妍丽,却失了谷逍遥平时看惯的素雅。
即便如此,见她就在自己身前,他胸膛还是十分鼓躁。
这可是自己所求之人。
火热的眼神下,杜丹轻咳一声,将他唤回神。”可要更衣?”
“嗯,我来。”伺候妻主是夫婿责任,谷逍遥知道自己该”上工”了。
他轻轻褪去杜丹头上沉重的礼冠,底下人儿如释重负,发出喟叹。
“夫人遭罪了。”
“简直刑罚。”
谷逍遥轻笑,继续替她除去其他饰物。
各种珠花金银被摆进木盒中,解开繁复的衣带,脱掉厚实的碧青喜服,直到她身上剩下单薄内衣。
“可会冷?”
“还行。”虽这么答,她还是圈住自己双臂。
“先上床去。”
“嗯。”杜丹也不客气,她这身子骨怕冷的情况,作为主治医生的谷逍遥最明白。她直接钻进被窝里,瞬间温暖不少。
谷逍遥又站一会儿,慢条斯理地开始褪去身上喜衣。
青腰带,大红袍,黑礼冠……被他一件件褪去。很快地,他也和杜丹一样,身上只剩素白的单衣。
瞧了在床上盖住喜被只剩半颗头露在外头的女人一眼,谷某人唇边露出微笑,向前跨了步,也跟着上床。
男性独有气息朝她笼罩而来,杜丹心跳加速,感到一股僵硬的不自在。
“啊,那个……”
“嗯?”听见声音,谷逍遥动作一顿,在投去眼神的同时,先在她身旁躺定。
“那个,今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嗯。”
然后呢?
杜丹嘴半开,平时能言善道的她,一时竟脑子空白,挤不出话。
等了几息,谷逍遥见她似乎没打算接话,忽有领悟。
他清了清喉咙。”嗯,既已成亲,为夫该尽之责,我定当努力办到。从今尔后有何处不好,妳尽管直说。”
杜丹眨眨眼,没料到会听见这个。
这可是这段日子谷逍遥苦思的成果。
他性子孤傲惯了,绝不可能像姓钱的那般能拉下身段作戏;也不像申屠冺,那家伙平时话不多,但似乎很能顺着杜丹的心意答话。
不过后者倒给他带来不少灵感示范,他偷偷记下不少。
如今婚事已成,既是自己所求,该表明的态度,还是得表一表……免得被误会就他不会讨人欢心。
说这话时,他两眼飘开,直直地盯着床顶,如同背稿。杜丹听完,又见他举止,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感觉遭嘲笑,某人有要炸毛的倾向。
杜丹急忙给他顺顺毛。”没事,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欢喜。”
这是实话,刚才这么一笑,心突然就轻松了。
谷某人对着床顶扬起一眉,接着他发现被子底下有动静,身旁人儿的手靠了过来,握住他的右手。他心头一阵晃荡。
杜丹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会儿。
谷逍遥的手比她大得多,或许是长期鼓捣药材,虽有茧,摸来却不觉粗糙。
“一次纳三夫婿,你可会怨我?”她低声问。
谷逍遥沉默半晌。”既决定尊妳作主,妳决定便是。”
“那往后我要再多纳几个,你也无意见?”
他掐紧了握住自己的那小手。
杜丹有些吃痛,不过也笑了。”行了行了,别把我手捏断了。”
“妳可真能想。”某人哼哼。
“这事是我不是……”
谷逍遥又捏捏她。”没的事,那人是火凤命神,火凤最是执狂,他尚能与妳说笑是因为料定妳还能被说服,要不咱们真得不死不休。”他自是不怕,可真要如此,京里定不能待。可他知道,她想留在这地方。
“真的?”
“妳没命神?”
“什么是命神?”
“有命神的人确是不多,若有妳自有感应,自会知晓。”
“你有吗?命神。”
“我乃孤狼命。”
“什么是孤狼命?”
“孤狼不羁,喜独行。”瞧杜丹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盈满期待,谷逍遥稍作思考,继续道:”知晓自己是孤狼命是在我六岁那年,我命中见到一匹灰狼,在雾中与我相望。虽是梦中,可我就觉得那匹狼就是我,孤狼入梦,持续整整三年,直到我九岁。”
“牠在梦中就一直看着你?”
“大部分是。有时会干其他事,我见过牠从崖上一跃而下,或在雪地中翻滚。不过大多时候是看着我,梦不长,一会儿就没了。”
可真神奇。
杜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是”外来者”,所以才感应不到他们所说的命神。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玩意儿。不过既然这里人看得很认真,她试着去了解。
“你说火凤一生只守一火凰,可是真的?”
“嗯。火凤执狂,最是惹人厌。”
“……”这话由你嘴中说出来挺没说服力。
“若是金凤就不同了,金凤风流,没找个七、八个伴侣不会消停。妳可听过凤凰浴火?”
“听过。”
“嗯,那就是火凤。若火凰命殒,火凤便自燃命火,随着去。”
“……”杜丹听过的神话传说可没这个。
谷逍遥此时侧头,看向她。”若那姓钱的真是火鳯命神,别的不说,护妳肯定周全。”
孤狼难寻伴侣,可一但寻着,绝对是以命相守。这也是为什么他对钱清贵横插之事没表现太大情绪。
即便心里排斥,可某方面,他对那家伙的火鳯命神所代表的一切又感到一丝安心。
杜丹还是搞不懂这种神乎的想法,不过也听懂了谷逍遥的意思。
她的心剎时软柔不已。
一零四、上癮
雖然谷逍遙這人性情不好親近,可他的心意實實在在。即便自己的選擇有些自私、有些不公平,他不計較,眼中更關注的,是什麼對她最好。
這人現在已經成了她的丈夫。
她該慶興自己夠幸運。
懂付出的人才是懂愛的人,她一直對此深信不疑。
她一手仍握著他的手,另一手輕輕覆上他的腰側。燭光倒影下,那雙黑眸變得深不可測。
手輕輕滑過他的腰腹,悄然往上。
單衣不厚,輕輕劃過,還能感受底下的肌里線條。那隻小手順著線條緩緩往上爬,直至胸膛。
「唔……」
谷逍遙突然翻身過來,覆上她的脣。她被困在一堵肉牆與床板間。
這吻並不高明,可十分熱情。杜丹被吻得有些缺氧,並發現有隻手探進了她單衣底下,開始游移。
那隻大掌找到了她一邊乳房,輕輕揉捏。熟悉的喜悅襲來,她不住發出呻吟。
「真軟。」他輕聲說。
她報復似的,伸手抓向他的胸。「嗯,是比你軟。」
他笑了出來,胸膛因而震動,傳到她身上。
他稍稍離開了她,飛去褪去兩人身上僅剩的一點布料。燭火昏黃,將她纖細圓潤的肩頸與渾圓飽滿的乳房照得閃耀,他不住低下頭,親吻她的肩。
「逍遙……」當乳尖被含住,她倒抽口氣。「不……不熄燈?」
燭火下一秒消失,房內陷入黑暗。
他像個餓瘋的孩子,吸吮她的乳房,引發她的尖叫。
「痛!」
他動作一頓,隨即放緩力道。他一手捧著她的乳房,另一手滑至她雙腿間。杜丹感覺有樣冰涼潤滑的東西隨著他的指尖覆上,輕輕按揉,一股顫慄不斷由私處往全身流竄,她呼吸急促,隨著顫抖發出短促的呻吟。
「噢……天、慢、慢一點……」光是手指,就讓她幾乎要承受不住。
谷逍遙抬起頭,觀察她的表情,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她說不出話,緊緊掐住他的手臂權作回答。他低頭輕吻她的肩。
等她似乎放鬆了點,他才繼續動作,將自己身體擠進她雙腿間,並繼續撫摸她。
杜丹發出沉緩的嘆息,弓起身。他將自己全然硬挺的那話兒往前湊,尋找那小小入口。
當他將自己全擠進去時,兩人都不住發出呻吟。
「喔……」谷逍遙敢保證,上回感受絕沒這麼好。
兩人雖有過肌膚之親,可那回一個命在旦夕神智不算清醒,一個受迷藥影響,可生不出半點旖旎心思。
他在她身體裡緩慢動了起來,她回報誘人的聲音,鼓動他。他情緒高漲,不住加快的速度,開始衝撞。
他很快便發現,他喜歡聽她的尖叫聲。尤其是有些喘不上氣卻不得不喊著他名字的時候。他又加重力道。
身下的人身體倏地緊繃,嬌小的身體拱成橋,大力顫抖。
突如其來的強烈扭絞讓他也不住叫了聲,更用力地撞擊幾下,將燙熱洩在她體內。
兩人都是一陣粗喘。
一會兒,杜丹便像隻小貓,蜷縮在他懷中找了個位置,沉沉睡去。
他一手圈著懷中的人兒,輕輕撫摸她的背。釋放過的男根,在撫摸的過程,悄悄又變得硬挺。
谷某人極力壓抑著。
但腦海裡不斷重撥著剛才發生的一切細節,讓他氣息有些亂。看來這歡愉事真會上癮。
他只能在黑暗中對自己苦笑。
來日方長。
先讓她睡會兒吧。
*
隔日一早,昏沉中的杜丹被人強行挖醒。
她發出抗議的呻吟。
「妳可以再躺會兒,等我把藥弄進來。」那殺人未遂的凶手說。
覺得自己死了好幾遍的杜丹歪歪扭扭黏在床上,動也不動。
又過一會兒,凶手回來了,她繼續黏著床,被人攔腰一把抱起。當雙腿碰到熱水的那刻,她本能緊緊攀住抱著自己的傢伙。
「泡一會兒,等等我給妳按按身子。」谷逍遙在她耳邊輕哄道。
到此杜丹也清醒了,發出不情願的呻吟聲,可動作照辦。
泡過藥水,被人又抓上床一搬揉捏折騰,身體果真舒服許多。
不過她還是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不想動。
「我那兒……還行嗎?」她弱弱地問。
想到今晚得再伺候一位,她突然有想逃家的衝動。
谷逍遙臉上閃過一抹笑意。「尚有些腫,晚些就會退了。無礙。」
「當真?」
她現在表情就跟想要醫生宣判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好不用上學交作業的學生沒兩樣。
可惜她的醫生只「哼」了一聲,便沒理她。
她讀懂了那是要她「別妄想」的意思。她發出哀嚎。
谷逍遙可不同情她。雖然他吃乾抹淨,有了非常愉悅的洞房夜,但誰叫她自個兒招人。
既把人納了,就負責餵飽。
「妳體內春毒厲害,行此事傷不得妳。」不過她那小身板肯定得遭罪。「再者,多行房,納陽袪寒,與妳有好處。」
好吧,她最好把自己當千年老妖看待。
杜丹強迫自己面對現實。
**
作者的話:
存稿君繼續為大家服務。
這章字少些,先放上。
--简体版--
虽然谷逍遥这人性情不好亲近,可他的心意实实在在。即便自己的选择有些自私、有些不公平,他不计较,眼中更关注的,是什么对她最好。
这人现在已经成了她的丈夫。
她该庆兴自己够幸运。
懂付出的人才是懂爱的人,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她一手仍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轻轻覆上他的腰侧。烛光倒影下,那双黑眸变得深不可测。
手轻轻滑过他的腰腹,悄然往上。
单衣不厚,轻轻划过,还能感受底下的肌里线条。那只小手顺着线条缓缓往上爬,直至胸膛。
“唔……”
谷逍遥突然翻身过来,覆上她的唇。她被困在一堵肉墙与床板间。
这吻并不高明,可十分热情。杜丹被吻得有些缺氧,并发现有只手探进了她单衣底下,开始游移。
那只大掌找到了她一边乳房,轻轻揉捏。熟悉的喜悦袭来,她不住发出呻吟。
“真软。”他轻声说。
她报复似的,伸手抓向他的胸。”嗯,是比你软。”
他笑了出来,胸膛因而震动,传到她身上。
他稍稍离开了她,飞去褪去两人身上仅剩的一点布料。烛火昏黄,将她纤细圆润的肩颈与浑圆饱满的乳房照得闪耀,他不住低下头,亲吻她的肩。
“逍遥……”当乳尖被含住,她倒抽口气。”不……不熄灯?”
烛火下一秒消失,房内陷入黑暗。
他像个饿疯的孩子,吸吮她的乳房,引发她的尖叫。
“痛!”
他动作一顿,随即放缓力道。他一手捧着她的乳房,另一手滑至她双腿间。杜丹感觉有样冰凉润滑的东西随着他的指尖覆上,轻轻按揉,一股颤栗不断由私处往全身流窜,她呼吸急促,随着颤抖发出短促的呻吟。
“噢……天、慢、慢一点……”光是手指,就让她几乎要承受不住。
谷逍遥抬起头,观察她的表情,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她说不出话,紧紧掐住他的手臂权作回答。他低头轻吻她的肩。
等她似乎放松了点,他才继续动作,将自己身体挤进她双腿间,并继续抚摸她。
杜丹发出沉缓的叹息,弓起身。他将自己全然硬挺的那话儿往前凑,寻找那小小入口。
当他将自己全挤进去时,两人都不住发出呻吟。
“嗯……”谷逍遥敢保证,上回感受绝没这么好。
两人虽有过肌肤之亲,可那回一个命在旦夕神智不算清醒,一个受迷药影响,可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
他在她身体里缓慢动了起来,她回报诱人的声音,鼓动他。他情绪高涨,不住加快的速度,开始冲撞。
他很快便发现,他喜欢听她的尖叫声。尤其是有些喘不上气却不得不喊着他名字的时候。他又加重力道。
身下的人身体倏地紧绷,娇小的身体拱成桥,大力颤抖。
突如其来的强烈扭绞让他也不住叫了声,更用力地撞击几下,将烫热泄在她体内。
两人都是一阵粗喘。
一会儿,杜丹便像只小猫,蜷缩在他怀中找了个位置,沉沉睡去。
他一手圈着怀中的人儿,轻轻抚摸她的背。释放过的男根,在抚摸的过程,悄悄又变得硬挺。
谷某人极力压抑着。
但脑海里不断重拨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细节,让他气息有些乱。看来这欢愉事真会上瘾。
他只能在黑暗中对自己苦笑。
来日方长。
先让她睡会儿吧。
*
隔日一早,昏沉中的杜丹被人强行挖醒。
她发出抗议的呻吟。
“妳可以再躺会儿,等我把药弄进来。”那杀人未遂的凶手说。
觉得自己死了好几遍的杜丹歪歪扭扭黏在床上,动也不动。
又过一会儿,凶手回来了,她继续黏着床,被人拦腰一把抱起。当双腿碰到热水的那刻,她本能紧紧攀住抱着自己的家伙。
“泡一会儿,等等我给妳按按身子。”谷逍遥在她耳边轻哄道。
到此杜丹也清醒了,发出不情愿的呻吟声,可动作照办。
泡过药水,被人又抓上床一搬揉捏折腾,身体果真舒服许多。
不过她还是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不想动。
“我那儿……还行吗?”她弱弱地问。
想到今晚得再伺候一位,她突然有想逃家的冲动。
谷逍遥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尚有些肿,晚些就会退了。无碍。”
“当真?”
她现在表情就跟想要医生宣判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好不用上学交作业的学生没两样。
可惜她的医生只”哼”了一声,便没理她。
她读懂了那是要她”别妄想”的意思。她发出哀嚎。
谷逍遥可不同情她。虽然他吃干抹净,有了非常愉悦的洞房夜,但谁叫她自个儿招人。
既把人纳了,就负责喂饱。
“妳体内春毒厉害,行此事伤不得妳。”不过她那小身板肯定得遭罪。”再者,多行房,纳阳袪寒,与妳有好处。”
好吧,她最好把自己当千年老妖看待。
杜丹强迫自己面对现实。
一零五、婚前協議
外頭天色已灰。
婚後頭一天。已換下大紅喜袍,可腰間仍繫著青帶的錢清貴,坐在桌前,就著燈火,仔細查看遷居後的各項帳目。
「爺,大爺來了。」二才通報。
「請他進來。」
錢貴元踏入書房內,就見五弟朝他漾出笑容。他一時沒好氣。
「可開心了。」
「還不知呢。」錢清貴笑道。
錢貴元一嘆。他可不是來數落這傢伙的。
「今日奉茶,她可有冷落你?」
「瞧來還算公平。」
「今天她是過去那大個子那吧。她明兒可會過來?」
「還不知呢。」老話一句。
錢貴元瞪眼。「你何時才能正經些?」
錢清貴笑。「我又何時不正經了?」知道大哥擔心,他復解釋。「成親非兒戲,我有分寸。」
「堂堂錢家五爺,給個野……無父無母又無背景的小姑娘作丈夫,入她宅又非坐大,小五呀,你可是給鬼迷眼了。」被五弟一瞪眼,錢大爺說到一半急忙改口。可想到娘親的反應,他又忍不住嘆氣。「那杜丹可真有這般好?」
錢清貴態度懶懶,噙著笑。
「不怕實話說與大哥聽,杜丹人是如何,我亦未完全明瞭。」
此話一出,錢貴元差點沒被氣得頭頂冒煙。
為了這婚事,小五幾乎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知曉他性子烈,爹娘生氣擔憂卻又不敢太過強逼。
可誰知這傢伙不只入贅,還要做小!
婚事都談了,小五本人極堅持,大有這親沒結成他就打一輩子光棍的氣勢。爹娘動情說理皆無用,亦不敢反對,更不敢轉移炮口改對付那女人,擔憂氣焰太盛真成了親會害小五入門便被妻主冷落。
整場婚事,錢家長者全閉口,由著錢清貴依女方心意籌劃。這對錢家這種大富之家而言是多羞辱的事!
但聽聽這傢伙說什麼?都入妻門了,還不清楚妻主究竟是好是壞?!
「五弟,你可真是……唉!」
「大哥安心。」錢清貴安撫道。「我與杜丹相處時日不長,自然還看不通透。可她性情好壞還是瞧得清的。」
「看不通透你這又是如何知曉!」錢貴元那個氣。不明不白就知為那女人說話!
「我在水承搭船曾落水,那時杜丹與我不過萍水相逢,便救我一命,未曾要回報。個把月後在京裡遇上,她欲行商事,來與我混熟臉,可終究也沒出言討要恩情,自個兒把龍咬包生意搞起來……」
「說不得是放長線釣大魚。」錢貴元哼。
「那麼現在魚也上勾了。」錢清貴輕笑,一點也不在意如此說自己,見大哥又要上火,他才緩言:「大哥安心,成親一事,杜丹早已主動與我相談。她不信我真心要入宅,與我談定,除了屋宅與下人由我安排,我帶來納禮分文不取,往後商事亦不干涉,若我要離去,亦不阻擋,全依我決定。」
「說得可好聽。」
「她還與我簽了契。」
錢貴元這下目瞪口呆了。
成親前先簽契……這玩意兒他可未曾聽過!
「這……」真夠不倫不類。即便擔心小弟給鬼迷了眼,可這種事聽在大翼土生土長的錢家大哥耳中,又覺荒唐。
哪家人夫不是入了妻主家便財產全部上繳?
杜丹的舉動背後意欲為何尚不知曉,但錢貴元知道,至少此情況下,小五真想走人,沒人攔得住他。
他沉浸在那不可置信的荒唐感中,好一會兒,才敢相信。
總算放心不少。
「既是如此,她要敢讓你受委屈,你就回家便是。」
錢清貴哭笑不得。「我這才成親,房都沒圓呢。」
錢貴元瞧了眼他腰上青帶。「她明兒可會過來?」
「就算沒過來,再三日我也能自己脫了。」他扯扯腰上的帶子。
只是杜丹都過去大爺、二爺的房了,要是明日沒來他這兒,豈不難堪?
錢貴元甚煩心,娶妻可沒這鬧心事!誰讓小五是給納進屋的,又非正夫,這事他要過來擺大哥派頭名不正言不順。
「反正點你不通,你自個兒有主意便成。」省得他們幫忙出主意還得落得被埋怨下場,小五可不是喜歡讓人擺布的。
錢清貴淡笑,任大哥嘮叨。
「回去替我向爹娘說聲,讓他們不用擔心。」
「要說你自個兒說去!」想到這小子前陣子在家搞得那陣仗,錢大哥氣不打一處來。這小五可真是仗著爹娘疼寵,把二老給傷透心了。
錢清貴沒轍,只好應下。他這人性烈是回事,卻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目的已達到,回頭還是得去認個罪,哄哄二老。
「行了,再待就太晚,你才新婚,宅裡不明朗,大哥就不多待,省得有人藉口說你不是。」
「謝謝大哥。」錢清貴笑容真切。
畢竟是自己疼到大的五弟,見他笑臉,錢貴元再多不滿,終究還是比不上心中不捨。這親事是委屈了,可在他觀念中,婚事再壞,終究也是要過一輩子的地方,嘴上嘮叨發狠不過是宣洩情緒罷,除非錢清貴自己擺出非離不可的態度,要不他也只想著如何幫助小五在新宅站穩地位。
他又慎重叮嚀幾句,才讓人領路離去。
在大哥走後,錢清貴也沒了看帳本的心思,坐了會兒便走出書房。
外頭的二才立即打燈跟上。
錢清貴沿著路走。
這宅子本是他私產,即便現今名義上換了個主子,宅內佈局模樣也稍有變化,可他還是熟悉得很,不用人指點方向,逕自往花園走去。
沿途下人見到他,恭敬非常,全沒因換了個主子及錢清貴身分地位有所變化而改變。
錢清貴自己走到涼亭,就站在那兒,抬頭對著剛露臉不久的月亮,望出神。
魚上勾了嗎?
**
作者的話:
周末時果子住在外地的老妹回來,一起聊天時,我提到自己手腕又壞了,這次骨頭竟然位移一塊,睡眠困難已經幾個月沒改善,感嘆身體越來越差,然後就說,如果我哪天突然掛了,希望後事一切從簡。
(大家別驚嚇,我家挺開放,不避諱談這些,而且我也覺得談這種事很正常xd當然還是希望自己健康長命,不過世事難料嘛,有些事或喜好先跟家裡人交個底,總比事情發生時讓他們傷心不知所措又得憂煩操辦好嘍)
我妹回我她也希望如此,又聊到我爸早就說過他之後只要燒一燒給他灑大海就成。
然後我突然又問:「喪事從簡,那要不要燒紙錢?」
我妹被我問住了,我們兩姊妹當下就這問題認真思考起來。
後來我們一致同意,雖說我們對喪事大操大辦不以為然,也沒忌諱,但對於燒紙錢一事卻很糾結。
因為……要是死後世界真需要用錢,沒錢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好恐慌xddddd)
果子的結論是,請一定要燒紙錢給我!!!然後我們就大笑起來xddddd
我就想到了,看穿越文時,常有現代穿古代的主角對古人各種迷信想法不以為然。
我心想,要是有個未來人穿越到我們這時代,應該也會對我當下的反應翻白眼吧,說不定還氣我多花錢又造成空氣污染什麼的xdddd
又剛好想起,前陣子看到論壇上有人po文附照片,說看到一隻白色的雞在路上晃盪,怕牠被車撞,問若是抓了牠該放哪兒去?結果一堆回應,都是說那是辦喪事用的引路雞,不要碰,對自己不好。
看到這文時,我就忍不住想了,要是現在那發文者是我,我會怎麼辦?
客觀思考,雖然那不過是一隻雞,但也是個生命。可是大家都說這事犯忌諱,對自己及家人都會有不好影響……
不得不承認,我遲疑了。即便我明白雞不可能在市區自己消失,要嘛橫死,就算是活的,最後也是得給清潔隊或什麼人清走。可在大家警告歷歷之際,我退卻了,還真不敢上前去抓。(心裡還會安慰自己反正就是隻雞嘛,自有別人處理牠,然後離開現場……雞爺對不起orz)
我想,身在這二十一世紀,也是有許多迷信。而這種迷信,是在當下時代背景的人很難跳脫出來的。就算不信,多少也會受影響。不管是玄學上或醫學上,更多的是各種民間傳說偏方,或許受限於風俗背景,又或者受限於當代科技,總之咱們就是很難不陷在裡面。
所以穿越者真該對當下時代的人多一點體諒才對呀!
會提到這個,也是因為三夫侍這文剛好亦是穿越到不同時空背景,果子時常得思考兩個世界的差異問題,覺得有點共鳴,就跟大家分享分享。
然後請大家放心,福利章節後面還會有的。果子要調節節奏,加上補補視角,該圓的那個房,不會省掉滴;p
--简体版--
外头天色已灰。
婚后头一天。已换下大红喜袍,可腰间仍系着青带的钱清贵,坐在桌前,就着灯火,仔细查看迁居后的各项账目。
“爷,大爷来了。”二才通报。
“请他进来。”
钱贵元踏入书房内,就见五弟朝他漾出笑容。他一时没好气。
“可开心了。”
“还不知呢。”钱清贵笑道。
钱贵元一叹。他可不是来数落这家伙的。
“今日奉茶,她可有冷落你?”
“瞧来还算公平。”
“今天她是过去那大个子那吧。她明儿可会过来?”
“还不知呢。”老话一句。
钱贵元瞪眼。”你何时才能正经些?”
钱清贵笑。”我又何时不正经了?”知道大哥担心,他复解释。”成亲非儿戏,我有分寸。”
“堂堂钱家五爷,给个野……无父无母又无背景的小姑娘作丈夫,入她宅又非坐大,小五呀,你可是给鬼迷眼了。”被五弟一瞪眼,钱大爷说到一半急忙改口。可想到娘亲的反应,他又忍不住叹气。”那杜丹可真有这般好?”
钱清贵态度懒懒,噙着笑。
“不怕实话说与大哥听,杜丹人是如何,我亦未完全明了。”
此话一出,钱贵元差点没被气得头顶冒烟。
为了这婚事,小五几乎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知晓他性子烈,爹娘生气担忧却又不敢太过强逼。
可谁知这家伙不只入赘,还要做小!
婚事都谈了,小五本人极坚持,大有这亲没结成他就打一辈子光棍的气势。爹娘动情说理皆无用,亦不敢反对,更不敢转移炮口改对付那女人,担忧气焰太盛真成了亲会害小五入门便被妻主冷落。
整场婚事,钱家长者全闭口,由着钱清贵依女方心意筹划。这对钱家这种大富之家而言是多羞辱的事!
但听听这家伙说什么?都入妻门了,还不清楚妻主究竟是好是坏?!
“五弟,你可真是……唉!”
“大哥安心。”钱清贵安抚道。”我与杜丹相处时日不长,自然还看不通透。可她性情好坏还是瞧得清的。”
“看不通透你这又是如何知晓!”钱贵元那个气。不明不白就知为那女人说话!
“我在水承搭船曾落水,那时杜丹与我不过萍水相逢,便救我一命,未曾要回报。个把月后在京里遇上,她欲行商事,来与我混熟脸,可终究也没出言讨要恩情,自个儿把龙咬包生意搞起来……”
“说不得是放长线钓大鱼。”钱贵元哼。
“那么现在鱼也上勾了。”钱清贵轻笑,一点也不在意如此说自己,见大哥又要上火,他才缓言:”大哥安心,成亲一事,杜丹早已主动与我相谈。她不信我真心要入宅,与我谈定,除了屋宅与下人由我安排,我带来纳礼分文不取,往后商事亦不干涉,若我要离去,亦不阻挡,全依我决定。”
“说得可好听。”
“她还与我签了契。”
钱贵元这下目瞪口呆了。
成亲前先签契……这玩意儿他可未曾听过!
“这……”真够不伦不类。即便担心小弟给鬼迷了眼,可这种事听在大翼土生土长的钱家大哥耳中,又觉荒唐。
哪家人夫不是入了妻主家便财产全部上缴?
杜丹的举动背后意欲为何尚不知晓,但钱贵元知道,至少此情况下,小五真想走人,没人拦得住他。
他沉浸在那不可置信的荒唐感中,好一会儿,才敢相信。
总算放心不少。
“既是如此,她要敢让你受委屈,你就回家便是。”
钱清贵哭笑不得。”我这才成亲,房都没圆呢。”
钱贵元瞧了眼他腰上青带。”她明儿可会过来?”
“就算没过来,再三日我也能自己脱了。”他扯扯腰上的带子。
只是杜丹都过去大爷、二爷的房了,要是明日没来他这儿,岂不难堪?
钱贵元甚烦心,娶妻可没这闹心事!谁让小五是给纳进屋的,又非正夫,这事他要过来摆大哥派头名不正言不顺。
“反正点你不通,你自个儿有主意便成。”省得他们帮忙出主意还得落得被埋怨下场,小五可不是喜欢让人摆布的。
钱清贵淡笑,任大哥唠叨。
“回去替我向爹娘说声,让他们不用担心。”
“要说你自个儿说去!”想到这小子前阵子在家搞得那阵仗,钱大哥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五可真是仗着爹娘疼宠,把二老给伤透心了。
钱清贵没辙,只好应下。他这人性烈是回事,却不是不知好歹的孩子。目的已达到,回头还是得去认个罪,哄哄二老。
“行了,再待就太晚,你才新婚,宅里不明朗,大哥就不多待,省得有人借口说你不是。”
“谢谢大哥。”钱清贵笑容真切。
毕竟是自己疼到大的五弟,见他笑脸,钱贵元再多不满,终究还是比不上心中不舍。这亲事是委屈了,可在他观念中,婚事再坏,终究也是要过一辈子的地方,嘴上唠叨发狠不过是宣泄情绪罢,除非钱清贵自己摆出非离不可的态度,要不他也只想着如何帮助小五在新宅站稳地位。
他又慎重叮咛几句,才让人领路离去。
在大哥走后,钱清贵也没了看账本的心思,坐了会儿便走出书房。
外头的二才立即打灯跟上。
钱清贵沿着路走。
这宅子本是他私产,即便现今名义上换了个主子,宅内布局模样也稍有变化,可他还是熟悉得很,不用人指点方向,径自往花园走去。
沿途下人见到他,恭敬非常,全没因换了个主子及钱清贵身分地位有所变化而改变。
钱清贵自己走到凉亭,就站在那儿,抬头对着刚露脸不久的月亮,望出神。
鱼上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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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周末时果子住在外地的老妹回来,一起聊天时,我提到自己手腕又坏了,这次骨头竟然位移一块,睡眠困难已经几个月没改善,感叹身体越来越差,然后就说,如果我哪天突然挂了,希望后事一切从简。
(大家别惊吓,我家挺开放,不避讳谈这些,而且我也觉得谈这种事很正常xd当然还是希望自己健康长命,不过世事难料嘛,有些事或喜好先跟家里人交个底,总比事情发生时让他们伤心不知所措又得忧烦操办好喽)
我妹回我她也希望如此,又聊到我爸早就说过他之后只要烧一烧给他洒大海就成。
然后我突然又问:「丧事从简,那要不要烧纸钱?」
我妹被我问住了,我们两姊妹当下就这问题认真思考起来。
后来我们一致同意,虽说我们对丧事大操大办不以为然,也没忌讳,但对于烧纸钱一事却很纠结。
因为……要是死后世界真需要用钱,没钱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好恐慌xddddd)
果子的结论是,请一定要烧纸钱给我!!!然后我们就大笑起来xddddd
我就想到了,看穿越文时,常有现代穿古代的主角对古人各种迷信想法不以为然。
我心想,要是有个未来人穿越到我们这时代,应该也会对我当下的反应翻白眼吧,说不定还气我多花钱又造成空气污染什么的xdddd
又刚好想起,前阵子看到论坛上有人po文附照片,说看到一只白色的鸡在路上晃荡,怕牠被车撞,问若是抓了牠该放哪儿去?结果一堆回应,都是说那是办丧事用的引路鸡,不要碰,对自己不好。
看到这文时,我就忍不住想了,要是现在那发文者是我,我会怎么办?
客观思考,虽然那不过是一只鸡,但也是个生命。可是大家都说这事犯忌讳,对自己及家人都会有不好影响……
不得不承认,我迟疑了。即便我明白鸡不可能在市区自己消失,要嘛横死,就算是活的,最后也是得给清洁队或什么人清走。可在大家警告历历之际,我退却了,还真不敢上前去抓。(心里还会安慰自己反正就是只鸡嘛,自有别人处理牠,然后离开现场……鸡爷对不起orz)
我想,身在这二十一世纪,也是有许多迷信。而这种迷信,是在当下时代背景的人很难跳脱出来的。就算不信,多少也会受影响。不管是玄学上或医学上,更多的是各种民间传说偏方,或许受限于风俗背景,又或者受限于当代科技,总之咱们就是很难不陷在里面。
所以穿越者真该对当下时代的人多一点体谅才对呀!
一零六、自瀆
剛才雖是笑著說,可錢清貴心裡亦有迷茫。五爺他再妖,也是個正常大翼男子,婚事之重,恐怕是杜丹這個不同時代的人難以理解的。
本來五爺他對杜丹是有注意,可兩人身分差異過於懸殊,自然不會將她放眼中,而是以一種施予的心態與她接觸。可她一再再地教他意外,打亂他心神,真正讓五爺正視起她並做出決定,卻是因那……毒。
谷逍遙給他下的毒。
那毒把他整慘了,火鳳命神的他,於男女情事尤其性烈。他厭女多少也脫不開此性格影響。
但就在五爺他上吐下瀉,渾身發軟,又慾火焚身,陽具硬挺卻倒在床上難以動彈之際,他腦中浮現了某個傢伙跨坐在他腿上的畫面……
畫面裡的傢伙酡紅臉蛋,眼神迷濛……
他清楚記得她揪著他衣襟,賣力地在他腿上磨蹭,臉上不時露出痛苦,以及難以名的複雜情緒……他記得她身上有股馨香,溫溫軟軟,蹭著自己大腿的那話兒熱燙得緊,又與他腿肉無比契合……直至她最後顫抖地癱在他懷中,那話兒卻還貼著他的腿肉一顫一顫……
眼中是她當時模樣,耳邊響起陣陣嬌喘、嚶嚀……大半夜倒在床上無法入眠、難受欲死的錢五爺,不住手往被底下探,握住了自己那硬挺,套弄起來。
懷中的人喘;他跟著喘。
懷中的人嚶嚀;他亦忍不住哼哼。
她大力蹭動,動作又重又緩;他套弄的力道亦加重加快。
終於,在她尖叫顫動時,他亦低吼地洩了出來……
腦子一片白地躺在床上粗喘好一會兒,潔身自好,自視甚高的錢五爺,在此前未曾有過如此體驗。
不是那兒未曾宣洩過,而是他從未在腦中想著一女子,行此自瀆之事。
他腦子發白,感覺卻是前所未有的愉悅。
他不住回想那傢伙也曾奪他初脣……一股異樣爬上背脊,他仰頭呻吟,手又滑進股間,再度握住昂揚起的燙熱,又洩一回。
結果那晚,是中了毒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日。
一覺到天明。
那感受算是從這晚起,深刻進錢某人身體裡了。
起初錢清貴對此感受還有幾分彆扭迷惑,可接連數日下來,證實唯有杜丹能引起他自瀆的慾望。
火鳳執狂,既對杜丹有反應,又有何身段放不下?
可不久前才剛壞了關係,還沒等他想好如何再與她親近,下人就傳來她走動操辦,似要成親的消息。
這下錢清貴坐不住了,直接殺上門。
他知道她身邊有兩個傢伙,碰釘子早在預料內,某人此時也算瘋魔了,頭回想要一個女人,他對杜丹勢在必得,吃點皮肉痛算不得什麼,就算磕個頭破血流,就算……她心裡已有他人,他也要擠進去佔個位置!
如今入她屋宅,算取得了個身分位置,可接下來呢?
已有那二人在前,明兒……她可還記得尚有一夫婿……
相貌妖豔、雌雄莫辨的錢某人,就這麼定定望著月亮,茫然出神。
*
天色已暗,申屠冺從窗口往外瞧。
院裡的人見其舉動,到一旁點上燈。
注意到火光,申屠冺朝光源望去。
對方發覺到他的視線,沒多做反應,而是稍往後退,退回陰影處。
整個院子,除了些許蟲鳴,靜得可以。
換了新的落腳處。
光申屠冺所在這處地方,幾乎就比先前杜丹租賃的院落要大。
新宅子大氣,處處可見玉石雕琢出的燈柱飾物,豪奢中顯雅緻。錢清貴的身邊僕奴成群,就是谷逍遙,門派遣過來的藥僮、弟子亦好幾位。
唯有他,院內著實冷清。
就算是成親前最是熱鬧的進納禮,代表他這門之人也不曾超過一掌之數。
在許多人眼中,這位新宅的二爺,毫無存在感。
一旁,突然有道身影從另一處陰暗處出現。
「有人過來了。」崩星說。
申屠冺眼神亮了,脣不自覺揚高。
剛退到暗處的追月也站出來。
兩人自覺來到院落門口等著。果然過沒一會兒,腳步聲逐漸明顯,微弱火光出現在灰黑天色中。幾個身影緩慢來到二人身前。
領路的小廝瞧了瞧眼前兩人,眉稍稍一蹙。
「夫上已到。」
「嗯。夫人請。」面無表情的崩星說。
走了段路,來到門前,推開門,屋裡的男子映入眼簾。視線對上的那刻,兩人都笑了。
「可讓你久等。」
申屠冺搖頭。「是這時辰。」
杜丹笑嘻嘻地步入房內,身後的人替她闔上門。她直直走到他面前,拉著他的手到桌邊坐下。
「這幾日冷落你了。」先賠罪。
「無礙。」他微笑。
杜丹心裡一嘆。
何止冷落。入宅一事,他退讓居二,後來錢清貴橫入,成親一事依舊倉促,操辦起來卻更複雜。加之那位五爺意見不少,前段時日自己幾乎都和那傢伙處一塊商討事務,谷逍遙就因此給她幾回臉色、冷語,唯有他……沒二話。
每回都是匆匆照面,說不上話。他卻始終給她安心的微笑。
那模樣讓她更感虧欠。
申屠冺任她握緊他的手,面帶笑,神態放鬆。
他著實心情好。
杜丹不會明白,南赤土環境不比大翼,他嬰孩時就被師尊撿回烏月門,打小習慣的就是雙手染血的日子。待他長開之後,更是被視為父親的師尊與其女人下藥褻玩,就連身旁幾名等同死衛的暗影,在某些時候他亦不敢全然信任。
這世上,無他可信任之人。
本來是沒有的。
直到……她出現。
**
作者的話:
謝謝我是一颗小豆子和華麗麗的腿毛君送的禮物~~!!嚒嚒噠~~
果子在藥師指示下,這幾日開始吃起高劑量的維他命b群,有聽人說吃b群會精神好,不過果子吃了b群卻會非常想睡@w@……試了幾天都這樣,真神奇xd
不過我很需要睡眠沒錯,這兩天睡得較多了些,睡覺的感覺真好!!!
--简体版--
刚才虽是笑着说,可钱清贵心里亦有迷茫。五爷他再妖,也是个正常大翼男子,婚事之重,恐怕是杜丹这个不同时代的人难以理解的。
本来五爷他对杜丹是有注意,可两人身分差异过于悬殊,自然不会将她放眼中,而是以一种施予的心态与她接触。可她一再再地教他意外,打乱他心神,真正让五爷正视起她并做出决定,却是因那……毒。
谷逍遥给他下的毒。
那毒把他整惨了,火凤命神的他,于男女情事尤其性烈。他厌女多少也脱不开此性格影响。
但就在五爷他上吐下泻,浑身发软,又欲火焚身,阳具硬挺却倒在床上难以动弹之际,他脑中浮现了某个家伙跨坐在他腿上的画面……
画面里的家伙酡红脸蛋,眼神迷蒙……
他清楚记得她揪着他衣襟,卖力地在他腿上磨蹭,脸上不时露出痛苦,以及难以名的复杂情绪……他记得她身上有股馨香,温温软软,蹭着自己大腿的那话儿热烫得紧,又与他腿肉无比契合……直至她最后颤抖地瘫在他怀中,那话儿却还贴着他的腿肉一颤一颤……
眼中是她当时模样,耳边响起阵阵娇喘、嘤咛……大半夜倒在床上无法入眠、难受欲死的钱五爷,不住手往被底下探,握住了自己那硬挺,套弄起来。
怀中的人喘;他跟着喘。
怀中的人嘤咛;他亦忍不住哼哼。
她大力蹭动,动作又重又缓;他套弄的力道亦加重加快。
终于,在她尖叫颤动时,他亦低吼地泄了出来……
脑子一片白地躺在床上粗喘好一会儿,洁身自好,自视甚高的钱五爷,在此前未曾有过如此体验。
不是那儿未曾宣泄过,而是他从未在脑中想着一女子,行此自渎之事。
他脑子发白,感觉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
他不住回想那家伙也曾夺他初唇……一股异样爬上背脊,他仰头呻吟,手又滑进股间,再度握住昂扬起的烫热,又泄一回。
结果那晚,是中了毒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日。
一觉到天明。
那感受算是从这晚起,深刻进钱某人身体里了。
起初钱清贵对此感受还有几分别扭迷惑,可接连数日下来,证实唯有杜丹能引起他自渎的欲望。
火凤执狂,既对杜丹有反应,又有何身段放不下?
可不久前才刚坏了关系,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再与她亲近,下人就传来她走动操办,似要成亲的消息。
这下钱清贵坐不住了,直接杀上门。
他知道她身边有两个家伙,碰钉子早在预料内,某人此时也算疯魔了,头回想要一个女人,他对杜丹势在必得,吃点皮肉痛算不得什么,就算磕个头破血流,就算……她心里已有他人,他也要挤进去占个位置!
如今入她屋宅,算取得了个身分位置,可接下来呢?
已有那二人在前,明儿……她可还记得尚有一夫婿……
相貌妖艳、雌雄莫辨的钱某人,就这么定定望着月亮,茫然出神。
*
天色已暗,申屠冺从窗口往外瞧。
院里的人见其举动,到一旁点上灯。
注意到火光,申屠冺朝光源望去。
对方发觉到他的视线,没多做反应,而是稍往后退,退回阴影处。
整个院子,除了些许虫鸣,静得可以。
换了新的落脚处。
光申屠冺所在这处地方,几乎就比先前杜丹租赁的院落要大。
新宅子处处可见玉石雕琢出的灯柱饰物,豪奢堆砌出的大宅,却显内敛雅致。那姓钱的身边仆奴成群,就是谷逍遥,门派遣过来的药僮、弟子亦好几位。
唯有他,院内着实冷清。
就算是成亲前最是热闹的进纳礼,代表他这门之人也不曾超过一掌之数。
在许多人眼中,这位新宅的二爷,毫无存在感。
一旁,突然有道身影从另一处阴暗处出现。
“有人过来了。”崩星说。
申屠冺眼神亮了,唇不自觉扬高。
刚退到暗处的追月也站出来。
两人自觉来到院落门口等着。果然过没一会儿,脚步声逐渐明显,微弱火光出现在灰黑天色中。几个身影缓慢来到二人身前。
领路的小厮瞧了瞧眼前两人,眉稍稍一蹙。
“夫上已到。”
“嗯。夫人请。”面无表情的崩星说。
走了段路,来到门前,推开门,屋里的男子映入眼帘。视线对上的那刻,两人都笑了。
“可让你久等。”
申屠冺摇头。”是这时辰。”
杜丹笑嘻嘻地步入房内,身后的人替她阖上门。她直直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到桌边坐下。
“这几日冷落你了。”先赔罪。
“无碍。”他微笑。
杜丹心里喟叹。
何止冷落。
入宅一事,小冺退让居二。后来钱清贵横入,成亲一事依旧仓促,操办起来却更复杂。
加之那位五爷意见不少,前段时日自己几乎都和那家伙处一块商讨事务,谷逍遥就因此给她几回脸色、冷语,唯有他……没二话。
每回都是匆匆照面,说不上话。他却始终给她安心的微笑。
那模样让她更感亏欠。
不过既然对方体贴,杜丹也就不在这事上纠缠,而是将他手再握紧几分,传达自己心意。
申屠冺任她握紧自己的手,唇带笑,神态放松,心情极好。
杜丹不会明白,南赤土环境不比大翼。申屠冺婴孩时就被师尊捡回乌月门,打小习惯的是双手染血的日子。
待他长开之后,更是被视为父亲的师尊与其女人下药亵玩,就连身旁几名死卫一般的暗影,在某些时候他亦不敢全然信任。
这世上,无他可信任之人。
本来是没有的。
直到……她出现。
一零七、今日很清醒
申屠冺想起了兩人相遇的情形。
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不點,在他自封經脈時,一腳踩上他。一開始他以為是追兵,不過她的聲音和說話的內容很快就將他拉回神。
她說的是大翼官話。
來不及多想,對殺氣極其敏銳的他,直覺解決了後面的幾隻小蟲子。她則帶走因運功而毒氣攻心昏過去的自己。
路上他醒過,雖訝異那小姑娘的舉動,卻因當下毒發得厲害,不得不選擇靜觀其變。
中途她不斷與他說話,許多內容他都聽不懂。但漸漸地,也從中摸清了一點東西……
他這張臉似乎與她相熟之人極為相似。
且他能肯定,她對那人有情……
她為人伶俐,想盡法子給兩人找落腳的地方,費盡心思打點,讓不斷逼毒弄得渾身髒臭的他能更舒適些,並找大夫試圖醫好他。
他們兩人連認識都說不上,申屠冺困惑於她的舉動,卻在不知覺間,依戀上這種……被善待的感覺。
他從中尋到了一種過去自己未曾碰觸,完全不敢想像的價值。
他不只是一把取人性命的冰冷尖刀或任人宰割的砧上肉……他有血有肉,還能……還能被當作一般人……
從南赤土一路殺過來,親自了結了師父和一票雜碎的狗命,申屠冺那早已麻木的心,卻在讓杜丹洗刷得乾淨,攬著睡得溫香時,裂成密密麻麻的蛛紋。
心湧上一股倦怠,還有更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想要呵護這種感覺。
長年在生與死間游走,申屠冺十分依賴自己的直覺。
他要她。
像谷逍遙和錢清貴那種可以依著心情使性子的條件環境,壓根沒存在過申屠冺的世界。
他才沒心思去顧慮杜丹是不是因他的相貌長得像誰才對他另眼相待,更不知道什麼叫含蓄試探。他只知道,自己願意將性命交上,只求陪伴在她身旁,呵護心裡那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西。
如今自己在她身旁有了位置,她的反應,也說明已將他放在心上。
還有何求?
所以杜丹真是想多了。
她的小冺一點也不委屈,這傢伙不吵不鬧,不是退讓,而是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懶得去理會其他。畢竟對原本什麼都沒有的他來說,得到她,已是美夢般的待遇。
不過因此反倒讓杜丹惦記,也算自有福氣了。
兩人喝過交杯酒。
杜丹勾勾手指,申屠冺乖乖地站到她身前,讓她將自己腰間青帶解下。
過程,申屠某人脣都是揚的。
杜丹也感染了他的情緒。
「外頭那兩人你哪兒找來的?」終於是有了私人時光,她想到還沒好好瞭解他這段時日做了些啥。
「他們自己來的。」
「友人?」
他搖頭。
杜丹揚眉,不太理解他搖頭的意思。「也是南人?」
「嗯。」
「總是認識的吧?」
申屠冺顯然被她這問法一愣,而後微笑。「追月和崩星,他們倆是我的暗影。從小就與我生活一塊,替我辦事。」
杜丹又揚眉。「……都是孤兒?」
她不太確定該不該往下問,不過還是試著問了句。
「嗯,我是師尊撿回門裡的,追月和崩星生在門內,可雙親已逝,便被派給我。」申屠冺沒想隱瞞。他只是不太確定該與杜丹說多少。
經過相處,他相信杜丹不會在意他的出身。不過這些事與她離得遠,且他還是有些……擔憂。
這是黑暗中生根成長的人抹不去的陰暗,他心裡一方面信任杜丹,一方面卻又因太在意,而有些躊躇。
心裡遲疑一會兒,想到如今已是夫妻,他堅定了信念,開口:「我自小生長在烏月門,烏月門是南那兒的一門派,專……」
誰知,他才剛開口,杜丹便抓起他的手,打斷他。
「用不著解釋這些。我現在就好奇追月和崩星,他們往後可是要與咱們一塊在宅裡生活?若是,我可得認認臉。」
申屠冺一愣,而後笑了,點頭。「是。」
「他倆可要人照料?我再差些人過來照料院裡灑掃可好?」
「用不著,他們能幹活兒。」
杜丹明白了,或許名義有些不同,可那兩個也算是他的貼身小廝就是了。
「嗯,你若還有缺什麼,可得與我提。若是往後忙活其他,對你有了冷落,你可別傻悶著,記得提醒我。」
說時,她將他拉近,雙手環上他的腰。
「要不你也知曉我這性子,常一忙什麼就一股腦兒鑽進去。」杜丹軟聲軟語。
不只是撒嬌、安撫,她也需要提前給自己打預防針。
否則說真格,她何嘗沒半點恐懼。即便這親結得有些不倫不類,終歸是正經嫁娶。在某些地方,她是自私,但終究沒市儈到把三人全當工具。
結了婚,她亦希望能維持好婚姻關係。
「你得記住,你是我夫婿,我心裡……是有你的。」
申屠冺心飄飄的,回攬她,輕聲道:「我明白。」
屋內燭火暈黃。
互相攬著的兩人,手下力道皆加重。
申屠冺目光變得熱切,卻不躁進。反倒是杜丹順著他腰身,往上摸了摸。
正事總該辦的。
「嗯……那個……咱們睡了?」
申屠冺輕笑,抱起她。杜丹像隻無尾熊,手圈著他脖子,雙腿在層層衣料阻隔下,努力夾住他的腰。
兩人額頭幾乎碰在一塊,申屠冺伸手扯掉她髮上釵飾,如瀑烏髮瞬間散開。杜丹趁機親了他臉頰一下。
「今日我可是清醒的。」
申屠冺輕笑一聲。
確實如此,兩人前幾回交歡,都是一方處在毒發狀態,急遼遼地胡扒亂扯一通。
那終究不是正常的情況,他渴望兩人能有真正的……正常的親密。
他微微側了臉,向前,輕輕吻了她。杜丹勾著他的頸項,輕柔回應。
他抱著她走向床,讓兩人緩緩倒進床裡。
**
作者的話:
是的,斷在這!啊哈哈哈哈~~(奔跑)
謝謝我是一颗小豆子贈送的禮物,啾啾啾~~(飛吻連發)
--简体版--
申屠冺想起了两人相遇的情形。
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不点,在他自封经脉时,一脚踩上他。一开始他以为是追兵,不过她的声音和说话的内容很快就将他拉回神。
她说的是大翼官话。
来不及多想,对杀气极其敏锐的他,直觉解决了后面的几只小虫子。她则带走因运功而毒气攻心昏过去的自己。
路上他醒过,虽讶异那小姑娘的举动,却因当下毒发得厉害,不得不选择静观其变。
中途她不断与他说话,许多内容他都听不懂。但渐渐地,也从中摸清了一点东西……
他这张脸似乎与她相熟之人极为相似。
且他能肯定,她对那人有情……
她为人伶俐,想尽法子给两人找落脚的地方,费尽心思打点,让不断逼毒弄得浑身脏臭的他能更舒适些,并找大夫试图医好他。
他们两人连认识都说不上,申屠冺困惑于她的举动,却在不知觉间,依恋上这种……被善待的感觉。
他从中寻到了一种过去自己未曾碰触,完全不敢想象的价值。
他不只是一把取人性命的冰冷尖刀或任人宰割的砧上肉……他有血有肉,还能……还能被当作一般人……
从南赤土一路杀过来,亲自了结了师父和一票杂碎的狗命,申屠冺那早已麻木的心,却在让杜丹洗刷得干净,揽着睡得温香时,裂成密密麻麻的蛛纹。
心涌上一股倦怠,还有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想要呵护这种感觉。
长年在生与死间游走,申屠冺十分依赖自己的直觉。
他要她。
像谷逍遥和钱清贵那种可以依着心情使性子的条件环境,压根没存在过申屠冺的世界。
他才没心思去顾虑杜丹是不是因他的相貌长得像谁才对他另眼相待,更不知道什么叫含蓄试探。他只知道,自己愿意将性命交上,只求陪伴在她身旁,呵护心里那点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
如今自己在她身旁有了位置,她的反应,也说明已将他放在心上。
还有何求?
所以杜丹真是想多了。
她的小冺一点也不委屈,这家伙不吵不闹,不是退让,而是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懒得去理会其他。毕竟对原本什么都没有的他来说,得到她,已是美梦般的待遇。
不过因此反倒让杜丹惦记,也算自有福气了。
两人喝过交杯酒。
杜丹勾勾手指,申屠冺乖乖地站到她身前,让她将自己腰间青带解下。
过程,申屠某人唇都是扬的。
杜丹也感染了他的情绪。
“外头那两人你哪儿找来的?”终于是有了私人时光,她想到还没好好了解他这段时日做了些啥。
“他们自己来的。”
“友人?”
他摇头。
杜丹扬眉,不太理解他摇头的意思。”也是南人?”
“嗯。”
“总是认识的吧?”
申屠冺显然被她这问法一愣,而后微笑。”追月和崩星,他们俩是我的暗影。从小就与我生活一块,替我办事。”
杜丹又扬眉。”……都是孤儿?”
她不太确定该不该往下问,不过还是试着问了句。
“嗯,我是师尊捡回门里的,追月和崩星生在门内,可双亲已逝,便被派给我。”申屠冺没想隐瞒。他只是不太确定该与杜丹说多少。
经过相处,他相信杜丹不会在意他的出身。不过这些事与她离得远,且他还是有些……担忧。
这是黑暗中生根成长的人抹不去的阴暗,他心里一方面信任杜丹,一方面却又因太在意,而有些踌躇。
心里迟疑一会儿,想到如今已是夫妻,他坚定了信念,开口:”我自小生长在乌月门,乌月门是南那儿的一门派,专……”
谁知,他才刚开口,杜丹便抓起他的手,打断他。
“用不着解释这些。我现在就好奇追月和崩星,他们往后可是要与咱们一块在宅里生活?若是,我可得认认脸。”
申屠冺一愣,而后笑了,点头。”是。”
“他俩可要人照料?我再差些人过来照料院里洒扫可好?”
“用不着,他们能干活儿。”
杜丹明白了,或许名义有些不同,可那两个也算是他的贴身小厮就是了。
“嗯,你若还有缺什么,可得与我提。若是往后忙活其他,对你有了冷落,你可别傻闷着,记得提醒我。”
说时,她将他拉近,双手环上他的腰。
“要不你也知晓我这性子,常一忙什么就一股脑儿钻进去。”杜丹软声软语。
不只是撒娇、安抚,她也需要提前给自己打预防针。
否则说真格,她何尝没半点恐惧。即便这亲结得有些不伦不类,终归是正经嫁娶。在某些地方,她是自私,但终究没市侩到把三人全当工具。
结了婚,她亦希望能维持好婚姻关系。
“你得记住,你是我夫婿,我心里……是有你的。”
申屠冺心飘飘的,回揽她,轻声道:”我明白。”
屋内烛火晕黄。
互相揽着的两人,手下力道皆加重。
申屠冺目光变得热切,却不躁进。反倒是杜丹顺着他腰身,往上摸了摸。
正事总该办的。
“嗯……那个……咱们睡了?”
申屠冺轻笑,抱起她。杜丹像只无尾熊,手圈着他脖子,双腿在层层衣料阻隔下,努力夹住他的腰。
两人额头几乎碰在一块,申屠冺伸手扯掉她发上钗饰,如瀑乌发瞬间散开。杜丹趁机亲了他脸颊一下。
“今日我可是清醒的。”
申屠冺轻笑一声。
确实如此,两人前几回交欢,都是一方处在毒发状态,急辽辽地胡扒乱扯一通。
那终究不是正常的情况,他渴望两人能有真正的……正常的亲密。
他微微侧了脸,向前,轻轻吻了她。杜丹勾着他的颈项,轻柔回应。
他抱着她走向床,让两人缓缓倒进床里。
一零八、我也有點錢
背後有靠,杜丹四肢不再勾著他,順著身子,探進他衣內,換來他加深的吻。
他有樣學樣,將手探進她衣內,滑順軟嫩的觸感,熱得燙人,勾得他心都絞緊了。脣稍稍分開,那雙杏眼帶點迷濛又發亮地望著他,他彷彿醉了。
再度吻上,脣接著往下,滑過那纖細頸項,埋進半解的衣衫中,找到那最是醉人的飽滿。
杜丹不住發出嚶嚀,圈住了埋在自己胸前的頭顱,似是要將他按進自己體內。
衣物在動作間自然地被褪去,兩人交纏在一塊,激情,卻又緩慢。在四目交望中,他緩緩將自己推進她體內。
妙不可言的痠脹感抓緊了兩人,任由呼吸加重,兩雙眼珠仍緊緊交纏。
他緩緩動了起來,看著那張小巧臉盤,因情慾而染上酡紅。她緊緊瞅著他,彷彿將他刻印進了她的靈魂中。他胸口飽脹,難以名的感受,幾乎凌駕至情慾之上,卻又飛快融在一塊。
這才是性愛。
沒人教導,但申屠冺知道,他找到了正確的東西。
內心一陣激盪,他又吻住她,吻得專注,吻得輕柔,卻吻進了她心裡。杜丹感染到他的情緒,雙腿勾住他的臀,主動纏上去。
激情再次炸開,兩人就像擰緊的毛巾,纏得不像樣。輕重並存,急徐交替,在飽脹的情緒下,雙雙達到頂端。
如此的性愛不累人,情緒卻如死過一回,滿足異常。
杜丹躺在床上,雙眼直瞪著床頂低喘。她知道這樣的性愛不同。
她的心又脹又暖……
喘息一會兒,她視線往下,看向還懸在她身上平復情緒的男人。他的眼珠在昏暗中閃著波光,見她望來,神情立即變得專注。
杜熟女終是忍不住激情,主動撲了上去,再戰。
一夜痴狂。
隔日早晨,身體再度像被車輾過,不過杜丹心情卻有不同。
滿足。
無關性愛技巧──呃,或許也撇不開──申屠冺給她更多心理上的,情緒上的滿足。
如同她當初深愛的前夫,處久了,她自是知曉申屠冺與譚永昶大不相同,兩人只是相貌有相似處,清醒時,神態脾性完全不同。
不過申屠冺在對待她時,卻又與譚永昶十分相像。
專注。
對她的一切,全然包容。
姐就是吃這套。
她無法不沉溺進去。
總之就一個「爽」字。倒在床上同饜足小貓的杜丹如是想。
大清早光明正大地賴床,申屠冺在一旁相伴,輕輕撫摸著她,與她說話。
他曬了一些自己的「嫁妝」。
「我烏月門奇蟲異草多,不比大富,可也不窮困。」
「巴烏干這玩意兒能製成續命神藥,極其難尋。」
「朱兒娃瞧來可怖,亦是毒藥一體的奇珍。」
「這鬼火藍玉是我一回任務偶得,曾有人與我出價萬兩黃金,據聞能保死者魂神完整,福蔭子孫。」
「……」杜丹實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珍品是珍品,不過某人眼中的好貨,實在是有點可怕……
「嗯,這些我暫時也用不上,你收好便是。」她軟言道。
許也是知曉這些玩意兒不是那麼可人,申屠冺一笑,便將東西又全收起來。
「就是讓妳知道,若那……錢三不好說話,要銀兩,我這兒也有的。」某人脣邊噙著淡淡笑意說。
不就是銀子嗎?
在京裡,烏月門無地緣之便,商事亦非門內擅長。可論銀兩,他手上奇珍異寶也是不少人重金搶著要,絕不會讓自己的夫人給委屈了。
杜丹聞言表情就像偷了腥的貓,脣兒翹,在他臉旁啵了一下。「我知道。」
晚些,讓人送了吃的進屋。
杜丹趁機認了認追月和崩星。
追月和崩星都有著南人的深麥膚色,其他部分則像混血。崩星的髮色純黑,追月則是同一些農工常年日曬被曬紅般的深棕髮色,五官立體卻不過分突出,眸色亦是極深,在大翼不至於引人側目。
只不過二人答話極簡,面容嚴肅,與正常人明顯有幾分格格不入。
「追月為何如此嚴肅?」
申屠冺亦望向追月。
幾雙眼睛瞪一塊,好一會兒,追月終於擠出聲音。
「追月平時便是如此。」
杜丹再接再厲。
「崩星可能笑一個瞧瞧?」
崩星:「……」
杜丹等了會兒,見到崩星嘴角很努力地扯了扯……見他如此賣力,讓人於心不忍,她急忙攔住。
「呃,沒事沒事,只是你們二人也來好些日子了,還未與你倆認識,想多聊幾句罷,可別勉強了。」
崩星這會兒答得倒快了:「為夫人排患解紛乃我等分內事。」
嗯……就不知這言下之意包不包陪聊天。
杜丹也不糾結,以申屠冺說法,追月與崩星長年與他一同生活,忠心耿耿,這等關係絕比一般下人更是親近,在情感面甚至能當親友看待,值得她多費心思熟悉熟悉。
硬是與他倆多聊了兩句,追月與崩星面容嚴肅,不過瞧得出很是慎重。
不只因杜丹是他們的門主夫人,兩人當初尋著申屠冺留下的訊息追來,清楚見過杜丹拖著申屠冺走的過程。對於那莫名的毅力,二人皆深感佩服。
在申屠冺這兒混了一上午,時辰差不多,便有人過來請她回主院。
一早身子尚痠軟。
不過谷逍遙說的極對,她體內春毒,行男女之事最是滋補,不過晌午,她身子便恢復過來,還精神得緊。
天色變得快。
「夫上可要沐浴了?」
杜丹眼稍抬,輕而易舉就能見到好幾雙期盼躁動的目光。
領頭的嬸子更是笑靨如花,一臉討好。
昨兒自己沒主動說話前,可沒人先提醒要做些啥。
她心裡明白,終歸是錢家的下人,心裡肯定有偏。
讓東方穆謹帶在身邊教導過,杜丹心裡透亮,知曉下人這舉止是犯了忌諱,踰了矩。
心裡感受挺複雜,明知不太好,可又沒太強烈。
杜丹也頗糾結,在她心裡,這些人其實都被當「錢家下人」,而非「她的」。更別說要她端起主子威嚴訓斥。
如果是蔣老夫人或東方穆謹那少爺等正經八百的主子,眼前人恐怕都要脫層皮了吧……
腦裡瞬間閃過許多想法。
最終杜丹決定先睜隻眼閉隻眼。不說才剛新婚,突如其來的變化,給點時間適應不過分。再者,她本人更需要對「掌權」這檔事花點心思去思考該如何行事……
況且今日自己本就要過去錢清貴那兒。
「嗯,準備準備吧。」她淡淡道。
幾人面上一喜,立馬下去忙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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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有靠,杜丹四肢不再勾着他,顺着身子,探进他衣内,换来他加深的吻。
他有样学样,将手探进她衣内,滑顺软嫩的触感,热得烫人,勾得他心都绞紧了。唇稍稍分开,那双杏眼带点迷蒙又发亮地望着他,他彷佛醉了。
再度吻上,唇接着往下,滑过那纤细颈项,埋进半解的衣衫中,找到那最是醉人的饱满。
杜丹不住发出嘤咛,圈住了埋在自己胸前的头颅,似是要将他按进自己体内。
衣物在动作间自然地被褪去,两人交缠在一块,激情,却又缓慢。在四目交望中,他缓缓将自己推进她体内。
妙不可言的酸胀感抓紧了两人,任由呼吸加重,两双眼珠仍紧紧交缠。
他缓缓动了起来,看着那张小巧脸盘,因情欲而染上酡红。她紧紧瞅着他,彷佛将他刻印进了她的灵魂中。他胸口饱胀,难以名的感受,几乎凌驾至情欲之上,却又飞快融在一块。
这才是性爱。
没人教导,但申屠冺知道,他找到了正确的东西。
内心一阵激荡,他又吻住她,吻得专注,吻得轻柔,却吻进了她心里。杜丹感染到他的情绪,双腿勾住他的臀,主动缠上去。
激情再次炸开,两人就像拧紧的毛巾,缠得不象样。轻重并存,急徐交替,在饱胀的情绪下,双双达到顶端。
如此的性爱不累人,情绪却如死过一回,满足异常。
杜丹躺在床上,双眼直瞪着床顶低喘。她知道这样的性爱不同。
她的心又胀又暖……
喘息一会儿,她视线往下,看向还悬在她身上平复情绪的男人。他的眼珠在昏暗中闪着波光,见她望来,神情立即变得专注。
杜熟女终是忍不住激情,主动扑了上去,再战。
一夜痴狂。
隔日早晨,身体再度像被车辗过,不过杜丹心情却有不同。
满足。
无关性爱技巧──呃,或许也撇不开──申屠冺给她更多心理上的,情绪上的满足。
如同她当初深爱的前夫,处久了,她自是知晓申屠冺与谭永昶大不相同,两人只是相貌有相似处,清醒时,神态脾性完全不同。
不过申屠冺在对待她时,却又与谭永昶十分相像。
专注。
对她的一切,全然包容。
姐就是吃这套。
她无法不沉溺进去。
总之就一个”爽”字。倒在床上同餍足小猫的杜丹如是想。
大清早光明正大地赖床,申屠冺在一旁相伴,轻轻抚摸着她,与她说话。
他晒了一些自己的”嫁妆”。
“我乌月门奇虫异草多,不比大富,可也不穷困。”
“巴乌干这玩意儿能制成续命神药,极其难寻。”
“朱儿娃瞧来可怖,亦是毒药一体的奇珍。”
“这鬼火蓝玉是我一回任务偶得,曾有人与我出价万两黄金,据闻能保死者魂神完整,福荫子孙。”
“……”杜丹实在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珍品是珍品,不过某人眼中的好货,实在是有点可怕……
“嗯,这些我暂时也用不上,你收好便是。”她软言道。
许也是知晓这些玩意儿不是那么可人,申屠冺一笑,便将东西又全收起来。
“就是让妳知道,若那……钱三不好说话,要银两,我这儿也有的。”某人唇边噙着淡淡笑意说。
不就是银子吗?
在京里,乌月门无地缘之便,商事亦非门内擅长。可论银两,他手上奇珍异宝也是不少人重金抢着要,绝不会让自己的夫人给委屈了。
杜丹闻言表情就像偷了腥的猫,唇儿翘,在他脸旁啵了一下。”我知道。”
晚些,让人送了吃的进屋。
杜丹趁机认了认追月和崩星。
追月和崩星都有着南人的深麦肤色,其他部分则像混血。崩星的发色纯黑,追月则是同一些农工常年日晒被晒红般的深棕发色,五官立体却不过分突出,眸色亦是极深,在大翼不至于引人侧目。
只不过二人答话极简,面容严肃,与正常人明显有几分格格不入。
“追月为何如此严肃?”
申屠冺亦望向追月。
几双眼睛瞪一块,好一会儿,追月终于挤出声音。
“追月平时便是如此。”
杜丹再接再厉。
“崩星可能笑一个瞧瞧?”
崩星:”……”
杜丹等了会儿,见到崩星嘴角很努力地扯了扯……见他如此卖力,让人于心不忍,她急忙拦住。
“呃,没事没事,只是你们二人也来好些日子了,还未与你俩认识,想多聊几句罢,可别勉强了。”
崩星这会儿答得倒快了:”为夫人排患解纷乃我等分内事。”
嗯……就不知这言下之意包不包陪聊天。
杜丹也不纠结,以申屠冺说法,追月与崩星长年与他一同生活,忠心耿耿,这等关系绝比一般下人更是亲近,在情感面甚至能当亲友看待,值得她多费心思熟悉熟悉。
硬是与他俩多聊了两句,追月与崩星面容严肃,不过瞧得出很是慎重。
不只因杜丹是他们的门主夫人,两人当初寻着申屠冺留下的讯息追来,清楚见过杜丹拖着申屠冺走的过程。对于那莫名的毅力,二人皆深感佩服。
在申屠冺这儿混了一上午,时辰差不多,便有人过来请她回主院。
一早身子尚酸软。
不过谷逍遥说的极对,她体内春毒,行男女之事最是滋补,不过晌午,她身子便恢复过来,还精神得紧。
天色变得快。
“夫上可要沐浴了?”
杜丹眼稍抬,轻而易举就能见到好几双期盼躁动的目光。
领头的婶子更是笑靥如花,一脸讨好。
昨儿自己没主动说话前,可没人先提醒要做些啥。
她心里明白,终归是钱家的下人,心里肯定有偏。
让东方穆谨带在身边教导过,杜丹心里透亮,知晓下人这举止是犯了忌讳,踰了矩。
心里感受挺复杂,明知不太好,可又没太强烈。
杜丹也颇纠结,在她心里,这些人其实都被当”钱家下人”,而非”她的”。更别说要她端起主子威严训斥。
如果是蒋老夫人或东方穆谨那少爷等正经八百的主子,眼前人恐怕都要脱层皮了吧……
脑里瞬间闪过许多想法。
最终杜丹决定先睁只眼闭只眼。不说才刚新婚,突如其来的变化,给点时间适应不过分。再者,她本人更需要对”掌权”这档事花点心思去思考该如何行事……
况且今日自己本就要过去钱清贵那儿。
“嗯,准备准备吧。”她淡淡道。
几人面上一喜,立马下去忙活准备。
一零九、已經到了
一桌子菜色排開。
饒是熱愛美食,錢清貴見這一桌豐盛亦不禁揚眉。
「今日午膳誰吩咐的?」
「稟爺,海貨是老夫人差人送來的。」
錢某人無奈輕嘆。
任自己再胡鬧,娘親依舊是娘親。他坐上位置,舉筷子捧碗,安靜吃起這一桌心意。
二才見此,鬼碌碌地湊上前去。
「爺,這大蝦肯定是老夫人差人從翼州那兒趕送回來的,這黑蔘金亮,您多吃些。還有這龍虎酒是大好物,我給您斟上……」
「行了,我眼瞎?」瞧來美人爺心情不錯,脣眼皆帶笑。
二才嘿嘿笑了聲,又再接再厲:「爺要不要吩咐底下多備幾樣糕點,晚膳一併送來?」
「這頓夠撐到明兒了,是要撐死不成?」
「是備給夫上的呀。」
聞言錢清貴舉筷的手稍頓,笑容歛去幾分,平淡道:「會來缺些什麼她自然會吩咐,不來也用不著費這心思。」
二才立馬接道:「會來的!」
錢某人哼笑了聲,手上夾菜,沒理會。
耳邊卻聽到──
「會來的,適才楊嬸那報來,說她已經離了那申屠二的院子,楊嬸和朝霞幾人在旁伺候著說話,晚些肯定就會準備了!」
說正起勁。
自家主子忽然抬起頭,朝他瞧來。本想再啵個幾句,可一觸及主子目光,腦中意識不對,二才立即噤聲。
錢清貴見狀,輕淺一笑。遂放下手中碗筷,側了側身。
「你消息可靈通,夫上前腳到哪,你後腳就知道了。」
「正……正好遇上夫上院裡的丫鬟……」
「丫鬟可有告訴你,夫上親口提了晚上會過來?」
二才囁囁嚅嚅。「稟爺……沒……沒呢。」
錢某人又笑了。
「那我再問,如今這宅邸姓啥,你可知曉?」
二才噤聲。
錢美人揚著脣,似笑非笑,聲音極其輕淺地,再問。
「你可能告訴我,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對主上陽奉陰違、指手劃腳?」
二才腿肚子一抖,咚地一聲跪下。
「二才不敢!」
盯著跪地上的身影好一會兒,錢清貴面上笑容緩緩地消失。
幾個粗重深呼吸後,他一手撐桌,語氣驟然降至冰點。
「如今杜丹乃家主,這話成親前我便說過,今日是最後一回。要是哪個膽敢不敬主上……」
拖長的尾音,意思不明而喻。
二才忙不迭地保證以明志。可錢清貴越瞧他越煩,不耐地把人給轟出去。
人走了。
美人瞪著一桌菜色,舉起碗筷,復放下。如此兩回,重重一嘆,將碗筷一推,離了桌面。
他直接走出房門,來到院子。
院裡幾個小廝見主子出來,趕忙正襟站挺了。
明明還是冬,錢清貴院裡仍有些花大把力氣養出來的粉嫩顏色。他在院裡走著,心裡沉甸甸的煩躁壓得緊,教他想發脾氣,又提不起力氣,甚是厭煩。
今日可是他的洞房夜。
呵……堂堂錢家五爺的大喜之夜,說不定還得自個兒過了……錢清貴不住心裡酸楚。
說真格。這親是自個兒強求的,誰能知曉,那杜丹心裡沒存一點不快?此夜讓他獨守喜床,落他臉面,不失個出氣的方法了……
可我這般低聲下氣,一切以她為尊,依她所願操辦,委屈求全地讓錢家上下憋著氣,難不成那女人沒絲毫動容歡喜?
哼,想自己這段時日的萬般討好,那傢伙倒是旁人似,心安理得得緊,不見半點表示。
且不說財帛,就是……自己這張臉,也該是好的。怎就不見她表露絲毫喜悅之情?
難不成自己在這妻主眼中,生得不如她意?
莫非她喜愛的是那姓谷和姓申屠的模樣?那神仙谷的傢伙長得還行,可也一臉凶神貌;那申屠二準是個南人,瞧他是沒一些南人般異瞳異髮詭怪,可也稱不上俊……
三爺院裡的下人就見自家主子在院裡隨意走走停停,臉色莫名地變了幾變,又走到池邊,對著水面蹙緊了眉,不曉得什麼情緒。
幸好走了幾圈,大概也繞夠了,這位爺自個兒又回了房間,讓外頭下人鬆了口氣。
沒什胃口,可還是塞了幾口飯菜,讓人將食物撤下。
即便心裡沒底,今兒這日子,終究不好出門。錢某人不想悶房裡胡思亂想,乾脆教人喚來幾名掌櫃,轉戰書房看起帳本幹活。
一忙起來,時間過飛快。
待有人上前點燈,錢清貴才發現天色已開始暗了。他將帳本闔上,伸手壓壓眼窩,恢復些精神。
午時才被轟走的二才不知何時又跑回書房門口守著了。見主子闔上帳本,麻溜地滾進來。
他小心翼翼地移動到主子身旁三步遠的地方,折彎腰。
「爺,給您備好水了。晚膳您可要交待菜色?」
錢某人揉著眼窩,淡淡應了聲。「老夫人送來的海貨讓人隨便弄道葷,再兩樣素菜即可。」
「是。」二才應。「爺,奴才午時過去鳳臨那兒給您帶了金富貴和甜在心,還備了黃菊茶,晚些也一併送來可好?」
揉過眼的錢某人放下手,懶懶地抬起眼,睥向他。
二才見主子瞧來,靦腆一笑,將頭垂得更低。
錢某人不見情緒,收回視線。
「什麼時候帶回來的?」
「稟爺,未時帶回來的,一直在廚子那兒給熱著呢,那皮包準還酥香著。」
「嗯,一併送來吧。」
語畢,三爺他站起身,步出書房。
二才咧嘴跟上。
錢美人不急不徐,從書房走回自己院落。還沒到院口,一名守在院外的小廝見著他,急忙朝他跑來,壓著聲音說。
「爺,夫上到了,在房內等您呢!」
錢清貴聞言一愣,胸口那兒突然大力撞了一下。
可他隨即沉下臉。「怎沒通知我回院子?」
「夫上說還沒到時辰,先讓你忙完,讓我們別喚你。」小廝急忙解釋。
也不知他主子聽進了是沒聽,那媚麗的身影眨眼間便從他眼前消失不見影了。
錢清貴加快步伐,回到院內。
院裡有幾名杜丹身邊的婢女,證實那人果真在這裡。
幾名下人見他出現,紛紛開口喚,他手隨意一擺,走到了自個兒房門前。
瞪著門。明明是自個兒的房,一時間他竟有些陌生。
一股微酸的麻癢感從胸口擴散開來,五官似乎都不受控制地染上一絲情緒,脣眉揚高些許。他定定神,推開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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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謝謝華麗麗的腿毛君送的禮物~~^^啾一個!
希望妳那兒上popo能一直順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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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子菜色排开。
饶是热爱美食,钱清贵见这一桌丰盛亦不禁扬眉。
“今日午膳谁吩咐的?”
“禀爷,海货是老夫人差人送来的。”
钱某人无奈轻叹。
任自己再胡闹,娘亲依旧是娘亲。他坐上位置,举筷子捧碗,安静吃起这一桌心意。
二才见此,鬼碌碌地凑上前去。
“爷,这大虾肯定是老夫人差人从翼州那儿赶送回来的,这黑蔘金亮,您多吃些。还有这龙虎酒是大好物,我给您斟上……”
“行了,我眼瞎?”瞧来美人爷心情不错,唇眼皆带笑。
二才嘿嘿笑了声,又再接再厉:”爷要不要吩咐底下多备几样糕点,晚膳一并送来?”
“这顿够撑到明儿了,是要撑死不成?”
“是备给夫上的呀。”
闻言钱清贵举筷的手稍顿,笑容敛去几分,平淡道:”会来缺些什么她自然会吩咐,不来也用不着费这心思。”
二才立马接道:”会来的!”
钱某人哼笑了声,手上夹菜,没理会。
耳边却听到──
“会来的,适才杨婶那报来,说她已经离了那申屠二的院子,杨婶和朝霞几人在旁伺候着说话,晚些肯定就会准备了!”
说正起劲。
自家主子忽然抬起头,朝他瞧来。本想再啵个几句,可一触及主子目光,脑中意识不对,二才立即噤声。
钱清贵见状,轻浅一笑。遂放下手中碗筷,侧了侧身。
“你消息可灵通,夫上前脚到哪,你后脚就知道了。”
“正……正好遇上夫上院里的丫鬟……”
“丫鬟可有告诉你,夫上亲口提了晚上会过来?”
二才嗫嗫嚅嚅。”禀爷……没……没呢。”
钱某人又笑了。
“那我再问,如今这宅邸姓啥,你可知晓?”
二才噤声。
钱美人扬着唇,似笑非笑,声音极其轻浅地,再问。
“你可能告诉我,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对主上阳奉阴违、指手划脚?”
二才腿肚子一抖,咚地一声跪下。
“二才不敢!”
盯着跪地上的身影好一会儿,钱清贵面上笑容缓缓地消失。
几个粗重深呼吸后,他一手撑桌,语气骤然降至冰点。
“如今杜丹乃家主,这话成亲前我便说过,今日是最后一回。要是哪个胆敢不敬主上……”
拖长的尾音,意思不明而喻。
二才忙不迭地保证以明志。可钱清贵越瞧他越烦,不耐地把人给轰出去。
人走了。
美人瞪着一桌菜色,举起碗筷,复放下。如此两回,重重一叹,将碗筷一推,离了桌面。
他直接走出房门,来到院子。
院里几个小厮见主子出来,赶忙正襟站挺了。
明明还是冬,钱清贵院里仍有些花大把力气养出来的粉嫩颜色。他在院里走着,心里沉甸甸的烦躁压得紧,教他想发脾气,又提不起力气,甚是厌烦。
今日可是他的洞房夜。
呵……堂堂钱家五爷的大喜之夜,说不定还得自个儿过了……钱清贵不住心里酸楚。
说真格。这亲是自个儿强求的,谁能知晓,那杜丹心里没存一点不快?此夜让他独守喜床,落他脸面,不失个出气的方法了……
可我这般低声下气,一切以她为尊,依她所愿操办,委屈求全地让钱家上下憋着气,难不成那女人没丝毫动容欢喜?
哼,想自己这段时日的万般讨好,那家伙倒是旁人似,心安理得得紧,不见半点表示。
且不说财帛,就是……自己这张脸,也该是好的。怎就不见她表露丝毫喜悦之情?
难不成自己在这妻主眼中,生得不如她意?
莫非她喜爱的是那姓谷和姓申屠的模样?那神仙谷的家伙长得还行,可也一脸凶神貌;那申屠二准是个南人,瞧他是没一些南人般异瞳异发诡怪,可也称不上俊……
三爷院里的下人就见自家主子在院里随意走走停停,脸色莫名地变了几变,又走到池边,对着水面蹙紧了眉,不晓得什么情绪。
幸好走了几圈,大概也绕够了,这位爷自个儿又回了房间,让外头下人松了口气。
没什胃口,可还是塞了几口饭菜,让人将食物撤下。
即便心里没底,今儿这日子,终究不好出门。钱某人不想闷房里胡思乱想,干脆教人唤来几名掌柜,转战书房看起账本干活。
一忙起来,时间过飞快。
待有人上前点灯,钱清贵才发现天色已开始暗了。他将账本阖上,伸手压压眼窝,恢复些精神。
午时才被轰走的二才不知何时又跑回书房门口守着了。见主子阖上账本,麻溜地滚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主子身旁三步远的地方,折弯腰。
“爷,给您备好水了。晚膳您可要交待菜色?”
钱某人揉着眼窝,淡淡应了声。”老夫人送来的海货让人随便弄道荤,再两样素菜即可。”
“是。”二才应。”爷,奴才午时过去凤临那儿给您带了金富贵和甜在心,还备了黄菊茶,晚些也一并送来可好?”
揉过眼的钱某人放下手,懒懒地抬起眼,睥向他。
二才见主子瞧来,腼腆一笑,将头垂得更低。
钱某人不见情绪,收回视线。
“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禀爷,未时带回来的,一直在厨子那儿给热着呢,那皮包准还酥香着。”
“嗯,一并送来吧。”
语毕,三爷他站起身,步出书房。
二才咧嘴跟上。
钱美人不急不徐,从书房走回自己院落。还没到院口,一名守在院外的小厮见着他,急忙朝他跑来,压着声音说。
“爷,夫上到了,在房内等您呢!”
钱清贵闻言一愣,胸口那儿突然大力撞了一下。
可他随即沉下脸。”怎没通知我回院子?”
“夫上说还没到时辰,先让你忙完,让我们别唤你。”小厮急忙解释。
也不知他主子听进了是没听,那媚丽的身影眨眼间便从他眼前消失不见影了。
钱清贵加快步伐,回到院内。
院里有几名杜丹身边的婢女,证实那人果真在这里。
几名下人见他出现,纷纷开口唤,他手随意一摆,走到了自个儿房门前。
瞪着门。明明是自个儿的房,一时间他竟有些陌生。
一股微酸的麻痒感从胸口扩散开来,五官似乎都不受控制地染上一丝情绪,唇眉扬高些许。他定定神,推开房门。
一一零、得談談
一抹碧翠。
房內的人聽見動靜,抬頭望來。
「忙完了?」
入眼的笑容,讓某人心口又是一顫。
同時,腦中忽然閃過早先想過的「容貌」問題,某人立即定神,跟著露出了笑容。
「既來了,怎不喚我?」
「臨時決定的,想著都是要用膳,不如過來與你一塊吃。知道你忙,就先等著。」杜丹站起身,與他相迎。「也才到一會兒,你就回來了。」
錢清貴來到她面前,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髮膏香味,想到自個兒尚未沐浴,止住步伐。
「那夫人可得再等一等,我尚未沐浴。」他笑容輕淺。
杜丹自然無異議。
錢三爺轉身連忙吩咐再讓廚子多弄些菜色,有人立即趕往廚房,幾人伺候起三爺沐浴,院裡下人頓時忙碌起來。
浴室裡,錢美人浸在水裡,二才替他擦背。
這澡洗得急,錢清貴說不出現下是何心情,就是腦子有些暈忽,不太踏實。
二才趁著他擦身子時,又在旁小聲嘀咕:「爺,大爺讓我跟您說聲,那床底寶盒裡的冊子記得讀細了。」
錢某人斜眼掃來。
「現在提及不是太晚?」
「是二才的錯……」
某人收回視線,懶懶道。「行了,瞧過了。」
好一番打理,穿上裡衣,套上絳紫色外衣,錢某人看著擺放整齊的那條青帶,張開雙臂,讓人替他繫上。
瞧瞧鏡裡模樣,揚脣一笑。確認打理好,該回房了。
下面人時間掐得準,早錢清貴一步將飯菜擺妥當,某人前腳剛到,下人們便退出房。
再度入門,房裡人還是那模樣。
一身碧翠,盤起的髮上有些許珠花,臉盤小巧,脣兒略紅,可瞧來算是淨素。聽見動靜,那雙圓眼又往他瞧。眉脣彎彎,朝他笑。
「讓夫人久等。」
某人亦是微笑。
不得不說,這人笑起來,電力比誰都強多了。
杜丹心裡感嘆,養眼是養眼,可這廝帶給她的壓力也足夠大。
「快坐下吧,我有些餓了。」
她招呼,錢清貴自然依言照辦。
有下人想上前幫忙佈菜,讓杜丹給遣下。她轉頭對身旁人道:
「今晚就我們倆一塊吃飯可好?」
於是屋內就剩他們倆。
終於,不再是曾經的作戲試探,今日兩人總算頭一回真真正正地以本來面目面對面吃飯。
杜丹其實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一絲尷尬生疏。不過錢清貴面上功夫不比她弱,兩人都有意地想淡化這點不自在。
她替他挾了幾樣菜,換來閃瞎眼的笑容。
「夫人也多吃點。」他回挾了幾樣菜色與她。
在兩人努力下,餐桌氣氛算好,不到食不言這般規矩,不過除了幾句招呼,也沒太多話。
杜丹有些刻意地端起了教養良好的架子,那姿態挺有模有樣像回事。
而從小嬌養大的錢美人,吃飯儀態更是優雅,舉手投足帶點平時那漫不經心的慵懶,有著獨一份的味道。
某人氣場太獨特,杜丹終是忍不住朝他多瞧幾眼。
發現身旁的人眼光在自己身上,某人漂亮的眉略揚,微笑。
「夫人可是瞧我有不對?」
杜丹笑笑。「說真格,好像還沒認真瞧過你,過去怕失禮,如今已經成親,可得瞧仔細了。」
「那夫人可得瞧仔細了。」知道自己皮相還是能吸引她注意,錢某人心情挺好。
「你這相貌,是肖母吧。」
「是。」
「聽說成親後也得回門,就這兩日,找個時間我與你一塊回去吧。也該見見爹娘。」
杜丹努力地釋放善意。
卻沒想到,某人聞言變了臉色。
「可是誰與妳嚼舌根?」
杜丹一時沒反應過來,見錢清貴臉色沉下,才意識到,急忙解釋。
「不是,這事我找誰問都能問到。且這事本就該做。逍遙和小冺那兒我都與他們說過,他們倆都孤兒,逍遙他師門遠,說了哪天順道再過去瞧瞧就行,用不著刻意跑一趟,他們門裡不在意這些習俗。」她道。
「可你家就在京,於情於禮我都該與你回去瞧瞧才是。」
這解釋沒讓三爺臉色好看些,他還是冷著表情。
「他們倆都不回門,就我回?我像這般得費心伺候的?」
你不是嗎……
杜丹心裡腹誹,不過多少抓到了他在鬧什麼脾氣。
終究心裡多長他不少歲數,經歷的也多,對於情緒心態杜丹掌握得還算精準。
她放下碗筷,一臉正色。
見她舉動,錢某人以為自己惹她惱了,心裡暗自後悔。可一時情緒還在,沒法立即拉下臉。
「咱們得好好談談。」
瞧他把自己洞房夜搞成什麼樣。
錢某人心裡著惱,臉上繃得更緊。
「妳說。」他也將碗筷放下了。
「咱們先前簽過契,我與你說過,這成親後你若有不滿,隨時可走,我不阻不攔,且除了這宅子,該是你的,我分文不取,你可還記得。」
「自然。」說到那契,錢某人心中又有把火燒起來。
「實話說與你聽,我其實不愛妻主這身分。」感覺這話是在說給自己聽的,錢某人心裡更不是滋味。杜丹沒察覺,繼續依著自己想說的道:「我覺得,這成了親,就是夫妻。夫妻該是互相尊重,互敬互愛,沒有誰比誰地位高……可習俗如此,我又想行商,不得不走了這路子,可我心裡真沒把你們當成我宅裡附庸,你們過去做啥,成了親後繼續,我絕無二話。你們各自私產我也不拿,唯你這宅子給了咱們共用……」
錢某人心情差得可以,可是聽著聽著,似乎察覺有些不對。
杜丹盯著他說話,雖不知他心裡想啥,可也看得出這位聽眾似乎還沒能理解她說的。她又耐著性子解釋。
「這麼說吧,我是覺得,咱們成了親,便是夫妻,你可同意?」
「……自然。」
「對外,我頂著妻主身分。可實際上,咱們的關係,不過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如此而已。」
「……」某人表情顯得有些詭異了。
杜丹也有些頭大。
說穿了,她這套不過夫妻平等互相尊重。但實際操作起來,也等同在挑戰大翼既有的階級制度。
妻主妻主,就是妻為主,這不只是身分,其實也包含諸多責任在內。
她現在說自己不做主,大概就跟皇帝說你們都別把我當皇帝看,肯定讓人覺得胡鬧。
而錢清貴又是大族子弟,大族最是重規矩,不管在外舉止如何,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是很難撼動的。
--简体版--
一抹碧翠。
房内的人听见动静,抬头望来。
“忙完了?”
入眼的笑容,让某人心口又是一颤。
同时,脑中忽然闪过早先想过的”容貌”问题,某人立即定神,跟着露出了笑容。
“既来了,怎不唤我?”
“临时决定的,想着都是要用膳,不如过来与你一块吃。知道你忙,就先等着。”杜丹站起身,与他相迎。”也才到一会儿,你就回来了。”
钱清贵来到她面前,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发膏香味,想到自个儿尚未沐浴,止住步伐。
“那夫人可得再等一等,我尚未沐浴。”他笑容轻浅。
杜丹自然无异议。
钱三爷转身连忙吩咐再让厨子多弄些菜色,有人立即赶往厨房,几人伺候起三爷沐浴,院里下人顿时忙碌起来。
浴室里,钱美人浸在水里,二才替他擦背。
这澡洗得急,钱清贵说不出现下是何心情,就是脑子有些晕忽,不太踏实。
二才趁着他擦身子时,又在旁小声嘀咕:”爷,大爷让我跟您说声,那床底宝盒里的册子记得读细了。”
钱某人斜眼扫来。
“现在提及不是太晚?”
“是二才的错……”
某人收回视线,懒懒道。”行了,瞧过了。”
好一番打理,穿上里衣,套上绛紫色外衣,钱某人看着摆放整齐的那条青带,张开双臂,让人替他系上。
瞧瞧镜里模样,扬唇一笑。确认打理好,该回房了。
下面人时间掐得准,早钱清贵一步将饭菜摆妥当,某人前脚刚到,下人们便退出房。
再度入门,房里人还是那模样。
一身碧翠,盘起的发上有些许珠花,脸盘小巧,唇儿略红,可瞧来算是净素。听见动静,那双圆眼又往他瞧。眉唇弯弯,朝他笑。
“让夫人久等。”
某人亦是微笑。
不得不说,这人笑起来,电力比谁都强多了。
杜丹心里感叹,养眼是养眼,可这厮带给她的压力也足够大。
“快坐下吧,我有些饿了。”
她招呼,钱清贵自然依言照办。
有下人想上前帮忙布菜,让杜丹给遣下。她转头对身旁人道:
“今晚就我们俩一块吃饭可好?”
于是屋内就剩他们俩。
终于,不再是曾经的作戏试探,今日两人总算头一回真真正正地以本来面目面对面吃饭。
杜丹其实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一丝尴尬生疏。不过钱清贵面上功夫不比她弱,两人都有意地想淡化这点不自在。
她替他挟了几样菜,换来闪瞎眼的笑容。
“夫人也多吃点。”他回挟了几样菜色与她。
在两人努力下,餐桌气氛算好,不到食不言这般规矩,不过除了几句招呼,也没太多话。
杜丹有些刻意地端起了教养良好的架子,那姿态挺有模有样像回事。
而从小娇养大的钱美人,吃饭仪态更是优雅,举手投足带点平时那漫不经心的慵懒,有着独一份的味道。
某人气场太独特,杜丹终是忍不住朝他多瞧几眼。
发现身旁的人眼光在自己身上,某人漂亮的眉略扬,微笑。
“夫人可是瞧我有不对?”
杜丹笑笑。”说真格,好像还没认真瞧过你,过去怕失礼,如今已经成亲,可得瞧仔细了。”
“那夫人可得瞧仔细了。”知道自己皮相还是能吸引她注意,钱某人心情挺好。
“你这相貌,是肖母吧。”
“是。”
“听说成亲后也得回门,就这两日,找个时间我与你一块回去吧。也该见见爹娘。”
杜丹努力地释放善意。
却没想到,某人闻言变了脸色。
“可是谁与妳嚼舌根?”
杜丹一时没反应过来,见钱清贵脸色沉下,才意识到,急忙解释。
“不是,这事我找谁问都能问到。且这事本就该做。逍遥和小冺那儿我都与他们说过,他们俩都孤儿,逍遥他师门远,说了哪天顺道再过去瞧瞧就行,用不着刻意跑一趟,他们门里不在意这些习俗。”她道。
“可你家就在京,于情于礼我都该与你回去瞧瞧才是。”
这解释没让三爷脸色好看些,他还是冷着表情。
“他们俩都不回门,就我回?我像这般得费心伺候的?”
你不是吗……
杜丹心里腹诽,不过多少抓到了他在闹什么脾气。
终究心里多长他不少岁数,经历的也多,对于情绪心态杜丹掌握得还算精准。
她放下碗筷,一脸正色。
见她举动,钱某人以为自己惹她恼了,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宅中地位尚不稳妥就给妻主脸色。可一时情绪还在,没法立即拉下脸。
“咱们得好好谈谈。”
瞧他把自己洞房夜搞成什么样。
钱某人心里着恼,脸上绷得更紧。
“妳说。”他也将碗筷放下了。
“咱们先前签过契,我与你说过,这成亲后你若有不满,随时可走,我不阻不拦,且除了这宅子,该是你的,我分文不取,你可还记得。”
“自然。”说到那契,钱某人心中又有把火烧起来。
瞧她就是这般想与他划清界线!
“实话说与你听,我其实不爱妻主这身分。”这话是独他一份吧……钱某人心里更不是滋味。杜丹没察觉,继续依着自己想说的道:”我觉得,这成了亲,就是夫妻。夫妻该是互相尊重,互敬互爱,没有谁比谁地位高……可习俗如此,我又想行商,不得不走了这路子,可我心里真没把你们当成我宅里附庸,你们过去做啥,成了亲后继续,我绝无二话。你们各自私产我也不拿,唯你这宅子给了咱们共享……”
钱某人心情差得可以,可是听着听着,似乎察觉有些不对。
杜丹盯着他说话,虽不知他心里想啥,可也看得出这位听众似乎还没能理解她说的。她又耐着性子解释。
“这么说吧,我是觉得,咱们成了亲,便是夫妻,你可同意?”
“……自然。”
“对外,我顶着妻主身分。可实际上,咱们的关系,不过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如此而已。”
“……”某人表情显得有些诡异了。
杜丹也有些头大。
说穿了,她这套不过夫妻平等互相尊重。但实际操作起来,也等同在挑战大翼既有的阶级制度。
妻主妻主,就是妻为主,这不只是身分,其实也包含诸多责任在内。
她现在说自己不做主,大概就跟皇帝说你们都别把我当皇帝看,肯定让人觉得胡闹。
而钱清贵又是大族子弟,大族最是重规矩,不管在外举止如何,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很难撼动的。
一一一、臨陣努力
但,說她不現實也好。
在大翼多年,杜丹懂,甚至平時舉止也能融入那套階級觀念。不過這是自己的婚姻。
不管她與錢清貴基於什麼原因走到一起,她都不希望婚姻裡是個比誰是老大的地方,那與她認知的夫妻關係與家庭所代表的溫暖意義有所抵觸。
當然她也明白。
以大翼的民情及制度,夫妻對家庭的責任感之重,說不定還比她習慣的那套,更能讓婚姻長久。(瞧她不就離了婚嗎……)
但自己上輩子所認知的那套也已深入自己骨髓。她打從心裡認為,建立在平等尊重基礎上的關係才是健康的。
別人的姻婚她無所謂,可既然自己佔了一個有利位置,為什麼不試著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嘗試?
這大概是少數自己有所理想堅持的地方了。她不想丟棄。
錢清貴那張美得顯豔的臉蛋直勾勾地與她相望。
由上頭的細微表情,杜丹知道他正在消化她的話。
他稍稍蹙起眉,略帶疑惑甚至有點試探地吐出:「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杜丹心裡輕嘆。
觀念問題果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不過她也明白,這東西需要時間及過程去體會,用不著急躁。
「這樣吧,你就當,我認為夫妻都該感情好,宅裡才能和美。而既然我想與你感情好,愛屋及烏,與你雙親、家裡人認識也是應該的,不是嗎?」
這解釋顯然某人懂了。
他先是睜著眼,臉上閃過訝異。
接著杜丹覺得眼前一亮,那明顯不同於他平時輕風淡雅的笑容,就像可調式的照明燈瞬間被扭到最大……
「夫人說得是。」錢清貴眉彎彎,笑瞇的眼水亮亮的。
「就……這就我的想法,若你也覺得好就好……」被那探照燈似的魅眼盯著,杜丹不禁有些臉紅。
錢美人此時此刻就像被餵了蜜似,心頭甜得可以。
他早有自知之明,自己與她,不如谷逍遙和申屠冺與她那般感情深。
在此之前,亦擔心會因此遭冷落,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手中大把金銀,和自個兒這張臉蛋,應不致於教她無視。
可她說,她想與自己感情好……
「夫人有心,是我想壞了,該罰。」嘴上說罰,可某人笑得多甜。
「沒的事,咱們處得時日還短,瞭解自是不夠,往後多說說話便是。」她急忙道,微微垂眸躲開了那幾乎能令萬千女性同胞瞬間墜入愛河的笑容。
錢美人點頭同意。
杜丹捧起飯碗,招呼他繼續吃,別餓了肚子。
既然感受到杜丹釋出的善意,錢清貴也就不再避諱,談了談自己家裡。
錢氏乃大族,而當今家主就是錢清貴的爹。若無意外,之後家主之位將由他大哥繼任。錢老爺只娶一妻,妻子給他生了五個兒子,錢清貴最是年幼。
美人爺說得簡潔,可由他談及父母兄弟時的表情內容還是能夠察覺,這一家子感情應當是不錯的。沒有一些大宅裡的複雜齷齪。
杜丹也與他聊了些自己過去的旅程經驗。
兩人在前灣那遇見,錢清貴對此有個底,不過聽她提及出海之事,還是不住揚眉。
「……妳曾至南?」
「嗯,搭的是于船長的船,幸好過去時是冬,要不船上肯定給熏死。」
「……」錢清貴覺得自己還是小瞧了她的膽大。
不過想想,他又不住笑了,這般膽識,就是許多男子都不如,自己厭煩沒擔當的女子,而自己命神所選之人這般能耐,不是甚好?
「夫人真英雌。」
「不過好奇罷,南有商機,去瞧瞧總是好的。果然讓我淘到幾樣好香料,先前在水豐閣賣了一筆,解了急。」
「要知道夫人有急用,為夫就令人加錢收了。」
杜丹白他一眼。「得,你那時還拿鼻孔瞧我呢。」
錢美人笑了。「夫人有所誤會,那時我對妳已是青眼有加。」
「我怎覺得你千方百計想教訓我?」
「一碼事歸一碼。妳吻了我,在此之前,我可沒讓女人碰過。且我不也請妳吃了飯?當時妳若與我開口要行商,我定會幫上一把,可妳沒提。」
這種大爺心態真是……杜丹翻了個白眼,懶得與他說了。
錢清貴一笑。「夫人別將我看壞了,妳走後我還遣了人跟著,保妳性命無虞。」
「算了,事已過,不提了。」
錢清貴這才肯定,杜丹雖是有氣,可真不與他計較過去事。
他笑容越發柔善了。
如此來往,美人爺緊繃謹慎的情緒逐漸放開來,恢復了他真正的性子。如同杜丹在前灣那對他的第一印象,這人和她曾經的老董很像,能壓抑情緒,很能做表面功夫。
這種人腦子也好使,觀察力入微,說話挺風趣,甚至有點會挖苦人。
錢美人因地位關係,倒沒養成挖苦人的技能。不過那種「爺就是高高在上」的理所當然態度,瞧在杜丹這二十一世紀新女性眼中,真是自然得有點欠扁……
不過誰叫他是真大爺,當下時代,這種態度也無錯處便是。
兩人這會兒聊得沒先前那般周到客套了,卻顯得更自在些。
杜丹也能瞧出錢清貴是努力地想經營好自己在宅內的位置,一些小磨擦過去就過去了,重提除了害氣氛關係僵在那兒外無其他益處,她本就不是小心眼的人,何況更重實際。
她和錢清貴關係確實較生疏,自己提早過來與他吃飯,就是想著來培養點感情,至少能有點好感,總比這麼陌生尷尬地就要互脫衣服強。
當然啦,說不定只有她會感到彆扭,錢清貴這現代人對沒交往過就直接結婚圓房這種事肯定視作理所然……
時間緊張,不過還是有點成果。
至少雙方都已感受到彼此善意,以及目標一致。
接下來就自然多了,吃完飯接著吃點心喝茶,邊聊些各自的事。杜丹經歷異於常人的豐富,錢清貴則是生在當代有數的大氏族,本人亦有些本事。兩人都有一籮筐的事可講,話題沒斷過。
且杜丹對商事敏銳,不管錢清貴聊到何種狀況,都能與他答上話。對話順暢得錢某人心裡都覺不可思議……
這……是他的妻主?
飛蛾撲火似地一頭將自己撞進這門親事,褪去命神驅策的本能,某個傢伙現在開始慢慢地察覺到一點……叫作「瞭解」,並且因而產生更深刻感情連結的玩意兒。
那個在當代許多人婚後,甚至窮極一生,除了「名份」與「責任」外,都沒觸碰過的東西……
他懵懵懂懂,卻莫名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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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肉在下一章。
三爺的篇幅較長,沒意外的話下一章會放多些……:p
--简体版--
但,说她不现实也好。
在大翼多年,杜丹懂,甚至平时举止也能融入那套阶级观念。不过这是自己的婚姻。
不管她与钱清贵基于什么原因走到一起,她都不希望婚姻里是个比谁是老大的地方,那与她认知的夫妻关系与家庭所代表的温暖意义有所抵触。
当然她也明白。
以大翼的民情及制度,夫妻对家庭的责任感之重,说不定还比她习惯的那套,更能让婚姻长久。(瞧她不就离了婚吗……)
但自己上辈子所认知的那套也已深入自己骨髓。她打从心里认为,建立在平等尊重基础上的关系才是健康的。
别人的姻婚她无所谓,可既然自己占了一个有利位置,为什么不试着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尝试?
这大概是少数自己有所理想坚持的地方了。她不想丢弃。
钱清贵那张美得显艳的脸蛋直勾勾地与她相望。
由上头的细微表情,杜丹知道他正在消化她的话。
他稍稍蹙起眉,略带疑惑甚至有点试探地吐出:”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杜丹心里轻叹。
观念问题果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不过她也明白,这东西需要时间及过程去体会,用不着急躁。
“这样吧,你就当,我认为夫妻都该感情好,宅里才能和美。而既然我想与你感情好,爱屋及乌,与你双亲、家里人认识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这解释显然某人懂了。
他先是睁着眼,脸上闪过讶异。
接着杜丹觉得眼前一亮,那明显不同于他平时轻风淡雅的笑容,就像可调式的照明灯瞬间被扭到最大……
“夫人说得是。”钱清贵眉弯弯,笑瞇的眼水亮亮的。
“就……这就我的想法,若你也觉得好就好……”被那探照灯似的魅眼盯着,杜丹不禁有些脸红。
钱美人此时此刻就像被喂了蜜似,心头甜得可以。
他早有自知之明,自己与她,不如谷逍遥和申屠冺与她那般感情深。
在此之前,亦担心会因此遭冷落,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手中大把金银,和自个儿这张脸蛋,应不致于教她无视。
可她说,她想与自己感情好……
“夫人有心,是我想坏了,该罚。”嘴上说罚,可某人笑得多甜。
“没的事,咱们处得时日还短,了解自是不够,往后多说说话便是。”她急忙道,微微垂眸躲开了那几乎能令万千女性同胞瞬间坠入爱河的笑容。
钱美人点头同意。
杜丹捧起饭碗,招呼他继续吃,别饿了肚子。
既然感受到杜丹释出的善意,钱清贵也就不再避讳,谈了谈自己家里。
钱氏乃大族,而当今家主就是钱清贵的爹。若无意外,之后家主之位将由他大哥继任。钱老爷只娶一妻,妻子给他生了五个儿子,钱清贵最是年幼。
美人爷说得简洁,可由他谈及父母兄弟时的表情内容还是能够察觉,这一家子感情应当是不错的。没有一些大宅里的复杂龌龊。
杜丹也与他聊了些自己过去的旅程经验。
两人在前湾那遇见,钱清贵对此有个底,不过听她提及出海之事,还是不住扬眉。
“……妳曾至南?”
“嗯,搭的是于船长的船,幸好过去时是冬,要不船上肯定给熏死。”
“……”钱清贵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她的胆大。
不过想想,他又不住笑了,这般胆识,就是许多男子都不如,自己厌烦没担当的女子,而自己命神所选之人这般能耐,不是甚好?
“夫人真英雌。”
“不过好奇罢,南有商机,去瞧瞧总是好的。果然让我淘到几样好香料,先前在水丰阁卖了一笔,解了急。”
“要知道夫人有急用,为夫就令人加钱收了。”
杜丹白他一眼。”得,你那时还拿鼻孔瞧我呢。”
钱美人笑了。”夫人有所误会,那时我对妳已是青眼有加。”
“我怎觉得你千方百计想教训我?”
“一码事归一码。妳吻了我,在此之前,我可没让女人碰过。且我不也请妳吃了饭?当时妳若与我开口要行商,我定会帮上一把,可妳没提。”
这种大爷心态真是……杜丹翻了个白眼,懒得与他说了。
钱清贵一笑。”夫人别将我看坏了,妳走后我还遣了人跟着,保妳性命无虞。”
“算了,事已过,不提了。”
钱清贵这才肯定,杜丹虽是有气,可真不与他计较过去事。
他笑容越发柔善了。
如此来往,美人爷紧绷谨慎的情绪逐渐放开来,恢复了他真正的性子。如同杜丹在前湾那对他的第一印象,这人和她曾经的老董很像,能压抑情绪,很能做表面功夫。
这种人脑子也好使,观察力入微,说话挺风趣,甚至有点会挖苦人。
钱美人因地位关系,倒没养成挖苦人的技能。不过那种”爷就是高高在上”的理所当然态度,瞧在杜丹这二十一世纪新女性眼中,真是自然得有点欠扁……
不过谁叫他是真大爷,当下时代,这种态度也无错处便是。
两人这会儿聊得没先前那般周到客套了,却显得更自在些。
杜丹也能瞧出钱清贵是努力地想经营好自己在宅内的位置,一些小磨擦过去就过去了,重提除了害气氛关系僵在那儿外无其他益处,她本就不是小心眼的人,何况更重实际。
她和钱清贵关系确实较生疏,自己提早过来与他吃饭,就是想着来培养点感情,至少能有点好感,总比这么陌生尴尬地就要互脱衣服强。
当然啦,说不定只有她会感到别扭,钱清贵这现代人对没交往过就直接结婚圆房这种事肯定视作理所然……
时间紧张,不过还是有点成果。
至少双方都已感受到彼此善意,以及目标一致。
接下来就自然多了,吃完饭接着吃点心喝茶,边聊些各自的事。杜丹经历异于常人的丰富,钱清贵则是生在当代有数的大氏族,本人亦有些本事。两人都有一箩筐的事可讲,话题没断过。
且杜丹对商事敏锐,不管钱清贵聊到何种状况,都能与他答上话。对话顺畅得钱某人心里都觉不可思议……
这……是他的妻主?
飞蛾扑火似地一头将自己撞进这门亲事,褪去命神驱策的本能,某个家伙现在开始慢慢地察觉到一点……叫作”了解”,并且因而产生更深刻感情连结的玩意儿。
那个在当代许多人婚后,甚至穷极一生,除了”名份”与”责任”外,都没触碰过的东西……
他懵懵懂懂,却莫名欣喜。
一一二、我來
天色已全暗下。
碗盤早被收拾走。
房內蠟燭越發矮了。
錢美人瞧了瞧燭火,杜丹亦發覺他的視線。兩人目光從燭火移回彼此身上,在空中交會。
杜丹稍覺尷尬。
嗯,該來的總要來的……
錢清貴笑若桃花,斯文素淨地望著她。
主導權還是在她這兒呀……
杜丹心裡做了個深呼吸,下意識地抿了抿唇。垂下眼皮,又緩緩地輕掀。
眼前那人還是像朵嬌花似地,脣兒翹翹,眼彎彎,白嫩淨透的臉皮在燭火下顯得粉橘粉橘的,卻也掩不住那彈指可破的麗質天生。
杜丹突然有些羞赧。
這傢伙火力全開了吧……
「嗯……交杯酒喝了吧。」她說。
「好。」美人兒一撩袖,拿起壺,緩緩替兩人斟上酒。
他將一純金打造的酒杯交至她手上。
杜丹定定心,望著他。眼前美人又朝她一笑。
「夫人先請。」他將酒杯移至她脣邊,輕輕碰上。杜丹頭稍仰,液體入喉,淡淡的燒灼感擴散。她一口飲盡。
接著換她,將金杯移至他唇邊,他緊盯著她雙眼,將纓脣往前靠,配合她的身高,微微傾了身。
他喝得緩,眼皮半闔,長又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似。那對水亮的眼珠,掩在小扇後,透著縫,看著她舉杯的手。
終於,酒杯空了。他眼皮又緩緩掀起。
杜丹才想伸回手,便被握住。
「給我吧。」美人微笑,替她將空酒杯收上桌。
此等尤物,求偶氣場全開,見多帥哥美女的杜丹,在此無視不得的情境下,心也無法不受影響,微微發癢。
任誰被個俊男美女衝著笑都會感到害臊的,杜丹亦不例外。
可畢竟她才是經驗豐富的那方。
「嗯……那……我替你解青帶吧。該歇息了。」她說。
錢清貴認真地看著她朝自己靠近。
那圓潤的頭顱就在眼前,她低頭,替他解衣帶。
髮香就在鼻息間,他心砰砰地,撞得厲害。
青帶鬆了,直接滑落,杜丹抓穩,將之放到旁邊桌上。她抬頭,兩人相望,錢清貴沒發現,自己的笑容在不自覺間已悄然消失。他臉上掩不住慎重與緊張。
這會兒,反倒是杜丹對他微笑。
她繼續替他解去青帶下的寬衣帶,衣帶褪,衣襟跟著鬆了。
那雙小手輕輕地覆上他胸膛,探進絳紫棉緞,手臂撥動,布料敞開,露出裡頭單調的白。
她慢慢替他將外衣給脫了,錢某人腦子再度漿成糊糊。只能任她牽引,不知如何動作。
剩一身白。
杜丹笑笑的看著他,錢清貴就這麼無預警地紅了臉。
某熟女得到了一絲調戲小弟弟的快感……
她忍著想笑的衝動。「你可要替我寬衣?還是我自個兒來?」
美人一咳。斂了斂眸。
「我來吧。」
某人臉僵手拙地學著她適才舉動,開始替她解起衣帶。
舉動明顯業務不熟,可神情又認真極了。
這模樣的他瞧來可愛許多,杜丹情緒隨著眼前畫面,柔軟下來。
心一軟,原先梗著的那點不自在便淡了。錢清貴笨拙地替她褪去外衣,同樣,停下舉動,站在一身白的她的身前。
「不繼續?」妻主脣揚,笑問。
三爺臉又紅,垂眸。一會兒,眼神望去,認真問:
「不是該……上床?」
「嗯……是該睡了。」杜丹自己說完都不住笑了。
錢清貴不知她因何而笑,莫名著惱。他壯了膽子,走過去圈住她。
懷中的人嬌小,腦中忽閃過那嬌小的身軀坐自己腿上的畫面,他那話兒抽動,挺直了。他直接將她抱起,走至床邊。
過程杜丹配合地圈住他的頸項,給了某人更大的勇氣。他將她放上床,身子自然地隨著她勾著自己的手臂傾下。
床上光線暗了,四隻眼睛互望著,杜丹伸長脖子,輕輕吻了他。
他臉龐染上喜悅,那麼地單純、直接。彷彿太陽,將杜丹心裡那最後一絲灰影消融。她此時終於真正進入狀況。
手上稍稍加重力道,他順著力道覆向她,她再度吻上那紅嫩的脣,由淺至深,手亦沒閒著,隨著吻加深,順著那優美的頸項,滑進他單衣內。
錢清貴覺得腦門發脹,皮膚像要燒起來。那話兒更是脹得發疼。
他不住喘息出聲,本能地將手探向她,無意識地順著她身軀撫摸起來。
手下觸感軟得不可思議,他在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麼時,回過神,那畫冊中的各種姿態畫面瞬間全回到他空白的腦海中。
此時本能足以凌駕一切生澀。
在吻中,他雙手亦探進了薄薄單衣中,尋到了那處最是軟柔的飽滿雪峰,揉捏探索,杜丹嚶嚀一聲,尋到空檔的他低下頭,尋到頂峰的那一抹紅,用力吮住她。
杜丹叫了出來,身子後仰。錢清貴更是順勢壓住她,將自己臉蛋埋在她身上。
他幾近粗魯地將那身單薄布料由兩人身上扯開,讓肌膚間再也無阻攔。
好軟……好香……
某人沉浸在那溫香中,有些瘋魔了。
杜丹被他啃得有些發疼,不得不喊痛阻止他。
錢清貴那兒脹得疼,情緒高亢,卻在此時被妻主揪住頭髮。僅存的一絲理智讓自己不得不抬頭瞧她。
「疼……小力些。」她喘息道。
生手卻有些不明所以,那表情瞬間變得無辜,太無辜,太……太需要幫助。杜丹沒轍了。
她推推他,先是輕輕的,而後手腳並用,將他扳倒在床上。
錢美人一臉疑惑又乖巧任憑擺佈的模樣,杜丹一伸腿,跨坐上去。
某人眼瞪大。
「你……太急了,弄得我疼。」她不得不輕哄並解釋。「輕些可好?」
這才知道自己弄疼她了,錢美人面上閃過彆扭,有些惱,可還是點了頭。
「輕點,輕點我才舒服……」
情慾之事杜丹明白,她知道如何讓自己舒服,知道如何引導他。
三爺學習力無疑是快的,他有些著惱,卻是惱自己。雄性在性事上的成就感,很大部分取決於雌性反應,取悅對方是本能,他因自己差點搞砸這事而有些慌亂懊惱。
可杜丹的舉動,很快便又將他喚回來。
她又輕輕吻著他,似乎以行動與他溝通著一種節奏步調。他懵懵懂懂,卻本能地理解了,並跟上。
她輕輕撫摸他,他柔順的長髮埋在自己胸前,一手捧著那軟嫩輕捏,輕輕舔吮。
三爺發現這姿勢極好,自己舌尖抵著她的乳尖,雙眼亦能見著她的表情反應。
隨著情慾升溫,杜丹喘息加重,身子也不住扭動起來,有些挺不住。
她夫婿適時地屈膝撐住她的身體,她手搆向自己臀後,摸向那已全然硬挺的陽具,她胸前的人不住悶哼一聲。她指尖抵住那硬挺,輕劃。臀瓣往後輕輕坐上他,蹭動起來。
蹭得緩慢,力道卻時輕時重。
錢清貴呼吸亂了,陌生又帶點熟悉的強烈快感令他稍稍仰起頭,手不住用力抓住她的腰。
此時雙方皆已無法言語。杜丹努力地尋找通往那極樂之境。錢清貴亦是喘息,目光迷濛又專注地緊瞅她的表情,無法移開分毫。
終於杜丹受不住了,邊嬌喘,握住了那硬挺,讓自己的軟嫩坐覆上去。
那肉棒一點一滴地沒入她。她發出似哭的嚶嚀,輕晃蹭動,想讓他更深入進去。
過程彷彿酷刑。終於她讓自己坐下去。錢清貴腦袋發白,無法呼吸。
一口氣卡著,腦海一片白。
世界消失,半點不剩,僅存的,只有被緊緊吸覆住的那話兒……
緊!
好緊……
三爺被夾得疼,卻又疼得痛快,感覺複雜得說不清。
杜丹輕輕動了下,他覆抽氣。不過這會兒抽完氣,終於能喘了。他大力呼吸。
杜丹邊哭邊努力地讓自己動起來,那哭聲像小貓,極誘人。錢美人醉倒在她的聲音裡,感受著那包圍自己的溫熱,吞吐著自己。
沒一會兒,她叫喊出來,真的哭了。隨著喘息,他亦低喊出聲,任那快感傾洩,填滿她的身體。
她倒趴在他身上,那話兒還吸著他,一顫兒一顫兒。
世界只剩下粗喘的聲音,還有砰砰鼓躁的心跳。
好一會兒過去,喘息逐漸平復。趴在他身上的人兒動了,她努力地想撐起身。這番動作卻又扯動他。那才剛洩過的小傢伙,迅速地又恢復了精神。
燈火未滅。
陰暗中,兩雙視線再度於空中交纏。
她面色潮紅。他亦是。
她眼眨了眨。他那陽具顫了顫。
年輕小夥子,飛快便重振旗鼓,蓄勢待發。
杜丹:「……」
美人:「……」
杜丹羞赧:「……我……我腿使不上力氣了……」
美人靦腆微笑:「……我使力便是。」
燭火漸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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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這段寫得順暢(果子寫肉總是順暢xd)
po文前想了想,覺得卡在中間太不道德,所以就把整段一塊全放了。
咱們美人小清新的第一次呀/////呵呵呵呵呵呵呵
謝謝我是一颗小豆子送的禮物~~嚒嚒噠!love you~~lt;3
--简体版--
天色已全暗下。
碗盘早被收拾走。
房内蜡烛越发矮了。
钱美人瞧了瞧烛火,杜丹亦发觉他的视线。两人目光从烛火移回彼此身上,在空中交会。
杜丹稍觉尴尬。
嗯,该来的总要来的……
钱清贵笑若桃花,斯文素净地望着她。
主导权还是在她这儿呀……
杜丹心里做了个深呼吸,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垂下眼皮,又缓缓地轻掀。
眼前那人还是像朵娇花似地,唇儿翘翘,眼弯弯,白嫩净透的脸皮在烛火下显得粉橘粉橘的,却也掩不住那弹指可破的丽质天生。
杜丹突然有些羞赧。
这家伙火力全开了吧……
“嗯……交杯酒喝了吧。”她说。
“好。”美人儿一撩袖,拿起壶,缓缓替两人斟上酒。
他将一纯金打造的酒杯交至她手上。
杜丹定定心,望着他。眼前美人又朝她一笑。
“夫人先请。”他将酒杯移至她唇边,轻轻碰上。杜丹头稍仰,液体入喉,淡淡的烧灼感扩散。她一口饮尽。
接着换她,将金杯移至他唇边,他紧盯着她双眼,将缨唇往前靠,配合她的身高,微微倾了身。
他喝得缓,眼皮半阖,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似。那对水亮的眼珠,掩在小扇后,透着缝,看着她举杯的手。
终于,酒杯空了。他眼皮又缓缓掀起。
杜丹才想伸回手,便被握住。
“给我吧。”美人微笑,替她将空酒杯收上桌。
此等尤物,求偶气场全开,见多帅哥美女的杜丹,在此无视不得的情境下,心也无法不受影响,微微发痒。
任谁被个俊男美女冲着笑都会感到害臊的,杜丹亦不例外。
可毕竟她才是经验丰富的那方。
“嗯……那……我替你解青带吧。该歇息了。”她说。
钱清贵认真地看着她朝自己靠近。
那圆润的头颅就在眼前,她低头,替他解衣带。
发香就在鼻息间,他心砰砰地,撞得厉害。
青带松了,直接滑落,杜丹抓稳,将之放到旁边桌上。她抬头,两人相望,钱清贵没发现,自己的笑容在不自觉间已悄然消失。他脸上掩不住慎重与紧张。
这会儿,反倒是杜丹对他微笑。
她继续替他解去青带下的宽衣带,衣带褪,衣襟跟着松了。
那双小手轻轻地覆上他胸膛,探进绛紫棉缎,手臂拨动,布料敞开,露出里头单调的白。
她慢慢替他将外衣给脱了,钱某人脑子再度浆成糊糊。只能任她牵引,不知如何动作。
剩一身白。
杜丹笑笑的看着他,钱清贵就这么无预警地红了脸。
某熟女得到了一丝调戏小弟弟的快感……
她忍着想笑的冲动。”你可要替我宽衣?还是我自个儿来?”
美人一咳。敛了敛眸。
“我来吧。”
某人脸僵手拙地学着她适才举动,开始替她解起衣带。
举动明显业务不熟,可神情又认真极了。
这模样的他瞧来可爱许多,杜丹情绪随着眼前画面,柔软下来。
心一软,原先梗着的那点不自在便淡了。钱清贵笨拙地替她褪去外衣,同样,停下举动,站在一身白的她的身前。
“不继续?”妻主唇扬,笑问。
三爷脸又红,垂眸。一会儿,眼神望去,认真问:
“不是该……上床?”
“嗯……是该睡了。”杜丹自己说完都不住笑了。
钱清贵不知她因何而笑,莫名着恼。他壮了胆子,走过去圈住她。
怀中的人娇小,脑中忽闪过那娇小的身躯坐自己腿上的画面,他那话儿抽动,挺直了。他直接将她抱起,走至床边。
过程杜丹配合地圈住他的颈项,给了某人更大的勇气。他将她放上床,身子自然地随着她勾着自己的手臂倾下。
床上光线暗了,四只眼睛互望着,杜丹伸长脖子,轻轻吻了他。
他脸庞染上喜悦,那么地单纯、直接。彷佛太阳,将杜丹心里那最后一丝灰影消融。她此时终于真正进入状况。
手上稍稍加重力道,他顺着力道覆向她,她再度吻上那红嫩的唇,由浅至深,手亦没闲着,随着吻加深,顺着那优美的颈项,滑进他单衣内。
钱清贵觉得脑门发胀,皮肤像要烧起来。那话儿更是胀得发疼。
他不住喘息出声,本能地将手探向她,无意识地顺着她身躯抚摸起来。
手下触感软得不可思议,他在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时,回过神,那画册中的各种姿态画面瞬间全回到他空白的脑海中。
此时本能足以凌驾一切生涩。
在吻中,他双手亦探进了薄薄单衣中,寻到了那处最是软柔的饱满雪峰,揉捏探索,杜丹嘤咛一声,寻到空档的他低下头,寻到顶峰的那一抹红,用力吮住她。
杜丹叫了出来,身子后仰。钱清贵更是顺势压住她,将自己脸蛋埋在她身上。
他几近粗鲁地将那身单薄布料由两人身上扯开,让肌肤间再也无阻拦。
好软……好香……
某人沉浸在那温香中,有些疯魔了。
杜丹被他啃得有些发疼,不得不喊痛阻止他。
钱清贵那儿胀得疼,情绪高亢,却在此时被妻主揪住头发。仅存的一丝理智让自己不得不抬头瞧她。
“疼……小力些。”她喘息道。
生手却有些不明所以,那表情瞬间变得无辜,太无辜,太……太需要帮助。杜丹没辙了。
她推推他,先是轻轻的,而后手脚并用,将他扳倒在床上。
钱美人一脸疑惑又乖巧任凭摆布的模样,杜丹一伸腿,跨坐上去。
某人眼瞪大。
“你……太急了,弄得我疼。”她不得不轻哄并解释。”轻些可好?”
这才知道自己弄疼她了,钱美人面上闪过别扭,有些恼,可还是点了头。
“轻点,轻点我才舒服……”
情欲之事杜丹明白,她知道如何让自己舒服,知道如何引导他。
三爷学习力无疑是快的,他有些着恼,却是恼自己。雄性在性事上的成就感,很大部分取决于雌性反应,取悦对方是本能,他因自己差点搞砸这事而有些慌乱懊恼。
可杜丹的举动,很快便又将他唤回来。
她又轻轻吻着他,似乎以行动与他沟通着一种节奏步调。他懵懵懂懂,却本能地理解了,并跟上。
她轻轻抚摸他,他柔顺的长发埋在自己胸前,一手捧着那软嫩轻捏,轻轻舔吮。
三爷发现这姿势极好,自己舌尖抵着她的乳尖,双眼亦能见着她的表情反应。
随着情欲升温,杜丹喘息加重,身子也不住扭动起来,有些挺不住。
她夫婿适时地屈膝撑住她的身体,她手构向自己臀后,摸向那已全然硬挺的阳具,她胸前的人不住闷哼一声。她指尖抵住那硬挺,轻划。臀瓣往后轻轻坐上他,蹭动起来。
蹭得缓慢,力道却时轻时重。
钱清贵呼吸乱了,陌生又带点熟悉的强烈快感令他稍稍仰起头,手不住用力抓住她的腰。
此时双方皆已无法言语。杜丹努力地寻找通往那极乐之境。钱清贵亦是喘息,目光迷蒙又专注地紧瞅她的表情,无法移开分毫。
终于杜丹受不住了,边娇喘,握住了那硬挺,让自己的软嫩坐覆上去。
那肉棒一点一滴地没入她。她发出似哭的嘤咛,轻晃蹭动,想让他更深入进去。
过程彷佛酷刑。终于她让自己坐下去。钱清贵脑袋发白,无法呼吸。
一口气卡着,脑海一片白。
世界消失,半点不剩,仅存的,只有被紧紧吸覆住的那话儿……
紧!
好紧……
三爷被夹得疼,却又疼得痛快,感觉复杂得说不清。
杜丹轻轻动了下,他覆抽气。不过这会儿抽完气,终于能喘了。他大力呼吸。
杜丹边哭边努力地让自己动起来,那哭声像小猫,极诱人。钱美人醉倒在她的声音里,感受着那包围自己的温热,吞吐着自己。
没一会儿,她叫喊出来,真的哭了。随着喘息,他亦低喊出声,任那快感倾泄,填满她的身体。
她倒趴在他身上,那话儿还吸着他,一颤儿一颤儿。
世界只剩下粗喘的声音,还有砰砰鼓躁的心跳。
好一会儿过去,喘息逐渐平复。趴在他身上的人儿动了,她努力地想撑起身。这番动作却又扯动他。那才刚泄过的小家伙,迅速地又恢复了精神。
灯火未灭。
阴暗中,两双视线再度于空中交缠。
她面色潮红。他亦是。
她眼眨了眨。他那阳具颤了颤。
年轻小伙子,飞快便重振旗鼓,蓄势待发。
杜丹:”……”
美人:”……”
杜丹羞赧:”……我……我腿使不上力气了……”
美人腼腆微笑:”……我使力便是。”
烛火渐暗。
一一三、日子還長
數里銀妝,雪封路。
京城裹上一層白。
天未亮,便有人在街上掃雪。近午,冬陽映在雪上閃耀著白光。一輛馬車緩緩駛在石板路上,由遠而近。
錢府外的小廝見到馬車靠近,好奇地探頭察看。
待他察覺那輛車眼熟,進而認出是自家五爺的車時,整個人跳起來,急忙朝門內大喊。
「快快!快去通知老爺、夫人,五爺回門了!」
錢家一時兵慌馬亂。
錢家廳上,錢老爺和老夫人頭回面對面與杜丹接觸。
沒三頭六臂,亦非絕色美人,據說是個孤女,往好了說,也不過一普通女子,實在瞧不出這人有何出挑處。
面對自己好好一兒子竟委屈做小,也要與其他男子一同入宅伺候的女子,錢老夫人心中很難不怨。
可今日一見,這人有什麼本事她暫時還沒瞧出來,自家兒子陪伴在旁的笑容卻是那般真切實在……眼前畫面,倒也教錢老夫人忍住了脾氣,客氣招呼。
「回來怎麼沒先派人招呼聲?這般倉促廚子可弄不了大菜。」
「回家與爹娘吃飯,再平常不過的事,爹娘如何吃我們便如何吃,可別費心操辦。」杜丹主動答話。
也不知這話聽在錢家二老耳中是如何想法,反正錢老爺點點頭。
「兒妻說的對,都是一家子,用不著弄那些特別。」
「那我可省心。」錢老夫人微笑。
話家常了幾句。
錢清貴回門,午膳時,在家的兄弟、兄嫂全到齊了,滿滿當當一桌人。
起初大夥都有些壓抑。這妻主他們不是頭回見,可家裡卻是頭回有,心裡是有話,可也擔心說了什麼失禮,害小弟、小叔難堪,於是所有人都給憋著,極盡客套。
「這魚是琴湖那兒的撈的,這時節最是鮮美,弟妻可該嘗嘗。」
「這鵝肉嫩著,弟妻吃塊鵝肉。」
「山貓麻這菜有些苦涼,可對身子極好……」
「弟妻試試黃金燒吧,這黃金燒醇香暖身,我給妳斟上一杯。」錢家四哥錢悅銀說著就起身替杜丹斟酒。
杜丹連忙將杯子遞上。
飲滿一杯,她臉色微紅。
「有些烈。」她小聲道。
「要不如何叫黃金燒?」身旁的錢清貴笑道。「酒我喝便行,夫人吃菜吧。」
「你可能喝?」
「幾壺還是行的。」
杜丹咋舌,這是把酒當水喝大的吧。
錢家二哥錢多寶此時笑道:「小五貪杯,都敢與妻主搶酒喝了。」
錢清貴美目一挑。「二哥可要與我喝?」
「咱們幾兄弟與你對飲,你今兒恐怕是要給抬上馬車了。」錢多寶笑得不懷好意。
錢清貴一笑。「我是擔心嫂嫂們得遣下人把各位哥哥弄回房了。」
你來我往。
果然如杜丹所想,這一家子兄弟關係挺緊密,鬥嘴都瞧得出感情好。
作為稱職的妻主,她自然是要替自家夫婿加油的。
錢清貴就真與幾位哥哥喝了一輪,沒倒,可那張臉笑得越發魅相,起身時亦有些飄。還是杜丹怕他跌倒,讓人一路攙著給上了車。
未時末,馬車緩緩駛出錢府。
錢清貴倒在車裡的厚毛皮上,杜丹過去讓他的頭枕著自己大腿,方便照料。
「喝得可愉快。」
「愉快。」錢清貴面朝天,對她笑。
杜丹搖頭,替他撥撥亂了的頭髮。「愉快便好。」
錢清貴依舊是笑,瞧久了,有幾分傻樣。
杜丹也覺好笑,抓了撮他的長髮搔他臉。
錢清貴心情著實高亢。
可興奮後,便有些困乏。車子駛出一段路後,三爺他想睡了。
瞧見他眼皮不斷往下掉,又硬撐著,杜丹輕哄:「想睡便睡吧,到家後我再喊你。」
這才幾條街,睡能睡多久?
錢清貴走路有些飄,可腦子還清醒著。他明白,卻也沒駁了她的意思。
他面帶笑,緩緩閉上眼。閉眼的同時,還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今日勞煩夫人陪我回門了。」
「什麼話呢,應該的事。」
他摸摸她的手,心飄飄的。
一會兒,又聽她揚聲:「才第一趟,往後會常回來的。日久見人心,熟了後爹娘兄嫂都能安心,便不會像今日生疏。」
他心定了。
*
當天晚上。
錢老夫人坐在房內發呆,自家老爺子進了屋都沒發覺。
「怎了?想事?」
被聲音喚回神,錢老夫人這才急忙起身,替丈夫伺候寬衣。
「在想敏兒那妻主。老爺認為那女子如何?」
「杜丹呀……」錢老爺沉吟。「不好說。」
「如何不好說?」
「瞧她與咱們應對自在,性子很是穩妥,論氣度是足的,其他還不好說。」錢老爺自然以一家之主的眼光去瞧另一個一家之主。
錢老夫人嘆氣。「就不知曉敏兒在她宅裡如何。」
「昨兒是他喜夜,今兒妻主便陪他回門,可是再疼寵不過了,妳也該安安心了。」錢老爺自是知曉枕邊人這些日子老操心這事,夜裡總睡不安穩。
「我瞧他今兒可夠開心。」
「這不就得了。五兒性子妳還不懂?妳可見過他在其他女子面前像今日這般自在玩笑?五兒是該成家了,他那般能挑剔,所選之人,我還是願意信上一信的。」
錢老夫人又是一嘆。
「敏兒眼光……我也是信得過的。只是那杜丹我真瞧不出有何──」錢老夫人話一頓,隨即又嘆。「唉,罷了罷了。」不想再提。
錢老爺笑:「妳這婦人心性自是瞧不開,我瞧那杜丹無一般女子扭捏姿態,想來是個有胸懷、能主事的。」
「她能主事與我何干?」錢老夫人不住白了丈夫一眼。
「妳這是關心則亂。」錢老爺被賞白眼,卻哈哈大笑。「要我說宅裡婦人多才亂,老掐著小事鑽,沒事也硬要弄成事。五兒是幹大生意的,明白進退輕重,杜丹若也是男子心性,自然不會著眼宅裡枝節,五兒嘴甜,還怕他不得寵?」
錢老夫人一愣。
「再者,那杜丹宅裡另外二人,又有哪個是擅商事?就我所知,杜丹對商事看重,日後必然行商。她那宅裡,也就五兒能與她並肩,更別說後頭還有咱們一大錢家給方便,這般條件,兩人經年累月處一塊,妳還怕五兒宅內地位不穩,入不了妻主眼不成?」
錢老夫人聽丈夫如此一分析,終於是陰鬱轉晴,笑了。
「老爺說得在理。」
終於逗得夫人一笑,錢老爺心滿意足,功德圓滿。
「行了,該歇了,夜裡可別再胡思亂想,夫人這些日來睡不好,可也苦了為夫……」
錢老爺急將愛妻拉上床。
--简体版--
数里银妆,雪封路。
京城裹上一层白。
天未亮,便有人在街上扫雪。近午,冬阳映在雪上闪耀着白光。一辆马车缓缓驶在石板路上,由远而近。
钱府外的小厮见到马车靠近,好奇地探头察看。
待他察觉那辆车眼熟,进而认出是自家五爷的车时,整个人跳起来,急忙朝门内大喊。
“快快!快去通知老爷、夫人,五爷回门了!”
钱家一时兵慌马乱。
钱家厅上,钱老爷和老夫人头回面对面与杜丹接触。
没三头六臂,亦非绝色美人,据说是个孤女,往好了说,也不过一普通女子,实在瞧不出这人有何出挑处。
面对自己好好一儿子竟委屈做小,也要与其他男子一同入宅伺候的女子,钱老夫人心中很难不怨。
可今日一见,这人有什么本事她暂时还没瞧出来,自家儿子陪伴在旁的笑容却是那般真切实在……眼前画面,倒也教钱老夫人忍住了脾气,客气招呼。
“回来怎么没先派人招呼声?这般仓促厨子可弄不了大菜。”
“回家与爹娘吃饭,再平常不过的事,爹娘如何吃我们便如何吃,可别费心操办。”杜丹主动答话。
也不知这话听在钱家二老耳中是如何想法,反正钱老爷点点头。
“儿妻说的对,都是一家子,用不着弄那些特别。”
“那我可省心。”钱老夫人微笑。
话家常了几句。
钱清贵回门,午膳时,在家的兄弟、兄嫂全到齐了,满满当当一桌人。
起初大伙都有些压抑。这妻主他们不是头回见,可家里却是头回有,心里是有话,可也担心说了什么失礼,害小弟、小叔难堪,于是所有人都给憋着,极尽客套。
“这鱼是琴湖那儿的捞的,这时节最是鲜美,弟妻可该尝尝。”
“这鹅肉嫩着,弟妻吃块鹅肉。”
“山猫麻这菜有些苦凉,可对身子极好……”
“弟妻试试黄金烧吧,这黄金烧醇香暖身,我给妳斟上一杯。”钱家四哥钱悦银说着就起身替杜丹斟酒。
杜丹连忙将杯子递上。
饮满一杯,她脸色微红。
“有些烈。”她小声道。
“要不如何叫黄金烧?”身旁的钱清贵笑道。”酒我喝便行,夫人吃菜吧。”
“你可能喝?”
“几壶还是行的。”
杜丹咋舌,这是把酒当水喝大的吧。
钱家二哥钱多宝此时笑道:”小五贪杯,都敢与妻主抢酒喝了。”
钱清贵美目一挑。”二哥可要与我喝?”
“咱们几兄弟与你对饮,你今儿恐怕是要给抬上马车了。”钱多宝笑得不怀好意。
钱清贵一笑。”我是担心嫂嫂们得遣下人把各位哥哥弄回房了。”
你来我往。
果然如杜丹所想,这一家子兄弟关系挺紧密,斗嘴都瞧得出感情好。
作为称职的妻主,她自然是要替自家夫婿加油的。
钱清贵就真与几位哥哥喝了一轮,没倒,可那张脸笑得越发魅相,起身时亦有些飘。还是杜丹怕他跌倒,让人一路搀着给上了车。
未时末,马车缓缓驶出钱府。
钱清贵倒在车里的厚毛皮上,杜丹过去让他的头枕着自己大腿,方便照料。
“喝得可愉快。”
“愉快。”钱清贵面朝天,对她笑。
杜丹摇头,替他拨拨乱了的头发。”愉快便好。”
钱清贵依旧是笑,瞧久了,有几分傻样。
杜丹也觉好笑,抓了撮他的长发搔他脸。
经过昨夜,两人尚不能称熟,可毕竟有肌肤之亲,举止上自然不再那么客套,而是亲密许多。
钱清贵心情着实高亢。
可兴奋后,便有些困乏。车子驶出一段路后,三爷他想睡了。
瞧见他眼皮不断往下掉,又硬撑着,杜丹轻哄:”想睡便睡吧,到家后我再喊你。”
这才几条街,睡能睡多久?
钱清贵走路有些飘,可脑子还清醒着。他明白,却也没驳了她的意思。
他面带笑,缓缓闭上眼。闭眼的同时,还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今日劳烦夫人陪我回门了。”
“什么话呢,应该的事。”
他摸摸她的手,心飘飘的。
一会儿,又听她扬声:”才第一趟,往后会常回来的。日久见人心,熟了后爹娘兄嫂都能安心,便不会像今日生疏。”
他心定了。
*
当天晚上。
钱老夫人坐在房内发呆,自家老爷子进了屋都没发觉。
“怎了?想事?”
被声音唤回神,钱老夫人这才急忙起身,替丈夫伺候宽衣。
“在想敏儿那妻主。老爷认为那女子如何?”
“杜丹呀……”钱老爷沉吟。”不好说。”
“如何不好说?”
“瞧她与咱们应对自在,性子很是稳妥,论气度是足的,其他还不好说。”钱老爷自然以一家之主的眼光去瞧另一个一家之主。
钱老夫人叹气。”就不知晓敏儿在她宅里如何。”
“昨儿是他喜夜,今儿妻主便陪他回门,可是再疼宠不过了,妳也该安安心了。”钱老爷自是知晓枕边人这些日子老操心这事,夜里总睡不安稳。
“我瞧他今儿可够开心。”
“这不就得了。五儿性子妳还不懂?妳可见过他在其他女子面前像今日这般自在玩笑?五儿是该成家了,他那般能挑剔,所选之人,我还是愿意信上一信的。”
钱老夫人又是一叹。
“敏儿眼光……我也是信得过的。只是那杜丹我真瞧不出有何──”钱老夫人话一顿,随即又叹。”唉,罢了罢了。”不想再提。
钱老爷笑:”妳这妇人心性自是瞧不开,我瞧那杜丹无一般女子扭捏姿态,想来是个有胸怀、能主事的。”
“她能主事与我何干?”钱老夫人不住白了丈夫一眼。
“妳这是关心则乱。”钱老爷被赏白眼,却哈哈大笑。”要我说宅里妇人多才乱,老掐着小事钻,没事也硬要弄成事。五儿是干大生意的,明白进退轻重,杜丹若也是男子心性,自然不会着眼宅里枝节,五儿嘴甜,还怕他不得宠?”
钱老夫人一愣。
“再者,那杜丹宅里另外二人,又有哪个是擅商事?就我所知,杜丹对商事看重,日后必然行商。她那宅里,也就五儿能与她并肩,更别说后头还有咱们一大钱家给方便,这般条件,两人经年累月处一块,妳还怕五儿宅内地位不稳,入不了妻主眼不成?”
钱老夫人听丈夫如此一分析,终于是阴郁转晴,笑了。
“老爷说得在理。是我陷入死胡同了。”
终于逗得夫人一笑,钱老爷心满意足,功德圆满。
“行了,该歇了,夜里可别再胡思乱想,夫人这些日来睡不好,可也苦了为夫……”
钱老爷急将爱妻拉上床。
一一四、開始忙
紫霞染天,朱紅簷。一室幽香。
燈火暈黃。
紙張翻動,筆含墨,毛尖不斷在紙上游走。
一紙寫滿,又上一張。不停反覆。
天已暗,屋內屋外仍亮。偌大書房,沉靜肅穆,除了紙張與書寫聲,再無其他。
近亥時,案前那人終於是放下筆。深深一嘆,舒緩緊繃的手腕與肩頸。
他站起身,身旁的人立即上前將案上紙墨收拾好。
門外飛快有人送入溫熱茶水,茶湯飄香,沖淡了一室墨味。那人伸手取碗,先是盯著湯水,須臾,才就口淺啜。
「濃了。」他放下碗。
身旁的人立即將茶碗撤下。
「相爺可要吃點東西?」
「走會兒。」丟下話,東方穆謹邁步出書房。
剛入春,天還涼。
出了書房,冷風撲面,瞬間教人精神不少。
東方穆謹沿著石板路,一路走到花園,燈火亦隨著他,點亮了周遭。
涼亭上,又上了一碗新茶。這會兒東方相爺靜靜喝了。
沐醒還是讓人端了盤茶點過來。
「相爺墊些肚子,要不夜裡胃疼。」
這個冬正逢多事,連月來東方穆謹忙得腳不沾地,連睡眠都少,亦沒胃口,常略去晚膳。聽沐醒提醒,他讓自己撿了些東西塞進嘴裡,省得夜裡受罪。
吃了些東西,喝些茶,站在亭內賞了一園子映了燈火瞧不分明的光影,東方穆謹利用這點時間,沉澱了思緒。
一會兒,他開口道:「叔儀那兒可來了消息?」
「稟相爺,稍早三爺已遣人送來消息,三夫人生的是男孩。」
「甚好。」東方相爺終於露了點笑意。「禮可送去了?」
「稟相爺,已將男孩的禮送去。」
「那小子可神氣,成親三年,三個小夥。」提到家中弟弟,東方穆謹表情柔和許多。
「三爺福氣。」
「可不是。」
「相爺已二十有六。」沐醒突然蹦出一句。
東方穆謹淡然一笑。「我還不明白自己年紀?」
「奴才就怕爺給忙忘了。」
東方穆謹無聲笑笑,擺手。「穆守、穆禮、穆孝、穆循,隨便哪個都能扛起族中重擔,我放心。」
「可老夫人不放心。」沐醒斗膽地插上一句。
東方穆謹視線過去,脣微揚,靜靜地看著他。一會兒沐醒便低下頭來。
他這才移開視線:「再過兩日路上能走,我就啟程往北。關口那兒還等著糧。讓向晚清點仔細了。」
「是。」沐醒知道相爺是來氣了,不敢再多嘴。
「近日京裡可有什麼新鮮事?」
「這些日子京裡還算平靜,吏部和大理寺沒大案,朝堂上聽二爺提過,幾位將軍為北邊戰事吵得凶,可陛下更看重各州農事工事。」
東方穆謹點頭,這個冬他幾乎都在外頭奔波,可朝堂上的事每隔幾日也都有人送信與他知曉。
「民間就熱鬧了。老愛罵街鬧事的那些傢伙,整個冬也沒消停。據說錢家那位美爺還入了妻家,給人做小去……」沐醒說。
「錢清貴?」
「就是他。」
東方穆謹眉不禁一揚。
錢家乃京中大富,這氏族有多大能耐,東方穆謹還是知曉一二。
而那錢清貴,不說頂著錢氏主家五爺身分,就是那張臉,想讓人無視都不成。可更出名的,是那位美爺的各種事蹟。
窈窕美女,君子好逑。錢清貴就是那美女,自他十來歲因商事時常在外走動後,使盡招式想與他求愛的女子……甚至男子,數量可觀。至於下場,要不被扔進河,就是給扒了衣服丟上街,還有給吊竹竿掛牆上的,各種精采。
可以這麼說,錢家美人爺在好長一段時間,給京裡各家提供了多種茶餘飯後話題,就是皇上都聽過這位。
「入妻家做小……那人還是這般能來事。」東方穆謹不住失笑。
這種想幹啥就幹啥的性子,對於得顧臉面的多數大族子弟來說,絕對是一異類。反正那廝的性子京裡人也知道,獨一家,當笑談,聊聊也就過了。
「丹丫頭可有來信?」想到某個也是奇異的傢伙,東方穆謹忽然問。
「稟相爺,沒呢。秋時那封是最近的一封。」
「那丫頭可不知又玩到哪兒去了。」
「相爺不說了,她秋時人還在藏州,若是在那兒過冬,再過段日子,說不得就往京這兒來了。」
「誰曉得。」東方穆謹搖頭笑笑。「那丫頭膽足大,誰曉得她沒往玄岳或西漠那兒去。」
「是說不準。」
聊到那記憶中的小不點,東方穆謹情緒貌似好了許多,作為自己收的第一個學生,東方穆謹回京後,還真找了時間,將杜丹名字給記上冊子。這事沒幾人知道,算是他尚可稱年少時的最後一回胡鬧。
可如今往回瞧,胡鬧歸胡鬧,卻也不後悔。
能讓他另眼瞧的人,鳳毛麟角,那丫頭便是其一。直至今日,他仍覺得那丫頭腦子有幾分妖。
不知她如今長成了什麼樣……
「行了,回吧。」東方穆謹步出涼亭。
夜深,可才剛回京的東方相爺還一籮筐事得忙呢。
*
「杜夫人,這就是咱們劉家的田了,這邊蘿蔔剛收完。」
杜丹看向農夫指的方向。
「這地翻過了?」她看著明顯亂有坑洞的田地。
「還沒呢,蘿蔔期過了,現下就放它個把月,給它長些花草,待暖和些下籽時正好一塊鋤了作肥。」劉漢子道。
杜丹點頭。接著又往前走。
「後面那塊呢?」
「後面那塊是我大哥的,他們種的是蓮花白,咱們兄弟刻意錯開種的玩意兒,方便互相照應。」劉漢子說得挺得意。
「如此確實穩妥。」杜丹微笑。
她踩著黃泥,往前又走段路,可以見後頭那塊田裡,大大葉片已從土裡冒出來,圍出了花苞狀。
待日子過去,葉片越大,花球結成,便能採收。
「夫人小心腳下。」身旁有人提醒。
劉漢子這才急忙道:「杜夫人走外邊吧,田裡都是泥水,給弄髒衣鞋就不好了。」
「無妨,我想再瞧瞧你說的棚子,我瞧劉大哥田後面那邊還有東西吧?勞煩劉二哥再領我過去瞧瞧。」
「不麻煩、不麻煩,後面那兒咱們就圈了一小塊種些新玩意兒,不曉得種不種得來……」劉漢子手腳俐落在前方開道往田裡走。
杜丹身邊跟了兩小廝、兩丫鬟共四人,小廝們倒沒大問題,可丫鬟見那爛泥地,再瞧瞧腳上繡鞋,臉色難看。
可主子己往前走,作為下人,不得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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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霞染天,朱红檐。一室幽香。
灯火晕黄。
纸张翻动,笔含墨,毛尖不断在纸上游走。
一纸写满,又上一张。不停反复。
天已暗,屋内屋外仍亮。偌大书房,沉静肃穆,除了纸张与书写声,再无其他。
近亥时,案前那人终于是放下笔。深深一叹,舒缓紧绷的手腕与肩颈。
他站起身,身旁的人立即上前将案上纸墨收拾好。
门外飞快有人送入温热茶水,茶汤飘香,冲淡了一室墨味。那人伸手取碗,先是盯着汤水,须臾,才就口浅啜。
“浓了。”他放下碗。
身旁的人立即将茶碗撤下。
“相爷可要吃点东西?”
“走会儿。”丢下话,东方穆谨迈步出书房。
未入春,天还凉。
出了书房,冷风扑面,瞬间教人精神不少。
东方穆谨沿着石板路,一路走到花园,灯火亦随着他,点亮了周遭。
凉亭上,又上了一碗新茶。这会儿东方相爷静静喝了。
沐醒还是让人端了盘茶点过来。
“相爷垫些肚子,要不夜里胃疼。”
这个冬正逢多事,连月来东方穆谨忙得脚不沾地,连睡眠都少,亦没胃口,常略去晚膳。听沐醒提醒,他让自己捡了些东西塞进嘴里,省得夜里受罪。
吃了些东西,喝些茶,站在亭内赏了一园子映了灯火瞧不分明的光影,东方穆谨利用这点时间,沉淀了思绪。
一会儿,他开口道:”叔仪那儿可来了消息?”
“禀相爷,稍早三爷已遣人送来消息,三夫人生的是男孩。”
“甚好。”东方相爷终于露了点笑意。”礼可送去了?”
“禀相爷,已将男孩的礼送去。”
“那小子可神气,成亲三年,三个小伙。”提到家中弟弟,东方穆谨表情柔和许多。
“三爷福气。”
“可不是。”
“相爷已二十有六。”沐醒突然蹦出一句。
东方穆谨淡然一笑。”我还不明白自己年纪?”
“奴才就怕爷给忙忘了。”
东方穆谨无声笑笑,摆手。”穆守、穆礼、穆孝、穆循,随便哪个都能扛起族中重担,我放心。”
“可老夫人不放心。”沐醒斗胆地插上一句。
东方穆谨视线过去,唇微扬,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沐醒便低下头来。
他这才移开视线:”再过两日路上能走,我就启程往北。关口那儿还等着粮。让向晚清点仔细了。”
“是。”沐醒知道相爷是来气了,不敢再多嘴。
“近日京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这些日子京里还算平静,吏部和大理寺没大案,朝堂上听二爷提过,几位将军为北边战事吵得凶,可陛下更看重各州农事工事。”
东方穆谨点头,这个冬他几乎都在外头奔波,可朝堂上的事每隔几日也都有人送信与他知晓。
“民间就热闹了。老爱骂街闹事的那些家伙,整个冬也没消停。据说钱家那位美爷还入了妻家,给人做小去……”沐醒说。
“钱清贵?”
“就是他。”
东方穆谨眉不禁一扬。
钱家乃京中大富,这氏族有多大能耐,东方穆谨还是知晓一二。
而那钱清贵,不说顶着钱氏主家五爷身分,就是那张脸,想让人无视都不成。可更出名的,是那位美爷的各种事迹。
窈窕美女,君子好逑。钱清贵就是那美女,自他十来岁因商事时常在外走动后,使尽招式想与他求爱的女子……甚至男子,数量可观。至于下场,要不被扔进河,就是给扒了衣服丢上街,还有给吊竹竿挂墙上的,各种精采。
可以这么说,钱家美人爷在好长一段时间,给京里各家提供了多种茶余饭后话题,就是皇上都听过这位。
“入妻家做小……那人还是这般能来事。”东方穆谨不住失笑。
这种想干啥就干啥的性子,对于得顾脸面的多数大族子弟来说,绝对是一异类。反正那厮的性子京里人也知道,独一家,当笑谈,聊聊也就过了。
“丹丫头可有来信?”想到某个也是奇异的家伙,东方穆谨忽然问。
“禀相爷,没呢。秋时那封是最近的一封。”
“那丫头可不知又玩到哪儿去了。”
“相爷不说了,她秋时人还在藏州,若是在那儿过冬,再过段日子,说不得就往京这儿来了。”
“谁晓得。”东方穆谨摇头笑笑。”那丫头胆足大,谁晓得她没往玄岳或西漠那儿去。”
“是说不准。”
聊到那记忆中的小不点,东方穆谨情绪貌似好了许多,作为自己收的第一个学生,东方穆谨回京后,还真找了时间,将杜丹名字给记上册子。这事没几人知道,算是他尚可称年少时的最后一回胡闹。
可如今往回瞧,胡闹归胡闹,却也不后悔。
能让他另眼瞧的人,凤毛麟角,那丫头便是其一。直至今日,他仍觉得那丫头脑子有几分妖。
不知她如今长成了什么样……
“行了,回吧。”东方穆谨步出凉亭。
夜深,可才刚回京的东方相爷还一箩筐事得忙呢。
*
“杜夫人,这就是咱们刘家的田了,这边萝卜刚收完。”
杜丹看向农夫指的方向。
“这地翻过了?”她看着明显乱有坑洞的田地。
“还没呢,萝卜期过了,现下就放它个把月,给它长些花草,待暖和些下籽时正好一块锄了作肥。”刘汉子道。
杜丹点头。接着又往前走。
“后面那块呢?”
“后面那块是我大哥的,他们种的是莲花白,咱们兄弟刻意错开种的玩意儿,方便互相照应。”刘汉子说得挺得意。
“如此确实稳妥。”杜丹微笑。
她踩着黄泥,往前又走段路,可以见后头那块田里,大大叶片已从土里冒出来,围出了花苞状。
待日子过去,叶片越大,花球结成,便能采收。
“夫人小心脚下。”身旁有人提醒。
刘汉子这才急忙道:”杜夫人走外边吧,田里都是泥水,给弄脏衣鞋就不好了。”
“无妨,我想再瞧瞧你说的棚子,我瞧刘大哥田后面那边还有东西吧?劳烦刘二哥再领我过去瞧瞧。”
“不麻烦、不麻烦,后面那儿咱们就圈了一小块种些新玩意儿,不晓得种不种得来……”刘汉子手脚利落在前方开道往田里走。
杜丹身边跟了两小厮、两丫鬟共四人,小厮们倒没大问题,丫鬟见那烂泥地,再瞧瞧脚上绣鞋,脸色难看。
可主子己往前走,作为下人,不得不跟上。
一一五、一起幹
杜丹踩著黃泥,手腳麻利地跨過土堆雜草,跟著劉漢子將他家這邊的農作給瞧過一遍。劉漢子家中幾代都是種田為生,在附近是老地頭了,杜丹正在尋找接下來生意的供貨農家,聽人提及這劉漢子一家愛鼓搗一些沒出頭的敗錢玩意兒,便決定過來瞧瞧。
土磚搭出來的矮牆,加些樹枝乾稻作棚,圍成一個迷你空間。瞧來已經有小暖棚的雛形,陽春歸陽春,但特地這般整已是極用心。
杜丹觀察了下劉家這小暖棚,聽劉漢子解釋些想法與作法。工具粗糙,可照料卻是極細心的。聽劉漢子提這棚子能在冬裡種出些非時令的菜,可時成時敗,不甚穩定,種出來就自家煮了加菜,種壞了便罷,反正不過一小塊地,就當白忙活,幾個兄弟一塊整,傷不了根本。
與其說有什麼雄心,杜丹更覺得這家子骨子裡就是有點實驗精神,喜歡大膽嘗試,給生活找樂子。
見杜丹不時點頭,沒笑話他們白費心,劉漢子說得更起勁了。
之後他又領著杜丹在附近走了一大圈,瞧瞧自家養的幾隻雞、後頭弟弟那塊田和幾個老鄰居的地盤……待杜丹逛畢回府時,日頭已高掛。
底下人先是弄了熱了水,讓她換下沾了泥水的衣鞋,清理一番。
杜丹瞧了瞧自己手臂與鏡中的臉蛋,膚色比起婚前淡了許多。
丫鬟和婆子在她身上臉上塗抹些東西,換上乾淨淡雅的衣裳,打點完後,她人往飯廳過去。
廳裡已經有人,一身淺灰棉衣的谷逍遙,一身黑的申屠冺,外加紫色錦緞閃亮得緊的錢清貴,三人都等在桌邊。
三人氣質裝扮各異,坐一塊就像硬拼湊起來的畫。又是另一風格的杜丹就這麼擠進畫面,在主位坐下。
「回來遲了,可餓了?」。
「差不多時辰。」谷逍遙道。
申屠冺和錢清貴各給了她笑容,申屠冺沒接話,錢清貴倒是貧了貧嘴。
「夫上今日已比起前三日早了半時辰回。」
「那好,前三日沒餓昏誰,今日肯定也不會餓昏你們。」
「夫上真真狠心。」錢清貴笑。
「是信你們平時都有吃好來,這般健壯的身子骨,怎可能遲些用膳就昏。」杜丹給了一個笑臉。
裡頭就他二人嘴溜,能逗上幾句。可桌上還有「兄長」們在,錢清貴回了兩句便適可而止地停住。
飯桌上還算安靜,杜丹規矩不重,可基本的禮儀還是自然地遵守。
餐後,老樣子地留他們一塊喝茶消食順道聊些話。她會說說今日忙活的事,也關心三位夫婿兩句。
她這幾日老往外頭跑的事三夫都知道,杜丹想行商事的心意,三人更是明瞭。不過今日還是杜丹頭回點明──
「我這些日子想透了,這事你們三人都可得幫我。」
遭點名,本來各據一方的男人,全打起了精神望向她。
「前些時日的龍咬包,算賣得成功,我想我整吃食還行,這回我想弄個正經的飯館,可又不與現下京裡的飯館相同……這有點風險……呃,就是不確定能否做得,可我想能夠一試。
「這飯館,要高檔。吃食不只得味道好,賣相佳,名字也不能俗氣。逍遙懂藥理,可以在食材上給意見;我想弄多些南的香料過來,小冺對南熟,這事要麻煩你;季敏,你可得當我活招牌了。」
三個男人不約而同揚高了眉。
「妳要什麼香料?」申屠冺先反應。
錢家肯定也有走南的商隊,不過這事給當地有人的申屠冺操辦,確實更穩妥,也不怕被糊弄。
「我過兩日寫張紙給你,裡頭有些東西我想再問問你意見。」杜丹說。
「好。」申屠冺一笑。應下。
谷逍遙揚眉後改為蹙眉,一臉正經專業道:「妳想以藥入菜?」
「以藥入菜行,或是一些普通菜色,我知曉就是一般吃食或多或少也有養身子的用處,這些你熟,我規劃菜色菜名時,許多細節,還要麻煩你多給我意見。」
被杜丹這般看重,谷某人像被順了毛的大狼,滿意點頭。「行。」
最後視線來到錢清貴身上。
「活招牌?」三爺他不是很懂這詞。
杜丹解釋:「是這樣,畢竟我在京裡名聲不顯,沒人識得。這門生意,我想往高做,同樣菜色,你那鳳臨飯館賣一兩銀,我這飯館要賣三兩甚至五兩。賣的不單吃食,還是種品味。有句話說,富過三代才懂吃穿,我這館子端出來的玩意兒,你先審。過了你這關才能上桌。」
聽到她那飯館要價比鳳臨飯館高上三、五倍時,美人爺整個眉揚老高了。可再聽她後來說的,他心感荒謬的同時,又覺新鮮。
「妳仔細說予我聽。」
「嗯,這說來不難,卻也不簡單。就像龍咬包,這玩意兒賣的不只是味道,還有新鮮,可新鮮沒了後,它還有內涵,連下鍋油水都能做表演。集視覺、味覺和文化藝術於一身,才成就這顆小包子。」
錢清貴點頭。他自是懂得那小包子的內涵,才不惜砸錢買下。
「若將這包子擺市場上賣,它再有內涵,不過是用來填飽肚子的。市井百姓再喜愛,花費亦是有限。可若將它放到鳳臨,依鳳臨派頭,自是有人願意花上數倍、甚至數十倍價格。不只因龍咬包有內涵,更因他們到的是鳳臨!」
錢清貴眼神倏地一亮。
他似乎抓到其中重點。
杜丹接著道:「像鳳臨這般飯館,市場賣十文的玩意兒,放到它這兒,賣五十文大夥也覺理所當然。因為鳳臨值。咱們要做的,就是這個『值』。市場賣十文的玩意兒,鳳臨能賣五十文,若到咱們這,它就得值一兩!」
杜丹說的,其實是種品牌概念。
大翼其實也有近似的概念,例如錢氏旗下的珍物閣,能被珍物閣選上的東西,質地自然是同類裡最好的。
可杜丹想打造的玩意兒,與珍物閣是實打實地賣珍稀物又有不同。那種品牌精神介於虛實之間,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它貴,貴在獨特,你真得端出外頭見不到的玩意兒,且它得夠高端、夠唬得住人,才能讓人心甘情願買單,還以花多了錢而感到自豪。
家裡最撐得起這場子的,沒別人,唯有這位錢家五爺。
這可是實打實的富貴爺,這位爺都點頭稱讚的玩意兒,你身家不豐厚的,享受不起是應當,沒啥好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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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丹踩着黄泥,手脚麻利地跨过土堆杂草,跟着刘汉子将他家这边的农作给瞧过一遍。刘汉子家中几代都是种田为生,在附近是老地头了,杜丹正在寻找接下来生意的供货农家,听人提及这刘汉子一家爱鼓捣一些没出头的败钱玩意儿,便决定过来瞧瞧。
土砖搭出来的矮墙,加些树枝干稻作棚,围成一个迷你空间。瞧来已经有小暖棚的雏形,阳春归阳春,但特地这般整已是极用心。
杜丹观察了下刘家这小暖棚,听刘汉子解释些想法与作法。工具粗糙,可照料却是极细心的。听刘汉子提这棚子能在冬里种出些非时令的菜,可时成时败,不甚稳定,种出来就自家煮了加菜,种坏了便罢,反正不过一小块地,就当白忙活,几个兄弟一块整,伤不了根本。
与其说有什么雄心,杜丹更觉得这家子骨子里就是有点实验精神,喜欢大胆尝试,给生活找乐子。
见杜丹不时点头,没笑话他们白费心,刘汉子说得更起劲了。
之后他又领着杜丹在附近走了一大圈,瞧瞧自家养的几只鸡、后头弟弟那块田和几个老邻居的地盘……待杜丹逛毕回府时,日头已高挂。
底下人先是弄了热水,让她换下沾了泥水的衣鞋,清理一番。
杜丹瞧了瞧自己手臂与镜中的脸蛋,肤色比起婚前淡了许多。
丫鬟和婆子在她身上脸上涂抹些东西,换上干净淡雅的衣裳,打点完后,她人往饭厅过去。
厅里已经有人,一身浅灰棉衣的谷逍遥,一身黑的申屠冺,外加紫色锦缎闪亮得紧的钱清贵,三人都等在桌边。
三人气质装扮各异,坐一块就像硬拼凑起来的画。又是另一风格的杜丹就这么挤进画面,在主位坐下。
“回来迟了,可饿了?”。
“差不多时辰。”谷逍遥道。
申屠冺和钱清贵各给了她笑容,申屠冺没接话,钱清贵倒是贫了贫嘴。
“夫上今日已比起前三日早了半时辰回。”
“那好,前三日没饿昏谁,今日肯定也不会饿昏你们。”
“夫上真真狠心。”钱清贵笑。
“是信你们平时都有吃好来,这般健壮的身子骨,怎可能迟些用膳就昏。”杜丹给了一个笑脸。
里头就他二人嘴溜,能逗上几句。可桌上还有”兄长”们在,钱清贵回了两句便适可而止地停住。
饭桌上还算安静,杜丹规矩不重,可基本的礼仪还是自然地遵守。
餐后,老样子地留他们一块喝茶消食顺道聊些话。她会说说今日忙活的事,也关心三位夫婿两句。
她这几日老往外头跑的事三夫都知道,杜丹想行商事的心意,三人更是明了。不过今日还是杜丹头回点明──
“我这些日子想透了,这事你们三人都可得帮我。”
遭点名,本来各据一方的男人,全打起了精神望向她。
“前些时日的龙咬包,算卖得成功,我想我整吃食还行,这回我想弄个正经的饭馆,可又不与现下京里的饭馆相同……这有点风险……呃,就是不确定能否做得,可我想能够一试。
“这饭馆,要高档。吃食不只得味道好,卖相佳,名字也不能俗气。逍遥懂药理,可以在食材上给意见;我想弄多些南的香料过来,小冺对南熟,这事要麻烦你;季敏,你可得当我活招牌了。”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扬高了眉。
“妳要什么香料?”申屠冺先反应。
钱家肯定也有走南的商队,不过这事给当地有人的申屠冺操办,确实更稳妥,也不怕被糊弄。
“我过两日写张纸给你,里头有些东西我想再问问你意见。”杜丹说。
“好。”申屠冺一笑。应下。
谷逍遥扬眉后改为蹙眉,一脸正经专业道:”妳想以药入菜?”
“以药入菜行,或是一些普通菜色,我知晓就是一般吃食或多或少也有养身子的用处,这些你熟,我规划菜色菜名时,许多细节,还要麻烦你多给我意见。”
被杜丹这般看重,谷某人像被顺了毛的大狼,满意点头。”行。”
最后视线来到钱清贵身上。
“活招牌?”三爷他不是很懂这词。
杜丹解释:”是这样,毕竟我在京里名声不显,没人识得。这门生意,我想往高做,同样菜色,你那凤临饭馆卖一两银,我这饭馆要卖三两甚至五两。卖的不单吃食,还卖品味。有句话说,富过三代才懂吃穿,我这馆子端出来的玩意儿,你先审。过了你这关才能上桌。”
听到她那饭馆要价比凤临饭馆高上三、五倍时,美人爷整个眉扬老高了。可再听她后来说的,他心感荒谬的同时,又觉新鲜。
“妳仔细说予我听。”
“嗯,这说来不难,却也不简单。就像龙咬包,这玩意儿卖的不只是味道,还有新鲜,可新鲜没了后,它还有内涵,连下锅油水都能做表演。集视觉、味觉和文化艺术于一身,才成就这颗小包子。”
钱清贵点头。他自是懂得那小包子的内涵,才不惜砸钱买下。
“若将这包子摆市场上卖,它再有内涵,不过是用来填饱肚子的。市井百姓再喜爱,花费亦是有限。可若将它放到凤临,依凤临派头,自是有人愿意花上数倍、甚至数十倍价格。不只因龙咬包有内涵,更因他们到的是凤临!”
钱清贵眼神倏地一亮。
他似乎抓到其中重点。
杜丹接着道:”像凤临这般饭馆,市场卖十文的玩意儿,放到它这儿,卖五十文大伙也觉理所当然。因为凤临值。咱们要做的,就是这个’值’。市场卖十文的玩意儿,凤临能卖五十文,若到咱们这,它就得值一两!”
杜丹说的,其实是种品牌概念。
大翼其实也有近似的概念,例如钱氏旗下的珍物阁,能被珍物阁选上的东西,质地自然是同类里最好的。
可杜丹想打造的玩意儿,与珍物阁是实打实地卖珍稀物又有不同。那种品牌精神介于虚实之间,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它贵,贵在独特,你真得端出外头见不到的玩意儿,且它得够高端、够唬得住人,才能让人心甘情愿买单,还以花多了钱而感到自豪。
家里最撑得起这场子的,没别人,唯有这位钱家五爷。
这可是实打实的富贵爷,这位爷都点头称赞的玩意儿,你身家不丰厚的,享受不起是应当,没啥好抱怨。
一一六、擴張地盤
饒是錢清貴都被杜丹的大膽想法給唬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乍聽真荒謬,可他心裡湧現的興奮騙不了人。
這般生意,真搞起來,絕對比鳳臨更要高上幾檔次!
有什麼比能來錢且又聞所未聞的新鮮生意更能讓人感到興奮?
錢氏氏族裡頭,正經富貴的爺奶們有誰想過能這般大搞?他這……隻身到處闖蕩,且前些日子還在市場裡賣包子的妻主,心氣之高,膽之大,加之奇思妙想……錢某人心裡說不出的亢奮。
「聽來甚是有趣,夫上要我如何?」
「我想請三爺出面作主。」杜丹說。
「夫上不願露面?」
「你露面比我露面好,京裡人識得你。」
「難不成夫上要我做掌櫃陪笑?」
「夫君這輩子恐怕還沒當過掌櫃,為妻怕你做不來。」杜丹好笑。「是要你做東家,這飯館,就是給你開的。」
錢清貴又是一愣。
「術業有專攻,逍遙懂醫藥;小冺亦懂藥草,在南也有熟人;我能整新玩意兒,可畢竟是生面孔,人家可信不過我;京裡富貴圈,唯你最熟,這門生意,給你來做最適合不過。」
錢清貴沉默好一會兒:「這門生意,真做起來,夫上可是能就此打響名聲,予我來做,不過錦上添花。」
「管它花是不花,不過是門生意。我有想法,咱們條件許可就去整整看,真搞起來,大夥都有功。我想法多,又愛琢磨商事,能整出東西於我才是要緊,名聲是重要,可這玩意兒急不得,真弄出成績,外頭自然會慢慢知曉我,我沉得住氣。」
杜丹自是知曉名氣高了的好處,不過自己畢竟還沒接觸過京裡的上流圈,高端圈子相對排外封閉,更別說她想做的東西屬新玩意兒。創新不是一個頭栽進去,不畏困難往前衝、撞了牆還能打洞鑽過去才叫厲害。若是單打獨鬥,無可厚非。可手邊有資源,不懂用恐怕就有問題了。做為經營者,她更需要看重風險控管。
除非錢清貴拒絕,否則他無疑是她能動用的最穩妥的籌碼。
聽完,錢清貴輕笑。「夫上這般大氣,要不答應倒顯得我担不得重擔了。」
「是要勞煩三爺了。」杜丹真切道。
說這話時,三人其實懵懵懂懂,不清楚杜丹會搞出什麼玩意兒來。
日子繼續,杜丹依舊常在外頭跑,尋找她要的食材及靈感。
三位人夫杜丹沒限制他們得關家裡,過了一段觀望期,三人也各忙起各的事情。
杜丹心中的生意藍圖,也在她多次尋求三人幫忙與溝通下,逐漸清晰。
*
一隻小小黑蟲展翅而飛,越過屋牆,在草上停歇一會兒,又往前飛。
院裡喝水的追月忽有所感,一抬手臂。眨眼間,食指尖上停了一隻黑色蟲子。小黑蟲剛落下,還搧搧翅膀,轉了兩圈,才停住。
追月與那小蟲大眼瞪小眼了一陣,起身往屋子那兒去。
「門主,消息過來了,夫人要的東西都已過了關口,在往京裡路上。」
申屠冺聞言望過來。「多久會到?」
「按您說的,頭批量足了便先過來,最早過來的那批應下個月底前能到,後頭的會再晚上些許。」
「讓他們再快。」
「是。」
追月退出去了,申屠冺繼續擦拭著桌上的刀具。
通體烏黑,沒半點反光的金屬刀身,任他反覆擦拭,還是不見亮度。
可申屠冺還是擦得仔細。
一會兒過去,他將整頓妥當的黑刀入了鞘,放上一旁木櫃,人出了屋。
院裡經過月餘整頓,比起最初生氣得多。畢竟杜丹會過來,申屠冺自然是用心佈置了。
他往外走,崩星自發跟上。
經過一園子,他突然停下步伐。兩個呼吸後,就見到谷逍遙從那園子裡出現,身後還跟著幾個藥僮。
谷逍遙見到他,沒特意招呼,不過略停腳步,瞧上一眼,便繼續往前走。
後面藥僮手上捧著幾個甕,他們見到申屠冺時,表情都有些好奇,有些像谷逍遙般,從眼縫瞧人,有些則不太敢抬頭,顯得有些害怕。
見師叔祖走了,他們顧不得探究,急忙跟上。
待他們走過,申屠冺才又往前走。
還沒到門口,一身華美,顯然剛從大門方向進來的錢清貴與他遇上了。
不同於他與谷逍遙的「一眼」,錢清貴見到他的瞬間,便揚脣,堆起了笑臉。
「哥哥可是要出門?」
那聲自然親暱的「哥哥」,令申屠冺已要往前的腳步硬生一頓。
慢了幾拍,才嗯了聲。
「我剛從鳳臨回來,帶了些吃食,你可要嘗些?」
「不用。」
「那我可就獨享了。」錢清貴笑。
申屠冺又是一陣靜默,好不容易才道:「你用吧。我要出門。」
「慢走。」
申屠冺越過錢清貴以及他身邊一干奴僕,出了門。
錢清貴身後的二才對著離去的那二人蹙了蹙眉,卻不敢說些什麼。錢清貴對於被人這般冷落也不著惱,沒事人般,回屋去。
待雙方走遠,離了宅邸好一段路後,跟在申屠冺身後的崩星卻是不住開口。
「門主,那個姓錢的……挺深沉。」
申屠冺沒反應。可崩星確定主子聽見了。
兩人在城裡左彎右拐,繞迷宮似,後來在處小市集裡的簡陋茶棚坐下,叫了兩碗茶。
申屠冺坐下後,指尖在桌上,狀似漫不經心地輕敲一陣。
待茶送上,喝到一半,有個人突然來到他們這桌,一屁股坐下。
「讓人送信給我的是你?」
坐下來的是個大鬍子。他右邊臉上一道疤,疤的一部分被鬍子蓋住,約半手指長的猙獰則輕易能見,給這臉添了不少戾氣。
「是我。」申屠冺應了。
那大鬍子瞇眼仔細打量,好一會兒,扯脣笑道:「就你這模樣也想招攬我?雖然咱們幾兄弟現下有點困難,可也不是誰都能作咱們頭兒。你那出價,還差了點。」
申屠冺沒答,直直地看著他。
大鬍子有些莫名。可不過幾個呼吸,他突然不自在起來……眼前本來平凡無奇的一個人,莫名地給了他一種發虛發冷的感受,他才這麼想,忽然間,他發現自己竟無法呼吸。
本來熱鬧的路邊,瞬間失去聲音。他靈魂彷彿被困在另一世界,失去身體,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他臉部表情開始扭曲,發脹變紫。嚴重的缺氧讓他模樣瞧來可怕極了,可身子卻又動彈不得。
突然!
一聲輕敲。
他又聽見指尖敲擊木桌的聲音。
聲音回來了,呼吸平順,以為扭曲的臉並無變化。他人好好地坐在原地。
大鬍子背上冷汗瞬間溼了衣。
他平復下自己心情,好不容易開口,卻發現自己聲音異常沙啞。
「嘿……嘿嘿,原來是高手。」
申屠冺懶得廢話,繼續看著他。
大鬍子自己嘿了幾聲後,重新找回狀態。他瞧了眼前的人一眼,知道就是剛才的對視讓自己著了道,下意識地別開目光。可立即覺得這舉止太慫,又將視線轉回來。
迅速地來回兩三次,建立好心態,他才無視對方目光,認真思考起眼下難題。
「為什麼找上我?」
「缺人手。」申屠冺這回給了他回應。
想也知道,對方非本地人,或許是要擴展地盤,或者有其他需求而需要本地人手。
大鬍子又一番掙扎,可他接著聽見申屠冺那平冷的嗓音。
「不是非你不可。」
大鬍子神情立即肅穆。
「行,我和我底下兄弟能歸你所用,可你得應我條件,先讓咱們幾兄弟把仇給報了!」
申屠冺沒應,直接站起身。
那大鬍子有些不自在,他瞧不出眼前男子來路,可也明白他本領奇特。自己是走過屍山血海的,不怕打殺,可人對於未知的東西總會不自覺緊張。
就在他嚥口水時,崩星扔出了一袋東西在桌上。
「黑瓶子裡是蠱烏泥,白瓶是解藥。食者不得見光,若遇日陽,不出一刻,腹內蠱卵出體,腸爛肚破。」
大鬍子心一跳。
不就死定了?
「其他自己想辦法。」崩星說。
這時申屠冺指尖再度不經意地在桌上一敲,聲音極輕淺,可才剛歷經過一段生死不明心裡陰影正濃的大鬍子差點跳起來備戰,幸好最後關頭忍住。
就見那又恢復成平凡不出奇氣質的男子看著他說:
「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後來見我。」
**
作者的話:
連假過後體重長勢喜人,果子哭哭
嗚……我明明沒吃到肉粽!!!(可是我吃了炸雞和麻辣鍋xd)
乖乖運動去~~
--简体版--
饶是钱清贵都被杜丹的大胆想法给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乍听真荒谬,可他心里涌现的兴奋骗不了人。
这般生意,真搞起来,绝对比凤临更要高上几档次!
有什么比能来钱且又闻所未闻的新鲜生意更能让人感到兴奋?
钱氏氏族里头,正经富贵的爷奶们有谁想过能这般大搞?他这……只身到处闯荡,且前些日子还在市场里卖包子的妻主,心气之高,胆之大,加之奇思妙想……钱某人心里说不出的亢奋。
“听来甚是有趣,夫上要我如何?”
“我想请三爷出面作主。”杜丹说。
“夫上不愿露面?”
“你露面比我露面好,京里人识得你。”
“难不成夫上要我做掌柜陪笑?”
“夫君这辈子恐怕还没当过掌柜,为妻怕你做不来。”杜丹好笑。”是要你做东家,这饭馆,就是给你开的。”
钱清贵又是一愣。
“术业有专攻,逍遥懂医药;小冺亦懂药草,在南也有熟人;我能整新玩意儿,可毕竟是生面孔,人家可信不过我;京里富贵圈,唯你最熟,这门生意,给你来做最适合不过。”
钱清贵沉默好一会儿:”这门生意,真做起来,夫上可是能就此打响名声,予我来做,不过锦上添花。”
“管它花是不花,不过是门生意。我有想法,咱们条件许可就去整整看,真搞起来,大伙都有功。我想法多,又爱琢磨商事,能整出东西于我才是要紧,名声是重要,可这玩意儿急不得,真弄出成绩,外头自然会慢慢知晓我,我沉得住气。”
杜丹自是知晓名气高了的好处,不过自己毕竟还没接触过京里的上流圈,高端圈子相对排外封闭,更别说她想做的东西属新玩意儿。创新不是一个头栽进去,不畏困难往前冲、撞了墙还能打洞钻过去才叫厉害。若是单打独斗,无可厚非。可手边有资源,不懂用恐怕就有问题了。做为经营者,她更需要看重风险控管。
除非钱清贵拒绝,否则他无疑是她能动用的最稳妥的筹码。
听完,钱清贵轻笑。”夫上这般大气,要不答应倒显得我担不得重担了。”
“是要劳烦三爷了。”杜丹真切道。
说这话时,三人其实懵懵懂懂,不清楚杜丹会搞出什么玩意儿来。
日子继续,杜丹依旧常在外头跑,寻找她要的食材及灵感。
三位人夫杜丹没限制他们得关家里,过了一段观望期,三人也各忙起各的事情。
杜丹心中的生意蓝图,也在她多次寻求三人帮忙与沟通下,逐渐清晰。
*
一只小小黑虫展翅而飞,越过屋墙,在草上停歇一会儿,又往前飞。
院里喝水的追月忽有所感,一抬手臂。眨眼间,食指尖上停了一只黑色虫子。小黑虫刚落下,还搧搧翅膀,转了两圈,才停住。
追月与那小虫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起身往屋子那儿去。
“门主,消息过来了,夫人要的东西都已过了关口,在往京里路上。”
申屠冺闻言望过来。”多久会到?”
“按您说的,头批量足了便先过来,最早过来的那批应下个月底前能到,后头的会再晚上些许。”
“让他们再快。”
“是。”
追月退出去了,申屠冺继续擦拭着桌上的刀具。
通体乌黑,没半点反光的金属刀身,任他反复擦拭,还是不见亮度。
可申屠冺还是擦得仔细。
一会儿过去,他将整顿妥当的黑刀入了鞘,放上一旁木柜,人出了屋。
院里经过月余整顿,比起最初生气得多。毕竟杜丹会过来,申屠冺自然是用心布置了。
他往外走,崩星自发跟上。
经过一园子,他突然停下步伐。两个呼吸后,就见到谷逍遥从那园子里出现,身后还跟着几个药僮。
谷逍遥见到他,没特意招呼,不过略停脚步,瞧上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后面药僮手上捧着几个瓮,他们见到申屠冺时,表情都有些好奇,有些像谷逍遥般,从眼缝瞧人,有些则不太敢抬头,显得有些害怕。
见师叔祖走了,他们顾不得探究,急忙跟上。
待他们走过,申屠冺才又往前走。
还没到门口,一身华美,显然刚从大门方向进来的钱清贵与他遇上了。
不同于他与谷逍遥的”一眼”,钱清贵见到他的瞬间,便扬唇,堆起了笑脸。
“哥哥可是要出门?”
那声自然亲昵的”哥哥”,令申屠冺已要往前的脚步硬生一顿。
慢了几拍,才嗯了声。
“我刚从凤临回来,带了些吃食,你可要尝些?”
“不用。”
“那我可就独享了。”钱清贵笑。
申屠冺又是一阵静默,好不容易才道:”你用吧。我要出门。”
“慢走。”
申屠冺越过钱清贵以及他身边一干奴仆,出了门。
钱清贵身后的二才对着离去的那二人蹙了蹙眉,却不敢说些什么。钱清贵对于被人这般冷落也不着恼,没事人般,回屋去。
待双方走远,离了宅邸好一段路后,跟在申屠冺身后的崩星却是不住开口。
“门主,那个姓钱的……挺深沉。”
申屠冺没反应。可崩星确定主子听见了。
两人在城里左弯右拐,绕迷宫似,后来在处小市集里的简陋茶棚坐下,叫了两碗茶。
申屠冺坐下后,指尖在桌上,状似漫不经心地轻敲一阵。
待茶送上,喝到一半,有个人突然来到他们这桌,一屁股坐下。
“让人送信给我的是你?”
坐下来的是个大胡子。他右边脸上一道疤,疤的一部分被胡子盖住,约半手指长的狰狞则轻易能见,给这脸添了不少戾气。
“是我。”申屠冺应了。
那大胡子瞇眼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扯唇笑道:”就你这模样也想招揽我?虽然咱们几兄弟现下有点困难,可也不是谁都能作咱们头儿。你那出价,还差了点。”
申屠冺没答,直直地看着他。
大胡子有些莫名。可不过几个呼吸,他突然不自在起来……眼前本来平凡无奇的一个人,莫名地给了他一种发虚发冷的感受,他才这么想,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呼吸。
本来热闹的路边,瞬间失去声音。他灵魂彷佛被困在另一世界,失去身体,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他脸部表情开始扭曲,发胀变紫。严重的缺氧让他模样瞧来可怕极了,可身子却又动弹不得。
突然!
一声轻敲。
他又听见指尖敲击木桌的声音。
声音回来了,呼吸平顺,以为扭曲的脸并无变化。他人好好地坐在原地。
大胡子背上冷汗瞬间湿了衣。
他平复下自己心情,好不容易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异常沙哑。
“嘿……嘿嘿,原来是高手。”
申屠冺懒得废话,继续看着他。
大胡子自己嘿了几声后,重新找回状态。他瞧了眼前的人一眼,知道就是刚才的对视让自己着了道,下意识地别开目光。可立即觉得这举止太怂,又将视线转回来。
迅速地来回两三次,建立好心态,他才无视对方目光,认真思考起眼下难题。
“为什么找上我?”
“缺人手。”申屠冺这回给了他回应。
想也知道,对方非本地人,或许是要扩展地盘,或者有其他需求而需要本地人手。
大胡子又一番挣扎,可他接着听见申屠冺那平冷的嗓音。
“不是非你不可。”
大胡子神情立即肃穆。
“行,我和我底下兄弟能归你所用,可你得应我条件,先让咱们几兄弟把仇给报了!”
申屠冺没应,直接站起身。
那大胡子有些不自在,他瞧不出眼前男子来路,可也明白他本领奇特。自己是走过尸山血海的,不怕打杀,可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总会不自觉紧张。
就在他咽口水时,崩星扔出了一袋东西在桌上。
“黑瓶子里是蛊乌泥,白瓶是解药。食者不得见光,若遇日阳,不出一刻,腹内蛊卵出体,肠烂肚破。”
大胡子心一跳。
不就死定了?
“其他自己想办法。”崩星说。
这时申屠冺指尖再度不经意地在桌上一敲,声音极轻浅,可才刚历经过一段生死不明心里阴影正浓的大胡子差点跳起来备战,幸好最后关头忍住。
就见那又恢复成平凡不出奇气质的男子看着他说:
“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来见我。”
一一七、自己找上門
「師叔祖,紫草膏熬好了。」一小藥僮從院外推門而入。
屋內的谷逍遙一身簡單的淺灰褚衣,聞言發出一聲悶哼,便算應了。
桌面一堆竹簡、布帛、紙冊……谷逍遙埋首書堆中,翻找資料。
「黃狼草……干枝……青蓮子……」他對著書冊念念有詞。
見到有這段時日來有新發現的幾樣藥草,他便會停下動作,提筆將發現補充上去。
他現在所在的房間不大。牆面、地上、桌面堆得滿滿當當的書簡,想走動可得費心注意腳下。
這兒是他剛賃下的地方,位在京裡東區與南區中間地帶的一處街上,大明街,店鋪不多,可附近有攤商,還算熱鬧。
就在他正忙著整理這堆書時,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聽聲音,是有人砸了木門與瓶罐。
谷逍遙眉一皺。工作被打斷,情緒可不會太好。
耳邊聽見幾名藥僮慌張的嚷嚷,混合陌生的叫罵。他不得不放下手邊工作,步出房間。
越過窄道,來到廳前,門口正吵鬧。
「就說了我們還沒開張──」
「廢話少講!開醫館不醫人,那還開什麼!我話就扔這兒了,要嘛醫,否則害我們幾兄弟白跑一趟,我這兄弟腿還疼著,不好好給咱們賠罪,我們沒完!」
「你這人不講理的呀!」
「嘿,咱就不講理了,你怎著?」
「你──」
「吵什麼?」
見谷逍遙出現,正與人吵得面紅耳赤的小藥僮急忙噤聲,退一旁去。
鬧事者就站在廳堂內,模樣粗獷,鞋帶泥,身上衣服幾處縫補,針腳外露,粗糙易見,顯現其主人的不拘小節……或落魄勤儉。
來者共五人,谷逍遙眼利,除屋裡三個,外頭還兩個把風顧門。
「做什麼的?吵吵鬧鬧。」
為首的那粗獷漢子朝谷逍遙瞧來,咧嘴嘿然。
「嘿,你就是坐堂大夫?我兄弟傷了腿,你趕緊給他看好來!」
「我記得外頭紅布還沒揭。」谷逍遙淡漠道。
「老遠就能聞著藥味,用不著揭咱也知道這兒是醫館!少廢話,快醫!要不醫就給我兄弟賠罪、賠銀兩!」粗獷漢子板起臉,朝一旁的桌枱大力拍下,惡聲惡氣。
那雙銅鈴大眼就這麼瞪著谷逍遙,谷逍遙冷冷地回望,不為所動。
好一會兒,那人鼻翼翕動,惡狠模樣的臉皮,微微抽動。
啪!大掌又是一拍。
「你醫是不醫?不醫別怪我們兄弟不客氣了!」
這一吼,把外頭兩人也給吼進來。扣除那個腳上有傷得靠東西支撐的,四名模樣粗野的漢子擠在一塊,瞧來是有幾分凶狠。尤其與廳堂裡幾位乾淨青布衣的小藥僮對比之下,更顯得其四人猙獰可怖。
谷逍遙還是那一零一號表情,冷眼不變。
就在四人被盯得浮躁,快要失去耐性之際,谷大師終於是有了反應。他朝那杵根木頭的漢子走過去。
一旁藥僮飛快搬來兩張椅,漢子被某人一推,倒抽氣的同時精準坐在椅上。
「小心點你!要我兄弟腿有差錯我砸了你這地方!」
後頭一陣嚷嚷。谷逍遙沒理會,專注在眼前這人腳上。
這人右腿中段纏了好幾層布,這包紮和他們的整體造型沒違合感,甚至上頭滲出的血色也不惹眼,只不過在粗野中多了絲頹廢,在江湖人中屬基本款打扮。
谷逍遙拿把刀,三兩下便將纏住的布全拆了,露出底下破了大洞的褲管與黑紅帶灰的模糊血肉。還伴隨濃濃氣味。
裡頭瞧來嚴重多了。不過谷某人還是那沒表情的死人臉。
「渾龍毒,和青龍盟過招了?」
「你……你怎知道?!」有人驚呼,立即被領頭的那位手肘撞擊,硬是把後頭的話憋回去。
「聞味道還能不知道?」
四人中有人忍不住嗅了嗅,除了一股腥臭味,聞不出所以。
領頭的那人整整表情。「大夫有見識。你說我這兄弟腿該如何醫?」
那黑紅帶灰的顏色,誰來瞧誰都會覺得這腿已經毒爛,該廢了。他們幾兄弟剛才便被幾家醫館拒絕,一路吵鬧找到這兒。
嘴上嚷著要大夫給醫好,可同樣的說詞連聽幾家,心裡不安騙不了人。這大夫一眼便能瞧出是何種毒,不住讓人升起一絲希望。
說不定他能解!
「如何醫?」谷逍遙冷冷哼了聲。「斷了這腿,尚能保命。」
傷腿主人慘叫一聲:「不!我不要斷腿!我不要斷腿!我不要斷腿!我不要斷腿!」
他激動重複同樣的叫喊,陡陷入瘋亂。
一死了事,前面大夫說沒救了,他是失望,可也陷入一股準備就義的激昂情緒,江湖打殺,咱是好漢一條,不怕死!
但谷逍遙說要斷他腿,想到要被斷腿的畫面,還有往後就拖著剩下的一條腿苟活,他怕極了。
領頭的漢子急忙上前壓住他的肩,給自家兄弟安撫。
「狗三,你可要想清楚,人說好死不如賴活,人活著才有盼望……」
「我沒了腿,如何做事?我掙不得錢,誰都瞧我不起!咱出來就是掙口氣,掙個讓人欽羨名頭,只剩條腿,我回去怎能在親戚鄰里間抬頭?!啊?啊?啊?!」
狗三抓緊了領頭漢子的衣袖,又重又急地沖他叫喊。
「不如一死了事,不如一死了事啊!」
谷大夫此時幫忙澆了桶油:「快決定來,真想死,除了這腿,現在還能給你保個屍身完好,再晚這毒往上,先爛你命根,再蝕肚腸,模樣就難看了。」
說這話時,他依舊是那冷冷地事外人模樣。
領頭的粗漢正煩心,這大夫的態度讓他一時沒了顧忌,衝他吼。
「讓你說話了?滾邊去!」
谷逍遙此時終於是笑了,嘴角扯扯,冷笑。「滾邊去?」
他站起身。
領頭的那漢子還想說什麼,嘴甫張,忽然一陣暈眩。他直覺要隱住身子,將力道往兄弟身上壓。底下那人被他十指用力一抓,又是慘叫。
不過那聲嚎叫沒能讓凶手清醒,領頭的那漢子整個人倒下來,傷了腿的這位給從椅子上撲倒在地上。
「唉唉唉唉──啊啊啊──疼啊疼──痛死我啦──」被壓住傷處的傢伙嚎得慘烈。
突如其來的狀況,教旁邊的人傻了。
「你──」顯然出了問題的那漢子甩甩頭,想保持清醒。可徒勞無功。
旁邊三人瞧出不對,欲上前幫忙,腳才踏出一步,便同領頭的漢子那般,身子先是一晃,咚咚咚地,全倒地上。
廳堂上倒了一片,有人心猛一顫。小藥僮們全乖乖地站在原地,沒人有反應。
谷逍遙抖抖衣袖,站在地上幾人不到五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冷眼望著四人的蠕動,與一人的慘嚎。
「爛腿的留下,其他四個扔出去。」他淡漠發話。
一旁藥僮立即照辦,倒在地上的四個壯漢瞪著眼,卻無力掙扎,被一一扔出門,七橫八豎散落街上,低聲呻吟,沒人理會。倒在地上爛了腿的那個也瞧出不對了,顧不得疼,白著張臉,瞧那一身淺灰、面無表情的傢伙又往他走近。
他被藥僮架起,坐回椅上。那面無表情的傢伙再度坐在他面前,這會兒他嚥了嚥口水,心裡發虛。
「你這腿也不是不能治。」
爛腿的傢伙一臉錯愕。
谷逍遙也不管對方什麼心情,繼續像無事人講:「渾龍毒是烈,可走得慢,把你這腿肉刮刮,用些藥也就行了。」
爛腿的傢伙聽見要刮腿肉,臉色更白了。
「我……就命一條,你給我個乾脆!」他硬著頭皮吼。
眼前大夫眉一挑。「要死你還來這兒做啥?尋我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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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昨天有突發狀況,幹別的事去了,遲更了抱歉!
後天(日)會再更一章。
錢某人先前出場挺多了,給另兩人夫多些版面:p
--简体版--
“师叔祖,紫草膏熬好了。”一小药僮从院外推门而入。
屋内的谷逍遥一身简单的浅灰褚衣,闻言发出一声闷哼,便算应了。
桌面一堆竹简、布帛、纸册……谷逍遥埋首书堆中,翻找资料。
“黄狼草……干枝……青莲子……”他对著书册念念有词。
见到有这段时日来有新发现的几样药草,他便会停下动作,提笔将发现补充上去。
他现在所在的房间不大。墙面、地上、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书简,想走动可得费心注意脚下。
这儿是他刚赁下的地方,位在京里东区与南区中间地带的一处街上,大明街,店铺不多,可附近有摊商,还算热闹。
就在他正忙着整理这堆书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听声音,是有人砸了木门与瓶罐。
谷逍遥眉一皱。工作被打断,情绪可不会太好。
耳边听见几名药僮慌张的嚷嚷,混合陌生的叫骂。他不得不放下手边工作,步出房间。
越过窄道,来到厅前,门口正吵闹。
“就说了我们还没开张──”
“废话少讲!开医馆不医人,那还开什么!我话就扔这儿了,要嘛医,否则害我们几兄弟白跑一趟,我这兄弟腿还疼着,不好好给咱们赔罪,我们没完!”
“你这人不讲理的呀!”
“嘿,咱就不讲理了,你怎着?”
“你──”
“吵什么?”
见谷逍遥出现,正与人吵得面红耳赤的小药僮急忙噤声,退一旁去。
闹事者就站在厅堂内,模样粗犷,鞋带泥,身上衣服几处缝补,针脚外露,粗糙易见,显现其主人的不拘小节……或落魄勤俭。
来者共五人,谷逍遥眼利,除屋里三个,外头还两个把风顾门。
“做什么的?吵吵闹闹。”
为首的那粗犷汉子朝谷逍遥瞧来,咧嘴嘿然。
“嘿,你就是坐堂大夫?我兄弟伤了腿,你赶紧给他看好来!”
“我记得外头红布还没揭。”谷逍遥淡漠道。
“老远就能闻着药味,用不着揭咱也知道这儿是医馆!少废话,快医!要不医就给我兄弟赔罪、赔银两!”粗犷汉子板起脸,朝一旁的桌枱大力拍下,恶声恶气。
那双铜铃大眼就这么瞪着谷逍遥,谷逍遥冷冷地回望,不为所动。
好一会儿,那人鼻翼翕动,恶狠模样的脸皮,微微抽动。
啪!大掌又是一拍。
“你医是不医?不医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
这一吼,把外头两人也给吼进来。扣除那个脚上有伤得靠东西支撑的,四名模样粗野的汉子挤在一块,瞧来是有几分凶狠。尤其与厅堂里几位干净青布衣的小药僮对比之下,更显得其四人狰狞可怖。
谷逍遥还是那一零一号表情,冷眼不变。
就在四人被盯得浮躁,快要失去耐性之际,谷大师终于是有了反应。他朝那杵根木头的汉子走过去。
一旁药僮飞快搬来两张椅,汉子被某人一推,倒抽气的同时精准坐在椅上。
“小心点你!要我兄弟腿有差错我砸了你这地方!”
后头一阵嚷嚷。谷逍遥没理会,专注在眼前这人脚上。
这人右腿中段缠了好几层布,这包扎和他们的整体造型没违合感,甚至上头渗出的血色也不惹眼,只不过在粗野中多了丝颓废,在江湖人中属基本款打扮。
谷逍遥拿把刀,三两下便将缠住的布全拆了,露出底下破了大洞的裤管与黑红带灰的模糊血肉。还伴随浓浓气味。
里头瞧来严重多了。不过谷某人还是那没表情的死人脸。
“浑龙毒,和青龙盟过招了?”
“你……你怎知道?!”有人惊呼,立即被领头的那位手肘撞击,硬是把后头的话憋回去。
“闻味道还能不知道?”
四人中有人忍不住嗅了嗅,除了一股腥臭味,闻不出所以。
领头的那人整整表情。”大夫有见识。你说我这兄弟腿该如何医?”
那黑红带灰的颜色,谁来瞧谁都会觉得这腿已经毒烂,该废了。他们几兄弟刚才便被几家医馆拒绝,一路吵闹找到这儿。
嘴上嚷着要大夫给医好,可同样的说词连听几家,心里不安骗不了人。这大夫一眼便能瞧出是何种毒,不住让人升起一丝希望。
说不定他能解!
“如何医?”谷逍遥冷冷哼了声。”断了这腿,尚能保命。”
伤腿主人惨叫一声:”不!我不要断腿!我不要断腿!我不要断腿!我不要断腿!”
他激动重复同样的叫喊,陡陷入疯乱。
一死了事,前面大夫说没救了,他是失望,可也陷入一股准备就义的激昂情绪,江湖打杀,咱是好汉一条,不怕死!
但谷逍遥说要断他腿,想到要被断腿的画面,还有往后就拖着剩下的一条腿苟活,他怕极了。
领头的汉子急忙上前压住他的肩,给自家兄弟安抚。
“狗三,你可要想清楚,人说好死不如赖活,人活着才有盼望……”
“我没了腿,如何做事?我挣不得钱,谁都瞧我不起!咱出来就是挣口气,挣个让人钦羡名头,只剩条腿,我回去怎能在亲戚邻里间抬头?!啊?啊?啊?!”
狗三抓紧了领头汉子的衣袖,又重又急地冲他叫喊。
“不如一死了事,不如一死了事啊!”
谷大夫此时帮忙浇了桶油:”快决定来,真想死,除了这腿,现在还能给你保个尸身完好,再晚这毒往上,先烂你命根,再蚀肚肠,模样就难看了。”
说这话时,他依旧是那冷冷地事外人模样。
领头的粗汉正烦心,这大夫的态度让他一时没了顾忌,冲他吼。
“让你说话了?滚边去!”
谷逍遥此时终于是笑了,嘴角扯扯,冷笑。”滚边去?”
他站起身。
领头的那汉子还想说什么,嘴甫张,忽然一阵晕眩。他直觉要隐住身子,将力道往兄弟身上压。底下那人被他十指用力一抓,又是惨叫。
不过那声嚎叫没能让凶手清醒,领头的那汉子整个人倒下来,伤了腿的这位给从椅子扑倒在地上。
“唉唉唉唉──啊啊啊──疼啊疼──痛死我啦──”被压住伤处的家伙嚎得惨烈。
突如其来的状况,教旁边的人傻了。
“你──”显然出了问题的那汉子甩甩头,想保持清醒。
旁边三人瞧出不对,欲上前帮忙,脚才踏出一步,便同领头的汉子那般,身子先是一晃,咚咚咚地,全倒地上。
厅堂上倒了一片,有人心猛一颤。小药僮们全乖乖地站在原地,没人有反应。
谷逍遥抖抖衣袖,站在地上几人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冷眼望着四人的蠕动,与一人的惨嚎。
“烂腿的留下,其他四个扔出去。”他淡漠发话。
一旁药僮立即照办,倒在地上的四个壮汉瞪着眼,却无力挣扎,被一一扔出门,七横八竖散落街上,低声呻吟,没人理会。倒在地上烂了腿的那个也瞧出不对了,顾不得疼,白着张脸,瞧那一身浅灰、面无表情的家伙又往他走近。
他被药僮架起,坐回椅上。那面无表情的家伙再度坐在他面前,这会儿他咽了咽口水,心里发虚。
“你这腿也不是不能治。”
烂腿的家伙一脸错愕。
谷逍遥也不管对方什么心情,继续像无事人讲:”浑龙毒是烈,可走得慢,把你这腿肉刮刮,用些药也就行了。”
烂腿的家伙听见要刮腿肉,脸色更白了。
“我……就命一条,你给我个干脆!”他硬着头皮吼。
眼前大夫眉一挑。”要死你还来这儿做啥?寻我开心?”
一一八、明書
爛腿的現在真是悔得腸子要青了。往外瞧,幾個兄弟還倒在街上曬著太陽,幾個民眾停下腳步對倒在地上的四人指指點點,還往藥館內張望。
他就想,我為什麼不去喝酒吃肉,痛快等死就好,跑來找罪受?可他現在後悔也遲了,眼前大夫瞧來很不好惹。他們走江湖的,什麼樣的人能惹,什麼樣的人在他面前最好老實,還是有點概念。
「你……你要如何?」他咬牙問。
「我要如何?不是你們上門來求醫?」谷大夫莫名其妙。「醫館總要開張,我就先把你這腿給醫了。收你一百兩。」
「你咋不去搶?!」聽到一百兩,爛腿的也顧不得害怕了,驚叫。
「我神仙谷的規矩就是如此,不想醫,行。三十兩診費,我讓人把你那布紮回去。」
爛腿的差點沒吐血,三十兩他要幹多少活才能掙得?這人不過開口講幾句話就要三十兩診費?!
可他聽見神仙谷三字。
「你……是神仙谷的神仙?」他又嚥口水,怯怯地。
谷某人快沒耐性。「要醫不醫快講。」
「醫!醫醫醫!醫!」爛腿的急忙大喊。「可、可我身上沒那麼多銀兩……」
「沒銀兩先給你賒欠,敢不還清,我先爛你命根,再蝕你臉皮,虛你氣力,卻壯你心血,每天夜裡受萬蟲鑽體之痛,除非斷頸,否則自刎也給你拖上幾日,不得好死。」他冷靜平淡地道。
爛腿的差點就沒閃尿了……
「別別……我會還清!我會還清!神仙您別動氣!」神仙谷的名頭在那,爛腿的不敢確定眼前這人是不是真從神仙谷出來,可若是真的,他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不敬。
神仙谷名頭之大,何止民間。
過去就傳有武林盟主、江湖高手之流想要硬闖求醫,全給扔出來,躺在谷外動彈不得,任人圍觀,徒惹笑話──這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據說就此音訊全無的也不少。這類事傳多、傳久了,江湖裡自然對這地方又敬又怕。
爛腿的現在心裡亂如麻,遇上神仙谷的神仙,他心裡激動,知道自己腿有救!可又虛得很,怕這神仙一個不開心便給自己給怎麼了……
谷逍遙才懶得理會這人有何想法。
反正他這醫館開來就是要掙錢,師兄和師侄總嘮叨要他別只顧著寫那部藥書,要多替谷裡傳承。
現在手邊給塞了一堆小蘿蔔,任何疑難雜症上門都是教材,不可浪費。
「把他搬進去菊間,備熱水、利刃。明書,你與我來。」
小藥僮們立即動了起來。
其中一個個頭平平的,約十三、四歲的男孩跟上谷逍遙,來到還沒整理完的藥房。
谷逍遙沒廢話,也沒提醒身後的小傢伙記牢,便自顧自講。
「渾龍毒,屬陽毒,以萬甲卷、火龍草為基,帶土……」他邊說邊拉抽屜,動作行風流水,一會兒便抓了一盆子的藥草。
他轉頭。「可記牢了?」
明書:「……」
見谷逍遙蹙眉,明書急忙道:「記下了。可弟子不明白為何抓這些藥。」
谷逍遙:「待刮了他腿肉,再予你講。」
「是。」
明書其實還想問,為啥師叔祖對別家煉的毒藥如此知之甚詳……不過硬是忍著。
「師叔祖,外頭四人就扔在那兒不理會嗎?」
「天暖了,夜裡死不了人,無礙。」
「……是。」
谷逍遙將藥草交待給另一藥僮處理,又領著明書來到菊間。簡易的木榻上,爛腿的那傢伙腿擺直地坐著。
谷逍遙走過去,直接將壓住他的肩,強迫他躺直了。
「來幾人按住他。」
「……」爛腿的傢伙心臟都快停了。
神仙,您別嚇我好嗎?
藥僮們七手八腳圍上來,將那傢伙按得實實的。下一秒,驚天動地、直撼人心扉的慘叫,差點沒掀了屋。
犯案的凶手不為所動,在那慘嚎配樂下,平靜地與身旁弟子講解起原理。
手起,刀落,濃黑的血液飛快染黑了榻。
黑血臭不可聞,谷逍遙刀子一刮,就是一堆腐肉。給甩到一旁盆子。
神仙谷出來的藥僮們大多是見過血腥場面的,可面對谷逍遙這般沒半點招呼、不先抹麻藥的凶殘手法,亦不住有些發寒。卻也不得不承認,師叔祖的手法行雲流水,殘酷得很有美感。
不到一時辰,榻上的傢伙已經纏好腿,昏沉睡去──或是終於能昏過去。
明書腦袋有些暈乎,不清楚是被臭味薰的,還是給畫面噁心的。他有些想吐。
「明書,你可把師叔祖說的都記下了?」堂裡,幾個小藥僮湊一塊,低聲交流。
明書再度壓下那股噁心感。「嗯,記下了。」
「晚些你把師叔祖說的話給寫寫吧。」
「好。」
明書點頭應下。
谷內都是如此,掌門身邊一段時間只帶幾位弟子,不管是誰被領在前頭,教下去後,便再由他們這些弟子傳與其他師兄弟。
「你們說,師叔祖瞧來還比掌門小些歲數吧,怎麼就成了師叔祖呢?」有個小藥僮好奇地問。
旁邊有人答了。
「這我知道,我聽仁師叔提過,原本先祖已經不收徒了,那時掌門他們那輩都已在谷內好些年有,可後來先祖又收了一個小弟子。就是師叔祖了。」
「親傳呀?」
「要不輩份怎能這麼跳過去?」
幾個小藥僮讚嘆,說不出的羨慕。
親傳弟子每代就那麼幾個,雖然其他弟子成長起來不見得比不上親傳,但一般弟子想問個問題,得找機會、抓時機,終究不比親傳受照料。
「掌門是當代的醫神仙,不知道師叔祖與掌門,哪人更厲害……」有名藥僮道。
「行了,門內禁虛名比較,掌門說的話都給忘了?」
明書站出來打斷這藥僮的話。
大夥急忙噤聲。他們這一行,屬明書年紀最大,過來時掌門也交待由他領頭,其他人自然不敢在他面前太胡鬧。
給他一喝,其他人也不敢亂聊了,繼續幹活,要不就弄自己的事去。
明書自己回到房內,磨墨提筆,欲將谷逍遙今日教授的內容給寫下。
可提著筆,瞪著雪白一片的紙張,明書竟不知該從何下筆……
師叔祖說了什麼?
毒。
還有呢?
更多的毒……
明書不禁神遊。這些玩意兒……怎麼寫?
說起明書,入谷算晚,比起同輩其他藥僮,他年歲來得大些。
谷妄白曾領他在身邊一陣子,知道這弟子有慧根,卻因年歲偏大,加之沒想再收親傳,便將他放著。
這次遣人過來谷逍遙這兒,是特意將他扔過來。
谷逍遙未曾收過弟子,遣過來的藥僮,就算沒被他瞧上,得到指點的機率也比在門內大得多。
他私下喚明書過去說過話,明書也明白掌門的意思。
這於他是個機會,得好好把握。
可師叔祖嘴裡出來的,除了毒,還是毒。是藥三分毒,明書明白。可像師叔祖這麼完全順毒理走的路子……別說不適應,光在旁聽,便心驚膽顫。
難怪會被叫毒閻王……
想到掌門跟他說過的話,明書深吸口氣,穩穩心神。
不管如何,能讓掌門這般敬崇的人,他得把握住機會,將醫給學好來!
不走尋常路又如何?有本事,才是真能人!
明書定下心,提筆,落下墨跡。
**
作者的話:
謝謝我是一颗小豆子贈送的禮物~~嚒嚒嚒!
果子最近每章的字數有多更一咪咪,慢慢進步來著~~感謝大家給果子的鼓勵 l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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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腿的现在真是悔得肠子要青了。往外瞧,几个兄弟还倒在街上晒着太阳,几个民众停下脚步对倒在地上的四人指指点点,还往药馆内张望。
他就想,我为什么不去喝酒吃肉,痛快等死就好,跑来找罪受?可他现在后悔也迟了,眼前大夫瞧来很不好惹。他们走江湖的,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在他面前最好老实,还是有点概念。
“你……你要如何?”他咬牙问。
“我要如何?不是你们上门来求医?”谷大夫莫名其妙。”医馆总要开张,我就先把你这腿给医了。收你一百两。”
“你咋不去抢?!”听到一百两,烂腿的也顾不得害怕了,惊叫。
“我神仙谷的规矩就是如此,不想医,行。三十两诊费,我让人把你那布扎回去。”
烂腿的差点没吐血,三十两他要干多少活才能挣得?这人不过开口讲几句话就要三十两诊费?!
可他听见神仙谷三字。
“你……是神仙谷的神仙?”他又咽口水,怯怯地。
谷某人快没耐性。”要医不医快讲。”
“医!医医医!医!”烂腿的急忙大喊。”可、可我身上没那么多银两……”
“没银两先给你赊欠,敢不还清,我先烂你命根,再蚀你脸皮,虚你气力,却壮你心血,每天夜里受万虫钻体之痛,除非断颈,否则自刎也给你拖上几日,不得好死。”他冷静平淡地道。
烂腿的差点就没闪尿了……
“别别……我会还清!我会还清!神仙您别动气!”神仙谷的名头在那,烂腿的不敢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真从神仙谷出来,可若是真的,他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不敬。
神仙谷名头之大,何止民间。
过去就传有武林盟主、江湖高手之流想要硬闯求医,全给扔出来,躺在谷外动弹不得,任人围观,徒惹笑话──这还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据说就此音讯全无的也不少。这类事传多、传久了,江湖里自然对这地方又敬又怕。
烂腿的现在心里乱如麻,遇上神仙谷的神仙,他心里激动,知道自己腿有救!可又虚得很,怕这神仙一个不开心便给自己给怎么了……
谷逍遥才懒得理会这人有何想法。
反正他这医馆开来就是要挣钱,师兄和师侄总唠叨要他别只顾着写那部药书,要多替谷里传承。
现在手边给塞了一堆小萝卜,任何疑难杂症上门都是教材,不可浪费。
“把他搬进去菊间,备热水、利刃。明书,你与我来。”
小药僮们立即动了起来。
其中一个个头平平的,约十三、四岁的男孩跟上谷逍遥,来到还没整理完的药房。
谷逍遥没废话,也没提醒身后的小家伙记牢,便自顾自讲。
“浑龙毒,属阳毒,以万甲卷、火龙草为基,带土……”他边说边拉抽屉,动作行风流水,一会儿便抓了一盆子的药草。
他转头。”可记牢了?”
明书:”……”
见谷逍遥蹙眉,明书急忙道:”记下了。可弟子不明白为何抓这些药。”
谷逍遥:”待刮了他腿肉,再予你讲。”
“是。”
明书其实还想问,为啥师叔祖对别家炼的毒药如此知之甚详……不过硬是忍着。
“师叔祖,外头四人就扔在那儿不理会吗?”
“天暖了,夜里死不了人,无碍。”
“……是。”
谷逍遥将药草交待给另一药僮处理,又领着明书来到菊间。简易的木榻上,烂腿的那家伙腿摆直地坐着。
谷逍遥走过去,直接将压住他的肩,强迫他躺直了。
“来几人按住他。”
“……”烂腿的家伙心脏都快停了。
神仙,您别吓我好吗?
药僮们七手八脚围上来,将那家伙按得实实的。下一秒,惊天动地、直撼人心扉的惨叫,差点没掀了屋。
犯案的凶手不为所动,在那惨嚎配乐下,平静地与身旁弟子讲解起原理。
手起,刀落,浓黑的血液飞快染黑了榻。
黑血臭不可闻,谷逍遥刀子一刮,就是一堆腐肉。给甩到一旁盆子。
神仙谷出来的药僮们大多是见过血腥场面的,可面对谷逍遥这般没半点招呼、不先抹麻药的凶残手法,亦不住有些发寒。却也不得不承认,师叔祖的手法行云流水,残酷得很有美感。
不到一时辰,榻上的家伙已经缠好腿,昏沉睡去──或是终于能昏过去。
明书脑袋有些晕乎,不清楚是被臭味熏的,还是给画面恶心的。他有些想吐。
“明书,你可把师叔祖说的都记下了?”堂里,几个小药僮凑一块,低声交流。
明书再度压下那股恶心感。”嗯,记下了。”
“晚些你把师叔祖说的话给写写吧。”
“好。”
明书点头应下。
谷内都是如此,掌门身边一段时间只带几位弟子,不管是谁被领在前头,教下去后,便再由他们这些弟子传与其他师兄弟。
“你们说,师叔祖瞧来还比掌门小些岁数吧,怎么就成了师叔祖呢?”有个小药僮好奇地问。
旁边有人答了。
“这我知道,我听仁师叔提过,原本先祖已经不收徒了,那时掌门他们那辈都已在谷内好些年有,可后来先祖又收了一个小弟子。就是师叔祖了。”
“亲传呀?”
“要不辈份怎能这么跳过去?”
几个小药僮赞叹,说不出的羡慕。
亲传弟子每代就那么几个,虽然其他弟子成长起来不见得比不上亲传,但一般弟子想问个问题,得找机会、抓时机,终究不比亲传受照料。
“掌门是当代的医神仙,不知道师叔祖与掌门,哪人更厉害……”有名药僮道。
“行了,门内禁虚名比较,掌门说的话都给忘了?”
明书站出来打断这药僮的话。
大伙急忙噤声。他们这一行,属明书年纪最大,过来时掌门也交待由他领头,其他人自然不敢在他面前太胡闹。
给他一喝,其他人也不敢乱聊了,继续干活,要不就弄自己的事去。
明书自己回到房内,磨墨提笔,欲将谷逍遥今日教授的内容给写下。
可提着笔,瞪着雪白一片的纸张,明书竟不知该从何下笔……
师叔祖说了什么?
毒。
还有呢?
更多的毒……
明书不禁神游。这些玩意儿……怎么写?
说起明书,入谷算晚,比起同辈其他药僮,他年岁来得大些。
谷妄白曾领他在身边一阵子,知道这弟子有慧根,却因年岁偏大,加之没想再收亲传,便将他放着。
这次遣人过来谷逍遥这儿,是特意将他扔过来。
谷逍遥未曾收过弟子,遣过来的药僮,就算没被他瞧上,得到指点的机率也比在门内大得多。
他私下唤明书过去说过话,明书也明白掌门的意思。
这于他是个机会,得好好把握。
可师叔祖嘴里出来的,除了毒,还是毒。是药三分毒,明书明白。可像师叔祖这么完全顺毒理走的路子……别说不适应,光在旁听,便心惊胆颤。
难怪会被叫毒阎王……
想到掌门跟他说过的话,明书深吸口气,稳稳心神。
不管如何,能让掌门这般敬崇的人,他得把握住机会,将医给学好来!
不走寻常路又如何?有本事,才是真能人!
明书定下心,提笔,落下墨迹。
一一九、渾身難受
是夜。
杜丹在房裡對著紙張塗塗寫寫。
房門開,一人由外頭走進來。
杜丹抬頭看了來人一眼,給了個笑臉。「來了。」
一身淺灰色褚衣的谷逍遙推門而入,見到杜丹握筆,桌上擺了紙墨,他關上門,走過去,自己拉開椅子坐下。
紙上是雜亂的圖樣與簡單的文字,他隨意瞧了幾眼。
杜丹自顧自解釋起來。
「這是我想做的行館模樣……地方我去瞧過了,一塊是錢家的地,季敏去談過了,租金很是優待,或是他手上那塊清山地也挺適合,若是這塊,用不著租金,算他入的股。」
「嗯。」他應聲。「可決定了?」
「我是覺得清山那塊地較合適,可想到要動工,這心裡真真沒底。」
谷逍遙一笑。「沒底?這話不像妳。」
杜丹道。「信心還是有的,可世事難料,誰能說個全準?想做這門生意,光我手頭銀兩全砸進去尚且不夠。若沒你們支持,我只能想想,做不來。可你們這般信任,我也怕搞壞了事,給你們賠個血本無歸。」
谷逍遙撇嘴。「得,不過銀兩。錢季敏就不用說了,賠再多,於他不過九牛一毛。申屠好手好腳,我亦能掙錢,我們仨哪個擔心這事?」
「我就說心安的,有你這話,我心更穩了。」
這沒臉沒皮的模樣,谷逍遙不住扯扯嘴角。
「你那醫館弄得如何了?」
「明日便要開張。」
「人手可忙得過來?」
「不行便不收傷病就是。」他理所當然。
「嗯……也是。」
雖是如此樸實的道理,可杜丹總覺遇上這大夫,病人還是自己保重好……
「行了,筆擱下。我給妳把脈。」
大夫發話,杜丹乖乖照辦。
「如何?」
谷逍遙仔細琢磨後,收回手。「寒毒仍重,氣血旺了些許,是好的。」
「那便好。」
「陽氣仍是太少,剛有見效,得再努力來。」
他說得隨意,杜丹卻覺驚恐。
洞房夜過去後,這三隻可是排定照輪,都沒停歇的。
這才剛有見效?
又聽他說自己「得再努力」,杜丹忍不住叫:「我這還不夠努力?」
他眉一挑。「妳如何努力了?」
杜丹有股想捲袖子的衝動。
「四日一輪,你們三人各佔一日,不過留我一日歇息!」
谷神醫不屑輕哼。「就這樣?我等三人可都是盛陽男子,四日一洩,不過堪堪排解,妳那歇息可得讓人再忍上一日,憋得人慌。」
杜丹頓時氣弱。
「……可你們仨都不只一洩。」
「要不如何忍上三日?」
……某人敗下陣。
雖然她很想再瞪對方幾眼,可那人這麼理所當然的態度,搞得她好像得了便宜還賣乖似,很是理虧。
「呃……嗯,你上回給我的霜露,快搽完了。」
谷逍遙笑了笑,不在意地,隨她轉移話題。
「我過兩日再熬新的給妳。」
說著,他伸手拉過她手臂,拉高袖口,露出她底下膚色,再瞧瞧她的臉蛋對比。
「色淡挺快,不用等春過,應當就會白了。」
「那可好。」消息值得高興。
想做生意,門面馬虎不得。杜丹不得不努力美白,把自己往富貴模樣整頓。
谷逍遙順著又摸摸她不甚光滑的掌心。「可這繭子難消。許要費上三、兩年才能見好。」
「無礙的,繭子就你們能摸著,你們不嫌棄便行。」她笑。
谷逍遙又挲摩幾下,順著往上摸,探進了袖內。
杜丹敏感地輕嚀一聲,直覺後縮,卻被人往前拉,撞進一溫暖的懷抱。她被人抱起,來到床邊。
屋內燈火亮著。
她身上衣服被層層扒下,露出裸色。她臉在蔭影下,眼神漾著水光,充滿誘惑。
谷逍遙覆上,輕吻她的脣,再往下,吻了頸、肩……最後吮住了那紅纓。杜丹叫出聲的同時,亦扯住他的衣服。
兩人很快便滾在一塊,抵死交纏。杜丹感覺到自己夫君朝她那處抹了東西,冰涼的,他那燙熱的男根隨即湊上,順著那冰涼的玩意兒,擠進她身內。
那混合了冰涼暖熱又痠又脹的複雜快意令她叫了出來。
「你……抹……抹了什麼……」
「妳這兒緊,抹了我們才好進去,省得弄疼妳。」谷逍遙氣息略不穩,可還是回答了她的疑問。
杜丹明白了,緊接而來的凶猛快意讓她無法再顧及說話。
谷逍遙抓著她的腿,硬燙的陽具在她體內衝撞。她叫喊,他亦被她吸扯得頻頻抽氣。
意識有些混沌,但杜丹心裡清楚意識到,現下的身體反應,已經異於自己上輩子的經驗了。
這身軀對前戲的需求不大,不只更敏感,還容易高潮。
一晚得高潮好幾回的性愛無疑是相當累人的,她確實每回都累得癱軟,可只要一經挑動,身體便又能立即進入狀況。
對於這一切,她已經不知該作何想法。
被淹沒在情慾浪潮中,杜丹矇矇矓矓地感受著這種,靈魂幾乎脫離身軀,死去又活過來的痛快。
*
順著石板路,谷逍遙正返回自己的院子。
稍晚醫館那便要揭幕開張,天剛亮,他就離開了杜丹院子。
頂上的太陽正努力地驅散清晨的霧氣,經過一岔路,他遇上了一身黑衣的申屠冺。
這傢伙不知哪兒去了,瞧方向,是要回他的院子。
個頭高大的傢伙見著他,停下腳步,似乎是要讓他先過去,谷某人也不客氣,直接大步打他面前越過。
可,剛錯身走出兩步,谷逍遙眉心一蹙,回頭。
「傷了?」
申屠冺臉上沒變化,平靜回應。「沒有。」
「一身血味。」
「不是我的。」
這回答終於讓谷大夫點頭。他又轉頭,人走了。
申屠冺回到自己的院子,換下一身黑衣,簡單將自己清洗過。
他衣服都還沒穿好,崩星便來敲門。
「門主!」
「進。」
黑髮還滴著水,步出浴間,申屠冺見到那個隨崩星出現在自己房裡的傢伙,一時有些莫名。
谷逍遙一點也不彆扭,瞧瞧屋裡,又看向那個剛沐浴過,衣衫都沒穿好的傢伙。
正主出現了,咣噹一聲,一布袋的瓶罐被他甩桌上。
「三瓶綠瓶是傷藥,黑瓶解毒,白色這瓶續命用,瓶內不過兩顆藥丸,別胡吃了。」
申屠冺:「……」
谷某人:「可聽懂來?」
申屠冺:「為何給我?」
這人喜怒申屠冺真真看不懂。
「烏月門幹的是取人命的勾當,不給藥,難不成要我去收屍?」谷逍遙一臉嫌惡。
申屠冺:「……」
這回答還是沒能解他心中疑惑。
「將自己顧好來,妻主雖總忙自己的事,不顧宅裡,可我們仨誰人出了事,她都得擔心。」
申屠冺終於懂了,原來這傢伙是看在杜丹的份上,才有此行徑。
「再者,讓你與那錢季敏喚聲哥哥,我總不能無半點表示。」
「……」申屠冺再度失語。「我不記得自己喚過你。」
谷逍遙蹙眉。「錢季敏喚過。你要喚也行,不喚更好,反正我聽那聲哥,渾身難受。」看來這點,他們兩個有同樣感想。
「不管如何,如今我在宅裡佔了首位,操持這宅子有我一份責任。若你有需要用藥,便來找我,或與我院裡藥僮交待,我會吩咐下去。」
**
作者的話:
謝謝蓮送的禮物~~lt;3 lt;3 lt;3(心)
昨天試著做了幾樣涼菜,蓮藕做涼菜真是超好吃的~~~~
酸酸脆脆,這天氣吃再適合不過了,消暑!
--简体版--
是夜。
杜丹在房里对着纸张涂涂写写。
房门开,一人由外头走进来。
杜丹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给了个笑脸。”来了。”
一身浅灰色褚衣的谷逍遥推门而入,见到杜丹握笔,桌上摆了纸墨,他关上门,走过去,自己拉开椅子坐下。
纸上是杂乱的图样与简单的文字,他随意瞧了几眼。
杜丹自顾自解释起来。
“这是我想做的行馆模样……地方我去瞧过了,一块是钱家的地,季敏去谈过了,租金很是优待,或是他手上那块清山地也挺适合,若是这块,用不着租金,算他入的股。”
“嗯。”他应声。”可决定了?”
“我是觉得清山那块地较合适,可想到要动工,这心里真真没底。”
谷逍遥一笑。”没底?这话不像妳。”
杜丹道。”信心还是有的,可世事难料,谁能说个全准?想做这门生意,光我手头银两全砸进去尚且不够。若没你们支持,我只能想想,做不来。可你们这般信任,我也怕搞坏了事,给你们赔个血本无归。”
谷逍遥撇嘴。”得,不过银两。钱季敏就不用说了,赔再多,于他不过九牛一毛。申屠好手好脚,我亦能挣钱,我们仨哪个担心这事?”
“我就说心安的,有你这话,我心更稳了。”
这没脸没皮的模样,谷逍遥不住扯扯嘴角。
“你那医馆弄得如何了?”
“明日便要开张。”
“人手可忙得过来?”
“不行便不收伤病就是。”他理所当然。
“嗯……也是。”
虽是如此朴实的道理,可杜丹总觉遇上这大夫,病人还是自己保重好……
“行了,笔搁下。我给妳把脉。”
大夫发话,杜丹乖乖照办。
“如何?”
谷逍遥仔细琢磨后,收回手。”寒毒仍重,气血旺了些许,是好的。”
“那便好。”
“阳气仍是太少,刚有见效,得再努力来。”
他说得随意,杜丹却觉惊恐。
洞房夜过去后,这三只可是排定照轮,都没停歇的。
这才刚有见效?
又听他说自己”得再努力”,杜丹忍不住叫:”我这还不够努力?”
他眉一挑。”妳如何努力了?”
杜丹有股想卷袖子的冲动。
“四日一轮,你们三人各占一日,不过留我一日歇息!”
谷神医不屑轻哼。”就这样?我等三人可都是盛阳男子,四日一泄,不过堪堪排解,妳那歇息可得让人再忍上一日,憋得人慌。”
杜丹顿时气弱。
“……可你们仨都不只一泄。”
“要不如何忍上三日?”
……某人败下阵。
虽然她很想再瞪对方几眼,可那人这么理所当然的态度,搞得她好像得了便宜还卖乖似,很是理亏。
“呃……嗯,你上回给我的霜露,快搽完了。”
谷逍遥笑了笑,不在意地,随她转移话题。
“我过两日再熬新的给妳。”
说着,他伸手拉过她手臂,拉高袖口,露出她底下肤色,再瞧瞧她的脸蛋对比。
“色淡挺快,不用等春过,应当就会白了。”
“那可好。”消息值得高兴。
想做生意,门面马虎不得。杜丹不得不努力美白,把自己往富贵模样整顿。
谷逍遥顺着又摸摸她不甚光滑的掌心。”可这茧子难消。许要费上三、两年才能见好。”
“无碍的,茧子就你们能摸着,你们不嫌弃便行。”她笑。
谷逍遥又挲摩几下,顺着往上摸,探进了袖内。
杜丹敏感地轻咛一声,直觉后缩,却被人往前拉,撞进一温暖的怀抱。她被人抱起,来到床边。
屋内灯火亮着。
她身上衣服被层层扒下,露出裸色。她脸在荫影下,眼神漾着水光,充满诱惑。
谷逍遥覆上,轻吻她的唇,再往下,吻了颈、肩……最后吮住了那红缨。杜丹叫出声的同时,亦扯住他的衣服。
两人很快便滚在一块,抵死交缠。杜丹感觉到自己夫君朝她那处抹了东西,冰凉的,他那烫热的男根随即凑上,顺着那冰凉的玩意儿,挤进她身内。
那混合了冰凉暖热又酸又胀的复杂快意令她叫了出来。
“你……抹……抹了什么……”
“妳这儿紧,抹了我们才好进去,省得弄疼妳。”谷逍遥气息略不稳,可还是回答了她的疑问。
杜丹明白了,紧接而来的凶猛快意让她无法再顾及说话。
谷逍遥抓着她的腿,硬烫的阳具在她体内冲撞。她叫喊,他亦被她吸扯得频频抽气。
意识有些混沌,但杜丹心里清楚意识到,现下的身体反应,已经异于自己上辈子的经验了。
这身躯对前戏的需求不大,不只更敏感,还容易高潮。
一晚得高潮好几回的性爱无疑是相当累人的,她确实每回都累得瘫软,可只要一经挑动,身体便又能立即进入状况。
对于这一切,她已经不知该作何想法。
被淹没在情欲浪潮中,杜丹蒙蒙眬眬地感受着这种,灵魂几乎脱离身躯,死去又活过来的痛快。
*
顺着石板路,谷逍遥正返回自己的院子。
稍晚医馆那便要揭幕开张,天刚亮,他就离开了杜丹院子。
顶上的太阳正努力地驱散清晨的雾气,经过一岔路,他遇上了一身黑衣的申屠冺。
这家伙不知哪儿去了,瞧方向,是要回他的院子。
个头高大的家伙见着他,停下脚步,似乎是要让他先过去,谷某人也不客气,直接大步打他面前越过。
可,刚错身走出两步,谷逍遥眉心一蹙,回头。
“伤了?”
申屠冺脸上没变化,平静回应。”没有。”
“一身血味。”
“不是我的。”
这回答终于让谷大夫点头。他又转头,人走了。
申屠冺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下一身黑衣,简单将自己清洗过。
他衣服都还没穿好,崩星便来敲门。
“门主!”
“进。”
黑发还滴着水,步出浴间,申屠冺见到那个随崩星出现在自己房里的家伙,一时有些莫名。
谷逍遥一点也不别扭,瞧瞧屋里,又看向那个刚沐浴过,衣衫都没穿好的家伙。
正主出现了,咣当一声,一布袋的瓶罐被他甩桌上。
“三瓶绿瓶是伤药,黑瓶解毒,白色这瓶续命用,瓶内不过两颗药丸,别胡吃了。”
申屠冺:”……”
谷某人:”可听懂来?”
申屠冺:”为何给我?”
这人喜怒申屠冺真真看不懂。
“乌月门干的是取人命的勾当,不给药,难不成要我去收尸?”谷逍遥一脸嫌恶。
申屠冺:”……”
这回答还是没能解他心中疑惑。
“将自己顾好来,妻主虽总忙自己的事,不顾宅里,可我们仨谁人出了事,她都得担心。”
申屠冺终于懂了,原来这家伙是看在杜丹的份上,才有此行径。
“再者,让你与那钱季敏唤声哥哥,我总不能无半点表示。”
“……”申屠冺再度失语。”我不记得自己唤过你。”
谷逍遥蹙眉。”钱季敏唤过。你要唤也行,不唤更好,反正我听那声哥,浑身难受。”看来这点,他们两个有同样感想。
“不管如何,如今我在宅里占了首位,操持这宅子有我一份责任。若你有需要用药,便来找我,或与我院里药僮交待,我会吩咐下去。”
一二零、認知誤差
將話說完,谷某人便又同來時那般無預警,消失在申屠冺視線。
這人來去都如此隨意的。
申屠冺將身上衣服拉好,手拿布巾擦著溼髮,看著那桌上瓶罐。
「門主,這些東西可能用?」
「嗯,綠瓶和黑瓶你與追月各收一瓶。」
崩星表情有些不確定。
他是在谷逍遙手上栽過的,對那人下意識帶著警戒。
「那姓谷的真有如此好心?」
申屠冺沒回。
他在想一些事。
繞著杜丹,他與谷逍遙也一同生活了一段時間有,這人性子如何,他有底。可能否一塊相處……未知。他們向來無視對方存在。
可打成親過後,他明白杜丹想要宅內和美。
他不知該如何做,卻也試著與谷逍遙相處……平時除了杜丹特意喚人,他們見不著面,只能在宅裡遇上時,刻意慢些腳步,才能碰上一面。
每回,谷逍遙都是打他面前過,不帶停,更別說招呼。
他自幼生在門內,沒琢磨過這些事。
錢季敏似乎挺懂,可那人的熱乎,卻令他不好消受。
他和谷逍遙的關係,似乎還是停留在未成親前。這讓申屠冺有些困惑。
他為杜丹留在大翼,卻沒改變他的習慣與本能──若非自己人,其他人死活都與自己無干。
現在和兩名男人成了「一宅子人」,這該納入自己人的範圍照料,還是繼續無視……他心裡一直覺得有樣東西卡著。
此二人,既非他長者,更非他手下。
錢清貴倒好,那傢伙嘴甜,雖教他感冒,卻也明白他那舉動是在與自己處好關係,自己不適應是一回事。
谷逍遙不同,此人我行我素,脾氣卻又張揚。雖是想順著杜丹心意,可若那傢伙不當他是回事,自己亦沒貼人冷臉的習慣。
然而,谷逍遙今日舉動,似乎讓他弄明白了一些事……
崩星眼中,就見門主面頰微抽,似是冷笑。
「……」崩星不明所以,卻沒敢問。
「那傢伙不懂好心。」他回了崩星前頭所問。
崩星一驚。「那這藥──」
「安心用。那傢伙不懂好心,卻知自己做了長,不管是不是虛名,這操持宅內的責任,他是自個兒擔下了。」
申屠冺總算瞧懂了谷逍遙的言行。
那傢伙不會與人套近乎,許是天生性子如此,可對責任二字,卻看得重──這便是申屠冺心裡卡著的那玩意兒了。
他想著與谷逍遙相處,並不是真要與他處好來,只不過想要確定,是否能將這人劃進自己人的圈子。
如今總算弄明白。
「門內在京裡人手尚且不足,可谷逍遙的醫館那兒,你與追月有空便多照看。有人鬧事,瞧情況幫把手。」他道。
「是。」
操持宅裡?
申屠冺不懂這些,可他明白如何顧好地盤。
*
鞋絆到剛擺上還未鋪平的玉石板。
一個沒站穩,杜丹跌在地上。
一旁小廝、丫鬟驚呼,急忙七手八腳將她從地上扶起。
杜丹任丫鬟替她清理身上泥土,因在眾人眼前出糗而有些臊。
可轉頭見丫鬟小廝以及工地領頭們慘白的臉蛋,她出聲安撫:「我摔一下不礙事,若教哪位官爺、貴人摔了可就不好,劉頭兒,這兒你得給盯仔細了,活兒得細,千萬不可貪便宜應付了事。」
「夫人放心,小的定給辦仔細了!」劉頭兒額冒冷汗,拍胸脯大聲保證。「夫人您這絆著的是……」
「放心,我知曉這兒工還沒完,不怪誰。」
劉頭兒鬆了口氣。
「行了,我知曉你們忙,後頭幾日也不過來了,有問題你便讓人來杜府找我。」
「小的明白。」
坐上馬車離開,杜丹讓人往鳳臨飯館去。
鳳臨是錢家產業,過去錢清貴打理得多,後來他入妻門,這飯館便轉給了族裡一位堂哥打點。可他還是常來這兒用膳。杜丹覺得這兒的廚子手藝挺好,偶爾也會過來。
「杜夫人。」掌櫃的瞧見杜丹,立即笑臉迎上。「來,快給夫人帶路!」
夥計將她領到那間熟悉的包廂,她點了幾樣菜,便靠在窗邊,欣賞街上熱鬧。
一會兒,包廂門響,她以為是菜來了。回過頭,見到的卻是張熟悉的笑臉。
「怎過來了?」
「適才過去鋪子,午膳就想著過來鳳臨,想不到夫人先我一步。」錢清貴笑道。
「那可得再點些菜。」
「已經吩咐下去。」
錢三爺笑盈盈地走到杜丹身邊,隨她一同瞧著窗外街景。
「夫人可瞧見什麼趣事?」
「我在注意那乞兒,他似乎常在那兒。」杜丹指向街上一處,岔出小巷的陰影地方。
錢清貴瞇眼瞧了瞧。「我未曾注意過……夫人可是瞧那乞兒有不對?」
「當然不對,你想京裡,大爺分階層,可不是誰都來得起鳳臨。而這東甲街也不是哪個乞兒都待得住,我瞧過他好幾回,想來那乞兒是有些能耐。如何讓人不好奇?」
錢清貴揚眉,復又瞇了瞇眼,更仔細往那小巷處瞧。
杜丹見狀,在旁更來勁的道:「你瞧,那乞兒身上衣物有破損,可並不特別髒。一個溫飽都成問題的乞兒能想到將自己打點好來,肯定是有些想法,那乞兒或許有些故事,不尋常。」
「夫人想要如何?」錢清貴不禁蹙了下眉,問道。
「不想如何。我就瞎說。只不過東甲街這兒,乞兒比大爺少見,我好奇罷。」
錢清貴錯愕。
見杜丹噗哧笑了出來,他這才知道妻主是在與他玩呢!
他哭笑不得。
「夫人可是戲耍我了。」
「瞧你這般認真,不好教你失望。」杜丹笑聲不止。
錢清貴略顯無奈,可脣卻揚高。
「驚喜了。」
「噯,可不是。」
打頭一回見面,兩人其實就明白對方是很能瞎扯的。只不過錢某人在身分轉換後,有些壓抑,雖偶爾也會與杜丹玩笑幾句,不會太踰矩。
杜丹就沒那顧忌了。
笑鬧一番,菜上桌,兩人回到桌邊用膳。用完膳,繼續待著品茗聊天。
杜丹在行館籌備一事,錢清貴出了大力,幫大忙,兩人在商事上交流得多,也逐漸習慣。
「錢家走玄岳的商隊可能要停下,北邊緊張,許會打上幾場。」
杜丹聽得認真。「幸好冬已過。我沒記錯,玄岳最好價便是皮毛與壯馬,現在打,倒不會太傷。」
「是如此。」
「可聽聞這個冬咱們大翼有幾處鬧了災,地恐怕一時還難下苗,現在打上,怕是不久糧價就要緊張。」杜丹蹙眉。
錢清貴微笑。他真心喜愛與自己的妻主說話。
許多事無需費心多講,聊來愉快。
「這倒無需擔心,我聽說咱們相爺這個冬領了聖旨與銀子走了好些地方,哪個州縣敢不辦好事,給報上來,可有得受。」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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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话说完,谷某人便又同来时那般无预警,消失在申屠冺视线。
这人来去都如此随意的。
申屠冺将身上衣服拉好,手拿布巾擦着湿发,看着那桌上瓶罐。
“门主,这些东西可能用?”
“嗯,绿瓶和黑瓶你与追月各收一瓶。”
崩星表情有些不确定。
他是在谷逍遥手上栽过的,对那人下意识带着警戒。
“那姓谷的真有如此好心?”
申屠冺没回。
他在想一些事。
绕着杜丹,他与谷逍遥也一同生活了一段时间有,这人性子如何,他有底。可能否一块相处……未知。他们向来无视对方存在。
可打成亲过后,他明白杜丹想要宅内和美。
他不知该如何做,却也试着与谷逍遥相处……平时除了杜丹特意唤人,他们见不着面,只能在宅里遇上时,刻意慢些脚步,才能碰上一面。
每回,谷逍遥都是打他面前过,不带停,更别说招呼。
他自幼生在门内,没琢磨过这些事。
钱季敏似乎挺懂,可那人的热乎,却令他不好消受。
他和谷逍遥的关系,似乎还是停留在未成亲前。这让申屠冺有些困惑。
他为杜丹留在大翼,却没改变他的习惯与本能──若非自己人,其他人死活都与自己无干。
现在和两名男人成了”一宅子人”,这该纳入自己人的范围照料,还是继续无视……他心里一直觉得有样东西卡着。
此二人,既非他长者,更非他手下。
钱清贵倒好,那家伙嘴甜,虽教他感冒,却也明白他那举动是在与自己处好关系,自己不适应是一回事。
谷逍遥不同,此人我行我素,脾气却又张扬。虽是想顺着杜丹心意,可若那家伙不当他是回事,自己亦没贴人冷脸的习惯。
然而,谷逍遥今日举动,似乎让他弄明白了一些事……
崩星眼中,就见门主面颊微抽,似是冷笑。
“……”崩星不明所以,却没敢问。
“那家伙不懂好心。”他回了崩星前头所问。
崩星一惊。”那这药──”
“安心用。那家伙不懂好心,却知自己做了长,不管是不是虚名,这操持宅内的责任,他是自个儿担下了。”
申屠冺总算瞧懂了谷逍遥的言行。
那家伙不会与人套近乎,许是天生性子如此,可对责任二字,却看得重──这便是申屠冺心里卡着的那玩意儿了。
他想着与谷逍遥相处,并不是真要与他处好来,只不过想要确定,是否能将这人划进自己人的圈子。
如今总算弄明白。
“门内在京里人手尚且不足,可谷逍遥的医馆那儿,你与追月有空便多照看。有人闹事,瞧情况帮把手。”他道。
“是。”
操持宅里?
申屠冺不懂这些,可他明白如何顾好地盘。
*
鞋绊到刚摆上还未铺平的玉石板。
一个没站稳,杜丹跌在地上。
一旁小厮、丫鬟惊呼,急忙七手八脚将她从地上扶起。
杜丹任丫鬟替她清理身上泥土,因在众人眼前出糗而有些臊。
可转头见丫鬟小厮以及工地领头们惨白的脸蛋,她出声安抚:”我摔一下不碍事,若教哪位官爷、贵人摔了可就不好,刘头儿,这儿你得给盯仔细了,活儿得细,千万不可贪便宜应付了事。”
“夫人放心,小的定给办仔细了!”刘头儿额冒冷汗,拍胸脯大声保证。”夫人您这绊着的是……”
“放心,我知晓这儿工还没完,不怪谁。”
刘头儿松了口气。
“行了,我知晓你们忙,后头几日也不过来了,有问题你便让人来杜府找我。”
“小的明白。”
坐上马车离开,杜丹让人往凤临饭馆去。
凤临是钱家产业,过去钱清贵打理得多,后来他入妻门,这饭馆便转给了族里一位堂哥打点。可他还是常来这儿用膳。杜丹觉得这儿的厨子手艺挺好,偶尔也会过来。
“杜夫人。”掌柜的瞧见杜丹,立即笑脸迎上。”来,快给夫人带路!”
伙计将她领到那间熟悉的包厢,她点了几样菜,便靠在窗边,欣赏街上热闹。
一会儿,包厢门响,她以为是菜来了。回过头,见到的却是张熟悉的笑脸。
“怎过来了?”
“适才过去铺子,午膳就想着过来凤临,想不到夫人先我一步。”钱清贵笑道。
“那可得再点些菜。”
“已经吩咐下去。”
钱三爷笑盈盈地走到杜丹身边,随她一同瞧着窗外街景。
“夫人可瞧见什么趣事?”
“我在注意那乞儿,他似乎常在那儿。”杜丹指向街上一处,岔出小巷的阴影地方。
钱清贵瞇眼瞧了瞧。”我未曾注意过……夫人可是瞧那乞儿有不对?”
“当然不对,你想京里,大爷分阶层,可不是谁都来得起凤临。而这东甲街也不是哪个乞儿都待得住,我瞧过他好几回,想来那乞儿是有些能耐。如何让人不好奇?”
钱清贵扬眉,复又瞇了瞇眼,更仔细往那小巷处瞧。
杜丹见状,在旁更来劲的道:”你瞧,那乞儿身上衣物有破损,可并不特别脏。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乞儿能想到将自己打点好来,肯定是有些想法,那乞儿或许有些故事,不寻常。”
“夫人想要如何?”钱清贵不禁蹙了下眉,问道。
“不想如何。我就瞎说。只不过东甲街这儿,乞儿比大爷少见,我好奇罢。”
钱清贵错愕。
见杜丹噗哧笑了出来,他这才知道妻主是在与他玩呢!
他哭笑不得。
“夫人可是戏耍我了。”
“瞧你这般认真,不好教你失望。”杜丹笑声不止。
钱清贵略显无奈,可唇却扬高。
“惊喜了。”
“嗳,可不是。”
打头一回见面,两人其实就明白对方是很能瞎扯的。只不过钱某人在身分转换后,虽偶尔也会与杜丹玩笑,却不会太踰矩。
杜丹就没那顾忌了。
笑闹一番,菜上桌,两人回到桌边用膳。用完膳,继续待着品茗聊天。
杜丹在行馆筹备一事,钱清贵出了大力,帮大忙,两人在商事上交流得多,也逐渐习惯。
“钱家走玄岳的商队可能要停下,北边紧张,许会打上几场。”
杜丹听得认真。”幸好冬已过。我没记错,玄岳最好价便是皮毛与壮马,现在打,倒不会太伤。”
“是如此。”
“可听闻这个冬咱们大翼有几处闹了灾,地恐怕一时还难下苗,现在打上,怕是不久粮价就要紧张。”杜丹蹙眉。
钱清贵微笑。他真心喜爱与自己的妻主说话。
许多事无需费心多讲,聊来愉快。
“这倒无需担心,我听说咱们相爷这个冬领了圣旨与银子走了好些地方,哪个州县敢不办好事,给报上来,可有得受。”他笑。
一二一、纖細的三爺
「相爺?」
「嗯,想他也是擔心戰事會起,趕忙去走一趟。」
相爺親自出馬,誰敢拖累戰事?
杜丹面露疑惑。
在大翼待快十年了,可她混跡民間,於官方的瞭解,至今依舊不多。
在一般百姓眼中,官就是官,管他是低官或高官,對他們來說都是高高在上的天老爺。相爺這詞,她依稀有點印象,可實際上幹啥的不清楚,聽錢清貴的說法,應是個大官。
「你說玄岳那苦寒,可冬過,他們軍糧也開始能供應上,現下這時候打,時間怕就拖得久了。於百姓不是好事。」
「夫人倒是無需操心。」錢清貴道。「軍事我不懂,可據過往咱們與玄岳的戰事,至多三、五載,肯定會停。」
「還是糧的問題?」
他點頭。「驪人凶悍,可農事不行,只能打快來以戰養戰,勝了便能打下去。我大翼軍隊扼守青玄關,只要它一日不落入驪人手中,玄岳威脅不過來,久戰遲早撐不住。」
雖只是個商人,但國事牽一髮則動全身,錢清貴對大局從未少關注。
杜丹了然。
「如此,影響最多的,仍是糧價。」
「夫人可有打算?」美人兒笑問。
「防範未然足矣。」至於戰爭財,這種錢她賺得不安心,還是甭了。
錢清貴眉稍揚,輕輕點頭應下。
「行了,時間差不多該回了。」
聊了好一會兒,杜丹站起身,對面那個立即跟著她起身。
「不用送了,我直接回去。」杜丹道。
錢清貴沒應,笑盈盈地朝她靠過來。
杜丹對此有些愣,一時沒意識到他想幹啥,呆呆地看著眼前美人兒的臉不斷放大,直到在她脣上落下一吻。
「夫人慢走。」
慢了半拍,杜丹才朝他露出笑容。「嗯,你忙。別太累了。」
人走,留下錢某人在原地。
臉上笑意,隨著人離開,消失無蹤。
二才進到廂間,就見自家主子面無表情。
面無表情是外人看的,二才這貼身狗腿子的解讀自有不同。依他瞧來,這已是一片陰霾。
他暗自咋舌,難不成剛才夫上與主子有什麼不開心?可瞧適才夫上離去的模樣,挺好的呀?
二才小心翼翼朝主子靠近,但錢清貴壓根沒理會,逕自走到窗邊坐著,瞧著外頭不發一語。
二才沒敢打擾,安靜候著。
好一會兒,才聽主子幽幽開口。
「你說,我入杜宅後,對妻主、對兄長,可有失了尊敬,做的可還行?」
二才立即道:「爺對府上費子兒出力,不居功;對大爺、二爺問好周到;對夫上所重之事更是解勞分憂,從未推辭,就是再挑剔之人,也不可能挑出錯處。」
「可我怎覺得,沒人領我情呢。」這話說得不無哀怨。
二才總算明白爺那怨氣由何而來,可一時也不知如何答。
總歸自己是個下人,不管是夫上或其他爺,都不是他能議論的對象……但說真格,主子這般費心卻沒被善待,自己哪能沒替主子抱屈。
他硬擠出話:「夫上對爺這般看重,可是其他二位都比不上,爺何必理會那二位。」
也不知這話有無安慰到主子,錢清貴聽罷,好一會兒擺擺手。
「行了,給我靜會兒。」
二才不明所以,可依言照辦。
廂內又剩錢清貴自己。
他到桌杯拎了酒壺,回到窗邊,摘了蓋,默默喝了幾口。
二才可是想岔了。
管谷逍遙或申屠冺對他是熱是冷,錢三爺才沒放心上。他眼中唯一在意的,不過杜丹一人。
男女情事,錢清貴懵懵懂懂。
從最初的困惑心慌,到不管不顧,飛蛾撲火。
杜丹能持平待他的態度,教他驚喜萬分。
可再懵懂,待穩下心神,錢三爺的敏銳通透,很快便能梳理細節,舉一反三。
杜丹待他是好。
生在錢家,身分金貴,人心、人性,錢清貴把握得純熟。誰是真心實意,誰是虛與委蛇,一瞧便知。
隨著他與杜丹處得越久、越深,杜丹面上與他笑鬧親暱,心裡那絲似有若無的距離,瞞不了他。
錢清貴摸不太清那是什麼,可打意識到的那刻起,那玩意兒飛快在心中生根飛芽。
隨後每再發現一回,那觸碰不著的一絲阻隔,便在他心中放大一分。越瞧,越刺眼。越刺眼,心越難受。
杜丹待他是好,可那好,虛實不定。夜裡只有他倆二人時,心彷彿熨在一塊,實實在在。離了夜,出了屋,便如適才。自己的親近,她在狀況外。
錢清貴不知杜丹對另二人是否相同態度,可他感覺不對,心裡難受,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難道是自己太貪?
他能接受宅裡有他人,可自己與妻主之間,不應是這般……
飲盡一壺酒,某人臉上沉似水。
情愛之事三爺尚且生嫩,只知心裡,說不出的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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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謝謝華麗麗的腿毛君送的禮物!!!嗷嗷~~專心墨鏡,果子現在真的超需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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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
“嗯,想他也是担心战事会起,赶忙去走一趟。”
相爷亲自出马,谁敢拖累战事?
杜丹面露疑惑。
在大翼待快十年了,可她混迹民间,于官方的了解,至今依旧不多。
在一般百姓眼中,官就是官,管他是低官或高官,对他们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天老爷。相爷这词,她依稀有点印象,可实际上干啥的不清楚,听钱清贵的说法,应是个大官。
“你说玄岳那苦寒,可冬过,他们军粮也开始能供应上,现下这时候打,时间怕就拖得久了。于百姓不是好事。”
“夫人倒是无需操心。”钱清贵道。”军事我不懂,可据过往咱们与玄岳的战事,至多三、五载,肯定会停。”
“还是粮的问题?”
他点头。”骊人凶悍,可农事不行,只能打快来以战养战,胜了便能打下去。我大翼军队扼守青玄关,只要它一日不落入骊人手中,玄岳威胁不过来,久战迟早撑不住。”
虽只是个商人,但国事牵一发则动全身,钱清贵对大局从未少关注。
杜丹了然。
“如此,影响最多的,仍是粮价。”
“夫人可有打算?”美人儿笑问。
“防范未然足矣。”至于战争财,这种钱她赚得不安心,还是甭了。
钱清贵眉稍扬,轻轻点头应下。
“行了,时间差不多该回了。”
聊了好一会儿,杜丹站起身,对面那个立即跟着她起身。
“不用送了,我直接回去。”杜丹道。
钱清贵没应,笑盈盈地朝她靠过来。
杜丹对此有些愣,一时没意识到他想干啥,呆呆地看着眼前美人儿的脸不断放大,直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夫人慢走。”
慢了半拍,杜丹才朝他露出笑容。”嗯,你忙。别太累了。”
人走,留下钱某人在原地。
脸上笑意,随着人离开,消失无踪。
二才进到厢间,就见自家主子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是外人看的,二才这贴身狗腿子的解读自有不同。依他瞧来,这已是一片阴霾。
他暗自咋舌,难不成刚才夫上与主子有什么不开心?可瞧适才夫上离去的模样,挺好的呀?
二才小心翼翼朝主子靠近,但钱清贵压根没理会,径自走到窗边坐着,瞧着外头不发一语。
二才没敢打扰,安静候着。
好一会儿,才听主子幽幽开口。
“你说,我入杜宅后,对妻主、对兄长,可有失了尊敬,做的可还行?”
二才立即道:”爷对府上费子儿出力,不居功;对大爷、二爷问好周到;对夫上所重之事更是解劳分忧,从未推辞,就是再挑剔之人,也不可能挑出错处。”
“可我怎觉得,没人领我情呢。”这话说得不无哀怨。
二才总算明白爷那怨气由何而来,可一时也不知如何答。
总归自己是个下人,不管是夫上或其他爷,都不是他能议论的对象……但说真格,主子这般费心却没被善待,自己哪能没替主子抱屈。
他硬挤出话:”夫上对爷这般看重,可是其他二位都比不上,爷何必理会那二位。”
也不知这话有无安慰到主子,钱清贵听罢,好一会儿摆摆手。
“行了,给我静会儿。”
二才不明所以,可依言照办。
厢内又剩钱清贵自己。
他到桌杯拎了酒壶,回到窗边,摘了盖,默默喝了几口。
二才可是想岔了。
管谷逍遥或申屠冺对他是热是冷,钱三爷才没放心上。他眼中唯一在意的,不过杜丹一人。
男女情事,钱清贵懵懵懂懂。
从最初的困惑心慌,到不管不顾,飞蛾扑火。
杜丹能持平待他的态度,教他惊喜万分。
可再懵懂,待稳下心神,钱三爷的敏锐通透,很快便能梳理细节,举一反三。
杜丹待他是好。
生在钱家,身分金贵,人心、人性,钱清贵把握得纯熟。谁是真心实意,谁是虚与委蛇,一瞧便知。
随着他与杜丹处得越久、越深,杜丹面上与他笑闹亲昵,心里那丝似有若无的距离,瞒不了他。
钱清贵摸不太清那是什么,可打意识到的那刻起,那玩意儿飞快在心中生根飞芽。
随后每再发现一回,那触碰不着的一丝阻隔,便在他心中放大一分。越瞧,越刺眼。越刺眼,心越难受。
杜丹待他是好,可那好,虚实不定。夜里只有他俩二人时,心彷佛熨在一块,实实在在。离了夜,出了屋,便如适才。自己的亲近,她在状况外。
钱清贵不知杜丹对另二人是否相同态度,可他感觉不对,心里难受,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难道是自己太贪?
他能接受宅里有他人,可自己与妻主之间,不应是这般……
饮尽一壶酒,某人脸上沉似水。
情爱之事三爷尚且生嫩,只知心里,说不出的闷。
一二二、醞釀
杜丹出了飯館,便讓車駛回宅。
如今條件有變,她身上已經不再是粗布衣,而是錢清貴讓布行送來的高檔織品。可穿在她身上,仍與粗布衣下場無異,教她弄了一身泥──誰讓她今日摔了。
回到屋子,下人連忙燒水讓她沐浴。
杜丹身邊伺候的人,比起其他富家奶奶少得多,除了一位三十初頭歲的嬸子,她只留了三個丫鬟,輪流伺候,出門則會多帶兩小廝,此外便是院裡灑掃的粗使下人。
在她瞧來,自己就能照顧自己起居,如此多人手,綽綽有餘。
沐浴後,她在房內整理書冊資料,將人給遣下。
按杜丹習慣,這些東西一弄就是個把時辰。幾人出了屋後,楊嬸發話:
「我留著便行了,妳們去歇歇吧。」
朝霞幾人也沒推辭,今兒一早就隨夫上在外頭跑,顛一路,走到腿疼,不只累壞能形容。
幾個姑娘如出籠小鳥,一會兒便沒了影。還好幾人挺良心,沒顧著自己歇息,先去廚房弄些茶水小點給楊嬸填填肚子。
可才到廚房,便被裡頭的大媽們給拉住了。
她們來到杜府也兩個月有了,往常吧,這宅裡最常見著的主子,向來是夫人。可這兒的夫人是夫上,且還跟大老爺似的,老忙得不見蹤影,這教宅裡的這些婆婆媽媽如何不好奇。
「朝霞呀,妳們今日又隨夫上去哪兒了?」
「過去清山那兒。」
「那兒不是得好一段路?」
「是呀,天才亮便出門了。」語氣挺輕巧,可話間的怨嘆之意,心通透點的都聽得出來。
幾位大媽七嘴八舌安慰。
「可真苦了妳們,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夫上也太不疼人了。」
「夫上忙得,咱們下人哪能忙不得。」另一個小姑娘扁扁嘴。
「哪是這樣忙呀,妳們都是府上的一等丫鬟,過去夫人讓妳們在屋裡伺候,有什麼便賞妳們一份,就是小戶千金也比不上……」
「就是呀,就是其他家夫人小姐,也沒見誰會在外頭這般折騰。」
「看來傳聞的沒錯了,據說夫上是粗野出身,操勞慣了,不懂得過好日子。」一位大媽嘖嘖有聲。
這時一個小女孩怯怯地冒出頭。「沒的事,夫上吃用可好了。」這是吉花,杜丹身邊最年輕的丫鬟,剛滿十二。
另個大媽笑:「吉丫頭說笑,有三爺在,這宅裡吃用哪差得了。」
「就是。雖然這宅給姓了杜,可裡頭吃的用的,下人、花銷,哪個不是咱們三爺所出。」又一個嬸子插話。「吉花莫非忘了,咱們領的可是錢家例錢。」
吉花被幾個婆嬸笑話,小小的圓臉脹紅。
「可……可三、三爺說……說咱們現在是杜府的人了!」
「是呀,要是在錢府,哪位夫人小姐會這麼領著咱們在外頭奔走。」朝霞笑笑回了句。「行了幾位嬸嬸,吉花還小,妳們別捉弄她。」
「呵唷,哪能呀!」
「不就說說笑嘛,吉花丫頭可別氣著了。」幾人呵呵笑,揭過這事。
這時另一位嬸子去掀了籠。
「行了,糕好了,糕好了,趁熱妳們趕緊給楊嬸送去……還有這甜漿湯,貴嬸一塊給妳們放進去了。」
「謝謝幾位嬸嬸了。」
東西拎了,朝霞領著吉花二人離去。見她們走後,幾位大媽七嘴八舌再度開聊。語氣不無欣慰。
「瞧來咱們在這兒管柴米,倒好過楊嬸她們了。」
「是呀,咱們這兒管好柴米,爺也不會虧了咱們,朝霞她們幾個姑娘可苦了,過去在錢府,吃好用好,現在換了個粗野出身的主上,沒規矩不說,上山入農地,壞了多少衣鞋,是我肯定都心疼哭了。」
「那些院裡的姑娘穿得布料可貴著呢……」
「可不是,又不像咱們粗布衣的,髒了隨意洗洗便是。」
幾位嬸子聊得起勁。
這時,旁邊有個原本蹲在那兒安靜洗蘿蔔的大媽突然插話了。
「要我說,咱們到這兒來就是活受罪!主子大過天,咱們現下也不知是頂著什麼天!」
這突如其來的插話,頓時吸引了所有目光,也教幾位婆媽全噤了聲。
那位洗蘿蔔大媽一句擂鼓後,丟下手邊工作,起身哼哼。
「如何?妳們可別這麼瞧我,我說的是實話。」她語氣略尖:「我那小侄子今年就要一十有二了,本想待他生辰過就跟馮管事求個門路,讓他進錢家做小廝,可如今咱們來了這兒,我那小侄是要往哪兒去?」
有人急忙跳出來。「唉唷,趙大姐,妳跟魯管事說說不就成了?咱們跟三爺來的,魯管事肯定得照顧咱們。」
「怎照顧?咱們現在都不在錢府了,我那小侄過去誰照料?」
「就接過來吧,咱們姐妹都在這兒,過來才好照應不是?」
「哪那麼簡單!咱們都來個把月了,妳們自個兒捫心說,那個主子可像靠得住的?」
刷蘿蔔的婦人話一出,場子再度冷下。
靜默了會兒,有人發話了。「黑么妹子,妳這話可不能說。」
趙嬸子嚷嚷:「我就說實話,妳們誰家沒幾個子侄?要是還在錢府,咱們那些孫侄給錢家幹活,一輩子就好過了!現在呢?哼,堂堂一夫上,身邊才要一個嬸子三個丫鬟,我瞧要不是例錢是五爺給的,這府裡能留個十個、八個下人便頂天了。還想往府裡帶人?!」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說穿了,本來大夥在錢家過好好的,就算五爺成親,他們也都是錢家下人。
可誰知道,五爺竟會選擇入妻家!
主家由錢換成了杜,這新主子還不是哪個大族或富戶出身。這下他們這些原以錢家為傲、在親友前能挺直腰的,一時都無所適從,怕說出去被笑話。
杜家?哪個杜家?
錢家?
錢五爺都自甘做小了,他們這些下人,更掉價。
心裡有埋怨,面上卻僅守本份,給憋著。反正主子怎麼吩咐他們怎麼幹,沒他們說話的份。
可連續兩個月,杜丹的「不懂規矩」,終於是讓人忍不住了,私下嚼起舌根。你一言,我一語,嘀咕多了,膽也跟著壯了。越想,越忿忿,越覺自己有理。
「妳們真信我去與魯管事說,咱們這宅裡會給進人?」趙嬸子冷哼。「難不成妳們都忘了,當初咱們多少人過來,又被遣多少人回去。」
一群人都沒了聲。
是呀,她們可都還記得當時的錯愕。
這麼大一宅子,主子的院子竟然才撥那幾個人……即便沒人敢說話,可這事還是給他們這些錢家過來的下人留下挺不好的感受。
說穿了,錢家家大業大派頭大,他們這些下人耳濡目染,自然也給養出了標準。
本來大夥在錢家,不管活兒再粗重,都是親戚鄰居欽羨的活兒,誰也不敢小瞧。主子們更是大方,每年都有新衣賞賜,多得是普通人家買不起的好料子。
就是趙嬸等在廚房做油水粗重活的,布料也是一般人家中眼的高檔布料──可她們喊這是粗布衣。
這便是錢家這些下人的心態了。咱們不在同一水平。
自恃甚高。
雖不是大族出身,可在這環境待久了,卻也給養出了大族的眼界規矩。
多的是下人瞧不起杜丹,只是規矩壓著,沒人敢說罷。
趙嬸子一番話,倒是將這段時間來大夥面上恭敬的假面紗給撕開了。
如此粗鄙女子,連咱們都瞧不過,配稱作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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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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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感恩:d
--简体版--
杜丹出了饭馆,便让车驶回宅。
如今条件有变,她身上已经不再是粗布衣,而是钱清贵让布行送来的高档织品。可穿在她身上,仍与粗布衣下场无异,教她弄了一身泥──谁让她今日摔了。
回到屋子,下人连忙烧水让她沐浴。
杜丹身边伺候的人,比起其他富家奶奶少得多,除了一位三十初头岁的婶子,她只留了三个丫鬟,轮流伺候,出门则会多带两小厮,此外便是院里洒扫的粗使下人。
在她瞧来,自己就能照顾自己起居,如此多人手,绰绰有余。
沐浴后,她在房内整理书册资料,将人给遣下。
按杜丹习惯,这些东西一弄就是个把时辰。几人出了屋后,杨婶发话:
“我留着便行了,妳们去歇歇吧。”
朝霞几人也没推辞,今儿一早就随夫上在外头跑,颠一路,走到腿疼,不只累坏能形容。
几个姑娘如出笼小鸟,一会儿便没了影。还好几人挺良心,没顾着自己歇息,先去厨房弄些茶水小点给杨婶填填肚子。
可才到厨房,便被里头的大妈们给拉住了。
她们来到杜府也两个月有了,往常吧,这宅里最常见着的主子,向来是夫人。可这儿的夫人是夫上,且还跟大老爷似的,老忙得不见踪影,这教宅里的这些婆婆妈妈如何不好奇。
“朝霞呀,妳们今日又随夫上去哪儿了?”
“过去清山那儿。”
“那儿不是得好一段路?”
“是呀,天才亮便出门了。”语气挺轻巧,可话间的怨叹之意,心通透点的都听得出来。
几位大妈七嘴八舌安慰。
“可真苦了妳们,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夫上也太不疼人了。”
“夫上忙得,咱们下人哪能忙不得。”另一个小姑娘扁扁嘴。
“哪是这样忙呀,妳们都是府上的一等丫鬟,过去夫人让妳们在屋里伺候,有什么便赏妳们一份,就是小户千金也比不上……”
“就是呀,就是其他家夫人小姐,也没见谁会在外头这般折腾。”
“看来传闻的没错了,据说夫上是粗野出身,操劳惯了,不懂得过好日子。”一位大妈啧啧有声。
这时一个小女孩怯怯地冒出头。”没的事,夫上吃用可好了。”这是吉花,杜丹身边最年轻的丫鬟,刚满十二。
另个大妈笑:”吉丫头说笑,有三爷在,这宅里吃用哪差得了。”
“就是。虽然这宅给姓了杜,可里头吃的用的,下人、花销,哪个不是咱们三爷所出。”又一个婶子插话。”吉花莫非忘了,咱们领的可是钱家例钱。”
吉花被几个婆婶笑话,小小的圆脸胀红。
“可……可三、三爷说……说咱们现在是杜府的人了!”
“是呀,要是在钱府,哪位夫人小姐会这么领着咱们在外头奔走。”朝霞笑笑回了句。”行了几位婶婶,吉花还小,妳们别捉弄她。”
“呵唷,哪能呀!”
“不就说说笑嘛,吉花丫头可别气着了。”几人呵呵笑,揭过这事。
这时另一位婶子去掀了笼。
“行了,糕好了,糕好了,趁热妳们赶紧给杨婶送去……还有这甜浆汤,贵婶一块给妳们放进去了。”
“谢谢几位婶婶了。”
东西拎了,朝霞领着吉花二人离去。见她们走后,几位大妈七嘴八舌再度开聊。语气不无欣慰。
“瞧来咱们在这儿管柴米,倒好过杨婶她们了。”
“是呀,咱们这儿管好柴米,爷也不会亏了咱们,朝霞她们几个姑娘可苦了,过去在钱府,吃好用好,现在换了个粗野出身的主上,没规矩不说,上山入农地,坏了多少衣鞋,是我肯定都心疼哭了。”
“那些院里的姑娘穿得布料可贵着呢……”
“可不是,又不像咱们粗布衣的,脏了随意洗洗便是。”
几位婶子聊得起劲。
这时,旁边有个原本蹲在那儿安静洗萝卜的大妈突然插话了。
“要我说,咱们到这儿来就是活受罪!主子大过天,咱们现下也不知是顶着什么天!”
这突如其来的插话,顿时吸引了所有目光,也教几位婆妈全噤了声。
那位洗萝卜大妈一句擂鼓后,丢下手边工作,起身哼哼。
“如何?妳们可别这么瞧我,我说的是实话。”她语气略尖:”我那小侄子今年就要一十有二了,本想待他生辰过就跟冯管事求个门路,让他进钱家做小厮,可如今咱们来了这儿,我那小侄是要往哪儿去?”
有人急忙跳出来。”唉唷,赵大姐,妳跟鲁管事说说不就成了?咱们跟三爷来的,鲁管事肯定得照顾咱们。”
“怎照顾?咱们现在都不在钱府了,我那小侄过去谁照料?”
“就接过来吧,咱们姐妹都在这儿,过来才好照应不是?”
“哪那么简单!咱们都来个把月了,妳们自个儿扪心说,那个主子可像靠得住的?”
刷萝卜的妇人话一出,场子再度冷下。
静默了会儿,有人发话了。”黑么妹子,妳这话可不能说。”
赵婶子嚷嚷:”我就说实话,妳们谁家没几个子侄?要是还在钱府,咱们那些孙侄给钱家干活,一辈子就好过了!现在呢?哼,堂堂一夫上,身边才要一个婶子三个丫鬟,我瞧要不是例钱是五爷给的,这府里能留个十个、八个下人便顶天了。还想往府里带人?!”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
说穿了,本来大伙在钱家过好好的,就算五爷成亲,他们也都是钱家下人。
可谁知道,五爷竟会选择入妻家!
主家由钱换成了杜,这新主子还不是哪个大族或富户出身。这下他们这些原以钱家为傲、在亲友前能挺直腰的,一时都无所适从,怕说出去被笑话。
杜家?哪个杜家?
钱家?
钱五爷都自甘做小了,他们这些下人,更掉价。
心里有埋怨,面上却仅守本份,给憋着。反正主子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干,没他们说话的份。
可连续两个月,杜丹的”不懂规矩”,终于是让人忍不住了,私下嚼起舌根。你一言,我一语,嘀咕多了,胆也跟着壮了。越想,越忿忿,越觉自己有理。
“妳们真信我去与鲁管事说,咱们这宅里会给进人?”赵婶子冷哼。”难不成妳们都忘了,当初咱们多少人过来,又被遣多少人回去。”
一群人都没了声。
是呀,她们可都还记得当时的错愕。
这么大一宅子,主子的院子竟然才拨那几个人……即便没人敢说话,可这事还是给他们这些钱家过来的下人留下挺不好的感受。
说穿了,钱家家大业大派头大,他们这些下人耳濡目染,自然也给养出了标准。
本来大伙在钱家,不管活儿再粗重,都是亲戚邻居钦羡的活儿,谁也不敢小瞧。主子们更是大方,每年都有新衣赏赐,多得是普通人家买不起的好料子。
就是赵婶等在厨房做油水粗重活的,布料也是一般人家中眼的高档布料──可她们喊这是粗布衣。
这便是钱家这些下人的心态了。咱们不在同一水平。
自恃甚高。
虽不是大族出身,可在这环境待久了,却也给养出了大族的眼界规矩。
多的是下人瞧不起杜丹,只是规矩压着,没人敢说罢。
赵婶子一番话,倒是将这段时间来大伙面上恭敬的假面纱给撕开了。
如此粗鄙女子,连咱们都瞧不过,配称作主子?
一二三、發威
這股情緒逐漸漫延開來。
杜丹沒察覺,所有工程和契作都已入了行程,除了手上正忙的活兒,她壓根抽不出心力理會外事。加之近日開始嘗新菜色,各種花樣、甜鹹酸辣、濃厚薄淡把她味覺都磨得有些膩味了,私下對吃的隨意得很。於是也就沒能立即察覺屋中菜色所顯示出的怠工之意。
見主子對這般粗茶淡飯都沒反應,私下不滿嘲笑的聲音又大膽了幾分,隱隱有要搬到枱面上的趨勢。
終於在一日午後,杜丹意識到了不對。
這日剛回宅不久,她老樣子在屋裡處理資料,中途渴了,想喝茶,可屋內屋外,楊嬸和三個丫鬟竟都不見蹤影。
院外遠些是有小廝,她沒走去叫,繼續做事。直到快半時辰,才見著楊嬸回來。
晚些三個丫鬟齊聚,準備備膳時,杜丹便說了。
「早些時我渴,要喚妳們上茶水,見不著人。平時我回宅後沒什麼要事,妳們可輪著歇息,不過得留個人在,別給找不到人。」
楊嬸最是俐落,直道:「夫上教訓得是,今日是我疏忽了,日後定會注意。」
杜丹點頭。
本來嘛,她不過提醒一句,說完便沒事了。
對身邊下人,她的要求不高,做好自己工作便行。不用對她阿諛奉承,無需把她當什麼易碎物品小心伺候,更不用時時刻刻繃緊神經全天待命。她自認在她身邊工作可算輕鬆自由了。
卻沒想,這想法恐怕是自作多情。
「院外有灑掃的粗使丫頭和小廝,夫上渴了喊他們便是。」
杜丹眉不禁一揚。
她轉頭望去,這是名喚善水的丫鬟。
讓她這麼一盯,那叫善水的丫鬟顯然有些侷促,可很快便又道:「要不夫上渴了多難受,喚他們就能立即給您送茶水過來了。」
杜丹揚眉,帶些有趣的問:
「可這伺候茶水不是妳們的工作?給別人做去,妳們做什?」
善水沒想到夫上會問話,人愣住。
朝霞立即跳出來佯罵道:「善水胡說什麼,咱們沒守在院裡已是偷了懶,夫上心慈不追究,妳還當偷懶有理了不是?」
善水本是愣的腦子一片白,可朝霞這一罵,卻教她委屈了。
連續時日來的想法直接佔了上風,她話直接脫口:
「誰倒的茶水不是茶水,反正咱們老在外弄得一身泥,快與粗使下人無異,讓粗使丫鬟或小廝來倒茶有何不行?」
此話一出,換杜丹愣了。
她只是沒將心思放這兒,不表示她真的粗線。丫鬟的話立即讓她明白了事不單純。
「水丫頭胡說八道什麼!」楊嬸直接罵人了。
杜丹觀察了下身邊一位嬸子三個丫鬟各自表情。楊嬸緊張喝斥;善水臉上羞憤;年紀小的吉花低頭侷促;丫鬟裡年紀最大的朝霞則是面露驚訝,似在狀況外……
顯然都是明白的。
……
她一時說不出情緒。
心裡登時厭煩這些瑣事,可又清楚,這事不處理不行。於是強迫自己先將腦裡那些商事擺一旁,清空讓它運轉起來。
她喝了口茶,將杯子放下。
看向善水,道:「妳覺得自己與粗使無異?若我無記錯,妳領的可是一等丫鬟的月例。」
善水也明白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扭著手指。
「是。」
「既知自己領的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又何來粗使一說?」
憋了半晌,小姑娘終究還是忍不住。
「整日在外拋頭露面,頂烈日,染一身泥……宅裡的粗使都比我們舒適。」
杜丹眼眨了眨,心裡有些愕然。
她還真沒料到身邊丫鬟會是如此想法。
「……如此,我讓妳去做粗使可好?」
既然妳覺得粗使舒適,就讓妳舒適去。杜丹都這般和善好商量了,想不到善水一聽,眼眶立即紅了。
「我領的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家裡靠我例錢過日子,夫上不可遣我去做粗使丫鬟!」
那股煩躁感更強烈了,杜丹閉眼,深吸口氣,試著壓下那股火氣。
自己一堆事得忙,大筆銀兩全砸進去,這行館賭上的可不只「錢」,還有更多難以明言的玩意兒,攸關自己和三個夫婿、甚至整個宅子的名聲未來……這裡是在給她添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既知自己是一等丫鬟,既知自己例錢領得多,還挑撿著事做,我是請了哪家千金回來供奉不是?」
杜丹聲音徒地冷了,這是楊嬸等幾人入宅以來,頭回聽杜丹用這般語氣,大夥心驚。
善水被當著面這般指責,淚更是直接掉了下來。
她覺得委屈極了。
一方面知曉自己是丫鬟,可在背後對杜丹抱怨多了,心裡真給冒出一絲她憑什麼說我的氣憤。
掉了幾滴眼淚,委屈過去,換脾氣上來。
「夫上真真不講理,誰家的一等丫鬟這麼做事的,我們在錢府時也是丫鬟,伺候主子不在話下,可妳又是下田、走泥地,任烈日曬,任外頭粗野漢子瞧,誰家姑娘受得住這般目光?!」
這只差沒說杜丹不知檢點了。
杜丹給氣笑。
「還真把自己當千金了。」笑罷,她一拍桌,站起身。「今天跟了什麼主子就得過什麼日子,妳這般心氣高的奴才我杜丹真真用不起。」
善水一個瑟縮。
杜丹也懶得費口水了。下不得泥地,出不了屋,不拋頭露面,謹守分寸……這擺明了用宅內婦人那套瞧她,要當宅裡婦人,她一下搞三個男人回家做啥?難不成妻主只是喊好聽的家家?
她飯也不吃了,直接推門出了屋。
屋裡幾人還驚惶不定呢,楊嬸最快反應過來,就想扯善水這丫頭出去給夫上賠罪。還沒來得及,就聽夫上在屋外大喝:
「來人!喚三位爺過來偏廳!」
虎不發威,真給當病貓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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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情绪逐渐漫延开来。
杜丹没察觉,所有工程和契作都已入了行程,除了手上正忙的活儿,她压根抽不出心力理会外事。加之近日开始尝新菜色,各种花样、甜咸酸辣、浓厚薄淡把她味觉都磨得有些腻味了,私下对吃的随意得很。于是也就没能立即察觉屋中菜色所显示出的怠工之意。
见主子对这般粗茶淡饭都没反应,私下不满嘲笑的声音又大胆了几分,隐隐有要搬到枱面上的趋势。
终于在一日午后,杜丹意识到了不对。
这日刚回宅不久,她老样子在屋里处理数据,中途渴了,想喝茶,可屋内屋外,杨婶和三个丫鬟竟都不见踪影。
院外远些是有小厮,她没走去叫,继续做事。直到快半时辰,才见着杨婶回来。
晚些三个丫鬟齐聚,准备备膳时,杜丹便说了。
“早些时我渴,要唤妳们上茶水,见不着人。平时我回宅后没什么要事,妳们可轮着歇息,不过得留个人在,别给找不到人。”
杨婶最是利落,直道:”夫上教训得是,今日是我疏忽了,日后定会注意。”
杜丹点头。
本来嘛,她不过提醒一句,说完便没事了。
对身边下人,她的要求不高,做好自己工作便行。不用对她阿谀奉承,无需把她当什么易碎物品小心伺候,更不用时时刻刻绷紧神经全天待命。她自认在她身边工作可算轻松自由了。
却没想,这想法恐怕是自作多情。
“院外有洒扫的粗使丫头和小厮,夫上渴了喊他们便是。”
杜丹眉不禁一扬。
她转头望去,这是名唤善水的丫鬟。
让她这么一盯,那叫善水的丫鬟显然有些局促,可很快便又道:”要不夫上渴了多难受,唤他们就能立即给您送茶水过来了。”
杜丹扬眉,带些有趣的问:
“可这伺候茶水不是妳们的工作?给别人做去,妳们做什?”
善水没想到夫上会问话,人愣住。
朝霞立即跳出来佯骂道:”善水胡说什么,咱们没守在院里已是偷了懒,夫上心慈不追究,妳还当偷懒有理了不是?”
善水本是愣的脑子一片白,可朝霞这一骂,却教她委屈了。
连续时日来的想法直接占了上风,她话直接脱口:
“谁倒的茶水不是茶水,反正咱们老在外弄得一身泥,快与粗使下人无异,让粗使丫鬟或小厮来倒茶有何不行?”
此话一出,换杜丹愣了。
她只是没将心思放这儿,不表示她真的粗线。丫鬟的话立即让她明白了事不单纯。
“水丫头胡说八道什么!”杨婶直接骂人了。
杜丹观察了下身边一位婶子三个丫鬟各自表情。杨婶紧张喝斥;善水脸上羞愤;年纪小的吉花低头局促;丫鬟里年纪最大的朝霞则是面露惊讶,似在状况外……
显然都是明白的。
……
她一时说不出情绪。
心里登时厌烦这些琐事,可又清楚,这事不处理不行。于是强迫自己先将脑里那些商事摆一旁,清空让它运转起来。
她喝了口茶,将杯子放下。
看向善水,道:”妳觉得自己与粗使无异?若我无记错,妳领的可是一等丫鬟的月例。”
善水也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扭着手指。
“是。”
“既知自己领的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又何来粗使一说?”
憋了半晌,小姑娘终究还是忍不住。
“整日在外抛头露面,顶烈日,染一身泥……宅里的粗使都比我们舒适。”
杜丹眼眨了眨,心里有些愕然。
她还真没料到身边丫鬟会是如此想法。
“……如此,我让妳去做粗使可好?”
既然妳觉得粗使舒适,就让妳舒适去。杜丹都这般和善好商量了,想不到善水一听,眼眶立即红了。
“我领的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家里靠我例钱过日子,夫上不可遣我去做粗使丫鬟!”
那股烦躁感更强烈了,杜丹闭眼,深吸口气,试着压下那股火气。
自己一堆事得忙,大笔银两全砸进去,这行馆赌上的可不只”钱”,还有更多难以明言的玩意儿,攸关自己和三个夫婿、甚至整个宅子的名声未来……这里是在给她添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既知自己是一等丫鬟,既知自己例钱领得多,还挑捡着事做,我是请了哪家千金回来供奉不是?”
杜丹声音徒地冷了,这是杨婶等几人入宅以来,头回听杜丹用这般语气,大伙心惊。
善水被当着面这般指责,泪更是直接掉了下来。
她觉得委屈极了。
一方面知晓自己是丫鬟,可在背后对杜丹抱怨多了,心里真给冒出一丝她凭什么说我的气愤。
掉了几滴眼泪,委屈过去,换脾气上来。
“夫上真真不讲理,谁家的一等丫鬟这么做事的,我们在钱府时也是丫鬟,伺候主子不在话下,可妳又是下田、走泥地,任烈日晒,任外头粗野汉子瞧,谁家姑娘受得住这般目光?!”
这只差没说杜丹不知检点了。
杜丹给气笑。
“还真把自己当千金了。”笑罢,她一拍桌,站起身。”今天跟了什么主子就得过什么日子,妳这般心气高的奴才我杜丹真真用不起。”
善水一个瑟缩。
杜丹也懒得费口水了。下不得泥地,出不了屋,不抛头露面,谨守分寸……这摆明了用宅内妇人那套瞧她,要当宅里妇人,她一下搞三个男人回家做啥?难不成妻主只是喊好听的家家?
她饭也不吃了,直接推门出了屋。
屋里几人还惊惶不定呢,杨婶最快反应过来,就想扯善水这丫头出去给夫上赔罪。还没来得及,就听夫上在屋外大喝:
“来人!唤三位爷过来偏厅!”
虎不发威,真给当病猫欺了。
一二四、是主子
這下屋裡幾人也明白過來,夫上這是真怒了。
平時看杜丹粗鄙不堪,錦衣玉食似不識貨,粗茶淡飯也不在意,就像個沒見過世面沒眼光的小家子婦人,整天在外頭跑,那精力倒是讓她更像粗活幹慣了的,只會讓下人將她瞧低。
加之她沒發過脾氣,不太使喚人。誰曉得她心裡那什麼尊重,下人只會覺得這主子沒威儀,連下人都不敢使喚。杜丹不是不明白階層間的差異,可她以為自己那套開放的態度行得通,就算不符這世道,應該也不會出啥亂子。
畢竟主子善待下人,下人就算不感恩,至少不會埋怨吧?
誰知會是這結果。
這事剛好撞上她事多心煩的槍口,她自我解嘲,早就知道自己在管教下人這檔事上沒拿捏好決定。果然是不把事情處理妥當,就等著事情回頭來處理妳!
被弄這一齣,也是活該。
瞧來怒火高漲,但實際杜丹心裡非常冷靜。
她知道這事自己越早弄好來越好,拖著只會讓情況更惡化。現在不過自食惡果,待收拾。
高門大戶那套,她不是不懂,只是先前不太願意擺那姿態派頭。可現在事多忙碌……她最重的還是實際。我有閒情餘力時不介意與你慢慢磨,好好說。但情況不允許時,怎麼效率怎麼來。
偏廳上,她自個兒從主屋那走過來,就走到主位落座。
小廝丫鬟們都瞧得出夫上今日情緒不一樣,個個俐落得很,點燈奉茶,個個守好崗位,氣不敢亂喘。
如此肅穆氣氛下,谷逍遙頭個到了,他正好回宅,離偏廳近,聽藥僮喚,就直接過來。
「先坐,等人齊。」杜丹說。
谷某人眉一揚。一句話,便能聽出今日狀況有異。他沒多說,直接在位置坐下。
第二個到的錢清貴,他聽小廝通報,也是立即就過來了,路上許是已經聽到一些風聲,剛踏進廳裡的他面色可不怎好。不過見著杜丹,也是立即換上笑臉。
「夫上。」
「先坐,等二爺。」
杜丹聲音不冷不熱。錢清貴也在自己位置坐下。又等好一會兒,人在外頭給通知上的申屠冺才趕回來。
在他到時,見廳上的沉悶,心也是一動。不過二爺面上表情沒變化,點了個頭,便在屬於自己的位置入座。
杜丹放下茶碗,深吸口氣。
她頭個到,在這兒坐得最久,時間正好夠她思索出一些決定。
「突然喚你們過來,是想與你們說些事。」
見三人全看過來,她繼續道:「咱們宅子情況特殊,我非高門出身,可咱們屋裡下人卻是大戶出來的,這主僕間,想法不同,使喚得不得手。」
這是直接破題了。
錢清貴捧茶碗的手幾不可察地一僵。宅裡都是錢府過來的,論錯處,可得算在他頭上。
杜丹如此明講,他心都涼了一半。
杜丹也沒明顯情緒,就是平鋪直敘地往下講。
「你們三人院裡用人我不管,可我屋裡乃至大宅,這人許是得換換。」
「換便換了。」谷逍遙瞇眼,不解這點事有啥需要特地將他們喚過來。
杜丹淡淡睇了他一眼。
「大爺做為內宅首位,宅裡奴僕是該你管,你可要予我些意見?」
谷逍遙一愣。
給意見?
「意見……」這位大爺陷入長長沉吟。
這位顯然只顧著自己那些瓶罐藥草,外加那醫館,已經投入所有心神。宅裡奴僕……關他啥事?
瞧這模樣,不用想也知道這傢伙壓根不懂管宅。
杜丹心裡翻他一白眼。
接著視線又繞到了申屠冺身上,瞧了他一眼。接著再度移動,落在錢清貴身上。
此時錢清貴面上還能帶著淡淡笑意,實際全身卻是繃緊了。
「我想聽聽三爺說法。」
錢清貴讓自己盡量語氣平常。「使喚不得手,換了便是。奴才便是奴才,主子是天,沒想法不同一說。」
「若奴才心有不滿,如何處置?」
「不滿?輕則逐出府,或賣予牙人。重則去他半條命再發落。」美人爺這話說得輕淺。廳裡廳外的下人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位爺的手段,在錢家可是出了名的。
「何為輕,何為重?」
「由心。」錢某人回得如此平靜肯定。
杜丹閉眼深吁口氣。
這才是大宅裡的主子。
再睜眼,她已下了決定。
「適才我院裡有丫鬟嘴上頂撞,道是在我身旁過得不如粗使舒適,得在外任烈日曬,給粗野漢子瞧,聽來真真委屈。」她聲音依舊漠然。
語調沒特別起伏,也不像發脾氣,但就是這般平靜,反倒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別說廳裡下人,就是她這三位夫婿,都沒見過杜丹這模樣態度。
說來,杜丹瞧來脾氣好,可並非真好脾氣。
只是在商場上打滾久了,養出了圓融。接觸的人各形各色,可普遍也有一定能力,與其頤指氣使使喚人,她更習慣溝通,也能去尊重每個人的個人特質。
大夥都是成熟人,知道分寸,氣燄高不會讓自己顯得比較高尚。至少杜丹覺得那挺蠢。她這套工作哲學是在以前的老董底下養成的,那老人家就從沒覺得他是董事長大夥就得把他當神佛拜,能幫公司賺錢才重要。私下相處,就和朋友一樣,互開玩笑都沒問題,可杜丹打從心裡尊敬他。
可惜那套風格,似乎不適用於現下處境的自己。
這讓她心裡不是滋味。
好像自己過去花了大把歲月養成並自豪的玩意兒,突然被貶得一文不值,那種反差教人心頭空空的,說不出的失落。不過她也明白,何止環境,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自己只能去適應。
「本以為咱們這般小宅子,規矩不嚴,下人過得應該快活些,沒想是我自作多情……既如此,我今日便把這規矩立一立。」杜丹說到此,眼神瞟過廳上一眾人等。
她的三位夫婿表情或蹙眉或淡定,下人們則從這位夫上突然改變的態度,感受到了只有主子能帶給他們的明顯壓力,紛紛垂下頭,不敢與之直視。
視線走一圈,杜丹最後看向廳外,她身邊的楊嬸和三個丫鬟早早便跟來了,只是這般場面,主子沒發話,就是給吃了豹子膽,也沒人敢闖進來,只能乖乖站邊上等。
「善水丫頭,既然跟在我杜丹身邊做丫鬟這般委屈,妳便回去將東西收拾了。」
善水臉上已是涕淚交雜,聞言立即從廳外奔了進來,撲伏在地。
「夫上!善水知錯!善水知錯!您大人大量,別將善水趕出府啊!善水知錯!善水知錯了啊!」
小姑娘一顆黑腦袋碰碰地不斷點地磕頭。
錢清貴在一旁,面色相當難看。
這恐怕也是三爺長這般大頭回命令被人這般無視,出了錢府就造反,簡直與打他臉無異。
杜丹態度冷然。
「說待我身旁比粗使不如的是妳,讓妳幹粗使舒適去妳不依,讓妳離了去又在這兒哭鬧做什?」
「善水一時給矇了眼,犯了大錯,求夫上原諒!求夫上原諒!」小姑娘繼續磕著頭。
那頭撞地的力道可不小,碰碰地,怕是再不停,腦就要給撞開花都有可能。
杜丹心裡非常不舒服。
不只是氣悶,更因為眼前畫面……
她年紀畢竟有了。
善水這般才十來歲的小姑娘,瞧在她眼中,是她女兒的年紀,當了媽的人,見個小姑娘這般傷害自己身體,心哪能不受影響。
但她知道,大翼不是她原本的環境。
這兒的孩子早當家,善水這般年紀,嫁作人婦的都不在少數。這些姑娘的心思,也未必同她認為的孩子般單純。
要不是錢清貴人就在廳上,當他面給逐出府,肯定也回不了錢府。她其實不敢肯定,善水這小丫頭還會不會是這般作態……
心情很是煩躁。
但她畢竟自私,今日不把這位置站穩來,毀的怕會是自己。
「原諒?」她輕聲複述。「妳領例銀時,可有想到自己身分?」
善水低聲啜泣。
杜丹陡然拍桌,加重語氣:「可有想到?!」
這一喝,許多人心皆是一驚。
「妳腳下踩的是杜府的地!今兒我是一宅之主,這家便是我給撐著養著,妳可當自己在屋裡伺候些茶水,例錢便會自個兒從天上砸下來?妳可知自己伺候的是位妻主?!妳可是把我杜丹當作宅中只顧繡花喝茶的婦人瞧了?哈!」
她可是許久沒這般拉高聲音,幾近歇斯底里地大聲吼叫了。
「真真不講理?呵,好大口氣!我杜丹可不知道,哪家主子得與奴才講理來的?今日妳可是與我杜丹平起平坐了不成?」
「我敬重三爺,信了錢府出來的下人,肯定規矩嚴,予以善待,信了你們會幹好自己活來!可妳說妳回報了我杜丹什麼?」
「尊重給當成了隨便,善待給當成了不講理來;我杜丹把妳當成個人來說話,妳不領情,非得把自己作畜牲,要給打罵了才知怕,如此不知好歹,自我作賤,妳愛當奴才,我杜丹便把妳當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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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嗷嗷~~這章有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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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屋里几人也明白过来,夫上这是真怒了。
平时看杜丹粗鄙不堪,锦衣玉食似不识货,粗茶淡饭也不在意,就像个没见过世面没眼光的小家子妇人,整天在外头跑,那精力倒是让她更像粗活干惯了的,只会让下人将她瞧低。
加之她没发过脾气,不太使唤人。谁晓得她心里那什么尊重,下人只会觉得这主子没威仪,连下人都不敢使唤。杜丹不是不明白阶层间的差异,可她以为自己那套开放的态度行得通,就算不符这世道,应该也不会出啥乱子。
毕竟主子善待下人,下人就算不感恩,至少不会埋怨吧?
谁知会是这结果。
这事刚好撞上她事多心烦的枪口,她自我解嘲,早就知道自己在管教下人这档事上没拿捏好决定。果然是不把事情处理妥当,就等着事情回头来处理妳!
被弄这一出,也是活该。
瞧来怒火高涨,但实际杜丹心里非常冷静。
她知道这事自己越早弄好来越好,拖着只会让情况更恶化。现在不过自食恶果,待收拾。
高门大户那套,她不是不懂,只是先前不太愿意摆那姿态派头。可现在事多忙碌……她最重的还是实际。我有闲情余力时不介意与你慢慢磨,好好说。但情况不允许时,怎么效率怎么来。
偏厅上,她自个儿从主屋那走过来,就走到主位落座。
小厮丫鬟们都瞧得出夫上今日情绪不一样,个个利落得很,点灯奉茶,个个守好岗位,气不敢乱喘。
如此肃穆气氛下,谷逍遥头个到了,他正好回宅,离偏厅近,听药僮唤,就直接过来。
“先坐,等人齐。”杜丹说。
谷某人眉一扬。一句话,便能听出今日状况有异。他没多说,直接在位置坐下。
第二个到的钱清贵,他听小厮通报,也是立即就过来了,路上许是已经听到一些风声,刚踏进厅里的他面色可不怎好。不过见着杜丹,也是立即换上笑脸。
“夫上。”
“先坐,等二爷。”
杜丹声音不冷不热。钱清贵也在自己位置坐下。又等好一会儿,人在外头给通知上的申屠冺才赶回来。
在他到时,见厅上的沉闷,心也是一动。不过二爷面上表情没变化,点了个头,便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入座。
杜丹放下茶碗,深吸口气。
她头个到,在这儿坐得最久,时间正好够她思索出一些决定。
“突然唤你们过来,是想与你们说些事。”
见三人全看过来,她继续道:”咱们宅子情况特殊,我非高门出身,可咱们屋里下人却是大户出来的,这主仆间,想法不同,使唤得不得手。”
这是直接破题了。
钱清贵捧茶碗的手几不可察地一僵。宅里都是钱府过来的,论错处,可得算在他头上。
杜丹如此明讲,他心都凉了一半。
杜丹也没明显情绪,就是平铺直叙地往下讲。
“你们三人院里用人我不管,可我屋里乃至大宅,这人许是得换换。”
“换便换了。”谷逍遥瞇眼,不解这点事有啥需要特地将他们唤过来。
杜丹淡淡睇了他一眼。
“大爷做为内宅首位,宅里奴仆是该你管,你可要予我些意见?”
谷逍遥一愣。
给意见?
“意见……”这位大爷陷入长长沉吟。
这位显然只顾着自己那些瓶罐药草,外加那医馆,已经投入所有心神。宅里奴仆……关他啥事?
瞧这模样,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压根不懂管宅。
杜丹心里翻他一白眼。
接着视线又绕到了申屠冺身上,瞧了他一眼。接着再度移动,落在钱清贵身上。
此时钱清贵面上还能带着淡淡笑意,实际全身却是绷紧了。
“我想听听三爷说法。”
钱清贵让自己尽量语气平常。”使唤不得手,换了便是。奴才便是奴才,主子是天,没想法不同一说。”
“若奴才心有不满,如何处置?”
“不满?轻则逐出府,或卖予牙人。重则去他半条命再发落。”美人爷这话说得轻浅。厅里厅外的下人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位爷的手段,在钱家可是出了名的。
“何为轻,何为重?”
“由心。”钱某人回得如此平静肯定。
杜丹闭眼深吁口气。
这才是大宅里的主子。
再睁眼,她已下了决定。
“适才我院里有丫鬟嘴上顶撞,道是在我身旁过得不如粗使舒适,得在外任烈日晒,给粗野汉子瞧,听来真真委屈。”她声音依旧漠然。
语调没特别起伏,也不像发脾气,但就是这般平静,反倒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别说厅里下人,就是她这三位夫婿,都没见过杜丹这模样态度。
说来,杜丹瞧来脾气好,可并非真好脾气。
只是在商场上打滚久了,养出了圆融。接触的人各形各色,可普遍也有一定能力,与其颐指气使使唤人,她更习惯沟通,也能去尊重每个人的个人特质。
大伙都是成熟人,知道分寸,气焰高不会让自己显得比较高尚。至少杜丹觉得那挺蠢。她这套工作哲学是在以前的老董底下养成的,那老人家就从没觉得他是董事长大伙就得把他当神佛拜,能帮公司赚钱才重要。私下相处,就和朋友一样,互开玩笑都没问题,可杜丹打从心里尊敬他。
可惜那套风格,似乎不适用于现下处境的自己。
这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好像自己过去花了大把岁月养成并自豪的玩意儿,突然被贬得一文不值,那种反差教人心头空空的,说不出的失落。不过她也明白,何止环境,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自己只能去适应。
“本以为咱们这般小宅子,规矩不严,下人过得应该快活些,没想是我自作多情……既如此,我今日便把这规矩立一立。”杜丹说到此,眼神瞟过厅上一众人等。
她的三位夫婿表情或蹙眉或淡定,下人们则从这位夫上突然改变的态度,感受到了只有主子能带给他们的明显压力,纷纷垂下头,不敢与之直视。
视线走一圈,杜丹最后看向厅外,她身边的杨婶和三个丫鬟早早便跟来了,只是这般场面,主子没发话,就是给吃了豹子胆,也没人敢闯进来,只能乖乖站边上等。
“善水丫头,既然跟在我杜丹身边做丫鬟这般委屈,妳便回去将东西收拾了。”
善水脸上已是涕泪交杂,闻言立即从厅外奔了进来,扑伏在地。
“夫上!善水知错!善水知错!您大人大量,别将善水赶出府啊!善水知错!善水知错了啊!”
小姑娘一颗黑脑袋碰碰地不断点地磕头。
钱清贵在一旁,面色相当难看。
这恐怕也是三爷长这般大头回命令被人这般无视,出了钱府就造反,简直与打他脸无异。
杜丹态度冷然。
“说待我身旁比粗使不如的是妳,让妳干粗使舒适去妳不依,让妳离了去又在这儿哭闹做什?”
“善水一时给蒙了眼,犯了大错,求夫上原谅!求夫上原谅!”小姑娘继续磕着头。
那头撞地的力道可不小,碰碰地,怕是再不停,脑就要给撞开花都有可能。
杜丹心里非常不舒服。
不只是气闷,更因为眼前画面……
她年纪毕竟有了。
善水这般才十来岁的小姑娘,瞧在她眼中,是她女儿的年纪,当了妈的人,见个小姑娘这般伤害自己身体,心哪能不受影响。
但她知道,大翼不是她原本的环境。
这儿的孩子早当家,善水这般年纪,嫁作人妇的都不在少数。这些姑娘的心思,也未必同她认为的孩子般单纯。
要不是钱清贵人就在厅上,当他面给逐出府,肯定也回不了钱府。她其实不敢肯定,善水这小丫头还会不会是这般作态……
心情很是烦躁。
但她毕竟自私,今日不把这位置站稳来,毁的怕会是自己。
“原谅?”她轻声复述。”妳领例银时,可有想到自己身分?”
善水低声啜泣。
杜丹陡然拍桌,加重语气:”可有想到?!”
这一喝,许多人心皆是一惊。
“妳脚下踩的是杜府的地!今儿我是一宅之主,这家便是我给撑着养着,妳可当自己在屋里伺候些茶水,例钱便会自个儿从天上砸下来?妳可知自己伺候的是位妻主?!妳可是把我杜丹当作宅中只顾绣花喝茶的妇人瞧了?哈!”
她可是许久没这般拉高声音,几近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了。
“真真不讲理?呵,好大口气!我杜丹可不知道,哪家主子得与奴才讲理来的?今日妳可是与我杜丹平起平坐了不成?”
“我敬重三爷,信了钱府出来的下人,肯定规矩严,予以善待,信了你们会干好自己活来!可妳说妳回报了我杜丹什么?”
“尊重给当成了随便,善待给当成了不讲理来;我杜丹把妳当成个人来说话,妳不领情,非得把自己作畜牲,要给打骂了才知怕,如此不知好歹,自我作贱,妳爱当奴才,我杜丹便把妳当奴才!”
一二五、收拾
此時此刻,多少人心慌。
隨著錢清貴過來,在邊上候著的二才,聽杜丹這麼一喝,心裡也慌得難受。
這是他們這些下人面對主子時的本能反應,此時此刻的杜丹,氣場全開,真教一宅子的下人領教了一把,原來這杜府……真有主子。
杜丹瞧自己控制住了場面,再也不理會已經哭到癱成泥的丫鬟,直接看向錢清貴。
「既這奴才不稀罕府裡的活兒,可畢竟是教三爺帶過來的,我就問問三爺,若在錢家,這般丫鬟,如何處置?」
錢清貴臉色可是沉得不能再沉,他深吸口氣,壓抑住胸口火氣。「嘴上頂撞,掌嘴三十;貪懶,罰三回例錢;不敬主子,袪其蔽,杖五十,發賣人牙。」
……
廳上,一片靜默。
就是當事人,也被嚇得一時失了聲,顧不上哭泣。
杜丹那心情,真真複雜。
毫無疑問,這可是重罰了。掌嘴三十,豈能不掉幾顆牙?裸身杖五十,命還能保,恐怕也要去掉半條。再罰錢,發賣……
果不其然,善水回過神來,尖叫一聲,就要往邊上柱子撞去。
可她才起身衝出去幾步,腿忽地一軟,摔了個狗吃屎。
一旁位上,申屠冺斂斂自己右手袖子。是他拋了東西擊中善水穴道。杜丹還沒說話,哪容得這丫頭自作主張。
杜丹擺出一張無表情的臉,冷眼看著眼前的荒唐。
她覺得自己像是又回到剛來到大翼,剛被買進蔣府的那段時日。
所見一切,都讓她感到荒唐,卻不得不去習慣、適應。
「善水丫頭,給三爺發落,妳可舒適了?」
善水哭得接不過氣,沒能應上。
杜丹此時的淡漠,真真像極了大戶人家裡對下人性命毫不在意的可怖主子,廳上一片低氣壓。
她又看向廳外,楊嬸幾人見她目光瞧來,腿肚子一抖,直接在廳外就跪下了。
她挺直身子,深深吁一口氣。
「頂撞主子,饒不得。可其他人,我杜丹今日便再善心一回,但凡不想待我杜府者,領了例錢離去,我杜丹不養不懂規矩的奴才!」
廳上還是靜默。
「我院裡的人都給遺了,明日喚人牙來,我親自挑人。」杜丹也不知與誰交待,扔下這話,甩袖走人。
申屠冺也跟著走了。谷逍遙在位上蹙著眉,適才杜丹問他的話,這位大爺還沒理出頭緒來。可他轉頭看到一臉鐵青的錢清貴,再瞧瞧一廳子的「錢家奴才」,大爺悟了。
「這事便給你處置了。」谷某人輕輕淺淺丟下這話,跟著消失。
一廳子的下人,沒人敢動。
錢清貴坐在位上,那張美不可方物的臉蛋,沉如水。
待所有「主子」都走光,剩他一人時,他閉眼一陣。張開後,端起茶碗,慢條斯理,動作優美地喝了口茶。
飲畢……
咣啷!
茶碗給砸在地上,碎成片。
「你們可真給我長臉了。」美人一笑。
這位爺笑,所有奴才心都涼了。
三爺站起身,直直走到趴在地上的善水面前。
善水見他走來,顧不上哭了,縮成團,一臉恐慌。
「來,抬頭予我瞧瞧,讓我見識見識我錢某人天大的本事,給養出這麼一個貪懶、頂嘴、不敬主上的奴才。」他冷眼俯視著地上披頭散髮的丫鬟。
在這絕對的威儀面前,善水連喊都不敢喊半聲,只能縮著身子不斷發抖。
「抬臉。沒聽見嗎?」他又輕淺地複述。
善水顫抖不止,卻不敢不從,努力地將已糊花又青紅一片的臉給抬起。
錢清貴瞧了她模樣,給了她一笑臉。
「還真是我錢家給教出來的……我曾交待過什麼,可還記得?」
善水抖著嘴皮,顫了半天,終於給拼出話來:
「爺……爺……爺說……入、入府……夫……夫上……夫上為……主……」
錢某人微笑。「沒給忘,好。」他隨即變了臉色。
「把我的話給當耳邊風,罰妳半點不冤!來人!」
善水呼吸急停。
「這般給我長臉的奴才,不給街坊瞧瞧怎行。給我拖下去,掌嘴三十、袪衣杖二十,杖畢光著給綁街上晾一晚,明日午時,再杖三十!」
「是!」
有人立即上前來把已經失了魂的善水拖下去。
錢清貴冷冷地道:「主子沒讓妳死,可注意來了。」
善水癱著身子任人拖走,放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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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多少人心慌。
随着钱清贵过来,在边上候着的二才,听杜丹这么一喝,心里也慌得难受。
这是他们这些下人面对主子时的本能反应,此时此刻的杜丹,气场全开,真教一宅子的下人领教了一把,原来这杜府……真有主子。
杜丹瞧自己控制住了场面,再也不理会已经哭到瘫成泥的丫鬟,直接看向钱清贵。
“既这奴才不稀罕府里的活儿,可毕竟是教三爷带过来的,我就问问三爷,若在钱家,这般丫鬟,如何处置?”
钱清贵脸色可是沉得不能再沉,他深吸口气,压抑住胸口火气。”嘴上顶撞,掌嘴三十;贪懒,罚三回例钱;不敬主子,袪其蔽,杖五十,发卖人牙。”
……
厅上,一片静默。
就是当事人,也被吓得一时失了声,顾不上哭泣。
杜丹那心情,真真复杂。
毫无疑问,这可是重罚了。掌嘴三十,岂能不掉几颗牙?裸身杖五十,命还能保,恐怕也要去掉半条。再罚钱,发卖……
果不其然,善水回过神来,尖叫一声,就要往边上柱子撞去。
可她才起身冲出去几步,腿忽地一软,摔了个狗吃屎。
一旁位上,申屠冺敛敛自己右手袖子。是他抛了东西击中善水穴道。杜丹还没说话,哪容得这丫头自作主张。
杜丹摆出一张无表情的脸,冷眼看着眼前的荒唐。
她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刚来到大翼,刚被买进蒋府的那段时日。
所见一切,都让她感到荒唐,却不得不去习惯、适应。
“善水丫头,给三爷发落,妳可舒适了?”
善水哭得接不过气,没能应上。
杜丹此时的淡漠,真真像极了大户人家里对下人性命毫不在意的可怖主子,厅上一片低气压。
她又看向厅外,杨婶几人见她目光瞧来,腿肚子一抖,直接在厅外就跪下了。
她挺直身子,深深吁一口气。
“顶撞主子,饶不得。可其他人,我杜丹今日便再善心一回,但凡不想待我杜府者,领了例钱离去,我杜丹不养不懂规矩的奴才!”
厅上还是静默。
“我院里的人都给遗了,明日唤人牙来,我亲自挑人。”杜丹也不知与谁交待,扔下这话,甩袖走人。
申屠冺也跟着走了。谷逍遥在位上蹙着眉,适才杜丹问他的话,这位大爷还没理出头绪来。可他转头看到一脸铁青的钱清贵,再瞧瞧一厅子的”钱家奴才”,大爷悟了。
“这事便给你处置了。”谷某人轻轻浅浅丢下这话,跟着消失。
一厅子的下人,没人敢动。
钱清贵坐在位上,那张美不可方物的脸蛋,沉如水。
待所有”主子”都走光,剩他一人时,他闭眼一阵。张开后,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动作优美地喝了口茶。
饮毕……
咣啷!
茶碗给砸在地上,碎成片。
“你们可真给我长脸了。”美人一笑。
这位爷笑,所有奴才心都凉了。
三爷站起身,直直走到趴在地上的善水面前。
善水见他走来,顾不上哭了,缩成团,一脸恐慌。
“来,抬头予我瞧瞧,让我见识见识我钱某人天大的本事,给养出这么一个贪懒、顶嘴、不敬主上的奴才。”他冷眼俯视着地上披头散发的丫鬟。
在这绝对的威仪面前,善水连喊都不敢喊半声,只能缩着身子不断发抖。
“抬脸。没听见吗?”他又轻浅地复述。
善水颤抖不止,却不敢不从,努力地将已糊花又青红一片的脸给抬起。
钱清贵瞧了她模样,给了她一笑脸。
“还真是我钱家给教出来的……我曾交待过什么,可还记得?”
善水抖着嘴皮,颤了半天,终于给拼出话来:
“爷……爷……爷说……入、入府……夫……夫上……夫上为……主……”
钱某人微笑。”没给忘,好。”他随即变了脸色。
“把我的话给当耳边风,罚妳半点不冤!来人!”
善水呼吸急停。
“这般给我长脸的奴才,不给街坊瞧瞧怎行。给我拖下去,掌嘴三十、袪衣杖二十,杖毕光着给绑街上晾一晚,明日午时,再杖三十!”
“是!”
有人立即上前来把已经失了魂的善水拖下去。
钱清贵冷冷地道:”主子没让妳死,可注意来了。”
善水瘫着身子任人拖走,放声哭了起来。
一二六、有走有留
黑暗中,一行人步伐漫漫。
前頭走過一個,後頭又來兩個。
顧著後方小門的小廝,就見人群三兩,一個接一個走出門。現下天還未亮,火把映得黑影糊又長,一個又一個人打他眼前而過,除了腳步,沒人吭聲,在這夜半時分,異常詭譎。
好在都是認識的面孔,倒也不可怖,就是氣氛沉悶得令人不舒服。
三三兩兩的人出了門後,站到了牆邊火把照得到的明亮處,靜靜等著。
不遠的地方,立了根柱。
一個小姑娘披頭散髮,雙手反捆地給綁在上頭。見不著面孔,可赤裸的青澀身軀於夜色中卻更顯驚心觸目。
有些人刻意忽視那方向,有人則是看了兩眼後,便低頭緊盯自己腳尖周遭,誰也沒說話。
「都齊了吧?」
「劉管事,就這些了。」小廝將只白紙遞給對方。「爺說照上面的,該罰罰,該賣賣,餘下給您安排。」
「嗯,知曉了。都隨我走。」被喚劉管事的中年男子也沒多瞧這批人一眼,大半夜被急匆匆喚來,臉繃得緊。
他冷聲吩咐的同時,直接轉頭上了馬。
一批人,同被趕集的牲畜,隨著領頭那匹馬的腳步,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門口那小廝,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離去,才算完成了工作。
夜裡風涼,他身旁另一個年紀更小的男童問:「豆子哥,門是不是該關了。」
「嗯,回了吧,忙一晚,趕緊睡去。」總算能休息了,小廝不雅地打了個大呵欠。
「外頭那個……不留個人看看?」
「看啥,還能跑了不成?」
問話的男童刮刮臉。「現下還暗著,要天亮人多了,圍著她說三道四,給尋死了怎麼與三爺交待?」
豆子聞言一哼。
「哪那麼容易死,那丫頭家裡父母長輩尚在,下頭還有弟妹。」
男童立即瞭然。他們下人誰不是如此?有錯,罰過也就罷,想到會牽連家中沒出頭路,死都不敢。
「如此算她活該。」
「可不是,拎不清自個兒身分的,給罰活該。行了,這事別提了,咱們幹好自己活兒來便行。」
說是別提了,可男童年紀正好動好奇,今夜發生了那麼多事,害怕的情緒過去,亢奮佔領,不說給憋得難受。
他跟在名喚豆子的小廝身旁,安份走了小段路,還是忍不住低聲道:「豆子哥,你說怎麼有些人就想回錢府呢?現在三爺不在府上了,回去除了沒人願幹的粗活,又有誰會替咱們想、替咱們安排?」
豆子笑。「唷呵,瞧不出你這小子腦子挺好使。」
反正周遭無人,一頓折騰,心裡也有些想法,豆子撿了些話。「咱不懂那些傢伙是怎回事,就知道爺待咱們不薄,做牛做馬都是應該,有些人良心被狼給吃了。」
男童用力點頭。「咱們進府後,也沒見過夫上打罵人,這般好主子都伺候不好,那些人真是白吃糧!」
豆子聞言乾笑。
這小子年歲小,剛剛進府不足三日就被帶來這兒了,自是不懂這些心思。豆子也沒想跟他解釋那些彎繞。只是在男童說了話後,沉默深思。
本來嘛,從錢府出來的,哪個不為錢清貴做了小而替他抱屈。差別只在主子發話,有人當聖旨實在照辦,有人日子久了給生了惡膽。
對杜丹這新主子,豆子心裡說沒半點看不慣,是騙人的。但他勝在心眼實。爺說得敬著夫上,他便敬著。再奇怪都當自己不懂事,擱心裡。
今晚聽杜丹一通罵,別人聽進沒聽豆子不知,他自個兒當下是嚇著了,懵得緊。整通下來,只記得了「例銀」、「妻主」、「繡花喝茶的婦人」……幾個詞。
趕後頭,爺接著發了通脾氣,緊張害怕完後,他才終於能靜下心回想。
想啥呢?
試著將夫上的話拼湊完整後,他腦中便不住回想起過去在錢府時,那「一宅之主」是什麼模樣……
想啊想的,想許久,好不容易給找回了記憶──
哦,來去如風似。
錢府主事就錢老爺和錢大爺,這兩位爺總是在外忙事,回府出府都是匆匆。
宅裡是老夫人操持,大夫人幫忙。時有戲子來唱戲,偶爾能見他府的夫人或親威過來一同喝茶談笑。
豆子記憶裡的老夫人就是主母該有的模樣。生得美,說話不緊不慢的大戶人家姿態,待下人也好。可那「好」,好得極規矩,與夫上的「好」完全不是一個樣……
何止不同樣。真要說起來,豆子覺得,夫上在宅裡的行逕,反倒與整日難見上一面的錢老爺與錢大爺更為相似……可她分明不是大老爺……
腦子有些混亂。
豆子忍不住搔頭。
「豆子哥?豆子哥?」
「啊,沒事,睏了走神。」豆子趕忙打了個大呵欠。
「夫上今日這般生氣,你說咱們這些留下來的,日後可會被責罰?」男童說出心中忐忑。
豆子沉默一想。說道:「誰知呢。可要罰爺就罰了,夫上應該不會再追究了。」
「真的?」
「我哪知道,我就這麼想。」豆子又搔頭。
突然地──
豆子思緒清晰起來。
……過去在錢府,不是沒聽過家中幾位爺對奴才發脾氣,但宅裡最後處置人的,永遠是錢老夫人……
豆子頓時明白自己那話的念頭從何而來。他似乎捉住了些玩意兒!
捉是捉住了,可腦子不好使的人傷不起。
他明白了一些玩意兒,心裡忽地振奮,卻不曉得如何說,也不敢說,反倒做賊似地心驚,直覺梗起脖子,嚷嚷著趕人:
「啊,行了行了!眼皮都要撐不住,你小鬼也快去睡,要不明兒幹活沒精神!」
「豆子哥──」
「行了,話這般多,快走快走,再拖拉,明兒敢叫睏,瞧我不教訓你!」
見這位似乎真要生氣,男童趕忙拔腿開溜。
豆子站原地抹了把臉,告訴自己不說不說……反正一切都是自個兒胡想,幹好活兒來才是正理,就像剛進府時娘對自己叮囑的,主子說啥是啥,不可討巧賣乖。瞧剛才那些亂嚼舌根的人的下場……娘說得真真有理。
對自己心裡喊了兩句,心給定下,豆子這才在夜色中趕著回了屋。
夜深,天將亮。
**
作者的話:
謝謝歆菲送的禮物~~:d感恩啵!
果子回來了,私事多,貓沒找著,經過半個多月,現下已經提不起精神天天出去找,寄望我拜訪過的獸醫、店家、鄰居和那些尋貓單子吧,要不也沒轍了。我家這邊靠山,離了住宅區許多地方樹林多,他要往哪裡跑真沒頭緒,尤其我兩條腳只敢走大馬路喊,不敢鑽林子,每回出去瞎走吼叫都懷疑路線不知道能不能重疊上。擔心意外,可找不到也無能為力。
總之這事暫時就跟大家說到這了,若沒進展,果子不會再提,感謝各位的關心。
更新恢復,這幾更不確定穩不穩。果子盡量穩定來。
然後也嚇了一跳,收藏怎麼突然漲了些。是有什麼地方曝光嗎?
留言果子看了,心裡充了電,等我晚些回。感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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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行人步伐漫漫。
前头走过一个,后头又来两个。
顾着后方小门的小厮,就见人群三两,一个接一个走出门。现下天还未亮,火把映得黑影糊又长,一个又一个人打他眼前而过,除了脚步,没人吭声,在这夜半时分,异常诡谲。
好在都是认识的面孔,倒也不可怖,就是气氛沉闷得令人不舒服。
三三两两的人出了门后,站到了墙边火把照得到的明亮处,静静等着。
不远的地方,立了根柱。
一个小姑娘披头散发,双手反捆地给绑在上头。见不着面孔,可赤裸的青涩身躯于夜色中却更显惊心触目。
有些人刻意忽视那方向,有人则是看了两眼后,便低头紧盯自己脚尖周遭,谁也没说话。
“都齐了吧?”
“刘管事,就这些了。”小厮将只白纸递给对方。”爷说照上面的,该罚罚,该卖卖,余下给您安排。”
“嗯,知晓了。都随我走。”被唤刘管事的中年男子也没多瞧这批人一眼,大半夜被急匆匆唤来,脸绷得紧。
他冷声吩咐的同时,直接转头上了马。
一批人,同被赶集的牲畜,随着领头那匹马的脚步,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门口那小厮,站在原地目送一行人离去,才算完成了工作。
夜里风凉,他身旁另一个年纪更小的男童问:”豆子哥,门是不是该关了。”
“嗯,回了吧,忙一晚,赶紧睡去。”总算能休息了,小厮不雅地打了个大呵欠。
“外头那个……不留个人看看?”
“看啥,还能跑了不成?”
问话的男童刮刮脸。”现下还暗着,要天亮人多了,围着她说三道四,给寻死了怎么与三爷交待?”
豆子闻言一哼。
“哪那么容易死,那丫头家里父母长辈尚在,下头还有弟妹。”
男童立即了然。他们下人谁不是如此?有错,罚过也就罢,想到会牵连家中没出头路,死都不敢。
“如此算她活该。”
“可不是,拎不清自个儿身分的,给罚活该。行了,这事别提了,咱们干好自己活儿来便行。”
说是别提了,可男童年纪正好动好奇,今夜发生了那么多事,害怕的情绪过去,亢奋占领,不说给憋得难受。
他跟在名唤豆子的小厮身旁,安份走了小段路,还是忍不住低声道:”豆子哥,你说怎么有些人就想回钱府呢?现在三爷不在府上了,回去除了没人愿干的粗活,又有谁会替咱们想、替咱们安排?”
豆子笑。”唷呵,瞧不出你这小子脑子挺好使。”
反正周遭无人,一顿折腾,心里也有些想法,豆子捡了些话。”咱不懂那些家伙是怎回事,就知道爷待咱们不薄,做牛做马都是应该,有些人良心被狼给吃了。”
男童用力点头。”咱们进府后,也没见过夫上打骂人,这般好主子都伺候不好,那些人真是白吃粮!”
豆子闻言干笑。
这小子年岁小,刚刚进府不足三日就被带来这儿了,自是不懂这些心思。豆子也没想跟他解释那些弯绕。只是在男童说了话后,沉默深思。
本来嘛,从钱府出来的,哪个不为钱清贵做了小而替他抱屈。差别只在主子发话,有人当圣旨实在照办,有人日子久了给生了恶胆。
对杜丹这新主子,豆子心里说没半点看不惯,是骗人的。但他胜在心眼实。爷说得敬着夫上,他便敬着。再奇怪都当自己不懂事,搁心里。
今晚听杜丹一通骂,别人听进没听豆子不知,他自个儿当下是吓着了,懵得紧。整通下来,只记得了”例银”、”妻主”、”绣花喝茶的妇人”……几个词。
赶后头,爷接着发了通脾气,紧张害怕完后,他才终于能静下心回想。
想啥呢?
试着将夫上的话拼凑完整后,他脑中便不住回想起过去在钱府时,那”一宅之主”是什么模样……
想啊想的,想许久,好不容易给找回了记忆──
哦,来去如风似。
钱府主事就钱老爷和钱大爷,这两位爷总是在外忙事,回府出府都是匆匆。
宅里是老夫人操持,大夫人帮忙。时有戏子来唱戏,偶尔能见他府的夫人或亲戚过来一同喝茶谈笑。
豆子记忆里的老夫人就是主母该有的模样。生得美,说话不紧不慢的大户人家姿态,待下人也好。可那”好”,好得极规矩,与夫上的”好”完全不是一个样……
何止不同样。真要说起来,豆子觉得,夫上在宅里的行径,反倒与整日难见上一面的钱老爷与钱大爷更为相似……可她分明不是大老爷……
脑子有些混乱。
豆子忍不住搔头。
“豆子哥?豆子哥?”
“啊,没事,困了走神。”豆子赶忙打了个大呵欠。
“夫上今日这般生气,你说咱们这些留下来的,日后可会被责罚?”男童说出心中忐忑。
豆子沉默一想。说道:”谁知呢。可要罚爷就罚了,夫上应该不会再追究了。”
“真的?”
“我哪知道,我就这么想。”豆子又搔头。
突然地──
豆子思绪清晰起来。
……过去在钱府,不是没听过家中几位爷对奴才发脾气,但宅里最后处置人的,永远是钱老夫人……
豆子顿时明白自己那话的念头从何而来。他似乎捉住了些玩意儿!
捉是捉住了,可脑子不好使的人伤不起。
他明白了一些玩意儿,心里忽地振奋,却不晓得如何说,也不敢说,反倒做贼似地心惊,直觉梗起脖子,嚷嚷着赶人:
“啊,行了行了!眼皮都要撑不住,你小子也快去睡,要不明儿干活没精神!”
“豆子哥──”
“行了,话这般多,快走快走,再拖拉,明儿敢叫困,瞧我不教训你!”
见这位似乎真要生气,男童赶忙拔腿开溜。
豆子站原地抹了把脸,告诉自己不说不说……反正一切都是自个儿胡想,干好活儿来才是正理,就像刚进府时娘对自己叮嘱的,主子说啥是啥,不可讨巧卖乖。瞧刚才那些乱嚼舌根的人的下场……娘说得真真有理。
对自己心里喊了两句,心给定下,豆子这才在夜色中赶着回了屋。
夜深,天将亮。
一二七、正經風範
一夜未眠的錢清貴,早早就來守在杜丹門前。
剛睡醒的杜丹有些慵懶,精神瞧來卻是不錯。
「坐。」
她讓他進門先待著,自己則在谷逍遙遣過來幫忙的藥僮幫助下,弄了些溫水洗漱。
洗漱完,就是更衣,盤髮。
見她要自行盤髮,錢清貴主動上前。
「我來吧。」
「你會?」
「我讓娘親帶在身邊久,年幼時碰過。」
杜丹接受了。
三爺瞧來是沒胡扯,動作雖生澀,可從小養出的美感,還是讓他將杜丹一頭長髮給整出了能見人的模樣。
整完後,杜丹朝他笑。「三爺手巧。」這位爺心裡一鬆,忽地覺得惱這一晚,一切都值了。
「可有事要與我談?」
「宅裡下人之事。」
杜丹點頭,交待人上早膳,自己則領著錢清貴在桌邊坐下。
錢清貴穩穩心神,開口:
「昨日之事……」
「你就與我說你要如何處置便行。」杜丹打斷他。
錢清貴一頓。
「廚房只留兩位,其他都罰例錢,給遣了。丫鬟去一十一,存五,小廝讓走了四個。」
「全罰了例錢?」
「查不出錯處者,罰半個月月例。查有實據者,罰五個月月例。重者逐出府。」
杜丹沒追問證據是什麼。在蔣府待過,她明白主子各有其認定的標準。
錢清貴又道:「餘下的尚有一半,可否要將人全遣了?」
杜丹搖頭。「是有人心不正,可肯定也有老實的。立這規矩,無非不是要讓宅裡穩當,把穩當的也遣走,非我意。」
錢清貴心稍安。
昨晚被當眾洗了臉,這位爺心火旺,但凡有絲毫不對勁,一律遣走,如今留下的,已是再穩妥不過。
若杜丹發話要將人全遣走,無可厚非,可也幾乎明擺,她對自己已信任無存。
還好,她沒刻意針對。
「如此,我便安排下去了。稍晚人牙領人過來,夫上再給挑些人進來。」
「我就挑自個兒院裡的。其他的三爺安排吧。」
錢清貴愣。
杜丹對他一笑,傾身過去,握住他有些涼的手。
「昨兒發那脾氣也是不得已,回屋後我睡得舒爽。倒是讓三爺操勞一夜了。」
錢清貴脣一抿,心裡說不出的感受。
「讓你委屈了。」
錢清貴深吸口氣。
「管教不嚴,是我之錯。」
「不怪你,我這主子不管事,被當好欺,不冤。」她笑。
哪知,錢清貴聞言蹙了蹙眉,頗感不滿。
「宅內之事本非妻主該看照,下人沒見識,不懂規矩便罷,夫上怎可這般胡想?」
杜丹聞言一愣,眼睛眨巴兩下。
錢清貴心裡忽然有些惱。
自己處處為這宅子著想,無非就是要穩住她的妻主之位,聽她這般說低自己,本能不悅,卻不是真要說她不是。何況自己現在身分,怎能與妻主這般說話?
他心裡著惱,才想開口解釋。卻,眼前人兒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輕輕淺淺,充滿愉悅,聲若銀鈴。
笑了幾聲,她脣彎彎,眼神直勾勾地盯他瞧。三爺被看得渾身不對。
杜丹此時緊了緊他的手,衝他甜甜一笑。
「季敏待我可真好。」
「……」
杜丹又捏捏他的手,道:
「季敏心意,我明白的。」
不過四個字,心驀地一鬆。
三爺抿抿脣。心一會兒拔高,又給拍下。他壓下那股情緒由不得自己的不適,故作平常地開口:
「真明白?」
「誰對我好,誰是真心實意,我有眼睛,哪能不明白。」杜丹笑道。「倒是你,這般慌忙,可是對我沒信心。」
美人臉上閃過一絲赧然。
他力持正經道:「這般大事,再慎重都不為過。」
往重說,若賴他一個上行下效,將他逐了都不在話下。他哪能不怒?哪能不慌?
誰知杜丹一點頭。「你說得對。」
錢清貴愣。
「這般大事,我等宅中主子全草率了,唯季敏是個明白人。」
「……我不是……」
「別急,先聽我講。」杜丹打斷他。
見妻主表情不似來氣,錢清貴穩住情緒。
杜丹往下道:「咱們這偌大宅邸,唯季敏是正經大宅出身,宅內確實沒人管著規矩,主次不明,下人就是想循規矩,瞧著也亂。」
這話說來平和,可聽在錢清貴耳中,像是在數落她自己的不是。他本能不喜,想反駁。
可冷靜下來一想,卻又是認同的。
這回的事,追根究底,便是越了分際、亂了主次種下的禍苗。
不像杜丹想的,錢清貴只有對她好,幫忙宅裡這般簡單。於三爺這種正宗大族出來的子弟,方方面面的規矩,更甚於有心想辦好事之上。
放眼望進大氏族的宅邸,下人數目,絕非區區三五個,錯一個扔一個,錯兩個丟一雙這般簡單。
真出了狀況,數十甚至上百來個下人一起吵鬧。何止收拾起來糟心,主子在混亂場面裡給傷了害了的都有。歷史上的各種意外,教會他們在人事上必須嚴謹。
不以規矩,不成方圓。
即便錢三爺平時瞧來慵懶。牽扯到對內的規矩,深深刻在骨子裡的意識,讓三爺對宅裡一切事物都來得無比機警敏感。
如昨晚杜丹一有動作,三爺立即意識到自己哪兒出了差錯。她甩袖走人,無須旁人開口,他直接雷厲風行地將一切收拾妥當。
在杜丹睡得香時,他已經將事給處理好來。
事不過夜。
還趕第一時間讓她明白知曉。
前頭那兩位爺就不說了,就是杜丹自己,一通吼過,回頭一樣扔腦後去,睡得舒爽。
整個宅裡,真把這事當事的,唯有三爺。
也,只有三爺。
杜丹意識到了這情況。
她心裡其實挺過意不去。
套用到她上輩子情況,就像是一個部門,只一個人清醒能打,其他人全糊裡糊塗搞不清狀況。
逍遙和小冺她是不抱期望,也沒想強逼他們適應他們不熟的那套。可她這個領頭的也這般狀況外就說不過去了。
設身處地,若她是錢清貴,就是再有本能,攤上一個不在狀況內的上司,那無力感可想而知。
可他還是這般盡心盡力……杜丹從他身上,看見了真正大族子弟、真正主子心氣的一種認真擔當。
這是錢家五爺親近之人才能見到的一面。
他不只是臉蛋好看,他還是位手中有權、能主事、懂規矩、守分際的正經大族子弟。
一位真真正正懂事的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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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的钱清贵,早早就来守在杜丹门前。
刚睡醒的杜丹有些慵懒,精神瞧来却是不错。
“坐。”
她让他进门先待着,自己则在谷逍遥遣过来帮忙的药僮帮助下,弄了些温水洗漱。
洗漱完,就是更衣,盘发。
见她要自行盘发,钱清贵主动上前。
“我来吧。”
“你会?”
“我让娘亲带在身边久,年幼时碰过。”
杜丹接受了。
三爷瞧来是没胡扯,动作虽生涩,可从小养出的美感,还是让他将杜丹一头长发给整出了能见人的模样。
整完后,杜丹朝他笑。”三爷手巧。”这位爷心里一松,忽地觉得恼这一晚,一切都值了。
“可有事要与我谈?”
“宅里下人之事。”
杜丹点头,交待人上早膳,自己则领着钱清贵在桌边坐下。
钱清贵稳稳心神,开口:
“昨日之事……”
“你就与我说你要如何处置便行。”杜丹打断他。
钱清贵一顿。
“厨房只留两位,其他都罚例钱,给遣了。丫鬟去一十一,存五,小厮让走了四个。”
“全罚了例钱?”
“查不出错处者,罚半个月月例。查有实据者,罚五个月月例。重者逐出府。”
杜丹没追问证据是什么。在蒋府待过,她明白主子各有其认定的标准。
钱清贵又道:”余下的尚有一半,可否要将人全遣了?”
杜丹摇头。”是有人心不正,可肯定也有老实的。立这规矩,无非不是要让宅里稳当,把稳当的也遣走,非我意。”
钱清贵心稍安。
昨晚被当众洗了脸,这位爷心火旺,但凡有丝毫不对劲,一律遣走,如今留下的,已是再稳妥不过。
若杜丹发话要将人全遣走,无可厚非,可也几乎明摆,她对自己已信任无存。
还好,她没刻意针对。
“如此,我便安排下去了。稍晚人牙领人过来,夫上再给挑些人进来。”
“我就挑自个儿院里的。其他的三爷安排吧。”
钱清贵愣。
杜丹对他一笑,倾身过去,握住他有些凉的手。
“昨儿发那脾气也是不得已,回屋后我睡得舒爽。倒是让三爷操劳一夜了。”
钱清贵唇一抿,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让你委屈了。”
钱清贵深吸口气。
“管教不严,是我之错。”
“不怪你,我这主子不管事,被当好欺,不冤。”她笑。
哪知,钱清贵闻言蹙了蹙眉,颇感不满。
“宅内之事本非妻主该看照,下人没见识,不懂规矩便罢,夫上怎可这般胡想?”
杜丹闻言一愣,眼睛眨巴两下。
钱清贵心里忽然有些懊恼。
自己处处为这宅子着想,无非就是要稳住她的妻主之位,听她这般说低自己,本能不悦,却不是真要说她不是。何况自己现在身分,怎能与妻主这般说话?
他心里着恼,才想开口解释。却,眼前人儿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轻轻浅浅,充满愉悦,声若银铃。
笑了几声,她唇弯弯,眼神直勾勾地盯他瞧。三爷被看得浑身不对。
杜丹此时紧了紧他的手,冲他甜甜一笑。
“季敏待我可真好。”
“……”
杜丹又捏捏他的手,道:
“季敏心意,我明白的。”
不过四个字,心蓦地一松。
三爷抿抿唇。心一会儿拔高,又给拍下。他压下那股情绪由不得自己的不适,故作平常地开口:
“真明白?”
“谁对我好,谁是真心实意,我有眼睛,哪能不明白。”杜丹笑道。”倒是你,这般慌忙,可是对我没信心。”
美人脸上闪过一丝赧然。
他力持正经道:”这般大事,再慎重都不为过。”
往重说,若赖他一个上行下效,将他逐了都不在话下。他哪能不怒?哪能不慌?
谁知杜丹一点头。”你说得对。”
钱清贵愣。
“这般大事,我等宅中主子全草率了,唯季敏是个明白人。”
“……我不是……”
“别急,先听我讲。”杜丹打断他。
见妻主表情不似来气,钱清贵稳住情绪。
杜丹往下道:”咱们这偌大宅邸,唯季敏是正经大宅出身,宅内确实没人管着规矩,主次不明,下人就是想循规矩,瞧着也乱。”
这话说来平和,可听在钱清贵耳中,像是在数落她自己的不是。他本能不喜,想反驳。
可冷静下来一想,却又是认同的。
这回的事,追根究底,便是越了分际、乱了主次种下的祸苗。
不像杜丹想的,钱清贵只有对她好,帮忙宅里这般简单。于三爷这种正宗大族出来的子弟,方方面面的规矩,更甚于有心想办好事之上。
放眼望进大氏族的宅邸,下人数目,绝非区区三五个,错一个扔一个,错两个丢一双这般简单。
真出了状况,数十甚至上百来个下人一起吵闹。何止收拾起来糟心,主子在混乱场面里给伤了害了的都有。历史上的各种意外,教会他们在人事上必须严谨。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即便平时瞧来慵懒。牵扯到对内的规矩,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意识,让钱清贵对宅里一切事物都来得无比机警敏感。
如昨晚杜丹一有动作,三爷立即意识到自己哪儿出了差错。她甩袖走人,无须旁人开口,他直接雷厉风行地将一切收拾妥当。
在杜丹睡得香时,他已经将事给处理好来。
事不过夜。
还赶第一时间让她明白知晓。
前头那两位爷就不说了,就是杜丹自己,一通吼过,回头一样扔脑后去,睡得舒爽。
整个宅里,真把这事当事的,唯有三爷。
也,只有三爷。
杜丹意识到了这情况。
她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
套用到她上辈子情况,就像是一个部门,只一个人清醒能打,其他人全胡里胡涂搞不清状况。
逍遥和小冺她是不抱期望,也没想强逼他们适应他们不熟的那套。可她这个领头的也这般状况外就说不过去了。
设身处地,若她是钱清贵,就是再有本事,摊上一个不在状况内的上司,那无力感可想而知。
可他还是这般尽心尽力……杜丹从他身上,看见了真正大族子弟、真正主子心气的一种认真担当。
这是钱家五爷亲近之人才能见到的一面。
他不只是脸蛋好看,他还是位手中有权、能主事、懂规矩、守分际的正经大族子弟。
一位真真正正懂事的爷。
一二八、磨合
成親至今,杜丹終於在一點一滴的相處中,慢慢看出自己這位夫婿的本質。
這外表可真有欺騙性……
她第一時間檢討了下自己,不管如何,自己確實是忽略了三爺在商事外的許多付出。
難為他還這般認真盡力。
她略一沉吟。
「我是想……既然宅裡唯季敏最懂這些規矩,這後院,便交由你管了如何?」
此言一出,杜丹豁然開朗;另一個則呆若木雞,可很快便又反應過來。
「不妥。」
「如何不妥?」
「論理,該由大爺處置,才最是恰當。」
「你說給逍遙管?」
錢清貴想點頭,卻在瞬間,直覺一頓。
稍有遲疑,可他嘴上仍給出了回答:「理應如此。」
杜丹臉上笑笑。
「依季敏所說,待會兒人牙過來,我就教他去過去逍遙那,讓他挑選奴僕,令他給教規矩,往後後宅看是各個院子要製新衣還是奴才要造反,一切大小事便都讓他做了主……季敏是覺得如此,最為妥當?」
「……」想到谷逍遙那行事脾氣……錢清貴一時竟答不上話。
最後,他難得不甚確定地道:「規矩是該如此。」
杜丹眉一揚,笑容淡了,以一種質疑審視的眼神盯著他。美人兒乾巴巴地定在原地,被她瞧得面色不自在。
「三爺真是好良心。」杜丹嘆。
他臉色忽然變得難看。
欲張口,可瞬間便把衝動給壓下。死死地忍著。
杜丹似乎是沒瞧到他那模樣,放掉了他的手,轉身給自己倒了水。
錢清貴空著涼了的手,心又慌了。
莫大的委屈襲上心頭,三爺費了好大勁,才將自己表情穩住。杜丹倒了水後,便自顧自地喝,沒再瞧他。
氣氛陡然降至冰點。
幾度欲張口,可,該說什麼?三爺沒了主意。
好一會兒,實在忍受不住了。他開口:
「大爺管宅,理所當然。可……大爺脾性……許是不會樂意讓這些瑣事煩心。」
杜丹終於願意抬抬眼皮瞧他。
「一會兒說給大爺管好,一會兒又說他不會樂意,三爺弄得我真真混亂。」
「……」美人抿脣。
谷逍遙是首位,是好是壞,都不該由他嘴中說三道四。他謹守分際,卻成了她挑的錯處。
這冤,冤得他百口莫辯。
杜丹別開目光,又是一嘆。
「三爺得體懂事,可是否也給忘了,你在這宅裡,先是我夫婿、枕邊人,再來才是三爺。」
錢清貴一愣。
「妻夫之間說話還得遮遮掩掩百般作態,三爺道我感受如何?」
錢清貴面上終於是掩不住慌亂。
「我……」
「三爺是覺得我杜丹聽不進話、分不清虛實。還是故意敷衍,等著日後瞧我熱鬧呢?」
三爺呼地站起身!
杜丹懶懶地給去一眼,沒理會他的面色,看著他繼續道:
「後院三人,大爺與二爺即便不懂規矩,惹人笑話,可我知道,他們與我說的每一字句,都是真意實心。三爺得體,可處起來,虛話忒多,貼不近心……如此情況,三爺自個兒可知曉?」
錢清貴張張嘴,臉色由青轉白……
杜丹瞧了有些不忍。
可她還是決定下猛藥。
「三爺……可是真心想與我結髮一生?」
妍麗的臉僵住,那對明眸,眼眶一紅。
錢清貴胸口緩緩起伏,又深又重地吸氣吐息。
他沒想到,自己百般討好,無悔付出,得到的竟會是如此想法。莫怪自己先前總覺得自己與妻主之間有說不出的隔閡……可這……是他自找?
心裡已經亂得理不出章法,某人心急又慌,面對妻主重話,任心裡翻騰,卻做不出任何回應。
此時杜丹也是煎熬。
季敏才剛辦好事來,自己都還沒誇上幾句就對他說重話……
可她察覺到了。
比起谷逍遙的直接和申屠冺的簡單,從小到大衣食無虞、愛盡疼寵的錢清貴,心思細膩得多。卻,在情感上的索求需要也重許多許多。
說白點,谷逍遙和申屠冺,在她開口承認關係後,只要她沒直白說要分道揚鑣,這段關係與感情便是妥妥的存在。
可錢清貴不同。
三爺心思細膩,嘴上保證,於他不過一句空話。谷逍遙和申屠冺只要杜丹賣個好,就能讓那兩隻服服帖帖;可三爺心裡歡喜的同時,還會有疑惑。他得自個兒去尋答案才會相信,可現在身份不同……
他在意杜丹,在意得不敢出錯。
想試探她,卻不敢太過逾越。於是只能不斷討好,謹守規矩,像個模範寶寶。
期待這樣的自己會討她喜歡……
杜丹也是好一段時間,才觀察出來。
說白了,這是個內心十分感性纖細的孩子。若在大翼,一般人家大概是不會懂的。畢竟吃穿都成問題了,誰理解你那腦袋。
就是在高門大戶裡,只要守好自己身分該做之事,個人思想,亦不重要。
可杜丹懂的。
懂他的難受煎熬。
這不過是個把一切看得重,卻又不知道如何行事,只好用套公認的正經規矩把自己綁死,以求盡善盡美的初戀男子……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談戀愛罷。
一開始還沒察覺,但只要一意識到,腦筋一轉。戀愛資歷相對豐滿的杜丹,便能瞧出某人的狀態。
三爺很拼命。
很努力。
若杜丹沒心沒肺一點,大可默默接受他給的好處,更甚者,利用這點操控對方來成就自己。
反正是他自個兒送上門來的,不用白不用。
可她不行。
這婚事,是自己點了頭。
即便最初心中也存了益利考量的心態,但這夫妻關係,實實在在。
她從他那兒得到了些東西,可卻也是真的願意與他做好夫妻來。
既是另一半,她便不可能白白看他這般煎熬受罪。即便他做得一切完全符合這世界的規矩,但她不喜歡,也不能接受這套。
她不是個只能接受別人給予、接受別人照顧的小女孩。她也不需要靠著折磨另一半、讓對方難受、不斷付出來證明他對自己的愛意。
她更相信一段感情,彼此都能給予對方心靈上的安穩,成為彼此的支柱與救贖。
而目前情況,眼前這隻,完全是走歪了路。
好吧……在大翼,誰歪還很難說。但謝天謝地,現在情況有利於杜丹,讓她能照著自己想法來。
**
作者的話:
感謝我是一颗小豆子送的禮物~~嚒嚒!(回吻)
這幾章篇幅先給三爺,三爺入宅後其實挺緊繃,需要杜丹好好解放他,才會有日後更亮麗的三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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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至今,杜丹终于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慢慢看出自己这位夫婿的本质。
这外表可真有欺骗性……
她第一时间检讨了下自己,不管如何,自己确实是忽略了三爷在商事外的许多付出。
难为他还这般认真尽力。
她略一沉吟。
“我是想……既然宅里唯季敏最懂这些规矩,这后院,便交由你管了如何?”
此言一出,杜丹豁然开朗;另一个则呆若木鸡,可很快便又反应过来。
“不妥。”
“如何不妥?”
“论理,该由大爷处置,才最是恰当。”
“你说给逍遥管?”
钱清贵想点头,却在瞬间,直觉一顿。
稍有迟疑,可他嘴上仍给出了回答:”理应如此。”
杜丹脸上笑笑。
“依季敏所说,待会儿人牙过来,我就教他去过去逍遥那,让他挑选奴仆,令他给教规矩,往后后宅看是各个院子要制新衣还是奴才要造反,一切大小事便都让他做了主……季敏是觉得如此,最为妥当?”
“……”想到谷逍遥那行事脾气……钱清贵一时竟答不上话。
最后,他难得不甚确定地道:”规矩是该如此。”
杜丹眉一扬,笑容淡了,以一种质疑审视的眼神盯着他。美人儿干巴巴地定在原地,被她瞧得面色不自在。
“三爷真是好良心。”杜丹叹。
他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欲张口,可瞬间便把冲动给压下。死死地忍着。
杜丹似乎是没瞧到他那模样,放掉了他的手,转身给自己倒了水。
钱清贵空着凉了的手,心又慌了。
莫大的委屈袭上心头,钱清贵费了好大劲,才将自己表情稳住。杜丹倒了水后,便自顾自地喝,没再瞧他。
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几度欲张口,可,该说什么?三爷没了主意。
好一会儿,实在忍受不住了。他开口:
“大爷管宅,理所当然。可……大爷脾性……许是不会乐意让这些琐事烦心。”
杜丹终于愿意抬抬眼皮瞧他。
“一会儿说给大爷管好,一会儿又说他不会乐意,三爷弄得我真真混乱。”
“……”美人抿唇。
谷逍遥是首位,是好是坏,都不该由他嘴中说三道四。他谨守分际,却成了她挑的错处。
这冤,冤得他百口莫辩。
杜丹别开目光,又是一叹。
“三爷得体懂事,可是否也给忘了,你在这宅里,先是我夫婿、枕边人,再来才是三爷。”
钱清贵一愣。
“妻夫之间说话还得遮遮掩掩百般作态,三爷道我感受如何?”
钱清贵面上终于是掩不住慌乱。
“我……”
“三爷是觉得我杜丹听不进话、分不清虚实。还是故意敷衍,等着日后瞧我热闹呢?”
三爷呼地站起身!
杜丹懒懒地给去一眼,没理会他的面色,看着他继续道:
“后院三人,大爷与二爷即便不懂规矩,惹人笑话,可我知道,他们与我说的每一字句,都是真意实心。三爷得体,可处起来,虚话忒多,贴不近心……如此情况,三爷自个儿可知晓?”
钱清贵张张嘴,脸色由青转白……
杜丹瞧了有些不忍。
可她还是决定下猛药。
“三爷……可是真心想与我结发一生?”
妍丽的脸僵住,那对明眸,眼眶一红。
钱清贵胸口缓缓起伏,又深又重地吸气吐息。
他没想到,自己百般讨好,无悔付出,得到的竟会是如此想法。莫怪自己先前总觉得自己与妻主之间有说不出的隔阂……可这……是他自找?
心里已经乱得理不出章法,某人心急又慌,面对妻主重话,任心里翻腾,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此时杜丹也是煎熬。
季敏才刚办好事来,自己都还没夸上几句就对他说重话……
可她察觉到了。
比起谷逍遥的直接和申屠冺的简单,从小到大衣食无虞、爱尽疼宠的钱清贵,心思细腻得多。却,在情感上的索求需要也重许多许多。
说白点,谷逍遥和申屠冺,在她开口承认关系后,只要她没直白说要分道扬镳,这段关系与感情便是妥妥的存在。
可钱清贵不同。
三爷心思细腻,嘴上保证,于他不过一句空话。谷逍遥和申屠冺只要杜丹卖个好,就能让那两只服服帖帖;可三爷心里欢喜的同时,还会有疑惑。他得自个儿去寻答案才会相信,可现在身份不同……
他在意杜丹,在意得不敢出错。
想试探她,却不敢太过逾越。于是只能不断讨好,谨守规矩,像个模范宝宝。
期待这样的自己会讨她喜欢……
杜丹也是好一段时间,才观察出来。
说白了,这是个内心十分感性纤细的孩子。若在大翼,一般人家大概是不会懂的。毕竟吃穿都成问题了,谁理解你那脑袋。
就是在高门大户里,只要守好自己身分该做之事,个人感受,亦不重要。
可杜丹懂的。
懂他的难受煎熬。
这不过是个把一切看得重,却又不知道如何行事,只好用套公认的正经规矩把自己绑死,以求尽善尽美的初恋男子……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谈恋爱罢。
一开始还没察觉,但只要一意识到,脑筋一转。恋爱资历相对丰满的杜丹,便能瞧出某人的状态。
三爷很拼命。
很努力。
若杜丹没心没肺一点,大可默默接受他给的好处,更甚者,利用这点操控对方来成就自己。
反正是他自个儿送上门来的,不用白不用。
可她不行。
这婚事,是自己点了头。
即便最初心中也存了益利考虑的心态,但这夫妻关系,实实在在。
她从他那儿得到了些东西,可却也是真的愿意与他做好夫妻来。
既是另一半,她便不可能白白看他这般煎熬受罪。即便他做得一切完全符合这世界的规矩,但她不喜欢,也不能接受这套。
她不是个只能接受别人给予、接受别人照顾的小女孩。她也不需要靠着折磨另一半、让对方难受、不断付出来证明他对自己的爱意。
她更相信一段感情,彼此都能给予对方心灵上的安稳,成为彼此的支柱与救赎。
而目前情况,眼前这只,完全是走歪了路。
好吧……在大翼,谁歪还很难说。但谢天谢地,现在情况有利于杜丹,让她能照着自己想法来。
一二九、是否一樣?
美人兒眼眶紅紅,繃死緊。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三爺不敢說話,怕一開口,會從她口中聽見什麼更糟糕的回應……可他也不敢走。場面便僵在這兒。
杜丹看著他,兩人四目膠著。
她輕輕一嘆。
「季敏與我太見外。」
「……」
「若我所言,你有不開心,便儘管說。難不成季敏真認為,我會因三言兩語,便忘了你對我的好,便失了腦子,無法辨明是非?」
錢清貴依舊看著她。
「妻主不過虛名,你我是夫妻,若你將我看得這般高,如此小心對待,你我又如何能親近,又要我如何持平看你?」
錢清貴眨了下眼,脣微顫。
杜丹站起身來,仰望他。
「下人之事,我不可能怪你。我信你,季敏也該學著信我才是。」
她又伸手,拉起他垂在袖內的雙手,緊握。
「你盡心,我看在眼裡。可咱們是夫妻,我不愛你這般小心翼翼。」
美人抿緊脣,忽然,狠狠將她拽入懷中。
杜丹大力撞上他胸膛,疼,又被勒得喘不過氣。可她沒掙扎、沒吭半聲,任他抱著。
矇矓間,她聽見他在自己頭上說了些話,卻聽不仔細。只聽見他胸口傳來的心跳,砰通砰通,強而有力。
他像是要把她給揉進身體裡,死死捆著,雙臂不留力。杜丹像隻被抓緊的魚,不得不張口呼吸。
好不容易,他鬆了手,杜丹才想抬頭瞧他,卻──臉被按住,她還來不及反應,脣已經被堵上。
沒半點情調的一吻,重重貼緊,啃咬。
緊接而來的,是衣物被扯動。
杜丹瞪大眼睛,幾乎同時,身體被往後推,咣啷啷地,連串巨響,桌上碗盤杯壺全給摔地上。
凶手將她壓在桌面上,俯瞰她一眼,沒吭半聲,脣便往下,啃咬起她的頸項,同時扯動她的衣襟。很快地,杜丹胸前感到一涼。
他將她自個兒特製的胸衣扒開,露出了一邊乳房,雙脣湊上,用力舔吮,另一手不忘探進衣下,把玩著另一隻。
「季敏……」
她叫了一聲。
本來,她是想出聲制止的。但剛才那一眼,讓她見到他眼中已快滿溢出來的情緒……委屈、憤憤、害怕……與只差一線便要爆發的激情瘋狂。
她心頓時一緊,制止的話語,化成了他的名。
他需要她的給予……
此時的錢清貴情緒已然失控,屋外傳來僮子叫喚的聲音,沒人理會。他幾乎粗魯地扒扯她的衣,毫不溫柔地揉捏她的身體,他的內心在叫囂,需要更強烈、更用力……用全身去碰觸,來證明身體下的她真實存在。
他將她壓在桌上,扯開了她衣下的褻褲,用身體分開她的雙腿。他撩開衣角,將自己的昂揚釋放出來,抵在那越漸熟悉的溫軟處,和著薄薄體液,猛力推進,一股作氣地將自己沒入那讓人腦袋發白的緊窒中。
杜丹又叫了一聲,身體不住弓起,指尖掐住了他的手臂。
三爺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架起她的雙腿,將她抵在桌上,腰臀發力地強烈撞擊起來。
厚實的木頭桌子被撞得晃動,喀喀作響,三爺沒有罷手跡象,越頂越快,越撞越大力,不時空出手費勁揉捏著那軟嫩的乳肉,美麗的臉蛋因快感而扭曲。
「季敏……季敏……」
杜丹邊嬌喘邊喊著他的字,他面露痛苦,氣息越漸粗重。
耳邊聽著她的叫聲,眼睛不住追隨她,看著她在自己身下,紅著臉,蹙緊眉,受盡情慾折磨……
突然,他將自己的陽具從她體內抽出來,迅速地將她翻過身,改躺為趴,又急又重地,從背後再度進入她。
「啊!」
杜丹高亢尖叫,他亦低喊出聲。別樣的快意迅猛地從交合處沿著脊骨往腦門竄,他一時喘不過氣,趴倒在她背上。
當腦中白光散去,眼前看著那小巧圓潤的肩,忍不住張口咬上。
這一咬,不輕。
「啊──」
彷彿野獸交媾,在她身上留下幾排齒痕,聽叫幾聲尖叫後,他將她箝制在桌案與自己中間,抓緊那小巧腰身,繼續頂撞,撞得桌都位移了,他壓在她背上,又啃又咬,身下繼續抽送。
杜丹被他這番粗爆對待,身子疼,可她這敏感的身子,快感更是強烈。她掛在桌外的雙腿因強烈的快意不斷抽搐,喉嚨隨著身體感受不斷發出高高低低的吟叫,她高潮了,但體內抽送的粗硬沒停下,快感繼續疊加,強烈到她靈魂都痛了。
她不住放聲尖叫,顧不得是否會被人聽見,不得不宣洩的高亢尖叫。
身下的撞擊依舊猛烈,她依稀聽見他低聲的叫喊,隨即身上一沉。他重重壓倒在她背上。
她氣都喘不過來,遑論掙扎。
別看錢清貴美,從未被錯認為女子,便是因他那身高。三爺不特別壯,可也精實,這身板一壓,杜丹本就提不上來的那口氣更是艱難。
「……我的……」
恍忽間,她終於聽清楚了那輕淺的呢喃。
「……妳是我的……我的……丹兒……」
釋放出來的他,趴在她背上,喘著氣,低聲喃喃。
兩人模樣狼狽極了,餘韻未消的杜丹,雙腿仍顫抖,那緊窒小口,更是一抽一抽地收縮,擠壓著還埋在裡頭的陰莖。
一些體液沿著交合處流淌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一番瘋狂後,三爺的眼神終於平穩許多。他輕輕喘息,靜靜看著被壓在自己身下的她的側臉與越漸白晳的頸項,細細感受她身子餘韻的顫動。然後……一股強烈的情緒襲上。
他從她體內退了出來,灑落一地體液。
他將杜丹抱了起來,不同於稍早,他這回舉動非常輕柔,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至床上,讓她躺好。
兩人目光再度對上。
美人臉色閃了閃,終究是小小聲地,開了口。
「可弄痛妳了……」
杜丹渾身無力,可大概知曉他情緒不穩,還是提起力氣,輕輕搖了頭。
錢清貴看著她,瞧得極認真。
半晌,真沒從她那情慾未褪的臉上瞧見絲毫怪罪,才終於放心。他又將臉埋進她胸前,深深嗅著她的味道。
「我如此孟浪,妳也不怪罪?」
他問得極輕。回答他的,是放上自己腦袋,輕輕順著髮絲撫摸的手掌。
於是此刻,三爺的心,真的安了。
他似乎真的願意去相信,不管自己如何出格,如何不好,頭上這隻手的主人,都會包容著他……
如同他不可能讓她離去一樣。
是否,她也有相同心意……
盈滿另一股情緒的他,似是想證實所想,再度吻上近在眼前的乳尖,輕舔,勾弄。
情慾未褪的杜丹立即弓起身子,呻吟出聲。
三爺覆了上來,但不同於剛才,他這回非常緩慢,輕柔。徐緩得要將她化了似的,再一次讓她在自己身下止不住叫喊、顫抖。
又宣洩過一回。
這回沒再廢話。
一夜緊繃忙碌尚未休息的他,在連番激烈交歡,情緒又放鬆下來後,將妻子牢牢鎖在懷裡,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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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儿眼眶红红,绷死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三爷不敢说话,怕一开口,会从她口中听见什么更糟糕的回应……可他也不敢走。场面便僵在这儿。
杜丹看着他,两人四目胶着。
她轻轻一叹。
“季敏与我太见外。”
“……”
“若我所言,你有不开心,便尽管说。难不成季敏真认为,我会因三言两语,便忘了你对我的好,便失了脑子,无法辨明是非?”
钱清贵依旧看着她。
“妻主不过虚名,你我是夫妻,若你将我看得这般高,如此小心对待,你我又如何能亲近,又要我如何持平看你?”
钱清贵眨了下眼,唇微颤。
杜丹站起身来,仰望他。
“下人之事,我不可能怪你。我信你,季敏也该学着信我才是。”
她又伸手,拉起他垂在袖内的双手,紧握。
“你尽心,我看在眼里。可咱们是夫妻,我不爱你这般小心翼翼。”
美人抿紧唇,忽然,狠狠将她拽入怀中。
杜丹大力撞上他胸膛,疼,又被勒得喘不过气。可她没挣扎、没吭半声,任他抱着。
蒙眬间,她听见他在自己头上说了些话,却听不仔细。只听见他胸口传来的心跳,砰通砰通,强而有力。
他像是要把她给揉进身体里,死死捆着,双臂不留力。杜丹像只被抓紧的鱼,不得不张口呼吸。
好不容易,他松了手,杜丹才想抬头瞧他,却──脸被按住,她还来不及反应,唇已经被堵上。
没半点情调的一吻,重重贴紧,啃咬。
紧接而来的,是衣物被扯动。
杜丹瞪大眼睛,几乎同时,身体被往后推,咣啷啷地,连串巨响,桌上碗盘杯壶全给摔地上。
凶手将她压在桌面上,俯瞰她一眼,没吭半声,唇便往下,啃咬起她的颈项,同时扯动她的衣襟。很快地,杜丹胸前感到一凉。
他将她自个儿特制的胸衣扒开,露出了一边乳房,双唇凑上,用力舔吮,另一手不忘探进衣下,把玩着另一只。
“季敏……”
她叫了一声。
本来,她是想出声制止的。但刚才那一眼,让她见到他眼中已快满溢出来的情绪……委屈、愤愤、害怕……与只差一线便要爆发的激情疯狂。
她心顿时一紧,制止的话语,化成了他的名。
他需要她的给予……
此时的钱清贵情绪已然失控,屋外传来僮子叫唤的声音,没人理会。他几乎粗鲁地扒扯她的衣,毫不温柔地揉捏她的身体,他的内心在叫嚣,需要更强烈、更用力……用全身去碰触,来证明身体下的她真实存在。
他将她压在桌上,扯开了她衣下的亵裤,用身体分开她的双腿。他撩开衣角,将自己的昂扬释放出来,抵在那越渐熟悉的温软处,和着薄薄体液,猛力推进,一股作气地将自己没入那让人脑袋发白的紧窒中。
杜丹又叫了一声,身体不住弓起,指尖掐住了他的手臂。
三爷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架起她的双腿,将她抵在桌上,腰臀发力地强烈撞击起来。
厚实的木头桌子被撞得晃动,喀喀作响,三爷没有罢手迹象,越顶越快,越撞越大力,不时空出手费劲揉捏着那软嫩的乳肉,美丽的脸蛋因快感而扭曲。
“季敏……季敏……”
杜丹边娇喘边喊着他的字,他面露痛苦,气息越渐粗重。
耳边听着她的叫声,眼睛不住追随她,看着她在自己身下,红着脸,蹙紧眉,受尽情欲折磨……
突然,他将自己的阳具从她体内抽出来,迅速地将她翻过身,改躺为趴,又急又重地,从背后再度进入她。
“啊!”
杜丹高亢尖叫,他亦低喊出声。别样的快意迅猛地从交合处沿着脊骨往脑门窜,他一时喘不过气,趴倒在她背上。
当脑中白光散去,眼前看着那小巧圆润的肩,忍不住张口咬上。
这一咬,不轻。
“啊──”
彷佛野兽交媾,在她身上留下几排齿痕,听叫几声尖叫后,他将她箝制在桌案与自己中间,抓紧那小巧腰身,继续顶撞,撞得桌都位移了,他压在她背上,又啃又咬,身下继续抽送。
杜丹被他这番粗爆对待,身子疼,可她这敏感的身子,快感更是强烈。她挂在桌外的双腿因强烈的快意不断抽搐,喉咙随着身体感受不断发出高高低低的吟叫,她高潮了,但体内抽送的粗硬没停下,快感继续迭加,强烈到她灵魂都痛了。
她不住放声尖叫,顾不得是否会被人听见,不得不宣泄的高亢尖叫。
身下的撞击依旧猛烈,她依稀听见他低声的叫喊,随即身上一沉。他重重压倒在她背上。
她气都喘不过来,遑论挣扎。
别看钱清贵美,从未被错认为女子,便是因他那身高。三爷不特别壮,可也精实,这身板一压,杜丹本就提不上来的那口气更是艰难。
“……我的……”
恍忽间,她终于听清楚了那轻浅的呢喃。
“……妳是我的……我的……丹儿……”
释放出来的他,趴在她背上,喘着气,低声喃喃。
两人模样狼狈极了,余韵未消的杜丹,双腿仍颤抖,那紧窒小口,更是一抽一抽地收缩,挤压着还埋在里头的阴茎。
一些体液沿着交合处流淌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一番疯狂后,三爷的眼神终于平稳许多。他轻轻喘息,静静看着被压在自己身下的她的侧脸与越渐白晳的颈项,细细感受她身子余韵的颤动。然后……一股强烈的情绪袭上。
他从她体内退了出来,洒落一地体液。
他将杜丹抱了起来,不同于稍早,他这回举动非常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至床上,让她躺好。
两人目光再度对上。
美人脸色闪了闪,终究是小小声地,开了口。
“可弄痛妳了……”
杜丹浑身无力,可大概知晓他情绪不稳,还是提起力气,轻轻摇了头。
钱清贵看着她,瞧得极认真。
半晌,真没从她那情欲未褪的脸上瞧见丝毫怪罪,才终于放心。他又将脸埋进她胸前,深深嗅着她的味道。
“我如此孟浪,妳也不怪罪?”
他问得极轻。回答他的,是放上自己脑袋,轻轻顺着发丝抚摸的手掌。
于是此刻,三爷的心,真的安了。
他似乎真的愿意去相信,不管自己如何出格,如何不好,头上这只手的主人,都会包容着他……
如同他不可能让她离去一样。
是否,她也有相同心意……
盈满另一股情绪的他,似是想证实所想,再度吻上近在眼前的乳尖,轻舔,勾弄。
情欲未褪的杜丹立即弓起身子,呻吟出声。
三爷覆了上来,但不同于刚才,他这回非常缓慢,轻柔。徐缓得要将她化了似的,再一次让她在自己身下止不住叫喊、颤抖。
又宣泄过一回。
这回没再废话。
一夜紧绷忙碌尚未休息的他,在连番激烈交欢,情绪又放松下来后,将妻子牢牢锁在怀里,昏沉睡去……
一三零、便給他
日落。天昏黃。
剛從醫館回來的谷逍遙,回去洗去一身味道後便來到主屋。
裡頭傳來喊進的聲音,推門而而入。老樣子的,房間主人埋首案前提筆奮鬥,無暇顧及其他。
舉步往屋裡走,谷逍遙本要先過去櫃子那擺放新熬好的膏藥,可眼角餘光,似乎瞥見桌邊那傢伙的後頸有些異樣。
他眉一蹙,定眼再瞧。而後抬腳直接往桌邊走。
還在和筆墨奮戰的杜丹沒注意某人直接朝她走來。直到自己衣領突然被往後揪,才驚叫出聲。
「欸!糊了糊了!做什麼?!」突然一嚇,她寫到一半的字多了條蚯蚓似的大尾巴。
谷逍遙見著衣下狀況,下手更是大力,直接將她衣服扒開,露出大半圓肩及後背。
青紅一片,未消的齒痕點點。
大爺眉挑老高。
「妳玩可瘋。」
「……意外。」
絲毫沒覺得自己動作唐突,更沒理會她的尷尬,谷逍遙就著她後背蹙眉細瞧幾眼,見只是歡愛留下的輕微皮肉傷,這才鬆了眉心。
他嘴上道:「咬成這德性,那錢季敏莫非是屬狗?」
背對他的杜丹回:「……你又知道誰咬的?」
「屋裡他味道還沒散,不是他,難不成妳還能和別人野去?」
「……」
這屋裡要誰肖狗肯定就你呀……這狗鼻子。
杜丹心裡偷腹誹。
「沒事,他昨兒忙累了,有點情緒。」
「忙累了就牙癢?」大爺冷哼一聲,命令。「寬衣,躺床上去。」隨即轉身去取擺在她房裡的藥品。
杜丹瞧了下自己冊子上的大蚯蚓,認命將筆擱下,乖乖配合脫了衣服躺床。
一會兒谷逍遙回到床邊,面對她的裸背,將藥給搽上。
動作徐緩,輕輕揉按,正好緩解杜丹折騰了一早上又忙活一日的痠疼。
杜丹舒服得發出低吟。
谷大爺看她舒服,冷聲一哼。
杜丹知道這大爺在表達不滿了,只好開口與他搭話。
「今日醫館可忙?」
「還行。」
「你今兒似乎回來得早些。」
「嗯。」
「用過膳了?」
「嗯。」
……完全的一問一答。把能問的話都問過,杜丹提了提要給錢清貴管宅裡人事的這件事。總算,這事引起大爺的反應了,聽罷,他聲調不快。
「為何交由他把持?宅裡可不只錢季敏一人會管宅?」
「他生在大宅,這事他最懂,交他手上省事。」杜丹解釋。
「想省事還不簡單。」大爺冷冷道:「往後入宅者一人餵一毒丸,三十日領一回藥,生事者沒得領,直接等進棺材,我倒要看還有誰敢胡來。」
「……」這傢伙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紀妥妥一黑社會的人才……
趴床上的杜丹頭頂黑線無數,無語一陣。
谷某人心情完全的不爽,雖然杜丹說了無數次,宅裡不分大小,稱呼不過虛的。可大爺他終究是把自己代入了首位的身分。
管宅權柄輕重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這應該是「大爺的」事。
現在杜丹說要把「他的」活兒給別人幹,他直覺不爽快。
杜丹沉默會兒。
「……你若願意操勞,我也是樂意的。這事就交予你安排。只是那毒丸什麼的不行,咱們正經人家。下人進府,不只求溫飽,也求一家安定、求晚輩前程……何況服了毒,若活不成,難保不會有人拼個魚死網破,人心複雜,管人還得管心……」
她苦口婆心幽幽慢慢地好一通說。
終究,大爺只是覺得屬於自己的活兒被搶了有些不快。
聽杜丹要把這事交回給他,毛便給順了。再聽她細細交待一堆……本來嘛,打搬進宅子的那刻起,他就從未打點過自己院子外的地方。自個兒身邊那群藥僮都難得到他幾句指點,想到得給一宅子的閒雜人等佔去自己那麼多心神,替他們做安排……
谷大爺認真思考,然後心裡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
「……我醫館事多,這事錢季敏真行,就依妳說,給他忙吧。」
「……」
三爺管宅之事便這麼確定下來。
當這消息輾轉從來關心弟弟近況的錢家大爺口中傳回錢家大宅時,錢老夫人忍不住掉了眼淚。
「敏兒是熬過來了!熬過來了呀!」錢老夫人邊拭淚邊喊。
錢大爺連忙安慰:「早說了五弟貼心,肯定會得妻主疼,成親不足一年便將後院交予他管,這可是極寵,娘該歡喜才是。」
錢老夫人邊拭淚邊點頭。「靖兒說得是,娘該歡喜,真真歡喜。」
宅內人事權柄重之又重,就是嫁入錢家多年的錢大夫人,目前也不過在錢老夫人出遠門時暫掌過幾回,錢清貴尚屬新婚燕爾,便能讓妻主將管宅大權交予他。做了小、做了三爺的委屈,如今瞧來便算不得事了。
若不得寵,位置不穩,權柄不牢,就是空有個首位虛名又如何?
錢老夫人對後院事分得仔細,知曉輕重。比起虛位,能把手裡的才實在。
「敏兒掌宅內人事,雖說是他妻主發話,另外兩位難保沒意見……咱們可得多幫襯一把。」高興歸高興,錢老夫人沒給喜悅沖暈頭,相當機敏。「靖兒你說敏兒清山那調了不少人手,都忙上個把月了還沒完,定是個困難活兒,你去與你爹爹說說,看咱們是不撥些人過去幫把手……」
讓另外兩個知道,三爺有娘家做後盾,對妻主方方面面的幫助,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得上。如此一來,別人就算心有不快,也說不出不好。
錢大爺承應下來。
這事當然不會明面上大剌剌地擺開來,但誰也能曉得,工地裡突然多出的各方技術名家與粗工是打哪兒來。三爺家底厚,娘家願意幫襯,外人看在眼裡,心裡自然有想法。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認定錢三爺妥妥上了位,將宅裡其他兩位給壓下頭。
**
作者的話:
果子最近身體業力引爆(?)了,與鍵盤滑鼠產生排斥反應,舊疾發作,坐不住,需要休息。
不會棄坑大家放心,不過更新不穩兼拉長是肯定的,在狀況好轉前請大家隨緣了……orz
留言果子之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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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天昏黄。
刚从医馆回来的谷逍遥,回去洗去一身味道后便来到主屋。
里头传来喊进的声音,推门而而入。老样子的,房间主人埋首案前提笔奋斗,无暇顾及其他。
举步往屋里走,谷逍遥本要先过去柜子那摆放新熬好的膏药,可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桌边那家伙的后颈有些异样。
他眉一蹙,定眼再瞧。而后抬脚直接往桌边走。
还在和笔墨奋战的杜丹没注意某人直接朝她走来。直到自己衣领突然被往后揪,才惊叫出声。
“欸!糊了糊了!做什么?!”突然一吓,她写到一半的字多了条蚯蚓似的大尾巴。
谷逍遥见着衣下状况,下手更是大力,直接将她衣服扒开,露出大半圆肩及后背。
青红一片,未消的齿痕点点。
大爷眉挑老高。
“妳玩可疯。”
“……意外。”
丝毫没觉得自己动作唐突,更没理会她的尴尬,谷逍遥就着她后背蹙眉细瞧几眼,见只是欢爱留下的轻微皮肉伤,这才松了眉心。
他嘴上道:”咬成这德性,那钱季敏莫非是属狗?”
背对他的杜丹回:”……你又知道谁咬的?”
“屋里他味道还没散,不是他,难不成妳还能和别人野去?”
“……”
这屋里要谁肖狗肯定就你呀……这狗鼻子。
杜丹心里偷腹诽。
“没事,他昨儿忙累了,有点情绪。”
“忙累了就牙痒?”大爷冷哼一声,命令。”宽衣,躺床上去。”随即转身去取摆在她房里的药品。
杜丹瞧了下自己册子上的大蚯蚓,认命将笔搁下,乖乖配合脱了衣服躺床。
一会儿谷逍遥回到床边,面对她的裸背,将药给搽上。
动作徐缓,轻轻揉按,正好缓解杜丹折腾了一早上又忙活一日的酸疼。
杜丹舒服得发出低吟。
谷大爷看她舒服,冷声一哼。
杜丹知道这大爷在表达不满了,只好开口与他搭话。
“今日医馆可忙?”
“还行。”
“你今儿似乎回来得早些。”
“嗯。”
“用过膳了?”
“嗯。”
……完全的一问一答。把能问的话都问过,杜丹提了提要给钱清贵管宅里人事的这件事。总算,这事引起大爷的反应了,听罢,他声调不快。
“为何交由他把持?宅里可不只钱季敏一人会管宅?”
“他生在大宅,这事他最懂,交他手上省事。”杜丹解释。
“想省事还不简单。”大爷冷冷道:”往后入宅者一人喂一毒丸,三十日领一回药,生事者没得领,直接等进棺材,我倒要看还有谁敢胡来。”
“……”这家伙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妥妥一黑社会的人才……
趴床上的杜丹头顶黑线无数,无语一阵。
谷某人心情完全的不爽,虽然杜丹说了无数次,宅里不分大小,称呼不过虚的。可大爷他终究是把自己代入了首位的身分。
管宅权柄轻重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应该是”大爷的”事。
现在杜丹说要把”他的”活儿给别人干,他直觉不爽快。
杜丹沉默会儿。
“……你若愿意操劳,我也是乐意的。这事就交予你安排。只是那毒丸什么的不行,咱们正经人家。下人进府,不只求温饱,也求一家安定、求晚辈前程……何况服了毒,若活不成,难保不会有人拼个鱼死网破,人心复杂,管人还得管心……”
她苦口婆心幽幽慢慢地好一通说。
终究,大爷只是觉得属于自己的活儿被抢了有些不快。
听杜丹要把这事交回给他,毛便给顺了。再听她细细交待一堆……本来嘛,打搬进宅子的那刻起,他就从未打点过自己院子外的地方。自个儿身边那群药僮都难得到他几句指点,想到得给一宅子的闲杂人等占去自己那么多心神,替他们做安排……
谷大爷认真思考,然后心里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我医馆事多,这事钱季敏真行,就依妳说,给他忙吧。”
“……”
三爷管宅之事便这么确定下来。
当这消息辗转从来关心弟弟近况的钱家大爷口中传回钱家大宅时,钱老夫人忍不住掉了眼泪。
“敏儿是熬过来了!福来了呀!”钱老夫人边拭泪边喊。
钱大爷连忙安慰:”早说了五弟贴心,肯定会得妻主疼,成亲不足一年便将后院交予他管,这可是极宠,娘该欢喜才是。”
钱老夫人边拭泪边点头。”靖儿说得是,娘该欢喜,真真欢喜。”
宅内人事权柄重之又重,就是嫁入钱家多年的钱大夫人,目前也不过在钱老夫人出远门时暂掌过几回,钱清贵尚属新婚燕尔,便能让妻主将管宅大权交予他。做了小、做了三爷的委屈,如今瞧来便算不得事了。
若不得宠,位置不稳,权柄不牢,就是空有个首位虚名又如何?
钱老夫人对后院事分得仔细,知晓轻重。比起虚位,能把手里的才实在。
“敏儿掌宅内人事,虽说是他妻主发话,另外两位难保没意见……咱们可得多帮衬一把。”高兴归高兴,钱老夫人没给喜悦冲晕头,相当机敏。”靖儿你说敏儿清山那调了不少人手,都忙上个把月了还没完,定是个困难活儿,你去与你爹爹说说,看咱们是不给些人过去帮把手……”
让另外两个知道,三爷有娘家做后盾,对妻主方方面面的帮助,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得上。如此一来,别人就算心有不快,也说不出不好。
钱大爷承应下来。
这事当然不会明面上大剌剌地摆开来,但谁也能晓得,工地里突然多出的各方技术名家与粗工是打哪儿来。三爷家底厚,娘家愿意帮衬,外人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有想法。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认定钱三爷妥妥上了位,将宅里其他两位给压下头。
一三一、防廚子賊
「杜夫人,我說的便是這片石道。」
杜丹讓人領著在已經頗有氣派的行館內走,來到一處園林石道。
「這石道可有問題?」杜丹瞧不出不對。
領著她過來的灰髮老伯點頭。「這是青花石,常用於一般大宅,很是不俗。」
「……所以?」
「可我聞劉工頭提,杜夫人想要做絕頂的大生意,若是如此,這青花石瞧在大家眼中,便不足了。」
杜丹一愣,立即道:「還請朱伯指教。」
灰髮老伯一臉嚴肅,態度嚴謹,卻是有問必答。
「這青花石雅緻,價好,可出量也穩,但凡大氏族都見慣這石子,要教人驚豔,難。」朱伯說。
杜丹立即明白過來。「該換什麼?」
「月白石。」朱伯斬釘截鐵。「若杜夫人願意,青鶯石更佳。只是青鶯石出量少,奇貨可居,就是捧大把銀兩,亦難得手。」
「朱伯可知門路?」
「我一小小石工,哪來門路。」朱伯這會兒倒是咧嘴一笑。「可咱們城裡三大商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貨,賣或不賣,卻不是我這小小老頭能說得準。」
話這麼說,杜丹還是謝過對方的資訊。
接著朱伯又領著她走了園中幾處。
朱伯是錢氏養的一石工,與一些種花養魚的專給族裡做庭園造景,大半輩子浸淫其中,經手奇珍無數,若要說誰眼光能比那些富豪子弟銳利,唯有朱伯這樣的箇中翹楚。
他與杜丹解說了許多細節,聽得杜丹暗自心驚。
好貨次貨,宅子主人有多少底蘊,細節騙不得人,在朱伯這樣的行家眼中,無所遁形,從一小方施工用料他就能推敲出杜丹當初的考量。
朱伯說得平穩,可杜丹清楚對方的客氣。瞧在對方眼中,她要稱這行館「絕頂」,怕是要貽笑大方。
不過還好,她清楚自己多少斤兩,行館是要夠檔次,但她也不全只賣硬體上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還有許多「虛」。真正賺錢的東西還在她腦裡。否則依她這屋宅還是夫婿所贈的身家,哪比拼得上京裡不知傳承多少代的富貴氏族。
與朱伯走了一趟,杜丹又與錢家來的幾名行家聊了許多。
高手便是高手,一番交流,她又得到許多資訊與新想法。
有些地方確實做些改動會更好。可說來簡單,用料該哪尋來是大問題,人手得再安排,再來是花銷……
工期已經進入末段,突然要做更動,原本幾乎不存的一點餘裕更被榨個精光,得立即處理。
饒是杜丹這般能操勞的,面對一堆十萬火急的活兒,也大感吃不消。
她一早來到工地,這轉那轉,聽意見又討論做決策,忙活一早上,中午隨意讓下人在途經的路邊買了包子食糧果腹,便又匆匆趕往一農家。這幾日與大廚研發的菜色有幾樣食材不太適當,她得再去瞧瞧能否找到更合適的替代品。
車廂內,兩個綁雙髻的小丫鬟安安靜靜候在杜丹左右,小心伺候。
兩個小丫鬟都是杜丹後來挑的,人牙從外地買來的小丫頭,一個八歲、一個十歲,在大翼已經能工作。被杜丹帶在身邊,很是聽話老實,個子雖小,隨她上山下田沒喊過累,兢兢業業跟著。
她總共就挑了四人,另兩個今日留在宅裡幹其他活。
四個丫頭年紀都不大,最長的不過十一。經過上回事件,杜丹也是圖個省事,擔心年紀大的心思雜,乾脆挑了小的。優點是乖巧,卻分攤不了她肩上一堆雜事。
越接近駿工,越是每日在燃燒小宇宙的她,心裡其實更想要找個副手幫忙。
但標準放再低,至少也得識字會數。錢家倒是不少好苗子,可人家在錢家待好好的,熬些日子說不得就有個掌櫃位置,前途一片光亮。真被她要到手上,還不怨死她?
想來這人還是得自己培養,可她現在忙得自己都恨不得切好幾段用,別說難分出心力去教,身邊這四個小丫鬟自己也尚在觀察,性子如何,腦袋靈不靈巧,還得待自己有個底後,才好確認值不值得拉拔教導。
時間……
她需要時間,可最缺的,也是時間。
杜丹利用行車空檔,閉眼沉澱思緒,仔細思考剛才交待的事有無差錯。
若此時身邊有個靈俐的管事,讓對方去追蹤其實更妥當,可惜手邊沒人,她只好祈禱幾位師父工頭真的懂她的意思,將幾處更動弄好……
又花了近一時辰趕到契作的農地那兒去,杜丹與對方好一通討論,把自己遇上的問題說明,對方拉著她繞了好大段路跑到村裡一老農的田裡去,好說歹說,終於說得老農點頭,將他以為鼓搗失敗的農活拿出來,還為杜丹開了他的家祖傳醬缸。
在這兒又耗上數時辰,撒了些銀兩,把里正村長什麼都喚來安老農的心,簽了契,頂上天光都黃了,杜丹終於是解決了問題。
解決後,便可以不用再來一趟,杜丹也是高興。趕緊命人將自己要的東西搬上馬車,盡快將東西送到廚子那兒去。
今晚輪空,晚上沒男人陪睡,去過廚子那兒交待兩句後,杜丹不急著趕回宅,而是跑到鳳臨吃飯。
燈檯盞盞,如星光。夜晚的東甲街別有風味。
鳳臨掌櫃眼利,車才剛停,知曉是誰來的他立即迎上招呼。
「杜夫人,裡頭請,裡頭請。」
「游掌櫃,幾日不見,生意可好。」杜丹下了車,笑盈盈地與掌櫃打了招呼。
「老樣子,老樣子,承蒙關照。」游掌櫃熱乎得緊,親自接待,一路將她送到二樓包廂。
招呼菜色,再三寒暄,確認好一切細節,這位鳳臨的大掌櫃才依依不捨離去。
在游掌櫃出了包廂後,杜丹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怕是錢家人過來都沒能享受游掌櫃這般熱情又無微不至的接待。
畢竟錢家沒人會從他這挖走廚子……
**
作者的話:
果子這次業力引爆稍嚴重,手腕老毛病撇開不說,醫生還建議我抽血驗些東西,和照胃鏡及大腸鏡。
抽血我熟,不過胃鏡和大腸鏡都還是第一次。
胃鏡時間短,管子從喉嚨進去,很快就能結束,做完感覺還行。
大腸鏡就較折騰。
首先在檢查前兩天就得開始限制飲食,檢查前一天和當天都不能吃東西,較苦逼的是醫院給的清腸藥,我吃了沒下瀉反應,等上四小時還是沒動靜,只好打電話到藥廠問,藥廠的人叫我自己用甘油球或另吃瀉藥。我心裡os:這些藥醫院收了我五百多塊呀……結果還是得自己想辦法orz
灌了兩天水,很神奇不覺得餓。只想著若腸子沒清好,怕到時要重做很焦慮。
大腸鏡是做無痛,全身麻醉。可能是我腸子太曲折離奇,醫生還沒做完,我麻藥就退了,醒來的第一個反應是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xdddd(體驗了一把被人從身體裡面捅腸子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做得差不多了,還是醫生覺得我醒了再做下去有困難,就把管子抽掉結束了。
麻藥還未全退,在醫院多躺了一會兒,回家那條路有些顛,震呀震的忍不住在車陣中停下狂吐,吐了一堆水。
反正就折騰幾天,檢查完,現在就等報告出來。
現在手腕情況好點會敲敲稿,不過太疼就放棄,主要還是休息。
然後九月中果子要出門一禮拜(中秋節前後),短期內更新間距都會拉長許多,還是跟大家說聲請隨意啊!感謝感謝!
果子愛各位~~嚒嚒!
--简体版--
“杜夫人,我说的便是这片石道。”
杜丹让人领着在已经颇有气派的行馆内走,来到一处园林石道。
“这石道可有问题?”杜丹瞧不出不对。
领着她过来的灰发老伯点头。”这是青花石,常用于一般大宅,很是不俗。”
“……所以?”
“可我闻刘工头提,杜夫人想要做绝顶的大生意,若是如此,这青花石瞧在大家眼中,便不足了。”
杜丹一愣,立即道:”还请朱伯指教。”
灰发老伯一脸严肃,态度严谨,却是有问必答。
“这青花石雅致,价好,可出量也稳,但凡大氏族都见惯这石子,要教人惊艳,难。”朱伯说。
杜丹立即明白过来。”该换什么?”
“月白石。”朱伯斩钉截铁。”若杜夫人愿意,青莺石更佳。只是青莺石出量少,奇货可居,就是捧大把银两,亦难得手。”
“朱伯可知门路?”
“我一小小石工,哪来门路。”朱伯这会儿倒是咧嘴一笑。”可咱们城里三大商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些货,卖或不卖,却不是我这小小老头能说得准。”
话这么说,杜丹还是谢过对方的信息。
接着朱伯又领着她走了园中几处。
朱伯是钱氏养的一石工,与一些种花养鱼的专给族里做庭园造景,大半辈子浸淫其中,经手奇珍无数,若要说谁眼光能比那些富豪子弟锐利,唯有朱伯这样的个中翘楚。
他与杜丹解说了许多细节,听得杜丹暗自心惊。
好货次货,宅子主人有多少底蕴,细节骗不得人,在朱伯这样的行家眼中,无所遁形,从一小方施工用料他就能推敲出杜丹当初的考虑。
朱伯说得平稳,可杜丹清楚对方的客气。瞧在对方眼中,她要称这行馆”绝顶”,怕是要贻笑大方。
不过还好,她清楚自己多少斤两,行馆是要够档次,但她也不全只卖硬件上看得见摸得着的”实”,还有许多”虚”。真正赚钱的东西还在她脑里。否则依她这屋宅还是夫婿所赠的身家,哪比拼得上京里不知传承多少代的富贵氏族。
与朱伯走了一趟,杜丹又与钱家来的几名行家聊了许多。
高手便是高手,一番交流,她又得到许多信息与新想法。
有些地方确实做些改动会更好。可说来简单,用料该哪寻来是大问题,人手得再安排,再来是花销……
工期已经进入末段,突然要做更动,原本几乎不存的一点余裕更被榨个精光,得立即处理。
饶是杜丹这般能操劳的,面对一堆十万火急的活儿,也大感吃不消。
她一早来到工地,这转那转,听意见又讨论做决策,忙活一早上,中午随意让下人在途经的路边买了包子食粮果腹,便又匆匆赶往一农家。这几日与大厨研发的菜色有几样食材不太适当,她得再去瞧瞧能否找到更合适的替代品。
车厢内,两个绑双髻的小丫鬟安安静静候在杜丹左右,小心伺候。
两个小丫鬟都是杜丹后来挑的,人牙从外地买来的小丫头,一个八岁、一个十岁,在大翼已经能工作。被杜丹带在身边,很是听话老实,个子虽小,随她上山下田没喊过累,兢兢业业跟着。
她总共就挑了四人,另两个今日留在宅里干其他活。
四个丫头年纪都不大,最长的不过十一。经过上回事件,杜丹也是图个省事,担心年纪大的心思杂,干脆挑了小的。优点是乖巧,却分摊不了她肩上一堆杂事。
越接近骏工,越是每日在燃烧小宇宙的她,心里其实更想要找个副手帮忙。
但标准放再低,至少也得识字会数。钱家倒是不少好苗子,可人家在钱家待好好的,熬些日子说不得就有个掌柜位置,前途一片光亮。真被她要到手上,还不怨死她?
想来这人还是得自己培养,可她现在忙得自己都恨不得切好几段用,别说难分出心力去教,身边这四个小丫鬟自己也尚在观察,性子如何,脑袋灵不灵巧,还得待自己有个底后,才好确认值不值得拉拔教导。
时间……
她需要时间,可最缺的,也是时间。
杜丹利用行车空档,闭眼沉淀思绪,仔细思考刚才交待的事有无差错。
若此时身边有个灵俐的管事,让对方去追踪其实更妥当,可惜手边没人,她只好祈祷几位师父工头真的懂她的意思,将几处更动弄好……
又花了近一时辰赶到契作的农地那儿去,杜丹与对方好一通讨论,把自己遇上的问题说明,对方拉着她绕了好大段路跑到村里一老农的田里去,好说歹说,终于说得老农点头,将他以为鼓捣失败的农活拿出来,还为杜丹开了他的家祖传酱缸。
在这儿又耗上数时辰,撒了些银两,把里正村长什么都唤来安老农的心,签了契,顶上天光都黄了,杜丹终于是解决了问题。
解决后,便可以不用再来一趟,杜丹也是高兴。赶紧命人将自己要的东西搬上马车,尽快将东西送到厨子那儿去。
今晚轮空,晚上没男人陪睡,去过厨子那儿交待两句后,杜丹不急着赶回宅,而是跑到凤临吃饭。
灯台盏盏,如星光。夜晚的东甲街别有风味。
凤临掌柜眼利,车才刚停,知晓是谁来的他立即迎上招呼。
“杜夫人,里头请,里头请。”
“游掌柜,几日不见,生意可好。”杜丹下了车,笑盈盈地与掌柜打了招呼。
“老样子,老样子,承蒙关照。”游掌柜热乎得紧,亲自接待,一路将她送到二楼包厢。
招呼菜色,再三寒暄,确认好一切细节,这位凤临的大掌柜才依依不舍离去。
在游掌柜出了包厢后,杜丹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怕是钱家人过来都没能享受游掌柜这般热情又无微不至的接待。
毕竟钱家没人会从他这挖走厨子……
一三二、醇水行館
春末。
將入夏。
醇水行館落成開張。聲名不顯。
不到一季,那清幽雅緻之地,在特定人士口耳相傳下,逐漸入了某些人視線。
「方大人。」
來著止住腳步,聞聲望去,一臉驚喜。「魏大人!您怎在這兒?」
被喚魏大人的中年男子笑笑,招呼對方入座。「來來,坐下說話,別站著。」
「您不是在付岐嗎?什麼時候回京的?」
「呵呵,有些事回來幾日,明兒便又得起程了。」魏羊道。
「怎沒遣人通知,我好設宴,咱倆一塊喝幾杯呀!您明兒起程,可就不能喝個盡興了!」方治佯裝抱怨。
「本也想找你一塊喝兩杯,不過我丈人喚我過去,這兩日都陪著呢。」
魏羊的丈人,乃是當朝重臣,與他們這些閒散小官不是同一份量人物。方治聽其提及那位丈人,直覺心驚。
「啊……應該陪、應該陪。」
魏羊笑道:「給考教一頓,幸好沒教失望。」
方治亦笑:「魏大人勤勉,實乃我輩人等楷模,若林大人還不滿意,在下也不知還有誰能教林大人滿意了。」
被暗地拍了個馬屁,魏羊只是笑容深了些,沒給昏頭。
不期而遇,兩人喚夥計拿了幾兩酒,便在酒館二樓喝了幾杯。
「還是京裡好,我在付岐,沒幾個人能與我對句子,甚是無趣。」
「難不成林大人沒給安排?」
「說是來年秋前,應該能回來。」
「噯,那小弟就先在這說聲恭喜了!到時回來,定要一塊喝個盡興!」
喝了幾杯,兩人都是紅臉,音量也不住高了幾度。
不過此時魏羊反倒壓低聲音:「不瞞方弟,昨兒我陪著丈人,去了清山一處地方,那地方真不得了,人間仙境似。」
「清山?」方治豎起耳朵,臉上莫名。清山不就野林子而已?
「嗯,在清山裡,一處名喚醇水行館的地方。」魏羊又喝了口酒。「嘖嘖……可真不得了。」
「如何不得了?」
「這醇水行館,做的是食樓生意。可又非一般食樓。」瞧對方眼中聽見食樓時閃過的不以為意,魏羊伸手比劃兩下,加重了語氣。「方弟可別小看這地方,此行館隱蔽,非熟人領路不得其門而入,我也是沾了丈人的光,才得以入內一窺。」
「有何奇特之處?」
「說來羞人,我入寶山卻不識貨,還是聽廳上幾位大人聊天,才知曉腳下所踏,手中所拿,入目可及的一切,竟無一不是珍品。」
方治愣了愣,這聽起來可玄了。
「我隨丈人去的是『貴廳』,據聞行館裡頭只有四個廳,浮雲富貴。每天只接待四組貴客,而且不接新客,得找他們『貴賓』舉薦引路才行。」
「尚未至夏,那醇水行館裡夏花已盛,我去的那貴廳園子,垂柳蔥蔥,異石銀龍端得是張狂妖豔,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般園景,不過一眼,迷得我差點路都不知要走。」
方治嘴巴不禁微張。
「我隨丈人走園間石道至廳上。繁花如夢境,廳裡雅緻,章文大師的墨寶就擱在廳上一隅,裡頭夥計清一色青鏽銀流衫,端得是大氣,碗是琉璃青,筷是白蓮玉……我……我這輩子,真真沒見過這般豪奢景色!」
方治忍不住嚥了嚥口水。這豈不人間仙境?
「這還沒完──」
方治差點驚叫出聲。還沒完?!
魏羊露出一臉迷醉。「待菜色上桌,我方見識了何謂文章入菜,裡頭一『年歲』,取四季時蔬香料入菜,縱貫年頭年尾,盅裡見年歲。席間便有大人聞香意動,詩意大起,做了首文章相贈行館……」
「那醇酒,乃醇水行館的招牌酒,觀色如水,真的就水一般,清澄見底,杯底一香梅,一口飲盡──哇,絕了!」
方治又嚥口水。
「一股烈勁直衝腦門!我臉登時紅得若抹了胭脂的嫁娘似,遭人笑話一頓。」說到這兒,魏羊不住笑了笑。
方治可是聽得心癢極了,那極品好酒,若得喝上一口,被笑話哪是回事。
「可要我論席間最喜愛的吃食,莫不是那『甜在心』。據聞這小玩意兒最早在南市那兒出現,後來被醇水行館的東家買下。這玩意兒如其名,外餅酥香,裡頭也不知是包什麼,像糖糕,雪白剔透,又比糖糕彈口百倍,一口咬下,果真心都甜了起來。模樣精緻,料卻簡單樸實,細品還能品出意境……」
說到這兒,魏羊閉上眼,彷佛回味。
「那醇水行館的東家,真真不簡單。」
方治聽見自己好大一聲吞嚥,雖然嘴裡只有剛入喉的酒味,卻忍不住想像起那些美味,咋巴嘴。
「既……既然此行館有如此美味,魏兄可多去光顧。」他心想,或許也能帶上他?
魏羊聞言,面色微變。「這可由不得我。」
「如何說?適才魏兄說,經舉薦引路可入,魏兄都去過一回,那行館東家也該識得你了。就算不識得,林大人的名,總該知曉。」
魏羊面露苦笑,搖頭。「你可知那日,就是我丈人爹,都是給受邀才得入其門。」話於此,魏羊瞧了瞧周遭,壓低聲音:「東道主是聞大人。」
「竟是聞大人!」方治低聲驚呼。
「聞大人那……想來方弟也知曉。」魏羊臉上無奈。「別說咱夠不夠資格給引薦,就是真讓我進去,我這淺薄身家……」不言而喻。
同是當官,品秩高低與口袋深度是沒半毛關係的。有些大員乾領官俸,養一個家養得艱辛萬分。也有小吏極諳鑽營,俸祿不豐,卻各種進項,富得流油。
聞大人是大官,亦是個實打實的文人,商事鑽營在他眼中端的俗氣,不過好在他有位姓齊的媳婦。
京裡三大富商,珍物閣、水豐閣、齊氏商行。
聞大人其三子便是娶了齊氏商行族長之長女,小倆口成親數十年,感情和美,聞家也在這媳婦娘家的幫襯下,逐漸給富了起來。
魏羊突然舉起腰間那玉珮。「方弟識得我這清河玉吧?」
「自是識得。魏兄這清河玉通體清澈翠綠,乃上等美玉!」
「是呀,這般上等美玉,我寶貝得緊。但你可知曉,那醇水行館園間石道,用的是青鶯石……」
「青鶯石?」方治一頭霧水。
「嘿,你也沒聽說過!」魏羊終於是找回點趣味,像個頑童般笑咧嘴。「我那宅子規規矩矩,無什出奇,可林家大宅便不同了,我丈人最自豪的那園子,便是請了名家出手,各方講究。咱們家那石道,用的是青花石。」
「嘶──」方治倒抽口冷氣。「那青花石可是堪比白銀……」
「成堆銀子踩腳下,這般豪奢,我剛入林家時,每回進園子都不自在,就怕腳下石子給踩壞。」想起當年,魏羊笑道。可在句末,又變了語氣。「青花石雖不比我這清河玉,可我這小小一塊玉,卻也換不來幾步的石子路……不瞞方弟,我曾想這些玩意兒,不過那些大商之流追捧,他們商賈,哪懂得雅,哪懂得文章。他們所賞的,不過珍稀,不過價金幾何,甚是粗俗。」
方治點點頭,何止魏羊,這大概是大部分文人的想法。
商賈之流,哪懂得墨水文章,好東西在他們手上,就像明珠蒙塵,可惜得緊。
「可我去了那醇水行館,所見所聞之物,何止珍稀……」魏羊嘆。「林家園子所用之青花石於我已是豪奢,可青花石十換一,才可換得月白石。」他道。「而我在醇水行館所踩踏之青鶯石路,價比月白石更高,且有市無價……」
方治又倒抽口冷氣。
此方對比,他總算明白兩者差距。
珍品!
魏羊顯得挺受打擊。「若那行館只懂豪奢便罷,可我雙眼所及,處處細膩,文章入菜,沒足夠墨水,不懂感性,如何做出讓聞大人詩性起的『年歲』?如何能做出那一道道教人能再再細品的吃食……我……我這小小玉珮便百般寶貝,那些商賈,將玉珮舖成路任人踩踏亦不眨眼;我瞧不起那些商賈俗氣,他們卻能做出前人未曾想過的文章入菜,享受那般如仙境美景……我……我……唉!」
說到最後,魏羊乾脆重重一嘆。
實在是太打擊人!
方治嘴巴不由自主微張,也說不出話來。
實在是……
差距之大,令人生不出半點想與之拼搏的力氣。
不過可以很清楚知道的,便是那喚醇水行館的地方,進去一趟,所需花費……對他們這種閒散小官來說,許是賣了自己都換不得一杯水。
到這兒,方治懂了,但心裡也說不出的羨慕。
魏羊託他丈人的福走了遭仙境,自己想來是見不著。
那喚醇酒的酒……真想嚐嚐是何滋味……
**
作者的話:
謝謝我是一颗小豆子送的禮物~回嚒嚒 lt;3 lt;3 lt;3(抱緊)
這章多字送上 lt;3
跟大家報告一下,檢查結果出來了,胃破皮發炎,還好腸子沒大問題。
會檢查腸子是因為果子久坐內痔有些嚴重老出血,怕是腸子的血,所以醫生交待檢查。幸好醫生說腸子看來還好。把內痔處理處理便行。胃得長期調養。
因為每次去看醫生都要被醫生桶菊花,醫院人多常得等很久,在候診時果子剛好在看一部修真小說,看到主角在煉「辟谷丸」。在我腦中很自然地就成了「屁股丸」,頓時感到親切無比……辟谷丸就此崩壞。(喂xd)
再回到身體。
問題多,得說其實是果子自己習慣一直不好,三餐作息都亂,失眠什麼的難控制,很多毛病醫生早提醒要注意,可是沒發作時就常忽視。手腕神經壓迫醫生再三提醒不能長時間使用電腦,每半個小時一定要休息,但我還是一坐壓腕十幾個小時家常便飯,導致每回引爆都很high。
這次是真的挺嚴重。
已經半個多月了,右手到現在還是控制不住指頭會自己不斷抖,嚴重時痛到不好睡。不過果子身體毛病多,其實也算習慣和這些毛病相處。總之發作時得耗時間讓他好轉,然後提醒自己好了後盡量好好維護。不然每次去看醫生醫生除了開藥也只會再奉送三字真言:多休息。
所以現在還是覺得還行就敲敲稿,不行就離開電腦。請大家包涵!
劇情果子本是接上章續寫,但後來想想覺得這邊劇情已經拉挺長了,雖然三夫侍目前看來已經很種田文,可是果子本意真的不是要寫種田文呀xd(真的!)
所以考慮後跳過中間,讓進程快些,被跳過的某些部分後面再用番外來補完。
好多天沒更新,就想跟大家多講些話,大家別嫌我話癆呀!群嚒 l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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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
将入夏。
醇水行馆落成开张。声名不显。
不到一季,那清幽雅致之地,在特定人士口耳相传下,逐渐入了某些人视线。
“方大人。”
来着止住脚步,闻声望去,一脸惊喜。”魏大人!您怎在这儿?”
被唤魏大人的中年男子笑笑,招呼对方入座。”来来,坐下说话,别站着。”
“您不是在付岐吗?什么时候回京的?”
“呵呵,有些事回来几日,明儿便又得起程了。”魏羊道。
“怎没遣人通知,我好设宴,咱俩一块喝几杯呀!您明儿起程,可就不能喝个尽兴了!”方治佯装抱怨。
“本也想找你一块喝两杯,不过我丈人唤我过去,这两日都陪着呢。”
魏羊的丈人,乃是当朝重臣,与他们这些闲散小官不是同一份量人物。方治听其提及那位丈人,直觉心惊。
“啊……应该陪、应该陪。”
魏羊笑道:”给考校一顿,幸好没教失望。”
方治亦笑:”魏大人勤勉,实乃我辈人等楷模,若林大人还不满意,在下也不知还有谁能教林大人满意了。”
被暗地拍了个马屁,魏羊只是笑容深了些,没给昏头。
不期而遇,两人唤伙计拿了几两酒,便在酒馆二楼喝了几杯。
“还是京里好,我在付岐,没几个人能与我对句子,甚是无趣。”
“难不成林大人没给安排?”
“说是来年秋前,应该能回来。”
“嗳,那小弟就先在这说声恭喜了!到时回来,定要一块喝个尽兴!”
喝了几杯,两人都是红脸,音量也不住高了几度。
不过此时魏羊反倒压低声音:”不瞒方弟,昨儿我陪着丈人,去了清山一处地方,那地方真不得了,人间仙境似。”
“清山?”方治竖起耳朵,脸上莫名。清山不就野林子而已?
“嗯,在清山里,一处名唤醇水行馆的地方。”魏羊又喝了口酒。”啧啧……可真不得了。”
“如何不得了?”
“这醇水行馆,做的是食楼生意。可又非一般食楼。”瞧对方眼中听见食楼时闪过的不以为意,魏羊伸手比划两下,加重了语气。”方弟可别小看这地方,此行馆隐蔽,非熟人领路不得其门而入,我也是沾了丈人的光,才得以入内一窥。”
“有何奇特之处?”
“说来羞人,我入宝山却不识货,还是听厅上几位大人聊天,才知晓脚下所踏,手中所拿,入目可及的一切,竟无一不是珍品。”
方治愣了愣,这听起来可玄了。
“我随丈人去的是’贵厅’,据闻行馆里头只有四个厅,浮云富贵。每天只接待四组贵客,而且不接新客,得找他们’贵宾’举荐引路才行。”
“尚未至夏,那醇水行馆里夏花已盛,我去的那贵厅园子,垂柳葱葱,异石银龙端得是张狂妖艳,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般园景,不过一眼,迷得我差点路都不知要走。”
方治嘴巴不禁微张。
“我随丈人走园间石道至厅上。繁花如梦境,厅里雅致,章文大师的墨宝就搁在厅上一隅,里头伙计清一色青锈银流衫,端得是大气,碗是琉璃青,筷是白莲玉……我……我这辈子,真真没见过这般豪奢景色!”
方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岂不人间仙境?
“这还没完──”
方治差点惊叫出声。还没完?!
魏羊露出一脸迷醉。”待菜色上桌,我方见识了何谓文章入菜,里头一’年岁’,取四季时蔬香料入菜,纵贯年头年尾,盅里见年岁。席间便有大人闻香意动,诗意大起,做了首文章相赠行馆……”
“那醇酒,乃醇水行馆的招牌酒,观色如水,真的就水一般,清澄见底,杯底一香梅,一口饮尽──哇,绝了!”
方治又咽口水。
“一股烈劲直冲脑门!我脸登时红得若抹了胭脂的嫁娘似,遭人笑话一顿。”说到这儿,魏羊不住笑了笑。
方治可是听得心痒极了,那极品好酒,若得喝上一口,被笑话哪是回事。
“可要我论席间最喜爱的吃食,莫不是那’甜在心’。据闻这小玩意儿最早在南市那儿出现,后来被醇水行馆的东家买下。这玩意儿如其名,外饼酥香,里头也不知是包什么,像糖糕,雪白剔透,又比糖糕弹口百倍,一口咬下,绵密难断,果真心都甜了起来。模样精致,料却简单朴实,细品还能品出意境……”
说到这儿,魏羊闭上眼,彷佛回味。
“那醇水行馆的东家,真真不简单。”
方治听见自己好大一声吞咽,虽然嘴里只有刚入喉的酒味,却忍不住想象起那些美味,咋巴嘴。
“既……既然此行馆有如此美味,魏兄可多去光顾。”他心想,或许也能带上他?
魏羊闻言,面色微变。”这可由不得我。”
“如何说?适才魏兄说,经举荐引路可入,魏兄都去过一回,那行馆东家也该识得你了。就算不识得,林大人的名,总该知晓。”
魏羊面露苦笑,摇头。”你可知那日,就是我丈人爹,都是给受邀才得入其门。”话于此,魏羊瞧了瞧周遭,压低声音:”东道主是闻大人。”
“竟是闻大人!”方治低声惊呼。
“闻大人那……想来方弟也知晓。”魏羊脸上无奈。”别说咱够不够资格给引荐,就是真让我进去,我这浅薄身家……”不言而喻。
同是当官,品秩高低与口袋深度是没半毛关系的。有些大员干领官俸,养一个家养得艰辛万分。也有小吏极谙钻营,俸禄不丰,却各种进项,富得流油。
闻大人是大官,亦是个实打实的文人,商事钻营在他眼中端的俗气,不过好在他有位姓齐的媳妇。
京里三大富商,珍物阁、水丰阁、齐氏商行。
闻大人其三子便是娶了齐氏商行族长之长女,小两口成亲数十年,感情和美,闻家也在这媳妇娘家的帮衬下,逐渐给富了起来。
魏羊突然举起腰间那玉佩。”方弟识得我这清河玉吧?”
“自是识得。魏兄这清河玉通体清澈翠绿,乃上等美玉!”
“是呀,这般上等美玉,我宝贝得紧。但你可知晓,那醇水行馆园间石道,用的是青莺石……”
“青莺石?”方治一头雾水。
“嘿,你也没听说过!”魏羊终于是找回点趣味,像个顽童般笑咧嘴。”我那宅子规规矩矩,无什出奇,可林家大宅便不同了,我丈人最自豪的那园子,便是请了名家出手,各方讲究。咱们家那石道,用的是青花石。”
“嘶──”方治倒抽口冷气。”那青花石可是堪比白银……”
“成堆银子踩脚下,这般豪奢,我刚入林家时,每回进园子都不自在,就怕脚下石子给踩坏。”想起当年,魏羊笑道。可在句末,又变了语气。”青花石虽不比我这清河玉,可我这小小一块玉,却也换不来几步的石子路……不瞒方弟,我曾想这些玩意儿,不过那些大商之流追捧,他们商贾,哪懂得雅,哪懂得文章。他们所赏的,不过珍稀,不过价金几何,甚是粗俗。”
方治点点头,何止魏羊,这大概是大部分文人的想法。
商贾之流,哪懂得墨水文章,好东西在他们手上,就像明珠蒙尘,可惜得紧。
“可我去了那醇水行馆,所见所闻之物,何止珍稀……”魏羊叹。”林家园子所用之青花石于我已是豪奢,可青花石十换一,才可换得月白石。”他道。”而我在醇水行馆所踩踏之青莺石路,价比月白石更高,且有市无价……”
方治又倒抽口冷气。
此方对比,他总算明白两者差距。
珍品!
魏羊显得挺受打击。”若那行馆只懂豪奢便罢,可我双眼所及,处处细腻,文章入菜,没足够墨水,不懂感性,如何做出让闻大人诗性起的’年岁’?如何能做出那一道道教人能再再细品的吃食……我……我这小小玉佩便百般宝贝,那些商贾,将玉佩铺成路任人踩踏亦不眨眼;我瞧不起那些商贾俗气,他们却能做出前人未曾想过的文章入菜,享受那般如仙境美景……我……我……唉!”
说到最后,魏羊干脆重重一叹。
实在是太打击人!
方治嘴巴不由自主微张,也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
差距之大,令人生不出半点想与之拼搏的力气。
不过可以很清楚知道的,便是那唤醇水行馆的地方,进去一趟,所需花费……对他们这种闲散小官来说,许是卖了自己都换不得一杯水。
到这儿,方治懂了,但心里也说不出的羡慕。
魏羊托他丈人的福走了遭仙境,自己想来是见不着。
那唤醇酒的酒……真想尝尝是何滋味……
一三三、邀請
夏。
日如炎。
幾匹駿馬奔馳在官道上。
待前方城牆漸近,城門模樣清晰,馬匹速度未見有慢。
只見一騎徒然加速越眾而出,城牆上的官兵見清此人模樣,急忙朝下大喊:
「開城門!開城門!相爺回來了!」
朱紅大門開,馬兒長驅直入。沾染了一身黃沙的東方穆謹褪去身上斗篷,下馬換了車,在車上交待幾句後,沒回宅,而是直接趕往宮內。
「玄岳三皇子上月初與玄岳太子起了衝突,三皇子丈人手握黑石軍,如今人心浮動,雖不能一槌定音,可有狄將軍坐鎮,即便能拖過冬,此戰於我大翼已不成事。」
聽完宰相報告,椅上的那位扯扯脣。
「你這趟去得可夠久。」
面對這毫不相關的一句,東方穆謹面色不變。「關口苦寒,春後雪化水,路上難走,便多留了時日。」
皇帝冷冷一笑。「信你我就驢了!」
東方相爺垂下頭,不為所動。
見狀皇帝撇撇嘴,嘖了一聲,身子換了個姿勢。
「行了行了,早知道那虎頭三肯定會鬧騰,便讓他們自己鬧去。」理理那戰事,皇帝接著手一擺。「倒是你快回去,省得母后又來找我。」話語間掩不住的頭疼。
東方穆謹露出淺笑。
見他笑容,皇帝不爽了。
「你這性子也該改改,這兒避那兒躲,成了丞相亦老往外跑,都快三十了,你這般躲還能躲過幾年?」
東方穆謹復低下頭,平靜道:「臣離京全為公務。」
「信你就驢了!」
「臣說的全是實話。」
還是那句老話,只是這傢伙就這模樣,這位相爺在朝堂上任勞任怨,可下了朝,對這兒時玩伴,皇帝卻是拿他沒太多辦法。
一肚子火氣無處發,讓人更感煩躁。
「行了,快走快走,見你我胃口都不好了。」只見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像趕蒼蠅似地把人趕走。
離了宮,東方穆謹這才回了相府。
洗淨一身風塵,皇上讓他三日免早朝,說好聽是辛苦他舟車勞頓要他多歇歇,實則不准他拿公務藉口,回家盡孝道去。
雖未成親,可老相退位。在新皇欽點這位東方家長子成為新相時,東方穆謹便搬離國公府,自立相府。
本來就忙碌的他,離了家,更是不見蹤影,明明都在京裡,國公夫人想催婚卻難找到人,只好多方求援,最後皇帝便遭了殃。
東方相爺也明白,卻沒想理會。不過孝道還是得盡,至少這三日休沐,總得找一日回去。
想到娘……東方相爺也是無奈。
可再怎麼無奈,休息了一日,隔日東方穆謹還是早早便回了家去。
先是與父親說了些北邊與朝堂上的事,再來便給懷胎十月生下他的那位給拉了去。
一番疲勞轟炸,相爺業務純熟地應付完娘親,從她院裡出來後,去了三弟那一趟。
見見自己那出生了幾個月開始學著坐卻不穩當的小侄子,賞了幾樣精緻童玩,接著便讓三弟給拉到書房說事。
「大哥你可回來了,娘這個春不曉得進宮幾遍,頻邀各府夫人上門,徐大人和方大人都來找我打探了。」
東方穆禮忙跟大哥報告起近來狀況。
相爺如今已經二十有六仍未婚,國公夫人為人父母的心思,眾人能理解體諒。
可礙於那位正主的避婚往事簡直罄竹難書,即便國公夫人動作頻頻,可被問上門的幾家,摸不清相爺本人心思前,誰也不敢應下,只能偷偷摸摸私下詢問,免得婚事沒說成,還惹一身臊。
「不理會即可。」
「大哥說得簡單。」東方穆禮苦笑。
「娘找你當說客?」相爺眉輕輕一揚。
「還用找?娘只差沒每日早晚嘮叨,素素與娘在一起時間長,娘與素素交待,素素也只能回頭找我說,就是我把話當耳邊風,這風吹個不停,吹得耳朵疼呀,難消受。」
東方穆謹一笑。
「我命神娘知曉,強逼我不得,也只能說說,任她便是。」
「大哥可是要置咱們於水深火熱中了。」東方穆禮嘆氣。
他當然也知大哥命神,那是國師親口確認的,堵得娘沒轍,只能嘴上嘮叨,只是這嘮叨久了,功力越發增長,可苦了他們底下幾個兒子和兒媳。
東方穆謹倒好,這位相爺自立一府,又公務忙碌,久久才回大宅一趟。且他為長,又居宰相位,娘就算與他嘮叨,亦不可能過了分寸。
「大哥年紀也不小了,還是早點成親罷。」
知道這是弟弟積怨已久的怨嘆,東方穆謹也不惱,反笑道:「方回京,每個見我的人都是這句,說得像是我打定主意不成親。只不過沒尋著那對象,真尋著了,自然不會拖著。」
「你那對象再不出現,我哪天耳朵受不住,也就學娘去尋國師要說法了。」東方穆禮知大哥不喜談這事,話至此,便沒再往下,轉了個話題。
東方穆謹忙,四位弟弟亦是身居要位,不得閒,聚一塊自是好一番關心問話。
稍晚幾位弟弟亦回了大宅,一家人全聚一塊,國公府一頓熱鬧。
今日東方穆謹便在自己的舊居住下。
才收拾乾淨,二弟東方穆守便來了。
這位自個兒尋了處坐下,下人上前倒了茶。他拉扯幾句後,便問到那位許久未見的傢伙。
「大哥剛從關口回來,小將軍人可好?」
「有仗打,營裡隨他指揮,逍遙得很。」
東方穆守大笑。「那傢伙可比大哥厲害得多。」
東方穆謹亦笑。
同為大齡青年,自己在京裡被逼婚得耐著性子周旋,那傢伙乾脆,直接請戰往關口去,一守便是三年不回京,柱國夫人怕是都要氣瘋了。
「關口那可還好?大哥前腳走,後面就傳消息過來,朝上緊張得緊。」
「初春時玄岳攻得凶猛,幾番苦戰,大半糧草毀於火攻,著實緊張。我到關口時英君衝著我大呼小叫,道已是幾日沒吃飽。」
「還能喳呼,我瞧那傢伙還挺有力氣。」二爺揚眉,雖知其凶險,可還是中肯地分析了句。
相爺笑而不答,認真道:「此戰不容易,玄岳太子藏得深,此人比外人所想有能耐,要不是上月初那玄岳三皇子不知為了何事與太子起了衝突,虎頭三的丈人掌玄岳黑石軍,營地那兒頓時不穩,我瞧英君還有得受。」
東方穆守蹙眉道:「玄岳皇帝也不長進,都綁了咱們多少農人過去,至今仍未弄出東西,那玄岳太子真有能耐,便將農事弄好來罷。」
說來兩邊戰事不外乎是為牲畜為財為名聲為糧,尤其玄岳農事不行,鬧了荒在自己地上摳不出糧就往外搶。作為鄰居,也是各種遭殃。
東方穆謹淡然道:「玄岳地荒,與咱們這兒大大不同,此事沒那麼容易。」
兩兄弟聊了好一會兒,東方穆守給了兄長一張帖子。
「這魏子魚給的,說是明日的宴,讓大哥你一定要賞光。」
「醇水行館?」
「嗯,在清山那。大哥入春便往北去,不知曉近月來京裡的熱鬧。」說到這兒,二爺似是想到什麼,陡然笑道:「這地方爹爹四月時去過,聞大人給做的東,他回來讚不絕口,道是有機會能去瞧瞧。」
東方穆謹瞧了瞧帖子,漫不經心問:「有何門道?」
「據聞是錢家那位美人的手筆。那位不愧被叫聲小當家,入了妻門,照樣能折騰出大事業。」東方穆守便將這段日子越發紅火的醇水行館與大哥說說。
不聲不響開張,不過個把月便紅火。
尤其醇水行館那規矩──
大富人家,無人領路,不得其門而入。
有人領路者,無錢,卻又花銷不起。
一時間,入不入得醇水行館,似乎成了測試一個人人脈、財力是否兼俱的試煉場,搞得就是沒興趣的人也怕在背後被人說矮,拼了命要進去一趟。
「大哥不知這段時日多少人拿清山那處行館做起較量,我瞧許多傢伙都在暗地求門帖,那東家光發發帖子,人情便收獲大了。」他笑。「不愧是大商本事,一手發帖收獲人情;待人拿帖入行館,再收獲銀兩。」
東方穆謹聞言揚揚眉。「這般商事圈套倒也立得巧妙。」
「若只是弄些規矩,倒不至於那麼多人去湊這熱鬧。」二爺道。「聽聞那行館裡賣的玩意新奇,菜色有墨水,其中內涵,爹都說值得親自去體驗一趟。」
能讓國公如此稱許,便能說明有其精妙之處。
東方穆謹也被勾起了些許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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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謝謝我是一颗小豆子送的禮物~~還有不離不棄的各位~~果子感動qq(回吻)
這章碼著碼著時間超過八點,這次就晚一小時,改九點更了。
果子看資料一夜未眠,現在腦袋有點混亂,工作上做了新決定,要轉換跑道,忙,之後再開一篇單章跟大家聊聊,留言也會慢慢回,先把這章發了。嚒嚒大家~
--简体版--
夏。
日如炎。
清晨几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上。
待前方城墙渐近,城门模样清晰,马匹速度未见有慢。
只见一骑徒然加速越众而出,城墙上的官兵见清此人模样,急忙朝下大喊:
“开城门!开城门!相爷回来了!”
朱红大门开,马儿长驱直入。沾染了一身黄沙的东方穆谨褪去身上斗篷,下马换了车,在车上交待几句后,没回宅,而是直接赶往宫内。
“玄岳三皇子上月初与玄岳太子起了冲突,三皇子丈人手握黑石军,如今人心浮动,虽不能一槌定音,可有狄将军坐镇,即便能拖过冬,此战于我大翼已不成事。”
听完宰相报告,椅上的那位扯扯唇。
“你这趟去得可够久。”
面对这毫不相关的一句,东方穆谨面色不变。”关口苦寒,春后雪化水,路上难走,便多留了时日。”
皇帝冷冷一笑。”多留时日!”
东方相爷垂下头,不为所动。
见状皇帝撇撇嘴,啧了一声,身子换了个姿势。
“行了行了,早知道那虎头三肯定会闹腾,便让他们自己闹去。”理理那战事,皇帝接着手一摆。”倒是你快回去,省得母后又来找我。”话语间掩不住的头疼。
东方穆谨露出浅笑。
见他笑容,皇帝不爽了。
“你这性子也该改改,这儿避那儿躲,成了丞相亦老往外跑,都快三十了,你这般躲还能躲过几年?”
东方穆谨复低下头,平静道:”臣离京全为公务。”
“信你就驴了!”
“臣说的全是实话。”
还是那句老话,只是这家伙就这模样,这位相爷在朝堂上任劳任怨,可下了朝,对这儿时玩伴,皇帝却是拿他没太多办法。
一肚子火气无处发,让人更感烦躁。
“行了,快走快走,见你我胃口都不好了。”只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像赶苍蝇似地把人赶走。
离了宫,东方穆谨这才回了相府。
洗净一身风尘,皇上让他三日免早朝,说好听是辛苦他舟车劳顿要他多歇歇,实则不准他拿公务借口,回家尽孝道去。
虽未成亲,可老相退位。在新皇钦点这位东方家长子成为新相时,东方穆谨便搬离国公府,自立相府。
本来就忙碌的他,离了家,更是不见踪影,明明都在京里,国公夫人想催婚却难找到人,只好多方求援,最后皇帝便遭了殃。
东方相爷也明白,却没想理会。不过孝道还是得尽,至少这三日休沐,总得找一日回去。
想到娘……东方相爷也是无奈。
可再怎么无奈,休息了一日,隔日东方穆谨还是早早便回了家去。
先是与父亲说了些北边与朝堂上的事,再来便给怀胎十月生下他的那位给拉了去。
一番疲劳轰炸,相爷业务纯熟地应付完娘亲,从她院里出来后,去了三弟那一趟。
见见自己那出生了几个月开始学着坐却不稳当的小侄子,赏了几样精致童玩,接着便让三弟给拉到书房说事。
“大哥你可回来了,娘这个春不晓得进宫几遍,频邀各府夫人上门,徐大人和方大人都来找我打探了。”
东方穆礼忙跟大哥报告起近来状况。
相爷如今已经二十有六仍未婚,国公夫人为人父母的心思,众人能理解体谅。
可碍于那位正主的避婚往事简直罄竹难书,即便国公夫人动作频频,可被问上门的几家,摸不清相爷本人心思前,谁也不敢应下,只能偷偷摸摸私下询问,免得婚事没说成,还惹一身臊。
“不理会即可。”
“大哥说得简单。”东方穆礼苦笑。
“娘找你当说客?”相爷眉轻轻一扬。
“还用找?娘只差没每日早晚唠叨,素素与娘在一起时间长,娘与素素交待,素素也只能回头找我说,就是我把话当耳边风,这风吹个不停,吹得耳朵疼呀,难消受。”
东方穆谨一笑。
“我命神娘知晓,强逼我不得,也只能说说,任她便是。”
“大哥可是要置咱们于水深火热中了。”东方穆礼叹气。
他当然也知大哥命神,那是国师亲口确认的,堵得娘没辙,只能嘴上唠叨,只是这唠叨久了,功力越发增长,可苦了他们底下几个儿子和儿媳。
东方穆谨倒好,这位相爷自立一府,又公务忙碌,久久才回大宅一趟。且他为长,又居相位,娘就算与他唠叨,亦不可能过了分寸。
“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还是早点成亲罢。”
知道这是弟弟积怨已久的怨叹,东方穆谨也不恼,反笑道:”方回京,每个见我的人都是这句,说得像是我打定主意不成亲。只不过没寻着那对象,真寻着了,自然不会拖着。”
“你那对象再不出现,我哪天耳朵受不住,也就学娘去寻国师要说法了。”东方穆礼知大哥不喜谈这事,话至此,便没再往下,转了个话题。
东方穆谨忙,四位弟弟亦是身居要位,不得闲,聚一块自是好一番关心问话。
稍晚几位弟弟亦回了大宅,一家人全聚一块,国公府一顿热闹。
今日东方穆谨便在自己的旧居住下。
才收拾干净,二弟东方穆守便来了。
这位自个儿寻了处坐下,下人上前倒了茶。他拉扯几句后,便问到那位许久未见的家伙。
“大哥刚从关口回来,小将军人可好?”
“有仗打,营里随他指挥,逍遥得很。”
东方穆守大笑。”那家伙可比大哥厉害得多。”
东方穆谨亦笑。
同为大龄青年,自己在京里被逼婚得耐着性子周旋,那家伙干脆,直接请战往关口去,一守便是三年不回京,柱国夫人怕是都要气疯了。
“关口那可还好?大哥前脚走,后面就传消息过来,朝上紧张得紧。”
“初春时玄岳攻得凶猛,几番苦战,大半粮草毁于火攻,着实紧张。我到关口时英君冲着我大呼小叫,道已是几日没吃饱。”
“还能喳呼,我瞧那家伙还挺有力气。”二爷扬眉,虽知其凶险,可还是中肯地分析了句。
相爷笑而不答,认真道:”此战不容易,玄岳太子藏得深,此人比外人所想有能耐,要不是上月初那玄岳三皇子不知为了何事与太子起了冲突,虎头三的丈人掌玄岳黑石军,营地那儿顿时不稳,我瞧英君还有得受。”
东方穆守蹙眉道:”玄岳皇帝也不长进,都绑了咱们多少农人过去,至今仍未弄出东西,那玄岳太子真有能耐,便将农事弄好来罢。”
说来两边战事不外乎是为牲畜为财为名声为粮,尤其玄岳农事不行,闹了荒在自己地上抠不出粮就往外抢。作为邻居,也是各种遭殃。
东方穆谨淡然道:”玄岳地荒,与咱们这儿大大不同,此事没那么容易。”
两兄弟聊了好一会儿,东方穆守给了兄长一张帖子。
“这魏子鱼给的,说是明日的宴,让大哥你一定要赏光。”
“醇水行馆?”
“嗯,在清山那。大哥初春便往北去,不知晓近月来京里的热闹。”说到这儿,二爷似是想到什么,陡然笑道:”这地方爹爹四月时去过,闻大人给做的东,他回来赞不绝口,道是有机会能去瞧瞧。”
东方穆谨瞧了瞧帖子,漫不经心问:”有何门道?”
“据闻是钱家那位美人的手笔。那位不愧被叫声小当家,入了妻门,照样能折腾出大事业。”东方穆守便将这段日子越发红火的醇水行馆与大哥说说。
不声不响开张,不过个把月便红火。
尤其醇水行馆那规矩──
大富人家,无人领路,不得其门而入。
有人领路者,无钱,却又花销不起。
一时间,入不入得醇水行馆,似乎成了测试一个人人脉、财力是否兼俱的试炼场,搞得就是没兴趣的人也怕在背后被人说矮,拼了命要进去一趟。
“大哥不知这段时日多少人拿清山那处行馆做起较量,我瞧许多家伙都在暗地求门帖,那东家光发发帖子,人情便收获大了。”他笑。”不愧是大商本事,一手发帖收获人情;待人拿帖入行馆,再收获银两。”
东方穆谨闻言扬扬眉。”这般商事圈套倒也立得巧妙。”
“若只是弄些规矩,倒不至于那么多人去凑这热闹。”二爷道。”听闻那行馆里卖的玩意新奇,菜色有墨水,其中内涵,爹都说值得亲自去体验一趟。”
能让国公如此称许,便能说明有其精妙之处。
东方穆谨也被勾起了些许兴趣。
一三四、東方穆謹
一夜寧靜。
隔日早起,又給娘親拉著做了番思想工作,面對娘那越發純熟的掉淚本事,相爺老樣子敵動我不動,以不變應萬變。
對兒子於成親一事絲毫不讓的態度,可是把國公夫人氣得胸口一番起伏,差點沒想拍桌大罵。
「瑞兒可是半點不心疼我這娘親。」老夫人拿手絹拭拭眼角。
相爺端坐那在,面色不變,嘴上好聲好語道:「娘別胡思亂想,不過是晚些成親罷。」
「晚些?這二字我可是從你及冠便聽到現在,那晚些瑞兒難道不覺得太長了?」
「此事尚得論緣分,孩兒未遇心怡之人,就是急也無法。」
「你要娘如何不急?康兒幾人都當了爹,你這大哥還這般不緊不慢!」
「就是季康幾人都當了爹,娘已經有了四個媳婦,孫兒滿堂,我再晚些亦無妨。」相爺淺淺微笑。
國公夫人呼吸都急了。
見狀,相爺腦門隱隱發疼,不得不再放軟語氣寬慰:「國師說了,孩兒不過姻緣奇詭,卻非無姻緣,娘放寬心便是。」
「國師說得可多了!」
國公夫人氣悶,一番攻防下來,仍是沒能讓大兒子答應見見幾位自己挑選的千金。
應付完娘親,相爺頂著幽怨目光出了門,坐上馬車往清山去。
清山在京外,環境幽靜。已是夏,山裡林密,還同春般涼爽。
東方穆謹這段時日在關外見多荒山黃土,成日忙活,也是許久未能這般清閒,一路賞景上了山。
醇水行館隱於半山腰,外觀瞧來不甚醒目,只瞧得出地盤足大。
下了車,東方穆謹一眼掃過,跟著過來的沐醒隱蔽地靠近他身後,低聲道:「這地方有人看照,除了門前,隱身的不下七、八。」
相爺脣微揚。「大生意,如此手筆也是應該。」
遞了帖,門僮將一行人給迎入館內。
一路上,奇岩造景,珍稀花草……領路的夥計一身青繡銀流衫,身子直挺,髮絲梳得一絲不苟,一言一行謹守分際,尊敬卻不低下,態度十分平常。
侍者將他們領至浮廳,廳上已有幾人等在那兒。
「相──」
廳內有人才想開口,東方穆謹眉一挑,旁邊有人立即大聲插話。
「噯噯,可把大人給盼來了!」一男子浮誇地起身迎上。
旁邊的立馬意會過來,全開口喚大人。
東方穆謹微微一笑。「行了,就咱們幾個,不拘謹。」
「就等你這話!」對方大笑。「好好,咱們人齊了,上菜上菜!」
廳裡頓時熱鬧。
這宴是魏子魚做的東,廳內幾人東方穆謹也都認識,幾人家裡都與東方家頗為交好,算得上世交子弟的他們,彼此不陌生。
「正好你回來了,要不今日你可就錯過。」魏子魚笑道。
相爺微笑。「聽穆守說這醇水行館正紅火,要不我可懶得赴你的宴。」
「聽聽,聽聽,這是人話嗎!」
幾人笑著互鬥幾句。
東方穆謹落在戰局外,即便幾人算不上生分,可礙於他身分,大夥話點到即止,沒人真敢玩笑太過。是瞧相爺真的會回應幾句,態度隨和,才慢慢放了開來。
有菜有酒,一桌豐盛。
隨著菜一道道上桌,光看那上菜模樣,東方穆謹便知曉醇水行館名聲絕非造假。
瞧那又是噴煙、冒火,還帶表演的上菜畫面,在座的幾位就算都見過不少奇珍,還是頻頻驚呼叫好。
幾杯水酒下肚,魏子魚也是喝高了,原本還在聊桌上菜色點評意境,說到一處突然揚手嚷嚷。
「夥計!夥計!喚你們東家過來!能弄出文章菜的厲害人物,我魏子魚定要見上一面與他聊聊!」
這位爺放聲喊道。
館內夥計也是見多了這情況,只見一個身穿青繡銀流衫的夥計往前一站,不卑不亢地恭敬道:「東家不在館內,可咱們管事在,小人這就去尋他,定會將貴客的話給帶到。」
語畢,這人便躬身退出了浮廳。
大商總是忙碌,不在一處待著也正常。魏子魚幾人倒沒多為難,只是那名夥計過去尋管事時,錢清貴正巧就在一旁。
聽完這夥計的話,管事直接跟主子稟報道:「浮廳今日來的是府衙那兒的魏子魚魏大人,廳上幾位約莫也是同儕。」
錢二爺稍一點頭。「咱們行館倒是託了這些大小官的福氣,見上一面也是應該。」
杜丹費了大把心力將行館建起來,對外卻是將一切功勞都給了錢清貴。三爺知曉杜丹考量,自是不會推辭這些該有的應酬。
畢竟賺了錢,有他一份,也有妻主一份。三爺自是不會放棄好好表現的機會。
「那就見見。」
三兩語將剛才說到一半的話交待下去,錢清貴便隨著那名夥計一塊往浮廳去。
廳裡幾位都沒想會見到正主,當廳門打開,那張生得雌雄莫辨的妖豔臉蛋出現在大夥面前時,幾人還反應不過來。
喝高了的魏子魚嘴張得圓,一雙眼瞪得牛鈴般,眨了眨。
好一會兒,才一拍掌,大叫:「噯噯!這不是錢東家嗎?!」
這張臉蛋也是京裡一絕了!
錢清貴揚脣一笑,眾人眼前頓時一亮。
「聽聞幾位大人找我,便立即趕過來了。可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魏子魚從位上搖搖晃晃站起來:「哪──哪能啊!是錢東家這醇水行館厲害,魏某佩服得緊!想──想與你當面說聲──」
見他有些站不穩,旁邊的人趕緊扶了他一把。
美人兒又笑,低聲老練地吩咐。
「給魏大人上碗清心茶,再讓廚子上道『金滿堂』。」
一旁立即有夥計領命而去。
就在此時,三爺注意到一道目光,往旁看去。
當見到那坐在另一端慢條斯理喝著水酒的人時,美人幾不可察地一頓,眉幾乎就要挑高。
──東方穆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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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本來昨天早上要發,結果回完留言果子腦力不支倒了(汗)
年紀大了,說斷電就斷電,越來越撐不住呀……
原說要開個單章,我想就併在這裡好了。
是這樣的,果子上個工作結束了,現在又回到了專職碼字的身分。
手邊有新的工作機會,回到專職碼字後,整個腦袋都是新稿子的資料,反而沒辦法碼三夫。
三夫一文是果子許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寫np,第一次寫古代,第一次連載……連載與果子原先習慣的寫稿模式有極大差異,過程有許多不適應,得到許多建言和幫助,也學到很多。特別感謝大家願意支持果子的文,真心感謝。
很抱歉要跟大家說《三夫侍》到這章後暫時要停更了。
果子能力有限,沒辦法同時寫不同的稿子。感謝大家這段時間來的厚愛 lt;3
三夫什麼時候復更果子不能保證,要看手邊工作進度。可既然專職,果子會一直不斷碼字是肯定的。
請大家就當果子閉關練神功(?)去了吧~~
特別感謝許多一路相伴的熟面孔,不管是送禮送珍珠或留言的各位,要停更的消息真難開口,心裡過意不去,畢竟這行為簡直就跟坑了差不多orz
果子不會坑的。
但暫時要消失是確定的,抱歉了。
"等我回來"這話用在這裡感覺有點……嗯,說不上來的彆扭。就說大家日後再見吧!
愛大家~~群抱 l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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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宁静。
隔日早起,又给娘亲拉着做了番思想工作,面对娘那越发纯熟的掉泪本事,相爷老样子敌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对儿子于成亲一事丝毫不让的态度,可是把国公夫人气得胸口一番起伏,差点没想拍桌大骂。
“瑞儿可是半点不心疼我这娘亲。”老夫人拿手绢拭拭眼角。
相爷端坐那在,面色不变,嘴上好声好语道:”娘别胡思乱想,不过是晚些成亲罢。”
“晚些?这二字我可是从你及冠便听到现在,那晚些瑞儿难道不觉得太长了?”
“此事尚得论缘分,孩儿未遇心怡之人,就是急也无法。”
“你要娘如何不急?康儿几人都当了爹,你这大哥还这般不紧不慢!”
“就是季康几人都当了爹,娘已经有了四个媳妇,孙儿满堂,我再晚些亦无妨。”相爷浅浅微笑。
国公夫人呼吸都急了。
见状,相爷脑门隐隐发疼,不得不再放软语气宽慰:”国师说了,孩儿不过姻缘奇诡,却非无姻缘,娘放宽心便是。”
“国师说得可多了!”
国公夫人气闷,一番攻防下来,仍是没能让大儿子答应见见几位自己挑选的千金。
应付完娘亲,相爷顶着幽怨目光出了门,坐上马车往清山去。
清山在京外,环境幽静。已是夏,山里林密,还同春般凉爽。
东方穆谨这段时日在关外见多荒山黄土,成日忙活,也是许久未能这般清闲,一路赏景上了山。
醇水行馆隐于半山腰,外观瞧来不甚醒目,只瞧得出地盘足大。
下了车,东方穆谨一眼扫过,跟着过来的沐醒隐蔽地靠近他身后,低声道:”这地方有人看照,除了门前,隐身的不下七、八。”
相爷唇微扬。”大生意,如此手笔也是应该。”
递了帖,门僮将一行人给迎入馆内。
一路上,奇岩造景,珍稀花草……领路的伙计一身青绣银流衫,身子直挺,发丝梳得一丝不苟,一言一行谨守分际,尊敬却不低下,态度十分平常。
侍者将他们领至浮厅,厅上已有几人等在那儿。
“相──”
厅内有人才想开口,东方穆谨眉一挑,旁边有人立即大声插话。
“嗳嗳,可把大人给盼来了!”一男子浮夸地起身迎上。
旁边的立马意会过来,全开口唤大人。
东方穆谨微微一笑。”行了,就咱们几个,不拘谨。”
“就等你这话!”对方大笑。”好好,咱们人齐了,上菜上菜!”
厅里顿时热闹。
这宴是魏子鱼做的东,厅内几人东方穆谨也都认识,几人家里都与东方家颇为交好,算得上世交子弟的他们,彼此不陌生。
“正好你回来了,要不今日你可就错过。”魏子鱼笑道。
相爷微笑。”听穆守说这醇水行馆正红火,要不我可懒得赴你的宴。”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几人笑着互斗几句。
东方穆谨落在战局外,即便几人算不上生分,可碍于他身分,大伙话点到即止,没人真敢玩笑太过。是瞧相爷真的会响应几句,态度随和,才慢慢放了开来。
有菜有酒,一桌丰盛。
随着菜一道道上桌,光看那上菜模样,东方穆谨便知晓醇水行馆名声绝非造假。
瞧那又是喷烟、冒火,还带表演的上菜画面,在座的几位就算都见过不少奇珍,还是频频惊呼叫好。
几杯水酒下肚,魏子鱼也是喝高了,原本还在聊桌上菜色点评意境,说到一处突然扬手嚷嚷。
“伙计!伙计!唤你们东家过来!能弄出文章菜的厉害人物,我魏子鱼定要见上一面与他聊聊!”
这位爷放声喊道。
馆内伙计也是见多了这情况,只见一个身穿青绣银流衫的伙计往前一站,不卑不亢地恭敬道:”东家不在馆内,可咱们管事在,小人这就去寻他,定会将贵客的话给带到。”
语毕,这人便躬身退出了浮厅。
大商总是忙碌,不在一处待着也正常。魏子鱼几人倒没多为难,只是那名伙计过去寻管事时,钱清贵正巧就在一旁。
听完这伙计的话,管事直接跟主子禀报道:”浮厅今日来的是府衙那儿的魏子鱼魏大人,厅上几位约莫也是同侪。”
钱三爷稍一点头。”咱们行馆倒是托了这些大小官的福气,见上一面也是应该。”
杜丹费了大把心力将行馆建起来,对外却是将一切功劳都给了钱清贵。三爷知晓杜丹考虑,自是不会推辞这些该有的应酬。
毕竟赚了钱,有他一份,也有妻主一份。三爷自是不会放弃好好表现的机会。
“那就见见。”
三两语将刚才说到一半的话交待下去,钱清贵便随着那名伙计一块往浮厅去。
厅里几位都没想会见到正主,当厅门打开,那张生得雌雄莫辨的妖艳脸蛋出现在大伙面前时,几人还反应不过来。
喝高了的魏子鱼嘴张得圆,一双眼瞪得牛铃般,眨了眨。
好一会儿,才一拍掌,大叫:”嗳嗳!这不是钱东家吗?!”
这张脸蛋也是京里一绝了!
钱清贵扬唇一笑,众人眼前顿时一亮。
“听闻几位大人找我,便立即赶过来了。可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魏子鱼从位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哪──哪能啊!是钱东家这醇水行馆厉害,魏某佩服得紧!想──想与你当面说声──”
见他有些站不稳,旁边的人赶紧扶了他一把。
美人儿又笑,低声老练地吩咐。
“给魏大人上碗清心茶,再让厨子上道’金满堂’。”
一旁立即有伙计领命而去。
就在此时,三爷注意到一道目光,往旁看去。
当见到那坐在另一端慢条斯理喝着水酒的人时,美人几不可察地一顿,眉几乎就要挑高。
──东方穆谨。
一三五、小小交鋒
就同錢家那位可被稱作京中一景的美人爺,東方家的東方穆謹,亦是京裡一號人物。
神童,天才,太子伴讀,大翼開朝以來最年輕的丞相,這位的事蹟雖不偌錢清貴三天兩頭的熱鬧,卻一條一條的皆極有份量。
京裡人常在酒席飯間笑談錢家那位美人又把得罪他的人怎麼了,總能玩出新招。而官貴們閉起門,私下嘆服的是東方家那位最近辦了什麼事,許又有封賞。
同屬話題人物,在各方都屬極端。而比起誰都能作話資談笑的商賈錢家,平民對東方家瞭解不深,貴族則不敢隨意將這姓氏掛嘴上,於是這位全大翼僅一人之下的相爺,卻顯得低調無名多了。
如今京中兩個話題王見了面,一位極人臣的相爺,一本是大族子弟……如今把自己贅給妻家的平民商賈。
貴客臨門。
正常情況,就是不貼上去套近乎,肯定也要擺出態度,細心招待。
可咱們錢三爺呢?
只見美人臉上笑容不變,眼神輕淺晃過都不帶停,似沒見著那位似,溜了一圈假動作,目光又給回到魏子魚身上。
無視。
瞧對方舉動,東方穆謹脣悄然一揚。
「魏大人盛讚,某厚顏收下了。」錢清貴堆笑臉應付。
「應得的,應得的,我魏子魚不說虛話!」沒注意那邊短暫交鋒的魏子魚站穩後,興致高昂地扯著嗓門追問:「這醇水行館處處有意境,錢東家肯定下了大力氣,就不──就不知文章入菜,是哪位大家手筆?」
錢清貴一笑。「某就一商賈,哪請得動大家。但氏族裡先生還是有些墨水,偶得幾個絕妙點子,能得到大人稱讚,這力氣下得值了。」
「值!何止值!民間先生能力不俗,我過去未曾小瞧,可今日方知曉墨水不只紙上文章,還能入景、入菜,諸多奇思妙想,教我等嘆為觀止!嘆為觀止呀!」
「魏大人這般用力誇讚,某要是不賞下去說不過去不是?」
「大本事者,本就該賞!……莫非錢東家捨不得?」
「捨得,如何能捨不得。可醇水開幕至今,來的每位大人都讓我賞,再賞下去某可要吃不消了。」某人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想像這東家三天兩頭得散大錢犒賞功臣的畫面著實趣味,魏子魚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
同熟識般地招呼了幾句,總不能只顧這位。錢清貴抓了個時機,來到桌邊,親自給廳上所有人斟了酒,敬上一杯。
美人在前。
廳裡這幾位總算是體會了一把京中八卦王的威力。
讓這位當著面衝你一笑,喊上名姓。即便知曉對方男兒之軀,心頭卻仍不免亂撞。
那臊人的感覺簡直糟心。在此刺激下,大夥無不豪快地受了他那杯。
酒斟過一輪,也敬過一輪,來到最末,笑盈盈的錢某人對上一雙平靜無波又顯深沉的眼。
他脣又一揚,斟了酒,舉杯。
「久聞大人名。敬過東方大人。」一口飲盡,不同前頭幾位的爽利,在放下杯後,某人才發現眼前這位沒動作。
他也不奇怪,親切地問。
「可是這酒水不合東方大人口味?」
然,眼前的人眼神晃過他,伸手挾了菜色,慢條斯理送入口。
……有狀況!
見東方穆謹舉止,廳內談笑的氣氛登時一滯。
誰都曉得,今日東道主是魏子魚,但幾人真正為首的卻是東方相爺。若這位有不愉快,今兒這宴就糊了!
笑語仍在,誰也能察覺到廳內有些緊張,幾人關注著東方穆謹態度。
就見相爺細嚼慢嚥,待嚥下口中物後,瞧上敬酒的人一眼,在對方沒半點變化的笑臉注視下,終於是悠慢慢地,拿起杯子,啜上一口。
極為輕淺的一口。
對方態度落在眼中,錢清貴依舊那愉悅魅人的笑。待對方將酒杯放下,微躬身退開。
適巧侍者端了廚子做好的菜色進到廳,奉上招待。
他站直身,盡心介紹過菜色,吩咐一旁的夥計細心看照,同來時般,自在愜意地退出浮廳。
來去都這般輕鬆自在。
在這位八卦王走後,廳裡氣氛怪異了那麼一會兒,好歹是熟識,交情在那兒,很快有人呵笑兩聲,直接對著那位打破尷尬。
「那錢五的性子……可是讓伯瑞瞧不慣了。」
「不過一商賈,有什麼瞧不慣,禮尚往來罷。」給點名,東方穆謹一改適才淡漠,揚起笑,直白說道。
剛才兩人輕淺的交鋒,大夥看在眼中,沒注意到先前錢清貴那一眼的還道相爺怎麼了,有注意到的,卻是明白了狀況。
說來今日之宴,東道主乃魏子魚,錢清貴先招呼他並無錯處。可在他眼神晃過一廳子人時,於禮就該一併招呼。他卻把人晾著。
若說不識得人也就罷,敬酒時名字是一喊一個準。
但要挑刺,那廝眼神晃過廳上的模樣那般不經意,說沒瞧仔細也行。精明的某人沒給揪著辮子,卻能讓人知道他陪著笑臉,只因你等是客,實則沒半絲尊敬。
隱於面下的張狂。
錢家美人爺的禮掐在分寸間。東方相爺非小肚雞腸之人,只是上位者,不容輕慢,今日有怠慢,若我不吭聲,不就應了日後也能教你這般?
他晾他一眼,他也就還他一晾罷。
這是必須擺出來的姿態。論實,這小事不足以教相爺往心裡去。
正主發聲,大夥總算鬆懈下來。其中幾人才發現,自個兒真對那錢清貴態度寬容得逾了邊。
「這不是聽人說他給聽習慣了。」有人反應過來。那位三天兩頭來事,聽多聽久,即便沒交集,也會給聽出熟悉感。
「何止錢清貴,真要說來,錢家行事,我可是打小聽,那家子不奇怪才奇怪了。」倚在桌邊的魏子魚這會兒話說得正常了,臉還有酒氣,語氣已沒了早先的激亢。
他話一出,好幾人跟著點頭應和。
「范家、齊家多少有姻親、族人在朝,就那錢家……」
「不做皇商,族中子弟不為官……這氏族代代族長腦子可都不知怎麼長的……」
幾人聊了起來。
京中三大商,錢家佔首,卻也是唯一不走官路的一家。那連邊都不願沾的強烈行事,多少透出不與官一路的作派。適才瞧錢清貴反應,也能印證錢家人的態度。
這麼說吧,廳上幾人或許幼時聽聞這事曾有過不快,覺得區區商賈哪來的膽子敢不將貴族放在眼中,可錢家亦京中大族,幾十代如此,歷久不衰。祖輩們都沒說話,經年累月,年歲增長的小子們不自覺間也默認了這家不把官放眼中的標準。
而打小「出名」,最近還斷了自己的根,給自己從錢家弄出來贅給妻家的錢三爺,其特異更是不用說了。也不怪眾人對錢清貴態度寬鬆,一來這位是錢家人,二來實在是這位事蹟斑斑,再特異獨行的大族子弟放到他身旁一比都立即覺得乖巧正常。如此「能人」,眾人自然沒想到要以平常標準看待。
想來錢清貴也是明白自己「名氣」帶來的影響,對上大官沒半點客氣。能將分寸把玩在指掌也是本事,他態度光明正大,廳裡沒人想計較。反倒是這一接觸,讓他們瞧出不少東西。
──大族最是重利。
錢清貴這般有本領能來錢的傢伙,錢家不可能與他斷了關係。
而錢五如今還能扯動多大錢家資源,或他能否藉此成就一股小勢力,多少值得廳內人關注。
遇上話題素材,大夥不免你一句我一句,半是八卦半是交流地多聊了些看法。
「之前聽只覺得胡鬧,如今見著正主,我倒好奇了,能讓那錢清貴甘願做小的妻主,乃何方神聖?」聊了一陣,想起這奇異之處,魏子魚蹙起眉頭。
「這真沒聽說……」
「只聽聞這事在錢家內亦辦得隱祕。」
「他那十里妝禮還叫隱祕?」有人吐槽。
「那廝不怕丟臉面,給自己出門搞得盛大,可他那妻主,錢家卻是沒幾人見過。」另一人笑。
「本家總會見過。」
「我府裡有人識得錢家一旁支,據聞在醇水修建時隨著來過一遭,遠遠見過錢五那妻主一面。」
「如何?可有三頭六臂?」
「兩隻胳膀還是有的。只說人挺嬌小,模樣不出挑,極為平凡。」
「難不成那錢清貴吃錯藥?」
「世間奇人異事多,保不準那樣貌平凡的女子有不凡之處,遠遠一眼,哪瞧得明白。」
「……這醇水應有錢清貴妻主手筆在。」忽然的,一旁相爺冒出一句。
幾人稍愣,立即明白過來。
「有此可能。」
雖說當時那位妻主可能只是來瞧瞧自個兒夫婿弄的生意,可錢清貴在錢家是個正宗五爺時沒弄出醇水,反倒一出錢家就弄出這般大生意……能在錢家被喚一聲小當家,錢清貴本領沒人懷疑,但醇水畢竟別於錢家過往風格,那點不同之處,許就是那位妻主給他出的主意。
「如此一聊,我更是好奇那位了。」魏子魚半是苦笑道。
好奇寶寶傷不起。
「你們道我去問錢清貴……呃,他那……」支支吾吾,魏子魚吞吐半响,竟發現真不知如何開口問他那妻主之事。
那人若是錢清貴妻子,派上自家夫人去探探不是難事,可那位是「妻主」,妻主之事,夫婿做不得主,且對方是女人……再怎樣,他一個大男人去跟另一個男人說想見他的妻,這怎麼想都不對……
好奇寶寶魏大人被難住了。
東方穆謹笑了笑。「你這毛病。且忍他一段時日,錢清貴那妻主有本事讓錢五心甘情願入妻家,助他建醇水,想來有些野心。今日聲名不顯,許是仍在積攢,待他日聲勢足,自然會顯於人前。」
只是如此人物,之前何以聲名不顯……這奇異之處,東方穆謹卻也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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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許久不見!
今日除夕,上來跟大家問個好。
登入許久未登入的帳號,看見仍有收藏,留言許多熟面孔與生面孔,想到有人等著我,內心激動感動。謝謝各位不離棄,果子要回來了。
這邊先上一章,這幾日我先歇歇,碰電腦的機會極低,若有空的話可能會改改前面章節錯字什麼的。年後會回來更,至於多久一更果子看情況再跟大家報告嘿!
其實本來過年想多更一兩章給大家的,奈何前面工作進度估算錯誤,來不及鳥~~只能先上一章陪大家過年,大家別嫌少。
在這先祝各位新年快樂^_^
噭噭~~(激動號兩聲xd)
--简体版--
就同钱家那位可被称作京中一景的美人爷,东方家的东方穆谨,亦是京里一号人物。
神童,天才,太子伴读,大翼开朝以来最年轻的丞相,这位的事迹虽不偌钱清贵三天两头的热闹,却一条一条的皆极有份量。
京里人常在酒席饭间笑谈钱家那位美人又把得罪他的人怎么了,总能玩出新招。而官贵们闭起门,私下叹服的是东方家那位最近办了什么事,许又有封赏。
同属话题人物,在各方都属极端。而比起谁都能作话资谈笑的商贾钱家,平民对东方家了解不深,贵族则不敢随意将这姓氏挂嘴上,于是这位全大翼仅一人之下的相爷,却显得低调无名多了。
如今京中两个话题王见了面,一位极人臣的相爷,一本是大族子弟……如今把自己赘给妻家的平民商贾。
贵客临门。
正常情况,就是不贴上去套近乎,肯定也要摆出态度,细心招待。
可咱们钱三爷呢?
只见美人脸上笑容不变,眼神轻浅晃过都不带停,似没见着那位似,溜了一圈假动作,目光又给回到魏子鱼身上。
无视。
瞧对方举动,东方穆谨唇悄然一扬。
“魏大人盛赞,某厚颜收下了。”钱清贵堆笑脸应付。
“应得的,应得的,我魏子鱼不说虚话!”没注意那边短暂交锋的魏子鱼站稳后,兴致高昂地扯着嗓门追问:”这醇水行馆处处有意境,钱东家肯定下了大力气,就不──就不知文章入菜,是哪位大家手笔?”
钱清贵一笑。”某就一商贾,哪请得动大家。但氏族里先生还是有些墨水,偶得几个绝妙点子,能得到大人称赞,这力气下得值了。”
“值!何止值!民间先生能力不俗,我过去未曾小瞧,可今日方知晓墨水不只纸上文章,还能入景、入菜,诸多奇思妙想,教我等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呀!”
“魏大人这般用力夸赞,某要是不赏下去说不过去不是?”
“大本事者,本就该赏!……莫非钱东家舍不得?”
“舍得,如何能舍不得。可醇水开幕至今,来的每位大人都让我赏,再赏下去某可要吃不消了。”某人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想象这东家三天两头得散大钱犒赏功臣的画面着实趣味,魏子鱼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
同熟识般地招呼了几句,总不能只顾这位。钱清贵抓了个时机,来到桌边,亲自给厅上所有人斟了酒,敬上一杯。
美人在前。
厅里这几位总算是体会了一把京中八卦王的威力。
让这位当着面冲你一笑,喊上名姓。即便知晓对方男儿之躯,心头却仍不免乱撞。
那臊人的感觉简直糟心。在此刺激下,大伙无不豪快地受了他那杯。
酒斟过一轮,也敬过一轮,来到最末,笑盈盈的钱某人对上一双平静无波又显深沉的眼。
他唇又一扬,斟了酒,举杯。
“久闻大人名。敬过东方大人。”一口饮尽,不同前头几位的爽利,在放下杯后,某人才发现眼前这位没动作。
他也不奇怪,亲切地问。
“可是这酒水不合东方大人口味?”
然,眼前的人眼神晃过他,伸手挟了菜色,慢条斯理送入口。
……有状况!
见东方穆谨举止,厅内谈笑的气氛登时一滞。
谁都晓得,今日东道主是魏子鱼,但几人真正为首的却是东方相爷。若这位有不愉快,今儿这宴就糊了!
笑语仍在,谁也能察觉到厅内有些紧张,几人关注着东方穆谨态度。
就见相爷细嚼慢咽,待咽下口中物后,瞧上敬酒的人一眼,在对方没半点变化的笑脸注视下,终于是悠慢慢地,拿起杯子,啜上一口。
极为轻浅的一口。
对方态度落在眼中,钱清贵依旧那愉悦魅人的笑。待对方将酒杯放下,微躬身退开。
适巧侍者端了厨子做好的菜色进到厅,奉上招待。
他站直身,尽心介绍过菜色,吩咐一旁的伙计细心看照,同来时般,自在惬意地退出浮厅。
来去都这般轻松自在。
在这位八卦王走后,厅里气氛怪异了那么一会儿,好歹是熟识,交情在那儿,很快有人呵笑两声,直接对着那位打破尴尬。
“那钱五的性子……可是让伯瑞瞧不惯了。”
“不过一商贾,有什么瞧不惯,礼尚往来罢。”给点名,东方穆谨一改适才淡漠,扬起笑,直白说道。
刚才两人轻浅的交锋,大伙看在眼中,没注意到先前钱清贵那一眼的还道相爷怎么了,有注意到的,却是明白了状况。
说来今日之宴,东道主乃魏子鱼,钱清贵先招呼他并无错处。可在他眼神晃过一厅子人时,于礼就该一并招呼。他却把人晾着。
若说不识得人也就罢,敬酒时名字是一喊一个准。
但要挑刺,那厮眼神晃过厅上的模样那般不经意,说没瞧仔细也行。精明的某人没给揪着辫子,却能让人知道他陪着笑脸,只因你等是客,实则没半丝尊敬。
隐于面下的张狂。
钱家美人爷的礼掐在分寸间。东方相爷非小肚鸡肠之人,只是上位者,不容轻慢,今日有怠慢,若我不吭声,不就应了日后也能教你这般?
他晾他一眼,他也就还他一晾罢。
这是必须摆出来的姿态。论实,这小事不足以教相爷往心里去。
正主发声,大伙总算松懈下来。其中几人才发现,自个儿真对那钱清贵态度宽容得逾了边。
“这不是听人说他给听习惯了。”有人反应过来。那位三天两头来事,听多听久,即便没交集,也会给听出熟悉感。
“何止钱清贵,真要说来,钱家行事,我可是打小听,那家子不奇怪才奇怪了。”倚在桌边的魏子鱼这会儿话说得正常了,脸还有酒气,语气已没了早先的激亢。
他话一出,好几人跟着点头应和。
“范家、齐家多少有姻亲、族人在朝,就那钱家……”
“不做皇商,族中子弟不为官……这氏族代代族长脑子可都不知怎么长的……”
几人聊了起来。
京中三大商,钱家占首,却也是唯一不走官路的一家。那连边都不愿沾的强烈行事,多少透出不与官一路的作派。适才瞧钱清贵反应,也能印证钱家人的态度。
这么说吧,厅上几人或许幼时听闻这事曾有过不快,觉得区区商贾哪来的胆子敢不将贵族放在眼中,可钱家亦京中大族,几十代如此,历久不衰。祖辈们都没说话,经年累月,年岁增长的小子们不自觉间也默认了这家不把官放眼中的标准。
而打小”出名”,最近还断了自己的根,给自己从钱家弄出来赘给妻家的钱三爷,其特异更是不用说了。也不怪众人对钱清贵态度宽松,一来这位是钱家人,二来实在是这位事迹斑斑,再特异独行的大族子弟放到他身旁一比都立即觉得乖巧正常。如此”能人”,众人自然没想到要以平常标准看待。
想来钱清贵也是明白自己”名气”带来的影响,对上大官没半点客气。能将分寸把玩在指掌也是本事,他态度光明正大,厅里没人想计较。反倒是这一接触,让他们瞧出不少东西。
──大族最是重利。
钱清贵这般有本领能来钱的家伙,钱家不可能与他断了关系。
而钱五如今还能扯动多大钱家资源,或他能否藉此成就一股小势力,多少值得厅内人关注。
遇上话题素材,大伙不免你一句我一句,半是八卦半是交流地多聊了些看法。
“之前听只觉得胡闹,如今见着正主,我倒好奇了,能让那钱清贵甘愿做小的妻主,乃何方神圣?”聊了一阵,想起这奇异之处,魏子鱼蹙起眉头。
“这真没听说……”
“只听闻这事在钱家内亦办得隐秘。”
“他那十里妆礼还叫隐秘?”有人吐槽。
“那厮不怕丢脸面,给自己出门搞得盛大,可他那妻主,钱家却是没几人见过。”另一人笑。
“本家总会见过。”
“我府里有人识得钱家一旁支,据闻在醇水修建时随着来过一遭,远远见过钱五那妻主一面。”
“如何?可有三头六臂?”
“两只胳膀还是有的。只说人挺娇小,模样不出挑,极为平凡。”
“难不成那钱清贵吃错药?”
“世间奇人异事多,保不准那样貌平凡的女子有不凡之处,远远一眼,哪瞧得明白。”
“……这醇水应有钱清贵妻主手笔在。”忽然的,一旁相爷冒出一句。
几人稍愣,立即明白过来。
“有此可能。”
虽说当时那位妻主可能只是来瞧瞧自个儿夫婿弄的生意,可钱清贵在钱家是个正宗五爷时没弄出醇水,反倒一出钱家就弄出这般大生意……能在钱家被唤一声小当家,钱清贵本领没人怀疑,但醇水毕竟别于钱家过往风格,那点不同之处,许就是那位妻主给他出的主意。
“如此一聊,我更是好奇那位了。”魏子鱼半是苦笑道。
好奇宝宝伤不起。
“你们道我去问钱清贵……呃,他那……”支支吾吾,魏子鱼吞吐半响,竟发现真不知如何开口问他那妻主之事。
那人若是钱清贵妻子,派上自家夫人去探探不是难事,可那位是”妻主”,妻主之事,夫婿做不得主,且对方是女人……再怎样,他一个大男人去跟另一个男人说想见他的妻,这怎么想都不对……
好奇宝宝魏大人被难住了。
东方穆谨笑了笑。”你这毛病。且忍他一段时日,钱清贵那妻主有本事让钱五心甘情愿入妻家,助他建醇水,想来有些野心。今日声名不显,许是仍在积攒,待他日声势足,自然会显于人前。”
只是如此人物,之前何以声名不显……这奇异之处,东方穆谨却也想不通。
一三六、休沐中亦不得閒
在清山消磨半日,吃飯喝酒,談笑評事,享受半日閒,日頭西斜,相爺等人離開醇水,各自返京回府。
皇帝放了相爺三日假,總不能只回去大宅應付娘親一日便算完,想娘親那股怨氣,今兒個相爺仍是回了國公府,與家人共享天倫。
晚間在自個兒舊居正要歇下,沐醒來敲了門。
「爺,魏大人那來了人。」
「何事?」
「那人道『湖水濁了,我家大人有請相爺』。」
短短一句,東方穆謹便明白了對方為何找他過去。
「備車。」
已經打更,除了幾條花街,京裡一片黑幕,馬車前方掌著燈火,在夜色中顯幾分詭譎地飄浮晃過。
車子一路直達府衙,東方穆謹下了車,早已等在門前的人立即將他迎入。
白日還一塊吃飯喝酒的魏子魚此時一臉凝重,見著東方穆謹,大力嘆了一口。
「晚了一步。」
「確認身分了?」
「皮給蝕去大半,印記仍有半個在,是咱們的人。」
前方一塊布簡單隔著,隱約能見後方木板上放著副殘破的身軀,空氣中迷漫著混著藥草煙燻的怪味。
「可有發現?」
「不過月餘,幾個門都給抄了,對方來路不明……起初以為是巧合,後來查到同一處去……可最近幾個消息回來,應當有兩撥人馬。」
「什麼名堂?」
「一撥走西北過來,另一撥應當是南。」
「南?南人?」東方穆謹皺眉,顯然對此答案頗感意外。「南就是想進犯也該先是鯤、焦,怎麼會來京?」
「我也猜不透。目前兩邊都沒打出名號,瞧來沒打算顯於枱前,也是不碰巧,飛紅門與其中一支起了衝突,門主護法無一活口,棋子也給害了。」
棋子說的就是布幕後的那身體。這些棋子本是朝廷為了掌握江湖消息而撒出去的耳目,碰上恩怨也只能一個角色演到底,沒了沒轍,卻極傷。
「其中一支?」相爺注意到這話裡蹊蹺。
「嘿,便是其中一支。」魏子魚咧嘴,臉上笑容寒磣。「起初咱們只查到南人那支。若非屍首回來我要仵匠全給驗過,還真要給藏在底下那幾隻耗子給矇了!」
東方穆謹靜待後話。
「拿今兒飛紅門幾人說,瞧來竅孔潰爛,又似亂刀斬殺,給幾個仵匠驗了半天,有人說給毒死的,有人說先給斬殺才毒發,總之就是又殺又毒……」談起那些沒個統一的意見,魏子魚不見情緒。「可十來日前京外烏里坡幾具屍首,死狀分明,除去毒死的外,皆是一刀斃命。」
夜裡刀。
東方穆謹腦中立即閃過三個字。夜裡刀是京、磯乃至於翼州幾地說法,指的是見不著的凶器,也就是殺手。
殺手;武林人;軍伍。在大理寺審過幾年案的相爺自是明白這幾種身分,所習手法不同,殺人後留下的痕跡亦有差異。
話至此,魏子魚的話便清晰了。屍首死狀有差異,不是同一支人馬。可相爺還是聽著魏子魚往下。
「南人那支已經來京個把月有,想來人生地不熟,動作大了,又南人擅使那奇蟲異草眾所皆知,讓人盯上。我本想是江湖爭利想嫁禍於南人,卻沒想查到這支是打西北過來,你瞧怎著?今兒棋子來報,見祈景女婿府上給進了個人。是玄岳的奴馬。」
奴馬乃玄岳三皇子身邊一近衛,其親信程度,見人如見虎頭三。
東方穆謹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前方戰事還在打,虎頭三前頭才與玄岳太子起衝突,後腳就讓近衛來大翼?
「找祈景談過話了?」祈景是現今武林一領頭兒。
「棋子消息來的前一刻祈景才從我這兒走。」魏子魚冷笑。「找他說話,那廝一問三不知,就不知是太能裝還是肚裡有想法。」
「奴馬見的是祈景女婿,這中間有什麼安排尚且未知。」東方穆謹道。時間上來說祈景可能還不知道這事,還得再看後續他有何反應才好定奪。
魏子魚自是明白,卻也太過明白。「祈景那女婿奸滑狡佞甚是貪利,祈景許是心向大翼,可終究是一家,真有問題,我不信他不護那廝。總之我已讓人盯緊些。」
朝廷少管江湖事不過明面上,不說江湖打殺給民間造成的治安問題,就說武林人足以起一地動盪的數量與戰力,都讓當權者不可能無視這顆不定時炸彈。
想藉江湖攪亂京的事,歷來皆有。魏子魚與東方穆謹對玄岳似有伸手此事慎重,卻也沒慌亂,現下情報終究太少,許多事未明朗,還得等待。
遠方傳來二更天的打更聲。
與魏子魚說了好一會兒話,東方穆謹才在夜色中離開府衙。
回程車上,他閉眼沉思。
北方戰況未休,此時京裡冒出兩支江湖人馬。偏巧一支有南、一支有玄岳影子……這其中關聯值得琢磨。
南那支所圖為何尚且未知,終究南與戶州太遠,威脅極低,東方穆謹更傾向於巧合。近年大翼與南處得平和,兩造互有特使往來,商事也盛,民間到此落戶算不得怪事。
可玄岳不同,一來戶州緊臨玄岳,關口一破,玄岳驪人便能長驅直入,直取京師。二來……也不需要理由了。
先天條件便決定了玄岳會與大翼糾纏不休,除非那玄岳荒田能穩定一年二收,否則不可能安生。
只是虎頭三遣那奴馬來京,所為何事?
玄岳老兒就要不行,圖陀角和虎頭三為了爭那位置,定會有大動作。
岳玄大位,強者上。那是靠打延續下來的江山,有意大位者,此時無非得展示能將江山延續下去的能力,於戰場殺敵是一途,將大翼搞得不得安生也不失是個好法子。
東方穆謹冷靜地將自己代換成玄岳太子或三皇子的立場,想自己若是他們,會怎麼對付大翼。
忽然,感受馬車速度慢下,他睜開眼。
「爺,前方有車。」沐醒的聲音由外頭傳來,稟報車速慢了的原因。
「與他先過無妨。」東方穆謹發話。
回國公府的路是夠寬,可現下瞎燈黑火,瞧不清的狀況下車身不小心容易擦上,必須緩行穩妥。
車速慢了,另一邊馬車壓著石板路的聲音清晰傳來,東方穆謹復閉眼沉思。
忽地,一長嘯音,車身劇震,同時沐醒大喊──
「有刺客!保護相爺!」
東方穆謹腦中靈光一閃。
是了,刺殺要臣也是個好選項。尤其是大翼梁柱般的東方丞相。
在劇烈搖晃的車中穩住身子,東方穆謹端正的五官甚是無奈,伸手取來置於一旁的長劍。
這休沐的日子一點也不得清靜。
車外已是金屬錚錚,喊殺不絕於耳。相爺手中握劍,目光堅毅,依稀聽見遠處傳來打更聲。
三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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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新年過完了,新年連假果子大失眠,平均一天睡兩個多小時,完全沒得休息,反而是年假完後才得以大睡。連假真是要命呀xd
回來更三夫了,這邊劇情正是需要安排,速度暫時提不起來,先暫定一週一更,等稿子順些再一週二更。
下一更是週四,跟大家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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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山消磨半日,吃饭喝酒,谈笑评事,享受半日闲,日头西斜,相爷等人离开醇水,各自返京回府。
皇帝放了相爷三日假,总不能只回去大宅应付娘亲一日便算完,想娘亲那股怨气,今儿个相爷仍是回了国公府,与家人共享天伦。
晚间在自个儿旧居正要歇下,沐醒来敲了门。
“爷,魏大人那来了人。”
“何事?”
“那人道’湖水浊了,我家大人有请相爷’。”
短短一句,东方穆谨便明白了对方为何找他过去。
“备车。”
已经打更,除了几条花街,京里一片黑幕,马车前方掌着灯火,在夜色中显几分诡谲地飘浮晃过。
车子一路直达府衙,东方穆谨下了车,早已等在门前的人立即将他迎入。
白日还一块吃饭喝酒的魏子鱼此时一脸凝重,见着东方穆谨,大力叹了一口。
“晚了一步。”
“确认身分了?”
“皮给蚀去大半,印记仍有半个在,是咱们的人。”
前方一块布简单隔着,隐约能见后方木板上放着副残破的身躯,空气中迷漫着混着药草烟熏的怪味。
“可有发现?”
“不过月余,几个门都给抄了,对方来路不明……起初以为是巧合,后来查到同一处去……可最近几个消息回来,应当有两拨人马。”
“什么名堂?”
“一拨走西北过来,另一拨应当是南。”
“南?南人?”东方穆谨皱眉,显然对此答案颇感意外。”南就是想进犯也该先是鲲、焦,怎么会来京?”
“我也猜不透。目前两边都没打出名号,瞧来没打算显于枱前,也是不碰巧,飞红门与其中一支起了冲突,门主护法无一活口,棋子也给害了。”
棋子说的就是布幕后的那身体。这些棋子本是朝廷为了掌握江湖消息而撒出去的耳目,碰上恩怨也只能一个角色演到底,没了没辙,却极伤。
“其中一支?”相爷注意到这话里蹊跷。
“嘿,便是其中一支。”魏子鱼咧嘴,脸上笑容寒碜。”起初咱们只查到南人那支。若非尸首回来我要仵匠全给验过,还真要给藏在底下那几只耗子给蒙了!”
东方穆谨静待后话。
“拿今儿飞红门几人说,瞧来窍孔溃烂,又似乱刀斩杀,给几个仵匠验了半天,有人说给毒死的,有人说先给斩杀才毒发,总之就是又杀又毒……”谈起那些没个统一的意见,魏子鱼不见情绪。”可十来日前京外乌里坡几具尸首,死状分明,除去毒死的外,皆是一刀毙命。”
夜里刀。
东方穆谨脑中立即闪过三个字。夜里刀是京、矶乃至于翼州几地说法,指的是见不着的凶器,也就是杀手。
杀手;武林人;军伍。在大理寺审过几年案的相爷自是明白这几种身分,所习手法不同,杀人后留下的痕迹亦有差异。
话至此,魏子鱼的话便清晰了。尸首死状有差异,不是同一支人马。可相爷还是听着魏子鱼往下。
“南人那支已经来京个把月有,想来人生地不熟,动作大了,又南人擅使那奇虫异草众所皆知,让人盯上。我本想是江湖争利想嫁祸于南人,却没想查到这支是打西北过来,你瞧怎着?今儿棋子来报,见祈景女婿府上给进了个人。是玄岳的奴马。”
奴马乃玄岳三皇子身边一近卫,其亲信程度,见人如见虎头三。
东方穆谨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前方战事还在打,虎头三前头才与玄岳太子起冲突,后脚就让近卫来大翼?
“找祈景谈过话了?”祈景是现今武林一领头儿。
“棋子消息来的前一刻祈景才从我这儿走。”魏子鱼冷笑。”找他说话,那厮一问三不知,就不知是太能装还是肚里有想法。”
“奴马见的是祈景女婿,这中间有什么安排尚且未知。”东方穆谨道。时间上来说祈景可能还不知道这事,还得再看后续他有何反应才好定夺。
魏子鱼自是明白,却也太过明白。”祈景那女婿奸滑狡佞甚是贪利,祈景许是心向大翼,可终究是一家,真有问题,我不信他不护那厮。总之我已让人盯紧些。”
朝廷少管江湖事不过明面上,不说江湖打杀给民间造成的治安问题,就说武林人足以起一地动荡的数量与战力,都让当权者不可能无视这颗不定时炸弹。
想藉江湖搅乱京的事,历来皆有。魏子鱼与东方穆谨对玄岳似有伸手此事慎重,却也没慌乱,现下情报终究太少,许多事未明朗,还得等待。
远方传来二更天的打更声。
与魏子鱼说了好一会儿话,东方穆谨才在夜色中离开府衙。
回程车上,他闭眼沉思。
北方战况未休,此时京里冒出两支江湖人马。偏巧一支有南、一支有玄岳影子……这其中关联值得琢磨。
南那支所图为何尚且未知,终究南与户州太远,威胁极低,东方穆谨更倾向于巧合。近年大翼与南处得平和,两造互有特使往来,商事也盛,民间到此落户算不得怪事。
可玄岳不同,一来户州紧临玄岳,关口一破,玄岳骊人便能长驱直入,直取京师。二来……也不需要理由了。
先天条件便决定了玄岳会与大翼纠缠不休,除非那玄岳荒田能稳定一年二收,否则不可能安生。
只是虎头三遣那奴马来京,所为何事?
玄岳老儿就要不行,图陀角和虎头三为了争那位置,定会有大动作。
岳玄大位,强者上。那是靠打延续下来的江山,有意大位者,此时无非得展示能将江山延续下去的能力,于战场杀敌是一途,将大翼搞得不得安生也不失是个好法子。
东方穆谨冷静地将自己代换成玄岳太子和三皇子的立场,想自己若是他们,会怎么对付大翼。
忽然,感受马车速度慢下,他睁开眼。
“爷,前方有车。”沐醒的声音由外头传来,禀报车速慢了的原因。
“与他先过无妨。”东方穆谨发话。
回国公府的路是够宽,可现下瞎灯黑火,瞧不清的状况下车身不小心容易擦上,必须缓行稳妥。
车速慢了,另一边马车压着石板路的声音清晰传来,东方穆谨复闭眼沉思。
忽地,一长啸音,车身剧震,同时沐醒大喊──
“有刺客!保护相爷!”
东方穆谨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刺杀要臣也是个好选项。尤其是大翼梁柱般的东方丞相。
在剧烈摇晃的车中稳住身子,东方穆谨端正的五官甚是无奈,伸手取来置于一旁的长剑。
这休沐日子一点也不得清静。
车外已是金属铮铮,喊杀不绝于耳。相爷手中握剑,目光坚毅,依稀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了。
一三七、這位也不得閒
深夜。
杜丹剛從一酒樓裡出來。
女子銀鈴嬌笑不斷自酒樓裡傳出,杜丹一身華服,身邊幾人護衛著,步伐不慢,穿堂而過,上了等候在門邊的車。
「回了。」她道。
馬車緩緩往前,她在車裡朝手呵呵氣,聞聞有無酒味。
而後人一癱,沒個樣地倚在窗邊,吹夜風,幫腦袋降溫。
「夫上,桔子給您捏腿可好?」
「捏吧。」
小丫環聞言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主子按了按腿。已入夏,夜晚的風算不得涼,杜丹吹了會兒風,回頭瞧,小丫頭小小的腦袋垂得低低的,一副認真專注的模樣。
「桔子可睏了?」
「不睏,夫上不睏,桔子便不睏。」小桔子喏喏。
「原來桔子是個要強的。」杜丹笑。
小桔子被這麼一說,有些驚慌。「桔子說的是大實話,沒要強的。」
「行了,我會吃人不是?瞧妳緊張。」
小桔子這才噤聲。
一會兒,她偷覻了杜丹一眼,問道:「夫上,您上回說要給我們上學堂……桔子能不能不上?」
「為何不想上?」杜丹好奇。
「我娘說女子讀書無用,我……我有個弟弟……」
杜丹一笑。「桔子覺得妳主子我──可有用?」見她怯怯,也不等她回話。「女子讀書無用,那我每天奔波莫非是吃飽撐,無事找事做?」
「桔子沒敢這麼想……」
「再來,桔子覺得自己可擔重用否?受主子疼寵否?」
「……」
「想給弟弟安排,桔子也該多表現,讓主子青眼有加再來不是?」說這話時,杜丹臉上在笑,卻無什笑意。
桔子一下又垂下腦袋。
杜丹再度轉頭看向窗外。
「這是最後一回,妳想給弟弟安排,與陳管事道,教他從粗使做起,真是人才宅裡不會埋沒他。日後說話再沒輕重,就別在我身邊伺候了。」
「桔……桔子知道了……」
杜丹不再言語。
面對丫環的失言,她沒生氣,只有些許無奈。
想當初自己挑了四個丫頭,幾個月下來,似乎沒挑錯,與她尊敬規矩,事事不敢怠慢。就是稍微敢開口與她說話後,問題浮上枱面來。
如桔子,就是個正常的九歲丫頭、正常的沒什麼見識的農村孩子、正常的想給家裡幫襯帶好處的平民百姓……
身邊的丫環很老實,卻不機靈,要嘛不敢說話,要嘛把腦中所想直白講。
杜丹心裡輕嘆,想當初錢家過來的下人,再小都帶著機靈。她算是深刻體會了世族底蘊的差距。
這人是自個兒挑的,要教要棄,還得由她決斷。
心裡輕嘆過後,她將這點無奈甩腦後去,想起適才酒樓裡與人酬應的內容。
醇水如今初上軌道,供貨仍嫌單調,這陣子她將醇水交與季敏負責,自己仍是到處奔走。找農戶時上山下田是辛勞,時間卻規律,各式商隊就不同了,十人十種性子,遇上愛上花樓的領頭兒,玩樂至深夜她也得奉陪。
至少在對方還沒認可杜丹這人之前,這類試探退縮不得,必須正面應對。
她想事想得出神,忽然眼前景色一晃而過,似乎捕捉到什麼東西。她微怔,嘴上一喊:「停車!」
前頭駕車的小廝給嚇了一跳,急忙讓馬停下。
「夫上,可是有什麼不對?」一護衛在車外詢問。沒得到回應,就見主子已鑽出車。
「我瞧那邊似乎有不對,幾人陪我去瞧瞧。」
護衛愣,見杜丹下車就走,急忙點了兩人,提燈跟上。小桔子此時也匆忙從車上下來,適才花樓她年紀小,杜丹沒讓她進去,這大街她倒是知道要跟緊。
三男一女很快追上杜丹,將她護在中間,隨她指揮走向一巷弄。
來到小巷,燈往前照,就見兩個叫化子壓著另一個叫化子,一人朝他拳打腳踢,另一人褲頭已解下。
「你們做什麼!」領頭護衛提氣一喝。
這一聲,兩個叫化子登時跳起,一個褲子不及拉,直接落地上,腿間玩意兒明晃晃地被看了個仔細,引來桔子驚呼。兩叫化子沒想這時間會有人,差點嚇破膽,幾乎連滾帶爬地跑了。
「夫上,可要追?」護衛詢問。
「不用,先瞧瞧這人如何。」杜丹皺眉。城裡治安比起其他地方好的不只一點半點,卻仍免不了有齷齪。她四處遊歷時見過最多的不是貴人欺平民,卻是平民欺平民,流民欺流民……弱,總會欺更弱。眼前發生的事倒也不奇怪。
她想上前,卻被護衛勸住。兩名護衛走過去,將地上那似是已不省人事的傢伙扶起身。
「夫上,是個女的。」
「女的?」杜丹也走了過去,就著燈光將那蓬頭垢面的化子給瞧過。
臉盤是小的,即便染了血,髒得不像樣,仍瞧得出女相。可杜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這人臉上被隱於污泥下的那一大片暗淡膚色。
有點眼熟……她心裡閃過異樣,接著吩咐:「把人搬上車。」
「是。」
兩護衛合力扛著那又髒又臭的叫化子回到馬車,小桔子顯然對車裡出現這「玩意兒」很害怕。那人一臉血呢……也不知是死是活。
馬車繼續往前,遠了東甲街,也遠了酒樓花街的熱鬧。
車裡一股酸臭味,杜丹微微蹙眉,卻不是因那味兒,而是在想事。
「前面車停下!」
車子不知又往前走了多久,忽然聽見車外一聲,把杜丹給喚回神。
馬車慢下,直至靜止,杜丹還沒問話,便聽見外頭響起交談聲。
「官爺叫停車,所為何事?」
「今夜有賊子現蹤,吾等奉命搜查,你們為何三更天還在街上?車上載的是什麼?」
「稟官爺,小的幾人是東仁街杜宅奴僕,車上是我家夫上。今夜吃酒吃晚了,正要回宅。」
「東仁街杜宅……」那聲音一頓。「原來是杜夫人。奉府尹令盤查,還請杜夫人配合,讓我瞧瞧車內。」
那聲音放大不少,顯然是要與車內杜丹說話。
杜丹心裡一喀登。
若是平時,遇上這種事,要看就給他看自己無意見,但自己車上現在還倒著個一臉血的人,給官爺見著似乎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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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下回週三更。
發現有在漲珠子,但不是全有留言,在這裡謝過給果子贈珠的各位。嚒嚒~~ l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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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杜丹刚从一酒楼里出来。
女子银铃娇笑不断自酒楼里传出,杜丹一身华服,身边几人护卫着,步伐不慢,穿堂而过,上了等候在门边的车。
“回了。”她道。
马车缓缓往前,她在车里朝手呵呵气,闻闻有无酒味。
而后人一瘫,没个样地倚在窗边,吹夜风,帮脑袋降温。
“夫上,桔子给您捏腿可好?”
“捏吧。”
小丫环闻言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主子按了按腿。已入夏,夜晚的风算不得凉,杜丹吹了会儿风,回头瞧,小丫头小小的脑袋垂得低低的,一副认真专注的模样。
“桔子可困了?”
“不困,夫上不困,桔子便不困。”小桔子喏喏。
“原来桔子是个要强的。”杜丹笑。
小桔子被这么一说,有些惊慌。”桔子说的是大实话,没要强的。”
“行了,我会吃人不是?瞧妳紧张。”
小桔子这才噤声。
一会儿,她偷觑了杜丹一眼,问道:”夫上,您上回说要给我们上学堂……桔子能不能不上?”
“为何不想上?”杜丹好奇。
“我娘说女子读书无用,我……我有个弟弟……”
杜丹一笑。”桔子觉得妳主子我──可有用?”见她怯怯,也不等她回话。”女子读书无用,那我每天奔波莫非是吃饱撑,无事找事做?”
“桔子没敢这么想……”
“再来,桔子觉得自己可担重用否?受主子疼宠否?”
“……”
“想给弟弟安排,桔子也该多表现,让主子青眼有加再来不是?”说这话时,杜丹脸上在笑,却无什笑意。
桔子一下又垂下脑袋。
杜丹再度转头看向窗外。
“这是最后一回,妳想给弟弟安排,与陈管事道,教他从粗使做起,真是人才宅里不会埋没他。日后说话再没轻重,就别在我身边伺候了。”
“桔……桔子知道了……”
杜丹不再言语。
面对丫环的失言,她没生气,只有些许无奈。
想当初自己挑了四个丫头,几个月下来,似乎没挑错,与她尊敬规矩,事事不敢怠慢。就是稍微敢开口与她说话后,问题浮上枱面来。
如桔子,就是个正常的九岁丫头、正常的没什么见识的农村孩子、正常的想给家里帮衬带好处的平民百姓……
身边的丫环很老实,却不机灵,要嘛不敢说话,要嘛把脑中所想直白讲。
杜丹心里轻叹,想当初钱家过来的下人,再小都带着机灵。她算是深刻体会了世族底蕴的差距。
这人是自个儿挑的,要教要弃,还得由她决断。
心里轻叹过后,她将这点无奈甩脑后去,想起适才酒楼里与人酬应的内容。
醇水如今初上轨道,供货仍嫌单调,这阵子她将醇水交与季敏负责,自己仍是到处奔走。找农户时上山下田是辛劳,时间却规律,各式商队就不同了,十人十种性子,遇上爱上花楼的领头儿,玩乐至深夜她也得奉陪。
至少在对方还没认可杜丹这人之前,这类试探退缩不得,必须正面应对。
她想事想得出神,忽然眼前景色一晃而过,似乎捕捉到什么东西。她微怔,嘴上一喊:”停车!”
前头驾车的小厮给吓了一跳,急忙让马停下。
“夫上,可是有什么不对?”一护卫在车外询问。没得到响应,就见主子已钻出车。
“我瞧那边似乎有不对,几人陪我去瞧瞧。”
护卫愣,见杜丹下车就走,急忙点了两人,提灯跟上。小桔子此时也匆忙从车上下来,适才花楼她年纪小,杜丹没让她进去,这大街她倒是知道要跟紧。
三男一女很快追上杜丹,将她护在中间,随她指挥走向一巷弄。
来到小巷,灯往前照,就见两个叫化子压着另一个叫化子,一人朝他拳打脚踢,另一人裤头已解下。
“你们做什么!”领头护卫提气一喝。
这一声,两个叫化子登时跳起,一个裤子不及拉,直接落地上,腿间玩意儿明晃晃地被看了个仔细,引来桔子惊呼。俩叫化子没想这时间会有人,差点吓破胆,几乎连滚带爬地跑了。
“夫上,可要追?”护卫询问。
“不用,先瞧瞧这人如何。”杜丹皱眉。城里治安比起其他地方好的不只一点半点,却仍免不了有龌龊。她四处游历时见过最多的不是贵人欺平民,却是平民欺平民,流民欺流民……弱,总会欺更弱。眼前发生的事倒也不奇怪。
她想上前,却被护卫劝住。两名护卫走过去,将地上那似是已不省人事的家伙扶起身。
“夫上,是个女的。”
“女的?”杜丹也走了过去,就着灯光将那蓬头垢面的化子给瞧过。
脸盘是小的,即便染了血,脏得不象样,仍瞧得出女相。可杜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这人脸上被隐于污泥下的那一大片暗淡肤色。
有点眼熟……她心里闪过异样,接着吩咐:”把人搬上车。”
“是。”
两护卫合力扛着那又脏又臭的叫化子回到马车,小桔子显然对车里出现这”玩意儿”很害怕。那人一脸血呢……也不知是死是活。
马车继续往前,远了东甲街,也远了酒楼花街的热闹。
车里一股酸臭味,杜丹微微蹙眉,却不是因那味儿,而是在想事。
“前面车停下!”
车子不知又往前走了多久,忽然听见车外一声,把杜丹给唤回神。
马车慢下,直至静止,杜丹还没问话,便听见外头响起交谈声。
“官爷叫停车,所为何事?”
“今夜有贼子现踪,吾等奉命搜查,你们为何三更天还在街上?车上载的是什么?”
“禀官爷,小的几人是东仁街杜宅奴仆,车上是我家夫上。今夜吃酒吃晚了,正要回宅。”
“东仁街杜宅……”那声音一顿。”原来是杜夫人。奉府尹令盘查,还请杜夫人配合,让我瞧瞧车内。”
那声音放大不少,显然是要与车内杜丹说话。
杜丹心里一喀登。
若是平时,遇上这种事,要看就给他看自己无意见,但自己车上现在还倒着个一脸血的人,给官爷见着似乎不太妙……
一三八、又撿人回來
但不應也不行,杜丹硬著頭皮應了。
「官爺所為公務,配合就是。」
「杜夫人,失禮了。」
話方落,車門簾子被撩起,一身穿黑色官府差服的人舉燈探進頭來。
那人見車裡二女,一華服,一丫環打扮。又看見倒在一邊沒聲息的人形,臉上表情變了幾變。
「敢問杜夫人,此人是?」
「是個叫化子,剛才街上見她給幾個乞兒圍著打,便幫了一把。」杜丹冷靜道。
聽見杜丹說的身分,那人伸手過去將那乞兒翻過身,瞧了瞧她模樣,確認還有氣息後,再問:「杜夫人這是要將人帶回府上?」
「她給昏了過去,便是乞兒,也是女子,讓我將她扔在路旁不管不問,於心不忍。」
「杜夫人倒是心善。」
「緣分罷。」杜丹輕淺一笑,話語客氣,卻顯得淡漠。「官爺可還有什麼想瞧?」
探頭進來那位稍頓。
燈火下,車內三人,一案一燈,皮毛作墊,一目了然。除了乞兒有些怪異,杜丹主僕卻是沒問題的。
他想乞兒有怪,頂多是雞毛蒜皮小事,與要追查的賊人無關。眼前這位自己是頭回瞧見,卻也知道東仁街杜宅,是錢家那位入贅的宅子……自己沒必要為點小事得罪一位身分金貴的妻主。
便聽他道:「已經確認過了,打擾杜夫人。」他退出車,朝後頭喊。
「讓車過去!」
車再度起動,杜丹鬆了口氣。
稍近窗邊,見車過去,一排火把燈籠將街上照得通亮,京內治安佳,如此陣仗是杜丹於此落戶後頭回見著。也不知道官差口中「賊人」是小偷、強盜還是殺人犯?這籠統說法,讓人摸不清是發生了什麼事。
後頭無事,車子順利回到府上,一入門護衛便揚聲喊人幫忙,立即有人上前將車上乞兒給搬下車。
乞兒給搬進客房,到明亮處再瞧,杜丹確定了先前眼熟的感覺沒出錯。
這乞兒臉上那一大片暗色,便是火傷。此人是杜丹帶著昏迷不醒的申屠冺時,在清艸那兒有過幾回談話的麵攤大姐。她記得此人姓皮。
皮大姐怎麼會在這兒?
就在杜丹疑惑時,房門又被推開,一身白衣,板張臉活似要找人討債的谷逍遙進來了。
這位入房,目光掃過床上那玩意兒,眉心緊擰,劈頭就對杜丹道:
「晚歸就罷,又撿個人回來。」
「……」杜丹差點脫口回我怎是「又」撿個人回來?可立即想起她與谷逍遙相遇時,身邊確實撿了個人,這到了嘴邊的話給吞回去,瞬間換了說法:「這人我識得,你可還記得咱們在清艸待過些時日?這位皮大姐便是在那兒做麵攤生意,我與她光顧幾回,聊過好些話。」
聞言,谷大爺蹙起的眉仍沒鬆懈,卻靠近床邊,瞧了瞧。
「替我瞧瞧她可好?」知道這位是需要順毛的,杜丹拉過他的手,軟聲軟語道。
「不用瞧,給餓的,養段時日便無礙。」話這麼說,谷逍遙還是伸手搭了脈。
杜丹在一旁看著。「她都給人打昏過去了,一臉血的,真無礙?」
「給打了頭,昏過去不是正常?」
「不會給打壞吧?」
「壞了得醒來才知曉。」這腦裡問題,昏迷時是瞧不出鳥來的。
「……」面對谷大爺如此樸素直白的回應,杜丹一時無言以對。「可別壞了才好……」壞了腦袋後續可麻煩。
大爺在場,原本被喚進來伺候的下人全退到一旁,將位置讓給跟著谷逍遙前來的藥僮。
術業有專攻,下人給皮氏簡單清理過,卻不知道如何處置。藥僮們接手一下便將人給整頓仔細,該上藥上藥,該包紮包紮。谷逍遙嘴上不饒人,卻是把人該如何照料詳細交待與藥僮。見夫婿三兩下便將事給安排好,杜丹也就轉頭再囑咐一回讓人配合照顧皮氏,便丟下這事,回了房。
今晚主屋輪空。
杜丹主動拉了三更半夜被喚來幫忙的谷逍遙手臂,讓他與自己一道。
只見這位臭臉爺表情無大變化,周身氣場卻一下柔了許多。
回到屋裡,沐浴的熱水已經給準備好,下人全被遣了出去,谷逍遙獨自伺候杜丹沐浴。
「方才回來,路上給官爺攔了車,說是有賊人。瞧陣仗不小,不知是發生什麼事。」褪去衣衫的杜丹赤裸地泡在浴桶內,隨意話起家常。
「攔車盤查,只瞧人,沒搜車,想來不是遭偷兒。」只有兩人,谷大爺話回得輕鬆。
「那便是傷人了。」
「定沒死人。」
「怎講?」
「一般人死了,用得著大陣仗攔車?若死的是大人物,妳車上帶了個帶傷的乞兒,不會予妳三兩語這般隨便。」
「也是。」杜丹認同。
熱氣氤氳,她在水中泡得舒服,身後是同樣裸身進了浴桶的谷某人,在背後給她壓按身子。
杜丹意識逐漸模糊,直到被人抱離水,才又驚醒。
「我睡著了。」她稍有歉意,看向正在替她擦身的某人。
「妳愛弄那商事我無意見,可也該注意身子。妳先前忙,到處轉遛,卻是於健體有益。近來妳老晚歸,似沒之前上山下田般勞累,卻沒給安睡,更傷身。」谷大爺聲音聽來頗有不滿。
「不過暫時,萬事起頭難嘛。」她半是撒嬌道。
谷大爺給了她一白眼。先弄包子,再辦醇水,而今又要與人走貨……這傢伙的「起頭」可是沒完沒了。
想家裡哪個男人都能撐起府裡花銷,可這傢伙就是愛自個兒忙事。明白不全是錢的問題,他有怨氣,卻也沒再多說。
畢竟杜丹從沒限制他們仨,尊重是雙向的,宅裡已經妻主不妻主了,她任著後院三人想做啥做啥,他們仨瞧她有不慣,卻也只能嘴上吐吐怨氣,無法強求。
「明兒起該喝藥。」
「又喝藥?我近來少有發作,不是快好了?」
「妳可真能想。」谷逍遙哼哼。「我自小嘗毒草,身子尋常毒物難侵,那回都差點沒命。申屠冺亦碰毒多年。妳還想能跑就給我好好吃睡,要不哪日我就將妳綁床上,讓妳躺上十日不能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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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打去年底家裡一直有人感冒/流感,我還想著自己熬了好長一段時間沒讓病毒得逞挺自豪,結果出門幾天回來就倒了。銷魂。以後在人多的地方還是戴口罩保險點。
珍珠破八百了,感謝。離破千不遠,若大家手上有珍珠沒地方去的,請丟給果子吧~~(水亮眼)
下一更週二。
--简体版--
但不应也不行,杜丹硬着头皮应了。
“官爷所为公务,配合就是。”
“杜夫人,失礼了。”
话方落,车门帘子被撩起,一身穿黑色官府差服的人举灯探进头来。
那人见车里二女,一华服,一丫环打扮。又看见倒在一边没声息的人形,脸上表情变了几变。
“敢问杜夫人,此人是?”
“是个叫化子,刚才街上见她给几个乞儿围着打,便帮了一把。”杜丹冷静道。
听见杜丹说的身分,那人伸手过去将那乞儿翻过身,瞧了瞧她模样,确认还有气息后,再问:”杜夫人这是要将人带回府上?”
“她给昏了过去,便是乞儿,也是女子,让我将她扔在路旁不管不问,于心不忍。”
“杜夫人倒是心善。”
“缘分罢。”杜丹轻浅一笑,话语客气,却显得淡漠。”官爷可还有什么想瞧?”
探头进来那位稍顿。
灯火下,车内三人,一案一灯,皮毛作垫,一目了然。除了乞儿有些怪异,杜丹主仆却是没问题的。
他想乞儿有怪,顶多是鸡毛蒜皮小事,与要追查的贼人无关。眼前这位自己是头回瞧见,却也知道东仁街杜宅,是钱家那位入赘的宅子……自己没必要为点小事得罪一位身分金贵的妻主。
便听他道:”已经确认过了,打扰杜夫人。”他退出车,朝后头喊。
“让车过去!”
车再度起动,杜丹松了口气。
稍近窗边,见车过去,一排火把灯笼将街上照得通亮,京内治安佳,如此阵仗是杜丹于此落户后头回见着。也不知道官差口中”贼人”是小偷、强盗还是杀人犯?这笼统说法,让人摸不清是发生了什么事。
后头无事,车子顺利回到府上,一入门护卫便扬声喊人帮忙,立即有人上前将车上乞儿给搬下车。
乞儿给搬进客房,到明亮处再瞧,杜丹确定了先前眼熟的感觉没出错。
这乞儿脸上那一大片暗色,便是火伤。此人是杜丹带着昏迷不醒的申屠冺时,在清艹那儿有过几回谈话的面摊大姐。她记得此人姓皮。
皮大姐怎么会在这儿?
就在杜丹疑惑时,房门又被推开,一身白衣,板张脸活似要找人讨债的谷逍遥进来了。
这位入房,目光扫过床上那玩意儿,眉心紧拧,劈头就对杜丹道:
“晚归就罢,又捡个人回来。”
“……”杜丹差点脱口回我怎是”又”捡个人回来?可立即想起她与谷逍遥相遇时,身边确实捡了个人,这到了嘴边的话给吞回去,瞬间换了说法:”这人我识得,你可还记得咱们在清艹待过些时日?这位皮大姐便是在那儿做面摊生意,我与她光顾几回,聊过好些话。”
闻言,谷大爷蹙起的眉仍没松懈,却靠近床边,瞧了瞧。
“替我瞧瞧她可好?”知道这位是需要顺毛的,杜丹拉过他的手,软声软语道。
“不用瞧,给饿的,养段时日便无碍。”话这么说,谷逍遥还是伸手搭了脉。
杜丹在一旁看着。”她都给人打昏过去了,一脸血的,真无碍?”
“给打了头,昏过去不是正常?”
“不会给打坏吧?”
“坏了得醒来才知晓。”这脑里问题,昏迷时是瞧不出鸟来的。
“……”面对谷大爷如此朴素直白的响应,杜丹一时无言以对。”可别坏了才好……”坏了脑袋后续可麻烦。
大爷在场,原本被唤进来伺候的下人全退到一旁,将位置让给跟着谷逍遥前来的药僮。
术业有专攻,下人给皮氏简单清理过,却不知道如何处置。药僮们接手一下便将人给整顿仔细,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谷逍遥嘴上不饶人,却是把人该如何照料详细交待与药僮。见夫婿三两下便将事给安排好,杜丹也就转头再嘱咐一回让人配合照顾皮氏,便丢下这事,回了房。
今晚主屋轮空。
杜丹主动拉了三更半夜被唤来帮忙的谷逍遥手臂,让他与自己一道。
只见这位臭脸爷表情无大变化,周身气场却一下柔了许多。
回到屋里,沐浴的热水已经给准备好,下人全被遣了出去,谷逍遥独自伺候杜丹沐浴。
“方才回来,路上给官爷拦了车,说是有贼人。瞧阵仗不小,不知是发生什么事。”褪去衣衫的杜丹赤裸地泡在浴桶内,随意话起家常。
“拦车盘查,只瞧人,没搜车,想来不是遭偷儿。”只有两人,谷大爷话回得轻松。
“那便是伤人了。”
“定没死人。”
“怎讲?”
“一般人死了,用得着大阵仗拦车?若死的是大人物,妳车上带了个带伤的乞儿,不会予妳三两语这般随便。”
“也是。”杜丹认同。
热气氤氲,她在水中泡得舒服,身后是同样裸身进了浴桶的谷某人,在背后给她压按身子。
杜丹意识逐渐模糊,直到被人抱离水,才又惊醒。
“我睡着了。”她稍有歉意,看向正在替她擦身的某人。
“妳爱弄那商事我无意见,可也该注意身子。妳先前忙,到处转遛,却是于健体有益。近来妳老晚归,似没之前上山下田般劳累,却没给安睡,更伤身。”谷大爷声音听来颇有不满。
“不过暂时,万事起头难嘛。”她半是撒娇道。
谷大爷给了她一白眼。先弄包子,再办醇水,而今又要与人走货……这家伙的”起头”可是没完没了。
想家里哪个男人都能撑起府里花销,可这家伙就是爱自个儿忙事。明白不全是钱的问题,他有怨气,却也没再多说。
毕竟杜丹从没限制他们仨,尊重是双向的,宅里已经妻主不妻主了,她任着后院三人想做啥做啥,他们仨瞧她有不惯,却也只能嘴上吐吐怨气,无法强求。
“明儿起该喝药。”
“又喝药?我近来少有发作,不是快好了?”
“妳可真能想。”谷逍遥哼哼。”我自小尝毒草,身子寻常毒物难侵,那回都差点没命。申屠冺亦碰毒多年。妳还想能跑就给我好好吃睡,要不哪日我就将妳绑床上,让妳躺上十日不能下床。”
一三九、入衙門
……也太狠!
「十日我都躺成醬菜了……」
「醬菜總比廢人好。」
「……真有那麼嚴重?」
「妳可以試試。」
「沒、沒!我聽你的就是!」杜丹急忙裝乖。見她那不讓人省心的模樣,谷某人真恨不得掐她幾把。
如谷逍遙所言,杜丹體內的毒是陰錯差而成,若非有他在,她如今即便能活,肯定也虧損得與廢人無異,不可能像現在這般能跑能跳地硬朗。
偏偏這廝得了便宜就不安分,久沒發作,就覺得身體給好了。卻不知她那身子遇寒更寒,遇燥同樣刺激,現下天熱,谷逍遙早注意該換藥調理,讓她體內那毒穩定。這廝給人照顧得好好的,出門又是與人吃酒,又是晚歸。缺眠最是傷身,幸好在三個夫婿輪著伺候的日子時,杜丹不敢太晚回。要是她分寸再減一分,谷大爺就要發脾氣了。
在谷逍遙擦身穿衣服侍下,某人腦袋晃著晃著,竟又睡著。
被妻主裸體撩撥得滿腹慾望無處宣洩的谷大爺臉色有些難看,可見她累,又不忍喚她起身應付。
罷了。反正今夜本就是輪空的日子。
如此安撫自己,某人卻是沒打算回房。
他將妻主打理好後,替她蓋好被子,接著自個兒衣服一脫,也上了床。
至少溫香軟玉在懷,比自個兒獨眠愉快太多。懷中抱著杜丹,慾望在她身上蹭了蹭,蹭個甜香,谷逍遙同她一塊睡去。
一夜好眠。
隔日杜丹起得稍晚,洗漱過後,悠哉地在宅裡吃了飯,碗才撤下,就有下人通報皮氏醒來。
往客房去,入門便見已經清理過、換上乾淨衣服的皮氏坐在床上,狀似發呆。
「皮大姐,妳覺得身體如何?可有不適?」
聽見聲音,皮氏抬頭望過來,見到嬌小又一身華服的杜丹,表情怔愣。
「先前我帶夫婿在清艸的醫館住過些時日,與妳買過幾回麵,妳可還記得?」杜丹堆起笑容。
眼前的皮氏已不若杜丹在清艸時見過的樸素清爽,她雙頰無肉,眼眶凹陷,膚色臘黃,還帶不少傷。便連臉上紅疤,亦暗淡許多。
皮氏眨眼一會兒,嘴緩緩張了張。見她眼慢慢瞪大,杜丹明白她想起來了。
「相逢便是有緣,此處是我宅子,妳且安心住下,不管日後想如何,身子都得先養好來才好打算,妳說是不?」
皮氏沒說話,卻是直勾勾看著杜丹,好一會兒,眼淚落下,連成串。
杜丹見狀也沒多問,只交待了她先將身子養健壯,宅裡不缺吃穿,想要什麼交待下人。皮氏無聲啜泣,扯袖子給自己擦淚,說不出話,卻點點頭。
杜丹又與她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便離去,將空間留給皮氏整頓情緒。
要近午,正要出門,馬車才到門前,又給攔住。幾時辰前夜裡才遇過的場景,這大白天的又給來了遍。
「車子停下!」
「官爺,您這是……」
「敢問裡頭可是杜夫人?」
「裡頭是我家夫上沒錯。」
「杜夫人,今早城裡給發現兩化子屍體,記得杜夫人昨夜車上載了個女乞,有事須與杜夫人請教,還請杜夫人隨我等回衙裡說話。」
車外的人大聲道。車內的杜丹臉色驟變。
*
衙門,便是官署,集一地六科公務之處。
大翼京城落在戶州,地屬上云,府衙便喚上云府。
卻說衙裡的魏子魚正頭大。
武林不平靜,上云地區個把月來收了不少屍體,現下又疑似有南與玄岳介入,情況未明,相爺就在街上遇刺。
東方穆謹那身分,遇刺一事給京裡防衛帶來多大壓力就不用說了,為了方便調查,事情暫時隱而不宣,卻許多人知道,相爺已告了假,暫不上朝。
據聞是給傷了,而通曉內情的魏子魚更是心驚。
不只傷了,刺客刀劍上給抹了毒,如今相府戒備森嚴,就擔心再有意外。大翼可受不起這位有閃失。
此時下人來報。
「大人,杜夫人已到。」
正在看信的魏子魚擺手,表示知道。說來也巧,他昨兒才說著想見錢五的這位妻主,不想立即有這機會。
今天清晨有人來報,發現兩具叫化子的屍體,本來乞兒死就死了,讓人埋了便是。可近來底下不平靜,他依習慣讓仵匠驗了屍,卻沒想,乞兒死法與東方穆謹遇刺的那些死士手法如出一轍。
乞兒能有什麼本事,想來是不小心撞見不該瞧見的事,給滅口。然,仵匠驗完屍後,底下一捕差來道,說昨夜巡街遇見東仁街杜府夫人,車上載了一女乞。
東仁街不就是那錢五妻主的宅子?魏子魚聽捕差說完經過,便讓人去找杜丹過來問話。
廳上,杜丹給人安排入了座,奉上茶水。
魏子魚一進到廳裡,就見一不過二八來歲,梳著個婦人頭的嬌小女子端坐在椅上,慢條斯理地品茗,半點不見慌亂侷促。
他覺得有趣。
上云這兒三妻四妾的大老爺常見,市井或往山裡農村去,或許能見共妻,然眼前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妻主,超級珍稀貨。
常理論,贅入門的男子身分高不過妻主去。錢清貴絕非一般商賈,京裡也是有杜姓高官大戶,魏子魚卻能肯定這些氏族裡完全沒這位。她何以將錢五收於宅內?
魏子魚步入廳堂,稍稍弄出聲響。
杜丹聞聲抬起頭來,將茶碗放下,起身相迎。
「民婦杜丹,見過大人。」
「杜夫人請坐。」暫壓下對杜丹的好奇,面對一位妻主,魏子魚態度還算客氣。「今日請杜夫人來,是有些事想請教。」
「大人請講,杜丹知無不答。」
「昨夜京裡有官員遇刺,今早京裡又給發現兩具叫化子的屍體,那兩乞丐死法同昨夜刺客同出一轍。聽聞昨夜妳車上給載個女乞,在此之前助她脫困,不知杜夫人可認得那些乞兒樣貌或有何特異之處?若能辨認,許能予本官線索。」
聞言杜丹陷入沉思,魏子魚也不催促。好一會兒,才又聽見她道:「夜裡太暗,乞兒們在巷間,聽見喝罵便跑了,來不及瞧仔細。」
「真沒瞧仔細?」
「是不仔細,可是男是女杜丹還是瞧得清的。兩乞兒不壯實,立時皆駝,衣衫襤褸。當時位置記得是老賈餅鋪附近巷弄,時是三更,我等靠近時與那二乞兒約莫七、八步距離,燈火能瞧清的便是如此了。」
杜丹說得詳細,卻有答似無答。
乞兒若壯實還能叫乞兒嗎?又駝背,又衣衫襤褸……十個叫化子裡有十個都是這模樣,可瞎燈黑火的,兩人又一個照面便跑,杜丹又沒鷹眼,哪瞧得清夜裡兩乞兒的樣貌。裡頭唯一有用的,大概只剩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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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謝謝小寶貝們送珠❤
某兩人應該是再三、四章會面吧,如果估錯就再多個兩章(喂xd
感謝支持,這週加更,週五更。
--简体版--
……也太狠!
“十日我都躺成酱菜了……”
“酱菜总比废人好。”
“……真有那么严重?”
“妳可以试试。”
“没、没!我听你的就是!”杜丹急忙装乖。见她那不让人省心的模样,谷某人真恨不得掐她几把。
如谷逍遥所言,杜丹体内的毒是阴错差而成,若非有他在,她如今即便能活,肯定也亏损得与废人无异,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能跑能跳地硬朗。
偏偏这厮得了便宜就不安分,久没发作,就觉得身体给好了。却不知她那身子遇寒更寒,遇燥同样刺激,现下天热,谷逍遥早注意该换药调理,让她体内那毒稳定。这厮给人照顾得好好的,出门又是与人吃酒,又是晚归。缺眠最是伤身,幸好在三个夫婿轮着伺候的日子时,杜丹不敢太晚回。要是她分寸再减一分,谷大爷就要发脾气了。
在谷逍遥擦身穿衣服侍下,某人脑袋晃着晃着,竟又睡着。
被妻主裸体撩拨得满腹欲望无处宣泄的谷大爷脸色有些难看,可见她累,又不忍唤她起身应付。
罢了。反正今夜本就是轮空的日子。
如此安抚自己,某人却是没打算回房。
他将妻主打理好后,替她盖好被子,接着自个儿衣服一脱,也上了床。
至少温香软玉在怀,比自个儿独眠愉快太多。怀中抱着杜丹,欲望在她身上蹭了蹭,蹭个甜香,谷逍遥同她一块睡去。
一夜好眠。
隔日杜丹起得稍晚,洗漱过后,悠哉地在宅里吃了饭,碗才撤下,就有下人通报皮氏醒来。
往客房去,入门便见已经清理过、换上干净衣服的皮氏坐在床上,状似发呆。
“皮大姐,妳觉得身体如何?可有不适?”
听见声音,皮氏抬头望过来,见到娇小又一身华服的杜丹,表情怔愣。
“先前我带夫婿在清艹的医馆住过些时日,与妳买过几回面,妳可还记得?”杜丹堆起笑容。
眼前的皮氏已不若杜丹在清艹时见过的朴素清爽,她双颊无肉,眼眶凹陷,肤色腊黄,还带不少伤。便连脸上红疤,亦暗淡许多。
皮氏眨眼一会儿,嘴缓缓张了张。见她眼慢慢瞪大,杜丹明白她想起来了。
“相逢便是有缘,此处是我宅子,妳且安心住下,不管日后想如何,身子都得先养好来才好打算,妳说是不?”
皮氏没说话,却是直勾勾看着杜丹,好一会儿,眼泪落下,连成串。
杜丹见状也没多问,只交待了她先将身子养健壮,宅里不缺吃穿,想要什么交待下人。皮氏无声啜泣,扯袖子给自己擦泪,说不出话,却点点头。
杜丹又与她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便离去,将空间留给皮氏整顿情绪。
要近午,正要出门,马车才到门前,又给拦住。几时辰前夜里才遇过的场景,这大白天的又给来了遍。
“车停下!”
“官爷,您这是……”
“敢问里头可是杜夫人?”
“里头是我家夫上没错。”
“杜夫人,今早城里给发现两化子尸体,记得杜夫人昨夜车上载了个女乞,有事须与杜夫人请教,还请杜夫人随我等回衙里说话。”
车外的人大声道。车内的杜丹脸色骤变。
*
衙门,便是官署,集一地六科公务之处。
大翼京城落在户州,地属上云,府衙便唤上云府。
却说衙里的魏子鱼正头大。
武林不平静,上云地区个把月来收了不少尸体,现下又疑似有南与玄岳介入,情况未明,相爷就在街上遇刺。
东方穆谨那身分,遇刺一事给京里防卫带来多大压力就不用说了,为了方便调查,事情暂时隐而不宣,却许多人知道,相爷已告了假,暂不上朝。
据闻是给伤了,而通晓内情的魏子鱼更是心惊。
不只伤了,刺客刀剑上给抹了毒,如今相府戒备森严,就担心再有意外。大翼可受不起这位有闪失。
此时下人来报。
“大人,杜夫人已到。”
正在看信的魏子鱼摆手,表示知道。说来也巧,他昨儿才说着想见钱五的这位妻主,不想立即有这机会。
今天清晨有人来报,发现两具叫化子的尸体,本来乞儿死就死了,让人埋了便是。可近来底下不平静,他依习惯让仵匠验了尸,却没想,乞儿死法与东方穆谨遇刺的那些死士手法如出一辙。
乞儿能有什么本事,想来是不小心撞见不该瞧见的事,给灭口。然,仵匠验完尸后,底下一捕差来道,说昨夜巡街遇见东仁街杜府夫人,车上载了一女乞。
东仁街不就是那钱五妻主的宅子?魏子鱼听捕差说完经过,便让人去找杜丹过来问话。
厅上,杜丹给人安排入了座,奉上茶水。
魏子鱼一进到厅里,就见一不过二八来岁,梳着个妇人头的娇小女子端坐在椅上,慢条斯理地品茗,半点不见慌乱局促。
他觉得有趣。
上云这儿三妻四妾的大老爷常见,市井或往山里农村去,或许能见共妻,然眼前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妻主,超级珍稀货。
常理论,赘入门的男子身分高不过妻主去。钱清贵绝非一般商贾,京里也是有杜姓高官大户,魏子鱼却能肯定这些氏族里完全没这位。她何以将钱五收于宅内?
魏子鱼步入厅堂,稍稍弄出声响。
杜丹闻声抬起头来,将茶碗放下,起身相迎。
“民妇杜丹,见过大人。”
“杜夫人请坐。”暂压下对杜丹的好奇,面对一位妻主,魏子鱼态度还算客气。”今日请杜夫人来,是有些事想请教。”
“大人请讲,杜丹知无不答。”
“昨夜京里有官员遇刺,今早京里又给发现两具叫化子的尸体,那两乞丐死法同昨夜刺客同出一辙。听闻昨夜妳车上给载个女乞,在此之前助她脱困,不知杜夫人可认得那些乞儿样貌或有何特异之处?若能辨认,许能予本官线索。”
闻言杜丹陷入沉思,魏子鱼也不催促。好一会儿,才又听见她道:”夜里太暗,乞儿们在巷间,听见喝骂便跑了,来不及瞧仔细。”
“真没瞧仔细?”
“是不仔细,可是男是女杜丹还是瞧得清的。两乞儿不壮实,立时皆驼,衣衫褴褛。当时位置记得是老贾饼铺附近巷弄,时是三更,我等靠近时与那二乞儿约莫七、八步距离,灯火能瞧清的便是如此了。”
杜丹说得详细,却有答似无答。
乞儿若壮实还能叫乞儿吗?又驼背,又衣衫褴褛……十个叫化子里有十个都是这模样,可瞎灯黑火的,两人又一个照面便跑,杜丹又没鹰眼,哪瞧得清夜里两乞儿的样貌。里头唯一有用的,大概只剩地点。
一四零、要強
魏子魚稍稍蹙眉。
「杜夫人昨夜如何救了那女乞?」
「杜丹昨夜與人談事吃酒,回得晚了。車行經一處,見旁邊巷弄有動靜,便令護衛隨我過去瞧。一至巷弄便見兩化子對著另一乞兒踢打,我護衛一喝罵,其中一個掉了褲子,兩人轉頭就跑。之後才發現給打的是個女乞。終究是女子,行乞已是艱難,我不想留她原地予人凌辱,便差人將她搬上車,之後遇上差爺攔車,想來大人也就知曉了。」
杜丹說話,不急不徐,極有條理。此人有何背景魏子魚尚且未知,卻已能看出杜丹遇事不驚懼,極為冷靜的本領。
這是個見過世面的。
心裡澄亮地對對方反應做出評論,魏子魚嘴上卻道:
「此事有點難辦,杜夫人從乞兒手中救了那女乞,後便有乞兒便給害了性命,手法又與昨夜刺客同出一轍。此事未明前,還請杜夫人多擔待了。」
杜丹眉心稍蹙。「此話何意?」
「暫且請杜夫人在府衙住上兩日,待本官派人去妳宅裡尋那女乞問話,查清那些乞兒來路,以證杜夫人清白。」
魏子魚見杜丹一個怔愣,似有情緒,可眨眼便扯出笑容。
「杜丹不知救一女乞是犯了哪條律法,得讓大人『查證』清白?」
「救人無罪,女乞卻可能與賊人有干係。依杜夫人所言,死了的兩化子極可能是妳昨夜見到的那二人,查清他們被何人所害,乃本官職責。」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只見杜丹不急不徐,張嘴又問:「就不知大人是懷疑女乞與賊人有干係,亦或懷疑杜丹與賊人有干係?」
「自然是女乞。」
「那可容杜丹一問,何以大人不是讓人去抓那女乞來衙裡問話兩日,而是將杜丹留在這兒?就是擔心我會與女乞幫助,大人將女乞捉入衙內,杜丹就是有天大本事也莫可奈何不是?」
定眼望去,杜丹仍是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魏子魚明白過來,這叫杜丹的婦人,沒那麼容易胡弄。
不過三兩句便被抓了話柄,知曉自己大意的魏子魚臉一沉,態度轉為強硬。「本官辦案,何須與妳交待。」
眼前人兒輕笑。
「大人威風。」又一眨眼,她臉色亦冷下。「杜丹與人約了談事,大人這一留,怕我生意要給糊了……捉賊人一事重要,一點損失便算我杜丹敬重大人辛勞。可既是與人約在先,不去赴約,大人是要置我於無信不是?」
「本官會差人捎上口信,妳儘管放心。」
「那便待大人喚我家管事過來,交待仔細後,杜丹自會配合大人查案。」
瞧杜丹嘴上有禮,卻明白表示不滿、不配合的態度,魏子魚也不愉快了。
「若本官不喚人過來,杜夫人又當如何?」
威脅意味一十足的一句。只見杜丹不氣不急,脣角一揚,語氣輕柔道:
「杜丹是商賈,大人教我於商事無信,如同壞我聲名前程。若是如此,到時就瞧大人是要將我押入大牢關一輩子,又或拿我性命。否則出了這門,杜丹讓人請來府衙卻給大人輕薄一事,怕是於大人聲名不好。」
明白過來她話中意思,魏子魚一雙眼瞪老大,像見著妖怪一樣。
「可笑!妳當以為眾人會信妳?」
「信不信杜丹不知曉,卻明白我是讓大人給請回來的,而非杜丹請大人過去杜宅,這誰的場子,誰力氣大,誰佔勢,誰能要強……想來百姓都明白的。」
言下之意,她在這兒脫衣大喊非禮,即便眾人不全信她,也能給他惹一身腥臊。
魏子魚瞧了她一會兒,給她這沒臉沒皮、胡攪蠻纏的態度給氣笑。
「妳行。杜丹是吧。本官領教了。」
「民婦不敢當。」
「哼。」魏子魚甩袖離去,留她一人在廳內。
杜丹臉上笑容在魏子魚離去後消逝無蹤。
她心裡亦是一股火氣。
據往常經驗,回馬槍都沒好事。昨夜那官差讓她離去,今日又找上門,再憶及昨夜陣仗,自己在來的途中就有心理準備,說不定是官爺辦案圖個省事,想拿人當替死鬼,又巧昨夜自己車上載著個乞兒被人瞧見,正好能編造……
而今尚未發展成要直接將她押入大牢,按理說來不算太糟。
她還能苦中作樂地自嘲。
總歸自己是在宅門前被請上府衙,此事下人回頭定會通知管事,自己行蹤季敏知曉,沒見她回去,後續他定會安排,就算官府沒通知家裡,她也不是太擔心。
教她不快的是魏子魚的態度。
自己來到京後便一心想著攢銀子,如今腳步稍穩,於外卻仍默默無聞。如今京裡知曉她的人,多的是因季敏這層關係。她平時不在意宅裡是誰尊貴,卻不表示她在外也這般隨便。
她如今是妻主,在外頂的就是杜宅的顏面。別人不把她當回事,便等於打她宅裡所有人的臉。若她不強硬,便是允了他人能隨意輕賤,若給傳出去,不說往後生意談不談得成,醇水肯定首當其衝。
魏子魚一來就想扣押她,理由牽強。自己與他無冤無仇,只能想他是個愛耍威風的昏官,又或許他瞧不起女子。更甚,搞不好他和錢家的誰有過過節,趁這機會拿她開刀也說不定。
腦中飛快思考著各種可能,卻又無法肯定魏子魚是何想法。
唯一能確定的是,於外,頂著妻主名頭的自己,絕不能軟弱。
心中火氣被壓下,杜丹耐住性子,明白對正求發展的自己而言,眼前這仗許就左右了她日後在京裡會被人如何估量。
反正這裡是上云,是府治所在,是京城,是天子腳下。
如此官貴雲集之地,加上錢家幫襯,想自己無須擔憂會被害性命。反倒是得趁此機會,讓人明白她杜丹不是好欺,徹底坐實她身為妻主的身分派頭。
只要分寸掌控得當,講究理字的官,比無賴好應對多了……
酉時過。
用完晚膳的魏子魚想起被自己晾在小廳裡的杜丹,隨手招了下人來問。
「姓杜的那位可有發脾氣?」
「稟大人,那位在廳裡足步未出,我等並不曉得情況。」
「足步未出?」魏子魚一愣。「那豈非無飲無食?」
「全依大人吩咐,沒人靠近廳,卻也沒見杜夫人出來喚人。」
魏子魚蹙眉。「端得是硬氣。」這脾性豈不和那錢清貴一樣難搞!「錢季敏又如何?」
「咱們咬定杜夫人已出府衙,說是去赴約,他鬧了一會兒,給走了。」
魏子魚明白那廝不是好呼嚨,再來一回怕就要硬闖府衙把事鬧大。
「也罷也罷。」他厭煩地擺擺手。莫怪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杜丹年歲不大,瞧來柔弱,卻也不是好相與的。
魏子魚站起身,準備過去再會一會那位杜夫人,然此時下人又來報。
「大人,向晚指揮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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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鱼稍稍蹙眉。
“杜夫人昨夜如何救了那女乞?”
“杜丹昨夜与人谈事吃酒,回得晚了。车行经一处,见旁边巷弄有动静,便令护卫随我过去瞧。一至巷弄便见两化子对着另一乞儿踢打,我护卫一喝骂,其中一个掉了裤子,两人转头就跑。之后才发现给打的是个女乞。终究是女子,行乞已是艰难,我不想留她原地予人凌辱,便差人将她搬上车,之后遇上差爷拦车,想来大人也就知晓了。”
杜丹说话,不急不徐,极有条理。此人有何背景魏子鱼尚且未知,却已能看出杜丹遇事不惊惧,极为冷静的本领。
这是个见过世面的。
心里澄亮地对对方反应做出评论,魏子鱼嘴上却道:
“此事有点难办,杜夫人从乞儿手中救了那女乞,后便有乞儿便给害了性命,手法又与昨夜刺客同出一辙。此事未明前,还请杜夫人多担待了。”
杜丹眉心稍蹙。”此话何意?”
“暂且请杜夫人在府衙住上两日,待本官派人去妳宅里寻那女乞问话,查清那些乞儿来路,以证杜夫人清白。”
魏子鱼见杜丹一个怔愣,似有情绪,可眨眼便扯出笑容。
“杜丹不知救一女乞是犯了哪条律法,得让大人’查证’清白?”
“救人无罪,女乞却可能与贼人有干系。依杜夫人所言,死了的两化子极可能是妳昨夜见到的那二人,查清他们被何人所害,乃本官职责。”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只见杜丹不急不徐,张嘴又问:”就不知大人是怀疑女乞与贼人有干系,亦或怀疑杜丹与贼人有干系?”
“自然是女乞。”
“那可容杜丹一问,何以大人不是让人去抓那女乞来衙里问话两日,而是将杜丹留在这儿?就是担心我会与女乞帮助,大人将女乞捉入衙内,杜丹就是有天大本事也莫可奈何不是?”
定眼望去,杜丹仍是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魏子鱼明白过来,这叫杜丹的妇人,没那么容易胡弄。
不过三两句便被抓了话柄,知晓自己大意的魏子鱼脸一沉,态度转为强硬。”本官办案,何须与妳交待。”
眼前人儿轻笑。
“大人威风。”又一眨眼,她脸色亦冷下。”杜丹与人约了谈事,大人这一留,怕我生意要给糊了……捉贼人一事重要,一点损失便算我杜丹敬重大人辛劳。可既是与人约在先,不去赴约,大人是要置我于无信不是?”
“本官会差人捎上口信,妳尽管放心。”
“那便待大人唤我家管事过来,交待仔细后,杜丹自会配合大人查案。”
瞧杜丹嘴上有礼,却明白表示不满、不配合的态度,魏子鱼也不愉快了。
“若本官不唤人过来,杜夫人又当如何?”
威胁意味一十足的一句。只见杜丹不气不急,唇角一扬,语气轻柔道:
“杜丹是商贾,大人教我于商事无信,如同坏我声名前程。若是如此,到时就瞧大人是要将我押入大牢关一辈子,又或拿我性命。否则出了这门,杜丹让人请来府衙却给大人轻薄一事,怕是于大人声名不好。”
明白过来她话中意思,魏子鱼一双眼瞪老大,像见着妖怪一样。
“可笑!妳当以为众人会信妳?”
“信不信杜丹不知晓,却明白我是让大人给请回来的,而非杜丹请大人过去杜宅,这谁的场子,谁力气大,谁占势,谁能要强……想来百姓都明白的。”
言下之意,她在这儿脱衣大喊非礼,即便众人不全信她,也能给他惹一身腥臊。
魏子鱼瞧了她一会儿,给她这没脸没皮、胡搅蛮缠的态度给气笑。
“妳行。杜丹是吧。本官领教了。”
“民妇不敢当。”
“哼。”魏子鱼甩袖离去,留她一人在厅内。
杜丹脸上笑容在魏子鱼离去后消逝无踪。
她心里亦是一股火气。
据往常经验,回马枪都没好事。昨夜那官差让她离去,今日又找上门,再忆及昨夜阵仗,自己在来的途中就有心理准备,说不定是官爷办案图个省事,想拿人当替死鬼,又巧昨夜自己车上载着个乞儿被人瞧见,正好能编造……
而今尚未发展成要直接将她押入大牢,按理说来不算太糟。
她还能苦中作乐地自嘲。
总归自己是在宅门前被请上府衙,此事下人回头定会通知管事,自己行踪季敏知晓,没见她回去,后续他定会安排,就算官府没通知家里,她也不是太担心。
教她不快的是魏子鱼的态度。
自己来到京后便一心想着攒银子,如今脚步稍稳,于外却仍默默无闻。如今京里知晓她的人,多的是因季敏这层关系。她平时不在意宅里是谁尊贵,却不表示她在外也这般随便。
她如今是妻主,在外顶的就是杜宅的颜面。别人不把她当回事,便等于打她宅里所有人的脸。若她不强硬,便是允了他人能随意轻贱,若给传出去,不说往后生意谈不谈得成,醇水肯定首当其冲。
魏子鱼一来就想扣押她,理由牵强。自己与他无冤无仇,只能想他是个爱耍威风的昏官,又或许他瞧不起女子。更甚,搞不好他和钱家的谁有过过节,趁这机会拿她开刀也说不定。
脑中飞快思考着各种可能,却又无法肯定魏子鱼是何想法。
唯一能确定的是,于外,顶着妻主名头的自己,绝不能软弱。
心中火气被压下,杜丹耐住性子,明白对正求发展的自己而言,眼前这仗许就左右了她日后在京里会被人如何估量。
反正这里是上云,是府治所在,是京城,是天子脚下。
如此官贵云集之地,加上钱家帮衬,想自己无须担忧会被害性命。反倒是得趁此机会,让人明白她杜丹不是好欺,彻底坐实她身为妻主的身分派头。
只要分寸掌控得当,讲究理字的官,比无赖好应对多了……
酉时过。
用完晚膳的魏子鱼想起被自己晾在小厅里的杜丹,随手招了下人来问。
“姓杜的那位可有发脾气?”
“禀大人,那位在厅里足步未出,我等并不晓得情况。”
“足步未出?”魏子鱼一愣。”那岂非无饮无食?”
“全依大人吩咐,没人靠近厅,却也没见杜夫人出来唤人。”
魏子鱼蹙眉。”端得是硬气。”这脾性岂不和那钱清贵一样难搞!”钱季敏又如何?”
“咱们咬定杜夫人已出府衙,说是去赴约,他闹了一会儿,给走了。”
魏子鱼明白那厮不是好呼咙,再来一回怕就要硬闯府衙把事闹大。
“也罢也罢。”他厌烦地摆摆手。莫怪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杜丹年岁不大,瞧来柔弱,却也不是好相与的。
魏子鱼站起身,准备过去再会一会那位杜夫人,然此时下人又来报。
“大人,向晚指挥过来了。”
一四一、喚杜丹
「這都還沒過一日,他急啥!」魏子魚沒好氣。腳下卻大步往外去。
一出到外頭,就見到那位左軍軍指揮杵在廊下,軟甲未卸,劍隨身,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不是說了有消息會通知,你也忒急!」
向晚一笑。「不是來催你,只是聽聞有點線索,過來瞧瞧罷。」
這位打小便是東方穆謹隨侍,後來給東方穆謹安排進了左軍裡,如今領左軍一校指揮,品秩不及魏子魚,卻因掌軍等諸多條件,與這些大員說話不弱半分。
「只有兩屍體可瞧,你愛瞧瞧去吧。」魏子魚厭煩地擺擺手。過去一堆大案就沒見他來瞧過。還不是為了他那主子來的。
向晚不在意他態度,直接問道:「我聽人說有個叫化子給救了。」
「杜夫人是救了一女乞,卻不知道與死的那兩個有無相干。」
「這杜夫人又是哪位?」
「東仁街那位唄。錢季敏給贅進去那家。」魏子魚無奈地把昨夜的事大概講過一遍。
京裡乞兒多,死的那兩個是不是杜丹見過的那兩個不得而知,但目前也就她那晚可能有過接觸。
「那名女乞問過話了?」
「還沒呢,本讓人去杜宅拿人問話,可那錢季敏你也曉得,動作忒快,前腳請回他妻主,他後腳便封了宅不讓進,僵持許久,底下人只好回了。」
向晚冷笑。「都出了錢家,那廝早晚有人治他。」
魏子魚搖頭,他可不認為錢清貴真好對付。光他那不要臉的鬧事法就沒幾人頂得住。
而明白了情況,向晚腦袋一轉,直指核心。「既是如此,便讓人抓個乞兒回來認認不也就得了。」
要找杜丹,主要是尋那女乞。若那女乞能知曉死掉的那兩乞丐平時在哪些地方出沒,許是能從地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問題是死掉的那兩個又不一定是他們昨晚見著的兩個,再說,讓那女乞來認屍首,和捉別的乞兒回來認屍首問話,結果都是一樣的。
向晚都明白了,這魏府尹難道會不明白?
「我就是順道瞧瞧錢五那妻主是否有個三頭六臂。」
若不是身分有別,向晚真想一拳給上去。
「教我白跑一趟!」
「你不是愛瞧,就來瞧瞧又如何?」魏子魚有點找回場子的快感。
說來向晚等人自小便是東方穆謹隨侍,也算與魏子魚幾個世家子弟彼此看著長大,私下說話並不拘謹。明白這廝性子如此,向晚莫可奈何。
「你說那錢五的妻主如何?」
「夠硬氣。我這都晾她快四個時辰了,沒給茶水,她愣是沒吭聲與我耗。」魏子魚說。「錢五適才來鬧過一回,想來他那妻主也明白咱拿她不得,沉得住氣。」
「待會兒府尹便將她押下大牢,瞧她還沉不沉得住氣。」向晚冷哼。
「要再押她,不到三更,錢季敏那廝定硬闖衙內。」魏子魚是不懼錢清貴,可誰都得承認,錢清貴那廝鬧騰起來,花招百出,很讓人頭疼。世家子弟都是要臉面的。
「離三更不還有時間,便先押她進去,讓裡頭人嚇嚇她,不過一女子,便不信她不服軟。」
魏子魚瞧他。心想還真是伯瑞身邊的人,審案花招百出。
「杜夫人可不是犯人。」
「此言差矣。魏府尹辦案,她敢不配合,便有嫌疑。若府尹心慈,不如我來試試?」
「那杜夫人與你有過節?」魏子魚眼神奇怪。
「早瞧那錢五不順眼。便是試試他妻主有多少斤兩又如何。」向晚冷笑。
說來,杜丹會被找來府衙,一來有魏子魚好奇的因素,二來何嘗不是昨日東方穆謹與錢清貴交鋒的延伸?
熟錢清貴的人早懶得與他計較,可錢清貴強硬,不表示他的妻主也敢如此。魏子魚多少有試探打壓之意,但於公他已令人打聽過杜丹行蹤,判斷杜丹沒嫌疑,與她為難,卻還有個分寸。至於向晚才不理會那些。
有道是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而今正好有機會,若壓得杜丹服軟,那錢清貴也得跟著低下腦袋。
向晚的提議讓魏子魚有些心動。
雖是被誤導了消息,但人都來了,魏子魚還是陪著向晚先去了停屍的地方,讓他瞧過情況,兩人說著話,相偕往前走去。
偏廳上,杜丹腦袋正暈。
時至夏。她打近午起就在這兒給晾了四個時辰,滴水未進,又流了好些汗,衣衫溼了又乾。
但半日下來,廳裡廳外不見半個人影,想來是對方故意,若自己走出去要水,等同示弱不說,也不一定要得到水……與其被羞辱,不如堅持。
身體出現輕微的脫水症狀。她閉目養神,試圖用意志力戰勝那股隱隱約約的暈眩感。
耳朵捕捉到有人靠近廳的聲音,正不舒服的她沒想睜眼。
「杜夫人。」
聽見叫喚,杜丹慢了兩拍,才勉強讓自己瞧來平常地睜開眼。
眼前站了幾位穿黑色差服的生面孔。她蹙眉。
「今日衙裡尋了好些人問話,指妳那日救了的女乞有問題,怕場面不好看薄了杜夫人臉面,還請杜夫人手喻,方便讓咱等進杜宅拿人。」
杜丹緩緩喘了兩口氣,沉聲:「我已說過,先讓人喚我家管事過來,我自會配合查案。」
那捕差不為所動。「杜夫人若要如此,休怪我等失禮了。」
「你們想如何?」
「府尹已交待,若杜夫人不願配合,便同包庇行刺官員的刺客,須將妳押入大牢待審。」
聞言,杜丹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眼前之人,呼吸重了幾分。
沒一會兒,魏子魚便收到消息。
「她真去了?」
「稟大人,杜夫人真的走過去了。」
魏子魚有些傻眼,他轉頭瞧向晚。「你說這還不叫硬氣?」
向晚也奇了。「那杜夫人可有說什?」
「稟指揮,杜夫人只道『大牢在哪,我自個兒走』,便走了。」
「這會兒你又該如何?」魏子魚轉頭問向晚。
「便押著唄,她不配合查案不是?押她應該。」向晚笑笑,一點也不把事當回事。「硬氣又如何,多吃點苦頭罷。」
魏子魚搖頭,這廝要給當官定草菅人命。「也罷,先讓她在裡頭待會兒,待會兒本官再去會會。」
轉頭,他繼續與向晚說事:「已經讓人去搜過那兩乞兒平時乞食的地方,暫時沒收獲。昨夜一過,想來賊人除去死傷,都已走脫,我已讓人盯著,還需時間守株待兔,有發現定會通知,你甭急。」
地方治安問題,又牽扯到相爺,真要急,他這府尹比誰都急。
向晚笑笑。「就說我只是過來瞧瞧。」
「噯噯。」魏子魚一副受不了的模樣,擺擺手。「當我不知你那心思。」
「行了,瞧也瞧過,茶水已喝,回了。」話畢,這位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可走前,他又想起那自個兒走入大牢的傢伙,隨口問道:「那錢五的妻主你要拿她如何?」
「還能如何,就待錢季敏來,交還予他唄。」魏子魚搖頭。「不曉得那杜夫人說話有幾分真。早上我說要押她,她道是讓我關她一輩子,或拿她性命,要不她出去定說我輕薄她。」
向晚登時嗆咳,哈哈大笑,被魏子魚賞了個白眼。
「如此說來,那錢五的妻主是個美人了?可有美過她那夫婿?」
「普通得緊。」魏子魚搖頭。「姿容也就一般模樣,個頭嬌小,年紀莫約二八,瞧來還有幾分丫頭樣,可性子極穩,伶牙俐齒,三兩句話就能揪我話柄。遇事亦不驚懼,有世家子弟風範。但京裡杜姓又沒這位,許是別的地方過來的。」
向晚也聽過不少人八卦那位,自是知道京裡姓杜的都被問過一輪了。
「姓杜的離了京便也沒幾支,除非別州過來……你說那姓杜的喚什麼名字?」軍裡也有些本家在外地的兵,許能打聽打聽。
「喚杜丹。」
「杜丹?」向晚一愣。「哪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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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还没过一日,他急啥!”魏子鱼没好气。脚下却大步往外去。
一出到外头,就见到那位左军军指挥杵在廊下,软甲未卸,剑随身,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不是说了有消息会通知,你也忒急!”
向晚一笑。”不是来催你,只是听闻有点线索,过来瞧瞧罢。”
这位打小便是东方穆谨随侍,后来给东方穆谨安排进了左军里,如今领左军一校指挥,品秩不及魏子鱼,却因掌军等诸多条件,与这些大员说话不弱半分。
“只有两尸体可瞧,你爱瞧瞧去吧。”魏子鱼厌烦地摆摆手。过去一堆大案就没见他来瞧过。还不是为了他那主子来的。
向晚不在意他态度,直接问道:”我听人说有个叫化子给救了。”
“杜夫人是救了一女乞,却不知道与死的那两个有无相干。”
“这杜夫人又是哪位?”
“东仁街那位呗。钱季敏给赘进去那家。”魏子鱼无奈地把昨夜的事大概讲过一遍。
京里乞儿多,死的那两个是不是杜丹见过的那两个不得而知,但目前也就她那晚可能有过接触。
“那名女乞问过话了?”
“还没呢,本让人去杜宅拿人问话,可那钱季敏你也晓得,动作忒快,前脚请回他妻主,他后脚便封了宅不让进,僵持许久,底下人只好回了。”
向晚冷笑。”都出了钱家,那厮早晚有人治他。”
魏子鱼摇头,他可不认为钱清贵真好对付。光他那不要脸的闹事法就没几人顶得住。
而明白了情况,向晚脑袋一转,直指核心。”既是如此,便让人抓个乞儿回来认认不也就得了。”
要找杜丹,主要是寻那女乞。若那女乞能知晓死掉的那两乞丐平时在哪些地方出没,许是能从地点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问题是死掉的那两个又不一定是他们昨晚见着的两个,再说,让那女乞来认尸首,和捉别的乞儿回来认尸首问话,结果都是一样的。
向晚都明白了,这魏府尹难道会不明白?
“我就是顺道瞧瞧钱五那妻主是否有个三头六臂。”
若不是身分有别,向晚真想一拳给上去。
“教我白跑一趟!”
“你不是爱瞧,就来瞧瞧又如何?”魏子鱼有点找回场子的快感。
说来向晚等人自小便是东方穆谨随侍,也算与魏子鱼几个世家子弟彼此看着长大,私下说话并不拘谨。明白这厮性子如此,向晚莫可奈何。
“你说那钱五的妻主如何?”
“够硬气。我这都晾她快四个时辰了,没给茶水,她愣是没吭声与我耗。”魏子鱼说。”钱五适才来闹过一回,想来他那妻主也明白咱拿她不得,沉得住气。”
“待会儿府尹便将她押下大牢,瞧她还沉不沉得住气。”向晚冷哼。
“要再押她,不到三更,钱季敏那厮定硬闯衙内。”魏子鱼是不惧钱清贵,可谁都得承认,钱清贵那厮闹腾起来,花招百出,很让人头疼。世家子弟都是要脸面的。
“离三更不还有时间,便先押她进去,让里头人吓吓她,不过一女子,便不信她不服软。”
魏子鱼瞧他。心想还真是伯瑞身边的人,审案花招百出。
“杜夫人可不是犯人。”
“此言差矣。魏府尹办案,她敢不配合,便有嫌疑。若府尹心慈,不如我来试试?”
“那杜夫人与你有过节?”魏子鱼眼神奇怪。
“早瞧那钱五不顺眼。便是试试他妻主有多少斤两又如何。”向晚冷笑。
说来,杜丹会被找来府衙,一来有魏子鱼好奇的因素,二来何尝不是昨日东方穆谨与钱清贵交锋的延伸?
熟钱清贵的人早懒得与他计较,可钱清贵强硬,不表示他的妻主也敢如此。魏子鱼多少有试探打压之意,但于公他已令人打听过杜丹行踪,判断杜丹没嫌疑,与她为难,却还有个分寸。至于向晚才不理会那些。
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而今正好有机会,若压得杜丹服软,那钱清贵也得跟着低下脑袋。
向晚的提议让魏子鱼有些心动。
虽是被误导了消息,但人都来了,魏子鱼还是陪着向晚先去了停尸的地方,让他瞧过情况,两人说着话,相偕往前走去。
偏厅上,杜丹脑袋正晕。
时至夏。她打近午起就在这儿给晾了四个时辰,滴水未进,又流了好些汗,衣衫湿了又干。
但半日下来,厅里厅外不见半个人影,想来是对方故意,若自己走出去要水,等同示弱不说,也不一定要得到水……与其被羞辱,不如坚持。
身体出现轻微的脱水症状。她闭目养神,试图用意志力战胜那股隐隐约约的晕眩感。
耳朵捕捉到有人靠近厅的声音,正不舒服的她没想睁眼。
“杜夫人。”
听见叫唤,杜丹慢了两拍,才勉强让自己瞧来平常地睁开眼。
眼前站了几位穿黑色差服的生面孔。她蹙眉。
“今日衙里寻了好些人问话,指妳那日救了的女乞有问题,怕场面不好看薄了杜夫人脸面,还请杜夫人手喻,方便让咱等进杜宅拿人。”
杜丹缓缓喘了两口气,沉声:”我已说过,先让人唤我家管事过来,我自会配合查案。”
那捕差不为所动。”杜夫人若要如此,休怪我等失礼了。”
“你们想如何?”
“府尹已交待,若杜夫人不愿配合,便同包庇行刺官员的刺客,须将妳押入大牢待审。”
闻言,杜丹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之人,呼吸重了几分。
没一会儿,魏子鱼便收到消息。
“她真去了?”
“禀大人,杜夫人真的走过去了。”
魏子鱼有些傻眼,他转头瞧向晚。”你说这还不叫硬气?”
向晚也奇了。”那杜夫人可有说什?”
“禀指挥,杜夫人只道’大牢在哪,我自个儿走’,便走了。”
“这会儿你又该如何?”魏子鱼转头问向晚。
“便押着呗,她不配合查案不是?押她应该。”向晚笑笑,一点也不把事当回事。”硬气又如何,多吃点苦头罢。”
魏子鱼摇头,这厮要给当官定草菅人命。”也罢,先让她在里头待会儿,待会儿本官再去会会。”
转头,他继续与向晚说事:”已经让人去搜过那两乞儿平时乞食的地方,暂时没收获。昨夜一过,想来贼人除去死伤,都已走脱,我已让人盯着,还需时间守株待兔,有发现定会通知,你甭急。”
地方治安问题,又牵扯到相爷,真要急,他这府尹比谁都急。
向晚笑笑。”就说我只是过来瞧瞧。”
“嗳嗳。”魏子鱼一副受不了的模样,摆摆手。”当我不知你那心思。”
“行了,瞧也瞧过,茶水已喝,回了。”话毕,这位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可走前,他又想起那自个儿走入大牢的家伙,随口问道:”那钱五的妻主你要拿她如何?”
“还能如何,就待钱季敏来,交还予他呗。”魏子鱼摇头。”不晓得那杜夫人说话有几分真。早上我说要押她,她道是让我关她一辈子,或拿她性命,要不她出去定说我轻薄她。”
向晚登时呛咳,哈哈大笑,被魏子鱼赏了个白眼。
“如此说来,那钱五的妻主是个美人了?可有美过她那夫婿?”
“普通得紧。”魏子鱼摇头。”姿容也就一般模样,个头娇小,年纪莫约二八,瞧来还有几分丫头样,可性子极稳,伶牙俐齿,三两句话就能揪我话柄。遇事亦不惊惧,有世家子弟风范。但京里杜姓又没这位,许是别的地方过来的。”
向晚也听过不少人八卦那位,自是知道京里姓杜的都被问过一轮了。
“姓杜的离了京便也没几支,除非别州过来……你说那姓杜的唤什么名字?”军里也有些本家在外地的兵,许能打听打听。
“唤杜丹。”
“杜丹?”向晚一愣。”哪个丹?”
一四二、可對得起爺!
「我哪知?」魏子魚一臉莫名,卻還是道:「女子名,丹青的丹機會大。」
「個頭矮?」
「挺矮。」
「約莫二八年紀?」
「絕對未滿雙十。」
「眼兒圓,小鼻小嘴,左耳上有顆痣?」
「等……」魏子魚瞠目,一時不知要從何答起。這答了像是自己盯著一婦人瞧得這般仔細甚是失禮……重點是他給聽出不對。「你識得那杜丹?」
向晚臉色嚴肅。「我是識得杜丹,但我識得的那丫頭絕不是錢五的妻主。」
魏子魚也被搞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
「重名之人何其多。」
「若那杜丹同你說的有世家子弟風範,想來打小便給好生栽培,會取單名?」
魏子魚愣。「這……」
大翼取名,雙名為貴。雖非絕對,卻乃俗例。
魏子魚不是沒注意到這點,但杜丹在他眼裡本就不知哪個旮旯裡冒出來的,沒覺得她有什麼背景,自沒覺得有問題。
「若是你識得的那位……」
「若是我識得的那位……」向晚忽感頭痛。「就要糟!」
「怎麼說?」魏子魚是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回頭再與你道,先帶我去瞧瞧她!」這會兒向晚也急了。要真是那位,他把人弄進牢裡,給爺知道還得了!
瞧向晚忽然風風火火往外走,魏子魚不明所以,卻也匆忙跟上。
給帶至女監,杜丹無什表情地自己走進牢裡,而後尋了個角落坐下。
差人給落了鎖,她閉上眼,沒吭半聲,一副鎮定過頭的入定老僧模樣。
女監裡有其他人,與杜丹隔了幾個隔間,沒在一塊。牢裡不顯生氣,空氣中一股濃濃霉味。
面上鎮定,其實杜丹有苦難言。自己給高估了自個兒身體狀況。
想來是給人伺候得太好,忘了身子已不比先前。早個一年,她走闖大翼,上山出海、露宿荒野都不成事,而今給熱一下午,輕微脫水就覺要命。
現下的她就是有心想硬氣,光是那頭重腳輕的眩暈便教她幾欲想吐,更別說提起力氣說話,勉強硬撐著一副沒事樣的氣勢已是極限。
而今被弄進牢裡,連想理論都沒力氣,這狀況又如何與人博奕?
她內心苦逼。
心裡悶,但杜丹仍不怎慌。
自己聲名不顯,行商事卻在許多人眼皮底下,行蹤公開,不難打聽,她真不信那魏子魚能胡亂判她。只是給這麼整著實噁心。過程不見魏子魚真有想辦案的意思,她現在幾乎能肯定,對方是衝著她來。
到底是哪兒得罪了這位?
杜丹也是莫名。
她現在就期盼身體爭氣點,至少撐到有人來接,要不早上自己那般強硬,若給軟了態度,豈不丟臉?
打定寧願受罪,也要貫徹意志。她心想最多被關上三兩天,若身體真撐不住,也只能到時再打算。現下自己就一坨沒用處的活肉,天也暗了,乾脆睡罷。
莫可奈何地頂著眩暈虛弱的身子,一身華服的她沒半點心理障礙,同過去露宿荒野時般,往那不知有無蟲子的雜草堆側倒,夢周公去。
……
火燎火燎地趕到女監,向晚與魏子魚直接步下階,來到捕差說的那間牢房前。
透過鐵柵,只見一團「錦緞」縮在草堆上。
向晚心跳稍快──有人用刑?
腦中才閃過念頭,隨即被自己否定。適才吩咐押下杜丹時自己和魏子魚都在,內容自己仔細,魏府尹治下嚴謹,擅作主張的可能微乎其微。
「還請府尹令人開鎖,讓我進去瞧瞧。」他心裡急,在人前沒忘給足當家的禮貌。
在魏子魚示意下,獄卒上來開了鎖,向晚推牢門而入。向前兩步,便看見那華服主人模樣,他舉燈向前,火光將那張臉給照了仔細。
他暗地倒抽一冷氣。
「丹丫頭?」
「……」
「丹丫頭?丹丫頭,醒醒、醒醒……」他直接蹲在杜丹身邊,低聲喚。
幾聲過去,緊閉的扇睫輕顫,杜丹慢慢給抬眼。
「……」
燈火清晰,四目交接。杜丹神情恍惚,好一會兒才對上焦。
這人眼熟……
還沒清醒的她傻瞪著眼前這張臉好一會兒,才不甚確定地吐出名字:
「……向……晚哥?」
擦,真的是她!向晚背脊莫名涼了幾分。讓他更覺驚恐的是她盤的那婦人髮!
「妳──」一個妳字,被向晚卡在喉間,硬是憋不出後面的話。「妳怎麼向爺交待!」
「啊?」杜丹又愣,她腦中還沒消化故人重逢的消息,向晚哥這是說的啥?
她將自己撐起身,身子卻晃了晃。想到她今天經歷,向晚立即明白過來這給熱的,急忙喚外頭給茶水進來。
杜丹就坐在草堆上,咕嚕嚕連灌好幾杯水,終於有給撿回半條命的輕鬆。
「向晚哥,你怎在這呢?!」回過神的第一句,杜丹不無驚喜。
我才想問妳怎在這呢!向晚內心那個崩潰。
「妳來京何以沒寫信?都來多久了,怎沒去找爺!」平時行事挺鎮靜的向晚指揮,此時真想捉住眼前這丫頭的肩用力晃晃。
「呃……」杜丹尷尬了下。「當初啟程得匆忙,忘了先寫封信交待……至京後又成堆的事,一時給忘了……」
這是給失憶了吧,都到多久了?
「妳真是錢五妻主?」向晚直問重點。
錢五……杜丹慢一拍才明白過來向晚說的誰。
「季敏是我夫婿。」她點頭承認。
好吧,向晚決定不想了。事情已超出他能拿捏範圍,自己別摻和安全。
「妳進京多久時間,竟沒給半點消息,丹丫頭妳可對得起爺!」他有些來氣。
杜丹嘴一張,啞了。
細想,她能有今日,幾乎是拜東方穆謹一手提拔。
若沒他當初帶她在身邊,給她指導,提她身分,於蘭江城內諸多打點,還送武教習給她……若沒東方穆謹給安排的一切,就是杜丹腦袋不同尋常,客觀條件限制下,現在人或許還在蔣府裡掙遠遊的銀子。
她心裡登時羞愧。
「我知錯了。」
想東方穆謹待她如此真心實意,處處為她設想。自己竟為一些雞毛蒜皮理由拖延著不寫信給他,來了京也沒主動去見。向晚沒罵錯。著實太不應該。
瞧她模樣,向晚一嘆。
「妳便隨我回相府去吧。妳可知昨日賊子給傷了爺?」
杜丹圓眼瞪大。「傷了?」
她這才知道,原來魏子魚口中那刺客行刺的官員,竟是東方穆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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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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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魏子鱼一脸莫名,却还是道:”女子名,丹青的丹机会大。”
“个头矮?”
“挺矮。”
“约莫二八年纪?”
“绝对未满双十。”
“眼儿圆,小鼻小嘴,左耳上有颗痣?”
“等……”魏子鱼瞠目,一时不知要从何答起。这答了像是自己盯着一妇人瞧得这般仔细甚是失礼……重点是他给听出不对。”你识得那杜丹?”
向晚脸色严肃。”我是识得杜丹,但我识得的那丫头绝不是钱五的妻主。”
魏子鱼也被搞胡涂了,这是什么意思?
“重名之人何其多。”
“若那杜丹同你说的有世家子弟风范,想来打小便给好生栽培,会取单名?”
魏子鱼愣。”这……”
大翼取名,双名为贵。虽非绝对,却乃俗例。
魏子鱼不是没注意到这点,但杜丹在他眼里本就不知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没觉得她有什么背景,自没觉得有问题。
“若是你识得的那位……”
“若是我识得的那位……”向晚忽感头痛。”就要糟!”
“怎么说?”魏子鱼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回头再与你道,先带我去瞧瞧她!”这会儿向晚也急了。要真是那位,他把人弄进牢里,给爷知道还得了!
瞧向晚忽然风风火火往外走,魏子鱼不明所以,却也匆忙跟上。
给带至女监,杜丹无什表情地自己走进牢里,而后寻了个角落坐下。
差人给落了锁,她闭上眼,没吭半声,一副镇定过头的入定老僧模样。
女监里有其他人,与杜丹隔了几个隔间,没在一块。牢里不显生气,空气中一股浓浓霉味。
面上镇定,其实杜丹有苦难言。自己给高估了自个儿身体状况。
想来是给人伺候得太好,忘了身子已不比先前。早个一年,她走闯大翼,上山出海、露宿荒野都不成事,而今给热一下午,轻微脱水就觉要命。
现下的她就是有心想硬气,光是那头重脚轻的眩晕便教她几欲想吐,更别说提起力气说话,勉强硬撑着一副没事样的气势已是极限。
而今被弄进牢里,连想理论都没力气,这状况又如何与人博奕?
她内心苦逼。
心里闷,但杜丹仍不怎慌。
自己声名不显,行商事却在许多人眼皮底下,行踪公开,不难打听,她真不信那魏子鱼能胡乱判她。只是给这么整着实恶心。过程不见魏子鱼真有想办案的意思,她现在几乎能肯定,对方是冲着她来。
到底是哪儿得罪了这位?
杜丹也是莫名。
她现在就期盼身体争气点,至少撑到有人来接,要不早上自己那般强硬,若给软了态度,岂不丢脸?
打定宁愿受罪,也要贯彻意志。她心想最多被关上三两天,若身体真撑不住,也只能到时再打算。现下自己就一坨没用处的活肉,天也暗了,干脆睡罢。
莫可奈何地顶着眩晕虚弱的身子,一身华服的她没半点心理障碍,同过去露宿荒野时般,往那不知有无虫子的杂草堆侧倒,梦周公去。
……
火燎火燎地赶到女监,向晚与魏子鱼直接步下阶,来到捕差说的那间牢房前。
透过铁栅,只见一团”锦缎”缩在草堆上。
向晚心跳稍快──有人用刑?
脑中才闪过念头,随即被自己否定。适才吩咐押下杜丹时自己和魏子鱼都在,内容自己仔细,魏府尹治下严谨,擅作主张的可能微乎其微。
“还请府尹令人开锁,让我进去瞧瞧。”他心里急,在人前没忘给足当家的礼貌。
在魏子鱼示意下,狱卒上来开了锁,向晚推牢门而入。向前两步,便看见那华服主人模样,他举灯向前,火光将那张脸给照了仔细。
他暗地倒抽一冷气。
“丹丫头?”
“……”
“丹丫头?丹丫头,醒醒、醒醒……”他直接蹲在杜丹身边,低声唤。
几声过去,紧闭的扇睫轻颤,杜丹慢慢给抬眼。
“……”
灯火清晰,四目交接。杜丹神情恍惚,好一会儿才对上焦。
这人眼熟……
还没清醒的她傻瞪着眼前这张脸好一会儿,才不甚确定地吐出名字:
“……向……晚哥?”
擦,真的是她!向晚背脊莫名凉了几分。让他更觉惊恐的是她盘的那妇人发!
“妳──”一个妳字,被向晚卡在喉间,硬是憋不出后面的话。”妳怎么向爷交待!”
“啊?”杜丹又愣,她脑中还没消化故人重逢的消息,向晚哥这是说的啥?
她将自己撑起身,身子却晃了晃。想到她今天经历,向晚立即明白过来这给热的,急忙唤外头给茶水进来。
杜丹就坐在草堆上,咕噜噜连灌好几杯水,终于有给捡回半条命的轻松。
“向晚哥,你怎在这呢?!”回过神的第一句,杜丹不无惊喜。
我才想问妳怎在这呢!向晚内心那个崩溃。
“妳来京何以没写信?都来多久了,怎没去找爷!”平时行事挺镇静的向晚指挥,此时真想捉住眼前这丫头的肩用力晃晃。
“呃……”杜丹尴尬了下。”当初启程得匆忙,忘了先写封信交待……至京后又成堆的事,一时给忘了……”
这是给失忆了吧,都到多久了?
“妳真是钱五妻主?”向晚直问重点。
钱五……杜丹慢一拍才明白过来向晚说的谁。
“季敏是我夫婿。”她点头承认。
好吧,向晚决定不想了。事情已超出他能拿捏范围,自己别掺和安全。
“妳进京多久时间,竟没给半点消息,丹丫头妳可对得起爷!”他有些来气。
杜丹嘴一张,哑了。
细想,她能有今日,几乎是拜东方穆谨一手提拔。
若没他当初带她在身边,给她指导,提她身分,于兰江城内诸多打点,还送武教习给她……若没东方穆谨给安排的一切,就是杜丹脑袋不同寻常,客观条件限制下,现在人或许还在蒋府里挣远游的银子。
她心里登时羞愧。
“我知错了。”
想东方穆谨待她如此真心实意,处处为她设想。自己竟为一些鸡毛蒜皮理由拖延着不写信给他,来了京也没主动去见。向晚没骂错。着实太不应该。
瞧她模样,向晚一叹。
“妳便随我回相府去吧。妳可知昨日贼子给伤了爷?”
杜丹圆眼瞪大。”伤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魏子鱼口中那刺客行刺的官员,竟是东方穆谨!
一四三、再見
「嚴重嗎?給大夫看了沒有?我有識得的厲害大夫,回去喚他來給瞧瞧可好?」
「傷無大礙,就是賊人奸詐,劍上抹了毒,得休養些時日。」向晚搖頭。「總之妳便隨我回去瞧瞧。」
杜丹連忙點頭。突如其來的資訊量一下又塞得她有些暈乎。
從地上爬起身,她整了整衣裙,忽然想到。
「向晚哥,爺如今是什麼官吶?」
「怎麼妳入京那麼久連爺的名字都沒聽過?」向晚一臉奇怪。這丫頭真在京裡待?「都說了回相府,爺自然是相爺了。爺是咱們大翼當朝丞相。」
杜丹嘴又張圓。她自然是聽過當朝相爺的事跡,卻沒給聽過相爺的名字。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整腦子鑽銀子縫裡去,對於哪個官喚啥名字,興趣不大……
牢外等著的魏子魚,就見向晚和那杜丹聊了好些話,瞧來熟識。他心想著莫非是他哪個舊識的子女?而後就見他領著那杜丹走出來了。
他蹙眉。
向晚直接走到魏子魚面前,拱手抱拳。
「還請府尹將人交予我,我將人帶回相府去。」
「你帶杜夫人過去相府?」魏子魚這是越來越看不懂發展了。
向晚點了頭,而後靠近壓低了聲音,以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道:「杜丹是相爺的人,我帶她回去見相爺。」
魏子魚:「……」
「還有,你押她回衙內,這事爺定會問,你日後自個兒與爺交待吧。」
「什、這押進牢裡可是你──不、不是,什麼叫杜丹是伯瑞的人?是錢五是她的人,就是反過來說,她是錢五的人勉強也行──你這是──」
魏子魚同樣壓低聲。他一時被搞得混亂,不知要從哪件事吐槽起。
「杜丹伺候過爺,爺對她很是喜歡,我不知道她如何成了那錢五妻主,總之我先帶她回去,一切事要爺說了才算。」向晚道。
以為魏子魚的沉默是默許,他轉身就要走,但方踏出一步,又似想到什麼事給折回來,蹙著眉頭,用一種疑惑的語氣,再壓聲:「還有……你真沒輕薄她吧?」
魏子魚氣嗆,直接一掌劈過去。
*
黑夜,火光,軍伍守衛將寧靜的長街染上些許肅殺。
相府門前,在快二更天的現下仍被照得通亮。
向晚騎在馬上,領著輛車入了相府。
「爺睡下否?」跳下馬,向晚隨口朝上前牽馬伺候的小廝問。
「還沒呢,適才管事才讓人送了吃的。」那人道。
「行了,忙你的去。」他擺擺手,讓人離去,而後轉身,來到車邊掀開簾子。
只見一女子搭了向晚伸過去的手,從車上走下。女子一身漂亮錦緞,人顯幾分靈氣,下來後瞧了瞧四周,朝對上目光等人微笑。
指揮帶女人回府?
旁人眼裡不無詫異,卻沒敢多問。向晚一路領著杜丹,足足走了快一刻鐘,才將杜丹領至東方穆謹的院落外。
東方穆謹的院落外自是有人守著。向晚上前說了話,院外的人進去通報。
一旁等候的杜丹心跳有些快。
在來的路上她就有些激動,越近相府,身子隱隱發抖。說是近鄉情怯也好,東方穆謹在杜丹至今人生中佔了極大份量,他與她亦師亦友,自己曾將他當個孩子看待,面對他卻又像對長輩一樣,害怕自己哪兒做不好會遭訓。
這不才自己在大翼到處轉遛時,總要離了一個地方,才敢寫信予他交待。
但自己來京都快兩季,沒隻字片語聯繫,她發現自己真怕在他臉上看見失望情緒……自己對誰許都能硬氣,但對東方穆謹,卻是最沒底氣的那個。
嘖……手在抖。
杜丹努力讓自己鎮定。
許是發現了她的狀況,向晚輕笑一聲:「妳也曉得慌。」
「心中有愧,自然慌得很。」杜丹也沒什麼好隱瞞。
「算妳還有良心。」對她這話,向晚滿意地點點頭。
杜丹沒心情理他。
一會兒,有人出來了,來的是沐醒。又是張許久未見的臉,杜丹激動。
「沐醒哥!」她叫了聲。
「真的是丹丫頭。」沐醒亦一臉驚訝,眼裡瞧見她的「模樣」,但他沒對此有所表示,只直奔重點。「爺讓妳進去。」
杜丹忽然覺得腿像給釘在地上,想抬起萬分艱難。
不知道自己說不想進去了會如何……
想來不可能,人都到這兒了,她鼓起勇氣,扯出笑容。
「爺身子可好?」步入院裡,杜丹先與沐醒打聽了情況。「都這時間了,是不是該歇息了?」
「無礙,爺不貪眠,常是入了三更才歇下。今兒躺了一日,他精神不差。」
杜丹聞言安心許多。
「那毒可解了?我有識得的厲害大夫,可喚人過來。」
沐醒笑了。「妳當太醫院裡的人都乾領糧的不成?那點下三濫的小技倆都應付不了,要他們腦袋作什?」
杜丹赧然。也是,這位是什麼身分,輪得到她來操心?
「那個……爺今日心情可好?」
沐醒忍俊不住。「幾年未見,妳還是這賊靈精樣!」夜裡不好吵鬧,他笑得挺壓抑。不過幾句話,對這丫頭記憶全回來了。「得了,好不好妳自個兒進去瞧便曉得。進去吧。」
將人領到門前,沐醒離了幾步距離,朝她使眼神。
杜丹乾笑,轉頭瞧那精美的鳥獸木櫺,深吸口氣。
「那個……爺,我是杜丹,我進來了?」她在門上輕敲兩下,感覺像上輩子頭回被喚進董事長辦公室般,拘謹地報了名字。
「進來。」
輕輕淡淡二字,杜丹心沒由來一糾。
她再度做了個深呼吸,推門而入。
**
作者的話:
那個,字數問題,果子花式斷章了
先來個聲音……(頂鍋蓋跑)
下更週五。
--简体版--
“严重吗?给大夫看了没有?我有识得的厉害大夫,回去唤他来给瞧瞧可好?”
“伤无大碍,就是贼人奸诈,剑上抹了毒,得休养些时日。”向晚摇头。”总之妳便随我回去瞧瞧。”
杜丹连忙点头。突如其来的信息量一下又塞得她有些晕乎。
从地上爬起身,她整了整衣裙,忽然想到。
“向晚哥,爷如今是什么官吶?”
“怎么妳入京那么久连爷的名字都没听过?”向晚一脸奇怪。这丫头真在京里待?”都说了回相府,爷自然是相爷了。爷是咱们大翼当朝丞相。”
杜丹嘴又张圆。她自然是听过当朝相爷的事迹,却没给听过相爷的名字。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整脑子钻银子缝里去,对于哪个官唤啥名字,兴趣不大……
牢外等着的魏子鱼,就见向晚和那杜丹聊了好些话,瞧来熟识。他心想着莫非是他哪个旧识的子女?而后就见他领着那杜丹走出来了。
他蹙眉。
向晚直接走到魏子鱼面前,拱手抱拳。
“还请府尹将人交予我,我将人带回相府去。”
“你带杜夫人过去相府?”魏子鱼这是越来越看不懂发展了。
向晚点了头,而后靠近压低了声音,以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道:”杜丹是相爷的人,我带她回去见相爷。”
魏子鱼:”……”
“还有,你押她回衙内,这事爷定会问,你日后自个儿与爷交待吧。”
“什、这押进牢里可是你──不、不是,什么叫杜丹是伯瑞的人?是钱五是她的人,就是反过来说,她是钱五的人勉强也行──你这是──”
魏子鱼同样压低声。他一时被搞得混乱,不知要从哪件事吐槽起。
“杜丹伺候过爷,爷对她很是喜欢,我不知道她如何成了那钱五妻主,总之我先带她回去,一切事要爷说了才算。”向晚道。
以为魏子鱼的沉默是默许,他转身就要走,但方踏出一步,又似想到什么事给折回来,蹙着眉头,用一种疑惑的语气,再压声:”还有……你真没轻薄她吧?”
魏子鱼气呛,直接一掌劈过去。
*
黑夜,火光,军伍守卫将宁静的长街染上些许肃杀。
相府门前,在快二更天的现下仍被照得通亮。
向晚骑在马上,领着辆车入了相府。
“爷睡下否?”跳下马,向晚随口朝上前牵马伺候的小厮问。
“还没呢,适才管事才让人送了吃的。”那人道。
“行了,忙你的去。”他摆摆手,让人离去,而后转身,来到车边掀开帘子。
只见一女子搭了向晚伸过去的手,从车上走下。女子一身漂亮锦缎,人显几分灵气,下来后瞧了瞧四周,朝对上目光等人微笑。
指挥带女人回府?
旁人眼里不无诧异,却没敢多问。向晚一路领着杜丹,足足走了快一刻钟,才将杜丹领至东方穆谨的院落外。
东方穆谨的院落外自是有人守着。向晚上前说了话,院外的人进去通报。
一旁等候的杜丹心跳有些快。
在来的路上她就有些激动,越近相府,身子隐隐发抖。说是近乡情怯也好,东方穆谨在杜丹至今人生中占了极大份量,他与她亦师亦友,自己曾将他当个孩子看待,面对他却又像对长辈一样,害怕自己哪儿做不好会遭训。
这不才自己在大翼到处转遛时,总要离了一个地方,才敢写信予他交待。
但自己来京都快两季,没只字词组联系,她发现自己真怕在他脸上看见失望情绪……自己对谁许都能硬气,但对东方穆谨,却是最没底气的那个。
啧……手在抖。
杜丹努力让自己镇定。
许是发现了她的状况,向晚轻笑一声:”妳也晓得慌。”
“心中有愧,自然慌得很。”杜丹也没什么好隐瞒。
“算妳还有良心。”对她这话,向晚满意地点点头。
杜丹没心情理他。
一会儿,有人出来了,来的是沐醒。又是张许久未见的脸,杜丹激动。
“沐醒哥!”她叫了声。
“真的是丹丫头。”沐醒亦一脸惊讶,眼里瞧见她的”模样”,但他没对此有所表示,只直奔重点。”爷让妳进去。”
杜丹忽然觉得腿像给钉在地上,想抬起万分艰难。
不知道自己说不想进去了会如何……
想来不可能,人都到这儿了,她鼓起勇气,扯出笑容。
“爷身子可好?”步入院里,杜丹先与沐醒打听了情况。”都这时间了,是不是该歇息了?”
“无碍,爷不贪眠,常是入了三更才歇下。今儿躺了一日,他精神不差。”
杜丹闻言安心许多。
“那毒可解了?我有识得的厉害大夫,可唤人过来。”
沐醒笑了。”妳当太医院里的人都干领粮的不成?那点下三滥的小技俩都应付不了,要他们脑袋作什?”
杜丹赧然。也是,这位是什么身分,轮得到她来操心?
“那个……爷今日心情可好?”
沐醒忍俊不住。”几年未见,妳还是这贼灵精样!”夜里不好吵闹,他笑得挺压抑。不过几句话,对这丫头记忆全回来了。”得了,好不好妳自个儿进去瞧便晓得。进去吧。”
将人领到门前,沐醒离了几步距离,朝她使眼神。
杜丹干笑,转头瞧那精美的鸟兽木棂,深吸口气。
“那个……爷,我是杜丹,我进来了?”她在门上轻敲两下,感觉像上辈子头回被唤进董事长办公室般,拘谨地报了名字。
“进来。”
轻轻淡淡二字,杜丹心没由来一纠。
她再度做了个深呼吸,推门而入。
一四四、騙
東方穆謹,東方家主家嫡長子,自幼便頂著天才之名,入仕極早。曾任郎中、太理寺少卿、監察史……一路至封侯拜相。
這人與杜丹相識時,年方十八。
而今的東方丞相,二十有六,若十來歲的他便被杜丹認為天仙,而今那隻天仙長更大了。
杜丹推門而入,一眼就見榻上坐的那人。
比起六、七年前,而今的東方穆謹清俊已褪,瞧來更為成熟。烏髮烏眼,臉部線條剛硬,濃眼鼻挺,五官周正,認真說來,樣貌無大變化,可與他對上的第一眼,杜丹心裡便是一驚。
氣質……或者該說氣勢。比起過去,眼前的東方穆謹,給她的感覺已大不同。
當初十來歲便能將她拿捏在指掌間的大氣少年,而今光一照面,目光流露出的,已是將一國數地拿捏在指掌的「勢」。
曾經杜丹就檢討過自己,想過東方穆謹出身環境不同,自己將他看作孩子,著實太過自滿自信。而今那感覺變成了實打實的嘆服。這位的經歷,自己兩世都沒經歷過,如此氣勢就是她以前認識的大人物,怕也不及他的七八分。
見著人,她手不抖了,卻更加沒底。
她半是試探地,開口喚了聲:
「……爺。」
坐臥在榻上,只隨意披了件外衣,似還在休養中的人瞧了她一會兒,好看的脣緩緩揚起,露出了笑容。
「站那兒做什麼,過來予我瞧瞧。」
杜丹依言走近,靠更近些,自己也看清了東方穆謹模樣。
當初帥到閃花人眼的小少爺變成俊俏爺,臉上透出的些許病容都沒能讓他模樣難看幾分……當初的清俊天仙,而今增添男人味,已透出幾分勾人魂魄的妖。
她行至他跟前,直接跪下。「往京來沒先送信,到京後又沒來找,杜丹知錯、認錯,請爺責罰。」
「行了,早知妳能玩會跑。來了便好。」臥榻上的東方穆謹無奈一笑,瞧來沒給生氣。「過來與我聊聊。」他朝她招手。
杜丹聞言起身過去。
「與我說說妳後來在蔣府如何,離了蔣府後去了哪。」他讓她在一旁坐下,杜丹便從他離開蔣府後開始講起。
蔣老夫人待她好,對她規矩不重,才讓她能藉當初給過幫助的乞錢小兄妹在蘭江城內做起生意。而後許多人上門說親,皆給自己回絕了。直到年歲夠大,盤纏也賺足的她便贖身離了蔣府。
先是往鯤州,出了海,到過南。至交州,行荒野,入深山。北至藏州又是一番生活體驗,因要入冬,才東轉往京過來。
杜丹說得簡明卻又精彩。
就是大族子弟出門遊歷數年,怕都沒她能跑。東方穆謹因公到過許多地方,與杜丹所言樣貌對得上,聽得津津有味。
「這些時日在外,可有什麼不好?」他問。
杜丹搖頭,笑道:「爺瞧我人不好好在這兒嗎。」
「妳性子死犟,有不好不會與人道,而今瞧妳是好好在眼前,先前若有傷病委屈,卻是無從知曉,想擔心都無法。」東方穆謹淡淡道。
那輕淡的話語,不知怎地,一下揪住了杜丹心臟。她忽感眼熱。
曾經東方穆謹就說過:師同父。他當她是學生,不求她富貴榮華,只望她平安順遂罷。
多年前的話語猶在耳旁,而今他的態度依舊。
「少爺……」
忽然喊出曾經的稱謂,東方穆謹愣後,莞爾一笑。如今他這年紀身分早已離那稱謂遙遙。
也是明白過來自己口誤,杜丹有些羞赧,但她臉皮厚,一下便給恢復正常。
「爺放心,我這段旅程收獲不小,魏教習教我拳腳功夫,雖不重比劃,逃命很是受用。我自個兒也去尋了老人家學了辨識毒蟲毒草,行走於荒野深山,足以照顧自己。」
她就是個小強般的人物,行於外難免意外,她沒說沒事,卻明白表示自己應付得來。聽她這麼講,東方穆謹便也沒再多問。
許久未見,東方穆謹問了她許多話。
杜丹答得仔細,卻有些心驚。因為自個兒隱去沒提及的部分一下便被點到,但有些事不好拿出來說,只好含糊混過去,幸好東方穆謹也沒深究,如同一般聊天,過了便罷。
話說得多,難免口乾,杜丹多貪了幾碗茶。直到感覺身子裡傳來一陣奇異酥麻,才驚覺不好。
一旁的東方穆謹立即查覺她神情有異,問:「怎麼?」
杜丹瞧了瞧那瓷壺,抬眼望向他。「爺……這茶,可是涼茶?」
「是涼茶。」東方穆謹眉略揚,似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問。
杜丹腦中立即響起某人的聲音──
『妳切記吃食得性平,酒不可多,天寒可溫補,天熱一日一碗涼茶無礙。過了便賭妳那身子受不受得住,不想受罪就注意仔細……』
「……爺,已經三更,您身子還沒好全,是否該歇下了?」她忽然道。
東方穆謹眉又揚。杜丹硬是頂著微笑,讓自己瞧來實誠。
好在杜丹如今也是經驗豐富了,明白身子示警,卻不會立即發作,尚有餘裕應付。要不光想她要在這人面前發病,肯定立馬破門而出。
她臉染上莫名潮紅。
東方穆謹瞧她一會兒,脣微微扯動。
「也是。晚了,該讓人送妳回去。」語畢,他掀了覆於腿上的薄毯,欲下榻。杜丹這才見他袖下露出的手給纏了白布,應是昨日的傷口。他伸手撐了身子,腳要放下,似是使不得力,身子晃動,顧不得自身身體一股麻癢,杜丹急忙過去扶住他。
「爺小心!」
幸好趕上,在千鈞一髮間,她撐住他身子,免去相爺摔著。
只是如此一來,東方穆謹重量全掛在她身上,杜丹個頭矮,即便力氣不小,碰上東方穆謹這般精實高壯的大男人,也只能用身體勉強頂著。
兩人極近的距離,東方穆謹先是聞到她身上一股香味,腦中一陣恍惚,才蹙眉,又給見到她左耳上那顆熟悉的痣……這丫頭過去伺候自己穿衣時,兩人也是靠得這般近。
回憶上湧,他眼神歛下,在杜丹幫助下穩住身子,重新坐好。
屬於男性的味道竄入鼻間,杜丹痠癢加劇,心跳如擂鼓,勉強讓臉上扯出笑容。
「爺手上有傷不宜亂動,我喚沐醒哥進來幫忙可好?」
「善。」
杜丹憋著氣,就此轉身。才要邁步,忽感汗毛直豎。
完全來不及反應,頸子劇痛,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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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謝謝各方寶貝支持,千珠達成qq(感動淚
立馬上加更,下更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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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穆谨,东方家主家嫡长子,自幼便顶着天才之名,八岁被挑进宫里做太子伴读,入仕极早。曾任郎中、太理寺少卿、监察史……一路至封侯拜相。
这人与杜丹相识时,年方十八。
而今的东方丞相,二十有六,若十来岁的他便被杜丹认为天仙,而今那只天仙长更大了。
杜丹推门而入,一眼就见榻上坐的那人。
比起六、七年前,而今的东方穆谨清俊已褪,瞧来更为成熟。乌发乌眼,脸部线条刚硬,浓眼鼻挺,五官周正,认真说来,样貌无大变化,可与他对上的第一眼,杜丹心里便是一惊。
气质……或者该说气势。比起过去,眼前的东方穆谨,给她的感觉已大不同。
当初十来岁便能将她拿捏在指掌间的大气少年,而今光一照面,目光流露出的,已是将一国数地拿捏在指掌的”势”。
曾经杜丹就检讨过自己,想过东方穆谨出身环境不同,自己将他看作孩子,着实太过自满自信。而今那感觉变成了实打实的叹服。这位的经历,自己两世都没经历过,如此气势就是她以前认识的大人物,怕也不及他的七八分。
见着人,她手不抖了,却更加没底。
她半是试探地,开口唤了声:
“……爷。”
坐卧在榻上,只随意披了件外衣,似还在休养中的人瞧了她一会儿,好看的唇缓缓扬起,露出了笑容。
“站那儿做什么,过来予我瞧瞧。”
杜丹依言走近,靠更近些,自己也看清了东方穆谨模样。
当初帅到闪花人眼的小少爷变成俊俏爷,脸上透出的些许病容都没能让他模样难看几分……当初的清俊天仙,而今增添男人味,已透出几分勾人魂魄的妖。
她行至他跟前,直接跪下。”往京来没先送信,到京后又没来找,杜丹知错、认错,请爷责罚。”
“行了,早知妳能玩会跑。来了便好。”卧榻上的东方穆谨无奈一笑,瞧来没给生气。”过来与我聊聊。”他朝她招手。
杜丹闻言起身过去。
“与我说说妳后来在蒋府如何,离了蒋府后去了哪。”他让她在一旁坐下,杜丹便从他离开蒋府后开始讲起。
蒋老夫人待她好,对她规矩不重,才让她能藉当初给过帮助的乞钱小兄妹在兰江城内做起生意。而后许多人上门说亲,皆给自己回绝了。直到年岁够大,盘缠也赚足的她便赎身离了蒋府。
先是往鲲州,出了海,到过南。至交州,行荒野,入深山。北至藏州又是一番生活体验,因要入冬,才东转往京过来。
杜丹说得简明却又精彩。
就是大族子弟出门游历数年,怕都没她能跑。东方穆谨因公到过许多地方,与杜丹所言样貌对得上,听得津津有味。
“这些时日在外,可有什么不好?”他问。
杜丹摇头,笑道:”爷瞧我人不好好在这儿吗。”
“妳性子死犟,有不好不会与人道,而今瞧妳是好好在眼前,先前若有伤病委屈,却是无从知晓,想担心都无法。”东方穆谨淡淡道。
那轻淡的话语,不知怎地,一下揪住了杜丹心脏。她忽感眼热。
曾经东方穆谨就说过:师同父。他当她是学生,不求她富贵荣华,只望她平安顺遂罢。
多年前的话语犹在耳旁,而今他的态度依旧。
“少爷……”
忽然喊出曾经的称谓,东方穆谨愣后,莞尔一笑。如今他这年纪身分早已离那称谓遥遥。
也是明白过来自己口误,杜丹有些羞赧,但她脸皮厚,一下便给恢复正常。
“爷放心,我这段旅程收获不小,魏教习教我拳脚功夫,虽不重比划,逃命很是受用。我自个儿也去寻了老人家学了辨识毒虫毒草,行走于荒野深山,足以照顾自己。”
她就是个小强般的人物,行于外难免意外,她没说没事,却明白表示自己应付得来。听她这么讲,东方穆谨便也没再多问。
许久未见,东方穆谨问了她许多话。
杜丹答得仔细,却有些心惊。因为自个儿隐去没提及的部分一下便被点到,但有些事不好拿出来说,只好含糊混过去,幸好东方穆谨也没深究,如同一般聊天,过了便罢。
话说得多,难免口干,杜丹多贪了几碗茶。直到感觉身子里传来一阵奇异酥麻,才惊觉不好。
一旁的东方穆谨立即查觉她神情有异,问:”怎么?”
杜丹瞧了瞧那瓷壶,抬眼望向他。”爷……这茶,可是凉茶?”
“是凉茶。”东方穆谨眉略扬,似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问。
杜丹脑中立即响起某人的声音──
‘妳切记吃食得性平,酒不可多,天寒可温补,天热一日一碗凉茶无碍。过了便赌妳那身子受不受得住,不想受罪就注意仔细……’
“……爷,已经三更,您身子还没好全,是否该歇下了?”她忽然道。
东方穆谨眉又扬。杜丹硬是顶着微笑,让自己瞧来实诚。
好在杜丹如今也是经验丰富了,明白身子示警,却不会立即发作,尚有余裕应付。要不光想她要在这人面前发病,肯定立马破门而出。
她脸染上莫名潮红。
东方穆谨瞧她一会儿,唇微微扯动。
“也是。晚了,该让人送妳回去。”语毕,他掀了覆于腿上的薄毯,欲下榻。杜丹这才见他袖下露出的手给缠了白布,应是昨日的伤口。他伸手撑了身子,脚要放下,似使不得力,身子晃动,顾不得自身身体一股麻痒,杜丹急忙过去扶住他。
“爷小心!”
幸好赶上,在千钧一发间,她撑住他身子,免去相爷摔着。
只是如此一来,东方穆谨重量全挂在她身上,杜丹个头矮,即便力气不小,碰上东方穆谨这般精实高壮的大男人,也只能用身体勉强顶着。
两人极近的距离,东方穆谨先是闻到她身上一股香味,脑中一阵恍惚,才蹙眉,又给见到她左耳上那颗熟悉的痣……这丫头过去伺候自己穿衣时,两人也是靠得这般近。
回忆上涌,他眼神敛下,在杜丹帮助下稳住身子,重新坐好。
属于男性的味道窜入鼻间,杜丹酸痒加剧,心跳如擂鼓,勉强让脸上扯出笑容。
“爷手上有伤不宜乱动,我唤沐醒哥进来帮忙可好?”
“善。”
杜丹憋着气,就此转身。才要迈步,忽感汗毛直竖。
完全来不及反应,颈子剧痛,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一四五、本相不承認!
身子裡彷彿燃了火焰,又似有萬蟲齧咬,倒在床上的杜丹面潮紅,汗如雨下,幾度在那讓人想哭的痠麻感中難受醒,卻又因太昏沉,掙扎不得便再昏睡過去。
「她這是怎麼?」
「稟相爺,這是毒發作。」
「她中毒?」
「是。瞧來是陰毒侵體……她身有異香,此香眩人心神,依下官所見,此香與南一種叫卡略茄的毒物對得上。」
「此物如何?」
「此物弱人心神,發作時神識不清。而我見卡略茄只是其一,裡頭尚有其他用於床笫助興之物,想來毒發時,中毒者痛苦不堪,無法自已,只想行交合之事。
「荒唐!」
「相爺息怒。」
「接著講!」
「是……這位怕已給毒物浸染多時,虧損不輕,可氣血仍足,想來有好生照料……下官學藝不精,許多地方辨識不得……」
矇矓之中,似乎聽見一旁有人談話,體內火熱難耐,杜丹不斷地在醒來又暈去的迴圈中煎熬,如此反覆數回,嘴裡前後給餵了幾次東西,直到火熱趨緩,歸於平靜,她才逐漸安穩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帶著恍惚的她睜開眼。
陌生的床頂,陌生的感覺。她睜眼好一會兒,才讓自己撐起身子,瞧了身邊環境。
「小姐,您醒了。」發現她有動靜,立即有丫環上前攙扶她坐穩。
……小姐?
杜丹看了四周,問:「我睡了多久?」
「奴婢剛來,不清楚。」
──得,是口風緊的。
不過一句,杜丹便明白過來,除非這兒的主子同意,否則自己別想問出有用的東西。
不知給睡多久的腦袋還有點鈍。她晃晃頭,憶起昏過去前最後的記憶,杜丹心裡已有猜測。
「爺可有空?我想見他。」
「陳太醫交待小姐醒了得喝藥,我讓多喜端藥進來,還請小姐先喝藥,吃些東西墊肚子,奴婢這就去問。」
想來沒拒絕的份,杜丹十分配合。把藥喝了,又喝了半碗粥,吃了幾樣小菜。洗漱後,她照了鏡子,這才發現丫環給她編了幾條姑娘家的麻花。
她有話想問,卻在此時,門給推開。東方穆謹過來了。
丫環全退出去,房裡只剩這對師生。
「爺。」杜丹起身福了一福。
東方穆謹今日一身淺青,病容仍在,五官線條卻極為冷駿。他以她身子未癒為由,讓她在床邊坐下,自己則拉了椅子在旁。
「妳那身子是怎麼回事。」他開門見山,眉心痕跡說明這位很是不快。
杜丹真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視線晃過他手上白布包紮。是說自己會昏過去,是給這位劈的吧?
說有傷,怕也是假。大概是為了欺敵放出的消息。若不是自己給放倒一回,看他現在模樣怕還是會被矇在鼓裡。
但杜丹生不出半點怨氣。
東方穆謹所在位置,行事無法常理論,自己與他多年未見,若他沒半點防備心機,在官場怕早已被吃到骨頭不剩。只是這位也真夠直接粗暴了,劈昏她不帶商量……
「遊歷時陰錯陽差,替人解毒,不小心過了毒性。」她只好道。
「錢清貴與這事有干係?」
「季敏……我與他認識時身子已經染毒,可他曾對我用藥,倒是讓毒性烈了幾分。」
「……在那之前又是如何?」
杜丹嘴張了嘴,說不出話。見狀,東方穆謹臉色稍沉,略過再問:
「妳與錢清貴之婚事,可與那毒有關?」
杜丹遲疑片刻,點了頭。
眼前男人閉眼深吸口氣。
「妳可教人省心。」
杜丹低頭。
見她模樣,東方穆謹復輕嘆。
「如此,妻主之事倒也是為了活命,不得不為。」他說,語氣平靜許多。「此事荒唐,卻情有可原,丹兒,我便問妳,若這婚事妳有不願,我作主替妳解了這事,願否?」
杜丹忽抬頭,眼神錯愕。
眼前東方穆謹目光澄澈,她心有所悟,對望一會兒,卻低下頭。
「不論經過,願或不願,成親一事是杜丹親口許諾,已成人妻,便沒想過其他。」
東方穆謹沉默半晌。
「也罷。」輕輕的一聲,杜丹又感心揪。「不論經過……妳已成人妻,可還是我學生。丹兒,妳婚事沒知會為師,又讓我知曉妳那夫婿非實心追求於妳,如此婚事、這般徒婿──本相不承認!」
杜丹猛一抬頭。
就見東方穆謹站起身,面容清冷,不顯喜怒。「如今妳便先在相府住下,這兒沒那杜家妻主,只有我東方穆謹學生杜丹。有事待妳身子養好再談。」
說罷,相爺轉身離去,留下眼兒瞪圓,一臉錯愕的杜丹。
還有這招?!
杜丹錯愕,還以為東方穆謹是在說笑。但很快她便知道,那位不開玩笑。
她身邊多了幾個丫環伺候,開口閉口全是「小姐」。她的衣衫全給換過,打扮全給弄成了未出嫁的姑娘模樣──而且還被禁足了。
很快她便發現,她行動自由,卻走不出幾進廊門,只要靠近,便會被請回院落。
她試著想找東方穆謹說話,但東方穆謹不見,只讓沐醒拿來名冊予她。
冊子落筆於六年前,這是實打實的關係,於大翼律法,東方穆謹就是她長輩。杜丹傻了,誰會知道相爺年輕時是個小調皮,竟收一個小丫環當學生,還給正經記上名冊。
她當初只以為是那位好心把她帶在身邊抽空指點罷。而比她更傻眼的大有人在。
她清醒這日下午,魏子魚便來見。
「這……杜夫……杜姑娘,杜姑娘既然是伯瑞學生,便也是我晚輩,先前不知,教妳受了委屈,妳可別放心上。」
杜丹愣愣地看著魏子魚,瞧得出這位很是彆扭。
論年紀,論身分,魏子魚都比她高不曉得哪去,但誰知道一眨眼,杜丹就成了東方穆謹學生!
東方穆謹的學生,就算再厲害,也是魏子魚小輩。但他動了相爺的人,讓人遭罪是事實……在和東方穆謹說過話後,憑在官場打滾多年的直覺,魏府尹決定還是親自過來杜丹這兒寬慰幾句。
杜丹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聽著對方講,點點頭。又見他幾度欲言又止,似是滿腹的話想說想問,最後狠狠一聲嘆息,走了。
「……」那位到底是來做啥的。
之後她見到向晚,向晚也是一臉欲言又止。只是這位嘆息後,跟她說:「丫頭,我暫時回軍營住了,別想哥。」
「……向晚哥不是住府裡?」
「是住府裡,可最近太舒適了,回營裡去操勞一陣也好。」那位嘆氣,揮揮手。「走了。」
「……」杜丹一頭霧水。
--简体版--
身子里彷佛燃了火焰,又似有万虫啮咬,倒在床上的杜丹面潮红,汗如雨下,几度在那让人想哭的酸麻感中难受醒,却又因太昏沉,挣扎不得便再昏睡过去。
“她这是怎么?”
“禀相爷,这是毒发作。”
“她中毒?”
“是。瞧来是阴毒侵体……她身有异香,此香眩人心神,依下官所见,此香与南一种叫卡略茄的毒物对得上。”
“此物如何?”
“此物弱人心神,发作时神识不清。而我见卡略茄只是其一,里头尚有其他用于床笫助兴之物,想来毒发时,中毒者痛苦不堪,无法自已,只想行交合之事。
“荒唐!”
“相爷息怒。”
“接着讲!”
“是……这位怕已给毒物浸染多时,亏损不轻,可气血仍足,想来有好生照料……下官学艺不精,许多地方辨识不得……”
蒙眬之中,似乎听见一旁有人谈话,体内火热难耐,杜丹不断地在醒来又晕去的循环中煎熬,如此反复数回,嘴里前后给喂了几次东西,直到火热趋缓,归于平静,她才逐渐安稳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带着恍惚的她睁开眼。
陌生的床顶,陌生的感觉。她睁眼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撑起身子,瞧了身边环境。
“小姐,您醒了。”发现她有动静,立即有丫环上前搀扶她坐稳。
……小姐?
杜丹看了四周,问:”我睡了多久?”
“奴婢刚来,不清楚。”
──得,是口风紧的。
不过一句,杜丹便明白过来,除非这儿的主子同意,否则自己别想问出有用的东西。
不知给睡多久的脑袋还有点钝。她晃晃头,忆起昏过去前最后的记忆,杜丹心里已有猜测。
“爷可有空?我想见他。”
“陈太医交待小姐醒了得喝药,我让多喜端药进来,还请小姐先喝药,吃些东西垫肚子,奴婢这就去问。”
想来没拒绝的份,杜丹十分配合。把药喝了,又喝了半碗粥,吃了几样小菜。洗漱后,她照了镜子,这才发现丫环给她编了几条姑娘家的麻花。
她有话想问,却在此时,门给推开。东方穆谨过来了。
丫环全退出去,房里只剩这对师生。
“爷。”杜丹起身福了一福。
东方穆谨今日一身浅青,病容仍在,五官线条却极为冷骏。他以她身子未愈为由,让她在床边坐下,自己则拉了椅子在旁。
“妳那身子是怎么回事。”他开门见山,眉心痕迹说明这位很是不快。
杜丹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视线晃过他手上白布包扎。是说自己会昏过去,是给这位劈的吧?
说有伤,怕也是假。大概是为了欺敌放出的消息。若不是自己给放倒一回,看他现在模样怕还是会被蒙在鼓里。
但杜丹生不出半点怨气。
东方穆谨所在位置,行事无法常理论,自己与他多年未见,若他没半点防备心机,在官场怕早已被吃到骨头不剩。只是这位也真够直接粗暴了,劈昏她不带商量……
“游历时阴错阳差,替人解毒,不小心过了毒性。”她只好道。
“钱清贵与这事有干系?”
“季敏……我与他认识时身子已经染毒,可他曾对我用药,倒是让毒性烈了几分。”
“……在那之前又是如何?”
杜丹嘴张了嘴,说不出话。见状,东方穆谨脸色稍沉,略过再问:
“妳与钱清贵之婚事,可与那毒有关?”
杜丹迟疑片刻,点了头。
眼前男人闭眼深吸口气。
“妳可教人省心。”
杜丹低头。
见她模样,东方穆谨复轻叹。
“如此,妻主之事倒也是为了活命,不得不为。”他说,语气平静许多。”此事荒唐,却情有可原,丹儿,我便问妳,若这婚事妳有不愿,我作主替妳解了这事,愿否?”
杜丹忽抬头,眼神错愕。
眼前东方穆谨目光澄澈,她心有所悟,对望一会儿,却低下头。
“不论经过,愿或不愿,成亲一事是杜丹亲口许诺,已成人妻,便没想过其他。”
东方穆谨沉默半晌。
“也罢。”轻轻的一声,杜丹又感心揪。”不论经过……妳已成人妻,可还是我学生。丹儿,妳婚事没知会为师,又让我知晓妳那夫婿非实心追求于妳,如此婚事、这般徒婿──本相不承认!”
杜丹猛一抬头。
就见东方穆谨站起身,面容清冷,不显喜怒。”如今妳便先在相府住下,这儿没那杜家妻主,只有我东方穆谨学生杜丹。有事待妳身子养好再谈。”
说罢,相爷转身离去,留下眼儿瞪圆,一脸错愕的杜丹。
还有这招?!
杜丹错愕,还以为东方穆谨是在说笑。但很快她便知道,那位不开玩笑。
她身边多了几个丫环伺候,开口闭口全是”小姐”。她的衣衫全给换过,打扮全给弄成了未出嫁的姑娘模样──而且还被禁足了。
很快她便发现,她行动自由,却走不出几进廊门,只要靠近,便会被请回院落。
她试着想找东方穆谨说话,但东方穆谨不见,只让沐醒拿来名册予她。
册子落笔于六年前,这是实打实的关系,于大翼律法,东方穆谨就是她长辈。杜丹傻了,谁会知道相爷年轻时是个小调皮,竟收一个小丫环当学生,还给正经记上名册。
她当初只以为是那位好心把她带在身边抽空指点罢。而比她更傻眼的大有人在。
她清醒这日下午,魏子鱼便来见。
“这……杜夫……杜姑娘,杜姑娘既然是伯瑞学生,便也是我晚辈,先前不知,教妳受了委屈,妳可别放心上。”
杜丹愣愣地看着魏子鱼,瞧得出这位很是别扭。
论年纪,论身分,魏子鱼都比她高不晓得哪去,但谁知道一眨眼,杜丹就成了东方穆谨学生!
东方穆谨的学生,就算再厉害,也是魏子鱼小辈。但他动了相爷的人,让人遭罪是事实……在和东方穆谨说过话后,凭在官场打滚多年的直觉,魏府尹决定还是亲自过来杜丹这儿宽慰几句。
杜丹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听着对方讲,点点头。又见他几度欲言又止,似是满腹的话想说想问,最后狠狠一声叹息,走了。
“……”那位到底是来做啥的。
之后她见到向晚,向晚也是一脸欲言又止。只是这位叹息后,跟她说:”丫头,我暂时回军营住了,别想哥。”
“……向晚哥不是住府里?”
“是住府里,可最近太舒适了,回营里去操劳一阵也好。”那位叹气,挥挥手。”走了。”
“……”杜丹一头雾水。
一四六、蟲來
在相府里走了半日没收获,杜丹回去歇息,第二日草草用过早膳,便往外跑。
总算,给找到正与人交待事情的沐醒。
「沐醒哥!」
沐醒见到她,脸上扬笑。「妳可不死心。」
「我真有事,让我见爷吧!」
杜丹那心情真是,她都几岁了还被人玩禁足这套,真是别扭死她!
「丹丫头,妳也该知晓,为何爷不想見妳。」
「我……」杜丹嘴张了嘴。其实她真不明白……或者说事情太多了,她搞不清楚东方穆谨气哪件事比较多……
到了这程度,纠结也没用了。她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惹爷不快,便由我去赔罪就是。」
「怕妳是去给他上火。」沐醒摇头失笑。「我替妳带话,见不见还得爷决定,妳安心养妳身子便成。」
「要我如何安心?」杜丹一脸苦相。「不知陈太医如何与爷道?体内之毒已伴我半载,若只吃药,怕撑不到现在……要是爷有气,要我受折磨还,杜丹便认了。若爷还怜惜杜丹,便请爷与杜丹见上一面。」
「丹丫头,妳可别仗爷宠得寸进尺。」沐醒叹息一声,话说得直白,却是相劝。
「沐醒哥,我如何得寸进尺?着实天索命了。」杜丹无奈。「若爷不见,就请爷在杜丹去后,允我夫婿知晓此事,让他们别等──」
「丹丫头!」
面对沐醒拉下脸色,杜丹不慌不忙。
应该说,她急,却得强压下着急,稳住情绪。
「沐醒哥,我没胡说。」她暗地深吸口气,让自己瞧来平静地瞧他。「要不这样吧。七日。我这七日,喝药起居,全听安排,好生休养。七日内若没再发作,你便当我没说过这话。若真的吃药不好,再请你替我将话带给爷,给爷定夺。」
自己失踪,无消无息,杜丹不想家里三个男人担心,她明白心焦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但她也明白,依东方穆谨手段,自己出不了相府,那三人怕也找不着行踪,除非东方穆谨应允,要不她真没半点办法。
玩手段?
在那仙人面前,她还是别白费力气蹦跳。唯一还能搏上一搏的,只剩那虚渺的情份。
留下话,杜丹转身回房里去了。
给沐醒的话,非瞎说。虽然不知道陈太医医术如何,但自己身体如何自己清楚。一觉醒来后,身子没有以往与三个夫婿交欢后的轻快,反倒那股麻痒感似有若无的仍在。
谷逍遥与杜丹仔细说过,她体内阴毒,有部分是承了申屠冺体内春毒的药性,以申屠冺深厚内力,当初为了堵那毒性都把自己弄得狼狈万分,她这肉体凡躯,取盛阳调合,乖乖疏导才是正理。
而今光靠喝药抑制,继续喝下去……后果可以想像。
没命是一回事,杜丹早死过一回。但被折磨死是另一种情况……想到发作时的情况,某人整个人都郁卒了。
她回房裡喝藥去。
晃眼兩日。
起初還有些困惑。陳太醫開的藥似乎頗有神效,每每喝下,身體那點異樣便會消失,要隔上半日,才會升竄起些許麻癢。
但第三天,喝藥沒效了,杜丹不知該嘆氣藥沒效,還是鬆口氣果然如自己所判斷……左右都遭罪,還是嘆氣吧。
她讓丫環取來筆墨,給自己寫遺書,防範未然。
照著順序,先寫給大爺。
谷逍遙那性子,不用太多廢話。但好歹夫妻一場,除去感謝這段時日的相處,她還是細細交待了要他照顧自己,亂試藥還得有度,別把自己搞死搞殘了……
而申屠冺……杜丹一時不知如何下筆。她對申屠冺的感情很複雜。他臉長得像她前夫,性子氣質卻是迴異,但神奇的是,這兩人在某種程度上,讓她產生了相同的依賴感。
譚永旭清靜如水,無條件地當她的後盾,替她照顧家裡。申屠冺話少,卻老是想方設法擠到她面前,沒什麼要緊事,只是看著她笑,與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可他那眼裡唯她,掏出心肺的態度,卻是最為難得。
年歲漸長,便知道「交心」之難。申屠冺的純粹讓她極為放鬆,不必顧慮其他。
……想想好像兩人間都是家常,沒要緊事。可多少明白他工作不同尋常,杜丹除去一些閒聊,同樣寫了要他好好照顧自己等話。
最後是錢清貴了。
和申屠冺不同,要與錢清貴交待的事,杜丹隨隨便便都能寫上萬言書。實在這位太讓人操心。
錢清貴纖細又敏感,這樣的熊孩子溝通起來無疑相當費力,且他又烈性子。杜丹真怕自己有個意外他也會想不開。
三爺性子,和他講空泛的大道理是沒用的。說什麼你還有大好人生,好好過活,他只會當放屁。只能給他安任務,給他目標,讓他有事做,然後祈禱在時間沖刷下逐漸淡掉一切。
杜丹埋首桌前,煞有介事,振筆疾書。
過程幾度停筆,吃些東西,拉著丫環閒嗑牙。
相府丫環素質高,口風緊,套不出太多有用消息。但對現在被關在宅子裡,閒到要長草的杜丹來說,就是自言自語都聊勝於無了。
「今日似又比昨兒熱了。」
「百好覺得差不多呢。」杜丹一開口,身旁伺候的丫環立即笑著應了。
「欸,近來筍子、瓜類不知出量如何?七八日前我往太田那兒去,聽農家說就要能收,想來也是這些時日市場能見著人賣。」
「晚些多喜去廚房問問何大娘再回給小姐知道。」
「來府幾日,瞧來瞧去都是兵爺護院,丫環沒見幾個,陽剛氣未免太重。」杜丹說到這兒,突然意識到──相府丫環好似不多?
她忽然問:「百好妳幾歲入的府?」
「稟小姐,百好是家生子,爹娘在國公府幹活。」被點名的丫環恭敬答道。
「多喜呢?」
「稟小姐,多喜也是家生子。」
「難不成相府丫環全是家生子?」杜丹好奇。她前陣子還老是煩心丫環之事,對丫環的話題很感興趣。
百好和多喜互看一眼,歪了腦袋。
「似是家生子多。」
「小廝倒有後來入府的。」
兩人不敢說的是,相爺不愛給丫環伺候,府裡丫環不只全是知根底的家生子,數量還少得可憐。
閒嗑了會兒牙,杜丹轉移陣地,到院裡涼亭吹風賞景兼看書。
盛暑,院裡百花爭妍,粉蝶飛舞,一派欣欣向榮。
注意到院裡有丫環在花圃旁擺弄東西,她不解地問:「那是在做什麼?」
「稟小姐,這兩日蟲子多了不少,得弄些驅蟲的藥草。」百好道。
天熱蟲多,杜丹點頭,低頭看書。
暑風熱烘烘的,亭內蔭涼,倒也適怡。杜丹看了會兒書,睡意跟著襲來。這才要中午,強提精神讓自己精神點,她吩咐備膳。
用過膳,吃了藥,她精神撐不住,顧不得胃裡食物還沒消化,便將丫環遣下,上床睡去。
四肢發沉,腦袋也沉,睡著的杜丹,臉色轉紅,一會兒額上出了汗。
淡淡香氣由她身上發散,丫環在門外注意不著,自然也沒見到半掩的窗邊,有隻黑色小蟲爬了進來。
一四七、难受
黑虫循香来到床边,不省人事的杜丹没能感受异样,让小虫爬上身,在她手上、颈间停留须臾。而后黑虫振翅,飞下床,在房内蹓跶几圈,同来时路线,爬窗出去,消失在房内。
此间,杜丹做了恶梦。
醒来的她完全忘了梦中内容,只记得难受万分,下腹酸麻的感受比早些时候清晰,她神智清明,知晓毒快抑制不住。
身体难受,情绪便难好到哪去。她心烦,做不下其他事,起身穿好衣裳后,出去走动。
相府守备森严,不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但凡出入的门廊仍至院落通道都有人守。杜丹一阵风似,以完全不似大家闺秀的速度,在府内竞走。
……双腿间难受。
她只能给自己转移注意力,于是不少下人就见相爷的那位学生,不知在着急什么地,一会儿从东走到西,一会儿又从西走向南,脸色极度不好看。
杜丹行为怪异,自然有人通报。沐醒收到消息,亲自走了一趟,见着了那臭脸斗鸡似的丫头在府内疾走。
「丹丫头,妳是怎么?」
被唤住步伐,喘着的杜丹看向沐醒,半晌脸上才挤出难看的笑。
「沐醒哥,太医开的药没效了。」
沐醒眉一蹙。
杜丹止不住喘,摇摇头。「不这么走,脑袋清楚,受不住。」她移开目光。「沐醒哥忙去吧。」
没余裕理会沐醒,她深吸口气,转头迈步,继续她的怪异行径。
晚些杜丹被请回院落,陈太医已等在那儿。此时杜丹已是从水里捞出来似,衣裳汗湿,都能拧出水来。
她不断喘息,泛红的肌肤光瞧都能感受其热度。坐下的她,伸手让陈太医把了脉。
陈太医一脸谨慎仔细。
「请教杜姑娘,药何时无效?」
「起初两日还能压上几个时辰。」杜丹边喘边苦笑。「陈太医也别忙了,我身体如何,自己清楚,这毒,药压不住的。」
陈太医道:「杜姑娘体内之毒不会立即要命,却折磨人,不用药压,怕妳受不住。」
「左右都是遭罪。我连睡梦都不得安稳,就是迷昏我也是换个法子难受罢。况且我能睡多久?」病痛磨人,杜丹的好eq在面对这种折磨,都快笑不出来。
陈太医没顺着她话走,反道是问了同僚,找着当今神医衣钵,正同对方请教,许再几日便能找着解毒方子,让她不可停药,暂且再忍忍。
晚膳杜丹沒胃口,只喝了藥。
與她所料相去不遠,她喝了藥腦袋昏沉,但體內難受卻沒減輕幾分,只是讓她無法集中注意力,渾噩難受罷。
腹下痠癢直入骨髓,空虛難耐,已至痛的她,終於受不住地,趴在床上哭了起來。
……
聽完陳太醫稟報,書房裡的東方穆謹眉心緊擰。沐醒隨侍一旁,空氣凝重。
「……整個太醫院,莫非沒人奈何得了她體內之毒?」
「稟相爺,下官與嚴太醫、崔太醫幾位研究幾日醫書,方有所獲,還需要時間。」
「多久?」
「請相爺再予下官十日。」
「她那模樣撐得過十日?」
「遭罪難免,性命無礙。」見相爺臉色沉下,陳太醫急忙又道:「下官那日與谷神醫討教,神醫提及他有位師叔正好在京裡,那位對毒最是清楚,人喚毒閻王。下官昨日前去拜訪,交談不過幾句,收獲頗豐,這兩日就能先配緩解方子,讓杜丹姑娘不致太難受。」
「如此你還呆站這兒做什?」東方穆謹一眼神過去,陳太醫急忙彎下腰。
「下官這就告退。」
頭不敢抬,陳太醫貓腰迅速退出書房。
沉默在書房流動,候在一旁的沐醒不動如山,卻精神繃緊。
「她說七日,不過三日就毒發。我讓她再難受十日……陳子響真能弄出解藥?」忽然,一句。
「陳太醫醫術精湛,盡心盡力,爺也是為丹丫頭著想。」聽著主子話中難受之處,沐醒如此道。
東方穆謹沒再說話,人大步流星出書房。
外頭天已暗下。
來到杜丹住的院落,一眾丫環見著他急忙行禮。相爺隨手取來一燈,推開房門入內。
屋內漆黑,透過手上燈籠,辨路無礙。耳邊聽見屋內有啜泣聲,表明裡頭的人尚未睡去。東方穆謹來到桌邊,點上燈。
他轉身走向床。
床上一團隆起,微微顫動。東方穆謹拉椅坐下。
「要見本相不是?有話便說吧。」
仍是啜泣。
東方穆謹心一嘆。終究不是來與她問罪……再開口,他語氣輕了幾分。
「丹兒,不是為師故意折磨,惡膿不去,蝕肉壞身。妳那身子不好,便諸多受制,莫非妳真要如此過日子?」
「……」
「我允妳自在,允妳隨意走闖,卻沒想妳將自己弄成這般。」
「……嗚……」
「若妳沒覺不好,何以到京多時仍不敢來見?丹兒,妳自小聰穎,腦中所想不同常人,本相願助妳自在逍遙,不受拘束,可妳將自己弄成什麼樣?『既已許諾,不想其他』……說這話的人,可還是當初與我說『不願作籠中鳥』的杜丹!」
東方穆謹聲音略沉,似與她說情論理,可話到後頭,不免又摻雜一絲質問與責難。
想當初,自己對那小丫頭有的念頭,因她一句想自由自在,便放手。對比今日,東方穆謹不禁要想,若當初便不顧她想法,帶她回京,而今是否也會從她口中聽見「不想其他」。
自己成全她所想望,她卻把自己搞成另一模樣。莫怪相爺不高興。
他說話半天,床上那人身子一顫一顫,仍舊啜泣。東方穆謹不高興,卻不是真要與她發脾氣。
相爺見過的能人俊傑何其多,能入他眼的少之又少,即便多年不見,當初對杜丹的喜愛還是在他心裡留下痕跡,保有情份。否則相爺他又何必理會他人死活。
終究不忍,他起身靠近,欲再哄她幾句。
背著燈火,床上蒙了層灰影。
走近幾步,發現不對,床上之人,顫動的模樣不似哭泣。東方穆謹大步來到床邊,掀了擋在床邊的被褥──
拱起的一座小玉橋。
玉橋其面潮紅,身上滿是汗水,不斷粗喘。
一對迷濛圓眼向走到床邊之人望來,啜泣聲中,艱難地發出聲音:
「……爺……嗚……嗚……」
汗水已溼了衣衫,勾勒出身體曲線,床上人兒衣衫半敞,髮凌亂,上身半拱,腿卻蜷縮,雙手夾在腿間蹭動。
她面容痛苦,不斷發出嚶嚶嬌泣。
東方穆謹掀被的手停在空中,呼吸一滯。
一四八、想清
杜丹迷蒙中带痛苦的目光停在他脸上,意识不甚清晰的她,却是认出来人,下意识地喊他。
「……爷……爷……」
心剧震,东方穆谨屏息,视线离不开眼前画面。
正在自渎的人儿已顾不得面子礼仪,毒发的难受几乎逼疯她。如此画面冲击着这位,他知道自己不该再看,却无法不将床上人儿痛苦、妖媚又诱人的身段映在脑内。
「……丹儿……」
「……呜呜……爷……」她又哭又喘地呜咽。「……要死了……痛……难受……死了……」
「胡说!」相爷下意识低喝,杜丹却没听进去,继续在床上怪异地扭动。
东方穆谨终于见识杜丹毒发是什么情况。
……她做妻主……就为应付此情况?
此时的东方穆谨陷入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中。
心里有丝始于年少时的情愫,当时杜丹太小,那分喜爱便是将她带在身边,放在眼前,半是教导又像好玩地宠着那鬼灵精的丫头片子。
想过带她回京,却给拒绝。依他家世,依他见识,甫萌芽的小小情爱不至教他过分看重,她想自在,便成全。却没想,多年后再见,小丫头不只成了大姑娘,一身打扮还全成妇人模样。
那模样他瞧来不喜,却没弄清,自己恼的是她成亲未交待,还是其他……
而今那人儿就在眼前,行的是夫婿都未必得见的羞人之举,东方穆谨思绪恍惚,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尚未想清想待她如何。
若他将杜丹视为学生,总有一天要见她与别的男人画眉举案。
若他想留下她……
一丝荒唐滑过心,目光却未曾移转。向来不爱让丫环近身伺候的东方丞相推开被褥,落坐于床。
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自渎也止不住难耐的杜丹,扭着身躯,本能找上能舒缓苦痛之处。东方穆谨任她揪住自己衣衫,烫人小手胡按,行径疯癫地爬到自己身上。
鼻息间再度闻到那眩人心神的香气。
东方穆谨已经知晓此香意义。
「……呜……」
一处柔软压在腿上,暖玉般的人儿,在他身上蹭动。杜丹形迹放浪,小嘴在他颈边轻啃,嗅着他气味,软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又哭,又喘。
荒唐。
一道声音在心里喝骂,可东方穆谨文风不动,异香让他思绪几度飘移,又一再拉回,强让自己清醒,也清晰感受着……属于男女间的情欲味道。
體內躁動,屬於男性的慾望抬頭,充血腫脹。
杜丹找到了那處,坐了上去,隔著布料,要將他擠進自己身裡似地磨著,蹭著,東方穆謹呼吸加重,不住伸手,輕輕碰上杜丹的背,人兒一聲嗚咽,似乎要他加重力道。心狂跳,他不能自已,將另一手放上那軟嫩腰間,幫忙穩住她……
「嗚……」
腰間擺動,杜丹的嗚咽稍微變了調,她揪住東方穆謹的手,強將一隻手拉到自己胸上,壓著手背揉按。
「摸……摸摸……」
她本能地想讓自己快活,相爺著了魔似,依她擺布。
陽根隔著布料陷在肉縫之中,指掌隔著布料揉捏著豐盈乳房,明明有所阻隔,卻已過分深入。慾火高漲,指尖在凌亂的衣裳下觸碰到覆了層薄汗的熱燙肌膚,本能地,手沿著衣底探入。
長年握筆練劍而帶薄繭的指尖劃過女子的柔嫩皮膚,痛苦又愉悅的聲音鼓舞了他,試探逐漸大膽,探索越漸深入。一個翻身,他將坐在自己身上的人兒放倒,硬挺再陷半分,情迷意亂與恍惚的眼對上。
「爺……」嬌喘中止,遭脣封堵而上
可就在此時──
「什麼人?!」
屋外一聲重喝。
聽見聲音,即便情迷,東方丞相立即變了神情,做出反應。他翻身離開杜丹身上,落地那瞬,炸開巨響,一道黑影破窗而入。
「来人!有刺客!」沐醒高声喝喊,提着剑紧随那黑影,追进屋里。
黑影直直朝床边扑来,站在床旁的东方穆谨首当其冲。
来杜丹房里的相爷身上没防身武器,眼前凶险,却没闪避。要是他闪过,此时床上还神智不清的人儿怕就没命。
他呼吸未稳,反应仍快,一手抓起锦被散开,遮蔽刺客与自己间的视野。一瞬阻碍,沐醒已追上,黑影转身架招,金属铮铮刺耳,东方穆谨趁机从床下暗格摸出把剑,才抬头,黑影又杀至面前。
举剑相迎,剑上怪力却不是相爷能招架,有沐醒缠斗,东方穆谨仍被逼退好几步,电光石火,就见那刺客伸手抓向杜丹,相爷惊怒大喝:
「贼子胆敢胡来!」
可黑衣人动作极快,杜丹在他手上轻若无物,一下便被扯了过来。见他捉住杜丹,沐醒一时不敢太过近逼,怕有误伤,压迫方缓,便让黑影找着空隙,挟着杜丹往外跑。
「站住!」东方穆谨追了出去。
跑出段路,听闻动静而来的护院及亲卫军将府里围出道人墙,通明灯火下,黑影模样清晰,高大男身,一身黑衣,面上覆巾,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睛。
面对整排人墙,黑衣人不得不停下。
相府森严,此人能不给发现摸进府,实力不在话下。强忍心焦,东方穆谨一个手势,喀啦啦地一排弓手便将箭尖对准贼人。
「将那女子放下,我允你无事出府。」
相爷寒峻的声音回荡于夜色中。
一四九、術業有專攻
见不着黑衣贼人表情,却是清楚他不为所动。
东方穆谨再沉声:”便是冲着我来,拿女人做质,非男子汉当为。”
在相爷想着法子要救回杜丹之际,就见那衣衫凌乱不堪的人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奶娃儿似地攀紧了挟持她的贼人。
“……小冺……”
听见几不可闻的微弱叫唤,黑衣男子紧了紧手臂。
刚才”利用”过某人,稍稍缓过神智的杜丹,知晓不能在此处上演活春宫。可仍难受的她,直觉使了力气,抱紧让自己感到心安的身体。
东方穆谨不知杜丹打心里信任他眼中的贼人,还以为她同刚才般神智不清。
见汗湿衣裳曝露她身子模样,又将身子紧紧贴在那男人身上……想刚才那身子在自己身上的触感,一股不同于往的怒意刺激得相爷呼吸重了些许。
他强按下心中火气。
冷静再瞧,便能发现黑衣人只是将杜丹挟在臂弯中,并无凶器胁迫。当然,面对杜丹这般娇小又意识不清的女子,空手足矣。而杜丹抱紧贼人,贼人却是将她稳稳托住,举止瞧来没半点恶意、生疏。
相爷看出不对了。
或许这贼人不是冲着他来……
“你夜闯相府,所为何事?”有所猜测,相爷没轻松,反倒心一沉。
黑衣人仍是不答,却在此时,一旁有了动静。
喀!
有弓手的木弓给掉到地上。
宛如预告,接二连三,陆续有弓落地,伍长不及喝骂,便有人一头栽倒。如此失误失态,绝不该发生在这些精锐士兵身上,立即有人高喝──
“有毒!屏息!”
然已来不及,人墙一乱,黑衣人挟着杜丹迅速突围。东方穆谨没下令放箭,还能活动的护院、士兵纷纷上前阻拦,却没人是那黑衣人一合对手,教他轻松上了屋顶。
东方穆谨脸色铁青,还嫌不够混乱,另一端传来武器交击声,竟有另一拨黑衣人杀进府内。
申屠冺上了高处,发现另一头的混乱,他抱着杜丹,往不同方向跑。
杜丹在他怀中不时蹭动,一边轻喘。
“小冺……”
“小冺……”
她一连唤了几声,专注甩开追兵的申屠冺才应声。
“别怕,我带妳回去。”
“不……不是……”杜丹浑浑噩噩的,晃了晃脑袋。”……有刺客……有别人对不对?”她听见护卫喊叫的内容。
“嗯。”
“爷……相爷有无危险?”
“不知。”申屠冺挟紧她,又上了一道墙。
他动作轻快,身上人儿的存在完全不影响他活动。没一会儿他便甩开追兵,得以稍微放慢步伐。
他先从怀里掏出药丸,凑到她嘴边,杜丹自然地张嘴,将药吞下。
药效神速,不过三息,便能感受体内酸痒减轻几分,身子轻松,脑袋便能运转过来。杜丹扯动申屠冺衣服,喊了两声要他停下。在确认暂时安全的情况下,申屠冺依她意愿,慢下脚步。
他将杜丹放到自己面前,几日未见的妻子先顺顺气,待站直身,劈头便道:
“小冺……相爷是我师父,我不能见他危险不救!”
杜丹直奔重点。
浑噩的脑袋经过一路,总算将刚才的动静串连起来。申屠冺为救她,使毒放倒了府内不少护卫,此时竟又遇上刺客袭击。她不知道受到影响的护卫有多少,却担心东方穆谨因而遭遇不测。
不说东方穆谨与她关系,即便这些日子自己遭了罪,对方待自己是真心是恶意自己分得出来。加之如今混乱有自己因素在内,她不能见东方穆谨有意外。
面对眼前人儿的紧张,申屠冺露在面罩外的眼透着困惑。
杜丹不会知晓,她失踪五日,家中三夫婿几乎快将京里给翻过一遍。
她人入府衙后便失踪,三爷硬闯府衙,与人多次冲突,烦得魏子鱼差点没把他拿下。二爷大爷亦几日没能好睡,全力找寻。若非谷逍遥发现那日找上门的人,所问之事有怪,做了手脚,让申屠冺放出门内养的黑虫闻香一路找过来,谁能知晓,杜丹人竟被关在与宅里众人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相府里?
虫子才带回讯息,家里三人商议,决定由他入府探情况。
而今杜丹却说,把她关在这儿的相爷是她师父?
“小冺你不晓得,我幼时被人牙卖到大户人家做事,当时伺候过爷,是他诸多教导,又给我提了身分,否则我现在人许还在那户人家里刷衣服……更不可能远游遇上你……”杜丹飞快解释。”我一小孤女,爷没看轻我身分,正经在册上给我记了名,成他学生。小冺,爷是我恩人!”
申屠冺眉心仍没松,却是懂了她意思。
那人是她恩人。
“我先送妳到安全的地方,再回去。”
“这里便安全了,刺客全冲着爷去,府里护卫不会伤我。时间要紧。”杜丹有些急。
此时再与申屠冺对上视线,从他清明的眼中,她忽给明白,这位夫婿定已察觉许多事──虽不像谷逍遥有对狗鼻子,申屠冺五感亦敏锐惊人,她毒发与东方穆谨有过碰触,定会染上味道,他不可能没发现。
若是大爷或三爷,此时要不得言语挤兑几句,表达不满。但她催促,二爷干脆点头。
“好。妳躲好,我待会儿回这儿接妳。”
见他调头就走,杜丹突然唤住他──
“小冺!”
申屠冺望回来,杜丹眼热。三个夫婿里,唯有他,会在此时二话不说,全心成全她想望。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如此疼爱她,如此无怨无悔付出的男人。
“……你小心。”
虽然隔着面罩,杜丹知道申屠冺朝她一笑。他利落地上墙,转眼消失在视线中。
再度回到适才的路口,已打成一片。
申屠冺先是在高处看过,稍早弄倒护卫的药是谷逍遥给的,但术业有专攻,他没谷大爷那不晓得从阴过多少人的经验中磨练出来、呼吸间要人倒便没人能站的神技。
他刚才撒药,失去行动能力的不少,更多的是受到影响而动作显慢的。
如此一来,相府护卫人数众多,在战力受损的状态下,却是与二十来名刺客打得不相上下。
以相府主场条件还打得这般混乱,申屠冺刚才那一搅局功不可没。杜丹担心不是没由来。
一五零、行事
瞧了几眼形势,申屠冺鬼魅般朝乱中靠近,他一现身,同样的黑衣蒙面打扮,立即被当成刺客同伙遭受攻击。
他掐着力道,卸去属于相府这边的攻势,反手对目标却是一剑一个。
剑尖由背出胸,刺过即收,由于动作太快,中剑的刺客甚至跑出几步后,血才由身体喷涌而出,死了个不明不白。
应付两军夹击,申屠冺同泥鳅滑溜,每出手便能带走一刀下亡魂。很快便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却没人拦阻得住此人脚步,远处东方穆谨也发现了这位,同时认出他就是刚才带走杜丹的黑衣人。
杜丹人呢?
就在横插一人入混乱战局的情况下,没大动静,大伙照样打杀,却动作一个个慢下。回神张望,尽是自己人的面孔,才发现不知觉间,院里刺客死了个精光。
转眼仅剩一人。
夜风带起浓重血腥味,死神般的黑影驻立于路中,手中墨刃连至地上,没点光影,静得妖异。
即便见过战事,眼前静谧,仍让不少士兵下意识咽了唾沫。
──杀手。
不少人脑中浮现此二字。
没点声息,夺人命于无形。这是真正的夜里刀!
黑衣人站在路中,没了动作,遥望远处被护在人群中的府主。
东方穆谨知晓那人在看他,他瞇眼。
由他适才举动,可以知晓他与先前的刺客不同路,但也因此,相爷情绪波动。
“杜丹人呢?”他问。
黑衣人没回应,就在东方穆谨要再问时,黑衣人徒然动了。他踩出一步,画面瞧来极其缓慢,可眼来不及眨,黑影竟已越过几十米距离,来到东方穆谨眼前──
众人皆被眼前诡谲给吓一跳,怕他要对相爷不测,纷纷上前要拦。首当其冲的东方穆谨更是心惊,明白对方行功中带了幻术。
他几乎能肯定,对方就是魏子鱼口中近来江湖上冒出来的那一伙杀手。只是他与杜丹有何关系?
电光石火间,东方穆谨没能多想,举剑自卫,却,那黑影来至他面前,手长剑与他相碰,另一手极快,射出飞刀,只闻噗地一声,飞刀没入骨肉。同时沐醒的剑也砍来,黑衣人再分手去挡,电光石火,不及多想,瞧见此人动作的空隙,东方穆谨变招刺去──
“不要──”
一声尖叫,同时东方穆谨手中宝剑刺入刺客腰间──对方闪过要害,却还是教他划出一道口子。他与沐醒对了一招,迅速倒飞,离开战圈。
一人儿从另一头暗处冲了出来,直接朝黑衣人跑去。
“小冺!”
杜丹脸色发白,扑到申屠冺身旁。
东方穆谨脸色万分难看,此时他才明白,刚才黑衣人没走,是为了解决埋伏在暗处,等待最后一搏的刺客。
申屠冺一边倒退,按住自己腰间,飞快封住几处穴道缓止出血。杜丹想碰他,却又怕碰着他伤口,她一脸快哭的表情。
“小冺,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
“没事。”申屠冺轻声安抚,同时一手握住她在半空慌乱不知摆哪儿的手。
“丹儿!”
听见沉唤,杜丹转头──瞧见她此刻眼神的东方穆谨,心蓦然剧痛。
看着东方穆谨,适才他将剑刺入申屠冺体内的画面再次清晰,杜丹一股情绪堵在胸口、喉间,朝这位不断摇头。
“……爷……是我让小冺回来的,我让他回来的……”她坚难地吐出声音,不过两句,哭了出来。
一边是于她有恩,又有诸多特殊情感的男子。一边是全心待她,甚至被刺中一剑也记得她说对方是恩人而没回击的丈夫。杜丹两世人生,历经多少意外、风浪,却没遇过至亲之人差点因她丢掉性命的状况。那画面刺激得她情绪一时平复不下。
她看了东方穆谨一会儿,摇头无法再言语,回头拉申屠冺衣服。
“小冺,我们回家……回家……找逍遥……”此时的她只想着赶紧带他回去找谷逍遥疗伤。
“好。”申屠冺轻声应。
“慢着!”见那二人要走,沐醒越过主子,代为出声。”丹丫头,妳想去哪?”
才转身的杜丹再次回头,这次她握住了一旁男人的手,泪眼澄澈,坚定开口:
“杜丹夫婿来接──唯回家。”
“妳──”
“让她走。”
“爷……”沐醒心惊,看向主子,只见主子脸上已无情绪。
此时东方穆谨已恢复了平常模样,气质沉稳,自有威仪。适才混乱让他衣上沾染污血,增添几分肃杀气息。
个人武力虽非顶尖,可相爷手握一军,熟读兵法,上沙场能布阵对敌,铁血之气不弱武将。只见他喊了声来人,几处门廊竟又涌入数十精兵──也是,虽然让申屠冺乱了局面,弱了战力,但人在自家里,东方穆谨怎可能没留后手。端看他如何判断局面,想如何行事罢。
几伍人从杜丹和一身黑衣带血的申屠冺身旁跑过,来到相爷身前。
他平静对众人发话。
“清扫府内,唤魏子鱼过来,让他将尸体带回去查。刺客由何处入府,查后来报。”
“是!”
在他开口交待后,目光滑过,再度与远处的杜丹对上。似乎瞧见那乌眸中情绪,杜丹鼻尖蓦地发酸,东方穆谨看着她,平静面容,轻声开口:
“回去吧。”
同七年前离别时的,隐含包容的声音……泪水夺眶,而今杜丹不知如何回应。
一五一、伤口不疼
在主子示意下,没人拦阻,杜丹和申屠冺顺利出了相府。
回到杜宅,宅里一阵慌乱,杜丹不见五日,终于回来,等着消息的大爷和三爷见着两人一同进门,面上各种情绪。
终归人回来便好,不急着追问,谷逍遥先处理申屠冺和杜丹这两个伤号、病号。
杜丹坚持要陪二爷,于是人便全挤进二爷住所。
这院子头回这般热闹。
申屠冺腰间被划开一道长口,皮肉外翻,血流得多,但于他而言也就皮肉伤,自己包扎就行。让谷逍遥动手,是为了安杜丹心。
倒是杜丹身子,好不容易把底子养起来,出去遭罪几日,又有亏损。谷逍遥眼刀子凶狠,可见杜丹情绪不稳,大爷他忍着,先喂她吃药泡澡,从头到尾,钱清贵默默在旁,双眼红得似兔子,医事他没得插手,却没离半步,杜丹沐浴,大爷以内力推化药性,他在旁帮忙递巾,守着妻子,捡着事做。
忙过一阵,得让人歇息,千言万语,留待明日再说。
人全退出去,屋里剩申屠冺,和说要留下照顾他的杜丹。
夜已深,瞧来比失血的那伤号更虚弱的杜丹蜷缩在申屠冺身旁,揪着他衣衫一角,与他说话。
屋内一豆灯,她慢慢地与他说起自己在兰江时的事。
一个没爹没娘的小乞儿被卖进蒋府,从一无所有,想着未来打算,步步为营,小心积攒……中途却意外被叫去伺候从京里来的少爷,与他身边四名随侍多次交锋,直到入了那位少爷眼,此后一切大不同。
膳食变多,例银变多,身分高了,丫环一般难出府,她却得诸多照抚帮助,被默许在城里做起生意。
她一无依孤女,手中有了大把银钱,如何不让人惦记算计?若非东方穆谨回京后仍给了几次联系,余威给她撑着,她今日走不走得出兰江都还是个问题。
那位虽没多给过她半文例银,但他带着她,照抚她,任她发展……杜丹自是有点本领,却也清楚凭她身分,要在大翼起家有多难。
没那人,今天的她或许会有发展,却不会是现在模样。
在杜丹上辈子,为什么年年有人愿意花上百万美金,只为与某些领域佼佼者共进一餐?知识价高,见识无价。以东方穆谨身分、地位,杜丹在他身边所见所学,无法以价计量。
杜丹揪着申屠冺的衣角,胸口发闷,思绪稍嫌混乱,回忆一段段地乱跳。
对方予她这般多,没求报,可她非不知恩之人。两人师生之情掺杂其他,提携照抚却真切实在,在大翼指点过杜丹的长者不少,可要说孺慕敬仰,唯独相爷一人。
申屠冺静静听着,偶尔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无声支持。
“小冺,我没想让爷失望……”她说。
“我知道。”申屠冺轻声回应。
“我也没想让你受伤……”她揪住他衣角。
他轻笑。
“对不起……”她愧疚。
“没事,皮肉伤而已。”他捏捏她的手。”相爷既对妳有恩,我帮忙,应该。”
杜丹被他这话暖得一下说不出话,只好像熊一般抱上他胸膛。
二爷愉快地接受妻子投怀送抱,软软身子压在自个儿身上。好几日没抱她,想得疼。
而今杜丹泡过药浴,身上是只属于她自己的干净味道,申屠冺伸手放上她的背,轻轻圈住她。
“小冺……”
申屠冺摸摸她的背,轻嗯一声作为响应。
杜丹知道申屠冺看出她与东方穆谨关系不一般,但他不说,不问。申屠冺自有一套行事风格,家里三个男人,大爷、三爷会与她吃醋、使性子,可他不会。
不是说二爷对杜丹没占有欲,他会想靠近她,想占有她,但他同时宠她,呵护她。东方穆谨于她有恩,他便帮她还恩。而不会去计较这中间有多少复杂感情想法。
他对她,简单纯粹。
这也是为何杜丹能对他说那么多,如此坦诚,直白。这是一个能承载包容她好坏,不给她半点压力的男人。
发泄出内心纷乱后,她心里轻松许多,安心地在他胸前乱蹭。
“明日该与逍遥、季敏说仔细。”她没忘还得去与那两只交待。
“嗯。”
“让你们担心了。”
“嗯。”
“这几日家中可好?”
“除了没找着妳,一切都好。”他回答得老实,稍作思考,又道:”老三天天带人上府衙,这些日子城里官差对出门办事的下人脸色不太好看。”他没说自己让底下的人暗中注意,不给自家人遭欺负。
“……让他……也让你们操心了。”
“回来便好。”他笑。
杜丹蹭蹭他。
让人安心又温暖的怀抱,她像只小猫蜷缩在他胸上,夫婿大掌在她背上轻抚,她贴紧他,一会儿,伸手摸上他胸膛。
在她背上的手掌力道顿时加重些许,杜丹明白夫婿反应意义,稍稍抬起头,便对上那昏黄灯火下,尤显晶亮的眼眸。
“丹儿……”
他轻唤,极低的嗓音,刺激杜丹耳膜,撩动全身神经,皮肤一阵电流窜过似。她唇微张,眼在光影下有些迷蒙。申屠冺抚摸着她的背,又唤一声。
“丹儿……”
“……你有伤……”声微弱。
“不碍事。”
“……胡说。就在腰间,怎么不碍事。”她轻斥。
“我不动便不碍事。”他扬笑,笑脸纯真得像个男孩,一手按按她的背,又轻捏她手臂。
大掌在自己身上试图讨好,杜丹抿唇,嘴角却无法拉下。见她没反驳,申屠冺又加把劲。
“妳身子只喝药不好。”而后又补道:”多忍一日,不舒服。”
杜丹佯怒,手掌在他胸前轻拍一下。说得好似她忍不得,多饥渴似。
被打了一掌,申屠冺顺势握上那小巧柔荑,轻轻将那小手往下带……指尖碰上一处勃发的烫热,自然地,小手顺着那形状游移抚摸……欲望主人喉间发出愉悦的轻哼。
“丹儿……”
杜丹看他,眼前男人炙热神情,几乎将她融化。
他声音带点渴求,包覆她的手掌,加重力道。”许久没解,忍得疼,想得疼。”
杜丹心里轻叹一声。如何拒绝得了?
她爬到他身上,由上而下俯望,二爷一脸期待乖巧。她又抿唇,试着调整下位置,但脚如何都会碰上他腰上包扎。她试了一会儿,苦恼道:
“不行,会碰到伤口。”
“不碍事。”
“就说会碰着。”明白欲望当前的男人什么也顾不了,但杜丹还是担心他的伤。
“伤口不疼,命根疼……”申屠冺声音无辜极了。
一五二、业务不生疏
杜丹也是被他给气笑。二爷不断言语动作撩拨,终究身体也渴求舒解,杜丹心一横,趴在他身上。
“疼得说,伤口别再扯开了。”
“好。”二爷应得干脆。
她轻轻吻上他,男人热情相迎,大掌一下便探入她衣里,摩挲着滑嫩腰背,轻轻揉捏那棉软的丰盈。
杜丹身子极其敏感,尤其又是了解她反应的枕边男子,一下便被燃起欲望,娇喘连连。申屠冺撑着她身子,褪去她内衣,让她俯身靠近,唇轻轻含上缨红乳首,一手探进她腿间……
“小冺……”杜丹难耐的声音响起。二爷吮着乳,应答含糊不清,感受她身子夹紧了入侵的异物,小小甬道的湿润与生气,让二爷更亢奋,也更难受了。
“丹儿,让我进去……”
探弄一阵,他恳求,眼神迷蒙的杜丹依他希望,小手握住那已完全硬烫的巨物,让自己往下坐。肉冠顶住了穴儿小口,杜丹呻吟一声,实在二爷的命根粗长惊人,尺寸差异在每回进入都要费力许多,她忍着快意与异样的不适,一点一点往下坐。
呼吸顿重,随着深入,那穴儿肉壁紧紧包覆挤进来的男根,不断吸吮攀覆。呼吸停了,二爷眼神因欲望而迷蒙,恨不得妻子一坐到底,却强忍住。
待杜丹将那巨物完全纳入,两人皆是呻吟,憋住的气终得吐露,化为喘息。
“丹儿,动动,动动……”二爷眼都要红了,杜丹要他注意伤口,自己便不能多动,而今动作主导权全在身上人儿,她再不动,自己怕要难受死。
杜丹动了起来。
穴口吞吐巨物,粗硬的肉根磨着肉壁,带起快意,令她不断娇吟,急喘。身体碰撞出了水声,又有大掌在她身上敏感处撩拨,加重刺激,电流窜过,身子一阵剧颤,杜丹不住哭了起来。
“小冺……小冺……”她哭喊着他名字,申屠冺如何忍住。
他抱住她,将她压在自己身上,腰间迅速摆动。杜丹声音拉尖,指尖掐进他肉里,二爷翻身而上。
“小冺……腰……腰……”泪眼迷蒙的人儿,还记得他腰上有伤。
“腰没事……没事……再不动动就疼死了……”他在她唇上、脸颊、耳垂、颈间一连落下无数轻吻。
巨阳还陷在身子里,快意仍在堆栈,杜丹被轻吻撩拨得忘我,一时脑中想法全给飞到九宵云外。
做吧,追着那快意,攀向那高峰。二爷抱着她,加快进犯,增重了力道。高潮夺人心神,杜丹身子扭动,却脱离不开承载的源头,只能手上胡掐,叫喊宣泄。
两条身影交缠在一块,寻着本能,忘却一切,只求舒解那疼,寻那欲仙欲死的快活……
夜深,日升。
好些日子没有的轻松,杜丹蜷缩在夫婿怀中,睡得香甜。
睡足的她自然转醒,第一眼便见到申屠冺的脸。那人正瞧着她,见她睁眼,咧嘴一笑。
……迷人。
杜丹觉得一早心脏就遭受攻击,甜得疼。
申屠冺蹭了过来,在她脸上轻轻印下一吻。”醒了?”
“醒了。”她坐起身,余光发现,被上不少奇怪颜色。
定眼再瞧,发现是血,她倒抽口气。
“小冺!”她喊,立即转身,三两下拉开申屠冺衣衫,露出腰身。
──洁白的布。
她愣了下。没事?
瞧出她反应为何而来,申屠冺柔声道:”布换过了,没事。”
“……”这不就表示血都溢出来了?”真没事?”
申屠冺稍顿,想了下道:”早先大爷来过,被他说了两句。”
“……”杜丹有预感,待会儿自己也会挨训。
总归自己不可能将布拆开来看,瞧人在自己眼前好好的,杜丹便信了他的说词,何况真有事,逍遥定会说话。
她一下又躺回床上,感受几日未有的轻松。
……自己这身子,果然离不开男人。
心里有些感慨,可情欲是本能,就不是为了毒,夫妻间本避不开欢爱……但若非意外过了毒性,自己也不见得会与这几人走到一块……
心思百转。
受限的感觉有些闷,若没这几人,她至京后,定会去寻那位,而今许是另外景象。但人生本就有许多不照规矩来的意外,无法避开,就得面对,自己所能做的,唯有选择停下,或往前……
沉淀一会儿,杜丹又坐了起来,二爷已经弄好吃食、温水,准备伺候她吃饭、洗漱。
见夫婿扬着笑脸,朝自己走来,杜丹心中又暖。
纷乱思绪,归于平静。
便瞧眼前吧。
*
告假七日,东方丞相恢复上朝。
一身玄黑朝服,五色兽纹绣线,缀朝珠、玉络,乌发束起戴冠,相爷甫回朝堂,便交了玄岳军朝大翼民间渗透的消息。
朝堂一阵讨论,退朝后,相爷被皇帝留下说话。
“而今如何?”
“查了几个地方收受好处,替玄岳来人遮掩藏匿,提供兵器。而今暗处不晓得有多少玄岳斥候、暗卫隐于京中。”
“这方才已有讨论,我是问你要如何。”公务朝堂天天讨论,皇帝都听得烦了。
“臣谈公事,没要如何。”
“我听说你宅里有一女。”
东方穆谨面露苦笑。太医院动静,这位如何能不知晓。
“杜丹乃我学生。”
“你什么时候收的学生?”皇帝瞪眼。这人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收学生这等事自己还能不知道?
“七年前,收的是我姨婆母宅里的一小丫环。”他据实报。
“……”这位嘴巴张了张。东方穆谨的姨婆母……皇帝一想,便知晓是哪位,多年前这人被族妹惹毛,确实告假一段时日离了京,学生便是收在那时……可,小丫环?
皇帝脸色奇怪。”你收了个小丫环做学生?”
东方穆谨:”确实。”
皇帝:”记了名?”
东方穆谨:”亲笔写上。”
皇帝:”国公可知晓。”
东方穆谨:”族中没人知晓。”
皇帝那表情……这货!
“国公知晓不罚你!”
相爷笑笑。”便是被罚,无妨。”幼时陪读,他也代眼前这位受罚不少回,业务不生疏。
一五三、韵事?
本以为能听听这位铁血相爷红粉韵事,没想才开口几句,就堵得皇帝胸口发闷。堂堂大翼丞相收的学生竟是姨婆母家的下人,这要被人知晓,绝对有损名声!
皇帝有心想训他一顿,可这人难得胡来,又想若非自己问题,此事隐密无人知,便先略过。
“是你唤她来京?”皇帝问。他姨婆母人在江州,路途辽辽,没事人不会跑那么远。
“偶然遇上,她已至京多时。”
“她不是你姨婆母家的丫环?蒋伯公的夫人也来了?”
“她已赎身,而今在京落户。”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便把那人交待仔细!”越问越胡涂,皇帝怒了。
东方穆谨唇角一扬,有些无奈。”臣那学生曾在臣姨婆母家做事,而后赎身,在外游历,年底方至京里落户,前些日子才与她重逢,又知她游历时病了身子,让她来臣那住了几日,让太医瞧过。”
胆敢只身外出游历,听来似乎是个奇特的姑娘。
再想,东方穆谨眼界奇高,能让他收为学生,那小丫环定有不凡之处。皇帝好奇了。”而今她人在你府上?唤来予我瞧瞧。”
“禀皇上,臣的学生已回家。不方便。”
“不就在京里,能有什么不便?”皇帝蹙眉。”难得你身边有女人,此人能被你收作学生,定是入得你眼。唤来予我瞧过,若才情出挑,朕给个赏赐,收进房里无不可。”皇帝话说得直白。
实在是这厮院无人一事,已经烦到皇帝觉得有人选就好的地步。是丫环?无妨。是学生?反正没人知道。是个女人?行了行了。
重点在──”先收个人,安下国公夫人的心,省得她老是进宫嘀咕。”
闻言,东方穆谨先是一笑。
“收不得的。”相爷唇边挂着清浅笑意,平静道:”皇上,臣那学生,已成亲……她是名妻主。”
*
回到府中,东方穆谨直接回书房处理公务。多日未朝,虽是装伤装病,可为求真实,事情堆积颇多。
他将自己关进书房,便没再出来。
中途几度茶水送入,简单食膳,相爷一忙,便没个结束。几度起身小解,唤人进来吩咐交待办事,时间流逝,日头隐于山后,又见点点繁星。
书房内灯火通明,写完书信一封,东方穆谨终于搁下笔。
“爷,可要用膳?”沐醒立即出声。
“嗯。”
应后,沐醒急忙出去吩咐。相爷趁空档,站起身,舒缓筋骨。
行至窗边,夜风轻抚,淡去墨香。黑幕白砂,褪去日暑的夜,淡了热,却不怎凉。他瞧了会儿星象。
书房外多处灯火,照亮园间景色,石山流水,翠绿百花,瞧了几眼,权作放松,人转身,眼角余光瞟到案上一迭米色宣纸,他动作慢下,定眼望着那堆纸张。
昨晚杜丹离开后,相府一通忙碌,东方穆谨在杜丹暂住的那房内,发现了这些纸。
信厚厚一迭,属名给了三人。
那晚,他坐在那房里,将信看过,明白了她与闯入的黑衣男子关系。也知晓了不只钱清贵,那丫头身边,已有三夫婿。
字里行间,诸多细腻。情至几何许不知,却已足够明白,她与那三人,是货真价实的夫与妻。
东方穆谨面无表情,看着那迭纸,呼吸轻缓,眼复闭上,相爷转身,步出书房。
正要布置食膳的沐醒差点与他迎面撞上。
“爷,可是要换处用膳?”
“摆着,备车,我过去府衙一趟。”
“是。”
匆匆出门,与魏子鱼问过进展,东方穆谨又走了趟一武官宅邸,交待对方办事。绕了一圈,回到宅,饭菜再次送上,这位终于坐下用膳。
而后十来日。
中间出京两趟,相爷左揽民生,右顾国安,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只见朝堂上,相爷风采不减,却眼下带青,面颊消瘦,日日上朝,日日少肉,见者无不心惊,怕这人真要给倒在国事堆上。
这日这位抛出打算再押粮至关口,皇帝终于看不下去,把人唤来。
“粮便交给郝广才,用不着你走一趟。”他把奏折退了回去。
“而今京中有玄岳斥候、暗卫稳于暗处,一路不晓得多少埋伏,郝将军一人怕是太辛苦。”
“郝广才不足,再唤秦先随行──你乃当朝丞相,尽往凶险处去,有意外谁来给朕办事!”皇帝话说得重。
过去东方相爷亦对公事鞠躬尽瘁,尽心尽力,可皇帝还没要他死而后已!
“而今玄岳事态不平,且不到凶险,你这般拼命,究竟为何?”皇帝瞧出不对,若有安排,东方穆谨定会呈报,连日来的急行风火,却是不明不白。
面对皇帝质问,东方穆谨答得自然。
“岳玄战事未平,京里便松懈不得,臣不过想卸了暗处那刀,睡个安稳。”
“睡个安稳。”皇帝气笑。”行,你便休沐十日,给朕睡个足饱,这十日敢行公事、阳奉阴逢,便依欺君治罪!”
面对含怒圣颜,东方穆谨面上转为无奈。
“臣,遵旨。”
相爷一揖,领了圣上旨意。
皇帝去了怒意,轻轻一叹。”你呀……”他摆头,不再多说,转而道:”母后前日又来问,要朕给你安排婚事,秋前定要给个回答,这事拖得太久,我没法再替你说话,得让子明开口,你去找他吧。”
“谢皇上。”东方穆谨再揖。
“行了,下去吧。把身子养养,堂堂丞相一脸青瘦,成何模样。”
“臣明白。臣告退。”东方穆谨退出殿。
一五四、感觉新鲜
回到宅后,杜丹生活归于平静,京里也归于平静。
妻主回家,那位美如画的爷不再上府衙闹事,京里百姓一下没了话题,生活顿感无趣。
枱面下的冲突趋缓。
作为造成混乱的中心之一的杜丹,在家里进行了三堂会审,将来龙去脉好好与夫婿们交待仔细。
男人们面上表情各异,总算明白了家里这人为什么会被关在相府里。
大爷不快,三爷表情说不出的奇异。可杜丹严肃认真,表明相爷于她有天大恩情,所为并无恶意。
不管男人们心里如何,终究是依她意思,不去追究此事。
死罪可免,但接下来日子,个个在床上把杜丹折腾得狠了。
不说二爷、三爷,杜丹不见的那日该是谷逍遥陪寝。走到第二轮,申屠冺就带回她,还让她去守了二爷一晚,先开荤。
三夫里,只有他憋了两回,可想而知这位邪火有多旺。那日见那一床血,大爷皮笑肉不笑,得了便宜的申屠冺表现乖顺,让这位说了几句发泄。
至于三爷,更是怕她会再不见似,黏她黏得紧。
平日谷逍遥仍得去医馆,杜丹被他勒令在宅休养。为养腰伤,申屠冺同在宅中,于是钱清贵将工作交待给几名管事后,也成了宅里地缚灵,寻到时机,就过去与妻子蹭体温。
在宅里关了几日,杜丹便又生龙活虎。
当初被她带回的皮氏,经过一段时日休养,而今人也精神了。她主动做起粗活,直到杜丹找上,问她愿不愿在她身边帮忙。
杜丹瞧得出皮氏谈吐温秀,不同于一般农村姑娘,当初人在清艹,记得有位路人大婶与她说过皮氏父母双亡,才会给说了亲的那家人给欺上门,却不明白这与她沦为乞儿有无干系。
交谈几句,见皮氏没打算就她来京一事多谈,杜丹也不追问。
“皮大姐,我行商事,身边正缺使唤得手的管事。管事得在外抛头露脸,与人周旋。若妳识字会数,不怕与一群爷们谈事,不如留在我这儿,想要温饱或求前程都不成问题。
面对杜丹询问,皮氏静默半晌,眼神朝她望过来。
“夫人心善,文静这条命是夫人捡回来的,若有得用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没什么命不命的,妳能帮上忙,我便给报酬。咱们签契,若妳有本事,便能拿到妳应得的。”杜丹就事论事。
家中能使唤的管事,无不是钱家过来的。经过醇水一役,皆打心底佩服杜丹,但那些管事身上已有烙印,与钱家关系太深,杜丹不好拉人。这下总算让她找着帮手。
杜丹让皮氏先跟在她身旁,打算过些日子带她将几处契约农家绕绕,瞧她能记多少事。
近中午,她正要过去二爷的院子,却先遇上回宅的三爷。
今日一身清俊打扮的钱清贵,见着杜丹,表情乍亮,笑瞇一双眼。
“夫上可是要过去二爷那儿?”
“该是用膳时辰,季敏可要一道?”
“嗯。”美人唇角弯弯,此时有风吹过,乱了长发,落了几丝在脸上。
见状杜丹靠近,伸手替他将拨弄乱发,将乌丝顺过,便瞧钱清贵俯看自己的美眸闪烁。
这人在与她撒娇。
她回了他笑脸。
“你又回来,小心挨骂。”
美人脸上有笑窝。”只是用膳,大爷不会计较这点小事。”
“那是他没撞上,人在面前,瞧他骂不骂人。”杜丹笑。
“大爷训得有理,我受着便是。”瞧他表情乖巧。
话说前些日子,钱清贵为了守杜丹身边,在家里赖了几天没干活,某天早上谷大爷要出门,瞧见正要过去杜丹院子的三爷,走到他面前,就在廊下把人训了一顿。
当时一伙下人全傻了,钱清贵也被训得愣愣的。
大爷原话:”夫上商事费了多大力气,将事交到你手上,你赖在家里,哪天赔了银两,你要从娘家挖钱来填不是?”
申屠冺有伤无话可说,但钱清贵除了出门喊了几日嗓子有哑,不小心给磕了块瘀伤,人好好的。被收进宅里的男人,给妻主养着天经地义,但三人心知肚明彼此都有给杜丹倚靠的心思,大爷一板一眼,见这小子有怀忧丧志倾向,开口便训,不带客气。
只见三爷脸色变化一阵,不等他反应,大爷训完就走。那日中午,钱清贵就出门巡铺子了。
当时他在车上,一脸感叹地跟二才说:”莫非这便是过去喜金哥哥们犯懒见着我的感受?”
三爷细细品味。过去在钱家他还没被这么训过,除了臊,还有点新鲜。二才面上尴尬,答不上话。
杜丹主动开口相约,两人一块过去二爷院子。
踏进院内,申屠冺人正好在院里凉亭休憩。瞧见二人,二爷脸上漾开笑容,虽是对着杜丹,对钱清贵出现并没不好反应。
钱清贵唤了声”二爷”,申屠冺亦给了回应。这两人而今也熟了。
虽不到亲近,却是绕着杜丹,慢慢理出了彼此间的关系。
象形点的形容。
宅里就像个动物园,被放在一块的几只兽类,经过试探,摸清彼此性子,逐渐找着平衡,能和平共处。
吩咐下人准备,三人一块渡过午膳时间。
用完膳,杜丹没腻在二爷这边,反而唤了钱清贵说事。这位休养多日,憋得慌,先前诸多努力打拼,好不容易搭上几位走商头儿,若给这么休糊了,肯定心疼。她找钱清贵询问。
“夫人放心,我顶着。”三爷答得轻巧又霸气。
“有劳季敏了。”
“夫人上心的事,便是为夫的事,何来有劳。”美人笑脸盈盈。
杜丹看了眼前夫婿一眼。
“季敏长大了呀。”
一五五、要脸不?
他挑眉。”丹儿莫非忘了自己比我小?”
“我岁数与你长大无关。是季敏信任我多了。”
听杜丹这么说,钱清贵表情一愣,而后笑了。
说来,刚入宅时,因摸不着杜丹心思,三爷情绪绷得厉害。直到杜丹撂下重话,他才试着压下算计,慢慢依心显露情绪。
依钱清贵在京里诺大名头行事,便能瞧出这位脾气不小,他要使性子,钱家无人敢逆,但对上杜丹……他心里盘算,本就硬要凑上来的自己,保不定一点错处就会被休书一封赶出去,却没想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态度反而教杜丹不喜。
压下恐慌,这位一点一滴放开本性,几经试探,逐渐松懈。
关注着他的杜丹,自是发现了钱清贵慢慢有了生气,不再是之前温顺乖巧、却见不着真实感情的怪样。
明白她关注关心自己,三爷心暖得烫,面上笑靥若桃花,他拉住杜丹的手,将人带到自己面对。
杜丹娇小,给他一扯就过来。他将她抱在怀中,亲上那樱桃小嘴。
舌尖纠缠,见杜丹没太反对,手自然地抚摸上那柔软身躯,游移轻揉……直到被推了胸。
“丹儿……”
三爷眼中有欲望,盛阳男子,妻子在怀,如何能不冲动。
“不行,才用完膳,会吐的。”杜丹脸被他吻得红扑扑的。
闻言美人没失落,反倒轻笑出声。”好。”
杜丹不会刻意拒绝求欢,在这方面,她说什么,男人们基本都会接受。反正该是自己的时间,谁也抢不走。
又偷了个香吻,三爷出门做事去了。
车往醇水走。
而今醇水入了京里上流的眼,四个厅天天排满宾客。杜丹发话,不扩厅,做质不做量,掌过凤临的钱清贵很清楚,醇水一日收入,可抵凤临半个月。
凤临已是极来钱的食店。
且醇水一日才收四厅客人。
中间厉害不必说,钱家大爷都来问过弟弟心中疑惑。
──怎么办到的?
三爷唇边扬笑,只回了”夫上于商敏锐,又有奇思妙想”。事实上呢,他也疑惑。
怎么办到的?
三爷来到醇水,直接往后头修给伙计、厨子等工作人员住的地方去。中途遇上陈管事,原来这位要过去厅那招呼客人。
既然自己来了,钱清贵便替了他工作。他是头儿,由他出面招呼,更显尊敬。三爷是实心在打点醇水。
陈管事说了,四个厅,恰好是二商二官的背景,浮、云是官,富、贵为商。
今日有时间,他打算四个厅都绕绕。
大商背景的,多聊两句机会多,于是三爷决定将富、贵两厅放后头。先往另两厅招呼。
他这张话题十足的脸,在官家面前还是颇吃得开的。
走过浮厅,与几位大员陪笑敬过酒,人转往云厅。
禅意十足的云厅,靠近便能闻见紫檀木香气。
细竹轻响,流水幽幽,显空旷的造景布置,让人进入此院区便感心静神怡。三爷踏入厅内。
一眼扫过,脚步有瞬间停顿。
──是那人。
一身藏青,面容清俊,深邃乌眸,眉梁英挺……
厅内长案主位位置,坐的是奉命当十日闲人的当朝相爷。
这位受邀而来,钱清贵自然不知晓会再遇上这位。两人视线对上,由眸中知晓彼此都有意外。
心中浮现妻子的话,钱清贵心思百转,一个眨眼,笑颜展露。
他上前招呼。
讲几句话,弄懂厅内主从,再一一敬酒。行至主位时,位上这人没像上回晾着钱某人,反倒从入厅之初,双眼便注意着他一举一动。
东方穆谨,大翼丞相,东方氏族主家嫡长,而今二十有六──未婚。
心里闪过这位的状况,再想他曾将杜丹关在宅中引她濒临毒发,三爷脸上那笑便显得越发妖艳。
“又见相爷,相爷近来安好?”只见美人行至此处,直接在他身旁坐下。
东方穆谨自在回应:”佳。”
“某倒是瞧相爷比上回消瘦不少……莫非,缺女人?”
美人话一出,所有人全停了动作,朝他望来。
今日之宴,除去相爷,还有东方穆守及东方家几位亲近族弟、好友。这些人见东方穆谨前些日子差点忙坏身子,刻意拉他出来吃饭喝酒。与魏子鱼那回人员不同,里头没人知晓两人上回交锋。见钱清贵直接在东方穆谨身旁坐下,心里正想姓钱这厮怎端得没礼貌,没想开口两句,无礼程度更上一层。
大伙全瞪着那长相美如仙,名声却糙得没边的某人瞧。
兄长/相爷不生气?
却见东方穆谨唇角挑起,轻声浅笑。”我未婚,是缺。”
听闻这回应,不少人心里倒抽气。
某人再道:”以相爷身分,想来宅中美婢成群,房内热闹……许该说,相爷是玩女人疯了魔,没想成亲?”
有人心脏快停。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集,钱清贵笑容可掬,狭长美眸却尽是挑衅。若非杜丹让他不可闹事,这位早在杜丹回来的隔日就带人上相府外唱戏。
觊觎他的女人?钱小当家记仇的。
钱清贵的态度教东方穆谨明白了,这人不是不知情况,而是被人约束,才没上相府闹事。莫怪这厮一直没动静。
心中清明,依这人连日在府衙硬磕的架势,地点换了相府不会不同。瞧他态度,相爷想起了书房那迭信上内容……
相爷忽然一句。
“醇水建得极好。”
众人愣。不明白这位怎么会忽然脱口这句。
钱清贵眉心稍蹙,升起一丝警觉。见东方穆谨拿起杯子抿了口酒,又道:
“钱家小当家手腕了得,在钱家没给弄出醇水,却在入妻门后成就如此生意……于族内藏这一手,本相好奇,莫非钱家五爷是怕给族人抢功去?”
某人冷笑:”相爷说笑。”
“是笑话。”相爷唇角微翘,放下杯子。”该说你贪,醇水非出你手,只因京里人识得这张皮相多,妻主功绩,尽收囊内……呵,钱清贵──要脸不?”
一五六、梁子
厅内一声小小抽气。
钱清贵瞪着眼前之人,东方穆谨唇边清浅笑意,黑眸却冷得可以。周遭之人再没神经,也瞧出两人有嫌隙。
只是──为什么?
一边是当朝丞相,一边是话题商贾,这两人平时行事压根凑不到一块,如何结下梁子?
厅里气氛紧张起来。
钱清贵脸色一阵青白,杜丹信他,是她将事交到他手里。但话从东方穆谨嘴里出来,其轻视贬损之意,心头怒火难以压抑。
“某受妻主之托,打点醇水是妻主信任。”一思此人将杜丹拘于府内的心思,某人胸内火焰似给浇了油,蹭蹭疯长。”倒是相爷,强掳人妻,拘于宅内……当朝丞相风骨,真教某涨见识了!”
那声强掳人妻重重搥在厅里所有人脑袋上,砸得一干人瞠目结舌,脑昏花。
钱清贵口中说的……是谁?
大伙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听闻钱某人指控,相爷轻笑出声。
“丹儿莫非没与你道我与她的关系?”这话说得暧昧,又惹来一阵口水吞咽。
那声丹儿刺激得三爷又笑起来。”相爷哄骗女人的手段确实开我眼界。”
“真心实意,何来哄骗一说?”
“若为真实,何以我等成亲之日,相爷不在高堂?”他不信这人真要收杜丹做学生。
“她不敢来见我的原因,你最是清楚不是?”相爷眸一抬。”钱清贵,你与丹儿用药,手段龌龊,怎有脸面求赘于她宅内?”
“婚事乃妻主亲口应允,不劳相爷关心。”说及用药,三爷就像被踩着猫尾巴,炸毛了。冷下的绝色面容,有别于平时的妖,更有撼人心弦的魄力。”倒是奉劝相爷,恪守礼法──别惦记着别人家的妻主!”
妻主二字,某人咬得极重。
两人互视,眼前皆是绝美相貌,眼底是冰冷掺杂火气的较量。须臾,东方穆谨铁面化开,勾起唇角。
稍微移开视线,拎起酒壶,相爷亲手给桌上两杯斟满酒水,复将目光移回眼前之人脸上。
“口口声声唤着妻主……本相想问,妻主要与谁好,可有你──钱三爷说话位置?”见眼前人面色一僵,相爷与他扬唇示意,一口饮尽此杯。
别开生面的酒席。
与钱家那位美人”畅快”交流,气氛”热烈”地喝了许多酒,钱清贵退出厅后,厅内鸦雀无声。
“……”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又余光偷瞄主位那位……
“桌上有酒有菜,一个个愣着做什么?”东方穆谨似是发现了一室静默,抬眼看过一圈,说道。
这位脸上,一如平常。
大伙又互看几眼,纷纷端起笑脸,同没发生过刚才事般,继续谈话说笑。
只有东方穆守,在盏茶时间后,凑到兄长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大哥,钱清贵是……”
东方穆谨微笑摇头。”没事。”
如何没事!东方穆守想这么吼。可兄长态度如此,自己只能咽下猫爪挠的纠结痛楚,与大哥吃起酒来。
好一顿吃喝,要结账时,伙计告知,东家吩咐云厅今日免单。
今日做东的家伙愣。醇水消费早打听好,都做好撒大钱的准备了,现在却说不用钱?
知晓自己没这么大脸面,想起早些厅内发生的事,这位让下人赶去将此事报予相爷。已经快到醇水门口的东方穆谨闻言沉默一息,便道:”告诉你家主子我知晓此事,应下无妨。”
“是。”将话传到,这人急匆匆又跑回去。中间算计不是他们能过问。
宴终人散。
皇帝命相爷十日不准行公务,这些日子相爷难得闲散,不是受邀赴宴,就是在家读册写字。偶尔府上有官员探望,嘴上也只能说些风花雪月。
倒是族里来人不少,相爷趁机理了不少族内事。
为当朝丞相,同时也是东方主家嫡长,族中多少人的前程就盼相爷一句。东方穆谨于皇帝有份责任,于族中也有份责任,世族经营,讲的是开枝散叶,还讲风险管理,鸡蛋不可同放一篮子,脱去丞相身分,往后族里如何走,他得有底。
一下子,族内老的小的,想在他面前搏个眼球关注的全奔他府里来了。
连带一些几等亲外的”表妹”、”侄女”也来了不少。
东方穆谨一一应付,至于遇上要住几天的未婚女子,也给点头。
唯丑话在前,府内亲军佩剑武装,岗哨满府,谁要敢乱走乱闯,不留情面,依规矩处置。
如此,府里人多了,相爷一样清净。只是此举把国公夫人气得不轻。
于是这日,相爷被招回国公府安抚娘亲。
*
进了国公府大门,下了车的东方穆谨熟门熟路,直接往府内去。
相爷今日一身浅青,银冠净面,罩着件月牙外袍,人瞧来素雅。
日阳毒辣,相爷行于廊下,外袍随行走摆动,庭园处处白炙热浪,却影响不到游廊内。东方穆谨走得惬意。
来到娘亲屋子,东方穆谨进门,便先注意到屋里多了几人。
表哥、大爷……等叫唤一一响起,相爷面色没变化,轻淡地给了回应,上前与娘亲请安。
“娘,孩儿回来了。”
国公夫人如何能不见到儿子对屋里情况的淡漠。她压下脾气,先拉过儿子的手。
短短一个月,休沐多日,东方穆谨本就万人之上,众所关注,如此异常,不少人在背后谈论。
有人道相爷忧国忧民,累坏身体。加之相爷清减,众人所见,群口铄金,绘声绘影,不过几日,传言便成相爷累出病,已卧床不起。
国公府里刻意瞒着蜚语,拖了几日,终究教国公夫人听见风声,她昨儿哭了一晚,又气儿子油盐不进,又心疼他为国辛劳。更气夫婿骗她,害她以为瑞儿休沐只是皇帝惜他前些日子奔波辛劳给的假。
就见国公夫人才牵起相爷的手,不到两息,眼泪便哗哗地掉。
“我儿啊──”
中气十足地一嚎。
相爷心里叹气。无奈。
一五七、没这回事
任娘亲先哭个够,他敛下眸光,耐心陪伴。
“瑞儿为皇上尽忠,为大翼尽心,可谁来心疼我家瑞儿呀!”
“满朝文武官,怎地就我家瑞儿苦劳,堪用之人何其多,怎就教你清减成这模样!”
“我儿辛苦──”
相爷掐算着这回曲子该唱到点了,于是抬眸,端起清浅笑容。
“娘,行了,我人不好好在这儿?”
“好好?瑞儿有照过镜子,可知晓自己现在已瘦得不成样?”国公夫人拉着相爷的手,不时抽绢子拭泪。
大翼官服多暗色,相爷平时穿的也多是显威严的浓厚色系。今日他却改着一身清浅,人多了几分飘逸,看在他娘眼中却觉得儿子体弱得不象样。
“东方公举骗我!”
“没关爹的事,娘扯远了。”相爷笑容无奈。”孩儿忙了些日子罢,皇上已让孩儿休息,娘别担心了。”
“不过忙些日子,就瘦成这模样──瑞儿身边还是缺个女人家伺候,沐醒那孩子终究不够细心。”
话题又绕这儿来。东方穆谨没半点意外。
说到点上,国公夫人拉着他,便要与他介绍房里三位姑娘。
“瑞儿可还记得你玉珑表妹、朝君表妹和小姑姑家的翠瑶……”
相爷抬眸望去,三个小姑娘羞涩低头,温顺地再道招呼。相爷瞧过,将目光移回娘亲身上,淡淡微笑。
“沐醒伺候已足够。娘,孩儿有些乏,先歇会儿,待会儿陪您一块用膳。”
见儿子模样,国公夫人千言万语想说,却也不忍他累,于是相爷短暂得了清静,先回旧居歇下。
用膳时辰,相爷过去陪了娘亲,同桌还有一堂二表三位族妹。别看相爷与国公夫人好脾性,不同对象,相爷前后态度转换流畅,明摆没兴趣搭理。他可以好声好气,却非百依百顺,如此态度瞧在国公夫人眼中,却不能在其他小辈面前说他不是,除了郁闷,莫可奈何。
饭后屏退闲杂人等,国公夫人拉了儿子,母子单独谈心。
“瑞儿你给娘个准话,何时要成亲?”
“孩儿无对象,如何成亲?”相爷还是那句老话。
“年已过半,你就快二十七。莫非真要让娘操碎心?”
“娘已儿孙成群,家里有后,又何必强求于孩儿?”
“瑞儿乃嫡长,穆守几人越不过你。”
闻言,东方穆谨面露苦笑。
嫡长……
这两字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
一股说不出的感受划过心房,很快被摒弃,他恢复了平常态度,平静道:
“非心怡之人,孩儿不愿应允,此事看缘分,娘还是熄了心思罢。”
闻此话,国公夫人单手按心,胸口一阵起伏。怀胎十月的亲生儿子双眼清明,定定瞧她。
──丝毫不让。
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国公夫人实心认定大龄未婚,乃不幸,为人母,如何能让儿子这般浑噩过日子?
东方穆谨态度着实让她痛心。可儿子再有不好,娘却无法不疼。
国公夫人让自己平复情绪,别太激动。
瑞儿位高权重,就是拿孝字压他,也得有分寸。况且瑞儿性子强逼不得,得拿理说事。
她缓下呼吸,想起了昨天从宫里给过来的消息。
“我听人说,你宅里前些日子曾有女子进住……”国公夫人试探地问:”可是真实?”
难得的,相爷没立即回应。
他看着娘亲,虽然表情没变,国公夫人却能从他眼神瞧出换了情绪。
她极其意外。那消息在她看来极不真实,自己开口,只是试探,没想会有收获。
这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儿子带女子回府,且对其话题有不同反应!
心狂喜,却得稳住情绪。她露出慈母表情。
“那人可是瑞儿上心之人?”
东方穆谨仍没回话。
“瞧你,还说没对象,却是不与娘道罢。”国公夫人顿感欣慰,脸上笑开花。”那是哪家姑娘?”
终于,东方穆谨唇微启,似乎想答,却复闭上。仍是没给出半个音。
国公夫人脑里转了圈。”瑞儿可是担心那孩子身分低了?”话出,便觉得自己抓到重点,她语气越发和缓。
“娘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咱们家已五世三公,再金贵的媳妇于咱们来说不过锦上添花,有也好,没也罢,重要还在那人能与你处一块,互敬互爱,才能牵手过日子。”国公夫人说得真诚。
不怕媳妇身分低,只怕儿子不答应。
尤其瑞儿眼光,能入他眼之人,教养定不可能差到哪儿去。国公夫人猜测儿子评估那女子家世构不上东方家,会教族内说话,才不愿谈及此事。
唉,瑞儿这孩子……
国公夫人以为了解自己大儿子,东方穆谨各方出众,行事谨慎,为东方家这一辈楷模,族里予他尊敬,却也教他犯不得错。她知晓儿子难处。
以为事情有了突破口的国公夫人准备再接再厉,说服儿子宽心,却瞧见儿子忽扬起笑容……那笑,笑得静谧,笑得……她心一揪。
国公夫人一时没了声音。
“娘想多了。没这回事。”相爷唇边噙着极为轻浅的笑,回了娘亲这句。
“瑞儿──”
“食饱后便脑子昏沉,提不起精神。娘,容孩儿告退。”声音清清浅浅,透出倦意。相爷起身离去。
*
而此同时,给大夫发话,结束坐监的杜丹又开始在外头跑。
她带着皮氏将十来户契作农户、屠户走过,将人带身旁,开始手把手的教。
皮氏本名叫皮文静,如杜丹猜测,这人识字,脑袋好使,基本杜丹说过什么,一回便能记下。
能下田,不怕脏,不怕累,唯一弱处就是不太会交际,若非必要,嘴巴半天蹦不出一字。
想起她在清艹摆的那小面摊离热闹处远得可以,杜丹猜想这人不爱与人往来,或许与她脸上红疤有关。许多人见到皮氏的第一眼总会透出奇怪神色,女人心思较细腻,长久下来,变得爱避着人群不是怪事。
交际也是管事能力的一部分,皮氏在这点上无疑是弱了。但杜丹欣赏她身上透着的那股韧性,于是还是决定将人带在身边看状况。
醇水交予三爷,先前接头的走商头儿也让三爷谈成了几位,杜丹忙活几天,做出几项决断签了契后,便又悠哉下来。
她跑去凤临吃饭。
一五八、狄将军
凤临游掌柜见到杜丹,人热情上前相迎。
“杜夫人,里边请,里边请!”
有阵子这位防杜丹防得紧,就怕厨子又被偷挖去。而今醇水厨子学徒都已到位,倒能平常谈笑了。
“游掌柜,近日生意可好。”杜丹朝这位老面孔笑道。
“托杜夫人的福,龙咬包和甜在心已成咱们凤临招牌,卖极好。”
作为龙咬包和甜在心的创始者,杜丹听了也开心。几句话后,要了老位置那包厢,游掌柜将杜丹亲自送到包厢门口。
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就这么一块地方,尤其凤临位于东甲街上,钱家产业,老字号招牌,杜丹人前脚刚进包厢,后头就有人来拜访。
“弟妻也来凤临吃饭。”
“大伯兄,真巧!”见到来人,杜丹立即上前相迎。
来者正是钱清贵的兄长,现今钱家被唤少当家的钱贵元,他身后还带了钱家几位族弟。人都到包厢口了,杜丹当然是招呼大伙一起进来吃饭。
“身体可好些了?”钱贵元问道。
他和钱清贵一直联系紧密,前些日子杜丹不见,钱清贵在府衙前的大阵仗,京里谁能不晓?后来她人回来,细节之处五弟没多谈,却是知道杜丹身子有恙,在家静养。
那段时日,原本杜丹手上的工作,全是钱清贵接手处理。从一些管事那边,钱贵元得到消息,惊讶这弟妻醇水还没稳妥,已经开始其他动作!
“托大伯兄的福,已无恙。”
“人好便好,弟妻做为一宅之主,可得顾好自己身子。”
“谢谢大伯兄,杜丹知道。”杜丹笑。
“今日能遇上,正好给弟妻介绍几位族弟。”钱贵元伸手往旁招。”这是富车和满成,五弟的堂兄。六六和大顺是五弟的堂弟。”
几人纷纷与杜丹打了招呼。
“五弟的妻主与咱们家亲,往后有什么生意,大家不妨互相照应。”钱大爷如此道。
“应该,应该。”
“久闻大名。”
大伙纷纷应和。杜丹亦堆起笑脸,与几人一一敬了酒。
杜丹与钱清贵一家处得不错,但也仅限于主家。钱清贵是赘出来的,于世族来说,此人已是别人家的人,不好从前那般随意联系。
瞧得出这几位对杜丹很好奇,眼神不断打量。
杜丹落落大方,找了个话题起头,在场都是人精,不管对杜丹熟不熟悉、认不认可,见钱大爷态度,个个给足面子,态度十足热络。
见杜丹表现亲近,钱贵元不无欣慰。
五弟是赘出去的,当初家里给他分的产业钱财不计其数,入妻家后,全便宜了杜丹,若她不认钱家的好,或者反过头来,利用夫婿咬着钱家这块肥肉,瞧在五弟份上,家里许会养着,却替五弟不值。
可随着时间,杜丹行事却是让家里定下心,于内,她与五弟和美,管宅权柄全给了他。于外,她无背景,却能借着五弟这一丝关系,开展生意。
关系不等于全部,否则钱家偌大世族,个个都能顶天去。中间手段见能力,杜丹是个能撑起整个宅子的妻主,名符其实,不是草包。
杜丹越显本事,便能让钱家于钱清贵赘妻家一事,脸上及心里都好过些。
钱贵元也加入谈话,几人就最近物价聊了不少。季节在跑,战事未停,越是多事的时候,越是让商人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诸多细节与判断猜测,一聊便停不下。
尤其包厢里几位,都是家中有说话份量的,商事于他们太过平常,见杜丹非但能跟上话题,见解亦有独特之处,桌边气氛越发融洽。
就在几人边吃喝聊了快半时辰时,外头忽地嘈杂,声音穿透木板,影响到包厢内的谈话。
登时就有人走出门看状况。门才开,霹雳啪啦地,木制桌椅给砸烂的刺耳声音传进来,一干人全站了起来。
“什么状况?”钱贵元蹙眉。
“大爷,下头打起来啦!”有小厮喊。
“哪家混账蛋子敢来凤临闹事?!”闻言钱满成立即炸了毛,凤临现在是挂他名下,他给管的。这人立马撩袖子冲出包厢。
杜丹见状汗了把,但也跟着众人往外走,瞧瞧状况。
不瞧没事,一瞧不得了,真打起来,一伙人,还打得颇凶残。
尤其杜丹发现里头有自己的护卫掺和其中,她也给傻了。
怎么回事?
“住手!住手!谁让你们在凤临闹事的!”钱满成一身锦衣华服,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富贵大爷模样,直直冲混乱堆中去。看得杜丹都替他捏把冷汗。
就见一伙人左闪右闪,竟也能绕着钱满成继续拳脚来往。钱满成跟着绕圈子,嗓子狂喊。
毕竟动作不流畅,一会儿还是让两边缓下动作,拉开了距离。
钱满成也给累得喘了一会儿。喘过后,定眼一瞧──
“嗳、你──你们几个狄家的兵蛋,是吃饱撑,故意挑我钱家生意闹事不是?!”
被喊兵蛋的几人一脸生气,指着另一边已被打趴在地上嚎的几人骂道:”谁闹事,分明是你们家的狗乱吠,打他应该!”
“怎乱吠了?你家小将军自个儿发话说此生不给凤临赚半文,好心提醒你们别坏了主子规矩,怎就打人啊?!”
“胡扯,那死狗子刚才可不是这般说话!”
“那又如何,嘴巴长别人身上,说个话就要挨打,狄家人这般威风,了不起啊?!”
“果真是只懂打杀的粗人,瞧你们模样,主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操你娘!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唷呵,我可有说错?咱哪儿说了错你给我指正指正?”
“你──”
好极,又吵开来。
下头混乱,钱六六和钱大顺也下去助阵,钱家主场,人多势众,可京里消息传飞快,没一会儿,来了几十个衣着相似的狄家兵,大有又要打上一场的架势。
人越来越多,围着看热闹民众,叫骂内容越发粗糙,眼看战况一触及发,外头有群众忽然高喊:
“唉啊!是狄将军?!是狄将军!狄将军回来了!”
这一喊,把叫骂给喊停,大伙全往一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一拨黑流,点缀几抹红。
黑流前进不慢,很快便让人瞧清是队数十人的骑军队伍。马身高壮,马上之人皆一身玄黑套朱红的料子,外覆轻甲。
虽然还远,但光看衣服颜色样式,便能知晓这是拥有偌大名气的狄家军。
狄将军三字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原本吵嘈的街上瞬间安静下来,个个瞪大眼看着那队队伍往这儿而来。
喀隆隆的马蹄声缓下,由疾速变成小跑,数十匹马的队伍,却能在石板路上踩出极规律的震动,一股无形强势隐于其中。
人们下意识地安静,直直看着马儿来到眼前。
领头之人勒绳停下马,目光扫过现场,一双斜飞入鬓的粗浓剑眉蹙起,沉声发话:
“做什么聚在这儿?”
一五九、不怕
那声音低沉沙哑,又极有份量,杜丹人在二楼,都能听清楚那人说话时每个音的震动。
她由二楼天井好奇伸长脖子看向楼外,先是见到几匹高壮马儿的大长腿,后来马上的人纷纷下马走近,才让她看见了领头人的模样。
熊一般的家伙!
不知是不是覆了甲冑关系,那领头男子胸膛厚实得过分,身高与身型都足足大上旁人一圈。剑眉入鬓,落腮胡占了半张脸,露出的鼻梁、眉骨刀凿般深刻,外型极粗犷的一人。
“啧,这家伙怎么回来了?”杜丹听见旁边钱大爷咂嘴,她好奇开口:
“大伯兄,这位是?”
“狄英君,狄老将军的大孙。”钱贵元拧着眉心,简单介绍一句。
中间有两息的静默,让他想到弟妻是外来乍,来京还不到一年,对京中人事定不了解,遂又解释:”不知弟妻对武官了解多少?咱们大翼武将多如繁星,但要说势大,这狄家肯定要占一份。”
“狄家人善武,从小在兵器堆中长起来的。祖辈出过大柱国,位压丞相一阶,后代子孙将军无数,下面这个狄英军,九岁便上战场,是咱们京里有名的少年将军,大老粗脾气……且他和咱们家有过节。”
杜丹:”……”冒似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说到这儿,钱贵元又开始咂嘴。”这人不是在关口与黄土为伍、和骊人纠缠,怎会回来了?不行,这厮待会儿肯定会让满成难看,我得掐着势态下去……”
身旁大爷碎碎念,杜丹目光盯着下面。
那被唤狄将军的胡子男走近,原本叫骂得起劲的兵伙们个个站得直挺,大气不敢喘一声。
直到某个家伙被手指点到,站出来,将事情来龙去脉交待仔细。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
“少将军,钱家欺人太甚吶!”
“分明你们先打人,还颠倒黑白啊!”钱家这边立即反击。
“要不是你们先──”
得,又骂起来了。
听了几句,胡子将军低喝一声肃静,狄家兵们立马回到大气不敢喘的模样。将军发话:
“都给我回去,今日有多少人休假?休假出营喝酒我不管,没休假擅自离营者,回去自领十军棍,别让我说第二遍!”
胡子将军声音沉又响,每吐一个字,都像敲在人心上,迫力不同凡响。
几十来个狄家兵不敢反驳,大声应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待兵蛋子全跑光后,狄英君转头,面对被砸了团混乱的凤临,伸手取下挂在马匹旁的一把长枪,一个转身,震臂便刺──
哗啦地一声,挂门梁上的凤临招牌直接四分五裂。钱满成气极,砸人招牌等同打脸!
钱贵元冲下楼去。杜丹一愣,鬼使神差也跟着跑下去。
“狄英君!”
几个钱家的爷立即上前要与他理论。但胡子将军充耳不闻,反手将长枪收回马匹上,不咸不淡道:
“有客上门不做生意,要这招牌有屁用。”
“谁说不做生意,是他们自个儿打起来!”
“你这匹夫!没脑袋的莽熊!欺人太甚啊──”
几个爷们要与他掐架似的蹦蹦跳跳,但那位将军懒得理会,慢条斯理系紧长枪。
一旁的杜丹是看明白了,莫怪钱贵元会说这人和钱家有过节。依钱家背景和手腕,应付一般官员不在话下,但胡子将军这种”粗人”,却是不耍嘴皮子,只按自己的道理行事。
讲白点,没得沟通!
钱家几位大爷喳呼得起劲,狄英军充耳不闻。其实脑子没坏的人都能知道,依这位将军武力,钱家这些爷儿们就算是一起上,怕也不够他塞牙缝,他的没反应,更是种瞧不起。杜丹心里有些不愉快。
人心肉做,钱贵元给过她诸多照应,待她和善。或许有人会觉得钱家不过祖辈荫护,可钱家代代开枝散叶,广纳人才,无不是主事之人勤勉行事,才没让如此大族萧条凋零。
钱家或许财大气粗,态度不斯文,却也是认真工作的老百姓。
心里清楚自己不明白这狄英将与钱家有何过节,最好别跳进来淌这浑水,说不定真的是钱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可见自己人被欺负不做半点反应,于杜丹来说是太把自己当上帝,眼见那胡子将军系完长枪后便要上马走人,她脚往前走了几步。
“狄将军,且慢。”
清脆的一声,混在钱家几位大爷的叫骂声中,极其清晰。
刚跨上马的狄英军闻声望来,见到是名陌生女子,眉心蹙起,可还是给了回应:
“何事?”
“何以将军砸了招牌就走?”不只狄英军注意到杜丹,钱家几位也因而熄了声音。几位富贵爷们看着杜丹越过众人往前走,没人明白她想做什么。
杜丹直接走到离马三五步距离的地方,抬头看向在高壮马儿身上几乎像座小山般男人。
“莫非本将军还得给理由?”狄英君板脸冷哼。意外没在这女子身上瞧见半丝害怕情绪。她甚至还朝他扬起笑容,教少将军心里一阵怪异。
“若将军能为我解惑,再感激不过。”杜丹甜甜一笑,接着道:”我刚才也在旁听了经过,就是钱家下人嘴上有挖苦,然而几位兵爷把人打了,不也是一报还了一报?”
“再者实情非一报还一报而已,兵爷们砸了凤临不少杯盘桌椅,坏了贵客兴致,所赔银钱全叫钱家吃下。依我所见,这些损失做为下人言行不当的赔礼亦是足够。但将军来后,不先理清这些,反倒多砸了块招牌,妇人却是不懂,将军现身后,钱家可没人与将军有过半句不敬。将军补上一枪,是为了已打人砸店报完怨的兵爷们,还是纯粹将军想砸便砸,不需理由,老百姓受下便是?”
马上的狄英军拧紧了眉。
“妇人好奇,将军砸招牌是否真不需理由,是否官员们坏了民间财物,百姓们没得追讨,只能吞下?”杜丹又笑容可掬地补上一句。
声音清脆,态度绵软,却掷地有声。
现场再度静得银针落地都能听见声响似,钱家几位爷背脊一阵发麻,却极力压下心中兴奋,不去插话,让杜丹发挥。
杜丹没指责对方不是,也不诡辩,只把情况理白,问道理。
在她话中,甚至直接将错处划到钱家这边,将财损说成赔偿。也因如此,狄英军现身后的动作,便与前面冲突脱勾。
狄英军拧着眉心,自是听出来杜丹话中的陷阱。
若他认定钱家有错,钱家人被打了,财损也认赔了,自己再多砸招牌,便显无理霸道。
但若钱家不全有错,两造要论谁是谁非,少不了一顿唇舌纠缠。却能将他砸招牌的举动算入计较之中。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马前的娇小女子。
一六零、賠錢
对方一身碧绿带蓝的齐胸襦裙,外披绣有鸟花图样的薄纱外衣,瞧来约莫十来岁,极为年轻,却盘了妇人发型。
见那身富贵打扮,又明着帮钱家说话,少将军心想这小妇人该不会是钱家哪个后娶的夫人,心里直觉不喜。
可再不喜,却也忽略不得,她所言在理。
他鼻子一哼。
“刘巴,给钱。”
丢下话,将军他拉起缰绳,马儿掉头走掉。落在他后头的一匹马却是踱步来到钱家几位爷儿们身前。
“将军错手,不小心弄坏了凤临招牌,刘巴代将军与几位赔个不是,营中工匠不擅修招牌,无法还凤临一面,便以银两代替,海涵。”
唤刘巴的副将翻身下马,对着钱家几位瓮声瓮气说完,探入怀中将一袋银子往前递。
东甲街上,围观民众一大把。所有人都听见了刘巴说的。
──将军错手。
是不小心的,赔钱,海涵!
钱满成憋着张脸。砸人招牌实在可恶,但狄英君在众人面前干脆认赔,虽然态度尚嫌强硬,却已还了凤临些许体面。除非自己要带人上将军府骂门,给他找难看,否则此情况下,再多纠缠会让此事收拾不了。
他压下情绪,皮笑肉不笑道:”我等对将军在关抗敌很是尊敬,将军成天对着敌兵,杀出血性,一时脾气错手乱砸东西能够体谅……既然将军愿意赔钱,小本生意,再感激不过。咱们凤临招牌不便宜,不够的部分,我会再差掌柜上将军府讨要,不知将军会不会不认账?”
那刘巴副将听钱满成一段话,脸上乍黑。
这袋钱已够他吃喝月余,却不够凤临修招牌?!
“将军自会负责到底。告辞。”粗声粗气扔下话,刘巴一把上马,转头追上同袍。
狄英君能对这些老流氓的嘴皮子充耳未闻,他底下的人却没那么好定性,被恶心了一把。到此,满成大爷才舒心不少。
让底下善后,几位爷回到楼上包厢,钱满成方到桌边,便率先举杯。
“季敏是我堂弟,若杜夫人不介意,我便唤妳一声妹子……妹子今日能让狄英君于众人面前认错,让我凤临、钱家不至太薄脸面,伯靖大哥说的没错,妹子与咱们家实心亲近,往后有需要便与我钱满成说一声,能帮忙的,定不推辞!”
突如其来的举动,杜丹急忙举杯回敬。
“满成伯兄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况且是那狄将军太霸道,杜丹不过说句公道话。”
“妹子才是无须客气,这公道话,不是谁都能说,还说得让那头熊将军听进去,此乃妹子本事。”
杜丹口才有目共睹,且能掐到点上,才能让狄英君不得不做反应。光凭这点,便不是谁都能办到。
更重要的是,刚才完全没她的事。姓狄的与钱家交锋哪可能不夹杂私怨,明眼人瞧那架势都不会掺和进来,杜丹却敢站出来。
对方身分背景不寻常,还是一杀性极重的猛将。她非但敢直面那人,顶着可能被记上一笔的压力,且在钱家被打脸时替他们捞回一丝面子……钱家是财大气粗,钱家不斯文,但钱家于内团结,包容性强,也极重情分。
重情及强大的向心力,才是钱家能发展至此、才是钱清贵赘出去后,何以主家给了诸多帮助却没被族里说话的根本因素。
杜丹今日之举,中了这些爷们重视的东西,让他们给记下了。
接下来的酒席,原本还挺客套的几位大小爷喝了开来,杜丹被拉着应付,聊到太阳沉了,才被听到消息找到凤临来的三爷给拎走。
回程车上,杜丹有些晕乎地躺在三爷腿上。
美人轻轻替她按着肩。”身子才好没几日便喝酒,妳想讨大爷骂不成?”
杜丹喀喀笑。”季敏不说,逍遥如何知道?”
“大爷鼻子灵,还需人说?”
“待他闻到时,酒气已淡,无碍无碍。”
这小流氓。钱清贵一双上挑的美眸瞪着她。杜丹伸手掐掐他的脸,玩闹地逗他,三爷只好从善如流,换了话题。
“今日妳与大哥他们聊了什么?”
“便是些冬货问题……富车伯兄有识得的商队也是走倒箕那儿的海货,与我先前接头的洪头儿是不同家出来的……说倒箕那儿有几个不太老实的,让我注意,别给诓骗……”杜丹轻飘飘地转述刚才包厢里的情况,钱清贵听到后来,一双漂亮眉毛不禁扬高。
“妳把暖棚之事也与他们道?”
“暖棚之事,我让刘汉子一家鼓捣,诸多器具,虽是走了不同铁铺拼凑,有心人要查没那么难。况且钱家食楼不少,若能得此方法,菜色便能强过别家。大哥和家里给了咱们诸多帮忙,我寻思家里没想要回报,可既是一家,能一块好是再好不过。”
钱美人定定看着自己妻子,美眸闪动。
他自是明白家里想法,给的诸多帮助,为的是给他撑腰。表面上是给人给钱给方便,但杜丹看的透,钱财上的帮助不是重点,而是心意。若将帮助用分成还回去,于不缺钱的钱家而言,等同落入借贷买卖,显得银货两讫不相欠。
此举虽算不得有错,却显生疏,非上乘。
而今她用了别的作法,能在寒冬产叶菜的暖棚能得多少利益,或大或小,全看掌舵者如何操作。她回了个面上似能来钱的东西回去,背后却是不藏私,愿意与钱家一起好的心意。
就算要说杜丹是看在钱家于自己有帮助的份上与之搏感情,却不能不承认,她搏得高竿。家里三爷的一颗小心肝,时常因她举动热烫烫的。
“莫怪刚才满成哥哥那般高兴。”
杜丹笑咧嘴。”今天凤临有人打架,拳脚不长眼,满成伯兄没半点惧色冲进人堆里,瞧得我替他捏了把冷汗……我想到你当初也是不怕被打,硬是天天上门赖着,钱家人是否都这般不怕事?”
听她提及过往,三爷脸上微赧。”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罢。”
“是指满成伯兄为了生意不怕被打?”杜丹刻意略过三爷的告白。
“皮肉痛不过一时。”
杜丹轻笑,懂了钱家这些爷儿们的想法。
不管输赢,不管会不会有伤,总之态度必须摆出来,想做什么去拼就是。
一六一、趁酒醉
杜丹躺在三爷腿上,瞇眼带笑,摸了摸他美丽精致的脸蛋。三爷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吻,眼波间透着一股迷幻醉人风情。
钱清贵很美。
且他的美,能收能放。
杜丹与他第一次见面,只觉得他长得好看,更多的是感觉这衣衫华丽的公子哥与前湾城的格格不入。在一起久了,才给明白,他不同表情,有不同风情,为省麻烦,出了京后,他面上挂的,便是那带点傻气,糊了气质的样貌。
至于现下,轻浅抬眸,红唇微翘,眼中尽是氤氲秋波……这样的钱清贵,是只属于杜丹,只在她面前展露的模样。
杜丹唇边带笑,没阻止三爷轻薄,让他亲吻手心、手背……直到自己被捞起身,唇被堵上。
三爷的手探进妻子衣下,轻飘飘的襦裙直接被掀到大腿上方,露出大片白嫩肌肤。钱清贵不过二十有一,随着婚后生活,性事经验增加,原本的生涩逐渐褪去,追逐欲望的狩猎本能居上。
现在三爷可说找着空档便不放过扑上去偷香的机会,原本杜丹还会掐着情况打断,可她今日酒喝得多,反应跟不上,一下便被三爷得寸进尺,唇被吻得发麻,肌肤因挲摩而颤栗。她喘息着,被三爷压在车里铺的软垫上。
“季敏……”
杜丹嘤咛吐出夫婿名字,三爷已欺身压上,将自己身体卡进妻子腿间。
“丹儿……”他亲吻她的嘴唇、脸颊……吻到耳边,再沿着颈部往下,至于双手,已经覆上那满饱浑圆之处。
齐胸襦裙底下一片轻凉,没点阻碍便让三爷直袭目标。他已蓄势待发的那处隔着布料不断顶着那处软嫩,带出人儿轻浅呻吟,将布料磨出水痕。
“丹儿……我进去了。”沙哑诱人的嗓音在杜丹耳边撩拨,三爷的手利落除去障碍。
指尖触碰到那温热小缝,动情的蜜液沾湿指尖,他轻轻拨弄肉瓣,接着将自己勃发的欲望给挤进那紧窒肉缝中。
杜丹原本想阻止的声音直接给化成呻吟,在酒精作用下走了许久才到位的理智,一下又给阳物给顶散去。
“唔……季敏……季敏……”她抓住了夫婿手臂,别看三爷瘦,一下便将她抱到自己身上,与自己面对面熨贴,让她坐在自己怀中。
失了力气的杜丹只能双手圈上他的脖子,将自己挂在他身上,任由夫婿控制着她的身子起伏,上下吞吐那神气昂扬。
襦裙散下,遮盖住了那处私密,看来只是两夫妻抱在一起游戏。可若将裙给撩起,便能见咱们三爷一双手掌捧着妻子翘臀,撑住她的身子,让她一上一下地升降不停。
升则吐出巨阳,降则将他纳回身中。一吐一纳,美人爷的阳物上满是妻子爱液,她攀在他肩上,嘤嘤低喘。
“季敏……不行……不行了……”春药浸染过的身子,何其敏感,杜丹只捎轻轻撩拨探弄,都能极快达到高潮,何况是家里三个男人,个个阳物尺寸不凡,就连瞧来瘦弱的钱清贵,褪去衣物,也能给证明是大富人家养出的身子,结实非常。
春毒便是用来伺候主子舒服的,杜丹那处窄细紧窒,温热滑溜,巨阳探入,穴肉层层迭迭覆上,像要将入侵之物推挤出去,又似在吸吮扭绞,极大与极小的交锋,无疑让人一下上到天堂。三爷舒服得脑袋都发白了,控制着速度,感受妻子那处绞着自己巨阳,拉出,推入,不断反复。
动作缓慢磨人,硬烫的阳物刺激着体内敏感之处,微醺的杜丹思考慢,而今情况下只能专心感受交合那处的拉扯,每次推入都教她呼吸一窒,分离时,吸覆在阳物上的肉壁与之拉扯,让人想哭。
刺激不断积累,杜丹身子一阵剧颤,趴在夫婿身上压抑地发出哭喊。与此同时,穴肉强烈收缩,将钱清贵也绞得呻吟出声,他抱紧妻子,用力顶撞起来。
“啊啊──季敏──”怕叫得太大声会给听见,杜丹咬住了三爷肩膀,快感夹杂刺痛,却更刺激男人兽性,三爷将妻子压倒在软垫上,将她双腿架至自己肩上,更加猛烈地冲撞。
杜丹牙关松了,叫喊出声,却被丈夫一手遮住小口,挡住了声音。她忘情咬了下去,三爷只是闷哼一声,动作不停。
酒精在运动下经由血液飞快扩散至全身,杜丹醉得一塌糊涂,分不清地北天南。又是一波高潮,她全身崩紧,待余韵过去,整个人瘫软在软垫上,昏昏睡去。缓过刺激的三爷,喘息渐平,轻手帮妻子整理衣衫,取了自己长袍,覆在杜丹身上。
他稍作整理,靠在车厢边,散着运动后的热气,伸手轻轻抚摸睡过去的妻子的脸蛋,一会儿过去,平声发话:
“回了。”
隔着车厢小窗传来二才的声音。
车内异样,车外哪能完全感受不到。机灵的二才直接吩咐车夫往人少的地方绕,确保主子兴致不受打扰。
钱清贵一边摸着妻子的脸庞,见手上明显一圈咬痕,扬起唇角。
“小猫……”
这是三爷近来给发现的,若时间和地点不对,杜丹怕给人听见声音,便会咬人。越是忘情,下嘴越大力。家里三夫,谁没能享受鱼水之欢?例行公事的欢爱已满足不了某人,火凤求偶,极其缠绵,恨不得将所爱吞吃入腹,才会有配偶命殒,便自燃命火跟着消逝的传说。
体会到三爷身上,便是只要有关妻子的事,半点不愿放过,未知领域,便去探索。杜丹清醒时,还能控制下钱清贵,让他不至太过,但今日给逮到机会,若不能把握,钱三爷便不是钱三爷了。
‘妻主要与谁好,可有你──钱三爷说话位置?’
脑中忽地浮现前些日子听见的一句,钱清贵眼神幽幽,唇边浮现一抹寒碜。
一六二、要求忒多
东方穆谨……
东方家的嫡长子,京里偌大名气的一位,那人大了钱清贵五岁,少年天才之名,多少闺秀倾心于他,就连公主示爱,也落得他避而不见,最后被远嫁的下场。
东方穆谨眼高于顶,众所皆知,若说东方穆谨会看上一个曾伺候过自己、孤儿出身的小丫环,肯定没人会信。但钱清贵信。就因那人是杜丹。
在与杜丹成亲前,钱清贵还没理出情绪,心里觉得杜丹有些不同,却又不把一介平民当回事。
而后阴错阳差,凭着一股气性硬是纠缠上,却在成亲之后的相处中,一点一滴,清晰感受出妻子的不同寻常。
杜丹脑中,不同常人,便如钱家大爷曾经对弟弟问过的,杜丹如何弄出醇水?
醇水行馆手笔精妙,细细扒来,却不难懂。杜丹奇思妙想,令人惊奇,可这惊奇仍有商事脉络可循,只能说杜丹天才,能想到这般运用。
但文章入菜,各种契作、规矩……便不是天才二字可以说明。
墨水得要底子。
签契得要手腕。
偌大行馆的规矩订定,得有经验,得懂其中细腻差异。
否则从无到有,过程肯定会浮现各种问题漏洞。便是钱清贵,在此之前,也绝无可能弄出醇水。
道理很简单──他无经验。
何止他,钱家无数子弟,手握雄厚资源,在此之前,没人能弄出醇水。不是他们笨,而是没人想得到这跳脱于惯例外的玩意儿。中间一个决策不同,都可能让行馆走向改变,创新同瞎子摸象,如何从错误中积累经验,其中复杂,没触碰过的人绝不可能明白。
杜丹却在一季内,将所有人事一次到位。就像是……她早知道如何举动,对此事已万分熟悉一般……
敏锐如钱家老爷、大爷如何瞧不出怪异,都来问过儿子、五弟。
之前钱清贵不明白,而今却能猜测,妻子所会墨水文章,许就是承自东方穆谨教导。
三爷唇边笑容更寒。
即便如此,他不信签契手腕、诸多商事规矩,东方穆谨那文人出身的家伙会懂。说白了,杜丹身上,仍有谜团。
自己便是极为难搞的爷,钱清贵再清楚不过,杜丹的奇特与本领于他们这些眼界不凡的世族子弟的吸引力。东方穆谨有想法不足为奇,偏偏那人位置由不得他胡来。
就是嘴上占了便宜,于实,这人是他的妻。他才是能伴她身旁,与她画眉举案,替她挡风遮雨的人。
视线落到那张红通通的脸蛋上,美人笑容乍暖,带些妖娆无奈。
“夫人如此勾人……为夫可能把妳关在宅里?”
醉得一塌糊涂的人儿自是无法响应,钱清贵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抚摸,心中对她怀有秘密一事,说不介怀,肯定是骗人的。
火凤执狂,将自己献上同时,定会求对方一心一意,全属于自己。可杜丹身边先有二男,三爷一开始便处处受制,无法不割地赔款。
也是运气,杜丹待他有心,否则三爷这辈子,怕就要闷糊了。经过时日,浮躁的心被安抚下来,不管这娇小人儿脑中有何秘密,她予他情意,三爷便等得起,耗得起。
他等着她于自己面前再无秘密遮掩的那天到来。
车回了宅,三爷不假他人之手,直接将睡得沉的人儿打横抱起,送回房。
“你这儿还是没变,忒无趣!”
听见洪钟似的一嗓子,人在书房的东方穆谨抬头望去,就见一熊般男子大步流星迈入院内。
能不经通报直闯相府的家伙,屈指可数。
沐醒脸上闪过惊讶,喊了声:”少将军。”
“嗳。”狄英君一句招呼,越过沐醒,直接拉了椅子坐下。见东方穆谨扬起浅笑。
“三年到了?”
“否则我哪会回来!娘的,和骊人还没打完,家里就来催促。”狄英君脸上很是不满。
“你保重。”
听好友口中不掩打趣,大胡子将军语气不快。”说我?一回来便听人谈你,我还以为回来能见嫂子一面,没想你这般不争气。”
东方穆谨睇了他一眼,不争气的是谁还没个定论。
“去见过皇上了?”
“去了,没几句话就给他撵出来,让我快回家去。”
东方穆谨摇头失笑。
皇帝也是为难,两个大龄未婚臣子,柱国夫人没国公夫人那般老是进宫说话的折磨人,但闹起来,巾帼不让须眉的脾气却像急症,让人想不理会都不行。
“当初你用婚事换三年清净,这次回京,非得定下了。就等吃你喜酒。”
闻言,狄英君那浓浓剑眉挤成一团。
“我来便是要与你商量这事。”
“还能商量?事是你自个儿允诺下的,你要敢反悔,皇上第一个治你。”
狄英君抓了抓头发。”不是要反悔,但婚事……呃,娶妻,总要看顺眼,要不娶个胆小怕事,说两句就哭哭啼啼,这家还回不回得去?”
“你还怕女人哭?”
“不是怕,是烦。我就弄不懂女人家脾气,话不投机,还得人哄,啧!弄个佛祖回来供奉似!”
要是柱国夫人在这儿,听见儿子对娶妻的感想,定要拿棍子抽他一顿。
东方穆谨却是太明白好友脾气了,狄家五兄弟,狄英君行二,上有兄长,下有三个弟弟,从小不是被父兄当沙包打就是把弟弟当沙包打,接触最多的女性,是他娘,柱国夫人亦是武将之女,武勇不在话下,哪个儿子惹她生气,棍子拿来便抽,狮吼更是家常。
在这环境成长,要懂正常女人家,难度可不一般。
东方穆谨摇头。”让妳娘选个胆大的就是。”
“她给我选了董家那个老三、何将军家的老二和秦将军的大孙女。董家那个我看不对眼,何将军家的太过泼辣,秦将军的孙女像小户人家养出来的,连瞧也不敢瞧我。”
东方穆谨又抽空觑了他一眼。就见少将军他一击掌,像想到什么。
“噢,还有那徐才情的大女儿!可她爹脑子不好使!”
在旁随侍的沐醒都有想吐槽的冲动,这位要求可不是一般多。
一六三、六王爺
可谁叫狄家位高将才多,即便狄英君不是嫡长,他自个儿打出来的功勋,于朝堂有话语权,这般人物,想与之结亲的大官足以踏坏将军府的门坎。他有那条件挑人。
东方穆谨边看折子,还得边帮忙好友婚姻大事出主意。
“柱国夫人还给了你哪些名单?”
“喏,这些。”
相爷无奈接过那被人揣在怀里,皱成废纸似的名单。
“刘别驾家的?”
“样貌不爱。”
“魏家的?”
“那支跟魏子鱼家关系不好。”
“邢大人的孙女?”
“胆子太小。”
“你大嫂家的如何?”
“我大嫂人是不错,但她娘家几个妹妹都和她一样说话娇滴滴,应付起来累人。”
东方穆谨把纸直接搁旁边去。
“让你娘安排。”
少将军讨饶:”嗳,我没故意挑三捡四!”
“去与你娘说。”相爷继续看折子。
“能说还用得着找你!”
东方穆谨连瞧都懒得瞧他,狄英君见状,被络腮胡占去大半面庞的五官露出不满。
“嗳,你还大我个把月!要论婚事,我人在北关路途遥遥,诸多不便。你却大半时间在京里,名单没上百个,数十位总该见过,却至今未给定下,你这家伙分明比我过分得多!”蒲扇厚掌猛一拍桌,桌上文具一跳。
相爷终于是给了他一眼。”所以?”
“所以是怎么办到的,快教我啊!”瞧他得出逃才避得开婚事!
沐醒:”……”
这位是想害他们爷也被柱国夫人怨上吗……
在沐醒眼中,少将军妥妥就是一尊麻烦仙,来祸害爷的。
“事是你自个儿答应。”
“我没要反悔,可我娘几乎是只要女的名字就写进单子里,就算我愿意天天瞧,也不知何时才能遇上个瞧上眼的,我娘做事急,肯定没过几天就拿约定压我,我可不想随意指一个了事!”
依柱国夫人那没耐性的性子,还真有可能。
三年之约是狄英君亲口订定,依他重诺的性子,赖不得。但成亲求个看对眼的女子,并不过分,狄英君是武将,瞧来五大三粗,实际却是出身将门,自小饱读军书,来往的友人不局限武者,见识多,眼光不俗,别以为大老粗对伴侣就没细腻追求,这位半点不含糊!
听他有条有理分析老半天,依旧在看折子的东方穆谨终于淡淡吐出一句:
“我明日要去见六王爷。”
听见六王爷三字,狄英君脸色瞬僵。
但他还没吭声,便瞧东方穆谨无声轻笑,态度似乎是随他爱去不去,与自己无干系。见状狄英君急忙应和。
“行行行,去!我也去!见上一面应该!”
见一面有什么了不得!虽然很想这么喊,可这位将军已暗暗磨起牙。
实在六王爷那邪门劲……一言难尽,常人消受不起。
可确实也只有那位能给他争取时间,再怕那位,狄英君也只能咬牙认了。
大翼皇宫内,最偏远的一处宫殿。
从轿上跨步而下,东方穆谨回头一眼,后头那已理去胡子,一身干净武将官服的家伙一脸赴义的表情跟上。
六王爷喜静,平时只见一人,经过通报,狄英君被留在一处偏厅等待,一位公公将东方穆谨领进宫内花园。
此处与皇宫其他地方不太相同,宫内花园花团锦簇,此处却是绿芽多,只少许花朵点缀,入园更像入山林,颜色极为清新单调。
园中有个巨大的八爪凉亭,东方穆谨进到园内,看见一道白色身影倚在栏杆旁,伸手往池里撒东西,似在喂食池内的鱼龟等生物。
他大步来到凉亭边,揖身唤道:”参见六王。”
那一身白衣的人似乎没听见声音,依旧撒着食物,东方穆谨躬着腰,文风不动,一会儿,才听见声音:
“公事?私事?”是道极轻渺的声音。
“私事。”
“呵……”一声轻笑,那人拍拍手掌,抖落食屑。一旁立即有宫人捧着银盆上前让主子洗手。
那是双白到有些透明的手,骨节分明,玉雕一般,不似活物。划过水,以锦布擦去水珠,白衣男子站起身,走到东方穆谨面前。
“全大翼,也就相爷有那本事,三番两次让本王替你办私事。”
东方穆谨的目光只见到对方移动过来的鞋。他仍保持同一姿势。
“臣,不敢。”
那人一笑。”起来吧。”
“谢王爷。”
东方穆谨终于直身,就在抬眼的这瞬,目光直接撞进一双异色朣中。
似雾、似冰晶的灰蓝双色眼瞳直勾勾望着他,即便已是万人之上,手握生杀大权的东方丞相,在面对这双眼瞳时,仍会感到莫名不自在。
那是一股极特异的感受,源自灵魂,有股被过度深入探究的排斥感,感觉就像……就像自己的一切思绪,在这双眼下都将无所遁形一般。
几息后,他敛下眼皮,挡住视线。
对方却是弯了弯唇角。
“苍蛟如牛,便是本王不开口,又有谁能逼得了你。”
“国师开口,方能安长辈心。”被国师一口道出自己来的目的,东方穆谨不觉奇怪。适才已言是私事,他为了这事来找这位,也不是头一回了。
那人移动几步,坐回椅上。
东方穆谨复抬眼。
就见凉亭椅上那人,一身飘逸白衣,异色双瞳点缀浅缨色的唇,如瀑乌发松垮垮地束了根发带,他些微侧头,看向远处,扇睫轻轻掀动,落在凉亭荫下的雪白肌肤瞧来有几分透明,人明明就在亭内,不显生气,映在他人眼中彷佛幻影,虚渺得不似尘间物。
如此气质的这位,便是当今大翼国师,亦是皇帝族弟。
曲家祖辈为护皇朝,千年之前,于归隐之地求得仙人血脉,或许一代,或许三、五代,曲家便会出现一位继承仙血之人,仙血者,自幼得异能,能卜凶吉,行天事,其者必为国师,是大翼极其特别的存在。
东方穆谨面对皇帝,尚可从容应对,但只要对上国师那双眼睛,心底便会莫名不自在。
本能的排斥。
国师坐在那儿,眼神幽幽,人显虚幻,盏茶过后,突然发话:
“本王曾道,你姻緣奇诡……而今应当遇着那人了。”
东方穆谨心底一颤。
抬眼望去,只见六王爷双眼仍没焦距似,望着他处。
“对象如何?”
一六四、所欲為何
“……”突兀的问话,该是不理,但心里一股烦躁,嘴下意识微张。
“对象如何?”
“已是他人妻。”东方穆谨诚实开口。
国师眼神仍是失焦。”你未死心。”
指尖一颤,东方穆谨敛神垂眸,不发一语。
那股不自在的感受越发强烈,手中权柄越重,越是害怕被人瞧出心思,尤其东方穆谨所处位置,连真实情绪都少有显露,被国师这么轻飘飘掀开自己费心遮掩的思绪,其心情可想而知。
隐于袖内的指节稍稍握紧。
心跳因那轻渺虚幻的嗓音失序,彷佛有根勾子刺中胸口位置,猛力拉扯,积累许久的复杂情绪几乎就要汹涌而出。胸口一阵闷痛,相爷凭借极强定性,勉强压抑住。
半晌没听见声音,国师望向别处的目光,往他方向瞧过来。
就见那抹淡缨色唇,微微扬起。
东方穆谨低下头。他知晓国师没要强逼他话,否则早叫他抬头瞧他。
不怪狄英君怕这位,心思被迫赤裸,不安焦虑甚至恐慌简直太考验精神强度。
国师眨了眼,失焦的眸光恢复清明。”丞相是打算一世不娶?”
“臣只是尚未有娶妻心思。”
“你心有所属,此缘不断,娶妻心思,怕永不见天日。”国师一字一句都那么直扎心窝。
听见心有所属四字,东方穆谨脑中闪过那日床上,娇小人儿目光迷蒙看着自己的模样……胸口悸动。
平时流利的应对口才失了迹影,他半晌答不出话。国师轻浅嗓音又响:
“丞相可想清了所求之事……欲安之心,是双亲,是族中长辈,亦或……自己?”
嗓音拨乱了思绪,东方穆谨怔怔。
欲安之心……
自己……所欲为何?
彷佛与外界隔绝联系,东方穆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连国师离去都没发现。直到听见狄英君的声音,才清醒过来。
“与六王爷说话都能发呆,你是慌得走神了?”
抬眼见到好友那磨牙貌,一个敛神,东方穆谨扬起微笑。”想些事罢。你与王爷说过话了?”
狄英君龇牙,轻啧了声。”说了。所幸那位只与我说了两句便让我走。”
实况是,六王刚到厅上,狄英君浑身汗毛便竖起来了,那位眼神过来,少将军都有转身逃跑的冲动。
比起东方穆谨的不自在,在战场上磨出兽性直觉的狄英君,对国师身上那股无法掌控的奇异畏惧非常,每回见面都像遇上猫的老鼠,恨不得躲他老远。
“六王与你说了什么?可有应下要帮你说话,让你再晚些成亲?”狄英君问。
两人相偕往宫外走,闻言东方穆谨摇头。
“六王要我想清楚,自己所欲为何。”
“所欲为何?不就拖着时间,待自己寻着瞧得上眼的那人?”少将军还以为好友想法与他一样。
东方穆谨笑而不语,心情却是沉甸甸。
国师不会与他废话,既然点了问题,表示他已瞧出东西。
自己所欲为何?
‘你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这些时间来,东方穆谨刻意不去深思,不去探究,不去倾听自己的心里声……
便是明白了,又能如何?
‘丞相是打算一世不娶?’
怎可能不娶……
‘你未死心……’
胸口极闷。
未曾动情的那颗心,而今受人牵引,若已心死,怎会难受……
出宫后,东方穆谨与狄英君道别,他尚有公务,还得赶去别处。在出京路上,相爷在车上闭目养神,思绪飘远。
刚才国师予他的话,再再提醒,当断则断,不可胡涂。
先前自己与娘亲道,非心怡之人,不愿娶。然而身为东方家嫡长,娶妻一事,牵扯甚广。两者冲突,自己要守本心,亦或担起责任……而今已容不得他再模糊。
拖着时间……
莫非自己真同英君那般,只要拖上些许时间,待寻得瞧得上眼之人,便会担起自己为人子应尽的传宗接代之责?
闭目养神的男人面上平静,肩上仍感沉重。
可待睁眼,脸上又是淡然从容。
鞋踏上土堤,人在坡上,东方穆谨听着随行官员禀报此处堤防的兴建进度与难处。
将入秋,苟匚(音同方)这儿已是一片金黄,一块又一块的稻田连成拼布状,徐风吹过,垂稻摆荡,勾勒出一幅欣欣向荣的田野风光。
此处距京几十里远,乃京城及户州几县的一处大粮仓。
两面环山,水源丰沛,降雪算不得早,是极适合耕作的一处地方。
然而每当春雪融,山上融雪奔腾而下,百里涝土。本是极为适宜耕作的地,却因涝灾,年年只能收获一季。东方穆谨在多年前听二弟提过此处后,便让人处置督促,而今河川整直几处,年年灾损下降。待堤防竣工,水漫不过,春季耕地如常,可收获的粮食便能大大增加。
眼看就能在秋末完工,上个月司天监却算出今年将提早降雪,工期顿时吃紧。东方穆谨自是不愿拖宕,多次命人来探,今日更是亲自督工来了。
一干工部官员小心翼翼地跟着,问答小心,大伙都知相爷盯着此处,没人敢懒,进度扎实,确实是现实条件导致的进程不快。
察勘了解过后,东方穆谨直道:”便依这速度,让方大人再从阜理、云山二县增调三百人手,务必在初雪降下前完工。北边未平,明年春若能多收一季,各位于朝廷有功。”
“相爷放心,下官定将此事办妥。”
将细节交待过后,东方穆谨婉拒招待,上车就要赶回京城。
天上已经红透,现在往回赶,三更前能至京。于京通行无阻的相爷自是不必担心城门关不关这种事。
他的心已经陷在另一件公事里。
夜幕降下,车前点起火把,原野清新的空气中掺杂进了火把燃烧的油烟味,马车进入山区,绕过这段山路,京城便不远。
车内,坐车坐得累了的东方穆谨闭眼假寐。
山路难行,又是深夜,马车匀速却仍嫌晃荡。无预警的一声脆响,像是车子轮牙撞上东西,车身巨震,伴随啪啦啦的碎裂声,车内假寐的相爷不及反应,一下便给抛飞,狠狠撞在车身上。
马儿嘶啼,人声喊叫,断了轮牙的车身翻覆,靷绳扯住几匹马,马蹄猛刨地却刨不住,被拖着摔出老远。
一六五、若不是她
一夜醉酒,隔日醒来,见到床边的那人,杜丹小心肝颤了颤。
“醒了就起来喝药。”某人声音冷冷。
装睡不成的杜丹闻言坐起身,清楚定是自己昨晚醉酒被抓了个现行。她人还没完全清醒,却已堆出讨好的笑容。
“逍遥今日不去医馆?”
“晚些。”谷大爷不咸不淡地回。
杜丹忙坐起身,谷大爷嘴上虽冷,却仍过去扶她,动作轻柔。杜丹坐稳后,便给了他一个笑脸。
“谢谢。”
大爷哼了声,过去端碗过来,杜丹深吸口气,一口气把药喝干。
水盆已经架好,杜丹自个儿洗漱,谷逍遥在旁站着看,看得某人压力山大,待她刷完牙过后,大爷走过来,伸手剥了她衣服,将全裸的她抱到另一边的浴池间,将人泡进去。
杜丹睡了一夜,身上还有些酒味,正想洗澡,一进到池子,舒服地吐出叹息,得到大爷一个白眼。
“昨儿喝了多少?”
“不多。”她急忙卖乖。”是多贪了几杯,没醉,后来季敏来接我……呃,活动后把酒带开才给醉过去……对了,昨儿是他抱我回的房?”
随意应了声,大爷动手替自己脱衣服,直到浑身赤裸,跟着跨进浴池。
“过来。”
杜丹乖乖靠过去,池边摆了些瓶罐,谷逍遥伸手倒了些液状物,在掌心化开后,抹到她身上。
微凉的触感教杜丹呻吟一声。
谷逍遥的手指特别修长,指腹有薄茧,强健有力。
先前还在租屋处时,沐浴仰赖浴桶,每回药浴总是弄得他一身湿。现在换了地方,有大浴池,他人干脆跟着8_5'62*6/7quot;7`4\3独.家.整.理进来了,不只舒适得多,推药也方便。
“好了伤忘了疼,下回再犯病便把妳绑起来,教妳求援无门。”
杜丹:”……”
这厮不去混黑社会真是可惜了一人才。
“我平时吃喝都有注意,近来觉得身子挺好,昨儿是与季敏几位族兄聊得高兴才多喝几杯……我曾听人说过,心情愉快对身体好,我就开心多喝了几杯,也不是时常这么破戒,应当无碍的……吧?”
“妳这张嘴,死的都要说活,几杯酒算得了什么。”大爷在她背后冷笑。
他那态度教杜丹小心肝又抖。
“是实事求是,如果真严重,我定好好配合。若还行,心情愉快多重要。”
上辈子多少研究证实心理状态于生理的影响,在杜丹还是李丽时,工作一忙起来就各种身不由己,每回生病都得和医生讨价还价,自然清楚这中间定有操作空间。
况且她身子平时真的与常人无异,甚至体力比不少爷儿们都好,只要不再发生上回那种特殊状况,于生活无影响,都养了那么久的病了,多养几个月、少养几个月没差,与其苦逼养病,倒不如愉快生活。
若换作其他人,敢这么与谷逍遥讨价还价,早给扔出去,懒得理会。也就咱们杜妻主能在大爷面前扯。
但做为一名医者,杜丹说的他能明白。
只听他哼了一声,没再言语。虽然没说话,但杜丹清楚谷逍遥的性子若有不好定会直说,不说等于同意,她背往后,直接靠到男人胸膛上,仰头,见到男人颠倒的五官,咧嘴朝他笑。
“况且,有你在不是?我知道逍遥厉害,有你注意,我不担心。”
大爷给了她一白眼,但杜丹能感觉这家伙周身气场柔和许多。
没推开妻子的撒娇举动,谷大爷手上动作亦未停下。推完背,他手指又挖了另一瓶膏药,伸手便往水中去,杜丹身子顿时绷紧。
“嗯……”
带膏药的手指探进双腿间,头往后仰的杜丹正好被谷逍遥以圈抱的姿势,从后头顶住。
手指往内,杜丹身子微弓,头靠在夫婿胸上,饱满的乳房挺得高高的,乳尖位置正好顶着水波,大爷眼神暗下,手指深入,俯下头,轻轻咬上某人耳廓。
杜丹倒抽口气,身子一阵颤栗,感受后头有东西顶上自己。
耳边的唇蜻蜓点水地往下,池边哦吟轻浅,水波荡漾,久久不平。
让人从水池里捞出来,软得面条似的杜丹理所当然享受着夫婿擦身穿衣一条龙的服务。
待衣服穿好,擦干长发,缓过余韵的她便又满血复活。
谷逍遥瞧她尚带几分血气的双颊,伸手给她把过脉。
杜丹让三个男人细心伺候,好吃好喝好药好床伴地供着养着,成果斐然。前段时日的亏损,不到一个月,便养了回来。
这成果还是教谷大爷挺满意。
“入秋前不可再贪杯。”
听他这么交待,等同是点头杜丹可以偶尔多喝两杯,她咧开笑容,伸手勾上脖子将人拉近,在他脸上亲了下。
大爷表情微变,伸手摸她的头发。处久杜丹太清楚宅里三人的性子了,谷逍遥脾气是差,顺过毛后却不难说话。只不过这位天生颜面表情少,说话语气强硬,让他的难相处等级多上几层。
想当初在清艹,两人没对过台词,他张口就能与人说自己和昏迷不醒的谭似是同门师兄弟,这人本质肯定极能应变,只是脾气使然,不爱应付人。
但对上的是心爱女子,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谷大爷对杜丹嘴上再不饶人,举动却是放任,边念边在后头收拾。
这人个性看久了,也算可爱。杜丹与大爷说话态度总软,并不是真怕他发脾气,而是相处后建立出的一种情趣与默契。
他念人,他摆脸色,手上动作却是实实在在的呵护关心,自己放软身段,稍微给顺顺毛,他心情好,得了照顾的自己,也算回了情意,皆大欢喜。
机敏如大爷如何看不出来,自己不会哄人,即便再有心,若对方不领情,保不准还会遭埋怨。杜丹用这种方式表示她明白自己对她的好,心头暖意流淌,唇角绷不住,板张脸的他柔了情绪。
若不是遇上她……
一六六、有認識?
确认过杜丹状况,迟了些时辰的大爷该出门。
皮氏进屋帮杜丹梳发,跟在杜丹身边时间尚短,她还摸不太清楚这位主子的性子,却能瞧出宅里几位爷与杜丹十分贴心,明明有下人可使唤,几位爷却时常亲手伺候,还伺候得极顺手。
她心里着实好奇。虽然清艹再往西边过去,有几个母系部落,然而多数地方仍是男人掌权的多。
男人爱俏,她深有体会。杜丹容貌不差,但家里三位爷,个个都俊,尤其管宅的三爷,更是美得不可方物,且要说底蕴,三爷出身的钱家多大的氏族,这么一位人上人怎会愿意委身于一女人后宅内?
皮氏不懂。
杜丹看来体面,但人在杜宅内的她能瞧出宅里属三爷家底最丰;大爷身边不少药僮,想来亦有背景;就是让人摸不清头绪的二爷,身边奉其为主的忠心下人也给见过。
唯有杜丹,明明是名义上的主子,半个自幼相随的贴身奴仆都没有,身边的人像一时东拉西扯拼凑出来的。
可要说她没背景,其学识,远胜一般世族子弟。
皮氏父亲在皮氏年幼时曾经做过几年小官,当初家里还算富足,父亲让她上过私塾,所学不过皮毛,却已能教她有个判断标准。
瞧得越多、越细,越是一头雾水。
打点好后,皮氏跟在杜丹身后,先用过餐。
杜丹今日午后有约,中午前人清闲,用过餐后,她带着皮氏来到厨房,亲手和起面团。
“夫上要做什么,我来吧。”皮氏欲上前接手,她曾卖过面食,厨事手艺还过得去。
怎知杜丹摇头,以一句”自己动手才有趣”给拒绝。
亲手下厨于杜丹来说不只是为了吃,还是种乐趣,她上辈子工作倦怠期时都曾想过辞职后去开间家庭式的小店,料理的舒压效果好,尤其做完还用不着她收拾整理,何止舒畅。
皮氏和厨房的几位大妈跟着她,做了不少糕点。杜丹将东西装进木盒里,一盒交待底下送去二爷院里,一盒让人送出去给三爷,她自己也拎走两盒,准备出门。
“去大爷的医馆。”
吩咐后,车子出府。
谷逍遥的医馆开在南城区偏北的位置。
医馆的名字算是贯彻了他的极简性子,就唤”谷馆”。
杜丹拎着装糕点的木盒下车,才踏进门,便有小药僮迎了上来。
“夫人。”
“你们师叔祖忙吗?我带了吃的过来。”
“师叔祖有客,可能要再等会儿,请夫人稍等。”
杜丹跟在小药僮后头进到堂内,才没几步,有块板子先吸引住她的目光。
她看到板子上的字,嘴巴微张:”……那个是?”
小药僮转头,顺着杜丹视线瞧了一眼。”那是诊费。”
“……有病人愿意给?”
“多着呢。我觉得价格还能提一提,要不人多得烦人。”
“……”嗯,想来医馆里的布置必有其深意。杜丹觉得那块板子,对医治心速过慢、血压低的病人应该很有效。
小药僮先弄来椅子给杜丹坐,杜丹只是将东西放下,人在前堂好奇张望。
这不是她头一回到医馆,却是第一次踏进来。
便如小药僮说的,谷馆生意火爆。神仙谷的名头,于民间几乎和归隐之地的仙人有得一比,可想而知当初几名凶神恶煞被扔在门外当了一夜活招牌后,多少人盯着这儿瞧。
刚开幕时杜丹倒有想来祝贺,可到了这儿,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她怕打扰谷逍遥做事便没进来。而今馆内倒是清幽许多了,想来那块”价目表”功不可没。
“谷大夫在吗?”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杜丹反射转头,正好见到一人踏入门来。
来者人高马大,颇为壮硕,和出身南赤土的申屠冺有一拼,肤色似麦,剑眉入鬓,鼻带点鹰勾,神情刚毅,自带威仪。
对方一眼扫过馆内,眼神落到杜丹身上时,眉一扬。
“是妳?”
杜丹眨眼,愣了两秒,才想起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狄将军?”这人遮住半张脸的胡子给剃了,要不是声音独特,身材眉眼也有特色,杜丹一时还真认不出来。
狄英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胡子已剃。”嗯。”他应了声,算是与她打过招呼。
两人昨日见面模样实在称不上友好,狄英君与钱家的人不对盘,但他不至于与杜丹这样的弱女子计较。
他转头找到一药僮道:”谷大夫在吗?我有事找他。”
“大夫在忙,您请稍坐,等等替您通传。”
狄英君点头,自个儿在旁边找了个位置等。期间杜丹不免好奇地朝他瞧,昨天见面时,这位将军一杀神样,招牌说砸就砸,十分强硬。但瞧他与药僮说话态度,并不盛气凌人。
……果真是与钱家有过节导致的态度差异。
其中细节杜丹没问,狄英君不行商,她对他没那么多好奇,只是这人气势出众,出现在视线范围时,就是会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昨天他甲冑在身,加上半张脸的络腮胡,瞧来跟只熊似,今天一身劲装,模样干净,除了身材高大让人觉得有压迫感,倒没特别吓人……
杜丹的目光没逃过狄英君感知。
自己长得高壮惹眼,狄家名气招人,平时在京里走动盯着他瞧的人不少,早被看习惯了,将军他不以为意。
但昨儿才给杜丹将了一军,对于有嫌隙的对手,将军他还是给了几分注意力,免得被坑。
他轻掀眼皮,睨去一眼,只见那娇小女子看着他,目光好奇。
狄英君没感受到她恶意,但对那明目张胆的视线还是颇有不快。
“妳看啥?”
杜丹没料到对方反应,给愣了下。自己前后目光加起来可能五秒都不到,对方的敏锐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认个脸,昨儿见将军还不是这模样。”
狄英君皱眉。”认我做啥,妳一女人家这么盯着外头男人瞧,妳家男人不教训妳?”
杜丹:”……狄将军识得我家男人?”
一六七、直接吃
见她表情有些错愕,狄英君语气略不耐:”总之是钱家哪个,我没见过妳,也没兴趣知道。”
杜丹笑了出来,明白对方定是误会她是谁后来收的二房、三房。
“男人也是人,怎么不能瞧了?”
狄英君没想到她会回嘴,眉又蹙紧。果真是钱家人,那招摇性。
“没点羞耻。”
杜丹差点喷茶。这人不是武将?怎说话像个读书读坏脑子的酸书生?
她摇头失笑,别过头去,不再理会。结果反倒换狄英君注意起她。
狄将军是个正常男人,家世好,眼光不低。杜丹不难看,乍看没特别出彩,但她眼神晶亮,说话有质感,容易被记住。
有过交锋,狄英君知道这人是有脑子的,这女人说话有势,想来能管事,就不知道她是哪家的,会挑这女人入门的男人不算太蠢。
但这人入了钱家,就注定了少将军不会给她好脸色。心里不吝啬评价,可评价与交际,一码归一码。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头出来了。
听见药僮嘴上唤”师叔祖”,狄英君明白这位一身白衣的就是他要找的谷大夫。
他站起身,就要往前,结果那位人直直走到杜丹面前,他不得不止住脚步。
谷大爷依旧是那稍嫌冷硬的脸色。”怎么来了?”
“刚做了些糕点,送来给你。”见到夫婿,杜丹拎起东西,笑着迎过去,将木盒往前递。
谷大爷一怔,手接下木盒,嗅觉极灵敏的他已从味道大概明白里头有什么东西。他嗯了声,也没道谢。只有他家妻子才能感受出他那微妙的情绪转变。
早上才分开,没多久妻子便又找来,还送上亲手做的点心,大爷那个心哦,甜滋滋的。
小药僮们皆识相地没上前打扰。
倒是几步远的狄英君蹙起眉头,心道这女人和谷大夫说话样貌未免过分亲昵。
瞧她那热络劲,另一边的谷大夫面无表情,就她单方面笑得朵花似的。莫非钱家要她来与神仙谷搭线?
极有可能。
神仙谷名头与本事,宫里都让太医院花大力气与之交好。但派个妇人来讨好谷大夫,莫非是想用美人计?要用美人计也该找个未婚的来,钱家是在想啥?
狄英君眉头紧锁。
眼见杜丹不只笑靥如花,还伸出手要去触碰谷逍遥的身体,将军他忍不住了。
“嗳!”他手一指。”妳一个已婚妇人,对个男人动手动脚,知不知羞耻!”
将军这声喝骂多清晰,只见所有人目光全往这儿瞧来。
被手指个正着的杜丹傻眼,愣愣地看了对着她骂的某人后,感觉荒唐,不住失笑。
“我就是动手动脚,狄将军要去告诉我男人,让他教训我不成?”她故意将他稍早的话还回去。
狄英君板张脸。”本将军没那闲情逸致。”
“将军倒是喊得挺大声。”
“是瞧不惯妳明明是有夫之妇,还随意勾搭男人。”少将军浑身正气。”妳将妳丈夫脸面置于何处!”
杜丹心想她还真是天天在外与男人说笑勾搭,谈生意难不成能板张脸?
骨子里价值观不同,被这么骂,杜丹没太生气,却也不喜欢被人这么指着教训。
她将手贴上身前男人的胸,在男人蹙眉的目光下,转头妩媚一笑。
“我就是勾搭男人,将军有何指教?”
狄英君瞪眼。
他是懒得与弱女子计较,但杜丹与他有过交锋,嘴上本事不弱,如此明摆的挑衅,不可能不反应。他箭步上前阻止。
才要接近,突如其来一只手打住他的举动,一身白衣的谷大夫将那女人拉到身后,面色不善地朝他睨来。
“谷大夫?”
“有事?”谷逍遥语气极为不善。
“你可知这女人是有夫之妇?”狄英君拧眉。
谷大爷表情冷冷。”知道。”
“知道还任她轻薄?”虽然今日有求于这位,但将军看不惯的事,定要追究。
“她是我妻,我和妻子亲近,干你屁事?”谷逍遥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瞟他。
闻言,狄将军一愣。”她不是钱家的人?”
杜丹从丈夫身后探出头来。”将军是听谁说我是钱家的人了?”
那张正气浩然的脸怔了好一会儿,脸色一变。
明白自己想错了这女人身分,她明知,却抓着这点戏弄他。少将军脸色变了几变,杜丹本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没想这人瞧来粗鲁莽撞会记仇,胸怀却称得上磊落。
他对自己误会杜丹身分在先一事,干脆道歉。
但道歉完,不忘再怼:”谷夫人混在钱家一堆男人中,易引人误会,奉劝夫人行事注意,别坏了自己和主人名声。”
杜丹还没反应,她身前的男人就替她答了。
“我信她。不用外人操心。”
自家男人说这话的感觉有点帅……杜丹心脏小小中了一箭,偷欢腾。
她在他身后偷偷握住他的手,被他回捏了把。
杜丹想笑。
至于狄英君的话,是这时代普遍的想法,称不上客气,却也算不得恶言相向。尤其他不知道她是妻主,自然以一般宅中妇人的标准看她。两人萍水相逢,没交情,杜丹不打算多做解释。
知道这位将军有事找谷逍遥,她转头与谷逍遥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医馆。
留在馆内的两个男人互看一会儿,谷逍遥眼中不掩不快,但没赶人。
他知道这人做什么来的。
“里面说话。”
狄英君跟上去。
进到后头一房间,谷逍遥连杯水也没给,直接道:
“谷妄白的信我看过了。有什么事想问?”
“请谷大夫瞧过这东西。”狄英君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皮制袋子,放在桌上。
谷逍遥伸手解开皮袋,里头是个大纸团,层层迭迭的纸包着不知名物体,他动手拆纸,狄英君在旁说道。
“这些年北关不平,去年底骊人在战场上突然弄出这玩意儿,起初军里当是迷烟,后来发现身体碰着烟的人,几时辰后浑身发痒,严重者皮肤溃烂,喘不上气,没几日便皮肤发紫。军中大夫给瞧过,死的几个死因是窒息。”
那事发生在冬天,大翼军因而吃了大亏,守备不足,让人摸到粮仓放火,若非东方穆谨押粮赶到,不知多少人要饿死。
谷逍遥蹙眉,仍拆着纸,好一会儿全给拆开,见到少许灰黑色的粉末。
他凑过去闻,眉拧紧后,手指沾了一点粉末,便放进嘴里。
狄英君:”……”
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这人还吃……
尝过后谷逍遥表情有些嫌弃,像吃到什么难吃的东西。狄英君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吃死了。
谷神医说这人是他师叔,整个神仙谷百年来,论毒无人能出其右。与毒有关的东西找他,若这人没答案,全大翼怕是没人能解。
被当代神医捧得这般高的师叔,在狄英君面前表演了现场吃毒……
一六八、不察
等等这人毒发,他是要遣人快马加鞭去神仙谷找神医,还是让太医院的来处理?呼吸之间,狄将军脑中闪过许多想法。
谷逍遥嫌弃地将粉末的纸包放下,到旁洗了手,倒水喝。
“紫亡花,单角红翅虫,月半草……”他念了几个名称。”这玩意儿应是以断息粉的配方为基去做更动,所用之物,有大翼的也有南的,会死人的是紫亡花和单角红翅虫,紫亡花出于中州隐迷山,单角红翅虫只有南有,若这东西出于玄岳,定有商队替他们走货。”
狄英君回过神来,一脸严肃。
南的东西要往玄岳送,若不走大翼,就得绕过西漠。然而非必要,没有商队会选择伤亡率高的大漠路线,加之有大翼本地的药材,这些东西定是从大翼过去的。
狄英君脑中瞬间闪过许多可能,商队、平民、边关守备……诸多环节相互牵连,背后显示出来可能是边境掌控的力道与相关人员松懈,更让人担忧的是玄岳对大翼的渗透纵深。
京中及关口有多少玄岳的内应?
将军脸色铁青。这事牵扯甚广,得告诉伯瑞,他才有本事查。
他对谷逍遥一抱拳。”谢过谷大夫。”
这粉末,当初东方穆谨从关口回京时就有带回些许,太医院研究许久,仍没个定案,今日这位吃了一口就能辨别,神仙谷的本事,果真不凡。
谷大夫吭了声权作回应,人在桌边,打开了木盒,手指捻起糕点,开吃。
那糕点味道挺香,将军多看了两眼,但主人显然没要请客的打算,他不忘良心提醒一句:
“谷大夫还是先吃药吧。”
谷逍遥嘴里塞满东西。”为何?”
“你刚吃了毒,晚些可能毒发。”
毒发?谷逍遥皮笑肉不笑,手指门口。”不送。”语罢继续往嘴里塞食物。
妻子的爱心不能浪费。
狄英君见他态度,没打算自讨没趣。这般厉害的大夫,总不可能真把自己毒死了。
再者谷逍遥是给了答案,他仍要回去问过太医做最终确认,不可能立即信了他。
“告辞。”
出了医馆,头顶太阳热辣,狄英君瞧了眼天色,转身往宫里方向去。
和人约的午时三刻,杜丹出医馆后,上车直接赶往目的地香雀楼。
今日约的是先前谈过几回,走倒箕那儿海货的洪头儿。
倒箕是东边一临海小城,距京数百里远,是处三面临陆的勺子状海湾,京里能拿到的海鲜多是从那儿过来。
醇水行馆而今野味、蔬食供货还行,果物偏少。京在内陆,海鲜是稀罕货,一些大家族有商队货源,偶尔吃,饭馆卖的顶多河鲜。醇水要稳住名气,必须推陈出新,珍稀的东西不可少。
洪头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当初是在一个饭局上给人引荐认识的,杜丹与他聊过几句,感觉人挺靠谱,正好她在寻食材,便起了合作念头。
几回下来,谈得也够深入,想来今日能拿到价格,更进一步。
“杜夫人,里边请。”洪头儿已经等在包厢,见杜丹出现,起身相迎。
“久等了。”杜丹笑笑。
“哈哈哈,就早杜夫人一步,茶都没来及喝。”洪头儿豪迈笑了几声。
两人客套几句,一块入座,洪头儿拍拍手,伙计便开始上菜。
杜丹跟在东方穆谨身边时,学的是食不语的规矩,但谈生意却是在酒足饭饱间,两人边吃饭边说事。
杜丹与他确认不同时期的海鲜种类,以及运送时程。洪头儿人瞧来豪迈,嘴上却诸多保留,几回拉交情下来,才逐渐松口。
今儿他终于给开了个数字,杜丹从三爷儿那里问过,稍有个底,知晓这数字开高了。
不到狮子大开口,确是偏高,但杜丹没意外。毕竟不是自己养的商队,加之海鲜运送不易,洪头儿的商队规模亦有输送数量的限制,若自己要的海货多,便压缩了对方走其他货物的空间。
活物不比死物,难运不说,中途死了,货损商队得吃下,成本难预估。洪头儿做为商队领头,自然将数字往高说。
杜丹沉吟,对方也没催促。
“洪头儿,不瞒你说,你给我这么点量,要这数儿高了。”
“杜夫人该知道,海货若容易运,便不是这价了。”
杜丹一笑。”确实。”她又道:”不然这样吧,洪头儿这个冬替我走一趟,我全拿,有损伤也算我的,你运多少我拿多少。”
“冬路难行,这价还得加。”
“可冬里海货好运得多呢。”
“路都走不出来,鱼不死都没用。”
事实如此直白……杜丹哭笑不得。心中感叹,这时代的交通运输实在太让人无力了,真怀念上辈子的物流。
这么下来肯定是谈不拢的,但谈生意本是如此,在杜丹上辈子,旷日费时,最后没谈成的案子多了去,于是这会儿也没泄气,明白这事还没谈死,不过暂时急不得,嘴上依旧扯着别的事,甚至还给了对方一消息。
“记得洪头儿先前说过想找白景陶,我昨日与夫婿族兄吃饭,得知伯兄有识得中州霍山做白景陶的师傅,若洪头儿有意愿,我能代你说话几句,请伯兄帮忙引荐。”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话会被杜丹放在心上,洪头儿明显一愣。
“劳杜夫人费心,洪某在这儿谢过杜夫人。”道过谢,洪头儿面色踌躇一会儿,说道:”……这样吧,洪某冬时确实会往京一趟,雪况未知,到时我替杜夫人运些海货,量或许不多,杜夫人便当看货,若觉得还行,要拿多少货,咱们到时再说。”
“行!洪头儿爽快。”
“是杜夫人瞧得起洪某,洪某敬杜夫人一杯。”洪头儿热络地举杯。
虽然被大爷警告过不可贪杯,但杜丹今儿还没喝,一日一杯的额度还是可以的。她举杯应下。
酒是果酒,甜的,入喉味道还挺不错。
杜丹一口气喝了半杯,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香雀楼的酒不错。”她说。
“少了辛辣劲,平时我是不爱的,但想杜夫人许会喜欢,便叫了这酒。”洪头儿笑道。
甜酒确实受女子欢迎的多,这香雀楼老板主要是做花楼生意的,手下的酒楼这类烟花吃食也多。
杜丹将酒杯放下,打算再开口。
但当她目光抬起时,突如其来的眩晕。她手扶住桌子,表情僵住。
“杜夫人?”
耳边传来洪头儿的声音,杜丹想扯出笑容,但晕眩感越发强烈,让她无法反应……
状况突然,急且快。杜丹只来得及分辨这绝不是自己”病发”,视线正好落在前方酒杯上。
酒有问题……
脑中闪过声音,同时身子一软,杜丹失去意识。
一六九、自救
再醒来时,杜丹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还发不出声音。
世界不断摇晃。
心跳自然加速。费了些时间,她弄明白了自己似乎给载在马车上,除去车轮震颤,还听得见马蹄踩地喀哒喀哒。
手脚受缚,动弹不得,嘴上亦给封住。周遭是暗的,极密闭,肌肤刺痒,身上似乎被枯草稻杆之类的东西包围。
她像只毛毛虫,试着转动身体,然而前后左右都是草,刺得浑身不舒服。她停止扭动,改而专心在受缚的手腕上。
手腕动了动,有点紧,但还是有空隙。
绑她的人大概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加之她人已昏过去,没绑得扎实。
要在杜丹上辈子,犯罪节目那么多,绑法这般随意的歹徒分数肯定不及格。她就学过至少三种以上受缚时的挣脱方法,只是没想到上辈子学的挣脱术会在这时派上用场。
试着将绳子撑开,忽略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她不断重复将绳子扩张的动作,而后手掌使劲一翻──皮肤火辣辣的,但绳圈完整脱落。
重获自由的她轻轻转动手腕,让血液畅通,减缓不适。一会儿后,被枯草埋住的她困难地屈身,摸黑给脚上松绑。
解完绳子,杜丹已浑身是汗,她让自己倒回草堆,先休息缓缓。
她到现在还没搞清究竟是什么状况。
自己是被绑架了?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一一回笼,脑中闪过洪头儿──洪三的名字,但她还是没弄明白原由。
马车继续跑了好一段路,终于停下,杜丹听见有人交谈的声音。
“人呢?”
“后面,给药昏了。”
“你说的真可行?”
“能试试,我注意这女人好阵子,别人都说醇水行馆是钱家那美人开的,实际是在她手中……”
“你想钱家那般富贵,都能被她纳入宅里,这女人背后家族肯定不弱。咱们便挟着她,让钱家商队替咱们将东西运出去,奴头儿那边也有东西要过来……现在关口太紧,咱们打点不足,容易被拦下……”
“钱家商队确实方便……”
……外头交谈不断。
声音并不大声,但四周极静,离车也不远,还是让杜丹能听个完整。
其中一人的声音是洪三,不会错认……可听了半天,杜丹仍不懂他们说的”商队”、”关口”、”运出去”是什么玩意儿,却大概能明白,他们想要藉由绑架她达成某些事。
交谈声让杜丹心跳再度加快,听到脚步声靠近,她动也不动,继续装昏。有人拉动车上东西,拨动杂草,直到脸上皮肤接触到凉爽空气,杜丹知道有人过来查看她状况。
“喏,就这女的,还昏着。”
“京里姓杜的似乎没几家……这女人真有背景?”
“她出入身边那么多下人,难不成能天上白掉?钱家人个个鬼精鬼精,我亲眼见他们关系亲近。许是别地方过来的,别处的更好,京里看管太严,东西进出都不容易。”
“也是……行,先将她带去伏虎山安顿,好好养着,你再与祈公子商议如何和杜家及钱家联系……”
杂草又被覆回脸上,两人继续交谈,渐行渐远。
马车再度启动。
杜丹睁眼,藉由刚才拨动枯草的动静,她大概弄清了自己待的位置离马车边缘多远。
她在枯草堆中移动,摸到了木板。找到隙缝往外瞧──
她努力好一会儿,才见到微弱的影像。大概是车前火把余晖照亮的周遭。从而判定,现在是晚上。
她昏多久了?
因紧张脑袋还有些混乱,杜丹抓不准生理时钟。可她心里知道,绝不能让歹徒得逞,要是进到恶人窝,怕就难出来了。
只要自己没被抓住,依季敏他们的敏锐,没那么容易吃亏。
杜丹知道自己必须自救。
继续让车子往前载一段路,杜丹注意着声音,判断外头状况。她解开绑嘴上的布耐心等待,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从杂草堆中爬出来……
最担心的就是从草堆爬出来后,旁边有人守着。幸好听声音的判断没错,后头只有满满的草堆和杂物,但拉车不大,藉由火把亮光,杜丹能看见拉车前方坐的一高一矮两个人。
木制的拉车跑动起来喀隆隆的,替杜丹的移动遮掩不少声音,但她仍不敢动作太大,中间车子弹跳,震得她几度差点摔回去,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指尖颤抖地勾住了边边木板,稳住身体。
好不容易,人翻出车子。又一次车轮撞到坑洞的弹跳时,杜丹松开手,送自己一个自由落体。
撞击声掩盖了重物掉落的声音,夜色包围下,地上突然多出的一坨黑影完全不引人注目,直到确认车子走远,黑影才敢动作起身。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没半点光害,唯抬头能见月色星光。
在外游历时,杜丹有过不少露宿荒野的经验。但都是有提前准备,现下五指摸黑,她一时真不晓得该往哪边去,又怕绑匪随时会发现她不见而回头。她不敢在原地待久,张望一番后,总之选了个方向,先走再说。
这一走,直接由伸手不见五指,走到天色转为深灰。
杜丹浑身是汗,走在山里,手边只有随手捡的一树枝防身。
天色变亮让她心理踏实了些,却不利躲藏,要是给人找回来,对方骑马的速度分分钟就能赶上她的两条腿。
在山壁边摸索,好不容易,依经验找着一个瞧来能藏人的洞。
洞口给藤蔓杂草掩住,怕有蛇虫或野兽,她捡了几颗石子往里丢,等了会儿,确认除了石子外没听见其他声音,这才用树枝去拨那密密麻麻的藤蔓,弄出一道开口。
身子挤进洞穴,来不及站稳,一冰凉硬物突然落到脖子上──杜丹差点失声惊叫。
……有人?!
一七零、手
肌肤上是铁器的冰冷触感,虽然洞里黑得看不清楚,可杜丹立即明白是刀剑类的武器。
洞里竟然有人!
她屏住呼吸,大气不敢乱喘。对方没一剑直接刺死她,想来活命的机会大,她浑身僵硬,不敢动弹,怕触怒对方。
“……”
洞内一阵沉默,杜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对方没反应,想来还没确认要如何行动,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开口。
“……那个……我在山里迷了路,想找个地方休息……没想打扰……”
因为走了许久,她嗓子发干,声音有些哑。
“要不……我出去?或是您愿意分我个地方,让我坐会儿……洞里这般黑,我什么也瞧不见的……”
喉咙有点疼,但比起小命,这点不适算不得什么。
对方在听见她的声音时,似乎有点反应,杜丹更加小心翼翼。刀剑还在自己脖子旁,她真怕对方一个激动手抖。
等了几息,洞里终于传出声音。
“……妳叫什么?”
杜丹一怔。
这声音……
“……爷?”她忘了回答。
“……”
“……爷……是你吗?”
对方没答,反倒将剑又压重几分:”回话。”
杜丹一个激灵。”我、咳、咳……我叫杜丹!”
对方沉默须臾。
“……妳为何在此?”
杜丹才想问为什么他会在这儿,嘴上却老实回答。
“我……我本来在与人谈生意……结果酒水给下迷药,醒来时发现手脚被绑着,扔在一辆车上草堆里……不知要被载往哪去……”
哑着嗓子,她大略地还原事情经过。
在她说完一会儿,架在她脖子上的剑才给抽走。若还有疑惑,对方的谨慎足够杜丹肯定,洞内这人绝对是东方穆谨无误!
“爷……您怎么……”
杜丹开口想问,但话到嘴边,忽然说不出口。
东方穆谨在京里好好的,人会出现在这儿,定是出了意外。想通这点的她心跳又快起来。
“爷,您还好吗?我过去您那行吗?”
她一连丢出几个问题,依东方穆谨性子,怕突然靠近会引起他的戒心。
稍久,才听见一声”嗯”。杜丹摸黑走了过去。
……
随着杜丹走近,早已适应洞内黑暗的东方穆谨瞧出那张脸蛋,心头升腾起些许情绪。
“爷?”
杜丹蹙着眉,显然还没适应洞内光线。东方穆谨瞧了眼外头,天色正在转亮,他往里头走。
“进来。”
杜丹跟着黑影走,没想这洞还挺深,一会儿听见声音,出现火光,东方穆谨燃起火堆,火光照亮洞内。
这下杜丹总算看清楚他的模样。
还是那张端正的脸蛋,东方穆谨隔着几步距离,静静看着她,但他眼神如何沉稳,仍无法让人忽视那半张脸上干涸的血迹,以及身上衣衫多处似给划开的口子。
杜丹倒抽口气。
认识东方穆谨多年,她头回见他如此狼狈。想问发生什么事,话再度哽在喉间……这位身上发生的事,不是自己能掺和过问。
她抿唇,做了决定,朝他走过去。
“爷,这里有水吗?”
东方穆谨瞧她一会儿,视线瞟开。
“后头有。”
顺着他目光,杜丹越过他,往更深处走,在山壁上发现一处极细的小水流,她极渴,先随意洗了手,努力地掬水喝。
水流弱得可怜,花了些时间勉强喝了几口,先润个喉,杜丹动手撕开自己裙摆,扯下一块布去沾水。
拿着沾了水的布回到东方穆谨身边,杜丹稍一踌躇,便在他身前跪坐下来。”爷坐下吧,我替您擦个脸。”
视线落在突然往下的她身上,东方穆谨稍慢,随着坐下。
这位置离火源更近,能让杜丹将他脸上模样看得更清晰些。她伸手过去,见东方穆谨没阻止,才终于触碰上他的脸。
……
眼前脸蛋小巧,眼儿杏圆,一身汗湿,几缕发丝凌乱散落在额上、颈间……杜丹脸上有泥,模样称不上干净,却教东方穆谨想起了那晚的画面,胸口鼓噪起来。
软软的手碰上自己的脸,鼻间只有水与尘土的气味,她拧眉,专注地替他擦拭。
血已干,却还新,擦起来没太费力。他看不见自己模样,只在伤口被碰着时稍拧眉,她立即放轻手劲。
眼中的她,不掩关心。
心乱如麻。
遇袭后仍沉稳的心跳,在她出现后逐渐失序。
杜丹来回走了几趟清洗,才给放下布巾,她又出到洞口拔了张面积较大的叶片,到后头接水猛喝。
好一会儿,也掬了一杯水,回到东方穆谨身边。
“爷可要喝水?”
东方穆谨接过水饮尽。
“妳的事,说详细。”
杜丹原本走得很累了,但意外遇上这位,稍微刺激起精神。她坐下来,一边理着思绪,清清喉咙后,将事情更加详实地说过一遍。
“那洪三是和人吃饭时认识的,说是走倒箕那到京户的生意,瞧来极稳重的一人……”
“说来是我先与他接近,与他吃过几回饭,他人豪爽,谈起生意慎重防备,没觉有异……这回吃饭,因要谈价,跟来的下人都在门外……”说到这儿,杜丹蹙眉,心里反思不知是对方太过深沉,还是自己为了想谈成生意,躁进给忽略了异样细节。
“在车上时,听他和人说了要挟我让钱家帮忙运东西……说了关口容易被拦下……奴头儿那边也有东西过来……哦,说要送我去伏虎山……那人还让洪三和祈公子商议怎么联络杜家和钱家……”
杜丹说得不快,有点断续,边想边拼凑。东方穆谨没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在他听见她给自己挣脱绳子,摔下车,走了整个晚上才走到这儿来时,指尖微动。
莫怪她一身土味。
“爷可知道这儿是哪?”
“卧仙山。”
“东边?”
“嗯。”
杜丹点头,大概估算出了距离,这边距京骑马约三个时辰路程,但走路至少得花上两日。
只要不被歹人发现,花些时日,总能走回京去。
她盘算着时程,却见一只手突然出现在眼前,她愣了愣。
抬眼,见东方穆谨动了唇,吐出一个音:
“手。”
一七一、守護
“手?”
“不是挣了绳?我瞧瞧。”
眨眨眼,杜丹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是挣了……”
“我瞧。”
杜丹将手伸出去。心想莫非相爷怀疑自己骗他,要亲眼确认?
就着火光,杜丹手腕上的红痕未褪尽,麻绳在磨擦时有多处细微的破皮,在一段时间后,呈现丝丝红痕。东方穆谨眼神暗下。
“我以为妳那三夫能护妳仔细。”
杜丹嘴张了张。”……爷,杜丹虽是名义上的妻主,究竟家底不丰,家里三夫婿都是有干活的……”
言下之意,谁来的时间贴身看护?
况且她都带护卫出门了,在她吃饭时,门外都站了两个,没想到以为和前几回没两样的饭局,会出这桩意外。她解释道。
闻言,东方穆谨没再多言,在仔细瞧过后,松开她的手。
“走了一夜,妳歇会儿。”
杜丹慢半拍,点头应下。她确实累得可以。原本心里有的惧怕担忧,因遇上熟人,安定不少,肾上腺素一褪,倦意便来得凶猛。
“爷也歇会儿吧。我俩轮流守着好不?”
“没必要,这里听得见坡上的动静。”
“那……有事您再叫我?”
“嗯。”
听见那声轻应,杜丹在离火堆不远处,整了块地,人倒下便睡。
约莫半刻钟过去,一道黑影朝她靠过来。
看着那蜷缩的小小身影,平静表情褪去,东方穆谨眸底闪过情绪。
最后一次分别的情况,要再相见似乎难,然而再遇上,打第一句话,两人便无半点生疏。
瞧那张带些了尘土的脸蛋,因熟睡显得放松安详……从见到面的那刻起,杜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明白,她是信任他的。
无论曾有过什么事,她对他,态度一如既往。
说不上太大情绪,却有几分轻松,几分轻浅的满足、愉快。紧绷了一夜的硬冷情绪,因这人儿的出现,染上温度,软下来……
瞧了那张睡脸一会儿,他在她不远处找了块地方靠着,闭眼休息。
……
一阵白雾。
……
同哑剧悄然无声的画面中,白雾翻腾,天山河川连成一处,黑影破雾而出。
……同蛇般的外型,覆满鳞片,硕大且有足……破雾而出的玩意儿,是被唤作蛟,那传说中,能化龙飞升的生物。
东方穆谨的命神,便是苍蛟。
天顶有角,背生双翅……许久没见自己命神,昏沉的睡梦中,相爷见到那头苍蛟,在镇守的领河盘旋,一会儿飞上天,下一刻又扎进河中,不断扑腾。
……拧着眉心。
他感觉自己就像那苍蛟,一下飞天,一下坠河,不断扑腾下,涌起一股想吐却没东西吐的恶心感。
脑袋昏沉,浑身酸软,又乏又热,冰凉的河水和某种异样重迭,感觉有湿凉的东西不断触碰自己……好不容易睁眼,入目的是在暗中晃动的乌黑脑袋。
“爷,您醒了?”
东方穆谨蹙眉不语,眼神还在对焦。
“您发烧了……”
发烧。
东方穆谨喉间发出气音,表示明白,知道了自己为何难受。见他闭上眼,杜丹礼貌地知会。
“爷,我给您擦身子……降降温,您会舒服些。”
东方穆谨没力气反应,昨儿遇袭,他失血不少,又紧着神经,一夜未眠,松懈下来,便崩了神气。
他放任杜丹动作。
杜丹没料到会遇上这状况,她睡到一半想解手,醒来后发现不远处的东方穆谨模样极不安稳,靠近一探,才发现他体温高得吓人。
不知是伤口感染或其他原因导致,总之杜丹急忙就现有材料照顾起这伤病号。
裙子又给撕了大块,杜丹一块在手,一块留在水流处接水,轮着使用。
先是擦擦他的脸和脖子,刚动作不久,东方穆谨便醒了。即便病着,这人的警觉性融在骨子里,或许要彻底昏过去才会没反应。
在他醒后,与他说话,见他没排斥,杜丹才继续动作。
伺候过这位,对扒他衣服一事杜丹不是太别扭。只是比起多年前的十八岁小青年,而今的相爷已是成熟男人,身型比起当年厚实许多。
为了方便,她伸手解他衣衫,露出上身胸膛,替他擦拭身体。
时间悄然流逝,中途东方穆谨处在半昏半醒的状态,依稀感觉着那娇小人儿的触碰与靠近,在她喂水时,张口喝了几口。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难受的感觉逐渐淡去,相爷脑中对在自己身子游移的触感似乎有想法,却不敌罢工的脑袋……他陷入深眠。
……
再醒时,鼻间萦绕一股青草味。
睁开眼,见到一人影坐在火堆旁,不知在鼓捣什么玩意儿。他撑起身子,细微的动静惊动了火堆旁的人。杜丹转头,见他醒来,放下手边东西,过来扶他。
“爷,您感觉如何?”
“……好许多。”他哑嗓。
杜丹扶着他到火堆旁,拿了叶片,去后头掬水回来给他。在这期间,东方穆谨注意到一旁地上,不知何时多出来成堆的草叶和果实。
“爷,喝水。”杜丹递水给他,之后又拿了几颗果子,垫在叶上放到他脚旁。”这些果子没什么滋味,但是能吃的,先止止饥。”
他连喝几杯水才打住。
“妳在做什么?”
“烫叶子。这几样草叶没毒,能吃的,可生吃会刮嘴,煮过较好入口。”因没工具,杜丹是找到一块有点弧度的石头,洒了水后架在火堆上,充当锅具使用。
简陋归简陋,把叶子烫软却是没问题。东方穆谨抬眼瞧她,若非受敌,瞧这丫头架势,她在这山里待上十天半个月怕也能活蹦乱跳。
英君行军许都没这般细致,她所言露宿荒野的经验,半点不假。
“过去多久了?”
“五、六个时辰有,我出去时约是未时,现在应快酉时了,日头还在呢。我没走远,只在附近找了些能吃的。”
说着,杜丹就给自己嘴里塞果子,边塞边回话。
东方穆谨沉默一会儿,忽然说道:
“后日一早,应能回京。”
“知道了。”她答。
相爷这话,便表示了要在此再待上两夜。
不离开,肯定有他考虑,或许是他身体状况不允许,或许是危机尚未解除,总之就是要待在这儿。
……知道了。
极自然的三个音。
却在入耳后,引发涟漪,心头一紧。
前面一句”没走远”,是在告诉他,她有留意,不用担心被发现行踪。
第二句”知道了”,是告诉他,不管是何状况,她会留下来陪他。
……不需要太多解释。
她会守着他。
一七二、怎麼辦?
吃饭皇帝大,体力流失不少,必须填肚子。
杜丹被伺候久了,许久没这般一手全包的劳动,但洞里两人,想来还是她做事利落顺手。看她活动的身影,东方穆谨人彷佛回到在蒋府的那段时光。
……心里莫名愉快。
环境限制,杜丹只能找到果子和一些花花草草的植物,不顶饱,勉强凑合。
东方穆谨吃得不多,倒是杜丹努力地把找到的东西全给下肚,即便口感差得让她觉得自己成了头牛的叶子,也给嚼嚼硬塞进肚。
狼狈却不掩天仙气息的相爷都不住朝她举动看了好几眼。
“……妳很饿?”花草都吃得这般凶猛,相爷有点担心她晚些会不会啃起树枝。
不过两、三夜,再饿也饿不死人,杜丹举动透着怪异。
“是饿不得。”
饿不得?
这话便有深意了。
东方穆谨想起她体内奇怪的毒。
“和妳那毒有关?”
“嗯。”杜丹应得干脆。”我那毒,人精神时没事,但要热了冷了饿了累了……只要身子底子一差,毒便随时会抑不住。”
“那毒莫非是贵人毒。”相爷似笑地轻哼一声。
“是挺娇贵。”杜丹也笑,终于把东西全咽下。
东方穆谨人靠在山壁边,幽幽问道:”妳那三夫,待妳如何?”
“极好。”
“比之为师?”
“……爷,不同的。”杜丹小小尴尬。丈夫与他的好,如何能比较。
东方穆谨但笑不语,伤病在身,他人有些虚弱。
杜丹东摸西弄,浑身是汗,她跑到后头山壁那面壁许久,久到另一头闭眼假寐的东方穆谨不住出声。
“妳在那做什么?这般久。”
“……我擦澡呢。”
“……”
这回应,把原本闭目养神的相爷给激得睁开双目。
可惜火堆小了,不足照亮洞内,东方穆谨仅能瞧见远处融在暗处的小小背影。
“……”想问那家伙是否知晓洞里还有男人,喉间却给卡住。
心底发痒,有些恼怒。终究自己做不得什么,眼复闭上了,却克制不了耳朵努力捕捉洞里动静。
就着那可怜的水流,杜丹好不容易给自己擦个大概。
同东方穆谨说的,那毒像是富人毒、贵人毒,得照料得滋润。但在此之前,杜丹原本就是条件极好的职业妇女,她能为了工作任务忍受一段时日的不便,可只要情况允许,习惯善待自己的她,便会想办法让自己舒适。
身上有汗,衣裳脏得可以,擦过身体,也只是让身上黏腻感降低,远不到干净。
这晚过去,再一晚便能回京,想着如此,便也放弃了在这简陋环境洗衣服的想法。
她将撕下的布洗过,拧干,走回东方穆谨身边。
“爷,要擦脸嚒?”
睁开眼,东方穆谨看了眼她手上布巾,心想她刚才用的是这块布擦身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接过手。
抹了脸,冰凉的感觉怡人。
想着这布巾刚才抹在她身上,彷佛自己也碰了她的身子……
相爷嗓子不知觉哑了。
“省点体力,早点歇下吧。”
收拾完,杜丹在他不远处那老位置躺下了。
东方穆谨是坐着睡的。余烬照得洞内恍惚,未闭眼的他,勉强能见蜷缩在地上的人儿的半张脸。
心,极平静。只是看着这人,淡淡的愉悦与满足,同刚煮开的滚水里的小泡,接连往上冒……
国师的话闪过脑海──’你未死心’。
唇边扬起一抹自嘲。
便是不死心,又如何?能依自己任性的,就剩这心了……
靠在壁边,思绪几分飘浮,东方穆谨慢慢进入睡梦。
……
不知过去多久,没睡沉的相爷感受到细微动静,警觉地睁眼。
一片黑暗中,侧耳倾听,一会儿,确定声音来自睡在地上的那人儿。
梦魇了?
听那细细的呻吟声,相爷稍蹙眉,等待一会儿,听声音没中止,反倒越清晰后,起身点火。
微弱的火光燃起,亮了洞里。
东方穆谨靠近杜丹,欲将人唤醒。可靠近后,地上人儿蜷缩起身子的模样令他微怔,似乎不像发恶梦。
“……丹儿,醒醒……”开口叫唤,回应的是拧眉哼哼。
见她双手抱在肚子上,表情痛苦,像是肚子疼。东方穆谨蹙眉,莫非是吃多给吃坏肚子?
“丹儿?醒醒,可是闹肚子了?”他在她身旁蹲下,轻轻晃动她。然而,当指尖感受到那不寻常的体温时,相爷立即变了表情。
烧了?
就在神色凝重的此时,倒在地上的人儿眼睁开了……一双朣人翦秋水,漾着氤氲的眸,就这么对上他。
“丹儿?”
“……”杜丹嘴张了张,发出的仍是呻吟。
“肚子疼?”他蹙眉,伸手扶起她的身子。
蜷缩成虾状的家伙却浑身绷紧,不做动作,拉扶过程,衣衫轻薄布料滑动,不及抓稳,活似雕像的杜丹一头栽过来,相爷急忙撑住两人往后倒的身体。
“妳怎么回──”
一股微弱的香气。
关心的话语倏地止住。
这是……
“……爷……”杜丹终于冒话,声若蚊蝇。”……我……好像……吃坏肚子……”
“……”
“好像……把毒吃开了……”
……
极细的嗓音,哑哑的,浅浅的。
然而这轻浅的话语,入了听者耳中,震耳欲聋。
手在身后,身体撑住了倒在自己怀中的人儿的东方穆谨喉间一紧。
她说……把毒……吃开了?
杜丹身子难受,思绪还有几分清明。
近一年过去,体内阴毒在调理下,已经十分安定,若要发作,会有个变化的进程。现下病征来得凶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的她惊惧中才想起──似是染毒后,谷逍遥便一直跟在身旁。
过去在外游历,基本的辨毒本领能保自己在荒山野岭吃食安然,可那时的她身子健康无病。
但凡植物皆有药性,在她过了毒性后,再拿过去经验寻吃,已是不适宜。
忽略了这转变,然而现在明白也没用了。
怎么办?
一七三、不只是幫忙
体内强烈同化学变化的反应,将杜丹情绪搅成浆糊,身边的人不是三夫的任一人,而是东方穆谨。
自己与他,关系有许多难以道明的复杂……自己上回已在他面前有过一回难堪,再来一次,怕两人而今关系将毁,会回不到以往……
杜丹思绪乱成团,然而陷入沉默的另一人,所想却是与她迥异。
那夜的画面,生生重回脑海,东方穆谨呼吸轻了些许。
指尖微颤,一时不敢触碰。他还记得指尖由她汗湿的肌肤滑过是什么感受。
喉间吞咽,心跳徒然加快。
上回的事……莫非,能再来?
东方穆谨陷入恍惚,此时的杜丹试图从他怀里出来,相爷下意识将她捉住。
“……爷?”
火光下,东方穆谨与她对上眼,那深遂黑眸幽幽,他将她按进怀中。
杜丹僵住。
“妳那毒……需要行男女之事缓解不是?”耳边声音瘖哑,温热气息,惹来肌肤一阵痒,可话中意思,却又教杜丹浑身寒毛竖起。
“……爷……不……不行的……”她试着想推开他。”我……杜丹已经有夫婿……”
“可他们不在。”他的头靠在她肩上,杜丹看不见他表情。”妳毒发,没人缓解,撑得过?”
“……”
理论上,真没人,独独一回,撑得过的。可过程难受欲死,如同受刑,有人给烫掉大半皮肤,不死,却要去掉半条命。再者,撑过一回,接着还会有第二回、第三回……
除非受缚,除非真寻不到人解决,否则求生本能下……耐不住的。
杜丹反驳不了。
心跳如擂,空气尴尬又暧昧。
她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砰砰的心跳声追赶似的融在一起。
沉默的僵持经过半晌,圈住自己的手臂收紧几分,杜丹心惊,又想抗拒,一温软的唇,就这么贴上她的颈项,轻轻吻上。
她身子顿时一颤,软了力气。那唇轻轻地碰触她的肌肤,缓慢游移又不时驻足,舌尖试探地滑过……杜丹嘤咛。
“……爷……”
“别想……”沙哑的嗓音,哄诱似的。”就是解毒……”
他说,别想。
事实上,杜丹也无法再多想。
生理逐渐掌控主导,只剩薄弱的理智,驱使不了四肢抵抗,她身子又软又僵,却是任了男子行动,那温热的唇,逐渐往下……
大掌抚上她的腰,杜丹仰头嘤咛,喘息加重。
体内燥动更加凶猛,空虚感痛得她想哭……她抵不住了,伸手抱住了身前的人寻求舒缓,这点回应令男人心神巨震。狂喜淹没了他,大掌覆上丰盈之处,理智几近焚毁,他将脸埋进她胸前,隔着布料,感受着属于她娇柔诱人。
“爷……”杜丹被他揉得焦躁,指尖掐着。那双大掌在她身躯不断游走抚摸,想将两人揉在一起似的,溢满渴求。
“丹儿……”
听见呼喊,杜丹又是一颤。
直至此刻,东方穆谨才明白,自己想她,想得都疼了。她是妻主,不是谁的所有物,自己何以不能要她?
为何不能?
解开那薄薄的衣衫前襟,将那显得过为短小的奇特胸衣一把扯掉,两团白嫩的浑圆就这么蹦了出来。
眸中映着白嫩饱满,相爷眼神迷乱,被那两抹尖尖的红勾得心痛了起来。他低头吻上,由浅至深,忘情吸吮。
“啊……”
悦耳的吟哦鼓励着他的进犯。他一边吸吮,一边除去她的衣,不放过任何一处地爱抚她身上每一寸肌肤。
“爷……爷……”
杜丹被他的急切弄得浑身发颤,脑中不知怎地,闪过曾经两人在一起的画面……他对她的情感,在此时此刻,不掩饰地爆发出来。
他想要她。
不只解毒。
他想……爱她。
杜丹有些难受,几乎承载不住那透过行动无声传递过来的情感。
却能明白,他的举动,已经不单纯只是”帮忙”,他想要的,比那多许多。
怎么办……
心里慌乱迷惘,却在感官刺激下成了空白。她只能专注于身前的他。
……
衣衫松垮,未褪尽,两人却已肌肤相熨。
杜丹被东方穆谨轻轻放到垫了衣料的地上,攀升的欲望教她不断喘息,白花花的身子满是被唇齿肆虐过的痕迹。眼前画面,满足了男人的心……他动作缓下,将自己覆上。
感受腿间挤进来的硬物,杜丹弓紧身子。
推进极为迟缓,却特别清晰,凌迟着理智,太长的时间,脑中空白,却下意识地捕捉悬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表情。
隐忍,满足,透着欢喜……
心酸酸的。
好像自己不曾看过他露出如此不设防的表情……
直觉的,杜丹想慰藉他。想让这优秀又疼爱她的男人于世上一遭,能拥有属于他的幸福……想让他偶尔也能抛开责任与算计,露出一真心舒心的笑……
强烈的感情模糊了她的眼睛。
现实不允的……
有太多的不允许。
终于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情欲将思绪摧毁得彻底。无法再想的她,只能一心感受着那太过赤裸的交缠,感受着他的进入……感受身体内的推拒与吸覆……听见他难掩快意的低喘……直到完全没入。
做了个彻底。
他在她体内缓缓动了起来。
春毒助兴,快意总是来得又凶又急,杜丹低泣,欲火难耐的她将双腿挂在他腰上,勾住他的身体。
她的迎合与索求无疑是火上添油,男人变了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深入,一下又一下地顶到深处。杜丹攀着他,喊着他,那一声又一声如奶猫撒娇的爷,几乎酥了他的心。
自己如何能不要她?
他能要的。
彻底的要。
将她融入自己骨血里,或将……自己融进她身体里。
火堆旁,双影交缠,直至天明。
一七四、辛苦爺了
一夜缠绵。
云月推移,光线由由覆满爬藤处的隙缝强势穿透,淡去洞里的黑。
感受到身前的人想移动,东方穆谨眼没睁,直觉伸手将人圈紧。
“……爷……我要起了。”
身前传来微弱的声音,相爷蹙了蹙眉,没响应,一会儿过去才睁开眼缝,缓缓将手臂移开。
就见一小兔子从他怀中溜走。
杜丹起身,顾不得其他,先将自己身上随意披散的衣服给穿好。
动作中,美景晃人。
上一秒还在昏沉的某人,动作缓慢地爬起身,认真欣赏眼前画面。
……
杜丹穿好衣服后抬眼,就见东方穆谨背靠山壁,唇边噙着清浅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表情教她本想做的招呼全给吞回肚里,她与他对了一眼,最终只是抿抿唇,转头往后头去。
蹲在山壁边,再将衣襟拉开,低头便能见到身上点点吻痕。
彻夜纵情,简直要命。
想起昨晚,春毒逼人,杜丹知晓自己发作起来,没缓解前,索求得有些过分。家里三个能应付她,可昨夜对手是个伤员,还是个失血过多,没得到营养补充的伤员……
她觉得刚才那一眼……某人的脸色似乎有些白。
……要命。
杜丹想捂脸,觉得自己简直做了一晚黑山妖姥姥,各种意义上的尴尬让她有些不想出去面对东方穆谨。
要命。
身上不只小红花似的吻痕,背后还给黏了沙土,加之体液,杜丹就着水流,给自己好一番清理。
花了点时间整顿好,方站起,便被笼罩过来的黑影给惊得转身,被她脑补成已给榨成人干的东方穆谨不知何时靠近。
“爷。”
他来到她身前,瞧了眼她还没拉好的衣襟,轻浅开口:”替我擦洗?”
“……嗯。”
既然对方开了口,杜丹还是给应下。
做是做了,伺候是另一回事。她现下倒是能体会,若当初自己跟了他,许就是这情况吧。
毕竟是位爷。
不管心里有何想法,不妨碍杜丹做事,她让相爷站一旁,动手替他将衣衫除去,白花花的美男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站在她眼前。
“……”
咳……终归不是自家男人,裸体瞧来还是有些臊,杜丹不好意思看太仔细,先转身将布巾打湿。
过去伺候这位时,她顶多在旁等候,做的是帮忙穿衣和擦头发的善后工作。擦澡是头一遭。
转过身来,杜丹尽量放空脑袋地不对眼前画面有太多想法,然而理想与现实被归为反义词还是有道理的,看着眼前肉色,手隔着一方薄巾在他身上滑过,脑中不免对画面及触感有所品评。
皮肤是滑的。
胸微鼓,四肢修长,肌肉结实有弹性。
杜丹忽然就想起了当初在蒋府时,这位日日早起练剑,眼前这身精实线条背后所展现出的是雷打不动的纪律,底蕴条件加之长年积累,才给造就出这集仙气妖气于一身的男人……
……
“……昨夜……”就在杜丹思绪飘移时,某人沙哑着嗓音,突然开口。”如何?”
杜丹动作一顿。
这叫她怎么回答?
“……辛苦爷了。”
“……可舒适了?”
“……嗯。”
不至于尴尬癌,但杜丹对于这话题还是有点汗。
果然是男人,对自己表现好不好极为在意的,就是天仙般的男子,也脱不了雄性本质。
她力持平静地继续手上动作。
从脖子开始,一路往下,专注地替这位将前后每一寸肌肤都给撸过。
精壮的身子上,其实有些伤口,幸好都不深。杜丹小心翼翼地避开几处未收合的破口,然而上身擦完,要再往下,下头的画面多少有些尴尬。
打杜丹在替他脱衣时,便注意到小穆谨半立半醒,蠢蠢欲动。在自己替他卖力擦澡的过程中,更是完全挺直了。
而今那处精神抖擞,肉筋爆露,杜丹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简直诱人。
属于熟女的内芯欣赏赞赏这器物的型号和模样,可毕竟是真人在前,加之关系复杂,不能流氓,她只能努力平常心看待这过半数人类都有的正常器官。
弯身将布再洗过,起身后目光不经意从东方穆谨脸上滑掠,在对方还在瞧她时,她近身,手轻轻搭上那硬物──
耳边听见倒抽口气的声响。
滴着水的布在那昂扬上轻缓撸了两下,收获某人几声闷哼。杜丹再度蹲下,手中阳物上有着两人纵情后的体液,她多弄了些水,蹲在他身前,仔细地将小相爷清理干净。
从粉色的肉冠到茎干至囊袋……那双柔嫩小手每次游移抚弄,都让相爷呼吸加重,几乎止不住喉间呻吟。
欲火升腾,在那双小手间。
东方穆谨眼前有雾,胸口燃火,恨不得拉她起身,将她按在自己怀中,同昨夜般,狠狠再要几回。
“……妳……也会这么替他们仨擦澡?”
“……极少呢。”她答。
“莫非是那仨伺候妳?”
“嗯。”
“钱清贵也是?”
这语气好像有点酸……”爷,我是妻主呢……他们仨都懂伺候我。”她再度重申一回。手上动作也在此时移转阵地,改擦起双腿。
东方穆谨紧着的呼吸总算稍微顺畅。
本来听见那声”极少”,心里有些高兴,但后来的话,又让他情绪好不起来。
妻主……
一次、两次……几回听下来,原以为是因她那毒而把几人绑一块的二字,而今看来,似乎不仅止于一个象征。
那仨人,莫非是真的将自己的一切给携带上,全给了她?
……
擦枪将空气染上旖旎,各有所思的情况下,终究没走火,杜丹将他整顿干净,重新替他穿好衣衫。
又要出征。
分析过昨天吃的玩意儿,杜丹认为出问题的,应该是草叶中的几种,为免昨事重演,她打算今日尽量寻些平时就有吃过的果类、蔬食。
听完她的决定,相爷一沉吟后,说道:
“妳别忙了,我去替妳找找。”
“……爷,真遇上歹人,您这脸不是狗眼前的大肥肉嘛……还是我出去寻吧。至少人家瞧我个小,不会当我回事,论逃跑,我比您方便多了。”
“……”被说是大肥肉,相爷好一阵无语。
然而事实如此,在此情况下,他受限得多。
一七五、化成灰都認得
“只要再一晚……”
“我懂的。我饿不得,但也不是非要吃到饱。我有分寸。”杜丹一笑。
东方穆谨只能点头,再一次直观感受她那毒,平时得多仔细照料。
穿好衣裳,杜丹拎着半长不短的树枝出洞。
外头艳阳高照,与洞里的阴凉截然不同,杜丹仰头,手臂稍微遮挡光线望了眼日头。
耳边确认,除去山里的自然声音,没有怪异,左右张望一番,她手脚并用,从一旁的斜坡爬上去。
*
门的那端传来微弱的笑语。
皮氏和几名被交待跟紧杜丹的护卫守在门外,另一边也有几名商队护卫。
最初两方人马还是壁垒分明,一会儿过去,那头有人搭话,里头主子们吃喝谈生意,他们在外头没能乱跑,聊聊天总行的。都是做护卫工作,很快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融洽热络。
相较之下,皮氏与另一名小丫环在旁显得无事可做,有几分格格不入的寂寥。
时间过去半时辰有,皮氏瞧了眼掩上的包厢门。
记得杜丹与她说,今日应会有进展,价肯定要问到的,若顺利,说不定能一块谈下。
她还没被提做管事,目前只是先以杜丹丫环身分跟在她身旁学,进不得厅里。
她安静地在旁等着,中途唤春菊的小丫环耐不住无聊,找她说话,她唇边挂着浅浅笑容,偶尔回上一句。
聊天过程,余光发现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另一头走过来,商队那边的护卫见着那伙人,其中一个自然地靠过去,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话后,点点头又回到门边。
见那俩人要移动,皮氏急忙别过头。
心神一时不定,表情怔怔,她让春菊连唤了两句,才给回神。
“文静姐,妳怎啦?”
“……没,只是想不知道夫上今儿要谈多久。”
“嘿,谈得融洽才能待久,谈糊了早就散了,妳想妳家主子谈成生意,耐着性子呗!”旁边有人听见她的话,扬声插了一句。
皮氏慢半拍给扯出微笑。”……前几次吃饭我都在旁伺候,今天等在外头,闲得不自在。”
几人闻言,笑了。
“皮妹子放心,妳到夫上身旁时日尚短,往后便会习惯的。”
另一边的护卫听她原来是新来的丫环,一脸原来如此。
“咱们头儿与妳家主子头回做生意,就怕人多嘴杂,妳家主子让等在外头,就算有出差错也赖不到妳身上,这是在护妳,别想傻跟。”
“我明白了,谢谢几位大哥。”皮氏腼腆应和。
护卫们又聊起天,几个呼吸后,皮氏忽然一手按在腹部上,伸头张望,身旁的春菊见状立即问:
“文静姐可是要解手?”
“嗯……夫上一时半刻怕还不会出来,妳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丫环点头,皮氏转身就走,先问了茅房位置,然而走出段路,见没人注意,转头往另一边去。
绕了一圈,眼见大街在前,再往前几步,就到酒楼门口。
“喂,妳不是杜家的丫环?妳主子在楼上,妳想哪儿去?”
皮氏一脸惊吓样,回头看向香雀楼的王掌柜。
“夫……夫上谈兴正浓,一时半刻不会出来,我、我只是去陈家香粉铺子买些香粉……那个,我跑的去,马上能回,不会给发现的……”她低头绞紧手指,说得有几分急。
那人瞧皮氏脸上不讨喜的红疤,确实需要些香粉遮丑。他嫌弃地啧了声。
“行行,有人问我就说妳去了茅房,替妳打掩护,去去快回,省得妳家主子待会儿身边没人伺候。”
“会的,会的,谢谢王掌柜!”皮氏急忙道谢。
说完,她抓着裙摆,急匆匆跑了出去,到了街上,更是撒开脚丫狂奔。
在她跑出香雀楼时,有人从二楼看台边注意到她。
“那女的不是姓杜的身边的丫环?”
“哪个?”
“街上跑的那个。欸,现在只能瞧见颗头了。她刚才在包厢外,我瞄见一眼,她这里有一片红疤,像火纹过。”这人比划。
“……火纹的疤……”另一人愣,紧接着厉声问道:”那女的是不是眉有些短,眼尾上吊的?约二十来岁年纪?”
“欸……好……好像是你说的样子,咋啦?”
“姓杜的身边的丫环……她可有瞧见咱们?”
见眼前人忽然一脸严肃,那人也蹙起眉。”没注意,刚才瞧见她时她在和一小丫头说话……可她这是要跑哪去?”
这人忽地起身。”……要糟!我去追她,你过去守着,告诉洪三,一得手就立刻出城,咱们可能曝露了!”
“欸?!欸、好、好!我这就去……”
在皮氏疯魔似地跑出两条街后,发饰都给跑掉了,头发披散开来,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敢停下。
她认得那个人!
爹爹……娘……自己脸上这疤……
那些人,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适才见到那人时,皮氏面上怔愣,情绪还没跑清晰,脑中忽地就给想到──那些人做的事,不会没由来出现在这儿与人说话!
想到诸多可能,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的目标是杜丹!
得找救援!
脑中登时就剩这声音。大爷的医馆太远,二爷不知该去哪儿找,记得夫上说过三爷中午经常在凤临吃饭,皮氏目标就是往那儿去。就是不在,那里人总找得到他……
她脑袋发热,喘得肺彷佛火烧。
就在跑出几条街后,长期流落街头的警觉,教她注意到了身后有人追上。匆匆确认一眼,见着追来的人那张脸的瞬间,鲜明的幼时记忆袭上,教她不禁颤抖起来。
恐惧令她浑身颤抖,一个没注意,左脚绊了右脚,她整个人扑在街上。
想爬起身,手却发软,上半身都撑不起。
想大叫,知道大叫便能引来注意……但早习惯不受注目的身体,一时竟不敢发出叫喊声。
心里闪过浓浓悲哀及痛苦,不知觉地将下唇咬出血,不甘心──她凭着最后一股力气撑起身,而就在此时,前方有马车快速接近。
“──停!停停停停!欸──妳这……”
皮氏绝望抬头,就见那拼命煞住的、差点撞上自己的马车前,一张熟悉脸孔──对方见着她,表情立即转为奇怪。
“皮大姐?妳咋在这儿?夫上呢?”这人正是三爷贴身小厮,二才。
见着目标,心里一个激动,冲破那道障碍,皮氏这瞬再也顾不得其他,放开嗓子朝那辆车大喊──
“三爷,快救夫上!”
一七六、有人來
杜丹再回到洞里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
瞧她拎回一布袋的各式果子,东方穆谨心想这许是哪里来的狸,这般能找食物。
失血,发烧,没多少进食,加之”劳动”了一晚,他而今也是饿得可以。
随手拿起水果,一口接着一口,相爷食仪仍是优雅,却比昨日吃得多许多。
“与我聊聊妳来京后的事。”他道。”为何想做生意?”
上回杜丹被带至相府时,俩人主要聊了离了蒋府后游历的事,至于杜丹在京如何,细节之处还是得由本人说明仔细。
杜丹将嘴里东西先吞下,擦擦嘴后道:
“那时刚到京,盘缠所剩不多,我寻思着京里繁华,做生意肯定十分合适,逍遥和小冺也在那时说要与我过日子,我便想着在这儿落户……”
她娓娓道来,既然东方穆谨已知晓,便没避讳谈起家中三夫的事。
这回,相爷终于弄懂了她与谷逍遥、申屠冺那二人的相处,也总算弄明白,与她八竿子打不着边、不在一条路的钱清贵,究竟是如何与她走到的一块。
“……给下药吃了亏,没得教训便罢……妳那荒唐较之钱清贵,简直不遑多让。”
“那时想着要妻主名头好做生意,只想着快快稳定下……我与季敏,算各取所需吧。”杜丹自认客观地评论。
相爷哼笑。”若妳到京后便来寻我,会给弄出这般多事?”
“爷,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他蹙眉。
杜丹一脸严肃分析。”我那时身边带了两个男人,又染了毒,若去找你,怕是要找骂,自然不可能去投奔你。”
“……”对这把”我做了坏事我怕被大人骂”的心态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语气,相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她。”妳这出息。”
杜丹一个咧嘴。”所以爷别想着教训我。”
忍俊不住,东方穆谨笑着摇摇头,果真不再说她。
和杜丹相处无疑是愉快的。
照道理说,一个阶级有一个阶级的文化规矩,杜丹不属于东方穆谨在的圈子,与任何一位名门闺秀比之都要粗俗。但她粗得逗趣,俗得有灵性,彷佛生来便有的敏锐眼界思绪,与他对话不落下风,能将事看到同一处去。
较之京中闺秀,灵秀者缺了她的幽默胆识;胆大者,少了她的圆滑分寸。
没人同她这般。
如同杜丹觉得东方穆谨有股”势”,她自个儿身上,其实也有岁月与经历浸淫洗礼才给养出的”质”。
拿上辈子李丽来说。
李丽有着一米七三身长,高挑美艳,干练大方,加之身居领导位置,举手投足都是目光焦点。
而今的杜丹外型缩水缩得厉害,带不起她上辈子的主管气场,可骨子里丰富的内涵,却是没得跑。
从初出茅庐的锋芒外露,到经过沉淀,懂得内敛收放……迈过一道又一道的坎,无数次跌撞再起给逼出的强韧……于自信丰彩间透出的低调张狂……
这样不拘于俗的女子,无疑是迷人的。
说着话,想到今晚过后就能离开,两人都显得轻松。
因话说多了喉咙干,杜丹跑后面山壁盛水给东方穆谨和自己解渴。
就在她人要跑第三趟时,山壁上方突然响起滑动的沙沙声。她脚下一顿,立即回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只见东方穆谨眉心蹙起,伸手覆上一旁的剑。
杜丹一个激灵。
东方穆谨说过洞里听得见坡上的声音,所言不假,确实能提早警戒。但提早准备,改不了洞里战力孱弱的现实。
一个小短腿,和一个虚弱伤号……杜丹急忙放下手上的叶片,四下张望,目光落在那根伴了她好几日的树枝上。
不大却清晰的窸窣声逐渐靠近……来者肯定发现了这处山洞。
从声响判断,来者人数或二或三。是敌是友、后头有无同伙尚且是未知数。
对方来得太快,没时间让杜丹与东方穆谨合议商量,两人现下只能以眼神及动作来判断对方要怎么因应接下来的情况。
动作轻缓地站起身,东方穆谨抽出剑,小心走向洞口。洞口有一处凹进去的天然掩护,外头天还亮着,他在这儿能见着藤蔓缝隙外的状况,外头却因光线落差而瞧不清洞内。
杜丹也抓起了长树枝,走到另一处观察。准备随时支持。
心跳有些快,但她表现沉稳。
无论再惊慌,该做的事不能迷糊。
来人来到了被藤蔓覆住的洞口,停在洞口前,遮住些许光线。
杜丹能从缝隙窥见外头的脸……
面生的脸,她握着树枝的手紧了紧。外头的人不知道行迹已经曝露,小心翼翼地挑开藤蔓。
光线洒入,杜丹所在的位置没得掩蔽,很快便被发现。一个照面,见出现的是两名大汉,她将树枝举到身前,抖着声音喝道:
“你、你们是谁?”
没想洞里会有一名女子,出现的两名汉子表情稍愣。
“这……这洞我先占的!”穿着不俗却脏乱显狼狈的人儿挥舞树枝,试图威吓。”我、我丫环和护卫就快回来了,你们识相就快离开!”
半长的树枝在那娇嫩的小手上没能生出多少威胁,对比之下,洞口出现的汉子身材粗犷,手边带刀……
他俩蹙眉,迅速低语交流后,朝杜丹看过来。见自己威吓没起作用,杜丹难掩惊慌神色,脚下退了两步。
这一退,彷佛是个讯号,带刀的俩汉子脚踏进了洞里。
简直是狼与羊的画面。
“你……你们别过来!你们可知晓我是谁……我、我护卫马上就会回来,你们还不快走……你、你们要钱是吗?我身上有些银两……”杜丹一退再退,嘴上仍不死心,甚至扔出利诱商量,却只引动来人走向前。
“妳在这──”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名汉子才要开口,一剑光忽然从旁刺了出来,离得近的那人不及反应,当场被长剑穿透,另一人急忙举刀砍去,金属交击声响起,杜丹心脏就快跳出来。
一七七、逃命
东方穆谨没留手,一剑往来人腹部要害刺去,大量的血水漫延而出,立即将地上造出一小血湖。
被刺中的那人倒在地上,痛苦哀号,几个呼吸间声息渐弱,直至彻底没了动静,杜丹心跳飞快。
来不及思考的,她握紧树枝,试图朝那死人过去。
东方穆谨与另一人一时分不出胜负,在交锋中不断移动,正好让杜丹找到空隙过去。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长刀,正在交手的那人注意到她的动静,一个分神,让东方穆谨寻到空隙,剑锋抹喉──却也不及闪避,手上被划开一道口。
“爷!”杜丹惊叫。
急忙跑过去,相爷瞧了眼自己伤口,摇头表没事。他捡起剑鞘,沉声说道:
“这儿不能待了,走。”
如此笃定的语气,杜丹明白,死的那二人定是寻他来的。她忽然想到,自己这两日出去寻吃,皆跑不远,果子摘采留下的痕迹不重,她以为的小心翼翼,在有心人探查下,说不定是破绽百出……
“爷,定是我──”
“没事。”杜丹才开口,东方穆谨立即打断她。他朝她看过来,以和缓却不容辩驳的语气,坚定道:”在这儿待了两日,够了。”
轻松的态度,甚至扬了唇角。
不管情况如何艰难,这位心够大。
杜丹瞧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带着刚到手的长刀,随东方穆谨出了山洞。
外头日头已斜,天空却还是碧蓝一片。
两人必须在日落前找到一处安全的落脚处,同时还得注意刚才二人有无同伙。
杜丹不是手无搏鸡之力,但敢追着东方穆谨的人马,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些三脚猫功夫的草包。出奇制胜尚且有点信心,可正面拼杀,对上专门来取人性命的精锐……除去奋力一搏,无其他。
心里没底,但杜丹心脏强壮。
出了山洞,杜丹先注意到东方穆谨脸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山洞里光线不好,瞧他还能正常谈笑,模样如常,来到外头,才清楚这位身体压根没缓过来……但相爷意志惊人,手握剑,步伐坚定,于是杜丹也随着他脚步,默默往前。
看来刚才俩汉子找到山洞不是偶然,两人走出约半里路后,又发现了另一打扮相似的家伙在山里查探搜索。
东方穆谨面容冷静,他隐在一处树后,将食指按在嘴前,再伸手,示意杜丹往另一头躲。
隐蔽地观察歹人动静一会儿,寻了个对方视线死角机会,相爷先发制人,虽然在接近时被对方发现,仍是在三招内,见血封喉了结对手。
瞧对方在抽搐中没了动静,东方穆谨握紧手中的剑,强压下肌肉快失去控制的酸麻无力……杜丹朝他跑过来,那把长刀被她拿在手上有些可笑,他仍是平静,说了一声”走”。
运气或许已在前两夜用完,接下来又遇上几拨或单或双结伴的队伍。
光天化日,隐蔽不易,但为了省体力,两人只能多花心思,绕着路走。终究还是迎上几拨,匆忙间顾不得东方穆谨意思,杜丹举起长刀,从那与他刀锋互抵的人背后,一刀刺了上去。
阻力后转为顺畅的手感,却抵不住涌上的强烈恶心。
这瞬杜丹脑中忽然想起曾有位女性下属提及自己有次在惊慌中徒手拍死蟑螂,那手感恶心得她哭了好久……
她想,这一刀的感觉许也会留在自己的记忆中。
没时间深究,她忍着情感上的不适,一股作气将刀抽回,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那刺眼的鲜红。
正在平复喘息的东方穆谨看着握紧长刀、脸色发白的杜丹,眼底闪过抹复杂……一方面失望自己没能保全她的自在,却又欣慰她的顽强。
自己身边……着实养不得易夭折的娇嫩小花。
两人再次上路,伴随体力透支,东方穆谨终于掩不住疲态,握剑的手快无知觉,杜丹察觉他的异样,提议他在原地歇会儿,自己先去寻附近有无地方能落脚。
相爷大概真撑不住了,点了头,杜丹与他沟通若遇上不得不移动的时候,在原地留下什么记号。确认完,她留下他,极快寻了个方向,找落脚处去。
头顶的天色正在变化。
东方穆谨坐在一处被杂草掩住的山壁下,平静地望着天上的颜色变化。
深山野外,虽然阳光让人心安,但黑暗才能提供更好的隐蔽……原本只要天黑,他与杜丹应能躲得更从容……可现下不行了。
一具具的尸体,会让那伙人察觉,进而追得更紧。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心如明镜,外在的苦难影响不了东方穆谨内心的清明。
到了这阶段,他发现自己心里惦记的竟不是京里京外的布局,而是那道倩影。
其实今早那丫头在替自己擦洗时,自己想问的,想问既然她因毒而与家里三夫走到一块,对也给解了回毒的他……有什么想法处置?
但现下不是问话时机。
唇边扬起一抹微笑,相爷发现,自己内心真平静得过分,或许是与心里那人有了肌肤之亲,性命交关之际,竟也生出几分洒脱。
该做的安排,皆已安排妥当,唯一没人能替代的惦记,是她。
思绪发散,已累到四肢如千斤重的东方穆谨让自己在保持清明的状态下尽量休息,云朵飘移,忽地他绷紧神经……耳边听见有人靠近的动静。
来人来得极快,或许是发现了有人走过的踪迹,竟是没点迟疑地便往东方穆谨所在的地方过来。
不能坐以待毙,相爷强行将那已止不住颤动抽搐的五指握紧剑柄。
剑光出草丛,同伴的尸体已经让来人生出警觉,没让东方穆谨一击得手,刀光剑影交击,那人甚至抽空吹响竹哨。
哨音响彻山林,惊动鸟兽。东方穆谨心里一沉,而今对敌一人已是捉襟见肘,再有人过来,怕是应付不过……
且战且走,交锋十来回之后,相爷注意到远方一娇小身影──杜丹一脸着急跑了回来。
他心一紧,怕再拖下去两人都要交待在这儿,强行透支力气,拼到一个机会,将敌手斩于剑下。
“走!”他急喝,耳边已听见不同方向有人靠近的动静。
“爷,这边!”赶回来的杜丹直接拉起他的手跑。
一七八、擋在她身前
二人动静被发现,敌人在后头飞快追赶,东方穆谨与杜丹逃得狼狈,没想在逃跑这项目,杜丹的小短腿竟比相爷强许多,一路都是她拖着乏力的他跑。
她拉着他从一处陡坡滑下,滑到一半,中间竟有处突出,能落脚,两人卡在坡上,手脚并用往另一边爬,从陡坡转入小径,竟绕了个圈,又回到刚才路上。
杜丹不知怎么探的路,左弯右拐,似乎没固定方向地绕着圈。
却在不知觉间,迷惑了追赶者,为求稳妥,歹人们被迫分兵探查,跟在他们后头的追兵越来越少,直到完全甩开,寻了处隐蔽稍作喘息。
此时的相爷已经累到说不出话,杜丹坐在他身旁,也是一身爆汗。
“爷,天快暗了,等晚了咱们只要不妄动,山里黑灯瞎火的,想寻人没那么容易……”
虽然累得呛,杜丹还是说了点话,给坚定信心。
东方穆谨点点头,而后两人间便陷入沉默,着实没多余体力,现下能回复一点是一点。
然,休息不到一刻钟,便听见追兵找来的动静。
两人互看一眼,杜丹摇头,表示别动。这边位置隐蔽,尤其外头开阔,瞧来不像能躲人的地方,很有迷惑性。
果然,脚步声由远而近,没做停留便又远去。
屏息的二人这才放松下来。
又累又渴,可现下不是找水的好时机,杜丹伸手过去,握住了东方穆谨垂在身旁的手。相爷因透支严重,手指肌肉不自主地抽搐,在杜丹将手覆上来后,他也只是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然而,杜丹还是小瞧了追兵。
刚才那拨人离去不到半时辰,竟有几个折返。
这些人里,定有擅追踪的高手,即便不能百分之百确认方向,但对于有无踪迹还是能做出判断,于是又分了几人往回找。
听着脚步声接近,杜丹这会儿没底了,神情染上慌乱。这时,另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手,她转头,换东方穆谨朝她摇头。
看着那坚定的眼神,杜丹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紧张没用的。
问题来了,只能解决它……
她握紧了手上的刀。
刚才是钻了人对开阔处下意识略过的空子,若有心搜寻,被发现只是时间上的事。
做为体力尚且有余裕的那方,杜丹寻了时机,率先冲出去,那与腿长不相衬的速度及逃命气势,自然引动追兵追击,于是给制造出机会,让相爷从后头摸上,了结两人,第三个反应过来,回身与他缠斗上,杜丹上去助阵,好不容易将人刺倒,杜丹一个回头,要拉东方穆谨再跑,却见到不知何时冒出的一身影已窜至他身后。
“爷!”她急忙大喊,此时的相爷反应已是不及,一个情急之下,杜丹将他撞开,顶替了他位置的身子就这么迎上刀光──
噗地一声。
长刀由她胸前没入。
回过头的东方穆谨见着的就是刀锋由她背心穿出的一幕。
世界在此刻失去声音。
剎时东方穆谨脑子像给槌子用力敲上,身子差点不稳,可胸口的剧痛却又教他万分清明。
“丹儿!”
他干哑的嗓音吼出她的名字,耳边似乎听见有另一道声音同样喊着她。
“……跑……”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杜丹艰难地朝他吐出一字后,身子瘫软下去。
那歹人目标不在杜丹,迅速拔出刀,变招往正主砍去,东方穆谨一手接住杜丹,一手架招,他顿时红眼,那钻心的疼痛教他生出一股疯力,用手臂去挡对方一刀,换来将杜丹胸口那刀给还回去。
不管身上的伤势,东方穆谨硬是将剑刺入那人的胸,发力将剑柄推到底。
相爷剑下亡魂无数,却未曾生出如此杀性,眼几乎血红一片。
这一刀一剑不过转瞬间,相爷脑中嗡嗡作响,剑还不及拔出,手上感受的是由杜丹身上不断流淌出来的烫热血液。
耳边听见有人正在接近,心里清楚自己现下体力无法带着杜丹逃,相爷眼底闪过绝决……
做出决定,他坚定地将长剑抽回,心知得尽快解决追兵将她安置,然而人还没抬头,已感受有黑影杀至身前。
──好快!
直觉挥动手中长剑,铮地一声,金属交击的巨大的力量教他差点握不住手中剑柄,就在这瞬间,另一只手却是一轻……杜丹被人夺去!
火气直窜脑门,正想举剑再砍,却发现眼前这人身形眼熟,再瞧杜丹被其抱在怀中,他瞬间明白过来,此人是上回夜闯相府的黑衣人──丹儿说过,这人是她二夫,唤申屠冺!
杀气登时卸下,嘴上脱口而出的是:”救她!”
二爷没理会他,先是点了杜丹几处穴道,又拿出颗药丸塞进她嘴内,接着掏了瓶伤药立即往她胸口撒上。
所有动作瞧来一气呵成,可只有申屠冺知道,自己手在抖……
做的是高端暗杀生意,二爷对人体极为熟悉,从杜丹身体给的回馈,他知道刀虽过胸,但没刺中心脏。
一股邪火升腾而起……
随申屠冺一块过来的还有追月及七、八名影卫,他们很快便控制住了现场,那些追兵算得菁英,但遇上这些同是取人性命的专家,高下立分,一个照面,不出三招便是一缕幽魂。
怕血没那么容易止住,申屠冺扯了自己袖子,撕成条状,先给杜丹捆胸。
这期间东方穆谨也不管周遭刀光血影了,注意力全放在没了动静的杜丹身上,仔细看着申屠冺替她包扎。
就在几息后,杀戮的动静引来大队人马。
领着大部队出现的沐醒赶来,只来得及看见最后一个歹人倒下的身影……数十人的队伍与近十名影卫顿时呈对峙之姿──眼尖的沐醒立即发现主子,急忙打了手势要所有人不得妄动,他人则急策马往主子身旁赶去。
东方穆谨没反应,沐醒翻身下马,随其目光,见到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的杜丹,并被其模样给吓了一跳。
然而主子脸色让他没敢开口问,瞧丹丫头模样,似乎不太妙……
终于将结给打上,申屠冺单手抱着杜丹,起身后,没预警地反手甩出一剑。
离得近的东方穆谨一声闷哼。
“退下!”沐醒才想动,立即被相爷低喝一声制止。
东方穆谨喘着气,看着身前那根细长得几乎同针的特殊银剑……申屠冺技术精细,将细剑刺进他的上胸与肩骨间,极疼,却死不了人,甚至没见血。
二爷声音极寒:
“我会挡她身前。”
心头绞痛顿时压过肩上被剑刺穿的疼痛,东方穆谨脸色白了几分。
二爷不放过他,又说:
“我们仨,谁都会挡她身前。”
一七九、怎麼弄的
是的,申屠冺看到那幕了。
看到杜丹撞开他,替他受刀的那幕。
若非东方穆谨于杜丹有意义,是她愿意以命相救之人,二爷怕就要使出各种手段,让他比她疼上千百倍!
这是他捧在手中呵护,愿意以性命护其周全的女人!
她却替他挡刀……
二爷心中邪火烧得旺,尸山血海里成长起来的他,骨子里本无良善二字,除去于心头落了根的杜丹,其他人性命皆不在他眼中,甚至家中另外二人,也是附带。
即便是杜丹主动撞上去替他受刀,二爷那心还是烧得快要疯魔。
真想就这么弄死这厮……
申屠冺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货真价实,银剑牵引,痛得东方穆谨止不住冷汗,已经白若纸的脸色更加惨白。沐醒如临大敌,想护主,可主子明显另有想法,他一手搭在剑上,妄动不得。
两男人目光在空中对峙,东方穆谨忍着疼痛,没做回避,平静承受二爷的怒火……几个呼吸后,申屠二爷手转了半圈,抽回剑。
他剑尖指向不远地上已被东方穆谨捅了个透心凉的尸体。
“尸骨无存。”
扔下话,他不再理会这一团混乱,抱着怀中人儿,眨眼间消失于众人视线。
剑抽出后,东方穆谨脚下不稳,沐醒急忙从后头撑住主子。刚才申屠冺的轻浅收剑,却是在他肩与胸之间刨了个极深的小洞,明明没出几滴血,却疼得皮肉不断抽颤。
“爷,您身──”
“无事。”相爷忍着疼痛,让自己重新站直。他知晓申屠冺定是抱着杜丹赶回京,丹儿在他手上,足够安全……
他强让自己定下心神,先处置眼前事。”事情如何?”
眼前主子,脸无血色,发上凝血,一身衣服多处破口染血,尤其他刚才抱着杜丹,半边身子全是红色……
东方穆谨模样瞧来实在凄惨,沐醒嘴张了张,强压下担忧的话,仍先顺着主子意思,将事大略交待。
“……如预期,您遇险当晚,祈景便有动作……有少将军帮忙,现已拿下近百骊人,那奴马……”
在沐醒口头禀报之际,东方穆谨视线落在几名衣着朴素无奇,可仔细瞧,五官模样却与大翼人有些差异的黑衣人身上。
那些人来到附近,将刚才申屠冺指的那具尸体直接拖走……
尸骨无存。
注意到主子不在状态,沐醒顺着相爷目光,问了句:”爷,这些人……是丹丫头家的?”
“嗯。”东方穆谨轻应一声。
看着那些家伙带走尸体,尸体是证物,理应该留下。但相爷刚才那声嗯,已让沐醒知道,就算这些家伙要再多拖几具,爷也不会处置的……
爷对丹丫头的放任,不同寻常。
幸好他们只拉走一具。属于相爷的私军在沐醒指挥下,开始收拾一地残尸,这回布置实在凶险,而今见着主子,沐醒仍感后怕。
他急忙要将主子迎回京,却见相爷迈出两步后,身子再也强撑不住……
二爷带着一身血的杜丹回到家时,正好遇上大爷和三爷在偏厅说话。
两人见到他那身模样,立即变了脸色。
“她胸口中刀,没刺中心肉,可血流太多。”
二爷没啰嗦,一口气先将杜丹情况交待仔细。
“过去我那。”
谷逍遥交待,他院里药材工具齐全得多。申屠冺没响应,直接抱着杜丹,眨眼没了踪影。大爷长年采药,轻功亦佳,三爷见那二人一下就没了影,急忙跑起来赶路,二才见主子跑,也拔腿追上……
所有人全往谷逍遥院子赶去。
申屠冺将杜丹放到药僮临时架起来的木板床上,杜丹出血在回京路上已暂时止住,但先前的血量已经将她染成血人。
“我已封住她四处大穴,让她吞了颗保命丸,也撒过伤药……”平时极少吭声的二爷此时话说得流畅,将自己如何处置杜丹伤口交待,好方便谷逍遥判断处置。
大爷来到床边,先按过脉,边听申屠冺解释,一手拿起剪子,直接将杜丹衣服全剪了。
赤裸的身躯上,满是半干的血,他小心翼翼将捆在胸前的最后一点布除去……
“嘶──”
猛地一声抽气,才赶到屋里的三爷,一脸惨白地看着眼前这幕……
追着东方穆谨的那伙人,用的长刀比剑面宽,加之杜丹娇小,胸前一刀,几乎占去她半个身宽,刀由背出,将身体捅透,血口十分骇人。
若不是申屠冺几乎同时赶到,封住她几处大穴,这大洞能将她的血当场放干。
“不敢瞧便出去。”
大爷头也没回,冷冷发话,钱清贵坚定走进房里,自己到一边待着。眼前没他能插手的地方,不能碍事。
谷逍遥指令飞快,院里药僮全动起来,灯火燃起一盏又一盏,将屋内照得通亮。热水、火炉、刀刃、银针、肠线、干药及湿药……一样一样地被送到他手边。
就见大爷面容冷峻,先是行针封住她几处经脉,一手拿起装满透明液体的大碗,便往杜丹那伤口上倒,一碗倒完,又是一碗,床上立即成了片血海。
钱清贵看着那红红的水不断由床板流淌而下,绝美容颜剎白,不自觉地将指甲给掐进肉里。
明书是离床最近的一名药僮。
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叔祖的一举一动。
谷逍遥一向走毒理用药的路子,偶尔动刀,也是直接粗暴。他是头一回见师叔祖行如此精密的医法……以穴位疏阻为基础,皮与肉间,穿针引线……寻常人压根难用肉眼分辨的部位,都在那双手下一一被接回该在的位置……
明书看得有些痴了。
谷逍遥这一动手,直接由深夜,忙到天边鱼肚白。
期间申屠冺和钱清贵全程相伴,没人离开。
忙完的大爷一身血汗,他就着盆子洗净手后,将杜丹身上血污简单清理过,交待药僮打扫一地血水,大爷用被子裹住妻子身体,将她抱至自己床上。
二爷和三爷跟了过来。
“刀口暂时收上了,出血过多,她而今脉象极弱,至清醒前床边都得有人守,也得弄些汤水强喂,否则怕她身子撑不过。”大爷先开口交待,一丝不苟的公事公办语气。
接着他眼刀扫过来,声调忽低:
“她那刀伤,怎弄的?”
目光一下集中到了二爷脸上。
一八零、專門剋她
杜丹这次失踪了三日。
当天皮氏在街上撞见钱清贵的车时,三爷的护卫便与追着皮氏的男人交了手,让他钻进人群中给溜了。
还没弄清状况的三爷,当机立断,带上皮氏往香雀楼赶,同时遣人去寻申屠冺。赶到目的地时,杜丹的护卫还好好守在门边,反倒商队那群,见一伙人来势汹汹,二话不说,操起手边的刀便往上一秒还聊在一块的杜宅护卫砍去。
惨嚎叫骂此起彼落,三爷在一片混乱中飞快挤到包厢门边,踹开门,见包厢里除去一桌剩菜,已没半条人影。
立即让人封楼,可那伙人早将杜丹给运走,城门不是区区商贾说封便能封,钱清贵让人赶往东南西三处城门请相熟的守卫官兵细心盘查,全无收获。
后来是赶来的二爷接手,一路寻着踪迹追出城。但没人知道杜丹竟会半路自行脱困逃跑,申屠冺人追到对方的藏匿处,才发现妻子半路消失。
要在一片荒野中寻一女子行踪谈何容易,但申屠冺还是带着数十影卫沿路找,终于找到蛛丝马迹,寻至山里,山里的异常活动让二爷生出警惕,没想会在找到人的同时,撞见那幕。
听到二爷说杜丹是为了别人自己选择挨的刀,屋里吸呼顿时重了,美人眼底发红。
“夫上莫不是被人使诈才受的刀?”
二爷摇头。”她撞开的人是东方穆谨。”
听见这名字,大爷蹙眉,三爷眼瞪大。二爷再道:”那伙人目标是东方,丹儿应是逃进山里,巧合与他遇上……当时凶险,丹儿本来要跑,突然回身……我没来得及挡。”
那幕是差点让二爷失去理智,前因后果,仍看得分明,他气疯,里头何尝没有对自己的情绪?
另二人沉默半晌,消化这消息。
须臾三爷咬牙。
“又是他……又是他!”
大爷眉心拧紧。”上回被带去府衙结果落到相府去,这回被绑出京还能遇一块,不会太巧?”
“丹儿挡刀前,东方伤势更重。他在山里更久。”二爷直白还原自己看见的判断。
“还能自个儿撞上去也是厉害了。”大爷冷笑。”上回弄到毒发回来,这回给捅了一刀,她与那东方穆谨一块就没好事,那厮是专门克她?”
此话出,没人应,却几乎是三人的共同心声。
杜丹上回莫名被带到相府,关到身子出状况。这回被人绑架,荒郊野外竟也能和那位相爷走到一块,还差点因他没了命,说邪门都没诬赖他。
且刚才看妻主身上,除去刀伤,有些红痕……三人都是杜丹最亲密的男人,那些痕迹代表什么,三人不会不懂。
……她不见的三日,究竟跟那男人成了什么关系?
上回遭难回来,杜丹曾正经传达过态度,东方穆谨于她有恩,是她极敬重的人,依其心思,才将家里男人安抚下。
这回失踪三日,她又和那家伙凑到一块,其间两人经历什么,她与那男人想法依旧是敬重,或有变化……猜想起来,简直糟心。
……思绪翻腾,气氛沉闷。
须臾,还是大爷率先打破沉默。
“……暂且不管其他,夫上身子尚且不稳,往后五日最是凶险,申屠内功深厚,这几日我与你轮日夜,护她周全,清贵中间替着,晚些我仔细将如何照料说予你知,若记不全,便让明书帮你,你二人可听懂?”
做为大夫与大夫,妻主与伤员人还在鬼门关前晃,谷逍遥先摒弃枝微末节问题,将如何照料杜丹安排仔细。
床边二人立即打起精神认真地听。
无论多少事,皆没她身子重要。有问题,待她醒来再说。
入目的是熟悉的天顶,缓缓睁开眼的东方穆谨发出微弱闷哼。
“爷,您醒了?”立即有人靠过来伺候。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嗓音略哑,相爷蹙眉,忍着全身疼痛的不适撑起身子,在床边坐定。
“禀爷,您前晚回来的,今日十六了。”
十六……他睡了两夜?
瞇着眼,看向窗外,天才刚亮,也就是从他失去意识,已经过去快二十个时辰……这一觉,睡得够久。
东方穆谨一醒,立即有人通知沐醒,没一会儿沐醒便赶过来了。
“爷,您身子感觉如何?”
东方穆谨喝着水,问:”太医怎么说?”
“陈太医言您失血过多才给昏过去……此外吃喝不足,身子虚,需要养些日子。”
“嗯。”相爷轻应,表示明白。
沐醒嘴又张:”爷,皮肉伤多了仍会要命……您身上几处刀伤还待收口……”
东方穆谨抬手,表示没想再听,沐醒只好住口。
接下来,相爷吩咐了用膳,而后难得没提半点公务,似是进入养伤模式。
直到魏子鱼和狄英君出现。
知获东方穆谨醒来消息,这二人立即来到府上与他商议上回的布置收尾。
擒获玄岳三皇子近卫奴马是极大的功,虽不保证能一举将京里清理干净,却已破坏玄岳布置,短期之内,玄岳想再发力,也没人没门。至于祈景与其女婿,武林盟主声望极高,而今被押入大牢,后续还得收拾,先前朝庭撒出去的籽在上回争势暗潮中没了几个,损失不小,而今声量不足,仅够勉强维持住局势。
要稳定武林局面,得再费力,最好是将棋子给弄上去,可这并不容易。
商议耗时。
过程,相爷气微声弱,眼皮偶尔才抬,更多时候闭目养神,要不是仍有应答,魏子鱼和狄英君就要以为他睡着了。
相爷模样不太对劲……
可要说他对布局不关心,应答内容,依旧仔细。
最后,二人只能将这点异常,归之为相爷伤势未愈,体虚。
又是一日。
这日相爷坐卧在窗边看书,沐醒从外头进来,迅速来到他跟前。
“爷,还是进不去。”
东方穆谨眼皮敛下。”是嚒。”
“爷,我直接上门问吧。”
“杜丹伤未愈,钱清贵不可能允你探望。”相爷摇头。”她三夫今日行踪如何?”
“谷大夫今日仍在医馆,钱清贵倒是午后才见出门,至于另外那位,还没见着。”
“前天是谷逍遥晚出门……他们仨是轮流看照。”由行踪倒是不难猜。
东方穆谨下意识抓紧手中书册,又极快松手,让自己平静下。
一八一、熊孩殺手與榜樣
知晓主子情绪,沐醒宽慰道:”陈太医说那谷逍遥是神仙谷出来的亲传,比当代神医辈份都大,那人既是丹丫头夫婿,定会费心照料……爷大可放心,丹丫头不会有事。”
对沐醒说法,相爷露出抹苦笑,摇摇头。”下去吧,继续探,明日来报。”
不会有事……
她在自己眼前被刀穿心……怎可能没事。
东方穆谨强压情绪,让自己平静。至少……至少那仨还能如常忙活。至少……至少那杜宅,没绑出草枝,没给挂白灯笼……
伸手按住自己胸口,抑住那处皮肉隐隐抽痛。相爷这回也是伤得不轻,透支严重,全身上下多处刀伤破口,若非身子底子极好,陈太医都道他没在床上躺个五日不可能下得了床。
但……丹儿比他严重。
若是常人,胸口中刀,即便立即处置,活下来机会都是渺茫,她能活,全赖她夫婿赶到……
指尖不自主掐进肉里,东方穆谨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还不能去探她。
不管心里如何想……暂且……得压下。
灯火盏盏,将房内照出一片黄。
美人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看着床上人儿。
无血色的唇,白得碜人,他捧了个水杯,锦布沾水,将那略显干燥的唇沾湿。
显白的唇覆上水光,稍显生气。将杯放下后,继续盯着人瞧……举止不断重复。
谷逍遥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幕。
他蹙眉,问了句:”他在这儿多久了?”
守在门边的二才小心翼翼回话:”回大爷,爷申时用完膳后过来的。”
听完谷某人跨门而入。
声响吸引了床边那人注意,美人稍微抬眼,轻唤了声:
“大兄。”
谷逍遥没应他,走到他身旁,直接伸手搭上他的颈脉。三爷又抬头瞧了他一眼。
“多久没睡?”大爷直问。
“每晚都在床上躺着。”
谷大爷冷笑:”想骗我还早。”
“躺着,睡不着。”美人儿羽睫敛下,轻声道,模样说不出的惹人怜爱,极乖巧。
大爷松手,转向躺床上的那人,伸手搭脉。三爷看着兄长举动,眸光微闪。
把完脉,手放下,谷大爷转身去弄其他东西,他身后一道视线跟着,须臾转身,瞧那湿润瞅着自己瞧的双眼,大爷那疑似长年失调的颜面神经都不禁微抽。
“有话便问。”
“夫上今日可有好转?”那股迫不及待。
“一样。”
美人那眸又暗下。
“前面五日最是凶险,而今坎已过,少则十来日或许能醒,醒来得再养上半载。”蹙眉又解释遍,对这一脸憔悴的家伙,大爷面色不善。”才没几日,你那气神亏损速度是嫌床上一个不够,要来添乱?”
大爷骂人总是这么直白。三爷没大反应,依旧是低落神情,一会儿才轻声道:
“那日……若我能再早一步……”
“你当自己是神仙?”冷哼。”申屠追到贼子窝去都没找到她,夫上那能来事的性子是你管得住?”心里担忧是回事,大爷嘴上不会客气。
“若我早一步拦到人,她不会给绑出城,不会躺在这儿……若夫上有个三长两短……”钱清贵低下头,没让人瞧见表情。
“想死直说,送你无痛上路。”大爷直接打断他。”少你钱家,待她醒来,我和申屠一样能养。”
美人猛抬头。
至此谷逍遥彻底失去耐性。”知晓火凤命神遇情煞最是难熬,她命在我手中给抢回来,都说已过凶险,还摆这哀丧作态,你一没习内家心法,二不懂药理,给分着照料是明白你想守着夫上,要在这儿添乱烦人,是想我药昏你干脆?”
三爷咬唇,脸色煞白煞白,模样楚楚可怜极了。
谷逍遥话说得直,却没假。
钱季敏黏人又会撒娇,杜丹对他多有放纵,其他二人对他老是占着夫上偷贪欢的行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终归是一家人,孤儿身分的谷逍遥和申屠冺没血缘上的亲疏想法,比之钱清贵嘴上唤的”兄长”,这二人态度稍嫌冷淡,可心里说不定更将这老么当自己人放任照料。
三爷这会儿也是悟过来大爷话中意思,没想原来谷逍遥对自己一直不着痕迹关照,一时心绪晃荡,除去咬唇,说不出话。
可大爷没空理会他的纤细,还是那粗暴直接的态度。
“要死要活,要看照她还是被人看照,给我一句。”
钱清贵心里难受,半晌,才吐出:
“要照顾夫上。”
“那就回去睡饱。”
“……我知道了。”许久,三爷闷闷答话。
被训了顿,三爷压着情绪,强让自己起身。转身见到不知何时站在门旁的二爷,他低头,跨出两步,脚下忽软,就要摔个面朝地,幸好申屠冺眼捷手快将他接个正着。
稳住人的二爷转头看向床边那位。
……不是说没要药昏他?
“火凤天性,浪费我口水,药了干脆。”某人一脸不爽快。
申屠二爷:”……”
手上这个是会钻死胡同没错,可大爷那一言不合就放倒人的性子也是粗暴得没边……
但比起他俩,小美人确实难过。火凤本执狂,情关是命门,疏导不开,只能自残。同样是痛,别人能痛着活,火凤会把自己往死里逼,遇上这样强要往墙上撞的熊孩子,大爷的手段有效。
“还有你,你那缩地成寸的步法都没能赶在她之前拦下,换作谁在那,只会更慢,没人能早你半步带回她。”治完那个,熊孩杀手眼刀射向另一个。
二爷:”……我知道。”
他知道。只是那画面刻在心上……不好过。
终归不是钱清贵这样纤细燥烈的性情,二爷太习惯藏情绪,心里如何,影响不到该做的事上。
将手上昏睡的家伙交给门边的二才,接过人的二才心惊胆跳。
大爷和二爷总是二话不说就让人倒,自家主子这名义上的管宅,在宅里却像只小羊……
上头两位爷,战力太骇人。
见申屠冺不需自己浪费唇舌,谷逍遥稍感满意,转身弄草药去。二爷瞧了那背影一眼,收回视线。
嘴上如何淡漠,瞧来平静,但在行动上,谷逍遥已是连日多头烧。
前面五日最是难熬,这宅里真有与阎王抢人本领的只有谷逍遥,说是轮值,他几乎无休,杜丹人在他房里,该他休息的时间他同样在旁看照,平时医馆那儿有事照样过去处置,大爷哪边都没放,日日忙,身形清减,可精神仍强壮。
杜丹不主事,身为宅中首位,他得撑起这个家。
有大爷在前面稳住,做出榜样,申屠冺自然随他意思,宅里有条不紊。
一八二、由我不得
相爷又请假不朝了。
短期内第三回,但这回有宣武将军主持说明,前阵子察觉玄岳渗透,经查探,相爷决定拿自身做诱饵去引动内应动作,果然在其遭难后,反贼见猎心喜,让狄英君和魏子鱼在京里顺藤摸瓜,给一网打尽。
弄明白前因后果,众人只能叹服相爷为国事尽心,不惜以身涉险的迫力与气度。
皇上自然准了假,加之诸多赏赐,于是相爷理所当然在家养伤。
面对在家休养的相爷,沐醒很忧虑。
本来在主子醒前,他担心着这位醒后又要开始奔波,身体难好。却意外的,相爷醒来至今,除去同僚来找,寻求意见,这位竟成日在家看书晃荡,安分养伤……
面对完全不理公务的主子,沐醒发现自己更忧虑了……
这样的爷,太不正常。
主子大龄未婚他担心;主子以身诱敌他成日提心吊胆;主子昏迷时他烦恼这位身子健康以及醒后该如何说服他别太忙;而今主子醒了,无所事事,他同样忧虑这位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沐醒觉得自己早生白发不是没道理。
踏入院里,见那修长身影卧在凉亭,沐醒脚下稍顿,便直直走过去。
“爷,老夫人过来了。”
东方穆谨眼皮轻掀。沐醒口中的老夫人,当然只有那位──他娘。
“嗯,回屋里。”
再次请假不朝,肯定瞒不过那位,清闲几日,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回到屋里,没一会儿国公夫人现身门边,这位见到儿子的第一眼,同川剧变脸,几个呼吸内脸色变了几变,然后,开嚎──
“我儿苦啊!”
娘亲开嚎,相爷在榻边安坐,老样子,淡定。
一干奴仆全在门外,没敢进屋。东方穆谨晚上两拍,才要起身相迎,国公夫人立即走了过来,示意他别起。
“坐着,坐着,别起来!”国公夫人摆摆手,让他坐回去。
来到儿子身前落坐,定眼再瞧。只见那张端正俊容额上仍带血痂,血痂周遭有新生的淡疤,不光破相,衣衫下隐约可见几处包扎……
收到消息已经是几日过去,大儿子身上仍是这状况,国公夫人泪洒当场。
这位哭得伤心极了,相爷布局立了大功满朝赞誉,可这人是她怀胎十月的亲骨肉!
“瑞儿而今已是万人之上,为国劳心劳力,何以还要以命作赌,去与歹人相搏?”
东方穆谨任娘亲拉住他的手左右翻看,又瞧她不断以手绢拭泪,一会儿才开口应:
“玄岳布局危害甚重,孩儿不愿拖沓,才出此下策。”
“既知此为下策还强行事,瑞儿如此不惜自己身躯,莫非要将自己赔上才甘心?”
“国之大事岂容安逸行事?娘,孩儿有分寸。”他说。
国公夫人不依了。
“瑞儿是只身孤影,身旁无人,才这般不懂疼惜自己!”语毕,国公夫人将手绢压在膝上,一脸认真地对他道:
“要娘安心,瑞儿便给我个儿媳,自然换她操心。”
没半点意外的老调重弹。
再一次催婚,国公夫人步步紧逼,让皇上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不够,依然亲自上阵,想从大儿子口中撬出准话一句。
只见四两拨千金招式非常纯熟的相爷一个微笑开局,直视自家娘亲,缓缓开口:
“娘,孩儿不娶。”
此话一落,国公夫人那双眼儿登时便盈满水雾。不出三息,泪珠哗啦啦往外冒。
“知道瑞儿嫌娘烦人,可瑞儿怎能如此胡言搪塞……娘非要逼你立即娶妻,可瑞儿可有想爹娘还等你给咱们东方家开枝散叶,而今爹娘鬓发渐白,瑞儿一拖再拖,过些年……”
怨儿子为了敷衍自己张口胡言,想多年来为此事心烦,国公夫人嘴上一个抱怨就没停下。
可说着说着,她发现儿子面容异常平静。
那平静双眸里透着不同寻常的坚定……国公夫人顿时心惊。
“……”她张嘴,看着眼前耐心作陪的亲骨肉,一时没了声音。
相爷还是那表情,但由他眼神,可以知道,他明白娘亲察觉有异。他没打算敷衍应付,直截了当表明:
“娘,我已决定不娶妻,您别在孩儿身上费力气了。”
“……不……不娶妻?”
太过震惊,国公夫人一时鹦鹉学舌,俩母子互望着,便这么陷入沉默。
许是惊吓过头,这回国公夫人没哭也没嚎了,只是一脸惊魂不定,定定瞧眼前大儿子……
“是因为……杜丹?”良久,她眼神游移,迟疑开口。
东方穆谨表情忽地变化,一下蹙起眉心。看儿子反应,国公夫人胸口闷堵,艰难发话:
“我瞧过家里门谱……那名字记在你名下。”
“瑞儿……她……那杜丹,出身卑微,无宗族高堂……她还收了人进门,是名光杆儿妻主……”
“我知道。”他平静。
“既然知道,你──”
“娘。”东方穆谨打断她。”由我不得。”
由我不得。
情动情生,岂能由人。
国公夫人脸色一下剎白。
东方穆谨小瞧了他娘对他婚事的执着,早在那回得知蛛丝马迹后,国公夫人便不断明查暗访,到处抠挖线索,终教她发现家中门谱更动。
对儿子不循正礼收下学生一事,国公夫人心感奇特,但那时更关心的是这名字是否就是他心里那人。
有了名字,要打听消息便无难度了。
只是这一查,原本期待转为惊吓。
国公夫人没想自小聪颖、诸多美誉加身的大儿子,不循正礼收下的学生,竟是个无宗无门的下人。
那杜丹出身低微不说,甚至还与钱家小儿搅和在一块行商贾之事。这样的女子,怎会是儿子心怡之人?
国公夫人不信的。
于是即便她抠挖出了消息,也将之放着。瞧儿子多年来未曾公开他有学生,此事许是年少的一时贪玩……国公夫人如此定调,不知是真这么想,或是不愿去思考另一可能。
直到现在。
由我不得……
眼前儿子目光清澈,无喜无悲。
她登时明白过来,他那句”不娶”的重量……
一八三、單身的困難與壓力
“瑞儿不可胡涂!”
国公夫人一个激灵喊道。
可开了口后的相爷那心顿感自在。
他重申:”便是如此,我不会娶妻,娘别操心了。”
“你──”国公夫人差点喘不上气。”娘不允!你爹也不会允的!”
“对……不会允的,作为嫡长,你不娶妻,如何给家里开枝散叶,如何给族里做榜样?族里会说话的……”
国公夫人喃喃道,又像寻着主心骨,紧捉不放。
相爷淡然一笑。
“瞧族里想怎么做吧。”他站起身,看着替他婚事操心多年的娘亲,终究还是多说了句:”娘,孩儿心意已决,至多舍了族长顺位,穆守能代我。”
国公夫人快哭出来的表情,发不出声。
“皇上那边,德性有缺,我自会去求责罚。”
“瑞儿──”
“便如此了,娘,孩儿乏了。”相爷打算结束谈话。
可他娘揪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那张本是雍容贤淑的脸上爬满泪水。
“瑞儿当真不心疼我这娘?”国公夫人这一开口,便哭了出来。”这些年我就盼着你成家,你不收房里丫环娘也随你,你想找个心怡姑娘娘也任你拖着,可你怎么能说不娶妻?不娶你要我如何与族里交待?要我百年后如何面对东方家的祖宗?!”
相爷看着朝自己哭喊的娘亲,沉默半晌。
“是孩儿不孝……”
“别说不孝!我要你娶妻……只是娶妻啊!”
……只是娶妻。
多简单的几个字。
相爷勾动唇角,笑容中饱含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娘,孩儿于国尽力,于族尽心,未有贪求私利……而今孩儿不过求守一心,莫非连这点自在也不留予我是嚒?”
国公夫人哭着摇头。
“不是的,娘非要逼你……可你要我怎么办吶?要我怎么办吶?!”
怎么办……他已经将自己给了大翼、给了东方,若心里没那人,或许他会任娘亲安排,寻个瞧得上眼的女子举案齐眉。可情动不由人……
即便随时能舍身,担起家国责任,可东方穆谨这名字,也该有东西能属于自己……不是吗?
自己所求的不过这点。
望着娘亲伤心欲绝的模样,相爷声音放轻了。
“娘,即便不娶,穆谨仍是您的孩儿。”
国公夫人不断摇头。”不行的……不行的……瑞儿万万不可……”
对话没了交集,这情形在相爷预料内,但害娘亲伤心,他心里仍不好受。
终究要背上不孝二字。
止不住娘亲哭闹,最后是见人哭到差点顺不过气,相爷才下令,让下人将她强行带了回去。
这才开头。
隔日东方相爷便被亲爹招回国公府。
前后任相爷关在书房一番长谈,父子俩谈话干脆利落得多。
“娶妻乃大事,娶德娶贤,门当户对……有点不对都要被说话,何况不娶。你可知德性有损,相位或许不保?”
“孩儿明白。”
“若丢相位,牵连甚广……届时族里遭灾,你要咱们一家如何对得起族人?”
是了,冠着东方一姓才坐上的相位,东方穆谨手中权势系着氏族荣辱,东方一族的兴盛,是多少代人挣下来的,中间树敌绝不会少。而今他允自己有污点,被攻击的不会只有个人,而是整个宗族。
官场凶险,就是东方穆谨有本事,别人暂时动不得它,可一旦东方家权势不稳,难道别人动不得族里千百个子弟?若有人因而给断了前途,害了性命,谁要负起这责任向族里交待?
“在那之前,孩儿便会处置。”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相爷响应坚定。
“瑞儿自信太过。”公举老爹摇头。
“这事是我对不住族里,有问题孩儿当处置,若有憾事,孩儿自当给族里请罪。”
话至此,相爷态度十分明确了。
就是要给戳脊梁骨,这事,绝不退让。
能在这位置坐稳,东方穆谨意志之坚非常人可比,国公瞧了儿子须臾,摇头叹息。
“你……要你娘如何是好?”
想一般人家家中子女没成亲,亲戚邻里闲话都能将长辈逼出病来。何况是人生意义全系在丈夫与子女身上的官家夫人?
东方穆谨这一孤身,上流贵族间针对国公夫人为人母身分、能力的质疑与责难肯定不会少,这要她往后如何与诸家女眷往来应对?
此一决定,祸及自己、族里、家人……不义加之不孝,绝对成众矢之的的压力,要寻常官家子弟早扛不住。东方穆谨却只敛眸。
“爹替我多劝劝娘……穆守几人有出息,家里……不是非我不可。”
轻缓的语调,字字扎在国公心头。
若大儿子是个扶不上墙的澜泥也罢,可谨儿自幼聪颖,诸多美誉加身,他对这长子何尝不是抱以期待,要眼睁睁瞧着他让自己走岔路……国公那心,难受都不足形容。
“这事对不起宗族,我不会允,你冷静些时日,待过完冬再说。”
“爹,此事已决。愧对宗族,孩儿自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往后安排,您报予族里决断吧。”不再纠缠,相爷扔下话,告罪离开。
自此国公府给炸开锅。
不到一日,除去人在外的东方穆守,几个弟弟轮流来探,东方穆谨身上还带伤,却已在祠堂跪着,几人瞧他跪在地上的身影,眼一下红了。
这是他们自小追着的身影,是他们最优秀的兄长!
“大哥胡涂!”
“要不如何在此?”东方穆谨本人倒还能说笑。”叔仪别说了,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老三穆礼看着自家大哥,当真是说不出话。
“不过一只婚书……值得吗?”
“没值不值得。只论想与不想。”相爷微笑。”我心意已决,族里决断,或许让穆守替族长顺位,叔仪和叔安、季康当帮衬二哥,也替我与弟妹说声,平时帮大哥多开解娘,你等几人皆有出息,娘已儿孙成群,当享福,别再操心其他。”
这彷佛交待后事似的态度,教东方穆礼胆寒,大哥真是铁了心,不给转圜。
几位弟弟轮番上阵,东方穆谨态度依然。
一跪三日,除去食膳睡觉等生理需要,相爷其他时间都在祠堂里跪着。
他身上有伤未愈,这一跪于健康雪上加霜,几度要起身皆难站稳。
久跪伤经损骨,他上回伤重气血亏损还没补回来,连跪三日,在第三日用午膳前,相爷当着前来请他用膳的沐醒的面,倒了下去。
一八四、找不出第二人了
好像睡了很久……
意识若有似无……
模糊中,世界由黑成灰,一点涟漪漾开……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李丽瞧见了镜中的自己。
以及身后看着她化妆,腿上挂着儿子、手中抱着女儿一脸微笑的丈夫……
画面在变……
孩子渐渐大了……
丈夫几度调整工作……
她在各地飞,陪伴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全赖丈夫照顾家里,将孩子生活的点滴细数让她知道。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半,她爱他、感谢他、依赖他……
他不在意她事业心重,不在意收入变得比她少,不在意社会眼光……他告诉她,他只在意她,和她一样……她以为他们能地久天长。
为什么……
她看见自己躲在棉被中不断颤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
画面黑了。
再睁开眼,是那寒碜的小屋……光裸的土坯墙面与干草堆成的床。
她有了新名,叫作杜丹。
好像梦一样……
那是段好长的梦……8_5'62*6/7quot;7`4\3独.家.整.理
梦里遇见好多人……许多事……几张不同的脸在她眼前晃动。
‘既是妳先生,咱也不求妳富贵荣华,但求平安顺遂罢。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尚显几分年少的端正俊脸,如此对她说。
‘……帮我……’与前夫极像的五官。
‘家里已经两个男人,妳还想招人上门?’这是中了毒时骇人、解了毒后瞧来同样不好惹的面瘫。
‘那好,我与他们一同,入妳屋宅,尊妳作妻主。’瞪着眼的,是雌雄莫辨的妖艳美男。
里头有人陪伴她,教导她……不断给予她能在现实立足的条件……有人给过她伤害……却又真心以待。
为了生存,为了事业打算……她与三个男人走到了一块……
即便有过一段莫名结束的婚姻,最初动机不纯的自己,在这段婚姻中,仍有心经营夫妻关系……
随着时间越久,心里冒出道声音──
或许……这回能一起走到最后吧。
好多血……
有张脸孔……
爷已经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了,不能再……
她看见刀尖逼近那人身后……脑中一片空白之后,难以形容的痛由胸口扩散……力气如同翻倒的茶水,哗地瞬间见底……她用力转头,看见那张染血的脸孔……
他瞪着她……
‘……跑……’只来得及告诉他这句,世界又陷入黑暗……
意识似乎一直陷在泥沼中。
‘丹儿……’
‘……你一没习内家心法,二不懂药理,给分着照料是明白你想守着夫上,要在这儿添乱烦人,是想我药昏你干脆?’
骂人了……
‘……回去睡饱!’
她认得这人的声音。
‘我没来得及……’
这声音……是……小冺……
‘又是他……’
……季敏……
‘刀来!明书下针、明恺用力压住此处!申屠封住夫上心脉!快!’
是……逍遥……
许多声音钻进黑暗里,杜丹意识沉重,勉强认着声音。
声音刺激着她的意识,却又生不出想法,她持续在黑暗中浮沉,每当想用力往上爬,脚下彷佛生出吸力,又会将她拖回去……
不想爬了。
想就此放弃,但就在意识即将趋于平静消散之际,又会有声音闯入。
‘丹儿……’
受到声音牵引的她,不自觉地再次追逐声源,本能地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在泥沼中不断攀爬前行……又不断陷落……
‘丹儿……’
‘丹儿……’
听见那带有哭腔的低唤,心揪痛……
好累……但不能停下……
好像……有人在等她……
意识模糊的她,继续和那股吸力对抗,往上爬……
直到终于看见那道光──
眼睫轻颤。
缓缓睁眼,由入目景物,东方穆谨明白了自己身在旧居。
想起身,可身体不受控制,活动艰难。
还是下人发现床上动静,急忙过来,扶相爷坐起身。
久跪伤筋损骨,严重能坏去半身,无法再站。东方穆谨这一倒,国公府已经沉重的气氛更是雪上加霜。
谁来探,答案皆没变化,这位是铁了心耗。不得已,国公只好将儿子意思传回族内,族长及几名主事的长辈吵开锅,族里一致认定相爷一时胡涂,此事不可能应下。
醒来的东方穆谨听完消息,唇边噙着浅笑。休养半日,吃饱喝足,转头又回祠堂跪去。
府里再度炸开。
探也无用,劝也无用,只见这位再也无法大步行于府中,到哪都得教人搀着走。堂堂当朝丞相,该是顶天立地,英气勃勃,而今却成不良于行的残人样,多少人见之不忍,心里难受。
沐醒一劝再劝,实在无法,只能日日替主子按摩双腿,舒通经络。
族里几度来人,无功而返;弟弟们发愁;国公夫人将自己关在房里眼泪洗面;国公被族里逼得来气,几度在与会上拍桌。
风暴中心的那位,却不理外事,除去生理需求,雷打不动地继续向祖宗”请罪”。
直到又一次倒下,诊后太医面色凝重,向国公直言道相爷万万不可再跪,这位接连大伤,损及根骨,再不养伤,怕是有性命之虞,再好的情况也要落个残腿,后半生不好过。
国公闻言面色青白,谨儿英姿,要残了,怕也与死无异……
再度醒来,东方穆谨看见床边出现了不该会在此处的人。
想让自己起身,身子却不像自己的,动弹不得……
“躺着吧。”
“臣……”方开口,沙哑的嗓音教相爷咳了起来。
那人微笑。”相别尚不足月,相爷变化不小。”
顺过气后,东方穆谨终于以双手之力,将自己撑坐起身,重新开口。”王爷有事?”
目光对上一双异色瞳……
出现在他床边的,是一身白衣,肤色如雪,周身不染烟尘气的国师,也是皇帝胞弟,六王爷。
“有事的是你。”六王微笑。”能像相爷这般,在家养伤,越养越严重的……全大翼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一八五、老蛟
东方穆谨闻言没反应。
身子拖累了他的思考反应,可而今的他情绪十分平静。
六王瞧了他一眼,唇角微扬。
“苍蛟如牛,你这头老蛟,就是十头牛来都拉不动。”他嗓音轻淡。”那日问你的话,想清了?”
“所欲为何?”
“守心。”相爷嗓音略哑。”心已有人,不躲不藏,不借口拖宕。”
六王淡淡微笑。”相爷当真给本王出了道难题。”
东方穆谨抬头,眼露不解。
“那女人唤杜丹是嚒?”
“我的决断,与她无干系。”
“真无干系?”
被这一回问,东方穆谨愣住。
“心里有她,却碰触不得,呵护不得……你不惜搭上自身前途,这般绝决,想要的只是如此?”
国师的声音清澈,有几分空灵,听着听着,思绪彷佛被吸进另一世界里……
原本一心求个守心自在的东方穆谨恍惚。
自己想要的……只是如此?
“她……已成亲。与夫婿感情和美。她不会放下那仨。”稍久,相爷才轻轻道出现实的不可能。
同她为他挡刀,那三人是与她拜过堂的正经夫妻,丹儿个性,不可能弃。
而他,不娶已是需要赌上自己,至于更进一步……着实不敢胡想。
六王似没听见他嘴上喃喃,重申。
“我只问你──所欲为何?”
抬头看向那一灰一蓝的异色双瞳,压在心底的欲望在这双眼睛之下,不住汹涌……东方穆谨喉间哽住须臾,哑声说道:
“执子之手……得依人心……白首不相离……”
语至终处,由他身上,幅射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六王扬唇,笑了。
“丞相所欲,本王能帮你。”
刚至秋末,京里已经迎来第一场雪,小小的雪花湿了地面好些天。
今年冬天似乎会比往年冷。
果不期然,甫入冬,便是银装一片。
杜丹一身厚重,肩上披着毛绒绒的狐裘,坐在凤临三楼窗台边的位置,周遭几盆炭火抵御外来寒风。
她脸颊因体温而染上微微粉色,目光像个对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的孩童,极有兴致地看着底下往来事物、人流。
坐了约一刻钟,楼梯那传来些许动静,她转过头,见一名陌生男子,被数名侍卫护在中心步上阶。
那人一身白衣,肩披玄黑皮裘,白到有些透明的肤色,显得有几分不现实……两人很快对上眼。
那一灰一蓝的眼瞳,一下吸引住杜丹。
那人朝她走来。
“杜丹?”
“六王爷?”
两句话,确认了彼此身分。
杜丹看着眼前男子,不掩疑惑。胸口一刀伤身太过,初秋醒来的她被关在宅里几个月没出门了,从最初的起身都会痛出一身汗,到终于能正常活动。
据说这位多次送帖子,好不容易才说服家里三夫,促成今日邀约。
地点还是季敏订的。
六王爷脸上挂着浅浅微笑,在杜丹对面坐下。
今日凤临三楼以上被包场,除去两方护卫、奴仆,谁也上不来,两人间也不必虚礼客套。
“本王对妳甚感好奇,今日终于见着本人。”曲祯逸坐下来,开口先是这句。
“六王爷为何想见我?”
六王笑。”为了当朝丞相。”
杜丹嘴微张。”……他还好吗?”
“这一个月来总算能走。”
杜丹眼瞪大,喃道:”爷伤得那么重?!”
“不是与妳那回,他与族中较量整整月余,损了经骨,被皇上下令不得出房,费不少力才给养回来。”
杜丹愣愣的,有些不明所以。
“他心有所属,不愿依族中安排娶妻,先前布局之伤未愈,便与族里摊牌较量……在祠堂跪了半个月,险些残去双腿。”
杜丹呼吸差点停了。
“……怎能如此不顾身体……”
“为守本心。”
见杜丹失语,曲祯逸微微一笑,直问道:
“丞相心意,妳可知晓?”
杜丹唇微动,一会儿,轻声道:”知晓。”
“不予回应?”
“……”杜丹沉默。
曲祯逸也不催促,那双异色眼眸静静地看着她。他着实好奇,能让东方穆谨那般天之骄子放在心上,不惜搭上自身、搭上前途也要守住一心的女子,究竟有何奇特之处?
好一会儿过去,眼前妇人唇动,开口:
“杜丹已有三位夫婿,无法应允。”
“妳是妻主,三夫四侍再平常不过。”
杜丹摇头。”一人一心,宅里三人将心托付予我,我无法给一个完整,却也不能辜负。”
“既已不完整,多他一人,少他一人又有何异?”
“信任的问题。”杜丹说。”他三人是一同进门,成亲后我便于他三人、于家里有责任。”这是杜丹对于婚姻的忠诚。
六王低笑出声。
“妳的说法,便是一生只成这一回亲,几人不论?”
“确是如此。”
听来是有些荒谬,杜丹当时能接受三人一同进门,是存了算计,是想要妻主的身分。
但成亲后,实打实的婚姻关系,于她有约束力。这时再纳人入门,于她而言是背弃家里三个男人的信任。
曲祯逸淡漠的脸上盈满兴味。他着实不懂杜丹想法。
“杜夫人想法,不似妻主。”
杜丹无语,明白自己想法与这时代的人差异不小……但她更感困惑的是,眼前这位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话。
“民妇不明白……六王爷为何……”
“为何帮他说话?”见杜丹点头,六王答道:”因东方穆谨命神,系着大翼一丝气运。”
杜丹眨眼。命神?
瞧她一脸疑惑,曲祯逸道:”妳该知大翼为赤尾金鸾所化。金鸾神鸟,万兽尊崇,神兽们哺喂金鸾,方能稳定大翼气运。命神便是大翼子民与神兽间的连系。”
“……我以为命神之说,是指其人个性。”至少在今日之前,杜丹的认知一直如此。就像星座之说……
六王似是被她说法逗笑。”确实会受影响。命神,便是命与神间的牵引。杜夫人可有命神?”
杜丹摇头。”爷的命神是?”
“丞相命神乃一头老苍蛟。”
不只是蛟,还是头老蛟?这细节令杜丹一脸懵。
“那头苍蛟已守河万年,背后生翅,额冒双角,呈龙姿……那头苍蛟当该化龙飞升,却坚持守着自己还是幼蛟时便守着的那条河……”
听着六王的声音,杜丹精神不知觉间晃荡……
几度凝神徒劳,恍恍惚惚,她似乎看见一头奇怪的生物……
同蛇般的外型,覆满鳞片……背有翅,腹生足……那玩意儿忽地转头,睁眼与她对上──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六王瞧了她一眼,又道:
“东方穆谨也是如此。”
一八六、無法回應
东方穆谨也是如此。
蛟性倔,认定之事难改。
这头万年老苍蛟更是如此,长于河域,认定守河即归处,即便已显龙形,仍不愿飞升。
东方穆谨自幼聪慧,身为族中嫡长,责任二字化在骨血中。然而打决意要守本心的那刻起,即便有失本分,以这位脾性,定会死犟到底,不惜一世孤身。
“……”听了六王解释,杜丹心头闷极。
受其恩惠,杜丹于东方穆谨感情不浅,想他可能孤单终老,不住替他担忧难受……
但想进一步思考的同时,脑中便会浮现自己醒后所见画面──
小冺眼眶发红,血丝几乎将眼珠染了色;立即赶来的逍遥一语不发,却见得他消瘦过分,眼下黑影骇人;跟在后头的季敏几度开口唤她,唇止不住颤抖……三人眼中以及脸上情绪,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让他们担心了。
杜丹深呼吸,强让自己不去想东方穆谨。
三夫对自己的付出着实太多,对三人亦有情、有责任的自己,没办法回应他的情感。
无能为力的。
“看在……看在爷于大翼尽心尽力的份上,六王爷帮忙劝劝爷吧……”杜丹低低道。”情不由人,婚事却是自己应下……杜丹……只能抱歉。”
那谪仙般的优秀男子,值得一心一意,真心以待……自己并非对的人。
既无法回应,再待下去,只是徒增难受……说完这句的杜丹,深呼吸后,决定谈话到此。
对桌的曲祯逸默默看着杜丹情绪变化。
由情感流露,到踌躇、隐忍……决断。
见她欲起身离去,却因狐裘下摆勾住椅凳,立足不稳,往后跌坐──
眼前画面在瞬间成了慢动作,却同时跑快了几分……他能见杜丹给板凳绊跌在地,额上磕出血还损及腿骨的模样……
眼睫轻轻掀动。
见了面后,杜丹的情绪反应又一遍在脑中跑过……
心如明镜,不爱与人肢体触碰的这位,终究还是伸出手,在人完全跌过去前,拉了她一把──
尖锐的刺痛划过。
无数人脸浮现……荒野间的山洞……翻覆的船……蒋家大宅……破烂的土坯房……一幕幕画面,在双方肌肤触碰上的瞬间,一下挤进脑海。
曲祯逸眸光有瞬间涣散,又立即凝聚。
预料中的画面,却夹杂不少模模糊糊的影像……教本欲搭手后便放开的他,在拉住人后,下意识将五指收得更紧。
他瞧见……一高挑美艳的女人……
“……王爷?”
因六王帮忙稳住跌势,杜丹重新坐稳后,抬头谢过对方帮忙。却没想对方在听了她道谢后,反倒手指掐更紧,她浮现疑惑。
“六王爷?”
又一次叫唤,曲祯逸眨眨眼,慢了两拍,才似回神。
他表情有些奇异,动作十足缓慢……缓缓敛眸……缓缓松开五指……缓缓收手。他的举动透着不寻常,杜丹看在眼里,却不好多问。
此时楼梯那边传来动静,她又转头,见到步上阶梯的申屠冺朝这边走来。
“要回了?”二爷行至桌边。杜丹心里还留有刚才六王怪异的举止,在听见问话后,下意识朝曲祯逸的方向瞧。
申屠冺同样顺她目光望去,却见对方目光直盯着他。
那双异色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一会儿,才露出微笑。二爷蹙眉,直觉有异,却没发现有何不对之处。
一八七、信她
终究是大翼皇族,加之曲祯逸在邀约过程给足耐心礼数,他点头表示打过招呼。又询问一遍杜丹是否要回了,这次得她点头。二爷伸手准备将人扶起身。
“杜丹。”
六王在此时开口。两人皆朝他看来。
“本王所言之事,你考虑仔细。”
“民妇该说的话已说仔细,还请王爷劝劝相爷吧。”杜丹垂眸。
“用不着立即决定,五日之后,此时此地,本王会再来一趟。到时再听你答案。”
“今日或五日后都是一样的。”
“是嚒?”六王忽地轻笑。”即便我有妳要的东西?”
杜丹抬眼,不解望去。见眼前这位,还是一样气质,一样虚幻,脸上却透着一股掌权者运筹帷幄的自信。
他看着她,唇微扬,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
“妳不好奇……妳前夫的事?”
杜丹似乎不太确定耳中听见的字……眼眨了,又眨,而后睁大……唇微张,须臾,才挤出声音:
“……民妇……并无前夫……”
“杜丹没有,但……李丽有。”此话一出,曲祯逸成功在她脸上看见自己想要的情绪。他笑了,在她之前先站起身。”妳多年来的迷惘,妳不解之事,妳想知道的实情,本王都能给你……五日之后,本王等你答案。”
话毕,这位一扬黑裘,在侍卫簇拥下,消失在楼间。
天空极蓝。
没降雪的天,万里无云。
杜丹坐在花园的六角亭内,望着天,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妳不好奇……妳前夫的事?’
‘杜丹没有,但……李丽有。’
‘妳想知道的实情,本王都能给你……’
我想知道的……实情……
望着蓝天发呆的杜丹,脑中一堆东西轮流闪过。最终……又浮现那人的脸。
六王爷……
杜丹更迷惑了。
他怎么会知道?
六王爷……曲祯逸……听说那位就是当朝国师,杜丹记得游历出海时认识的前湾城商人陈大哥说过,曾经在进京时遇上国师做法,皇城上空云涌闪雷电……当时的她只觉得说法太过玄幻,却没想或许真有那可能。
这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多的疑问在她脑海,李丽的,杜丹的……甚至这个世界,这个时代。
大翼的命神之说,似乎不只是神话,这里有人能做法引动天象,还能窥见别人的前世今生?
脑中困惑,从个人,上升到世界的构成,上升到了哲学层面的思辨。
不完全唯物,也不纯粹唯心的杜丹,面对目前所遇所见,仍深感已超出自己理解。
太多东西……产生了比先前更多的困扰与疑惑,全掺在一块,令杜丹发起更严重的呆……
搞不清楚。
步入园内,钱清贵便见到妻主仰头望天,一脸出神。
经细心照料,杜丹而今已是十足富贵样貌,肌肤白嫩,衣着精致,不说话时极显灵气,开口后,则能见其气势聪颖。
可这人儿,打那日出门回来后,便诸多不对劲。
加快了脚步,钱清贵来到亭中,一把从后头抱住妻主。
熟悉的怀抱中止了杜丹神游,她略讶异,很快从天色反应过来,午膳时间到了,这人是回来陪她用膳。
“季敏。”她轻唤。
“又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夫上骗我真顺口。”
“……不是骗你,只是我自个儿还没理出头绪。”着实太多事,一件扣着一件,她不知该如何说。
“不如从那日赴国师邀约的事说起?”
“那日……”杜丹稍顿。
打去见过那位后,自己这几日总在神游,三人询问,总被她以在想事三字搪塞。三人一直忍着,等她恢复如常,或着说明白……
还是要坦诚的。
拖了三日,着实是理不清思绪,而非想瞒。
“六王爷……是为了相爷来的。”三爷闻言瞪眼。”他说……爷与族里说了不娶,闹得差点废了腿……”话至此,杜丹垂下眼眸,轻叹。”因我。”
“……怎么可能……”钱清贵直觉反驳。
“六王爷还说,爷的命神系着大翼一丝气运……爷是苍蛟命神。”
三爷登时失语。
那玩意儿的性子在脑中跑过,三爷瞅着眼前之人,给哑声:”你怎么答?”
杜丹摇头。”拒绝了……可六王爷道,他有我想弄明白的答案……让我考虑仔细,拿答案去换。”
“……”钱清贵想问什么答案值得她再三考虑,但杜丹接着说。
“里头有些奇怪,六王爷说的话,我还没想明白……此事尚不好与季敏谈,待我先想明白。”
妻主都这么说了,三爷心慌,却得压着。
杜丹教他的……得信她。
心是这么想,可细腻善感如他,怎可能不受影响。可怜的三爷,继妻主之后,同她陷入间断失神状态……但这位还是陪她用完午膳,如常出门干活。
晚间,谷逍遥过来主屋替她药浴,浸在池里时,贴在她身后的这位开口:
“东方穆谨想如何?”
“……不知道。”显然家里三只交流过了。
“你神游几日,是无法忘情于他?”
“不是的……”杜丹摇头。但似乎也不全然不是……她只好改道:”此事过于复杂。”
“便一件件细讲。”
看来这位也按捺不住,杜丹稍作沉默,缓缓道:”六王爷是为了爷来的,我拒绝了。”
“可之后那位……那位不知怎么……似乎能瞧见我的过去。我想不通他如何办到的本事。”
“为何?”
“什么意思?”
“为何想不通?”
“……难不成这似乎能窥见人心思的事不奇怪?”
“他是国师。”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杜丹不禁怀疑,莫非”国师”是一种长得很像人类的外星物种?
谷逍遥似乎真不明白杜丹的困惑,可幸好他瞧得出杜丹卡在这儿想不通,于是又道:
“皇族曲家最初是为护大翼气运而去归稳之地求的仙人血脉,血脉传承,觉醒者能视天机、沟通神灵,方能行国师之事。若曲祯逸身无异能,他便不会坐上国师位置。”
原来如此!
杜丹恍然大悟。
她想不通的是那人怎么会有异能,可现实却是有异能者才能坐上国师之位。虽然仍有疑惑,但算是理解了谷逍遥的理所当然。
总之国师玄乎,再正常不过。
“想不通的便是这事?”大爷又问。
“还有呢。”
“继续说。”
“……总之他给瞧见了我过去一些事……我于一事上有个结,多年来没想透当初怎么会是那模样,他提及那事,说能解我疑惑……可我得拿答案去换。”
“哼,皇族没个好东西。”即便是超脱于权位之争外的国师,亦懂那一套套的手段。
“……大致便是如此了。”
“那结,值得妳拿答案去换?”
谷逍遥一句便点到了点上,杜丹哑然。
许久,才见她摇头。”我没想通……”
这是实话。
话说起来像是对不起家中三夫,但谭永旭曾是她的另一半。
两人结识于大学时期的一场朋友聚会,从相识、相恋、相爱……到步入礼堂、养儿育女……甚至她的事业,亦是有他在背后支持,才能爬上那位置。
两人共同面对太多事,携手走过十多年数千个日子。虽然三夫才是现在进行式,但谭永旭无疑是在她人生中留下最浓重墨迹的那人。
李丽会是后来的李丽,杜丹会是最初的杜丹……有极大部分,是因那男人给予支持的养分,才成就的她。
难放下……
空气沉闷。
杜丹在水中缓缓转身,在谷逍遥无表情的脸上,看见一丝沉重。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庞,轻轻踮脚,将脸凑近……
心神略有不稳的大爷,仍自然地顺着她,微俯身,两人唇瓣吻上。
由轻浅转为浓烈,谷逍遥将她抱起身,让她双脚圈住自己,挂在自己身前。被压抑了几个月的欲望急须宣泄,可这位仍记得她身子尚在养,情绪浓烈,动作极尽克制……
他在水里进入她。
挂在身上的人儿轻轻娇吟,随着动作,水波不断荡漾。迷蒙的眼在过程不断追逐着他,谷逍遥心里忽地满足……
她眼中有他。
紧紧将人按在怀中,谷逍遥明白……不管这人儿有什么想法,都是他的妻,他选的妻主。
即便有不好,都信她。
一八八、當做抉擇
欢爱之后,杜丹让谷逍遥给抱回房,她有些昏沉,让大爷哄了两句便睡去。
谷逍遥看了她的睡脸一会儿,退出房间。
宅里,三爷的书房灯火通明,家中三位爷聚在了一起。
“夫上怎么说?”
见大爷踏进书房,三爷便迫不及待问。
“还没想通。”
“莫非夫上真要弃我仨于不顾?”美人一脸天将塌的模样。
大爷睨他一眼。”收拾好你那脑里胡想。”
二爷没说话,但看他表情,似乎也是认同这位说法。
平时钱三爷绝对是个能顶事的男子汉,可在家里,涉及杜丹,这厮就是需要家长控制的熊孩。
“大兄、二兄莫非不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她纳人,还是担心她入了别家门?”大爷的面瘫瞧来特别淡定。
显然这两种,依三爷熊性,是都不能接受的。
“宅里已经有仨,如何再纳人!何况是入别家……”这位光说便红了眼。若杜丹真离了他们入别家,他便没完!
大爷还没说话,一直沉默的申屠二爷在此时开了口:”……我依她。”
两双眼睛看过来,这位想了下,又道。
“当初便是求她身边一个位置……”这位显然不太习惯与杜丹之外的人分享心事想法,一句话卡老久,才又给挤出几个字:”我依她,也信她。”
是自己求来的妻主,他依她决断。同时,也信她心意。
“丹儿……非无情之人。”
另外二人闻言表情各有不同。钱清贵摇头,谷逍遥却说:
“明日你陪寝,你与她多说些话。”
*
神隐宫。
东方穆谨被召至此处。
月余不见国师,他不清楚那位为何召见自己。
候在书房,一会儿见那一身白衣的人出现,他低下头。
“王爷。”
“脚伤如何?”
“太医道尚不可跑跳,日常无碍。”
“养好来。”
“臣明白。”
行至案后,曲祯逸一撩衣袍落坐。东方穆谨在他示意下亦坐下,这位开口。
“我去见过杜丹了。”
这位忽地挺身,见他反应,六王扬唇。
“极特别的一人。”
“……她身子可好?”
六王笑出声。”你俩有趣,问的是同一句。”
“是嚒。”她也关心自己……
“她身子不差,想来给照料得极好。”先给了他答案,六王话锋一转。”你与杜丹相识极早,她人有古怪,你没发现?”
国师这话教东方穆谨蹙眉,不解对方话中意思。他略沉吟后道。
“丹儿孤儿出身,曾在外行乞,臣知晓她自小便颇能读人脸色,识字学物快,比起同龄孩子,是过分聪颖。”
“呵。”六王轻笑。”杜丹新身旧魂,她带前世记忆,如何能不聪颖?”
相爷面露惊愕。
“她前世有段情,年将不惑,有过儿女,真要论,她年纪比你大不少。”说到这,六王表情有趣。”你道……她会将一小伙儿放心里?”
东方穆谨内心震撼。
唇张了张,一时说不出话。”……难怪……”
轻声喃喃。
难怪她遇事镇定……难怪……她于情冷静……
国师三言两语,讯息量之大,教相爷脑袋嗡嗡的。可一会儿,他便冷静下来。
……
看着眼前男人眼神由惊愕,到冷静,再度坚毅,六王扬唇。
“本王要问,知她体内旧魂,年岁大过你,你还能倾心于她?”
东方穆谨直视这位,面容平静。”不论年岁、新魂旧魂……臣识得的,便是这样的杜丹。”
进到自己心里的……也是这样的她。
“呵……若在几年前,本王当真不会知晓,你会是个痴情种。”
相爷垂眸。”情生不由人,随心罢。”
六王笑着摇头,又道:”杜丹所思所想不同寻常妇人,你位极人臣,于她有情……如此条件,她却不会弃宅里三夫。”
“臣知道。”
以国师之能,曲祯逸见过杜丹后说出这句,几乎是板上钉钉。
“可也不是没法子。”
相爷抬头。
“非常人行非常事,她再不寻常,也是我大翼子民。有的是办法教她不得不应。”
东方穆谨蹙眉。”臣不愿强逼于她。”若要来强,以他自个儿手段就能成事,何苦忍耐。
“杜丹脾性你懂多少?”
“……极坚韧。”
“若不逼她,她态度如何?”
“……”
东方穆谨想起了在蒋府相处时的点滴……那丫头,事事能忍,死犟脾气,不逼不说真话。
相爷哑口。
东方穆谨再熟杜丹,却没曲祯逸”看”得剔透。他道:
“杜丹任之不得。”
相爷仍是无语。国师再道:”她极能钻营,任之便如鱼儿入海,难再约束。得逼她理事,却不强迫于她,你我布置,教她自个儿择其利弊。唯有如此,方可成事。”
相爷再次蹙眉。
他听出国师话中一丝势在必得,极不寻常。
“……王爷……所欲为何?”
“同你所想。”
袖下拳头不住攥紧,东方穆谨眼神焦炙,直视这位。
六王不回避那微愠眼神,难得露出认真神色。
“伯瑞,杜丹有命神。”
“……”
“她命神特异,光你一个,守不住她。”
东方穆谨面容紧绷。
“无论你愿否,我会插足此事,只是应你在先,我愿为你成事,若你依我安排,此事可谈,否则……丞相该懂,事无完事,大义小义,当做抉择。”
“……”
相爷瞪着眼前这位,平时总是一身仙气,悠哉超脱于俗事外的国师,此时神情变化,正正经经的皇家气势。
能让这位露出这态度,定是极重要的事,关系着他国师身分当行之事,关系大翼。
思来想去,定是杜丹命神特异之事,让这位态度起变化。
事已走调,被杀个措手不及,心乱如他着实不知如何回应这位。更甚的,该以什么身分回应?
“答话。”
“……王爷想如何?”
没时间予他思考,东方穆谨言间涩涩,只能迎难题而上。
“助你得伊人。”
“……是嚒……”只是……不会是一双人……
相爷眼皮拉下,各方权衡飞快在脑中运转,连做几个呼吸后……他睁眼,做出决断。
一八九、傾盡所有
是夜。
沐浴完的杜丹,坐在床上,让二爷帮忙温养经络。
一股微弱的温热从背后缓缓扩散,达四肢百骸。
起初有些不适,随着时间,慢慢地转为一股令人昏沉的舒适感。
她昏昏欲睡。
两刻钟过去,习惯了她反应的申屠泯,在行完功后,直接从后头轻轻扶住她,将她放在床上。还没完全睡着的杜丹因而睁眼,刚好见到脸悬在自己面前的丈夫。
那染上睡意的眼睛睁开条小缝,慵懒地呻吟了声。
“睡吧。”
她摇头。”等会儿……”
“嗯。”
顺着她应,二爷先是替她盖好被,下床行至桌边,拿起杯子,转头瞧她。
杜丹朝他摇头,他倒了杯水给自己,喝完后返回床上。
二爷进到被窝,两张脸靠得极近。她慵懒地看着他,他亦是。惬意的眼神,无声胜有声。杜丹半眯半开的视线从那棕色眼珠,顺着高挺鼻梁往下……打被里伸出的手摸上他饱满的唇瓣,与带点胡碴的下颔。
刺刺痒痒的触感。
摸着摸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银铃笑声挑动了二爷的神经,他脸上跟着扬起唇,一脸愉快,任凭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耍玩。
抚摸一会儿,她贴了过来,像只毛毛虫,蠕动着爬上他的身。
她趴在他身上,玩着他的脸,抚摸他的脖子、喉结……唇轻轻吻上衣领间的粗壮锁骨……
二爷喉间吞咽。
“丹儿……”
哑声轻唤。
都给忍得太久,稍一撩拨,就要走火。杜丹知道男人们顾及自己身体,不敢太过,于是干脆主动。
即便不能尽兴,解馋少不得……总不能憋坏这三个。
轻解衫裤,她主动引导着他进入自己,其壮硕惹得她在过程不断抽气。
身上画面太美,二爷目不转睛。忍着动作欲望,由她控制速度。
呻吟浅浅,极悦耳,好不容易坐到底……杜丹双手撑在他胸上,顶着自己身子,缓缓进出,不断吞吐……其阳壮硕,即便轻慢,仍是教快意飞快堆积,呻吟化为轻喘、转为娇喊,极快便教她泄了一回,趴倒在男人身上喘息洒汗。
她边喘,目光找寻他的脸……瞧他表情。虽没动作,可高潮的小口紧紧绞扭,仍是咬得二爷一脸隐忍快活。
待余韵稍褪,缓过劲来的杜丹,挺身再战。几次哭喊,才终于让男人泄了精关。
已是累极。
抽干力气的身体,失去绷住情绪的压力,莫名轻松。
蜷缩在夫婿怀中,听着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杜丹几乎要睡去,却在睡着前,开了口。
“明儿……要赴约了。”她轻声道。
“嗯。”
“可我,还不知要如何回答。”
“都好。你选的路,我陪着走。”那么的理所当然。
“……小冺真能安我心。”
沉默两息,怀中人儿发出轻叹。
紧绷的心,因他简单一句话,给放松下……这种魔力,简直同谭永旭无二样。
……
心虽安下,却又因想到那人,升起一股难言喻的焦躁。她胸口郁郁,在夫婿怀中又钻了钻,将自己贴更紧,似乎要藉此寻求一丝的慰藉与力量。
二爷圈着妻子,感受到她身上幅射过来的情绪。总是默默陪伴的他,想起大爷的话,略作思量后,主动开了口:
“依妳所想去做……就好。”
“便是……自己也难理不清自己想法。”
挣扎几日,杜丹有些疲惫。
一个是份量太重的过去,一个是方起步的现在。心里想着要理性抉择,可人要如何完全抛开情感?
那个梗在心头多年的郁结与困惑……被最信任的那人舍弃的痛……与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什么的不安与愧疚……
积压在心底的疑与难,伤与痛,不弄个明白,如何放下,如何转头?
可每每心往那答案倾时,又会有道声音──
那些都过去了。
李丽已经是过去,现在是杜丹的人生。
在大翼生活十年,她明白这不是场梦。三夫押上未来,交心予她,没道理要他们承受李丽的过往。
纠结伴随浓浓无助,终究还是自己不够果断、坚强……她将头埋在申屠泯胸前,不吭声。
怀中娇小的人儿揪着他衣衫。
杜丹对他吐露的事……比另二夫多许多。申屠冺一直明白,她有些事,埋在心里,不愿意、或不敢说……
心如明镜,却不在意她有着不愿启口的秘密。只是思考着面对她的郁结,自己能做些什么?
二爷想了又想,劝解人的活儿,于他着实业务不纯熟。可他仍是极努力地,组织着言话,缓慢地,试着开口。
“丹儿……”两个字后中止,过好一会儿,低沉的嗓音,才又往下。”我幼时……被捡回师门……在门里,万般腌臜,不知何为平常,情爱之事不敢想……”
“可阴错阳差,得了你……今生今世,已不求其他。”
何其有幸。
身处那世界的他,能受垂怜,不曾被善待的灵魂,能教一人无条件地呵护照料。杜丹是他的奢求,他的光。
捉紧了,便不可能放手。可同时,他愿意竭尽所能,护她平安顺遂,护她自在快活。
杜丹或许不会知道,每每她朝申屠泯扬起笑容的时刻,于他皆是意义重大。他愿意拼尽一切,去守护她。
想法逐渐化为言语,二爷对她道:”倘若你心不安,再无笑颜……我……愿用尽一切,换妳的笑。”
直白得彻底的心意,教杜丹久久不能言语。
何德何能……
脑中只有四个字。杜丹眼不住发酸。自己何德何能……得他。
过于激动的情绪,令她说不出话,她伸手圈上他的腰,脸埋在他胸上。
……
再度陷进情绪,许多画面在脑中转。
李丽的,杜丹的。五味陈杂的两段人生,丰富又疯狂……
然而画面如何走,一直相伴的,是身前货真价实的温暖。
极暖。
实实在在的感受,逐渐地,将她从那魔怔的漩涡中拉离出来。有些僵硬的指掌,隔着未穿妥的衣衫,不断抚摸底下健壮的肌里……
真的。
眼前的人……是真的。
又给跑过一回人生,冲突之后的情绪累极。
可抱着身前之人,杜丹弄明白了……自己的抉择。
一九零、一顆蛋
天亮,京城上空只出現一會兒太陽,便教雲遮住了陽光,逐漸轉陰。
--简体版--
天亮,京城上空只出现一会儿太阳,便教云遮住了阳光,逐渐转阴。
正要出门的杜丹抬头瞧天色,明明就要正午,却一片灰色。
“看来要降雪。”
“奴婢也这么觉得。”皮氏在她身后应道。
这两日有些回暖,怕雪下来后化水,地上要泥泞一片。
杜丹出了院后,穿过回廊,在回廊中段遇上了三爷。
“要出门了?”今儿三爷一身绛紫锦锻,显得他那唇红肤白的面容特别妖娆。
这位堵在这儿,想来是特地等她。
“嗯,差不多时辰了。”
“我也一道去。”闻言杜丹扬眉,三爷接着道:”我在下头等着,不会上去打扰。兄长在,你不用担心。”
这位也明白自己有些不受控,可他心神不宁,做不了事,不如去那儿守着,多少踏实。
“……嗯,一道出门吧。”杜丹应允。
三爷面上一喜,他使了个眼色,二才立马先行跑去打点车里物件。两人并肩而行,到了马车处,申屠冺已经等在那儿。
二爷已经得到消息,见钱清贵出现没反应,只是过去牵起杜丹的手,扶她上车。
难得三人一块出府。
今儿凤临二楼以上依旧被包了楼,申屠泯和钱清贵等在下头。
在杜丹上楼后,钱清贵站到二楼窗边,眯眼朝底下大街望。
“二兄不觉得今儿街上人太多?”非过节日子,还是要变天的天色,街上未免热闹了些。
申屠泯同样站过来,朝下轻轻一瞥。
“同上回一样。”
一句话,三爷悟了。
待会儿要来的可是当朝国师,是皇上胞弟,提前布置不足为奇。
不过申屠泯说完,又眯眼张望几处,忽蹙起眉。
“……人比上回多。”
三爷望过来。
“比上回多?”
他转头又朝底下张望。上回情形他不知晓,自然瞧不出差异。只见此时天上开始降雪,小小白点,未至地面便化水,外头石板路面出现点点水痕。
“可得安排?”
申屠泯又瞧一会儿,轻轻摇头。”已有安排,应当不打紧。”
毕竟京里是天子脚下,皇族的人马多,再正常不过。
既然二爷做出判断,美人点点头,遂安下心来。
……
杜丹坐在三楼的老位置,同样望着外头飘下的小小白点。
果然下雪了。
白点落在外头木檐上,成了透明状。她静静欣赏着大自然的变化。
直到六王到来的动静将她拉回神,才转移视线,望向楼梯那边。
今儿个的曲祯逸同上回一身白衣,披了件灰黑毛色相间的皮裘,简单束冠,发丝垂在肩后,白到显透明的肤色,不似人间物的虚幻感依旧。
“六王爷。”杜丹起身行礼。
“坐。”曲祯逸摆手,侍卫替他解开披肩,他在她面前落坐。
杜丹在他之后坐下来。
“可用过膳了?”
“禀王爷,用过了。”
在杜丹回答时,一旁有人上来倒茶,很快便又退下。
曲祯逸举杯,浅啜一口,直奔重点。
“这几日可想仔细了?”
“想仔细了。”
“如何?”
“依然是那句。”
“呵……”六王轻笑出声,又啜了口茶,将杯给放下。”果不其然。”
杜丹神经绷紧。
着实这人太诡异,那句”果不其然”听在耳中,让她有股被看透的恐惧。
看出她眼神透出的警戒,曲祯逸微笑。
“说说理由。”
“……什么理由?”
“你不是极想弄明白妳前夫为何与你离异?”
“……是。”
“本王能予妳答案,为何不接受?”
杜丹顿了会儿,才给启口:”李丽的事,已是过去……若因过去的事对不住家中夫婿,便是一错再错,我不能应。”
六王又笑。”杜丹,该说你有情还是无情?”
“有了新便放下旧,那可是伴了妳十多个年岁,与你养儿育女之人……那仨人入你宅里,可有一载?”
“……”
“是新婚燕尔,舍不得?”
“……”
“便是妳那双儿女,怕也不被母亲记在心中。”
“不是……”杜丹心一痛,不住脱口。
千言万语,却不适合与外人道。眼眶一下红了的她,终究闭上口,再度不语。
瞧她态度,曲祯逸轻轻吐息。
“只瞧眼前……是嚒。”说来容易,做来难……能办到者,何等心坚。他定睛瞧她。
眼前之人,一双乌黑杏眼,眼眶微红,脸色略显苍白,未满双十的年轻面孔,眼神却沉稳过分……曲祯逸想起了自己见到的那衣着奇异的高挑女子。
那艳丽的身影,与眼前娇小坚毅的脸孔重迭上──
李丽……杜丹……
没有言语,但六王瞧得出杜丹试图以沉默与他角力。他眼神幽幽,教人瞧不清思绪。
……
“杜丹,妳可知妳有命神?”
突然跳脱话题的问话,慢上一拍,杜丹轻轻摇头。”民妇不知。”语毕,又道:”听人说过,拥有命神之人自会知晓,可民妇未曾见过自己命神。”
“那是因妳命神尚未出生。”
“啊?”她愕然。
“正确来说,牠已命殒,与牵系之人精神已断,可妳刚好来了……”这位解释。”即便妳带前世记忆,于大翼来说,是新来魂魄……妳魂灵强韧,只余一丝生机的牠与你牵引上,藉你精神养命……而今牠逐渐稳定,诞生之日可待。”
杜丹愣愣。
又是命殒又要诞生……这冲突感听得她一头雾水。
“……民妇……不懂。”
六王:”妳命神,是颗蛋。”
“…………”
蛋……
“不是普通的蛋,妳之命神,是颗金鸾蛋。”
某人表情极其微妙,已彻底失语。
既然讲了,国师自然要将事给解释清楚。他继续说道:
“金鸾约三、五百年才下颗蛋,孵育一甲子,幼鸾方破壳……然而金鸾离巢时,遇上天灾……命神与人间牵引,金鸾蛋所依附之人意外身亡,蛋亦因天灾给摔了。幼鸾方成形,生机逐渐消亡,妳在那时来到大翼。”
“……所以……蛋依附上我?”
“是。”他道。”你未有感应,是因幼鸾生机微弱,尚未破壳。”
杜丹努力消化着所听见的消息,试图抓重点。
“当它破壳,会如何?”
“或许众星拱月,或许多难多灾。”
“……”
“金鸾神兽,万兽所崇,却也得某些生灵觊觎。到时你与幼鸾命神牵引,它遭灾你也遭灾,你遭灾它亦有事。金鸾生长,必定有众兽护其左右……待幼鸾出生,妳定成香饽饽。”
“………………”杜丹发现事情又开始超出自己理解范围。
怎么听这位说话,她有种自己理解能力负分的感觉……
“民妇……不懂。”
同样的话,她又说了遍。
“金鸾已老,幼鸾关系大翼未来五百年气运……你那三夫,力轻势微,无法护你周全。”
“六王爷什么意思?”
“本王意思还不清楚嚒?”六王失笑。”要护你周全,最好的办法,便是与你同进出、同食、同寝,做妳夫婿……杜丹,妳的婚事,由不得妳。”
一九一、無情
妳的婚事,由不得妳……
这句话进到耳朵,杜丹怔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荒唐!
心里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荒唐。
自己的婚事,自己还做不得主了?!
有些来气,但杜丹立即抑住脾气,重新再理过一回六王刚才的话语……
这位意思是……她有命神,命神是颗金鸾蛋?
自己可能因命神受难,幼鸾也可能因她遭灾……
为了保她与幼鸾周全,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做夫婿,贴身保护她……?
杜丹脑汁有些不够用,一时搞不清楚这位是出于善意还是在捣乱。
“王爷所言……于民妇着实玄乎。”许久,她挤出这句。
六王一扬眉。”玄乎?”
杜丹失语。
差点忘了,这世界许多事不同于她的认知。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民,对命神之说已理所当然。
甚至……对国师的奇异本领,也理所当然。
她改道:”民妇不懂命神,不懂气运之说,民妇只知道自己上无高堂,婚事自己做主,旁人置喙与我无干系。”
“妳上一世魂魄不在大翼,自然不懂。”这位倒是极能谅解杜丹的混乱,他解释:”气运便是天地之运,气运好则风调雨顺,气运凝滞则易旱、易闹灾。”
杜丹蹙眉。”若依王爷所言,金鸾三、五百年才下蛋,可能遇灾,过去难道不曾有过气运不佳的时候?”
“有过。”
“可大翼仍在。”这不就表示,有无金鸾,世界照样运转?
面对杜丹质疑,六王表情有些好笑。
“大翼仍在,可天下换了一家执掌。”
杜丹怔愣。这话……
“多难多灾,民不聊生,国家必乱。”六王平静说道。”大翼气运牵系两侧,若有能人可护养神兽挺过,若无能人则只能求神兽庇佑,便同你喂哺幼鸾,幼鸾可稳百兽,顺风雨,少天灾。”
这位耐心与她讲明白,杜丹听了好一会儿,几度提问,总算弄懂大概。
万物多有神兽镇守执管,例如风雨,例如山河,神兽有不同地域、地盘。
神兽与气运之事玄妙,可两个世界互有影响之事,杜丹反倒容易理解。
例如蝴蝶效应。
民间与神兽间,用个更简单的例子来说,便是家人。倘若一个家里,孩子生有恶疾,父母处理不来孩子的医药开销甚至心理上种种问题,最后可能也会让自己陷进去,走向沉没。
但反过来,若父母有本事,将孩子照顾得极好,挺过最艰难的那段后,慢慢地孩子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即便先天不良,维持个水平还是能办到。父母拖累孩子的情况亦同。
国师口中的神兽与民间,便是这相互影响的关系。
人影响神兽,神兽影响气运,气运影响人类生存……
即便是气运凝滞的时代,只要能人者众,用尽方法也能挺过去。
且能人精神强大,受其哺喂的神兽多少于气运有助益。
这中间牵扯不是三言两语可道尽其中影响,但可以肯定的是,金鸾于神兽间的地位特殊,若无金鸾引领,神兽易乱,稳住金鸾自然是重中之重,曲祯逸身为国师,不可能允许杜丹因各种疏忽,害幼鸾出意外。
……
听起来还是荒唐,但道理实在,这位极其认真,绝非玩笑胡来。
这无法无视的荒唐感教杜丹脑门疼。
“六王爷……想如何?”她直问。
“你与东方穆谨有旧,可容你选要入相府或是入我王府。”
“……王爷可还记得我有夫婿?”
“他仨力轻势微,没有用处。”
杜丹脸色沉下。
……没有用处?
“……于民妇来说,家中仨夫婿有能力,能扛事,照料家里不遗余力,乃大丈夫也。他仨以外的人事,才是与民妇无关。”
言辞振振。似没料到杜丹会因几个字而忽然来气,这位轻笑道:”妳倒是会护人。”
“民妇所言不过实话。”
曲祯逸失笑摇头。”你于那仨有情有义……如此反应自然。”
杜丹表情有些僵硬。
也是……这位可是当朝国师,是皇家之人,老百姓之于他,大概与蝼蚁无异,大义之下,哪容她个人思想与脾气……他不将她情绪放在眼里,理所当然。
理智能理解的,理解两人想法不在同一点上。
终究自己非彻底的大翼子民,若有余力,她不反对为国事尽一份心,可命神之说于她太玄,虽非不信,二者摆天秤上,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想法不同,所重不同,此事不可能谈下去……
原本混乱的思绪,一下清明起来。她敛下眼眸。
“今日王爷所言之事,所道忧虑,民妇已经明白……杜丹爱惜自己小命,必定护好自己,王爷大可不必操心。”
曲祯逸眉一扬,见杜丹站起身,朝他一礼。
“谢过王爷提醒。护我安然之事,家中三夫足矣。王爷尽管安心。”她道。
“便容杜丹告辞。”
在杜丹转身的同时,受其牵引似,呼啦啦地,众护卫一下上前,堵住她的地路。
她神色镇定,头也没回。”王爷还有话要说?”
瞧了她一会儿,这位一个莞尔,收回目光,捧起茶杯浅啜。
“还不明白……”轻轻一叹,语调间有些面对顽童似的无奈。
“由不得你……都说了由不得你,闪避有何用?”
“……”
“不趁今儿将事谈妥,明儿我请皇上圣旨一封,杜丹,到时你是想抗旨,还是干脆逃出京?”
“……”
“再者……谷逍遥的医馆,钱清贵的商铺,申屠泯的人手……妳道,在日阳西斜前,本王能拿下多少?”
她猛地转头!
那异色双瞳被掩在眼皮底下,瞧不清情绪。与此同时,杜丹却能听见楼里楼外不寻常的动静。
……
似乎要应证她所想,申屠泯和钱清贵快步出现在三楼,从这两人叫唤她的语气中,杜丹明白,情况不乐观。
凤临被围了……
这位不在意急匆匆跑上楼的二人,垂着眸光继续审视手中茶杯,不紧不慢,声音幽幽:
“要走可以……出了这楼,休怪本王行事无情。”
一九二、謀算
货真价实的肃杀之气压上……
身子紧绷到僵硬的程度,心狂跳……眼前这人便是当朝国师,皇帝胞弟……这位话语份量让杜丹胸口一下绞痛起来。
她瞪着眼前这人。
“丹儿。”
申屠看她不对,想过来,却立即被人拦住。
稍有犹豫,二爷仍是放下手……出手容易,却没得回头,情况尚且不明朗……丹儿尚未决断。
杜丹胸口起伏,脸色苍白。
她闭上眼,连做几个深呼吸。
“是否我做出决断,王爷便无二话?”
“予你二择一。”
“那好,我会入相府。”
“丹儿!”杜丹扔下话后,听见三爷的叫唤,但她没理会,目光直视眼前这人,继续道:
“宅里三人与我一同过去。”
曲祯逸视线轻轻扫过不远处二人,而后点头。”可以进房。”
看似极好说话,但这人一句就要将三夫位置拉下,杜丹情绪翻腾。
皇族没个好东西……
大爷前些日子的话犹在耳畔。
曲祯逸看得透彻,明白她在意什么,逼迫她,却又给她些许弹性……让她抉择……非到必要,以杜丹心性,不会与人鱼死网破……
一股深深的气愤与无力感袭上,谋是阳谋,即便知道,闪不掉,避不得,被人拿捏计算……
决断已下,侍卫没再拦人,三爷在此时靠了过来。
这位眼眶发红,想要说话,杜丹强压情绪,与他摇头,让他不必说,而后目光移到申屠泯身上,二爷迎着她的视线。
“若你不愿,我带你出城。”
这位可没在在意身陷敌阵,想说啥,便说啥。另一头的曲祯逸都不禁扬眉朝他看过来。
杜丹指尖因激动紧握,却仍摇头。
小泯武功高强,可他究终只有一人……能护的对象有限。宅里有下人,季敏商铺养人无数……上头主子逃了,底下之人会不会被连坐,往后日子又该怎么办?
既然做了头儿,就得为底下人手着想负责。
至少……要先确定多数人安危,才可打算……
“回家。”她吐出二字,却在踏出步伐后,再度被人墙阻拦。
“王爷是何意?”她声音难掩怒气。
曲祯逸放下杯子。
“未免夜长梦多,事成之前,你便随我回宫里。”
她猛地回头。”王爷不觉欺人太甚?”
“如何欺人?记清楚了,本王亦会是你夫婿。”那清幽的声音无波。”本王与丞相共妻,允妳房中纳人,已是开恩。”
“你──”
杜丹这才发现,六王所说的,与自己所想,仍有差距。
他说的,是共妻!
这下三夫连个正经侍夫身分都没了,杜丹再也压不住火气。
“王爷回去后可得早些歇息。”……然后,做梦去吧!
楞了会儿才意会过来她话中意思,曲祯逸失笑,笑声愉悦。
“伶牙俐嘴。”他一扬手。”你思绪活,能偷巧,本王不过防你后手。”一群人瞬间将杜丹三人团团围住。
“应你之事,本王不会食言。妳身旁二人暂且押在我手边。”
杜丹差点气疯,申屠泯立即将她护在身后,同时瞧了钱清贵一眼。三爷玲珑心,立即以只有三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
“二兄不必顾虑我……若得空隙,先带夫上走。钱家能保我。”就算曲祯逸捉住他,钱家底蕴,仍有东西能与朝庭交易,不会是死路。
申屠冺视线收回,没再说话。
他唇一抿,常人无法听见的哨音出口,不出两息,数十黑衣人破楼而入。
场面瞬间乱成锅,六王近卫紧紧护在主子周身,楼梯下方亦响起交手声,两方人马在楼里战成团。
混乱中,那道雪白身影,不动半步,巨响嘈杂破不了他周身空灵,一个间隙,杜丹目光穿过人群,与他对上……
他面容带笑。
楼内已是混乱,楼外还有兵马围楼。杜丹心寒,就算小泯能带她突围,季敏怕是顾不得……即便几人全能出逃,可能逃多远?逃多久?
凤临外有兵马,宅那儿莫非就没布置?自己真能回家?
莫不是要马不停蹄直奔出城?可逍遥怎么办?季敏怎么办?宅里将人生托付给了她的数十乃至上百家庭又该怎么办?城里又有多少关卡阻碍?
一个个闪过的问题,教杜丹明白过来,这场棋局,曲祯逸已布好后面五步、十步,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受到无形的绳索牵引摆布……
除非她能跳脱本性,无情决断,否则只会依六王所想往下走……
将人性算计到这地步……杜丹心悸,又愤然。
申屠泯已带着妻子退到窗边,杜丹能见到底下身着黑甲衣露白领的兵马封街。
她直觉看向附近建筑,依小泯轻功,走脱无碍。她目光又转向另一边,被二爷手下护住的三爷也在朝这儿退。
走或不走?
真到紧要关头,事关自己最亲近之人,杜丹发现自己无法做出决断。
反倒是三爷发现她目光,朝她做出嘴型──
‘走’。
“……小冺,不行!”就在二爷挟着杜丹要跳窗之际,杜丹一个疯狂,扯住他大喊。”季敏……”她不住哭了出来。
不行。
她放不下季敏。
美人愕然,眼眶通红,二爷反应极快,没答话,只是回身往三爷方向接应。
便在此刻,外头又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步伐,在白领兵马外,几乎是倍数的增兵如流水围了上来。
突围难度登时上升到一个难以越过的槛,杜丹心发寒。
走脱不了了……
皇城兵马万千,自己拖家带口,如何翻腾?
却在增兵涌进的此时,听闻底下传来大喝:
“住手!通通住手!”
“住手!叫住手没听见吗!”
“再不住手,休怪我军不留手!”
……
下头议论嗡嗡的,甚至影响到三楼交手,突发状况教双方默契留力,在乱中逐渐壁垒分明,眼珠警戒互瞪。
也是摸不着头绪的杜丹,眼眶带泪,楞楞地看着楼梯那边,听闻有脚步声上来。
在看见出现的人时,她指尖掐进了身旁男人手臂……
一身玄衣黑裘,发束银冠的东方丞相现身三楼,目光扫过一圈,直接走到曲祯逸身前一揖。
“王爷。”
曲祯逸唇角略弯,面上瞧不出情绪。”丞相领左军而至,应当不会是路过。”
“臣有事相求。”
“说。”
“王爷曾道,愿为臣成事,不知此话还作不作得数?”
“呵……”六王一时失笑。”上回你语焉不详,原来是将话压在这儿了……说吧。”
遭打趣,相爷面容平静,他低着头。”臣愿入杜丹宅邸为侍。”
此话一出,众多目光几乎要将他射穿。
曲祯逸稍作沉默。
他已做好布置,杜丹再有挣扎,最后必定自愿入相府……但东方穆谨率左军而至,却是表明态度……
舍不得伊人为难……是嚒。
六王轻叹。
东方丞相手握一军,有行军于京的权力,可权柄再大,也不能无来由地调动军马。六王今日围楼,他调来倍数军马制衡,意思明显──
若没得答应,这位会直接助杜丹等人脱困。
三两语间,曲祯逸已经弄明白东方穆谨的打算。
“东方伯瑞……你不要命了?”
一九三、不負
“东方伯瑞……你不要命了?”
擅动兵马,尤其在京,针对的对象还是当朝国师,是曲家血脉。这人该要多大胆,才敢如此行事?
“皇上将兵符予你……丞相当知擅动兵马的下场。”六王声音轻慢。
“臣明白。”
“回头,丞相打算如何与圣上解释?”
“幼鸾命神牵引之人有难,臣当助力。”
“呵……如此说来,本王倒成了那个’难’?”
“王爷为臣着想,错在臣。因一己私心,教王爷劳心、教百姓蒙难,臣已醒悟,求王爷责罚。”东方穆谨撩袍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
曲祯逸眼神幽幽,直视着他头顶不语。
“若本王不收手,你当如何?”
“青龙军已得令,若有乱,将护杜家一行出城。”
六王透白的面容扬起嘲讽笑意。
“东方伯瑞,你够大胆。”
相爷跪着,面伏地。”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
“有损大翼、有损朝堂之事,皆不敢。”
……大义凛然的一句,却是一语多关。
不敢……
东方穆谨着实有太多不敢,不敢抛却责任、不能丢了身分。宗族和朝廷都要他这根顶梁柱,他就是不想活了,也不敢不活。
便如曲祯逸,若非怕东方穆谨出事,会害皇上失去一臂,又怎么会在他与家里摊牌后赶到国公府,说出为他成事一事。
大胆。
他的大胆,向来为大义,不怕搏命。
不敢。
不敢让他不要命的,从来不是他本人……
这是在回六王那句”不要命”的问话。
这二字背后的意思,教曲祯逸叹息。
态度虽是恭敬,可论心计,东方穆谨于朝难有人能出其右。他敢领军前来,不惜担上责任,其中一举一动,应答算计,同样教曲祯逸看明白的同时,不得不应。
身在皇室,所做所为全是为了国之稳定,东方穆谨先前不提,掐着时间直奔现场,是藉现场势头逼六王即刻决断。
除非曲祯逸真要让自己的亲军和青龙军在京里打起来……而让我军自己在城里打起来这种乱民心、军心之事,这位又怎么可能允?
轻轻一叹,没见生气,这位明白,真想行事,东方穆谨绝对有本事借机造势与他周旋到底,即便日后受罚,这位不怕。何况他分寸拿捏细腻,即便被罚,程度亦有限。
这可不只是头倔脾气的蛟,还是头成精的蛟。
要予他好处,这人还不见得愿意。
“本王回头再与你计较。”
“臣明白,谢王爷。”
抬起头,正好对上杜丹一行,曲祯逸轻声一句:
“这人可值得?”似是自问,这位衣衫飘扬,头也不回,步下阶梯。
楼内楼外六王亲军有条不紊退去。相爷从地上起身。
从头到尾,见证东方穆谨如何拿自己与国师角力,教杜丹一行失语。
才给跪过,起身的相爷仍仪表堂堂,气势不弱,他随手一招,侍卫上前附耳,交待完话,这位才朝这边看过来。
“……”
“……”
双方皆没话。
终究是杜丹先往前站了一步,喊了一声:
“爷……”
“……许久未闻你的声音。”慢上些许,这位才给开口。他扬唇。
不过几个字,杜丹表情崩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掉。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真正关心她、在意她、不断为她着想安排的人……
她头低下,不让人瞧见表情。
却,那颤抖的身躯藏不住她的情绪,三个男人看着她,似给牵制僵持,没人上前安慰打扰。
东方穆谨深吸口气,稳住自身。”妳命神之事,已听国师说仔细了?”
杜丹点头。”嗯。”
“依旧卷记载,金鸾幼时自保力量不足,容易得生灵觊觎,国师忧虑不是没由来……他无恶意。”
杜丹又点头。”嗯。”
“往后你宅里护卫我会插手,若不如此,安不住心,与国师交待不过去。”
杜丹再点头。”嗯。”
见她反应,东方穆谨笑了。”难得见你乖巧。”
“……爷……可会挨罚?”
“无碍。”这位笑笑,态度轻松,不以为意。
杜丹忽地抬头,只见她脸上布满泪痕,眼红,脸也红。
“我刚应了六王爷要入相府,爷何不顺势承应下?”
这位一个怔楞,直直看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须臾,才道:
“……便如你当年与我说的……图个自由自在……”他似是回忆,仍是当年那答案。”身不由己,我便够了。”
杜丹紧紧抿唇。
看着她强忍情绪的面容,东方穆谨终究没上前为她拭泪。他瞧了眼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平静再道:
“或许还有安排,若真往你宅里强进人,不必多想,你仍是妻主,后来的事,责不在你,与你无干。”
这话也是说予二爷和三爷听,为了稳住这事,后续定还有安排,但怎么角力,是东方穆谨的事。他终究不能随心行事、只手遮天,只能尽量护杜丹宅里行事不变。
白话讲,就是他若真如方才所言,以侍夫身分入宅,也是权宜之计,他们可不必理会。
心抽痛。
杜丹忽给想起了当年在蒋府的那个少年。
那个能练字练上一天,那个严以律己,一心为公,手握权柄却没多少私欲,且愿意为她着想的少年……
少爷……
爷。
心疼难受已至极限,自己着实受他心意、受他恩惠太多。
如何能眼睁睁、理所当然地看他继续为自己付出,且不为所动?
如何能?
“杜丹……已有三夫……”抑住心痛,杜丹低低张口:”不能对不住他仨人……”
“我明白。”东方穆谨面上无波,极平静。”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再与王爷商议,结果未知,尽力不教你为难。”
这位又看了她一眼,轻轻敛眸。
“为师还有事得办,我会交待向晚领一队军马,先随你回宅,做些安排。”
他稍顿。
“如此,回吧。”
黑裘飘扬,这位转身便走。
可就在他迈出几步后,身后又传来杜丹喑哑声音。
“若……爷进门……”
东方穆谨脚下顿住。
“我……杜丹为妻主……不负夫婿……也……不会负爷……”
东方穆谨猛地回身,对上杜丹止不住泪的眼。
“杜丹……不会负爷。”
一九三、不負
“东方伯瑞……你不要命了?”
擅动兵马,尤其在京,针对的对象还是当朝国师,是曲家血脉。这人该要多大胆,才敢如此行事?
“皇上将兵符予你……丞相当知擅动兵马的下场。”六王声音轻慢。
“臣明白。”
“回头,丞相打算如何与圣上解释?”
“幼鸾命神牵引之人有难,臣当助力。”
“呵……如此说来,本王倒成了那个’难’?”
“王爷为臣着想,错在臣。因一己私心,教王爷劳心、教百姓蒙难,臣已醒悟,求王爷责罚。”东方穆谨撩袍直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
曲祯逸眼神幽幽,直视着他头顶不语。
“若本王不收手,你当如何?”
“青龙军已得令,若有乱,将护杜家一行出城。”
六王透白的面容扬起嘲讽笑意。
“东方伯瑞,你够大胆。”
相爷跪着,面伏地。”臣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
“有损大翼、有损朝堂之事,皆不敢。”
……大义凛然的一句,却是一语多关。
不敢……
东方穆谨着实有太多不敢,不敢抛却责任、不能丢了身分。宗族和朝廷都要他这根顶梁柱,他就是不想活了,也不敢不活。
便如曲祯逸,若非怕东方穆谨出事,会害皇上失去一臂,又怎么会在他与家里摊牌后赶到国公府,说出为他成事一事。
大胆。
他的大胆,向来为大义,不怕搏命。
不敢。
不敢让他不要命的,从来不是他本人……
这是在回六王那句”不要命”的问话。
这二字背后的意思,教曲祯逸叹息。
态度虽是恭敬,可论心计,东方穆谨于朝难有人能出其右。他敢领军前来,不惜担上责任,其中一举一动,应答算计,同样教曲祯逸看明白的同时,不得不应。
身在皇室,所做所为全是为了国之稳定,东方穆谨先前不提,掐着时间直奔现场,是藉现场势头逼六王即刻决断。
除非曲祯逸真要让自己的亲军和青龙军在京里打起来……而让我军自己在城里打起来这种乱民心、军心之事,这位又怎么可能允?
轻轻一叹,没见生气,这位明白,真想行事,东方穆谨绝对有本事借机造势与他周旋到底,即便日后受罚,这位不怕。何况他分寸拿捏细腻,即便被罚,程度亦有限。
这可不只是头倔脾气的蛟,还是头成精的蛟。
要予他好处,这人还不见得愿意。
“本王回头再与你计较。”
“臣明白,谢王爷。”
抬起头,正好对上杜丹一行,曲祯逸轻声一句:
“这人可值得?”似是自问,这位衣衫飘扬,头也不回,步下阶梯。
楼内楼外六王亲军有条不紊退去。相爷从地上起身。
从头到尾,见证东方穆谨如何拿自己与国师角力,教杜丹一行失语。
才给跪过,起身的相爷仍仪表堂堂,气势不弱,他随手一招,侍卫上前附耳,交待完话,这位才朝这边看过来。
“……”
“……”
双方皆没话。
终究是杜丹先往前站了一步,喊了一声:
“爷……”
“……许久未闻你的声音。”慢上些许,这位才给开口。他扬唇。
不过几个字,杜丹表情崩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往下掉。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真正关心她、在意她、不断为她着想安排的人……
她头低下,不让人瞧见表情。
却,那颤抖的身躯藏不住她的情绪,三个男人看着她,似给牵制僵持,没人上前安慰打扰。
东方穆谨深吸口气,稳住自身。”妳命神之事,已听国师说仔细了?”
杜丹点头。”嗯。”
“依旧卷记载,金鸾幼时自保力量不足,容易得生灵觊觎,国师忧虑不是没由来……他无恶意。”
杜丹又点头。”嗯。”
“往后你宅里护卫我会插手,若不如此,安不住心,与国师交待不过去。”
杜丹再点头。”嗯。”
见她反应,东方穆谨笑了。”难得见你乖巧。”
“……爷……可会挨罚?”
“无碍。”这位笑笑,态度轻松,不以为意。
杜丹忽地抬头,只见她脸上布满泪痕,眼红,脸也红。
“我刚应了六王爷要入相府,爷何不顺势承应下?”
这位一个怔楞,直直看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须臾,才道:
“……便如你当年与我说的……图个自由自在……”他似是回忆,仍是当年那答案。”身不由己,我便够了。”
杜丹紧紧抿唇。
看着她强忍情绪的面容,东方穆谨终究没上前为她拭泪。他瞧了眼她身后的两个男人,平静再道:
“或许还有安排,若真往你宅里强进人,不必多想,你仍是妻主,后来的事,责不在你,与你无干。”
这话也是说予二爷和三爷听,为了稳住这事,后续定还有安排,但怎么角力,是东方穆谨的事。他终究不能随心行事、只手遮天,只能尽量护杜丹宅里行事不变。
白话讲,就是他若真如方才所言,以侍夫身分入宅,也是权宜之计,他们可不必理会。
心抽痛。
杜丹忽给想起了当年在蒋府的那个少年。
那个能练字练上一天,那个严以律己,一心为公,手握权柄却没多少私欲,且愿意为她着想的少年……
少爷……
爷。
心疼难受已至极限,自己着实受他心意、受他恩惠太多。
如何能眼睁睁、理所当然地看他继续为自己付出,且不为所动?
如何能?
“杜丹……已有三夫……”抑住心痛,杜丹低低张口:”不能对不住他仨人……”
“我明白。”东方穆谨面上无波,极平静。”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再与王爷商议,结果未知,尽力不教你为难。”
这位又看了她一眼,轻轻敛眸。
“为师还有事得办,我会交待向晚领一队军马,先随你回宅,做些安排。”
他稍顿。
“如此,回吧。”
黑裘飘扬,这位转身便走。
可就在他迈出几步后,身后又传来杜丹喑哑声音。
“若……爷进门……”
东方穆谨脚下顿住。
“我……杜丹为妻主……不负夫婿……也……不会负爷……”
东方穆谨猛地回身,对上杜丹止不住泪的眼。
“杜丹……不会负爷。”
一九四、混亂
天灰蒙。
起风了。
雪花夹杂雨水,将院里染成湿泞一片。
梅树迎着雪雨,枝尾晃动摇曳,杜丹人坐在房内,感受带了水气的寒风透进窗子,带给自己一丝清明。
她望着窗外发呆。
大爷踏入屋内,见到的就是这景象。
他直接走了过去。
“事我听说了。”
“……嗯。”杜丹侧过头来,轻轻应了声。”逍遥怨我嚒?”
“你已决断,怨或不怨又如何?”
“也是。”
大爷清明。都做出决断了,再问也是讨个原谅,求个心安,未免矫情。
杜丹轻吁口气。
“是我不对。”
先前她的选择伤爷,后头的选择伤三人,在三夫和东方穆谨间,全给伤了遍。
瞧她模样,谷逍遥鼻子哼了哼气。他在她身旁坐下。
“知道你与他有情份,既已决断,便如此了。”
她愣愣瞧他。
“老瞧你为那人伤神,瞧得烦,他要进宅里来,也该安下心了。”这位难得耐性开导。”既尊你为妻主,这些决断已在意料内,你愿顾及我等意愿是好,却没必要将自己陷入郁结。”
“郁结于心,伤身。妳给注意。”
大爷表情仍是有些面瘫的凶悍,可话语却是另一回事。杜丹心中五味陈杂,面对夫婿包容,似乎喜与不喜都不是……她最后伸手,轻轻圈上他的腰,将自己埋进他怀中。
“……谢谢。”
抱歉的话被隐下,成了道谢。大爷摸摸她的背,表示理解。
不管心里乐意与否,既然已经决定支持她,便不需要多余的话。
外头天暗下,今儿本是三爷陪寝,那位却没出现。大爷、二爷皆已表示过态度,但在凤临目睹一切经过,三爷在回宅的路上一路安静,而后更是将自己关回房,没了动静。
杜丹有心想与他说话,可车上几度问答,他都只是摇头不语。
……季敏那儿,可能过不去。
想起他的性子,杜丹叹气,却不知如何劝解。
终究是自己不是。
日落日升,连过数日,平时最是粘杜丹的三爷,却是久久不见人影。
杜丹试着过去寻他,可这位让二才挡着,谁也不见。平时仍知他会出门寻铺子做事,想他还没顺下情绪,只是避着她。杜丹每日都会做些三爷爱吃的东西,让人送到他院里去。
直到相府传话过来,要将纳侍的日子定下……
*
东方穆谨要入妻家,这话一丢出来,东方家就先闹得不可开交。
“堂堂一朝丞相,多少名门闺秀巴望着他身旁位置,他要谁谁会不应?”
“入妻家都是荒唐,何况做小!”
“名门闺秀十之一二才够资格入我东方家,那杜丹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是商贾铜臭──”
宗族会议上,左一句右一句,全是反对的话。
国公大人坐位上,眉间深锁,闭目养神。
“伯成你不说句话?”
话点到他,国公大人缓缓睁眼,视线扫过厅上一圈。
“说话?”国公冷笑。”话都教你们说完了,还用得我说?”
在场之人全给听出了国公话中怒意。
“大哥此话何意?”国公的三弟开口说话。
只见座上这位再开口,脸上果然忍不住。
“何意?瑞儿为族里付多忒多,不过求个本心,求与心上人结发与共,你们这些人,个个说这说那!”说到激动处,猛一拍桌!
“名门闺秀?给够资格?你等谈的皆是族里利益,怎么我儿为族里劳心使力这般多年,没个长辈愿想他幸福?!想他快活?!”
“伯成──”
“五叔公您别说!”公举爹怒喝。
族内会议该以长辈为尊,可场上就属这位品秩最大,真横起来谁都拦不住。
“瑞儿心坚你等皆明白,他那腿好不容易才给养回来,你们这些公伯叔长,莫非真要他再去祠堂给跪掉一双腿,还是要他孤身一世不成!”
喝声如雷,怒目圆睁。
曾经的相爷,公举老爹气场全开,厅上一时没人敢接他的话。
“……我等自是愿意伯瑞幸福、与妻和美,只是……这着实太过,皇上那边如何交待?皇上如何会允?”
“是呀……况且外人会如何说伯瑞?又会如何看咱们家?”
“是呀是呀,咱们也是替伯瑞着想,大哥要想,伯瑞进妻家去的不只是脸面,还笑话于朝堂,于仕途有影响,我等长辈怎能见他糊涂……”
反对的声音再度冒头,接二连三。
国公脑门抽疼。
他何尝不是替儿子委屈,又何尝想见他糊涂。可妻子连日在枕边哭,问家里是不是想逼死瑞儿?要他替瑞儿想办法……国公为人父母,左右为难,可想到儿子接连受的苦难,瑞儿何等心坚,族里不允,不过是教他继续受折磨,自己又何尝想见?
终究将心偏了边,厅上不断应和的话语教这位火气蹭蹭疯长,忍不住二度拍桌,继续以一对十,为了儿子的意愿奋战。
……
同一时间,皇上那儿自然也得了消息,却是另一番光景。
“……”
皇帝面前坐的是一身白衣,肤色透白到显几分虚幻的胞弟。
两位间的谈话气氛极为平和,因为这位听完六弟禀报后,便一阵无语。
“……入妻家?”
这位不住又问了遍,曲祯逸亦极耐性地,又给了他一回肯定答案。
“是。”
“东方穆谨是嫌前些时日尚不够荒唐?”
“相爷心性,皇兄该明白。”
“……是啊,他那性子,朕还能不明白?”算得从小一块到大,那人心性,皇帝再明白不过。
倔又犟。
可又忠心耿耿,大公无私。难得见他表露私欲,便难上天去……
“……那杜丹真是金鸾命神?”
“幼鸾已成形,只待破壳,她会是金鸾牵引之人。”曲祯逸再次肯定。
神兽性命悠长,幼鸾成长,至少也得两个甲子……也就是,杜丹有生之年,不可教她出意外。
皇帝眉心拧了起来。
一九五、角力結果
气运可说是国之稳定的根本之一,有风调雨顺,方国泰民安,没一个皇帝会轻视这事。
杜丹是金鸾命神牵引之人,她在皇帝眼中就不会是个无足轻重的平民。本来得知这消息,皇家手段,好生照料,把人控制起来、或让人暗中看照便可,哪知东方穆谨这位丞相会与之牵扯上。
东方穆谨命神苍蛟已具龙形,足够影响百里雨水。东方穆谨本人更是皇帝左臂右膀,鞠躬尽瘁,皇上对这人宠信有加,还足够放任,相爷过去所行亦极少需要皇上为其操心……除了婚事。
而今他给皇上出的难题,依旧是婚事。
换皇帝脑门疼了。
“朕的丞相如何能入妻门,还是去做小?让那杜丹入相府。”
“相爷不愿意心上人为难,若要教杜丹入相府,两人皆怨,非良事。”
“那也不能让丞相做小!他入妻家莫非是要宗族给他净身出户?他还是丞相!是要把相府、相印、把青龙亲军全带过去不成?!那杜丹是什么模样朕半点不清楚,若这妻主要他行恶,他拒得了?都成什么体统!”皇帝越说越来气。
坐在他身前的曲祯逸淡定如常,待皇帝念完,才又开口:
“臣弟扶过杜丹一把。”
皇帝总算感点兴趣,给了目光。
“那人行商贾买卖,自是懂些心机,可不欺压穷苦,心性当得纯善……皇兄可安心。”
有六弟挂保证,皇上面上好看一点。
“那是过去,手上家底再给充实,谁又知道心性不变?”
“皇兄可收左军军权。”
“那家伙一个人可抵整个青龙军!”论计论谋,东方穆谨杀伤力和那些武夫压根不在同一水平上。
皇帝怕青龙军乱?
他怕的是东方穆谨被女人昏头,给当枪使!
“呵……”曲祯逸不住发出轻笑,遭皇帝白眼。”苍蛟分得轻重,臣弟信相爷对皇兄之忠诚,亦愿替相爷作保。”
“如何作保?待他入妻门,谁知道往后十年、二十年会是什么光景?”这位哼哼。
曲祯逸点头。”臣弟自当一路看紧。”见皇兄眉心稍拧,六王给了答案。”臣弟亦随东方丞相一同入门。”
皇帝:”………………”
“杜丹有幼鸾牵引,神魂奇异,臣弟对她亦感兴趣。臣弟以身作保,保杜丹心性不变,保她不插足相爷公务,保她如常做个民间妇人,一世安顺。”
皇帝依旧失语。
“杜丹于大翼有益。皇上,臣以血脉作保。”曲祯逸起身,郑重在皇帝身前跪了下来。
……
数百年前,曲家于归隐之地求来仙人血脉,或隔几代才会觉醒,血脉觉醒者必为国师。
曲祯逸是这代的觉醒者。
觉醒者身怀异能,龙位上那人如何不怕,如何不防?于是仙血带有禁制,觉醒者必叛不得曲家、叛不得大翼,若有异心,将引动血脉禁制,直接碎心索命。
与之交换的是,仙血觉醒者,于国师职务外的事,自主随心,姻缘自理。
血脉觉醒虽不一定按着直系走,可机率总是较高,仙人怎可能让血脉处处受制于凡人,这也是曲家与归隐之地交换后的条件。
仙血者帮衬大翼,可国事外,大翼曲家得保仙血者意志自由。
任一方打破规矩,都要付出代价。
曲祯逸若对皇上存异心,将直接丢命。而皇上若不依他意愿让他入杜宅大门……
皇帝看着跪在身前的国师,久久不语。
*
经多方商议、争执、角力……终于结果定调。
最后还给扯进了一个意外之人……
这日柱国公府接了通知,家中几口齐聚一堂,听完如今的建武将军,也就是柱国公的大儿子狄正气传达完圣上口意,众人皆是错愕。
“为何我要入一商贾妇的宅内给她做小?!”狄英君愕然。
狄家众人亦是震惊。
狄英君的大哥说话:”是国师亲口点名。”
狄英君傻眼。
“究竟是何回事?!”
是伯瑞要入妻门?怎么六王也跟着去了?然后还拉上他?
狄家一群人聚一块,七嘴八舌。
“是呀,赫儿说清楚,国师怎么就点名了洸儿?娘与陈家已约了要谈婚事,这怎能成?”
“国师言野罴急躁,仲洸姻缘难顺,那杜家妻主命神与他有助益,与他一道过去正好。”
“……”狄英君瞪眼,想到自己曾见过的杜丹模样,又想到那总让他心里发毛的六王爷,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和这两人在同一宅里会好!
“我不要!”
他坚定拒绝。
可原本也不高兴的柱国夫人却在听了大儿子的话后犹豫了。
若这话是皇上意思,她肯定不开心,要问个道理,但这话是国师的意思……
国师神妙,除去天意预警,不随便开口替人说话。
而今他说了杜家妻主于仲洸有助益,肯定不会是随口胡诌。
莫非洸儿命中有劫难?国师早已看透,而今借机拉他一把?
做为人母,柱国夫人不住往细里想,若洸儿有劫,会不会是家里带给他的?是否要离家才好?
可要洸儿堂堂将军入妻家做小……笃信国师的柱国夫人一下心乱了。她看向丈夫。
柱国公坐在主位上,眉心深锁。久经沙场的他气势不怒而威,而今表情深沉更是可怕。
“……国师要入民间妻门,不可能行末位,仲洸得过去帮衬。”这位直指重点。
柱国公看的不是国师预警,而是六王所代表的皇族身分。
他与丞相一同入门,中间或有其他考虑,但可以确定的是,六王爷不能行末位,后头得再有人压阵。
于是柱国公道:”国师需要,洸儿便去,能让丞相与国师一同入屋做小,那宅里恐怕有些乾坤,得要帮手。”
“爹!”
“孩儿也这么认为。”狄家大哥说。”国师为仙血者,不做无用大翼之事,许是不能声张,仲洸好歹是我狄家一猛将,为国效劳当不辞身。”
柱国公连连点头。
“明儿圣旨便到,仲洸做好准备,吉时接旨。”
父兄全站到同一边,说得狄英君辩驳不得,一脸混乱。
……天外横祸。
一九六、跨過那檻
入夜,温度降了,杜丹独自睡下。
本该有另一体温暖床的日子,今日仍是空凉。屋里极静,屋外微风,听着那点声音,她陷入沉睡。
……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人儿似有所感。
幽幽转醒,蒙眬中,眼底映入一道悬在身上的黑影──
“……?!”人忽给吓了个清醒,却极力维持镇定……一会儿,才藉微弱光线,分辨出黑影身分。
“……季敏?”
悬在上头的黑影,是坐在床旁的三爷。
面对她的询问,三爷没反应,只是看着她。
“季敏?”
又唤了声,好些日子没见的三爷,这回缓缓伸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摸上她的颈项……杜丹发觉了他极不对劲。
……
她不说话了,双眼看着他。
黑暗中那张美丽脸孔似乎扭曲了下,哑声:
“……刚才想着……就这么弄死你……是否便会属于我一人……”
五指搭上她的脖子,美人表情压抑。
杜丹呼吸浅了几分。
“……不怕嚒?”
床人上儿不语。
极力稳住自己心跳,杜丹脑袋一时竟没太多想法。
应该是害怕的……心跳与僵硬的四肢反应出自己的紧张,可与此同时,脑袋却提不起半点思考抵抗逃跑的想法……
情绪陷入一种紧张与安心并存的奇妙氛围……过了会儿,才轻声说:
“怕死……可,不怕你。”
三爷胸口起伏。
“我可能害妳性命……”
杜丹轻轻吁气,却没回话。只有三爷难受的喘气声,在屋里显得特别沉重。
苦……
好痛……好苦……
光是看着这张脸,心脏便像给人扭成麻花,要被绞碎了似的痛楚。
不会是他的……
不会是……
指尖忍不住缩紧几分,轻轻陷在柔嫩的皮肤上……此时杜丹喉间咽了口水,动静教他手一颤,急忙松开。
好难受……
瞪着她,黑暗中,有东西从他瞪直的眼眶往下滑落。心痛、心绞……鼻间发酸,眼睛热烫……
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全在那双眼中,他只能看着她,瞪视她,任凭痛楚翻腾。
……
不知觉间,一双小手摸上自己的脸。
手指轻柔地为他擦拭脸蛋,美人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满面。
他咬住下唇。
心欢腾……
痛楚感受仍在,却因她的触碰,不受控制地欢喜起来……
“季敏……”
一声轻唤。
“……我……害季敏难受了……”
杜丹的话语让三爷情绪一阵激动。
他强忍呜咽。
“……我恨……”
“我明白──”
“恨自己无能……恨生死交关之际,保全不得你……”
意外的话语,教杜丹怔楞。
……成亲刚满一年,这位肯定没认知到自己是个多能来事的主儿。
大商钱家手段底蕴非常人能想,却,她几次遭灾,所遇情况,若非谷逍遥和申屠泯本事超群,而今的杜家妻主,许早成坟中新骨。
其中三爷所受煎熬,她又怎会知晓?宅里他力不及大爷、二爷,宅外那权势滔天的东方穆谨为保全她都得舍身用计。钱家再有财力,布置反应总要费时,放在杜丹所遇情况,全无三爷护她的位置。
比之心意予她的几人,自己空有钱财何用?空有皮囊何用?
然而自己还得教她费心伤神……
钱清贵苦,钱清贵痛,钱清贵也恨。
恨的自己,恼的自己,于心爱之人,竟无半点用处。
……要他何用……
心里质疑起自己,却又放不开对杜丹的情。
做为妻主,前有大爷、二爷得体、贴心,于他她大可不予理会。可不管他如何情绪,她仍是耐心真情,不断热脸来贴……思绪煎熬反复,终究是妻主满满情意,稳住了三爷一丝安心、一丝清明……
不知何时,杜丹已将自己撑起身,虚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手,没半点杀伤力,无力垂落下。
三爷失神,被妻主拉了过去,温软的胸怀承载了他失神的面孔,娇小的身子安抚着他……
“是我不是……总教季敏操心。”轻柔的嗓音在耳畔。
心里没太多意外。
打入门前的交手,美人就已展现过他玉石俱焚的偏执。入门后,杜丹更是看懂他的纤细与善感。
她明白的,而今却顾及不全。只能让他自个儿消化煎熬,待他自己走出来……
可能就此走岔了路……
幸好他愿意过来。
虽看来情绪不稳,但杜丹知晓,三爷是强让自己走出来,才如此痛苦……她的业,已还不完,而今能做,便是真心以待,不负几人。
“季敏何需保全我?”
三爷仍未回神。
“那日凤临,季敏不顾自己,只想我走。可我又如何能让季敏独留……”
“即便力薄,拳脚功夫无用,若敌人当前,我亦会以身子为你阻灾挡刀……因季敏是我所爱之人……”
怀中的美人,身微震。
“真心以待,何须着相……躯壳底下,我的心,莫非季敏感受不到?莫非季敏以为,我不明白你那赤红之心?”
“……”
久久不见反应的三爷,终于是动了。
双臂紧紧圈住了她,抓紧她的衣……
似是想将两人身子揉在一起的,将她搂得极紧、极紧……
“……丹儿……”
许久未闻的叫唤。
杜丹心里有愧,却也欣慰……那道槛……给跨过,能解的结,终于不再予他折磨……
一九七、把先前的補回來
抵死缠绵了一夜。
两具身躯交缠相拥,舍去苦楚的长长沉睡后,起床的三爷,莫名轻松。
胸口尚有些空荡感,可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消散,坐在床上的他发起呆。
“……”
“爷,您可要起了?”正好朝屋里张望的二才,见主子在床上坐起身,急忙进门来。
“……夫上人呢?”
“夫上人在书房,她让人准备了早膳……”可现在快近午了。
“端上来。”
“是。”二才出去吩咐。
好些日子没过来主屋,三爷人在屋里慢条斯理整顿。又在里头用过膳,才给踏出房间。
站在门口,闭眼深深吸了口冬日上午的空气,再重重吐出。美人睁眼,撩起毛裘,跨步而出。
……
出门清点过今儿要交的货,三爷在下午回到家,脚都没歇,便往杜丹书房去。
他人在书房门边轻轻唤了一声,正在看闲书的杜丹被动静惊扰,抬头望过来。
“季敏。”
如常却许久未闻的叫唤,美人有一瞬怔愣,一股失而复得的欢喜与甜蜜,打胸口如涟漪晃荡开来……他笑容里有压抑的小激动。
“街上见到有新卖的甜糕,买几个回来尝尝。”他说。
见他主动找来,杜丹亦是欣喜。她放下书,朝他走过去。
“我瞧瞧。”
三爷手上是给捆过的纸包,书房怕沾染食物油污,两人走到另一边的房间,让下人上茶,作歇息。
许久没腻在一块,经过昨夜,三爷不再躲人了,一晚回到平常模样──总之夫上在哪,往哪蹭。
两人品茗吃糕,糕是新摊子,不是楼里卖的,模样没那么精致讲究,三爷咬了两口,眉间给夹成小山,瞧来有几分嫌弃。
“要在街上寻着夫上那般惊艳的手艺,果真是妄想。”他给感叹。
“味道不好嚒?我吃还行。”杜丹拿帕子擦着手指。
“一股甜味罢,糕无出奇处。”
“甜糕不都这味道?”杜丹笑。
美人摇头。”你做的不同,那甜在心外酥内弹,在那之前,我没吃过有人将白糖和米糬这么包在酥饼里。还有金富贵,那色泽、那味、那名字寓意,全占上乘,就是你在家做的糕点,都比那些名楼卖的好上百倍。”
“季敏夸张了。”
“全是实话,否则我当初如何要将食谱买下?”
“那时季敏可是瞧上我手艺,才追着我不放?”
“有吃的一份。”美人笑道。”可后来给发现,最给惊艳的,是做出吃的那人。”
这话让他成功从妻主那儿获得娇嗔的一眼。
“贫嘴。”这位眼神有些小娇媚。
瞧妻主模样,三爷如何能忍住,这位忽靠过来,在杜丹讶异目光下,一把将她抱住怀中,唇吻上。
“嗯……”
甜蜜的轻哼,昨夜虽有缠绵,可对于闹脾气给憋了好些日子的三爷而言,如何足够?寻到机会,这位理所当然给蹭上。
吻极深,情热溢于表,舌尖纠缠。三爷抱着妻子,两手游移,一会儿便在抚摸探索间,将她身上衣裳给松开来。
“……季敏……”
好不容易唇得了空,杜丹轻唤,换来夫婿更热情的回应,他吻着她的颈,一路往下,将脸埋进了开敞的衣里。
冬日厚重的布料颇碍事,可仍是教三爷给解去,杜丹给他抱到褟边,半敞衣裳露出白嫩身子,饱满乳房更是晃得人醉。
“丹儿……”三爷吮上缨红乳尖,杜丹仰头呻吟娇唤。
“季敏……”
褟在窗边,杜丹余光能见屋外景色,弱了日光的天色,光透过窗棂,将两人身上染出光影,清晰与蒙眬并存,情欲在茶与灰的古朴色调下,建构成了一幅画,既慵懒,又美丽,且诱人……
顾不得这小厅并不隐蔽,杜丹陷入了夫婿的热情求欢。
怕冷着而没将她衣衫全褪去,三爷吻着能亲吻到的每一寸裸露肌肤,舌尖爱抚,指腹游移轻捻,刺激得妻子喘息不止,不断唤着他的名字。
“季敏……季敏……”
杜丹有些受不住了,给毒与男人们养出的身子既敏感又贪欢,她扭动身子,迎合他的抚慰。
却没想三爷架起她的腿,抚摸脚趾,亲吻脚背……到小腿,再往上吻,将脸埋进了她腿间……
她惊呼出声,来不及阻止,不过玩笑勾引的亲吻,三爷很快便让唇离开她腿间,取而代之的是将自己身子顶替挤进去。
蓄势待发的昂扬如热铁,顶在幽口前,顺着湿润缓缓推进,融为一体,引动两人呻吟。
“……真舒服……”终于将自己没到底,美人轻轻吁出口气。杜丹只能以呻吟回应。架着妻主一条白嫩的腿,三爷腰间动了起来,先是轻缓,褟上玉体横陈,乳波荡漾……艳丽的五官掩不住动情,不时侧头亲吻着自己肩上的那软嫩小腿……
感官积累,摆动也随之加快,情欲的动静将这小厅一隅染出别样风情,呻吟声下,那白嫩的身子因刺激给拱成桥,几乎要从披挂开敞的衣料间给挣脱出来。
已顾不得身在何处,在呻吟及哭喊下,三爷像要将好些日子的缺漏给补回般,拉着妻子贪欢……
明明是轮空的日子,却给三爷由下午占至晚上,还给在房里多蹭一晚,隔日要面对的,就是东方穆谨邀约谈事。
关系身分有些复杂,可这位上门,定是往尊贵去招待。
诸多细节安排是落在管宅的三爷手上。
不管心里想法,该循的规矩,涉及杜丹这位妻主脸面,钱清贵不会胡来。只是这位在杜丹面前也不掩态度,他和东方穆谨那家伙合不来。
在等相爷上门前,这位就在努力给他拉黑。
“东方穆谨真要入门?”
“……许是吧。”正在梳整的杜丹侧着给去一眼。”怎了?季敏有想法?”
想法?有。当然有。太有了。
美人撇嘴,忍着不过度反应。
“在想他那日话。我出身商家,在家里排行最小,当初要赘出来,都在家里闹腾一阵……东方穆谨出身名门,身居相位,还是宗族嫡长,要入妻家做小,他族里如何会允?他那话玄。”
其实三爷更想说”那家伙胡扯”,可终究是给平和表达。
一九八、一個變三個
这话在理。
杜丹其实也明白爷说的话不现实,却事至此,许多方面都已离了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与其操心,不如见招再瞧如何应对。
“帖子都送来了,便瞧待会儿是什么情况吧。”
美人哼哼,勉强同意。
丞相上门,来得低调,杜丹大厅接待。
今儿相爷一身玄黑,金冠净面,十足高贵,排场却是单薄,只带三、五亲随。让人领到大厅,亲随皆候在门外,东方穆谨踏入厅内,与杜丹对上眼的那刻,他扬起微笑,轻轻一礼。
“杜夫人。”
“……”见那微笑,杜丹一时竟有些臊,她慢了一秒,镇定回了一礼。”相爷。”
以正经主宾身分见过面,杜丹将人请入座,坐下后,茶上案,东方穆谨闻了味道,眼神一瞟,便再笑道:
“十香青,这茶几年没喝到了。”
“您鼻子可灵。”
“十香青香气多转,入喉沁心脾,在春茶中属上品。”这位说着,端起杯子,浅啜一口,细细品了会儿味道,眉微挑。”好。”
瞧他神情,似有意外。换杜丹笑道:
“寻思着爷那儿什么好茶没有,十香青论喉韵定要差上茅儿尖等些许,可龟背岭那边今年雨水少,这批十香青茶梗特小,茶汤滋味更胜过往,有几分冬茶滋味。”如此,才端出来予这位一道品评。
明白对方用心,相爷情绪瞧来愉悦,点点头。”极好的年份。”
“可不是。”
两人以茶为话题做暖场,态度一如过往,亲近平常,聊了些家常话后,才给切入正题。
“上回与你说的事……”
“可是商议出结果了?”
东方穆谨点头。”你宅里行事不变。”
杜丹眨眼。”那……”是他入门?
相爷顿了顿。”我仨人入你后院。”
杜丹口张,眨眼,突然给卡壳。
仨人?
这位做了个呼吸,给讲白:”此事不易,是国师做的保,条件是他要一同入门……还有宣武将军一块。”
主位上那人傻住,东方穆谨继续解释:”你乃鸾命神之事国师已报予皇上知晓,国师拿着这层关系将自己压上予皇上作保,入门监护,否则我身负相印与左军虎符,要入妻家,皇上不可能会允……至于宣武将军,国师皇命,得给铺排,宣武将军出身将门,家中五世二公,个人武勇不在话下,乃大翼要臣,是极好的对象……”
话不断往下。
杜丹听了一会儿,终给反应过来。
这是有三人要一起入门来?!
“等等!”她给喊出声,东方穆谨收口。
这位定睛朝她,杜丹心里那股错愕感没减轻半点,却让自己尽量镇定。
脑中头个反应是又同上回那样给强迫,却在情绪就要滋生的同时,”皇上”、”作保”、”监护”等几个关键字也一块挤进脑袋……
有了关键字,不得不思考其中影响利害的她强让自己冷静,她立即抓出重点。
“这已经是皇上意思?”
相爷稍慢,答道:”是。”
“……拒不得?”
“圣旨未下,”这位答话略有停顿。”我的部分……可以求皇上收回。国师那边……还得瞧他心意。”
杜丹张口无语,相爷再道:
“妳与幼鸾牵引,有我无我,国师都会介入你身边安排。”
这意思便是,不管他进不进门,国师都不会放过她……想想没错。
当初六王便是要她做他与丞相二人共妻,是东方穆谨赶到,以自身与那位角力,才换来的杜宅行事如常。
若杜丹这会儿拒绝,东方穆谨愿依她意愿,但少了东方穆谨掣肘角力,怕凤临当日之事又要给重来一遍。
……坑爹的命神。
本以为今日能将事给安定,没想等待来的,是另一道难题……杜丹锁眉。
可抬眼见前方一身显贵,却尽予她温润的那人,情绪又受牵引……
好不容易给走到这步,怎又旁生枝节?
……
杜丹陷入沉默,东方穆谨亦不催促。
那日凤临杜丹予他的回应,让自己连日都似飘在云端上,若今日有变数……那颗心,不知会是怎地折磨。可自己依然会允下。
约莫盏茶,杜丹开口问道:”爷等三人入我后院,职务该如何?身分该如何?杜丹不过一介平民,小庙怕供不起大佛。还是三尊大佛。”
相爷心一紧。”宅里循妻家规矩,宅外循天家法理。宅里宅外,互不干涉。”
这便是皇上的意思了,虽然三人入民间妻家,妻家收了人,却收不了三人权柄。杜丹了然。
这与宅里大爷、二爷、三爷,押上所有身家相随是不同的。
不知为何,杜丹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这些人与她留一手,自己自然不必全心以待,将人给持平看待……她心里有了答案。
“入民间宅,爷等三位身分权势,莫非真能依我宅中规矩行事,不以身分压人,不坏宅中秩序?若不行,到时宅里鸡飞狗跳,怕是无宁日,既不安宁,不如现下决断,还较单纯。”
“我做保证。”
相爷答得坚定。
极简单的四个字,却因这话是由东方穆谨口中所出,力道十足。杜丹信他。
“既然如此,便依皇上意思安排吧。”
这下换相爷发楞。
杜丹瞧他,面露苦笑:”若非爷在,杜丹怕是想方设法离京了。”
这位可真给了她好大难题。
若不是东方穆谨,六王不会对她一介平民感兴趣。可若真没有东方穆谨,杜丹也不会是今日的杜丹……
抉择终究离不开感情,她与这人情义纠缠,难解。
确定了她的答案,东方穆谨一时激动地将袖中拳头握紧,面上几乎要掩不住情绪。
“……好。”他轻轻点头。
一九九、還有誰敢擠進來
这事七弯八拐的,把杜丹搞得也各种疲累,既然宫里那边已经给出说法,她确定过几个重点,稳住宅里基本规矩不变,便算谈定。
在东方穆谨离去后,当晚她召集三夫,将结果开诚布公传达下去。
三人错愕可以想见,杜丹强打起精神,准备面对三人回馈的情绪──
却等了半天,厅内沉默,大爷、二爷道她决定便行,就连瞧来有情绪的三爷,最后亦表示明白这事,没给异议。
杜丹有些愣。
“……你们怎么……”
“怎么?”大爷瞧她。”不闹腾?”
“……不是。”说得好像她多想他们闹腾似。
这位一哼。”如此足够了,再下去,莫非是要妳去违皇命?就是你直接让我几人回屋里收拾,你那醇水带得走?你在京里的布置努力,要给放水流?”
杜丹愣。
“你想护我仨人位置,已够费心耗神,既然宅里规矩不变,多那几人又如何。”嘴上是这么说,可大爷脸色未免太臭了点。
这话却是点到三夫心里。
杜丹与东方穆谨间,拉扯纠缠太多,她做不来无情,每回碰撞,都要耗损,如此长的时间皆见她为维护三夫,自个儿消化难受,这三只又如何忍心,再将负担加诸予她?
何况而今又多了她的命神问题,皇室不会收手放过,已经护住了三夫位置,再不满意,是想她再去拼什么?求什么?
“妳可记得,年前是为了在京里扎根,才应我仨一同进门?”
杜丹望着臭脸的这位,一时失语。
是呀,她是为了工作生意,才与他们仨走到一起。可都成了牵手,情感哪能不护……
谷逍遥说话时,其他二位爷皆是安静。
大爷镇得住场,不只因他年纪长,不只因他是家中首位,还因为他称职,理事足够无情……包含对他自己。
既然杜丹是为了自个儿的理想才与三人走到一块,难不成三人要反过来让她为了他仨放弃她的努力?
未免可笑!
于是见这位又是一哼:”便让那仨进门,我倒要再瞧,有当朝丞相,有国师六王……还有谁敢再往这门里挤。”
杜丹:”……”
这位抱的莫非是一劳永逸的打算?
得了谷逍遥的话后,杜丹给楞了会儿,而后垮在椅上,无法言语。
脑袋忽然空了……当真是此刻才愿承认,情绪乏了,心已累极,明知无法顾此而不失彼……却抓着那点不该负人的道理,逼着自己。
……明知选择没得完美,仍是给陷在里头,挣脱不开。
终究是想法异于当代,杜丹极重平等尊重,宅里却除去钱清贵这般在感情一事有特殊心性者,谷逍遥与申屠冺早在将自己赘予她的那刻,便算认了事事决断依妻为主的婚姻形态。
这二位比杜丹想象,来得平常心。就是三爷,过了感情那道坎,论宅里伦理,正经大族子弟的这位,才是更守大宅秩序规矩的那人。
妻主决断,哪来夫婿置喙余地?
即便不喜,可人生怎可能完美如意?
欣慰于她的情意,可面对如此事态发展,她还想如何?自己又能如何?
莫非要她去违皇命?
杜丹给失神。
于他人来说,皇命难违四字已足够份量作为依循,于她而言,权势压迫却非不可抵抗,若有理想,便是拼命,也不屈从。追根究底,仍是心里衡量,是取舍决断……全是自己的选择,清明的心,不允自己拿理由,借口搪塞。
于是有愧……于是陷入死胡同……
她深深一叹。
好累……
真的,好累……情感一事,即便到了她这年纪,只要论及真心,依旧脆弱,会被耗干……
“事给拍板,不会再有变卦了吧?”耳边响起大爷声音。
“……许是吧。”杜丹呆答,似是还没回魂。
“思虑忒重,瞧你何时能消停。”
杜丹摇头,早先太过紧绷的反差,一时浑身乏力。
见她模样,谷逍遥鼻息一哼,直接走过去,杜丹傻傻抬头,不知怎地,见到夫婿靠过来,她下意识伸手。
大爷被她举动一楞,却是反应极快,顺着她的手势,将她一把抱起。夫婿温暖的体温给安了心……杜丹攀住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胸膛里。
“……乏了。”既已议完事,她吐出二字。
见她示弱撒娇,大爷本还想教训的话全给掐息。今晚是他陪寝,正好将人给抱回房。
*
宅里达成了共识,东方穆谨离开后的二日,杜丹这儿迎来消息──圣旨一道,赐婚。
圣旨内容洋洋洒洒,用的是杜丹命神名义,丞相为国之栋梁,与之缘分旧情;国师为匡扶大翼气运;宣武将军则为护法……三人一同入门,为的是国家未来,为的是大义责任。
扯的一堆,总之就是淡化三人是赘入妻家,还给划出底线。
三人有皇命在身,虽然三人要成杜丹的男人,可除去宅内事务,这三人是皇帝的人……她这妻主亦擅动不得。
杜丹不知道别的宅里,若三位侍夫,比三位正夫有背景会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若三位侍夫比三位正夫有背景,还是圣旨赐婚会是什么情况?又不知道,若有个妻主连自己侍夫都拿捏不得该是什么情况……
总之再诡异的情况都给遇上了,她老样子,分寸把持,一切行事,全依自己想法。
张灯结彩。
侍夫入门,并无正经古礼,却因三人身分,皇帝赐婚,规格拉高与正经嫁娶无异,只是少了热闹迎亲。
着实入赘妻家一事,三家都没想声张,没邀喜酒,端得是低调再低调……却国公府一行皆给到了,无论东方穆谨入赘妻家一事如何荒唐,他仍是家里长子,是国公爱子,是几位弟弟敬爱的兄长。
“行了,别哭了,大喜日子,待会儿如何见人?”马车停下,车上国公不断安慰妻子。
瑞儿入赘,他与妻子本不该来,是因皇上赐婚这层关系,给拉高礼制,同迎平夫,可拜高堂,才有二人参与的位置。
说是给拉高礼制,于实是走与不走都行,多做些布置便能过去,可国公夫人坚持要来见儿子完婚,才给全家出动。
可这位打皇上要赐婚的消息确定的那日起便一直哭,一会儿高兴地哭,一会儿难过给哭,今日便是大喜之日,打早上醒来,又是隔个时辰便掉泪,而今都到杜府门口了,这位还没停。
“想我瑞儿从小锦衣,与皇上同习字,吃穿用度样样尊贵,今后却要给伺候妻主……我这心呀……疼!疼呀!”
国公:”……”
前两日才听她说高兴,今日却是疼了。
二百、觀禮
“行了行了,你不说了,只要瑞儿欢喜,而今他如愿以偿,该高兴才是。”
“那杜丹究竟是何模样?她真能善待瑞儿?若她一身商贾恶习,不懂半点风雅,往后瑞儿是要怎地苦难哇!”
“你就是不信瑞儿眼光,国师总不会胡来。”
“国师看的是玄理天命,嫁娶可是人间生活,哪会一样!”
“……行了行了,该下车去,误了时辰可不好。”再放任下去,家里这位不知又要扯出什么玩意儿,国公催促着水做的这位下车。
杜宅张灯结彩。
这宅子原先是钱清贵的私产,虽不如相府及钱家主宅等处气派豪奢,较之一般官贵宅邸却不弱半分,地够大,造景精致,尤其杜丹入主后,依着醇水几处将宅里做了更动布置,其品味底蕴,可不只是杜丹一人成就,而是她上辈子受的各类美学熏陶,是钱家名工支援、银钱堆砌,才成就的艺术。
国公一行入了杜宅,目光所及,没想象中商贾人家家里的豪奢,反倒处处透着雅致。
这些来宾眼光何其毒辣,一点小细节,都能瞧出东西。
“听闻醇水其实是杜丹手笔,瞧来应不是空穴来风。”行至一处,国公与二儿子穆守道。
“杜丹肚里墨水是大哥手把手教出来的,那钱家如何能比。”东方穆守多少去了解过了大哥和杜丹的过往。
听儿子这么说,国公稍嫌严肃的脸色终于浮现笑意。
再怎么说,这杜丹算是承了他们东方家的底子,能力出色,没给瑞儿丢份。
国公一家来得早,杜宅里早忙成一团。
做为主家,做为杜丹正经夫婿,三位爷肯定要出来帮忙主持场面。于是宾客们入门不久,便能见到京里那位名头响亮到可称京城名物的美人爷……
这位果真吸睛,高挑偏瘦的身形同衣架子似,乌黑如瀑的长发拢在身后有几分仙气,肤赛雪,鼻梁挺,唇如红樱,狭长美眸流转,浓密羽睫搧动间尽显妖媚,当真雌雄难辨,美艳无边。
“……有这夫君,那杜夫人瞧着不自卑?”几名宾客女眷不住私语。
钱家美人爷的威力可是男女通吃,男人就算对他有意见,可这人真到面前,给个笑脸,那凶器般的艳容,谁挡得住,再有意见,都不住陪笑。可怕的是这人还有脑子,在大富钱家要被唤一声小当家,凭的可不是那张脸。
就见美人淡定,一身绛紫打扮极显贵气,站在厅口注意着里外布置,偶尔有下人扛着物品上前询问,这位交待简单确实。
似乎是他在主持的场子。
想也是,钱家多大的能耐,这人入妻家,能不握权?宾客心头了然。
可一转眼,见一板着张脸的白衣男子快步过来,美人见着那位,一直淡定无什表情的面容扬起了笑意,朝着那人唤了声”大兄”。
那臭脸白衣蹙着眉,瞧他一眼。”申屠哪去了?”
“二兄在外头瞧车马。”
谷逍遥点头,转头往另一边走,连知道了都没给一句。
瞧二人互动,那位白衣似乎没给美人多少好脸色,反而是美人爷在卖的笑脸……宾客们想法又变。
看起来是钱清贵主持的场子,可听那些下人喊的这位”三爷”,这宅里秩序,似乎还有内涵。
吉时未到,外头先有热闹,几位待会儿要拜堂的侍夫还在各自院落准备,婚事走得匆忙,杜宅是给整顿出了地方,可三人住处布置尚且简单,一些家什工匠们还在打造。
里头就属东方穆谨家人来得最是齐全,双亲手足几位弟媳全给到齐,完全依大婚格局走。
六王曲祯逸这边就显单薄了,杜丹一介平民,他入门非正经嫁娶,在身分礼制上,皇家上头几位都难出席,除去一位已婚的皇姐代表,来的都是旁支观礼。
至于狄英君这边,人也来了不少,可要成亲的当事人却是懵的……
这婚事圣旨直接砸过来,父兄要他为国之大义,母亲拉着他却是一通提点宅里规矩。他堂堂一将军,几年都在前线,身旁除去兵,还是兵,得力的副将算得细心,可同样大老爷一个,谁会知晓入妻家是什么情况、得做啥事?
被抓着临阵恶补,直到出门前柱国夫人还抓着他唠叨那些哄女人家的事情。这位几乎是给逃出门的……
同一年前三位正夫入门时情况。
三位侍夫今儿顶黑礼冠,编织绶带由冠处垂至后腰,腰间绣线青带绑得严实,唯一不同在喜服。
三夫当初着的是大红喜服,相爷一行穿的却是暗上些许的深朱色。时辰接近,三位侍夫陆续现身堂前。
为首的东方穆谨仪表堂堂,相貌周正。平时气势极强的一人,今日脸上清浅笑意教许多姑娘看得都有些红脸。
难得一身浓重色彩的曲祯逸,那身仙气被暗朱喜服冲淡几分,可这身打扮的烟火味却让那双异色瞳更为妖异,衬着显透明的肤色,依然不似人间人。
里头身形最是出众的便是狄英君,将门出身,高大健壮,那饱满壮硕的肌理将喜服撑得鼓鼓的,战场拼搏给养出的一身铁血气息,不弱另外二位。
三名形象各异的男子站到一块,周遭响起窃窃私语。
女性们关注的是颜值外型,男性们关注的是身分……不管从哪方面看,要给迎进这三人的那位妻主,当真是走大运!
尤其上头那三夫,来了这么出色三位侍夫争宠,想来往后宅内生活不会轻松。
人陆续就定位。
司仪站定,高堂入座,杜丹的三位正夫,也入到厅堂一同观礼,表示接纳三侍入门。
不久便听有人喊了声吉时到,那位正主儿终于现身。
碧色喜服,拖着长长的尾裙,裙上精美繁复的绣纹如孔雀翎毛披散。头上珠冠垂挂着细细的珍珠串,被勾在冠侧,露出杜丹小巧的脸盘。
这位搭着一人手背,跨步入厅后,眼眸轻抬。
堂前三位,不约而同,心脏忽紧,瞬间强烈意识到──
眼前这人儿,将要成自己的妻、宅里主人……
二零一、能愛她
杜丹缓缓朝三人走近。
她每前进一步,东方穆谨心跳便又快几分。
总算……
总算求得伊人……
他以拇指压住指节,压抑着激动。
杜丹来到堂前,再度抬眼,抹了脂粉的杏圆眼儿轻轻扫过三人,无声中几张不同情绪的脸映在彼此眼内。她又垂眸,让人给牵着,依着顺序,一一拜堂。
……又成亲了。
杜丹脑里万般念头,却在仪式进行下,全成了无法分辨的符号,只觉得脑袋和心里皆是鼓胀,身旁换了三人,拜了不同高堂,眼前陌生却在今后要成亲人的脸换过一张又一张……
祝福话语大同小异,因说话的人不同,背后意思要再分辨。
也不一定能够亲近……或许,只是多了唤作姻亲的陌生人……
杜丹下意识有想法,这回成亲,比上回要复杂,可暂时无法仔细思量,思绪先积在脑内。直到三侍拜见三夫,站在一旁看的她心里才又忽给紧张。
幸而宾客观礼下,不过是依司仪指挥,接茶饮茶,无须交流,倒也平平顺顺地过。
却这六男同台的画面震撼不小。
气质各异,皆是绝色。美男如斯,女性宾客们不住暗搓搓地脑补几人宅中百种情节,春心荡漾,又羡又妒……男性宾客注意到的是另外二张较眼生的面孔。
谷逍遥神仙谷亲传的背景已在一些人眼中,另外一位五官不似纯正的大翼人,脑筋活泛者,已经能将各种渠道得来的消息给连结到一块……
没想到,这杜宅三夫,皆有能耐,非一般人。
礼成后头便是酒宴,成堆的官,今日没宣扬,来的全是三家亲人,除去皇室见礼规矩,另外二家是熟人,而今又算同样遭遇,间接有了姻亲关系,吃喝一顿,场面还算温馨,却也消磨许久,直到天黑,宾客才陆续散去。
洞房花烛。
先给回房准备的东方穆谨人在房内,瞧着尚且陌生的房间,心没能踏实。
礼冠已卸,腰间青带仍在。今虽成亲,终究只是纳侍,除去长夫有其礼制规范,今儿妻主来或不来,全依那人意思……
平时再能运筹帷幄,此时仍是心里没底。他坐不住,起身在房里走。
桌上有吃食酒水,床上是碧青绣红的喜被,脚下踩的是杜宅之地……今儿起,这儿便是他的归依。
端的复杂的心情。
“爷,宴要散了。”门外传来沐醒的提醒。
“知道了。”
站在房中,又一个呼吸,东方穆谨强让自己静下心来。告诉自己已经进门,无论今晚来不来人,总是来日方长。入门一事稍嫌强硬,丹儿非无情之人,总会顾三夫情绪,自己多些体谅,犯不着争一时……
他以理说服着自己,不断劝解分析,让自己静心。
然而房门在此时嘎呀一声被推开──
一切想法,在他抬眼见到门边那人时,消失无影……
他定眼瞧着那牵引自己心魂的女子……
……
四目交接,对望须臾。已给换过一身喜服,却仍衣妆繁复的那人儿,展颜而笑。
“怎给站着?”
“……”相爷一敛眸光,一会儿再抬,已是正常。”坐不住。”
他沉稳回应,笑容浅浅,却没掩真实情绪。
这样的东方穆谨,无疑是极迷人的。
“……”杜丹稍作垂眸,往门内走,来到他身前。
“可是忙完了?”相爷轻问。
“送的客差不多了……后头有人帮着。”她说。
东方穆谨立即知晓那个”有人”帮着是指谁。
“三人知你过来?”他没顾忌谈及宅中另外男人,都给入门,往后定得打交道,既是伺候同一妻主,有些事总要弄明白。
“知道的。”杜丹答。”我与他们实诚,宅里安排几人都清楚。”
东方穆谨扬眉,这情况似是少见。”往后宅里怎地安排?是大爷指挥?”
“照着日子轮吧……”如此直白便奔主题,杜丹难免有些臊,声音稍慢。”过去皆是按着轮,留一日空闲予我自个儿安排。”
这话教人心安。
尤其是对宅中地位不稳的新来者,照着日子轮或许不能日日快活,却是极稳定的安排。
他扬笑。”甚好。”
杜丹:”……”
当真是有效率,酒都没喝,就先问清了房事安排……咱们妻主有点想回头走。
可人都来了,她自然是要好好面对这位。
静默两秒,相爷给反应过来。”给你看笑话了。”他笑着,却是态度坦荡。
杜丹不住抿唇,抑着笑意给摇头。”能明白的。”
男人哪能不在意这事,应该说,不在意的可能哪儿出问题,得换她担心。
忙了一日,杜丹提了想梳洗,新晋侍夫走马上任,过来伺候。
房内已备热水,等到人来,尚是温热,杜丹在东方穆谨帮助下除去饰物。
这位爷意外手巧,虽是给人伺候,可他手稳心细,动作慢些,能够仔细,杜丹让他帮着,还自己干净脸蛋。
喝过交杯,解去青带,至此两人真正给确认了关系。缓缓除去外衣,简单沐浴,桌上二盏烛灯成房内仅剩照明,映得站在床前的两人身影不明。
“……该睡了。”
耳中听着那她软软的声音,东方穆谨心头飘然,一时没给回应。
终于……走到这里。
“怎了?”
“在想……不知是哪个年月动的情……”
极轻的声音,却撞进杜丹的心。她呆望着他。
东方穆谨看着眼前这张脸。
……好小的脸。
他还记得她九岁、十岁时的模样。
小脸小嘴,杏圆的眼,弯弯黛眉……那张稚嫩的五官,不知觉间,逐渐成熟,与眼前女子重迭,成了这张自己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容颜……
究竟是哪一年月给动的情?
原本只是看着她,将她带在身边,予她教导,也从她那儿收到些许愉快,些许满足,点点情感上的回馈……
然而就是那些片段纯粹的情绪,同种子般,不断落入心底,悄然扎根,抽芽……
原本只是看着她,护着她。
今后终于……能爱她。
“……似乎……走了许久。”他声音里有着满足,带些沙哑。
二零二、得來不易的
杜丹无法言语。
望着那双眼底的浓烈感情,东方穆谨无疑是压抑了许久许久……太多太多的限制及不能够,让他只能将那萌发的幼芽雪藏掩盖住。
不去瞧,不要瞧,不去细思,便能得过且过。
可他是多清明的人……
“……爷……”杜丹心尖发颤,不住喊他。
那人扬唇。”可得改口。”
“……穆谨。”
“嗯。”他笑容中有着满足。
看着他的脸,杜丹将自己埋进他怀里,用力抱紧这人。
“……今后……便在一起……”
“嗯。”他伸手覆上她的背,轻轻圈住,予以回应。
光是能触碰到她,心是怎地满足。
……
两人相拥须臾,怀中人儿温软。轻轻的,东方穆谨将怀中的人儿抱起。
来到床边,杜丹任凭摆布地被放到床上,秀丽乌丝披散。
她眼底有些湿润,红唇微张,眼底尽是似水柔情,那诱人模样,教东方穆谨喉间一紧。
“丹儿……”
他轻缓地覆了过去……杜丹迎着他的目光,默许他的靠近,直到唇瓣碰上……
又轻,又软,像两团棉花相遇。
他轻轻吮着她,轻吮,放开,又吮……几回反复,而后深入……他将身子完全压上。
“嗯……”
舌尖探入,深深吮吻,随着这吻加深,声息轻溢,一双大掌抚上了那玲珑有致的身躯,沿着曲线,缓慢探索。
杜丹亦将双手攀上他的颈。
不同于上回是神智未明的解毒,这回两人皆是清醒,每个触碰,都是你情我愿的情感流动,特别欢欣,特别期待,也特别满足。
这才是正真属于两人的爱与欲,东方穆谨隔着单衣,轻轻爱抚着她的身躯,脑中不住回忆那日洞穴里的情欲,体内火热汹涌……
“丹儿……”他的唇到了她耳畔,轻轻叫唤,抿住那小巧耳垂,又顺着她幽美颈项,舌尖舔舐往下……
杜丹仰头发出轻吟,手轻轻揪住他的内衣。
舌尖沿着脖子,来到锁骨,稍稍挑开衣襟,露出一片雪白。隔着单衣,东方穆谨一手覆上那团柔软,轻轻揉弄,耳边听着她变化的娇吟,缓缓将她衣襟拉开……
绝美的景色。
强让自己起身,透着微弱烛光,男人欣赏被自己除去衣衫的光裸娇躯,床上人儿眼神迷蒙,饱含爱欲,朝他伸手,他微微靠近,让她构着自己,拉开胸前衣襟……
她解开他的衣,小手抚上他的胸膛,滑下腰腹,顺着动作,衣料被褪去,那昂扬肉龙跃然而出,青筋狰狞曝露。
杜丹轻轻握住了他,肉龙主人倒抽口气。
“别……”
他将握住自己的那小手捉住,阻止了她的动作,举到唇边亲吻。
“让我来。”饱含情欲的嗓音喑哑。
杜丹立即明白过来,这位是禁欲的……怕是受不住刺激。
“好。”她轻笑。浅浅笑声换来某人在她耳垂轻咬。
“知道笑。”他声音亦含笑,并不在意。
待他习惯后,便不知道床上这只笑不笑得出来了。
两人间情感浓郁,褪去衣物的赤裸身躯再度交缠。东方穆谨吻上那让人难以离开眼神的小小乳尖,舌尖挑逗着那朵红樱,轻含吸吮。
杜丹身子扭动起来,饱满雪乳被不断把玩,乳尖满是莹亮水痕,情感迭加上欲望的反应极为强烈,她极快进入状况,在呻吟间,腿间湿成片。
想要……
愿意给这个人……想与他共赴极乐……
她喊着他的名字,东方穆谨却是不紧不慢。历经过上回,他不愿在得来不易的洞房夜里急就章。
探索挑逗着这副身躯,将她所有细小反应全收眼底,点滴珍惜。
而今她已成他的妻。
若太急躁,又如何能品仔细闺房情趣?
即便那话儿已硬得疼了,他仍按住激动,仔细品尝她的甜美,见她因自己而难耐,为他火热……
“穆谨……穆谨……”爱抚与舔舐不断挑逗着杜丹全身神经,东方穆谨看着床上人儿因动情而扭动身体,自己的名字在她口中尤其动听,心给喊得酥麻,教人想就此陷溺进她的温柔乡去。
死的……
要死的。
杜丹被汹涌的欲火折磨得生不欲死。身上那人不断试探,不断刺激她的身体,她快被那股酸痒给折磨死了。
她耐不住了,紧抓喜被,哭喊让要他填满空虚。那声声娇吟呼唤,终于让男人按捺不住,将自己快给爆发的阳物顶上那处,湿润的穴口推进过程极为顺畅,可那紧窒的压力,仍是夺去他的呼吸……
能逼疯人的紧。
好不容易推到底,疯狂的满足与不满足同时充斥在他的情绪与身体,他迫不及待动了起来,已是快意难耐的杜丹身子如遭雷击──她立即高潮了。才刚开始,已给泄出春水,男人却架着她的腰,烫热的硬物飞快抽送,肉与肉撞在一起,泛滥而出的春潮飞溅,已经高潮的身体拱得像座小桥,她哭喊着发泄。
“呜……唔唔……爷……啊!穆谨──不行了──不行──”
源源不断的快意将高潮拉升再拉升,形成尖锐的痛,痛得失魂,已给奔赴极乐。男人极其快活,给她喊得心魂酥,给她夹得无法喘气,猛烈撞击下,一股电流由龙脊直窜脑门,他脑子一片花白,灼热白液一下全泄进去……
娇吟久久不止。
他压在她身上粗喘,感受着她那话儿仍夹着自己,不断吸吮。
“丹儿……”舒服极了。
比上回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身心皆舒畅极了。
他亲吻她,杜丹仍在高潮余韵没给下来。即便禁欲,杂学富足的这位,仍给发现妻子身子似是十分敏感。
……那毒。
那是迫使人贪欢的毒,她的身子,定与常人有异。
脑中模糊给抓住蛛丝马迹,他抱着她,迟迟没退出,直到杜丹缓过情绪,眼儿湿润地瞧他……他下腹又是一紧。
很快地,杜丹发现了他不同的反应,意识过来他已给恢复,脸带羞意,却说不出话。
换这位笑了。”我继续了。”
语毕,他又去亲她,吻她的脸,品尝她的小嘴,舌尖共舞嬉戏……那话儿在此之间逐渐硬挺,他撑着身子,再度动了起来,杜丹呻吟,简直是妖精肉搏赛,给拖上擂台,不能停。
不可小瞧禁欲系男子的爆发力。
给开了荤的这位,还未饱足,挺身再战。
二零三、洞房之後
简直着了魔似的纠缠,迟来的动情,迸发出的欲望浪潮凶猛。
止不住那源源不绝的爱欲与冲动,随之起落,不知餍足地缠斗,身与心全给陷溺在其中……东方穆谨不断纠缠,索要着自己终于得来的妻,吻着她,抱着她,爱着她,似要将她融入骨血之中。
杜丹被他折腾狠了,直到天边鱼肚白,这位才终于满足停手。汗湿的两人,裹在被中,抱在一块沉睡。
没睡多久,生理时钟仍是让东方穆谨早早醒来。
瞧着床边人儿,这位心充实,不住扬唇,什么事也不做,侧卧在床上看着她睡着时的模样,放松的表情五官,给吻得有些肿的唇在睡梦中微开,情绪难以名的满足。
昨夜洞房花烛激动太过,一早见到妻子睡脸,欲望再度蠢蠢欲动,可这位已经能忍住。
来日方长。
已经能来日方长……心,能稳下。
瞧了妻子好一会儿,没赖床习惯的相爷仍是起身穿衣,准备一日早课。❀8✿5❀6✿2❀6✿7❀7✿4❀3
出了相府,东方穆谨需要适应新居所。
宅里拨给他的院落地方是够大的,可毕竟三侍都有亲军亲随,人手没法全给挤进宅里,目前因应方法是六王已将附近几处地方买下,人马先安置着,等着与杜丹商量,将宅给打通扩建。
杜宅里有原本的下人,三侍自是带自个儿的人进来,却除去自己院落,其他部分不可随意安插。
新来的几位在食衣住行都是有坚持和习惯的主儿,定要给自个儿的人安排才能仔细,如何安置下人而不会冲撞宅里原本规矩,相爷准备去找大爷问清楚。
做完早课,整理妥当,杜丹也醒了,该是早膳时间,东方穆谨不好拖沓,亲昵几句,在杜丹洗漱时,他早一步先往吃饭的厅去。
路上他给遇上了狄英君。
莫名被打包送进来的这位,懵了几日,现在瞧来已是认清现实,模样平常。
“一早就见到你,还以为是在关口。”狄英君啧声。只有在前线时,这位才可能与他同在一处吃睡,一早便见面。
东方穆谨笑。”可睡饱来?”
“我这人哪儿不能睡?”毕竟是武将,行军时条件再差都照样吃睡。”倒是你,昨夜快活了?”
他瞅了眼相爷的腰。
东方穆谨也瞥了眼狄英君腰间──
青带未褪。
若妻主迟迟未去屋内,在礼后六日可解下……可要给等自己动手解,那面子、情绪定要极差。
东方穆谨心情有些复杂,却也明白,入门非英君本意,而是受之牵连。
无论如何,两人已成宅中兄弟,好好过日子方是正理。
“爱人相伴,当然快活。”他简言意赅。
同是大龄禁欲男,小将军听了这句也说不出的滋味。
原本说好的婚事一下全给变调,人变了,自个儿还给做了小。
却再怎么变,夫妻之事总是没得跑,在军中浑话听了不少,这位好奇得很。
“昨儿堂上我瞧杜丹,真娇小的一人。”
“丹儿是颇娇小。”
“那身子行房没问题?”
“有问题你便别行房了。”
“啊?我不行房要如何?”
“我来便行。”
“……伯瑞你可不厚道。”
相爷哼笑一声,径自往前走,不再理会这只。
二零四、夫侍碰頭
宅里用膳的厅是唤香禾厅,走来路上下人见到他俩,纷纷开口唤”四爷”、”六爷”,这新鲜名号一开始把二人喊得脸色各异,来到厅时,已给适应平常。
厅里已经有人,没想他俩还慢了。
进到厅里,见到里头的人,即便位极权臣,东方穆谨仍是规规矩矩地唤了声”大爷”、唤了声”二爷”,狄英君也随他开口。
夫与侍在婚礼后的初次碰面,相爷、将军给足礼貌,大爷、二爷却只给了他俩一眼,不冷不热应上一声。东方穆谨面色不改,狄英君却是蹙眉。
着实难适应过来身分改变,被人冷眼以待,这位按住脾气。
东方穆谨上前询问。
“想问大爷宅中奴仆安排,可有什么要给注意?”
大爷:”问老三去。”
“大爷不答是有原因?”
“宅里人事老三在管,你问他仔细。”
东方穆谨再次意外,连房事杜丹都说是照轮,这人居宅中首位却不管事?
“已经入门,我几人院里大爷可有要交待的?”他试探再问。
“交待什么?你一丞相,总不会要我照料?你那儿缺东西?”大爷蹙眉,没弄懂他意思。
相爷:”……”
这位反应让他有种孩子向长辈讨要什么的错觉。
狄英君在旁按捺不住。
“你是宅里大爷,不交待规矩也不管人事,这宅里如何有秩序!”
谷逍遥眼神过来。”莫非你在家里没懂过规矩,还得人交待?就说管人是钱季敏的事,是聋了?”
“你──”
东方穆谨阻止好友冲动。
一旁静默的二爷瞟来一眼,见东方穆谨手拦在狄英君身前,才又收回目光。
“伯瑞这屋里未免──”
“仲洸。”
听好友警告的低唤,狄英君深吸口气,撇头不再言语。
东方穆谨面色不改。
几句试探,虽觉奇怪,却对这宅里状况隐约有想法。大爷、二爷反应称不上和善,但他与申屠泯有过接触,感觉得出那人本是这般清冷性子,谷逍遥为人他尚不了解,却神仙谷出来的人,脾气再怪都不出奇,一切还待时间瞧仔细。
他留了心思观察,态度沉稳。
一会儿三爷偕杜丹一块出现,见到厅里二坐、二站场面,今儿一身淡紫绣花衣裳的杜丹开口:
“怎站着?坐呀。”
“爱站就给站着呗。”旁边美人不咸不淡应和。
杜丹不住侧头,三爷朝妻主卖乖一笑,给熄音。转头见东方穆谨二人,却是冷哼一声,才给入座。
这挑衅举止教狄英君攒拳,东方穆谨无反应。咱们妻主怕得要有萝卜般粗的神经才能不察觉出几人之间状况。
她想起先前在相府时,穆谨话里对季敏颇有微词;季敏更是不掩对相爷不喜;狄英君砸凤临招牌那回,大伯兄也说过狄英君与钱家有过节……
这下好了,仇人已经结亲,还要共桌吃饭……
杜丹忽感头大……宅内和谐之路,任重而道远。
二零五、誰多幫誰
“坐着吃饭。”
杜丹发话。不管如何,身为宅中之主,她得主持场面。
东方穆谨与狄英君瞧了桌上一眼,见那三位没反应,依言落座。
六人围着一桌,独缺曲祯逸。
“五爷适才让人来说了不用早膳,我们吃便行。”杜丹坐下后简单道。
三夫对这话没反应,二侍却是绷紧神经。
他仨是给打包进门的,三人家底都有保留,于宅里已是特权存在。若六王没打算在宅里好好过日子,给人留了不好想法,他二人怕都要受牵连……
却见杜丹几人反应平静,二人一下也摸不清楚影响,只好先按捺不动。
动筷之前,四爷、六爷先与杜丹奉上杯茶,杜丹受了二人的礼后,开口说话。
“今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她说话时,三夫也朝她看来。她看了五人一圈,之后对着东方穆谨和狄英君道:
“宅里规矩不重,院里都是各自安排,吃食若有不习惯的,自个儿开小灶也行。用不着晨昏定省,想做什么,平时得去哪忙便去,可记得让人交待,别给找不着人,此外没什么规矩了。”
她一口气将宅里行事说仔细。
四爷和六爷闻言都是停顿,这话完全出乎二人预料。
别家侍夫不说妻主,就是大爷那边也要过去晨昏定省、给立规矩,杜丹这话是当着几位爷的面前,让他们不用理会上头几位?
二人下意识瞧向大爷,被敏锐的大爷捉住视线。谷逍遥皱眉,似乎想问他俩瞧他作什?
二人收回目光,不知杜丹是有意帮衬着二人还是如何,嘴上皆道:”明白了。”
杜丹又道:”穆谨、英君刚入门,你们三个多帮着些。”
“嗯。”二爷应得干脆。大爷不冷不热。唯独三爷,没说话,依旧是冷哼一声。
直到见杜丹眼神过来,三爷才道:
“相爷、将军入门,手下却不是咱们的人,他几人亲军护卫不知是咱们宅里人手几倍,是谁该多帮着谁,夫上莫不是说反了?”
杜丹:”……”
这反应,这语气……瞧美人那不阴不阳的刁钻样,是爱是憎极分明。
与季敏一块至今,杜丹就没见他与相府那边有过牵扯,却几人都是惦记着对方不好……她着实好奇了,这几个究竟是何时、又是如何给结下的梁子?
不待杜丹再开口,相爷说话了。
“入了宅里,自然循的宅里规矩,闻三爷管宅里人事,穆谨还要找时间请教。”
这位身分高、位置高,处事却是能屈能伸,放得下姿态。四爷都这么说话了,钱清贵呼吸过后,一个冷哼。
就一个字。
懒得多做理会,却不能多给难堪。
终究是杜丹在主持的场面,东方穆谨示之以弱,钱清贵却太清楚这人有多能玩手段,要是没拿捏好分寸,惹丹儿生气,倒成他的不是。
三爷不给好脸色,仍有克制。
大爷、二爷对厅上火花置身事外,直脾气的狄英君在此时嘴巴闭得紧紧。
和相爷比起来,心计嘴皮都要差几条街的这位极有自知之明。有伯瑞应付的场面,自己观局不语,别扯他后腿最后还落得让他帮忙收拾才是正理。
二零六、安排打一架?
稍有火花,極快便給掐熄,後頭早膳進行順暢,用完膳後,幾位爺各忙各的事去。
「小冺。」
人散去時,杜丹喚住二爺。
申屠冺過來,杜丹對他道:
「穆謹他們三人帶過來的人多,這兩日找個時間你們讓底下人彼此認個臉,別給誤會了。」
烏月門走的是暗地門路,這宅子護衛除去錢清貴安排,也有二爺人手,二爺的人又神出鬼沒,若三侍的護衛不認得,到時誤認成刺客宵小就不好了。
「嗯。」申屠冺點頭。「我安排。」
「還有……」杜丹又開口,卻支吾半晌。「剛才你也見到了,雖然他們應當不會打起來……季敏那兒你幫忙多看照些。」
畢竟三爺是宅裡唯一沒習武的那位,但那位的剛烈脾氣,最不怕死的大概也是他。
二爺露出笑意,又給點頭。
見他笑臉,杜丹想起當初在清艸醫館時,小冺醒後的頭一日,自己便見他與逍遙在院裡各據山頭相互警戒的情況。
這樣的日子還持續好一段時日,最後不也相安無事了?
杜丹是有擔心,卻明白男人間的相處方式和女人不同,自己能注意,卻不好隨意插手。
「要麻煩你操心了。」她握了他的手,被二爺笑容閃了下,改握為抱。
二爺接住妻子的投懷送抱。
三侍入門後,原本三夫的房事日子都受影響,先前覺得折騰,但短少他們日子又讓杜丹感到愧疚,於是動作自然親暱許多。
她主動吻了二爺,不過輕輕一吻,卻一下讓這位眼睛亮了起來,似有星光。
他帶過她的腰,一把將她抱到了自己身上,杜丹感受到裙下有半軟半硬的東西頂上,二爺將臉埋在她頸窩邊蹭,聞著她的體香。
……今晚本該是這人陪寢的日子。
許是明白,杜丹默許他的舉動,彼此互擁,擦著邊的貪歡,耳鬢廝磨,她心向他,依著他動作。
雖然是隔著衣裳,沒能進去,一早能偷個香,妻子默許所表示的意義,仍是教二爺心情極好。
丹兒想著他。
蹭過後,申屠冺在妻子脣上落下一吻,臉上純粹喜悅的模樣,一下便將杜丹秒殺。她忍不住回應他,加深這吻,陷溺在那雙似有星辰的眼眸下。
甜蜜半晌方分開。
申屠冺一手落在腰後穩住她的身子,一手撫摸她的臉蛋,對即將分開有些不捨。
「我做事去了。」貪歡不能礙著正事,二爺清明,見杜丹點頭,他將她放下,理過衣袍,讓那處勃發別太醒目,又與她吻臉頰道別,才轉身步出廳。
出了廳,外頭冷空氣讓申屠冺一下冷靜。
妻子的話在他腦中再跑了遍。
東方穆謹幾人入宅,確實造成自己底下很大壓力,宅裡明面是三爺安排的護院,暗裡維持卻是烏月門的人手。
這幾日相爺親軍湧入,六王那邊暗衛數量可觀,追月幾人連日遭遇在宅裡遊走探路的,皆是三兩結伴,帶佈陣走位的行動。
全是精銳。
既是暗衛,也是死侍,個個極厲害的身手。
曲禎逸是大翼國師,身懷異能,地位無人可取代。他身旁護衛有多難纏,可想而知。
那些新來的傢伙與烏月門的人彼此不信任,遠遠戒備,雖不到劍拔弩張,但試探之意難掩,只要有個引信導火,隨時可能爆開。杜丹考量在理。
即便認過臉,那些暗衛、影衛,不打上一架分個高低,怕也不會安份。
申屠二爺想著怎麼安排,人往外頭走去。
作者的話:
謝謝寶寶們關心,心暖暖~~ (′▽`ʃ♡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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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會找個平衡的,嚒大家!(づ ̄3 ̄)づ╭❤
下一章是五爺的戲。
--简体版--
稍有火花,极快便给掐熄,后头早膳进行顺畅,用完膳后,几位爷各忙各的事去。
“小冺。”
人散去时,杜丹唤住二爷。
申屠冺过来,杜丹对他道:
“穆谨他们三人带过来的人多,这两日找个时间你们让底下人彼此认个脸,别给误会了。”
乌月门走的是暗地门路,这宅子护卫除去钱清贵安排,也有二爷人手,二爷的人又神出鬼没,若三侍的护卫不认得,到时误认成刺客宵小就不好了。
“嗯。”申屠冺点头。”我安排。”
“还有……”杜丹又开口,却支吾半晌。”刚才你也见到了,虽然他们应当不会打起来……季敏那儿你帮忙多看照些。”
毕竟三爷是宅里唯一没习武的那位,但那位的刚烈脾气,最不怕死的大概也是他。
二爷露出笑意,又给点头。
见他笑脸,杜丹想起当初在清艹医馆时,小冺醒后的头一日,自己便见他与逍遥在院里各据山头相互警戒的情况。
这样的日子还持续好一段时日,最后不也相安无事了?
杜丹是有担心,却明白男人间的相处方式和女人不同,自己能注意,却不好随意插手。
“要麻烦你操心了。”她握了他的手,被二爷笑容闪了下,改握为抱。
二爷接住妻子的投怀送抱。
三侍入门后,原本三夫的房事日子都受影响,先前觉得折腾,但短少他们日子又让杜丹感到愧疚,于是动作自然亲昵许多。
她主动吻了二爷,不过轻轻一吻,却一下让这位眼睛亮了起来,似有星光。
他带过她的腰,一把将她抱到了自己身上,杜丹感受到裙下有半软半硬的东西顶上,二爷将脸埋在她颈窝边蹭,闻着她的体香。
……今晚本该是这人陪寝的日子。
许是明白,杜丹默许他的举动,彼此互拥,擦着边的贪欢,耳鬓厮磨,她心向他,依着他动作。
虽然是隔着衣裳,没能进去,一早能偷个香,妻子默许所表示的意义,仍是教二爷心情极好。
丹儿想着他。
蹭过后,申屠冺在妻子唇上落下一吻,脸上纯粹喜悦的模样,一下便将杜丹秒杀。她忍不住回应他,加深这吻,陷溺在那双似有星辰的眼眸下。
甜蜜半晌方分开。
申屠冺一手落在腰后稳住她的身子,一手抚摸她的脸蛋,对即将分开有些不舍。
“我做事去了。”贪欢不能碍着正事,二爷清明,见杜丹点头,他将她放下,理过衣袍,让那处勃发别太醒目,又与她吻脸颊道别,才转身步出厅。
出了厅,外头冷空气让申屠冺一下冷静。
妻子的话在他脑中再跑了遍。
东方穆谨几人入宅,确实造成自己底下很大压力,宅里明面是三爷安排的护院,暗里维持却是乌月门的人手。
这几日相爷亲军涌入,六王那边暗卫数量可观,追月几人连日遭遇在宅里游走探路的,皆是三两结伴,带布阵走位的行动。
全是精锐。
既是暗卫,也是死侍,个个极厉害的身手。
曲祯逸是大翼国师,身怀异能,地位无人可取代。他身旁护卫有多难缠,可想而知。
那些新来的家伙与乌月门的人彼此不信任,远远戒备,虽不到剑拔弩张,但试探之意难掩,只要有个引信导火,随时可能爆开。杜丹考量在理。
即便认过脸,那些暗卫、影卫,不打上一架分个高低,怕也不会安份。
申屠二爷想着怎么安排,人往外头走去。
二零七、見五爺
杜丹这边则是往厨房去。
早上曲祯逸没来用膳,却不知是吃不惯宅里的安排还是如何,她走了厨房一趟,问过厨娘等人,得到的是五爷那边这两日都只有过来烧水泡茶。
杜丹:”……”
曲祯逸是一身仙气,但总不会真的吸空气就能饱?
那人是怎么给养大的?还是他院里已给开灶?
有心想跑一趟曲祯逸院子瞧瞧,可在家养了个把月的身子给养得懒洋洋,连日事多折腾,才用完早膳不久,便一阵困意涌上。
在厨房说完话,安排完一些杂事,杜丹回房补眠。
中午给三爷唤醒,美人带了甜点回来给她,顺道陪她一块用膳。
她与三爷吃饭,聊了一些商事安排,大爷还不让她出门做事,原本她手上的工作,没法停下的全给三爷接手,他一人领着一票管事、掌柜,除去自己的商铺、各项货品的南北流动,还得去理清杜丹那边的事,将进度报回来予她商议决断。
最近紧着时程的,仍是上回教她给谈出意外的海鲜进货。
三爷接手后,靠着他自个儿的讯息掌握,找上别家领队,将杜丹要的货量给谈足了,现在人在酒楼等着,只待她点头,钱清贵直接过去签契,领队明儿一早便能启程回赶,春前可到货。
再来便是醇水冰窖,打醇水在建时便在凿,凿到开业至今,这几日终于给弄好。
有了冰窖,一次给进大量海鲜不成问题,摊平陆运成本后,还比在其他季节分批拉车合算。进一步还谈到冰窖运用,四季时蔬及果物在窖里的保存期能到多长,需要雇农事行家来做确认,以及契作暖棚那儿的产量,除往醇水供货,是否要再开发其他……
俩妻夫谈得热烈,问题不断扔出来商议,时间飞快,直到不得不出门,三爷才给赶出去办事。
拿起笔,杜丹将刚才确认的品项数字填在册上,连同商队细节做番纪录,稍做整顿后,抬头看向窗外,已是阴阴的灰。
时候不早了。
即便不能出门,她在宅里依旧不少事能做。吩咐热水梳洗,换上一身碧色冬裳,此时外头又开始飘雪,从厨房那儿拿回她吩咐的食盒的皮氏替主子披上毛球,取了伞,几个丫环相陪,杜丹往新科五爷的住处去。
路上渐有薄雪。
六王入门,当初拨的院子有给选过地方,是西侧最里边的一处,环境十分清幽,不过大冬天的,宅里边边,似乎会给太冷清些?
杜丹本是这么想的,可实际是她想多了。
在离五爷院子有段路前,已是灯柱燃火,能见森严岗哨。
这密密麻麻的数量,怕比杜宅里原本人手都要多。
杜丹对一路布置多瞧了两眼,皇室亲军不比一般护院,身上煞气凝实,压迫感非常。明明是在自己宅里,走着走着,像给踏进不同地方。
这些亲军个个腰间配刀,站得笔挺,没对六王这位名义上的妻主的现身有任何异状,像是没见着杜丹似的,任凭一行几人走过去。
却,随着杜丹来的几个小丫环有些害怕,大气不敢喘。
杜丹倒是不怕这边亲军敢将她如何,好歹今儿是那位名义上的洞房夜不是?总不可能拦下另一名正主。
她步伐悠哉,一路走到院门外,守卫见着她,恭恭敬敬地低头喊人。
“夫上。”先给行礼。”爷不喜外人叨扰,还请夫上身旁人等止步。”
一下给拦下几人,念在那位身分特殊,杜丹没多做纠缠,接过皮氏递过来的食盒,随领路之人踏入院中。
曲祯逸人在屋内,听闻门边一声通报。
已给交待过,他没出声,门便被推开,他抬眼──
前天站一块拜过堂的那人儿,再度进到自己眼中。
杜丹似乎给他身上气质给迷惑,有一瞬怔愣,几息后才给拉回意识。
他听见她道:”听厨房那儿说你这两日都没让人去备吃食,可是院里另有准备?”
她手边抱着一食盒,往屋里走,来到桌边,将木盒放下。
眼前这似与自己熟稔的日常问话,教他眼底染上几分兴味。
“是厨子给送进来。”他答。
“你安置在隔壁的?”
“扩建一事你让人与季敏那儿联系,这宅子的建图本子收在他那里,要怎么弄,你几人自己安排,我不插手,让我知道个结果便行。”放下东西后,她拉了椅子,坐到他身前。
曲祯逸扬唇,对于有人敢这般与自己平起平坐一事,感到新鲜。
“妳不怕我?”
闻言杜丹明显一愣。
“……是觉得你挺玄,但要说怕……好奇更多吧。”杜丹前世是个为了工作战乱国家都敢去的李大胆,这世成了杜大胆,不管事发当下怎么懵,她适应速度都挺快。
听完她说法,六王扬唇。
“好奇什么?”
“你……当真能看见我的过去?”她着实在意他喊她的那声”李丽”。
“是能见着。”
见他承认得干脆,一下太多问题涌入脑袋,杜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想问和李丽有关的事……
可这人是大翼国师,自己把他当算命仙问私事,是否不够庄重?
或是聊他异能?
可这事关乎个人隐私,也可能关乎国家机密。再者若异能带给本人极大压力,自己追问亦可能令对方不适……
毕竟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
曲祯逸这身能力,不单纯在个人想法,而是与国之责任挂勾。虽不清楚带给他多少影响,却不难想象拥有这一切并不轻松。
杜丹有些担心自己会把别人苦楚当娱乐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与这人聊些什么……
二零八、接觸瞭解
杜丹算得上稳重,性子却保有直率,曲祯逸不费半点力气,便能从她显于外的情绪,读懂她脑中纠结。
这人有趣。
一如判断,他见过她旧魂经历,守护幼鸾是必要责任,可引起曲祯逸好奇乃至将自己牵扯进来的……是杜丹的灵魂。
她对他好奇。他对她,亦如是。
“有话想问,便问。”他主动道。
杜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瞧了他一会儿,又瞧桌上。
“你吃饭了没有?”
他微笑。“已用过膳。”
“那么早?”
“我向来申时用膳。”
“嗯,我记下了。”
这位扬唇。”你记着想如何?”
“都在一宅子里,往后相处的日子多着,总会一道吃饭。”她说。
“即便我不是正经做的侍夫?”
面对他的直问,杜丹稍顿,仍给说出自己想法。
“……我不喜欢被迫,却能明白你与穆谨的考量。既然事已至此,你于外已是进了这宅子,即便无法一下亲近,我还是想着咱们能试着当一家人。”
她答得诚恳。
现在不比前世,她知道婚姻约束于当代人有多可怕。
她就想着人都进来了,若不亲近,岂不同宅中孤儿?
李丽那世,有许多国家地区都允许无血缘、姻亲关系的人,自由意志结作一家。她想,自己与受自己命神给牵扯进来、却没感情基础的男人培养家人情感,应当也成的。
就跟朋友一样。现在是从室友做起,人与人间的交流羁绊,只要处得来,不难培养。
曲祯逸沉默几息,给微笑。
“一家人?”
当真陌生的词。
“一家人该是什么模样,你与我说明仔细?”
轻浅的一问。
眼前之人扬着唇角,杜丹却在瞬间,觉得这张笑容瞧来甚是冰凉……
心跳稍快。
曲祯逸身分太过特殊,不管是皇室的身分,或是仙血异能,都是个能生杀予夺的存在。正常有求生本能的生物,在面对这人时,很难不生出恐惧感。
可再怎么说,曲祯逸入宅是想护她平安的……依这逻辑去想,最不需要怕他的人,定是她。
“……一家人便是相互扶持,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一块。”她定心,说了个大概形象。
这位又问:”力有不同,如何相互扶持?”
“权是一种、财是一种、信任也是。力不见得都能秤斤论两,精神、情感也能给人力量。”
“所见不同,道路相异时,又如何站在一块?”
“心在一块。”
“即便兵刃相接、剑峰互指时?”
“……”杜丹一时哑口。
曲祯逸轻笑。”你受旧魂影响,端的天真。”
眼前男子极年轻,瞧来与钱清贵差不多年纪。被这么一位小仙肉说天真,杜丹心情难以形容的别扭。
总归不是褒美,刺耳是有,仔细一想,却也难反驳……
因那可能是事实。
和最初意识到不能将东方穆谨当自己前世认知的青少年看待的情况相同,杜丹上辈子所处环境大多是和平的。再大的争吵或算计,甚至是气不过动手,都有底限存在。
生命是珍贵、是不可被侵犯的想法深植脑海。
却这些”孩子”,从小就是将人命捏在手上处置的主子……更甚的,他们同样是别人想除去性命的目标,杜丹没经历过,不能理解从小就要为了活命算计,会给长成什么样的思维。
曲祯逸身在皇室,生存之道不是她能想象。
自己的”一家人”,于他来说,或许真的天真了……
她心情复杂,能理解对方,却自己心中也有不愿妥协的部分。于是沉默须臾后,她道:
“宅里天真又如何?”她说。”我想要的,就是允你我于宅内天真的’一家’。”
“这里非皇宫,非名门大家,只是是平民百姓宅邸,最大的算计是如何让家里温饱,你我护的若是同一目标,就是路有不同,出门各走,于内无影响,回来后,家依然是家。”
人总有不同面向,家是能护着自己心安的地方,穆谨几人所在的朝堂不是旁人能轻易插足干涉,她说的”一家人”,精神的层面大。
“于内无影响……”轻轻复诵那几字,曲祯逸轻笑一声。”是嚒。”
那声笑,杜丹分不出是质疑、肯定或取笑……却在她还抓不清他情绪时,他后面又给出话。
“明白了。夫上希望,我当配合。”
杜丹一愣,意外于他急转弯的回答。
“如此,夫上想我如何?”
“没想如何,亲近亲近罢。”杜丹急回。
“妳今晚是特地过来与我亲近……嗯,今夜我会侍寝。”
杜丹一个激灵。
“不是的!”她急忙喊。”我只是过来与你聊聊天,彼此认识,再说你腰上青带也得解开不是?”
这人唇扬。”夫上用不着顾虑我面子,我极少出门,解不解带,于我无关紧要。”
“应该顾虑的……可不全然为此。我说了,主要是来与你认识,做一家人总该熟悉……”
曲祯逸的笑容稍有变化,却仍瞧不出喜怒。
杜丹觉得这人当真够玄,情绪太难捉摸,连是喜是怒都不好分辨。
“可要饮酒?”
“呃,好。”
站起身,曲祯逸拿起酒壶,酙上两杯,举到杜丹面前,她自然地接过杯子。
“交杯?”
“……好。”
礼制流程无不对,可不知怎地,杜丹觉得自己似乎给牵着鼻子走。她与他喝过交杯,再来该解青带,可在她还没确定思绪时,这位又道:
“想问前世之事,便问吧。”
杜丹:”……”
曲祯逸:”夫上要知,若我想要,由眼里就能知晓别人脑中想法。身子碰触,能见过去言行,在我面前,所思所想无所遁形……有话,用不着绕着圈子。”
杜丹抬头,一眼撞进那双异色眼瞳中。
二零九、預見
“如此……你还敢与我亲近?”他似笑非笑地丢出问句。
她给怔楞。
……实在没想到曲祯逸的异能能到如此。却在瞧着这双眼的此时,忽给明白过来他那没温度又难捉摸的情绪由何而来──
人在眼前,却超脱于外。
这人在与你说话,却像是肉体凡躯在与你应和问答,实际他已明白前后,也给明白你的想法,只是应付着,陪着将戏演完。
这是怎样的心情?
杜丹有些混乱。
“……谁没羞于启齿于人的事?谁没不可与外人道的思量算计?在我面前,秘密无法遮掩,岂不可怕?”
意识到对方在回答她脑中想法,杜丹一个激灵。
“……”她震撼到说不出话。
曲祯逸一笑。
“尤其朝堂,争权夺势,龌龊心思……谁敢将心思摊与我瞧?”
闻言,杜丹心中震撼悄悄变调。
众人怕他……
怕心思被瞧尽。
怕算计被知晓。
这人因一身异能,一直无人敢接近,无人相伴,无人交心……
莫怪他超脱……
莫怪他有距离感……
莫怪他……不似真人,如此虚幻……
这一刻,她似乎稍微了解了这个人的一小部分。
在她思考时,曲祯逸却是扬眉,摇头笑笑。
杜丹不明白他此举意思,却再次定心。
“……我帮你解青带吧。”她说。
曲祯逸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不问你前夫的事了?”
“……有时想问……有时又想着不该让过去影响,或许哪天吧。”总之不会是今晚。与曲祯逸的接触,让杜丹得到不少想法,暂时没心去想其他。
“不怕碰我?”
“为何要怕?”她反问。”我是干过不少丢脸事,被知道却无影响。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有前世记忆,又与我无商事利益牵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你知晓。”
想不出……曲祯逸微笑。
“我却有些不愿意碰你。”
“为何?”
“你昨晚与谁在一块,我便能瞧见谁的模样……你觉得?”
“……………………”
杜丹心里真是窝了个操,他这意思是连她的欢爱场面都能见着?!
这已经不是人形读心机的等级,根本扫描仪啊……
她面颊微红,脸色好一阵变化。
“……若是如此,你在凤临扶我那下,应当也给看个通透了,再多看一些……没差。”稍咬唇,她一股豁出去的气势。
这话让曲祯逸一时忍俊不住。
他轻笑两声,往后退了一步,稍稍张开手臂。
“既然你不怕被我瞧见你与东方伯瑞的洞房……便替我解吧。”
“……”那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像是自己强要人看什么的……杜丹说不出的别扭,可仍是往前跨步,站到他身前。
四目相交,一触即分,她低头,动手替他解腰上青带。
曲祯逸看着她头顶乌发,极少与人亲近的他,对于自己能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馨香,有些新奇感受。
杜丹动作不慢,一下便将衣带解了,曲祯逸衣袍松开,里头还有里衣,不至于曝露,他瞧她折好青带,放至一旁柜上,又取了另一衣带,走回他身前,替他将腰带绑上。
“如此,咱们也算一家人了。”边绑着,她轻声道。
曲祯逸双手微张,任她动作,在听见话后,应了声,算是同意。
没费太久时间,她便整理好他身上衣衫,给抬眸。
“如何?”
曲祯逸扬眉。”如何?”
“可见到香艳刺激的画面?”
“呵……你胆子足大。”
“情欲是自然,再说经历想法,不过人生过程,当下是大事,过去后便成历史,没什么大不了。”杜丹耸肩。
“当真洒脱,何必念着前世的事不忘?”
“……人生遭遇万千,总有那么几件事扎根极深,要到看开,需要契机,需要时间。”杜丹为自己小小辩解。
这位笑笑。”酒已喝,青带已解,你能回了。”
“……我是打算留一晚。”
“与我同床?”
“不同床也成,可你这儿只有一张床。床够大,不会碰着,你能安心。”见他望着她,杜丹又道:”你是宅里五爷,我不会教你洞房夜独处。”
不管他进宅里抱的是什么想法,杜丹还是那心思。人都进来了,便好好相处。
自己没想多干涉他,曲祯逸是要当自己是六王、当自己是国师,不当自己是五爷都不打紧,可她是他的妻主,若放他独居独行,与他同陌路,这个家就不像家了。
宅里相处,她有她的坚持。
妻主的态度摆着,曲祯逸沉默几息,便顺着她的意思点头。两人围着桌坐,分享食盒内的酥饼,随口聊着宅里的家常与布置,时间在零碎谈话下给过去,很快便到该歇下的时辰。
咱们王爷从没伺候过人,没唤下人进来的结果,就是他看着杜丹,再低头瞧自己衣服……而后便与她深情对望,没再进一步的动作。
“……”杜丹自是明白他的难处,不啰嗦,自动替他更衣。
许是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曲祯逸在给妻主伺候时轻问:”我可是需要替你宽衣?”
“我自己能行,不要紧。”
“用不着学?”
“我担心你不适。”
“如何不适?”
“怕你见太多香艳画面,不好意思。”她又开玩笑。
曲祯逸轻笑。”淫宴野合,宫中能见,妳想多了。”
“却我没伺候过人,手有笨拙,妳得包涵。”
“那便试试吧。”
总归做些家常杂务是极好的尝试,入了民间宅邸,多沾染些人气定是好的,杜丹让他帮忙,一个个步骤指导着。
曲祯逸动作缓慢,却还算顺利。在触碰她时,脑袋自然涌进一些画面,却在刻意忽略下,同自己平时眼中景象,即便存在,只要不集中精神去看某处角落,依然不会发现那儿有啥。
他顺利替她解去外衣,在除去发饰时,给一让头发缠住的珠钗难住。
杜丹对着镜子搭手帮忙,两人指尖碰到一块……便是在此时,脑中画面闪动。
曲祯逸给蹙眉,自然去捕捉那突然变化的奇怪感受。
于是在模糊的画面中,跳出了杜丹浑身赤裸的模样……
面颊酡红,神情难受,身子扭成蛇状,身后有人抓着她的腰……
曲祯逸稍楞,心想真给她给说中,才说怕他见到香艳画面,还真的给见着……他不知该笑还是如何,本想忽略不瞧,却在下一瞬,见那双迷蒙杏眼看着一方向,喊着名字,朝一人伸出手……
‘……阿逸……’
……受妻主召唤的人,亦浑身赤裸,朝她靠近……没掩饰的欲望昂扬……
小手自然握上那硬物,将那欲望凑至唇边……红嫩的舌尖冒头,在那粉嫩的顶冠轻轻舔弄,而后含上……
几乎是同步的感受,曲祯逸身子一僵,心脏大力猛撞。
二一零、同床不同眠
“……怎么了?”
身后的人忽然止住动作,似在发呆,杜丹喊了两声,曲祯逸才眨眼,给回神。
他抬眸,那双深邃的异色瞳,由后方透过镜里,看向她。
“不好弄吗?要不我自个儿来吧。”以为是他做不惯琐碎事,杜丹伸手想接过后续。
却在此同时,一手按上她的肩──
“……我来。”
身后声音轻轻的。
手缓缓从她肩上移开,曲祯逸继续动作。
纤长的十指,温吞缓慢地持续拨弄她脑袋上的东西,拿下解开的那根珠钗,再除去几根银钗、花簪……终于盘在脑后的秀发,给披散下来。
素颜直发,中衣裹身。杜丹起身后与他面对面,眼底的彼此,皆是不会给外人见着的素净自在。
曲祯逸看着她,眼前的人给了他一抹笑后,主动往床那边过去。他看着她爬上位置,往里边钻。
一会儿,被帘幔遮挡住的地方,传来她的问话。
“你与人同睡过吗?”
“……不曾。”
“兄弟、奶娘也不曾?”
“襁褓不计,确实不曾。”
“那,与我同床,你可会睡不着?”问话后不等他答,里边又道:”刚开始难免觉得奇怪,但几次后就会习惯的。”
“……”态度是坚定到底了。
曲祯逸往床边走近,瞧了多了个人的床上画面一眼,慢条斯理坐下。
杜丹已经挤到了最里边,床很大,两人中间距离再挤进二、三人都还有余,除非睡相太差,碰不到一块。
在另一人的目光下,他缓缓躺上床,杜丹则在一旁继续说话:
“你见过我前世经历,应能明白我的想法……我不怕你触碰,于你无害,你可以安心入睡……”
“……”他没回话。
“宅里这几天大伙会一块用早膳,你不习惯与人一道用膳没关系,逍遥还不让我出宅做事,这些日子我都会在宅里,你有空能来找我一同饮茶……待我能做事后,就成天在外头跑了……”她说。
“对了,既然你待在宅里时间多,我明儿先与季敏提,让他早些将宅里图册给带过来……能的话便尽快将地方弄好,要不底下给你送个吃食还得走好几道门,还是给打通方便……”
她说着一些安排,已给躺直闭眼的曲祯逸偶尔应她几声,随着话语,精神放松,没一会儿杜丹便给睡去。
屋内陷入寂静。
桌上一盏豆灯将熄。
好长时间,床上传出棉长规律的呼吸。
昏暗中……曲祯逸给睁开眼睛。
侧过头,朝里边看去,埋在被中只露出一颗头颅的人儿,面容安稳。
曲祯逸看着那因放松而开了个缝的小小檀口,陷入自己也不明白的恍惚状态。好一会儿过去,似是着了魔,他从被里伸出右手,轻轻探去,碰上那软嫩的唇……
画面再现。
在一片模糊杂乱中,他定神,找到了刚才的影象。
──赤裸的她握住了男人粉柱似的阳物,将之送到嘴旁……
……舌尖舔弄……小口湿热……狰狞肿胀的肉柱被那小小檀口包覆吞吐……
床上的他身子再度僵住。
他蒙眬地感受那奇异,同步了她口下那人的欲望,看着淫靡场景,由单方面的触碰撩拨,演变成互动……
娇小的她被包夹在男人间,媚容诱人,男人们抚摸她的身躯,摆弄四肢……将欲望挤进那软嫩幽口……火热交缠、狂欢……
……是我?
画面中能瞧清面貌的仅杜丹一人,直达骨髓的快意却让曲祯逸明白了其中一男人身分。
他再度陷入恍惚,同步而来的快意仍在体内,刺激着他,同时脑中还得思考所见画面意义。似乎那个自己,陷溺其中,没有半点不悦……
体内异能承的是仙人血脉,曲祯逸却不是真要成仙。
肉体凡躯的他,选择了自己婚事,到她宅内,自然是想过会与杜丹走到夫妻之实的那日。却那画面,超出他预期……不明白自己怎么愿意的?
众星拱月,数阳合于孤阴……肯定是极强烈的意愿鼓动自己,才能教他忽略触碰他人的反感,掺和进那肢体交缠的淫靡……
指尖不住挲摩那肉嘟嘟的红唇,曲祯逸模糊地抓住了画面透露出的讯息。
片段的思绪,压不住小嘴吞吐的刺激……销魂画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冒头,不断打乱思考……不知觉间,清冷无波的情绪染上诸多色彩,下腹躁动,阳物抬头……
“……”清冷寡欲的身子难得燥热,对此一变化,六王只能强收回触碰杜丹的手,却脑中仍是散不去的画面,她迷蒙诱人的神情犹在眼前,喊着他,承受着他给过去的一切……
‘阿逸……’
没想过自己的名字听来会如此火热……
意外收获的画面,将曲祯逸一下拉进了凡夫俗子的情与欲。预知向来是异能难控制的部分,所见之事不会是绝对,却能让他藉此理清想法,提前做出安排。
他思考起了宅内关系……她与众夫侍间的情感……自己在宅里的位置……是要继续跳脱于外、顺其自然,或利用她的亲近布置……
脑中思绪不断。
咱们新科五爷,就这么理着思绪,望着妻主睡颜,品着欲望的滋味,过了个奇特的洞房夜……
二一一、偷偷比較
曙光未现。
冬日早晨尚是一片黑灰。
杜宅的某个院落,已是通明灯火,院里几人,不畏寒冷,打着赤膊练拳。
深麦色的肌肤裸露于外,随着拳法行进,冒出细小汗珠,身子热气与严寒空气碰撞下升腾出薄薄水雾。
一招一式间,贲张的肌肉如凶器,动时爆发,静时内敛,出拳刚猛,招式变化间行云流水……
如此打了半时辰的拳,狄英君才带着一身汗收功。
周遭全是他的亲军,打完拳的一票人各自擦着汗,找衣服穿,在拿着布巾抹脸时,他的副将刘巴从外头走了进来。
“将军。”
“如何?”
“夫上没出王爷院子。”
“是嚒。”狄英君那浓如墨条的眉稍动。人没出院子,便是在那儿过了夜……
“如此夫上今晚会过来吧。”
“应当吧。”布巾抹脸后,顺便爬了把头发,狄英君擦过身上汗水,拾衣服穿。
刘巴候在一旁,旁边那群家伙拉扯着衣服靠过来。
“肯定会来的,前日在相爷那,昨儿过去六王那,今儿不就轮过来了。”一人拉着裤子嘴上道。
“可不是,她能看上相爷、王爷,咱们将军俊猛更上一层,哪家姑娘不赶着贴过来。”另一个应和,可后面来了个吐槽。
“得了,尽说些不实在的。咱们觉得将军勇猛,可一般姑娘哪敢靠近咱们这些老粗,将军那手劲,分分钟就把人胳膊折了。”这是个实在人。
“对对,将军你可得小心,夫上那般娇小,别不小心伤了……”
狄英君给自己绑着那青色腰带,没好气。
“你们当我是什么,这事还用得着你们说。”
“哈哈,咱们不过提醒!不过听说夫上是相爷的学生,莫怪那日凤临她敢站出来叫板。”
“什么叫板,是说理。那能说的模样,不愧是相爷给教出来的。”
“可不是,肥胆的,瞧来是不怕咱们。”
“胆不肥如何压住一屋子人?俺在关那儿见过几户给共妻的,就没见过妻主,没想回京能给遇着……”
几个汉子扯袖子、拉裤脚,围在一块说话。
武将们于公令行禁止,于私却没那么多规矩,狄英军的这些亲军,在前线时与他同吃同睡,个个同手足亲近,也不怕在他面前谈天说笑。
这院里气氛,倒是比另外几处都要热闹。
大伙都颇好奇他们将军的夫上。
别说他们,狄英君也是极好奇。
然而入了门后,他还没机会与杜丹说上几句话,只能等着今晚的洞房花烛……
“行了,等会儿自个儿找吃的去。令明记得今儿回营操演双翼阵的后三变,井子做副手帮忙。毛甘、朝阿你俩个去巡过那群兵蛋。安满你去莫老爹那催催,别再让拖……”
虽是给皇上放了假,可平时军里操演不能停摆,将事给交待底下人去执行,将军他回屋里更衣,准备用膳去。
今儿他是最早到的香月厅。
在他之后,相爷出现,三夫也接着来了。几个男人互看几眼,做为后到者,相爷、将军还是依着礼给喊人,此外没多交谈。狄英君眼神过去,打量起宅里行二的那位。
──申屠冺。
为出色武将,狄英君私下给人戏称是熊将军,这个”熊”字说的不只脾气,还是身材,他的高壮,在武将中都极为出挑,更别说放在一般人身旁,像堵小山,要再蓄胡,吓哭孩童是家常便饭。
然而这杜宅里却有一人身型能与他媲美。
就是申屠冺。
申屠二爷是南人,狄英君却与他差不多高,但要论身材,二爷走暗杀的活,讲求灵巧,肌肉健实却纤长,狄英君是战场上拼杀的武将,得耐得住千军万马时的冲撞,肌肉块头练得厚大。
但对比二人身型,狄英君不觉有太大落差。
着实南人天生骨架粗大,既然这人能行……自己应当也是顺妥的吧……
脑中想事。他探察的目光,哪躲得过二爷感知。
那位一会儿便看过来,但咱们新科六爷却不在意被当事人知晓,仍是继续打量。
二爷稍稍蹙眉,却因在宅里,没太过反应。
没一会儿杜丹也来了。
不及冒出想法,跟在她身后进屋的那道白色身影,却是让咱们六爷一下僵住。
“……”六王竟也出现了。
国师仙气不凡,一进屋内便刷了把存在感,今儿他一身白衣,腰上是绣了银丝的封带……虚幻气息淡淡,瞧她随杜丹意思进厅的模样,没半点架子,已是正经五爷。
不只狄英君一脸见鬼模样,就连东方穆谨都多瞧了六王一眼。
那位最是厌恶人多的地方,竟然愿意过来一同用膳……定是洞房夜给添的亲近。
男人们暗自有了定见。
成亲后一家子首度齐了人,杜丹依旧要主持场面,说了几句拉近大伙的话。
三夫仍是随兴,但今儿心事重重、身旁还坐了个克星压力山大的小将军没心思挑剔大爷、三爷的古怪脾性,埋头默默吃饭。
较之三夫,行事得体于正经大族、贵族出身的三侍而言是打小功课,就是贵为六王的曲祯逸,真坐下来与这些凡俗人一同用膳,也瞧不出半点不自在。
不知是戏精还是淡然。
膳后人散,杜丹留三爷说了一会儿话才踏出香月厅,在回院子路上,远远便给看见一身干净武袍、像只大灰熊,正与人在廊下说话的狄英君。
“……”她稍愣。
想到今晚该要过去这人院子……她给慢下脚步。
入门前,杜丹与曲祯逸有过冲突,那位谈吐和性子难捉摸,但在之前,他往宅里送了个把月的帖子,两次赴宴,接触与交谈的积累下,仍让杜丹对之有些概念想法。
至于狄英君?
倒也偶遇过两回,一回在凤临,一回在逍遥的医馆,却两次接触都是短暂。
细细去想,除去脾气较大,这人似乎是个直性子,有不好就直讲,若觉得自己不对,也不会为了面子硬做纠缠……
以他将军身分,能做到如此,应当是个正直的人吧?
她凭着记忆猜想,实际对于狄英君这人,认识仍少,感觉生疏。
听了下人报来的事,做了交待,狄英君抬头,一眼便见到廊那端毛裘裹身、娇娇小小的杜丹,他稍一眨眼,便大步朝她走过来。
杜丹停下脚步,看着他来到面前。
“你今晚可会过来?”
开门见山。跟在后头的皮氏几人闻言急忙退后几步,不打扰主子们谈话。杜丹也直快。
他面容闪过喜色,给点头。”好。我会做好准备。”
“……你……若不想与我同床,可让人先准备。”
“妻侍如何不同床?你不想与我圆房?”
“……”这要她如何回答?
“妳可以放心,我手劲大,但与你圆房会注意。我体型与二爷应当所差无几,妳不必害怕。”
当真是别开生面的回廊家常。杜丹忍不住瞧了旁边天色一眼。
不到巳时。
光天化日在廊上谈房事真是再适当不过了……
二一二、能頂天?
“不是那回事。”杜丹说。”是你我尚不了解彼此……”
“谁家夫妻入门前就能了解?”狄英君一脸莫名。”妳我又不是堂亲表亲。”
“……”也是。
咱们妻主想起来,这时代先恋后婚是珍稀事,婚后走流程再培养感情才是正常。
想这人的性子直,杜丹也就直讲了。
“便是你我不是给看对眼才走到的一块,我想着该先认识,熟悉一下你这人,其他可留待日后。”
狄英君皱起眉。”你不愿可以直说,别拿话搪塞我。”
“真不愿我就不过去你那儿了,何须搪塞?”杜丹态度温和。”你我不熟,真就这么做起妻侍,你不别扭?”
“别扭不至于……只是没弄懂伯瑞怎么会看上你,我与他自小相识,都没瞧出原来他不爱美、不爱俏,爱的是你这般娇小如孩童似的女人。”当真是实诚的一人,咱们将军话不带转弯。
“……”杜丹不知他这话是损自己、还是损东方穆谨多一些。
依狄英君的武将思维,这婚事定下便是定下。
总归上头有六王和丞相在,他身分没得抱怨、也没想抱怨,给入了门,正经过好宅里日子便是。
而对长年在糙汉子堆中生活的他来说,男人有了妻,想那事天经地义,他在营中就没少听兵们聊家里婆娘还是去销魂窟买春的事。
再来出门前娘硬是拉着他恶补了不少哄女人家的方法,绕来绕去,都脱不开闺房情趣,这些日子他就想着怎么实践妥当。
可杜丹目前看来似乎没那意思,咱们将军在心里抓耳挠腮,没弄明白是自己身材壮硕让她害怕,还是哪儿没给做好。
他又瞧了眼杜丹,给憋出一句:
“你已经行过房,咱们洞房应当不会太困难。”
“……………………”
杜丹怀疑这人入门前究竟是给叮嘱了什么,怎么话又往房事上头绕。
她只好道:”先别想行房的事,在咱俩熟悉前,我还没那打算。”
狄英君静默一会儿。
“我晓得了。”
杜丹眨眼。
真晓得了?
“忙去了,告辞。”扔下话,虎背熊腰的这位转身离开,杜丹却有些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他的情绪是好是坏。
……总之晚点要过去,她不急着问清。
没想咱们六爷,转头就跑去四爷的院子。
他闯进相爷书房,也没理会东方穆谨手上在做事,劈里啪啦就将憋心里的话往外倒,还没听完,东方穆谨写信的手就给停下了。
“……”他无语抬头。一旁的沐醒机敏,立即上前替主子将桌上给收拾干净了,人退出书房。
“伯瑞你说夫上是不是瞧我不起?”熊将军大吐苦水。”你是丞相,六王是王爷,我这正经将军,位不及你二人,就是领的兵马,也没你二人多。”
“……丹儿不知晓这些。”
“是吗?”
“她不懂朝堂事。”
“那她为何一直对我不热乎?”狄英君皱眉。”都入门了,我没嫌弃她平民身,也没嫌弃她那矮个儿,连钱季敏那厮也是规规矩矩给喊三爷,她却没想跟我圆房。”
东方穆谨缓了两拍,才深吸口气。
“她与你尚不熟稔,自然不可能热乎,你说她可有给你脸色冷了你?”
“这倒没有。”
“不就得了。”
“还是她怕我这般雄壮,不好行房?”
“你当自己那儿话能顶天?”
被这一句吐槽给楞了楞,咱们熊将军回过神后,一脸正经:
“顶不上天,射远倒是能赢整营的人。”
“……你回去吧。”
狄英君挠腮,咧嘴给卖个乖。”别,我说正经的。我娘说我不会哄人,是不是没哄人,夫上才不与我行房?”
这位是真纠结。
婚事是大事,平时脾气再怎样,正经的关系坐实就是坐实了,将军他是认死理的。杜丹是他的妻主,人生四大喜之一便是洞房花烛夜,就是这婚事来得再莫名,心里期待依旧不减半点。
要是婚后仍跟婚前一个样,何止一个闷字。
瞧好友掩不住的担忧,相爷心里暗叹口气。入门后,丹儿与三夫互动他看在眼里,她与那三人处得好,三夫间不特别热络,却能瞧出默契。后来的三侍是身分不凡,可要在宅里与三夫分庭抗礼,看的不是宅外,而是与妻主够不够亲近。
不管是为了英君还是自己,自己都得拉英君一把。
“你与丹儿无感情,给她一点时间熟悉。丹儿性子稳,你有事与她好好说仔细,她听得进去,只要有理,她多会应你。”相爷道。
“当真?”狄英君蹙眉。”可我娘说,宅里与妻主说话,得要嘴甜哄着,说理比不上嘴上抹蜜。”
“好好说话便行了。依你口才想哄人,怕没气的都给哄来气。”相爷云淡风轻。
“……行,我听你的。”
“何况执手结发,走的是一辈子……丹儿市井出身,是真性情之人,重情重理大过身分,都已进门,你实心待她,她自会回应,你且耐着性子。”
相爷声音轻缓。
注意到话里流露出的温情,狄英君一时微愣。
他打小与东方穆谨熟识,伯瑞心气之高,多少贵族女示爱于他皆给拒绝,自己从未见过好友谈及女人露出这般神情。
……似是打心底的眷恋、喜悦……
究竟是哪点,让他认定伊人?
心里是有好奇的。他对杜丹印象不浅,却两次都有误会,肯定的是她胆量不小、能说善道,更多的是对她身为妇人却举止招摇的看不上眼。
直到知道她是妻主身分,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给误会。
而后莫名拜了堂,想着认了这辈子就是与她走到一块,但对杜丹这人,自己仍是陌生的……
有没有可能,他也能体会伯瑞的心情?说起那人、想起那人时,能打心里欢喜?
心里想着这事,狄英君和东方穆谨又说了会儿话后离开了。
等到了日阳西斜的那刻。
六爷早早回到院里整顿,虽然杜丹说没要与他行房,人却是有要过来的不是?
他仍是按出门前娘交待的,将身子刷洗干净,胡子渣给理光,爪子修过,衣着得体……大致就是面圣时怎么整,今儿就怎么整,还拉着刘巴给他检查了好几遍才罢手。
二一三、場景正好
杜丹来得挺早,几乎是狄英君整顿好不久,她人便到了。
虽然早膳时能见到面,说话多是对着众人,不比二人独处来得好认识彼此。她特意提早过来,与他一道用膳。
已经被妻主给淋了头冷水,知晓今儿没戏的狄英君干脆不想那事了,留了心去观察杜丹这人。
“你平时这般安静?”在等菜端上来的时间,杜丹察觉他不寻常的静默,想着会不会是早上他离去时的那情绪还没下来。
却见六爷看着她蹙了蹙眉,重重呼出鼻息。
“是不知道该与你说什么。”
少了洞房重头戏,对于和个女人家聊天这档事,将军他可是两眼摸瞎,完全的陌生领域。更别提他与杜丹半点不熟悉。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与人聊些什么?”杜丹给起了话题。
“先前几年都在北关,夏吹沙,冬吹雪,与玄岳对峙,离不得营太远,能干的也只是些抓野雉斗蟋蟀这类无聊事。回京后除去操练,都是听父亲、大哥训诫多。再来就是娘一直想给我安排婚事。”
大剌剌将婚事安排拿到妻主面前说,不知该说这人坦然还是缺根筋。也幸好杜丹不在意。
“据闻你原本婚事要给定下了。”
“嗯,可圣旨先来了。”
“你没反对?”
“有,没用。”这位语气坦荡。”我说了不要,可我父亲、大哥不听我说。”
“……不怨他们?”
“不会。”他摇头。”身在狄家,皇上有需要、国师有需要,狄家男儿当不辞身。”
“即便搭上自己婚事?”
“我本想找个娇俏顺眼缘的,可圣旨已下,依圣意便是。”
“……”这人对她外型究竟是有多少意见……
总归是个女人,早些时候被说像孩童,现下又被暗指看起来不是娇俏顺眼缘的……杜丹有些黑线,却隐隐抓到狄英君的性子。
这人说话依心,不太修饰,可能听着觉得刺耳,却这种人,多数不拐弯抹角,相处起来不需要费心猜测。
只是若不是生在这媒妁之言的时代,就他这表达能力,怕是凭实力单身的典范。
却他俩已经给绑在一块……
还好杜丹不是需要人哄的小姑娘了。婚后磨合,没恋爱气氛不打紧,人实在,处得来便行了。
说了几句,菜给上齐,两人坐一块用膳。
瞧来五大三粗,但杜丹注意到,狄英君食仪是好看的。
坐姿特别笔挺,动作带点不拘小节的豪放,挟菜吃饭,一举一动都是干净俐落,十足的军人范。
那爆棚的阳刚气息,有股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她不住多瞄了几眼。
宅里男人,小泯吃相朴素;逍遥大剌剌又迅速;季敏吃到好吃的东西时眼神会带笑;穆谨和六王都是优雅贵气;狄英君是另一种型。
在她观察着这人时,狄英君也正好朝她瞧过来,两人目光撞在一块。将军他墨条似的浓眉挑起。
“你看我做什么?”
“你不也在看我?”
将军眼给眨了两下,没反驳,而是将筷子压下,一脸正经瞧她。
“你是我妻主,我还没认真瞧过你模样,心里总觉奇怪。”他是干脆认了自己很想看的这件事。
杜丹不住轻笑出声。
“等会儿让你瞧个仔细。”
将肚子填饱,让人进来收拾。时间尚早,上了茶水,杜丹让他坐到自己身前,彼此面对面说话。
别说女子,一般汉子在面对狄英君时都会畏惧,将军却能感觉杜丹与他聊天时,态度十分自在。她是真不怕他。
且她脸上红唇一直弯弯,情绪到了便笑出声,咱们将军没和亲人以外的异性这么相处过,那银铃笑声像根羽毛似挠着心窝,说不出的新鲜。
“……妳性子真好。”
杜丹给他突如其来一句给楞住。”什么?”
“我娘常说我不会说话,让人听了想拿棍子抽。可咱们聊了这么会儿,都没见你生气。”
“……”这话究竟算不算有自知之明?
“先前凤临和谷馆遇你的两次,还以为你会是嘴上不饶人的,没想你性子挺好。别的姑娘见我模样总像只鹌鹑缩着脖子直抖,你却不怕我,和你能愉快说话。”
“……”别的姑娘知道自己被形容成鹌鹑会气哭的……”那挺好不是?”
咱们妻主也是被六爷的思维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了,可只要不计较细节,这人倒也直白得有趣。
夜在聊天中逐渐深了。
另一边,今儿不用陪寝的申屠泯,梆梆地两更声后,才刚从外头回来。
一身黑衣劲装的他没走大道,抄的是近路,没想会在一处给人喊住。
“站住!来者何人?!”
二爷:”……”
他才要从暗处出来,另一边却早一步传来喝骂。
“这儿又不是你家主子地盘,你们是啥东西,分明故意拦我家门主!”守在不远处的二爷手下给站出来。
“欸,这黑灯瞎火谁能知道谁是谁?还当是贼子进门……”那边暗处也冒出几人。
“就是贼子也轮不到你几狗子越界管,给滚回去!”
“喊谁滚了,你啥东西──”
在宅里已经对峙几日,瞧彼此不顺眼的几伙人,你骂一句,我喷两句,一下给点燃火气。
“……”眼前这景象让二爷想到前天早上妻子交待的事。
要办那事,得先去和其他院里男人沟通,咱们二爷一直是行动优于嘴上商量,他还没想到要怎么开口……这下用不着了。
于是在叫骂声中,思绪飞快的这位不声不响,脚下一挑。
咚地一声,有人给石子打中,发出大叫。
“谁打我?!”
“有病是吧──啊!谁打我?!”
“你──操!哪个混蛋敢暗算老子!”
“敢做不敢当,还恶人先告状啊?看老子不教训你帮狗崽!”
……人还在暗处的二爷,默默看着眼前一群人火药味十足给扑打在一块。
打没关系,不能出人命。这位人没走,在旁监看,准备好随时出手控制场面。
二一四、妳眼光真好
聊了阵子,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更声,狄英君瞧了眼桌上喜杯,问道:
“是不是先喝酒?”
是聊得舒畅,可交杯未喝、青带未解,这位担心会拖过时辰。
杜丹微笑给点头。”好。”
两人起身喝了酒水,将杯放下后,换她道:
“也差不多该歇了,我替你宽衣吧。”
换这位点头。
就见将军他站得笔挺,张开手臂,一副任凭处置的乖巧样。
杜丹抬眼瞧他。
眼前男人,一身簇新长袍,威武挺拔,黑发整齐束在脑后,下颔光滑……心细的她还察觉他连手指甲都修得极干净,虽然是个沙场上打滚的武将,说话有些直白过头,狄英君举止姿态和对细节的注意,仍透露出他是个教养严谨的名门子弟。
这人的样貌,随着今晚相处,在印象骨架上增添血肉,逐渐饱满清晰起来……
和杜丹相同的,大熊似的这位,这个晚上也在观察着她。
看着正低头给自己解腰袋的那小小脑袋瓜顶,鼻间窜入一股在糙汉子堆中不可能闻见的淡淡香气,心里似有羽毛在搔的感觉又给浮上。
说也奇怪,先前觉得杜丹娇小,瞧来像个孩子似的不入眼,可聊过天后,再面对她,咱们六爷感受又有不同。
个头依旧是矮,却五官鼻是鼻,眼是眼,腰细胸臀圆润流露着女人味。
将军他见多了泼辣的将门虎女;知晓大家闺秀拘谨;厌烦民间女子畏缩;又瞧不上商贾俗气,却在杜丹身上,发现诸多冲突面貌,意外于她的能动能静,知礼却不拘谨,既大胆又温和稳定。
诸多面貌汇集在一个人身上,形成一股教人难捉摸的谜样魅力。
莫怪伯瑞瞧得入眼。
将军他觉得自己抓到了些实在的玩意儿。
“……你身体练得极好。”
本在想事的六爷,给这句夸得一楞。
“是挺壮。”
“壮得好看。”将他褪下的外袍给收拢,杜丹笑着道:”心力、汗水和时间积累,才能练出这健壮身子。身子是你给自己打磨的武器。”
“……”六爷心给一撞,沉默须臾。”你真会说话。”
“真心话,自然容易说了。”她扬唇。”莫非你不是这么认为?”
六爷摇头。”是这样,沙场冲阵,身子不厚实挡不住冲撞……确实是给打磨出的武器,练出的肉身护甲。”
“可不是。”
“妳不怕我壮?”
“你会对我动粗?”
“不会,狄家男儿不对老幼妇孺动手。对手只能挑旗鼓相当。”
“那为什么要怕?”她反问。”我说的真话,你身子练得极好看。”
又给夸一句,这肯定的一句竟把咱们将军夸脸红了。
不只心搔痒痒,将军觉得脚底也开始发痒痒,感觉身子飘飘的。
“别的女子不是说我可怕,就是喊我像熊,连我娘都这么说……就妳说好看。妳眼光真好。”
杜丹再次被他的话给逗笑。瞧他不掩欢喜的表情,情绪直白幅射过来,和这人相处,确实有趣愉快。
对于狄英君乍听似在自我怀疑的评价,杜丹能理解的,却她说的也是实话。
眼前褪去外袍的身子,粗壮的颈下,薄薄裹衣贴在宽阔的肩背上,布料完全掩不住那厚实鼓起的胸膛与健硕的手臂肌里线条。
再看这位脸蛋,墨条似的浓眉斜飞入鬓,鼻挺有肉,嘴阔唇厚,两腮略方……男人味十足的长相加上猛男身材,在普遍瘦小的大翼平民眼中或许令人畏惧,但放在杜丹上辈子,这外型完全是欧美那儿的万人迷爆款,手指勾勾,一堆美女抢着投怀送抱。
这位外型被冠上性感二字无问题。他那身肌肉,杜丹能欣赏。
嗯……前提是他不开口说话。这位一开口,画风立马改变。
咱们将军被夸得心情火热高昂。
准备就寝。
两人都给宽衣后,六爷还来不及从那隔着布料晃荡的画面中品出滋味,便瞧见杜丹搓搓手臂,一下钻进被窝。
一身素白的他站在床边,瞬间生出一股没照料好这人的情绪。
自责来得陌生又突然,教他生出几分局促来。
“原来你怕冷,我让人再烧些银炭进来。”这位才意识到自己长年在北关,不怕京里寒冬,房内炭火稍嫌不足。
“好。”着实冷不得,床上人儿应得快。将军给喊一声,没一会儿便有人送炭进屋里,确认好温度让妻子舒适了,这位才安下心。
熄灯,上床。
六爷摸进被窝,身子扭动,给自己弄了个舒适位置。
身旁不远处有另一道体温。
躺平后,脑中自然浮现刚才妻主宽衣时的画面……
衣裳渐褪……薄薄的裹衣随着身体动作,给拉出女人家独有的曲线……臀似桃型,胸前布料底下像给藏了两颗馒头,鼓鼓软软模样,随着动作不断晃荡……
那两团玩意儿怎么那么能颤呢……
六爷想着那画面,腿间那话儿自然给硬了。
想行房。想得不得了。
可夫上说要认识后才让……
今晚聊了那么多话,算不算给认识了?若今儿不行,哪天行?他是不是平时得找时间多去与夫上认识?是不是该送她点东西讨她欢心?
脑中想着一堆事。
一会儿是杜丹身子;一会儿是军里听人说的淫秽事;还有出门前爹和大哥给塞的画本……那画本里的男女各种姿势交缠在一起,夫上太娇小了,不是所有姿势都行,自己得挑过……
身子僵硬地任脑中跑着一堆颜色,思绪极奔放,可身子压抑难受。
忽然,一只小手从被底下钻了进来,点了他的手臂。
给触碰到的那处似乎给擦出火星,他浑身一颤,侧头看了过去。
“还没睡着?”昏暗中,那软软的声音问。
远处桌上仅留一灯,床上虽暗,但狄英君眼力,还是能看出杜丹模样,那小小的脸蛋,红红的嘴瞧来怎地诱人……
“睡不着……腿间难受。”
那边给楞了两息,才意识过来他在说什么。
二一五、兩息到了
这人的直白一时叫杜丹不知如何回应。
真要说,一个晚上处下来,虽然这位说话直接,瞧她的眼神过于炙热,亦不掩饰欲望……可在行为上,没逾矩半步。
他将她的话记在心上,即便欲火高涨,仍记得她说的今晚不行房。
足够正直的教养,让人自然能生出信任,感到安心。
终究已经是妻侍,杜丹条件和要求不是那么不可撼动。
六爷今晚给自己刷的好感,足以让她稍稍说服自己,催促自己更进一步。
于是指尖在点了那下后,她轻轻摸上他手臂,人也朝那靠过去。
随着她的贴近,将军身子更僵硬了。
手搭着,脑袋靠在他手臂旁,杜丹感觉他身子极烫,像靠着个大暖炉一样。”你身子真暖。”
“……”是要将他当炭炉使?”你别靠过来了。”
“为什么?”
“你靠过来……我更难受。”光用想的那话儿就硬得不得了,何况是她身子给贴在旁边。
咱们将军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话换来一阵银铃轻笑,笑得他脑子停滞,一片白。
“……我说真的,你躺里边点吧。”他就快求饶了。”要命这是……”
杜丹又笑了。”你不想与我亲近?”
“是你说的认识前不行房……还是咱俩算认识了?”本是痛苦的声音,后面忽给精神起来。
“不完全认识,可性子大概知晓些吧。你呢?”
“我?我就觉得你性子好……胆子不小,也不容易生气……还有你那……胸里像给藏了两馒头,挺能颤……”
杜丹:”……”
“咳……就是瞧来和我不一样。”知晓话有些流氓了,即便是妻主,也不能像在军里那般说浑话不是?六爷赶忙收敛。
可六爷不知与他对手的这位内芯不是一般妇人家,而是个脑里黄色笑话不比任何人少的豪放熟女,只听身旁传来──
“那……你想摸摸看不?”
狄英君整个人傻住了。
被窝底下,那人又朝自己贴更近些,一软软的触感碰上自己手臂,六爷猛地激灵,心跳像撒开脚跑的兔子,撞飞快。
杜丹将手放到他肚子上,在胸下与腹部间的位置来回游移、轻抚。六爷呼吸加重,全身汗毛都给竖起来,肌肉随情绪绷紧。
“……能行房了?”他问个仔细。
“若我说不行,只能摸摸,你要是不要?”
“……要!”
必须摸!即便要给憋死,都得摸!
他一下就想抓过来,杜丹怕他一激动收不住手劲,给挡下。六爷一脸”为啥?不是说能摸吗?”的表情,杜丹将他手给握住。
“不要急,慢点来,别捏疼我了。”
“喔……喔!”
杜丹捉着他的手,慢慢将那大掌引导到自己胸前贴上,六爷几乎是屏息,五指轻轻颤动,试着把玩那软绵绵的一团软肉。
“……怎么这么软……”他似喃喃自语,将另一手也给贴上,双手感受着那又软又弹的手感。”本以为是馒头……似乎更像装了水的囊袋……有些沉……”
杜丹:”……”
这搞得像在做科研调查,边摸边发表感想的情况,于杜丹来说也是头一遭遇上了。
“我想看看你的模样。”隔着裹衣摸不够,六爷整个性致给调动起。杜丹稍一犹豫,想着两人已是妻侍身分,仍给点头应允。
于是裹衣给褪去。
昏暗之下,那身子模样仍是教狄英君久久呼不出气。
他一个激动,将自己上衣也给脱了,与她裸裎相见。
“……”别说这位说话熊呆熊呆模样,卖起肉来,赏心悦目,杜丹都给看得心肝有些荡漾。
她轻轻摸上他的手臂,六爷自然地压上去,学着她抚摸底下娇小柔软的身子。两人呈略侧身的交迭状,靠极近,他忍不住将脸埋在她肌肤上,唇与鼻尖轻蹭,闻着她身上淡淡香气。
些许搔痒令杜丹发出微弱的呻吟,又双乳在他手下给挲摩刺激,她身子不时拱动,轻浅喘息。
这诱惑模样一下将六爷理智给敲个粉碎,他忍不住将身子压得更近,一边揉着那软软的乳,头往下压,看着那尖尖一小圆珠,学着画本里的动作,张口将它含进嘴里。
“嗯……”杜丹身子一下给拱起,发出娇呻。”不行……”
知道这举止已经踩线,再放任下去极危险,却受不住自己身子贪欢的渴求,那声不行像含在嘴中,模糊难辨。也不知另一人有无听仔细,就算听见,见她反应,却没半点阻拦意思,六爷像个奶娃吸吮起乳珠,舌尖不断舔弄。
杜丹闭着眼,手摸上他,感受性感饱满的肌肉线条……六爷给她的回应撩拨得更加激情。
他受不住了,伸手去扯自己裹裤,三两下将那布料踢到一旁,狰狞的肉龙就这么弹了出来。
同时他的唇没离开杜丹身上,他仍极力克制自己力道,怕弄疼她,却还是给显出急躁。
他一手往下探,滑过妻主光滑又软嫩的腹部,轻轻地探进底裤内,将布料挑开。极敏感的杜丹,此时已是动情难耐,默许了他拉掉自己身上仅剩布料,将自己完全展现在他眼下。
“……丹儿……丹儿,我受不住了……你要就现在让我滚下床去,再两息后我就没法滚了……诶,两息到了……”
将军他给欲火折磨得脑袋都成糊糊了,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做的是给自己开脱的事。
话问过了。
夫上没赶他。
所以夫上是应允的……
他整个人压了上去,将杜丹圈在身下,激情地吻上她的小嘴,手下又摸又揉,之后又沿着她的下颔往下,一路亲,一路啃,吻到她的大腿,将脸埋进双腿间那黑黝黝中……
迷情中的杜丹试着阻止他,却推不动他的身子,反倒给他唇舌吮弄得不断轻颤,拱着身子猛喘。
“狄……英君……英君……”
她叫出他的名字。
将军给喊得火热,唇下更激情,一会儿才给离开那甜美处。他架起她双腿,跪在她双腿间,将那快爆掉的阳物给凑近底下。依画本上的图与动作,慢慢将自个儿硬得生疼的那话儿给挤进湿润的甬道内……
二一六、會耍賴
杜丹身子给绷紧了。
熊似的这位,阳物亦足够可观,为了容纳那入侵之物,她身子给强撑开。
此时狄英君没了呼吸。
狭窄紧窒推挤着快炸开的那处,简直比被刀子捅进身子里还难受……可同时又一股由脊尾骨窜上脑门的快意,蚀骨般的销魂……
但不知道会怎么死……
有本能引领,六爷却还是懵懂,再多的听说,再多的画本观摩,都比不上亲自做过来得理解深刻。
他受不住折磨了,一下将自己强推到底。他和杜丹同时都给喊了出来,已经顾不得反应是好是坏,再不动那素了二十多年的命根就要像烟花那般炸开了。六爷捉着那嫩白双腿,放肆顶撞起来。
已极力克制力道,仍是将皮肉撞得啪啪响,粗大的阴茎不断磨着穴壁,下腹撞击幽口外突起的小豆,身子何其敏感的这位哪经得起这般刺激玩弄,迅猛的感官浪潮一下将她抛上高峰,她拱起身子,压抑着喊叫起来。
“唔──别──不要……唔唔……不要……”这时喊的”不要”够清晰,却已经进不到六爷脑袋。
他浑身肌肉因激动贲张,情起欲动,追着快意,缓不下动作。
杜丹在撞击下绷紧身子,几次因受不住刺激抓着棉被想爬开,却因被揪住双腿,身子扭成奇怪形状。
她扯住棉被将自己脸给埋在里头尖叫,底下小口在拉扯中涌出蜜夜,不断收缩,在一次次冲击下给高潮了。幽口强烈的反应,很快也将初哥的六爷绞泄精关。
热流喷发,一股晕眩的快意教狄英君差点没撑住自己身子。
他放开妻子一条腿,跪坐在原地,挺胸大口粗喘。
太舒服了……爽快!
他汗如雨下,脑子停摆,呼吸重又快,整个人沉浸在极乐的空白中。
那处的难受给整个释放、喷发,浑身淋漓畅快!
六爷沉浸在说不清道不明的体会与空白中,好一会儿,理智才缓过来。
看向床上,床上人儿身子仍在抽搐,手抓紧被子,双乳止不住轻颤……再低头瞧,自己那话儿还在她体内。跪坐的姿势,让他能见粉穴不断收缩推挤着他……
眼前画面,配合着那小口不断推挤吸吮的刺激……六爷喉间吞咽,原本稍有软化的阳具,又有感觉,给发胀。
还想要……
“……丹儿。”
他学宅里其他夫侍那般叫她。杜丹轻哼回应,尚且说不出话。
“……原来别人说的行房是这般快活……这事真的太舒服了……妳那般叫,可是舒服的?听说叫得大声是快活的……妳用不着压在被里喊,院里只咱们的人,可以叫的……”
这位倒豆子似地啵啵不停,杜丹还在余韵中,压根没法回话。熊似的六爷在此时又给压上来,悬在她身上。
“我命根又硬得像根棒子了,妳……刚才射完把我踢下去我就下去了,可现在硬得疼了,在你里面才舒服……出不来……”
杜丹:”……”
……看来这人正直归正直,需要耍赖时,功夫也不差。
咱们妻主飞快发现六爷的另一面向。
六爷人压上来,悬在她身上,一手捧住她的脸,亲了亲她,又往下转移阵地,一路又亲又啃。杜丹觉得像给一只热情的大狗缠上,手想推他,却使不上力。
此时这位腰部轻轻摆动起来,粗长的阳物蹭出的快意,立即软了她的身子,教她泄出呻吟。
“丹儿,我动了呀……”慢了动作的话语才冒出来。杜丹想开口阻止,却无力,感官再度爬上意识,多重干扰下,教她只能随身上男人动作,被动反应。
动了几下后,六爷一把圈住她,将娇小的她整个抱起身,坐到自己身上,由下方顶撞。边动,还边道:
“莫怪自古美人计能行得通……行房这么快活……给你捅死我也愿意了……”
杜丹想吐槽他的追求,可无法思考的她,口里给泄出的声音全是娇吟,高高低低,串不成话。
阻止不了,她被迫换了个新姿势,给这位拖进第二回合,继续应战。
不知是何时结束的,最后杜丹是在感官的余韵中迷糊给睡死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给皮氏的声音唤醒。
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先是注意到床上只有自己,习惯地问了时辰。
“什么时候了?”
“快到卯时,夫上。”
卯时?那还挺早……
这位有些迷糊,昨晚给累的,还没恢复过来,脑中有些奇怪皮氏怎么这时来唤她,却还没将那奇怪的感觉串起来。
在床上坐起身的她先是望向窗的方向要确认天色。
然,此时外头还是暗的,只能隐约见灯火亮光。
皮氏在回过话后,声音略带急切地道:”夫上快起来吧,宅里几位爷给闹起来了……”
“啊?”杜丹一脸迷糊回头,虽还没清醒,仍是直觉理清:”说清楚。”
“文静也不知道怎回事……好像昨儿夜里二爷手下和哪个院子里的人打起来,后来又有别的院子的护卫加入……咱们宅里护院也扯进去,六爷这儿也有去人……打了一个晚上,打到几位爷都出面了,早些六爷也过去了……现在六位爷全挤在西边那儿呢。”
杜丹目瞪口呆。
她坐在床上呆楞一会儿,一个激灵,突然精神全涌上来。
“打架了?!底下人打?还是六位爷也打起来?”
边问,她急忙扯开被子,下床穿衣服。
皮氏在一旁帮忙。”我来时还没的,可听六爷喊的,似乎要给打起来……这才赶过来唤夫上。夫上您过去瞧吧。”
杜丹心跳极快,肾上腺素一下飙升。
六位爷都在那儿?这六个要打起来还得了!
不是……季敏不会武,不可能打,六王也不可能打……小冺……穆谨……狄英君……呃,逍遥。逍遥应该也不会打……
迷糊中突然给刺激这么一下,杜丹脑袋思绪一时有些片段跳跃。
她匆忙穿着衣服,妆发全没得弄了,素颜朝天,长发随意一扎,套了鞋人便跑出去。
二一七、打一架正好
杜宅西边热闹了一晚上。
夜里申屠冺手下和六王的人手打起来后,声音很快吸引了附近的护院以及相爷亲军,没多少时间,六、七个人的群架,演变成十来个,接着上升到二十、三十人的场面。
拳脚你来我往,叫骂此起彼落。
战况越演越烈,倒了几个,又来几个。更是来了一群宅里奴仆围在外头观望,不敢掺和进来。
那边叫骂搏战,不远处的申屠二爷像个没事人旁观。
一个、两个……接连几个家伙被打趴在地,给清出战圈,这位心里计算着要倒多少人再出手阻止,没想还没出手,听闻消息的钱清贵领着一票人出现,几乎后脚,收到通报的东方穆谨也来了。
前脚刚到,见到东方穆谨跟着现身,咱们三爷登时阴阳怪气。
“欸,闻四爷底下人才济济,怎么原来一堆草包?连咱们民间大宅护院都打得这般狼狈?”
三爷的话立即把相爷的人马给说红了眼,不少人瞪着那位美人,可谁叫那人是宅里主子爷之一,只能怒,不敢言。
刚到的相爷目光先扫过现场,态度平静。
“三爷说笑,宅里玩闹罢了,比武切磋或输或赢皆属正常。”
“哼,说得这般轻巧,输赢既不重要,何必动手?”
“谁先动的手还不知道,三爷问清楚了?”相爷又缓缓瞟过一圈。
见主子来了,打成一团的家伙逐渐停手,却还压不下火气,死命瞪着退开的彼此。
“宅里逞凶,军纪何在?”东方穆谨声音不大不小,立即有人上前单膝跪地禀道。
“禀四爷,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才反击。”
此话一出,钱清贵眼神立即往护院那边过去,立即有人跳出来。
“放屁,分明是你们先动的手,还赖我们!”
“就是,当咱们吃饱太闲吶!”
“分明是你们先拿石子掷人!”
“胡说,是你们先砸过来的,砸了不认还反赖咱们一口!”
才刚打过,都还在火气上,这下又给吵起来。
刚到的两位爷都没急着阻止,反倒在叫骂声中,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先是几人起的冲突,一边是宅里护院,一边是六王的人手。后来更多护院闻声而来加入战况,相爷那边也有人过来查看……比起宅里护院是二爷、三爷手下。后来的三侍底下之人更亲近些,见自己人给打了,急忙上前帮忙。
于是战况逐渐扩大,从个位数上升到近百,再加上跟在三爷、四爷后头过来的一串尾巴,现下将路上给堵得严实,黑压压一片。
“……你们几个如何碰在一块?”
见几人依旧各说各话,相爷稍蹙眉,直指重点。
起头的几个你看我我看你,似给打得太忘我,竟连怎么开打都给忘了。一会儿,才有人惊叫:
“是、是二爷!”
“二爷?”
“禀四爷,我几人注意夜里有人由后头小径过来,给喝问后才发现是二爷,那几人说我等故意与二爷不敬,于是咱们才在这儿起了口角。”
东方穆谨和钱清贵都给楞了楞,就在此时,注意边边暗处给走出一人──不就是几人嘴上说的那位?
高大健壮,一身黑衣几乎融在夜色里,行动无声无息。走出来那位,不是申屠冺还会是谁?
莫非一伙人在这儿打了半天,那位一直在边上看着?
细节在脑袋里一下串起来,东方穆谨蹙眉,有所猜测。可不管如何,申屠泯出现,他与钱清贵依礼叫唤。那位来到人群中央,瞧了一眼给拖到旁边半昏起不来的──
不过十来个。
“二爷──”
“既瞧彼此不顺眼,打一架正好。”
四爷:”……”
相爷才开口,便教二爷打断。
“给打服气,或不服气……”申屠冺看向他。”总要认识。”
天色是黑的。
杜宅里主要路上皆有灯柱,就算没提灯,辨路不成问题。
从院里跑出来的杜丹速度飞快,踩着鞋子在石板路上跑。
越靠近西边,远远就能听见嘈杂,路上更有各院护卫聚集,无不引颈观望着给包围起来的一处。
场中央极热闹,不时传出叫喊,无数火把将方圆百尺照得炙亮。
多数人注意着场内,几乎能用披头散发形容的杜丹人到外围,大伙注意力全在里头,没几人注意到她,这位只能使劲扒开人墙将自己挤进去。
众人给围出的中央空地,有人正在过招。
“噗──”
才刚挤进来,还没来得及瞧长相,便见其中一人给一掌拍中,喷出口血,摔出去老远。杜丹心跳差点没停。
幸好余光瞄见,飞出去的,是六王亲军的衣着。
迅速扫了场内、场边一圈,发现一、二、三、四、五、六,六夫一个没漏,或坐或站,或远或近,只在观战,没人打起来。
摔出去的家伙吐血,将人拍飞的那位瞧来也不好过,汗如瀑,大口粗喘,脸上不知是被掀中还是给打的,半边脸的血痕。
远远坐着的六王面不改色。
立即有人上前将失去战力的家伙给拖下去,站在中央的是杜宅一名护院,他举袖子在脸上一撸,呸出口血,粗声喊道:
“再来!”
“我来!”一人跳进圈里,瞧衣着,是相爷亲军。
两人战在一块,没想宅里这护院勇猛如斯,上来的这个又给他打出去。却再下一个进来的,轻而易举把连胜二人却已透支的这位给收拾。
这是在打擂台?
杜丹站在圈边看了一会儿,看出一点门道。
不像是生死擂,交手极快,却个个出手极狠,光是听骨肉撞在一起的声音,都感牙酸,让人毛骨悚然。
二一八、打出火氣
中央气氛热烈,没人注意到宅里主子出现在边上。杜丹脑子一团乱。
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就在这位主子还没拿定主意是要打断眼前场面还是如何时,场上情况忽地再变──
“十二人给耗掉三十三人,你们人行是不行?”美人爷懒懒撑在椅上,瞧着又给架走的一人,唇角勾勾,语气轻挑。
在他对面方向的狄英君横眉竖目。
“还没打完你急啥!晚点换本将军上去!”
“护卫比试,你掺和什么?莫非你想出去守宅子大门?”美人嗤笑。
“你──”
“三爷放心,我几人手下力有不足,便是以多对少,再上五百、一千人,绝对能教三爷尽兴。”东方穆谨平静截了六爷的话。
三侍什么没有,就人多。
手下个体战力稍有不足不打紧,看要三打一还是十打一,论人海战术,哪边会先给耗干,一目了然。
输赢向来看的结果。
钱清贵脸色铁青。
四爷微笑。”三爷想什么时候喊停,穆谨能奉陪。”
“哼。”美人撇开脸去。
擂台持续,一个又一个护院、护卫、或将、或兵被踢出圈子。
虽已限制赤手空拳,拳脚杀伤不比武器弱上多少,给扫出圈子的,外伤吐血是标配,严重些的瞧来骨头断上几根不成问题。
却,宅里几位爷,都是见惯血的主子。就是不会武的钱清贵,在其身分,也没将人命当回事。
几人平静地看着场中下人拼搏,拼的是人命,搏的是颜面,兼作取乐。
又一个被踹出去,瞧模样肋骨怕要断上几根。场上狠辣的过招作风教熊将军按捺不住了,这位一个箭步冲进场内,一把先擒住那人肩头,背撞上去,听见喀啦骨头撞裂的声音,手再推拉,将人摔在地。
“比试都像杀人,既然如此,本将军来领教你等!”
狄英君不爽放话。
给摔地上的护院唇边溢血,却极快让自己爬起身。瞧这家伙血性,将军喊了声好,脚下跨步,送上一拳──
猛烈的直拳被人徒手接下。将军侧眼,见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场中的申屠冺蹙眉瞧他。
“……今日是护卫比试。”主子不该出手。
手下切磋是回事,狄英君入场是坏了规矩,二爷得阻止。却他截住对方拳头的力量,一下点燃将军战意。
熊似的这位注意力一下全放到申屠冺身上,大吼一声”来的好”,变招往他攻去。
拳掌相对,步伐进退,啪啪啪地迅猛刚拳不断袭来,二爷被动接招。
狄英君之武勇,在军中声名响亮,众人瞧这位主子进场,三侍人马个个兴奋极了。
“将军!”
一边是正经朝庭编制下的人马,一边是平民,本就互瞧不上眼,又两边挤在同一处,连日磨擦窝火,擂台这般凶狠,无不有两边都藉动手出气发泄成分在。可彼此就是打得断骨吐血,都不及主子们的真人碰撞有指标性!
气氛一下给点燃!
管他宅里身分高低,上了擂台,强者为尊,实力说话!
教训他丫的龟孙!
三夫和三侍的人马,都期待着场上主子把对方收拾一顿,给自家出口气。
只见场上狄英君拳脚间尽显正统外家路子,拳势刚猛,大开大阖,加上他健壮的身子,每一招式都强劲十足,能带出破空的拳风。
然而他对上的申屠冺功法异常诡谲,刚猛无俦的拳力到了二爷这儿,都给卸得干净。很快六爷就打出火气,越打越快,力道给放开来,以一拳能破人脑袋的霸道拳风追着对手,却见二爷手法朴素,极少有多余动作,一掌抵消一拳,狄英君动作再猛再快,没一招能中。
场边的沐醒凑到主子身旁问了一句:
“爷,要不要唤将军下来?”
终究是六爷坏规矩先,何况二爷内功深厚,沐醒是亲自领教过的。一对一的场面,将才的将军讨不得好。
东方穆谨看着场上,摇摇头。
“让他打。”那厮脾气,不给他发泄,日后要闷出病来,就让他打。
钱清贵也摸到了单独出现在场边的大爷那儿去。
“大兄,二兄没事吧?”三爷就是再不待见那头熊,都不得不承认那人武勇惊人。瞧那拳头虎虎生风,一般人给砸中,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大爷面无表情。”有吧。”
三爷一听吓一跳。”二兄会受伤?”
“内伤大概。”
内伤?”要阻止吗?”
“阻止啥?申屠还是那头熊?死不了人,让他自个儿决定。”
三爷稍愣,没听出这究竟是何意思。也弄不清那二人是哪边占上风。
场边四位爷密切关注着场上二人。
一人追,一人退。
追的那个拼命,退的那个从容。
举止瞧来没费太多力气,申屠冺却仍打得频频蹙眉。
着实维持过招所费心力,比真正拼杀得慎重十倍不止。二爷出手向来直取人命,就算要比拼力气,行功时撕人都同撕鸡干脆……
然而对上狄英君,二爷朴实的招式处于被动,同时还得注意力道拿捏……
二人过招与其说考验功夫,不如说是考验申屠门主的耐性。
遇上不守规矩的熊孩,还得小心。二爷心里不断升起要不干脆把这家伙胖揍一顿了事的念头……却又觉得似乎不好动手。
一边是死打不着,一边得耐住脾气,两人都给打出了火气。
“……住手!”
忽然在杂乱无比的嘈杂声中冒出一声熟悉的叫喊。
过招中仍敏锐的二爷闻声立即收手,人在火气里的狄英君却没注意,招式追上,砰地一声,拳砸在对手胸上,扎实的力道将二爷逼退几尺,吐出闷哼。
“小冺!”
惊呼声正朝圈子奔来。
申屠冺手捂在胸上,深深吐息,压下疼痛,同时眼皮一抬──对手的狄英君见这一眼,仿佛教头凶兽盯上,瞬间汗毛竖起,警戒连退两步。也是给退回神,才注意到有人跑进场内。
见杜丹出现,场边所有爷全站起来。
二一九、我的主意
结实挨了一拳,二爷收敛眸光,连续吐息,按下想反击的本能,在杜丹跑到自己身旁前,给站直身。
“小冺!”
杜丹冲到了二爷身旁。”你有没有事?要不要让逍遥看看?”
“没事。”
“真没事?”
“有些疼,没事。”
见到妻子披散着头发的焦急模样,二爷握住她颤抖的手,轻声安抚。
杜丹心跳剧烈到胸口都发疼了。
明明上一秒人还在场边懵,下一秒就见夫婿打在一起,招式碰撞比先前那一个个吐血断骨的还要激烈,冲击画面教她压根没法思考是切磋抑或真打,脚便跑起来,冲进场内。
要给吓死!
她紧紧揪住二爷的手,确认他人没事,边平复心跳,顺着呼吸,好一会儿过去,人才站挺身,环顾场边一圈。
与她对上眼的几位爷,三爷无辜,大爷蹙眉,四爷眼神幽幽,五爷平静……最后她将目光放到了几步远的狄英君身上。
六爷身型壮硕、站姿豪放,同一头直立的巨熊,脸上大眼圆瞪,似乎不明白她怎会突然出现。
“妳──”
“六爷夜里不睡?”她开口截了对方的话,声音略冷。
狄英君一愣。
“是听见声音才出来……”
“然后就不回去了?”
“宅里护院擂台切磋,有我狄家军一份。”
“自个儿也参和进去,六爷可真精神。”
“……”狄英君张嘴哑口。他给察觉到,几时辰前还共享鱼水之欢,在自己身下模样千娇百媚的妻子,给变了态度,一时难适应。
杜丹趁此空档稍做吐息,声音回暖些许,平静道:
“我喊的住手,二爷已经收手,六爷没听见?”
“……是我不是。”本欲说话,却在下一秒将辩解吞回去,再出声时,熊似的这位干脆俐落地认了不是。
杜丹身子站得笔挺,手指却仍微微发颤。
在冲进场内的惊吓过后,瞧场边还躺地起不来的各院数十伤号,体内一股火气给蹭了上来。
莫非一定要打到其中一方见血断骨才能停手?才叫切磋?
这几人是要在宅里弄出人命不是?!
火气来得急又烈,一下满到嗓子口。
她压着脾气,控制着吐出的话语,力求不让自己失控。
在六爷认错后,那股邪火仍旺,杜丹却在此时闭上眼,连做几个深呼吸。
做为一宅之主,当众发一顿脾气简单容易,可杜丹没忽略现下六位爷的人手全围在场边。她质问、责难的举止等同是在众人面前薄了被针对的那人的颜面。
夫妻相处,就是再气,都别为逞一时发泄而失去尊重、坏了感情。就是再气,为了几位爷的面子,她都得强按住情绪。
静下来沟通。
深知自己现下情绪不适合说话,杜丹抑着颤抖,尽力维持平常语气:
“大爷、二爷来我那儿,我有事找你俩。”
说完,在离去前,她又补了一句:”今儿不过去香月厅了,各自用膳吧。”
转头离去的她,已经瞧不出入场时的激动。
慌慌张张、仪容不整地中止比试,没一会儿又沉着如常……三侍的人马对杜丹尚不熟悉,只觉得上一秒夫上举止还像个胆小浮躁、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下一秒在场中站得笔挺的那娇小身影,气势已透出一股无形压迫……
几位爷默不作声。
底下的人大气亦不敢乱喘。
场上静谧,唯火把光影跳跃。
回房路上,顶上天空如墨中注水,已显灰色。
离了人群,心急给跑出六爷院子的杜丹,才觉得自己穿得少了,冷空气不断渗进衣里,肌上狂冒寒粟子。
此时皮氏抱着毛裘由后头追上她。
“外头还凉,夫上多加件衣服。”
刚才杜丹跑得快,钻进人群里皮氏没找着,现在总算追上。
替主子披上毛裘,让人赶紧回去点灯准备。待杜丹回到自己院子时,已是灯火通明,空气中有淡淡的炭火味道,混着下人奉上的茶香味。
杜丹回到房里,人直接倚上榻。
在她后头入门的谷逍遥直接过去牵起她的手,替她把脉。后又摸摸她额头、脖子几处,之后甚至脱了她的鞋,搓起她的脚掌。
“脉搏太快,都在宅里急什么?该给穿暖才出房,袜也得多套两层。”手下的脚过于冰凉,大爷蹙眉,手帮着捂热。
“……听底下人说在打架,又道你几人都在,怕你们给打起来,袜都来不及穿。”激动过后的松懈,她吐气略虚,声音懒懒解释。
“打起来又如何?刚才申屠和熊不也打了?”
“给出人命怎么办?”她没好气。
“我就在那儿,谁能没命?”
这要上太空的自信……
“若是你也动手?”
“我没瞧谁不顺眼,你不必操那个心。”
“我怎知你哪天会不会瞧谁不顺眼?莫非你还会通知我?”
“真有那天,我有的是手段整治。取命这般便宜事,未免小瞧我。”
“……”好有道理……
在以冷兵器为主的大翼,这位简直走的是化武攻击路线……给这么一说,杜丹也觉得自己贫瘠的想象力够对不起这位。
打打杀杀什么的,小孩子的玩意儿,大爷不玩。
且再想想,若场面真给失控,这位好歹是宅中首位,定不会无视……再来小冺和穆谨都是行事有分寸的,就是有些不按牌理出牌的季敏,在正事上亦是不会乱来的正经主子……或许是自己冲动太过,白操心了。
思绪仍乱,她重重呼出口气。
此时申屠泯人踏入房内。
不像大爷是单独一人过去看热闹,二爷算是主导的事主之一,交待了善后才赶过来。
他出现后,杜丹对谷逍遥道:”逍遥看小泯有没有伤了。”
大爷没放下她的脚。”气滞血瘀个几天,他自个儿能处理。”
这位刚才也在场,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杜丹总算安下心。她视线往申屠泯那边过去。
二爷看着她,顿了两息,说道:
“擂台……是我的主意。”
二二零、她才是主子
杜丹没想到那场面会是申屠泯给起的头,给楞住。
“理由?”
“打过才能认识。”
“……认识是认识,不是打架。”
“要打。”
“……”没想才想着小泯是懂分寸的,现实立即给了记回马枪。杜丹对申屠泯足够信任,却不能理解他这话的思路,还本能排斥他是造成刚才混乱场面的原凶,场面顿时沉默。
几息过去,倒是大爷接话。
“你要他让宅里护卫认识?”
杜丹想起前些天交待的话。”对。”
“莫怪。”这位点头,总算明白一晚的热闹是怎回事。”他没错,得打。”
“……为什么?”
大爷替她将回暖的脚套上袜套,摆回榻上。”那些兵将随其主入宅,却是领朝廷的米,申屠的人是江湖成长起来,钱季敏那些族里培养的护卫是平民,不在一路,互有嫌恶,你指望他们能互道名字后就把彼此看作自己人?”
杜丹:”……”
原本自己似乎就这么想的……
大爷站起身,去取茶水喝。
“习武的脑袋同石头硬,不懂变通。互瞧不顺眼,就是主子发话,不服便是不服。唯拳头说话,教他们自个儿比出个高低,才能重整秩序,生出尊重。申屠此事做的没错。”
一旁的二爷没说话,却能知道谷逍遥所言,正中他的想法。
杜丹注意到自己忽略了许多细节,陷入沉默。
逍遥的话有道理,阶级观念没那么容易抹除,三侍入宅,才过三日,目前各院是真平和还是暂且克制仍未明朗,新秩序未确立,难保日后不会有更大冲突。
但就这么让底下打到断骨吐血,还自己跳上去打的……
杜丹蹙眉,卡在这事上。
过去在蒋府时,她见过秋落几人每日早起习武过招,刚才所见打法,早超出她认定的比试,招招都是把对手往死里打。
以她认知,那叫暴力,是血腥,不是过招。
现在两位爷却说这是认识彼此的好方式……
她闭眼,让自己再冷静些。
自来到大翼后,她一直在调适自己,在两世的价值观中寻找理解与平衡。不只是人对人,还有位阶身分,许多方面都是自己上辈子没遇过,或上辈子的思维不适用的,就像她一开始不爱使唤下人,想给每个人尊重,却因此扯出不少麻烦事,也在过程逐渐适应了自己身分该有的派头与作风。
许多事都是相应的,是变动的,她不断在适应,不断在学习大翼各位阶领域的文化,让自己融入。
然而……这里是她的宅子。
即便她能理解这回的事是起因于不同身分的文化认知,是必要行事,心里那股被冒犯的情绪却没能减少半点……
不知是被吓到给上了火气,还是接连日子以来一桩又一桩的烦心事积压在心里。
虽然抑住了火,却心里那股郁郁迟迟散不去……气大的程度,就是杜丹自己都感讶异。
“……所以,打得怎样了?”她深吸口气,眼没睁,开口问。
谷大爷和申屠二爷互看一眼,二爷答道:
“小打小闹。”
这叫小打小闹……
“还要再打?”
“暂且不用。”二爷摇头。”已交过手,有过试探,也有过发泄,应当足够。”
“暂且?”杜丹睁眼,眼神过去。”今日比武只是试探?”
二爷道:”都是小兵。”
见妻子不解的表情,二爷再解释:
“上去打的全是小兵。五爷身边暗卫皆未出手,军中兵将比起我门人,单人拼搏不占优,我和三爷的人占了大便宜。”
三侍人马太多,贴身的护卫武功够高,却好约束,反而是最大群体的小兵,心性杂,最难控制。
一个晚上,上台打的,全是些爆脾气的兵,东方穆谨和曲祯逸的暗卫、死侍压根没人动。军中重视战阵甚于个人武勇,这些兵的训练是基于大规模对战的目的,服务于将领,为的是大局。论一对一,自然难与申屠冺手下这些江湖里孤身拼杀出来的相比,场面可说是一面倒。
“论单人擂,宅里护院能胜。若上升到百人布局对阵,宅里护院赢面小。”
没想刚才那一团混乱不只是过招这般简单。
按申屠冺所说,只要对阵人数一多,个体战力高的护院赢面反而降低,两方人马的差异,在这一句,展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与杜丹最初所想的不同,二爷却是依着情况,把”认识”的任务做了彻底,他所道之事,有眼力之人,自然也能感受。两方本就不同路子,却各有优劣,该给尊重。
话至此,杜丹明白了。
在武将思维,自己没几位夫婿了解深入,她交待的”认识”于现实不实际,小冺按着她想要的效果去办,此事不能说有错。
思考一会儿,她摇摇头。
“我明白了,这事便这么完了。日后再有布置需要,小冺该先知会我一声,省得我弄不清状况惹出笑话。”
“好。”二爷瞧妻子的眼神甚是澄亮。
“我与逍遥说话。”
申屠泯一顿,点个头,转身退出房。杜丹转头看向谷逍遥。
“我明起出门做事。”
杜丹语气,不像询问,也不是商议,而是告知。谷大爷察觉妻子态度下的脾气。
刚才申屠定也注意到了。
……给气到了?
须臾,大爷给出回应。
“暂且别饮酒,也别晚回,每三日一回的药浴不可少。妳休养太久,要给身子几天活络,这几日别跑远,身子乏了便回来。”
“昨晚事发突然,申屠来不及与你商议。”谷逍遥忽然又道。
杜丹重重呼出口气。
她能明白。
可胸口那股气一时消化不掉,抑住了脾气,却堆不出笑。
已经许久……没这种要拉不住脾气的感觉了。
“或许是给吓醒的,心口郁郁还退不掉,让我静会儿。”
妻子都这么说了,大爷只能随她。
杜丹平时是极好说话的性子,夫妻相处,她原则中的温情掐住众位爷的心,几人皆是心甘情愿,依她主意做事。
钢铁化作绕指柔,几人皆爱她的笑,喜欢她的惠黠机灵。在情在理,谁都不想见她板起脸,谁都怕她强硬。
这宅里,终究她才是所有人的主子。
二二一、火氣特大
跟谷逍遥说完话后,把所有人都遣退,拒绝了下人送早膳进房的提议,杜丹在房里走了两圈,那股烦心仍是褪不掉。
于是决定窝回床上躺。
一躺一个时辰。
再次睁眼,胸闷的感觉总算散去。
在床上坐了会儿,摸摸胸口。当初被长刀穿身而过的地方已是光滑,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
坐在床上的杜丹蹙了蹙眉。
胸闷的部位和刀伤重迭,连带唤醒她身体记忆。
醒来的那阵子连坐起身的动作都要疼出一身汗,而今已经长好。被长刀捅个透心凉的感受深刻,即便事发当下没法思考疼痛的事,却皮肉被割穿的怪异仍在记忆里,留有疙瘩。
……身子怪怪的。
她揉揉上胸,皮肉正常。
应当不会是伤口问题才是。
摸摸自己身体,动了动,确认没有不适,杜丹才起身。皮氏听见动静进来问候,应了用膳,在房里等待时,她又走动,拉扯四肢确认没感觉疼痛,心想晚上还是找逍遥检查仔细好。
明儿就要出门,恢复工作。
想到这事,烦闷感飞快褪个精光,杜丹心情一下好起来。
在此同时,京郊一处大院。
有客来,给唤醒的黑虎篷着头乱发坐到位上,不雅地给打了个哈欠。
“大清早过来,有人死了?”
来者是名样貌斯文的中年男性。
“听说你和乌月门的人打了?”
黝黑肥壮的这位哈欠打完,啐了一口。
“嗟,还以为啥事!不就过去黄刀那伙几个?顶那啥乌月门名字,打他祖宗不认得。”语罢随手拿起旁边酒,灌了半壶醒神。
程欣嘴角一抽。”你是太久没回京了,现在三朔至小口湖那边都是乌月门的地方,京里骰钟陈也携着他四家赌场入了乌月门底下,剎天盟、高帮几处的人和地方都给那家收去,瞧在咱们交情,我才赶过来劝你一句,别与那家过不去。”
黑虎放下酒壶,一脸不快。”程欣,老子还当你只是脸白了点,你卵蛋呢?给女人吃了?”
对方气骂:”老子就是在女人身上听见你回来消息,怕你小命不保才赶过来,你他娘的把那张臭嘴给洗洗!”
给吼回来。想这位背景……往后还有要他帮忙地方,黑虎这才收敛些。
“行了行了,不就是个外来户。凭啥要老子交路费,说打也没卸胳膊断腿,这点小事有啥好说?要也是叫那啥黑麻门的自己来跟老子说!”
“你过去不也交给许刀子路费?”程欣没好气。”我是来告诉你,别小瞧这外来户,你不在京的这一年,京里给洗过了,要不你以为许刀子那些人能不吭声?”
黑虎给楞。可他还没想清楚时,外头就听见许多人叫喊。
对打斗声极敏感的他立即站起身。
“吵啥──”
匡当一声,门给破开,黑虎手下成了开门工具给砸进来。
黑虎反应飞快,暴跳如雷。
“啥东西敢来我虎帮闹事!”
“黑虎住手──”程欣才要制止,黑虎已经握着拳头冲上前去。
拳势如虎,一往无前,身高近两尺,足足三百多斤的一堵肉墙朝入侵者扑了过去──只闻巨响。
小山般巨汉一下倒飞,砸毁一排桌椅,将东西全扫在地。
正面交锋后,几名黑衣人依序走进厅内。
领头的那人身形高大,四肢健壮修长。他入房后,视线扫过一圈,放到程欣身上。
“……乌……乌月门主……”程欣一脸恐慌。”我、我是来劝黑虎别跟您作对的!他事与我无干!”
黑衣人将目光收回,一语不发朝地上那人走去。程欣下意识不断后退,拉开距离。
……黑虎给砸得不轻,好不容易缓过气,摇晃着爬起身。
“你就是乌月门主?”
他啐了口,在嘴里舔出血味。
领头那位没说话,随着队伍最后进屋,一行唯一一个不是黑衣打扮的男子,往前站了几步。
“黑虎头儿,您这个月初打小口湖那儿上了三批私货,按规矩该给的路费没给,还打了咱们门人,咱门主想来问个交待。您看是要赔钱了事?还是怎么着?”
黑虎朝声源看去,见到一裹着茶色皮毛外褂,一脸精明样的年轻男子站在那儿。
“通簿?”
“是,小的是通簿。”这位亮牙,兔唇极有辨识度。”承蒙门主提拔,通簿现在在乌月门里管帐,黑虎头儿有需要可以找小的。”
黑虎警惕起来。
虽然不熟乌月门,通簿在京声名却不小……
这人从小因长相受尽欺凌,头一回反击,就一人灭了半个工班。然而衙门却迟迟找不着证据,关着他却判不了刑。
那年的通簿才十三岁,头回杀人已经显露出能算计布置的一面。
后来黄门门主知道,撒钱平了他的事,几年后那兔唇小伙子便成了道上有名的狐狸簿子。
精明如斯的他,不是谁都镇得住……要让他心甘情愿为其做事,本事不一般。
黑虎因通簿的出现而警戒起来。
“嘿……你小子想吓唬爷爷我还早。”黑虎咧牙笑了。”乌月门主是吧?力气是不小,想要我赔钱了事?先问过爷爷我拳头!”
心里再警戒,人在面前,还是拳头大的说话。
交锋不能弱了气势,黑虎再次扑上去。
这次他集中精神,防犯对方可能的举动,不让刚才的大意重演。然而在他扑向前去时,眼给瞟见身前那男人不显情绪的褐色眼珠……
心头闪过不安,可来不及多想。他专注在拳脚,鼓足劲,要与对方比拼力气,来次激烈的碰撞。
“噗──”
一切皆在电光石火间。
卯足劲的碰撞,却是和头一回相同──黑虎再次倒飞出去。
厚实的背狠狠砸在墙面,巨大的撞击力直接砸穿墙,他当场喷出口血,倒在碎裂的石土块间。
一旁程欣脸色剎白。
这是何等怪力……
黑衣的那位缓缓地朝那团混乱走过去。近两尺的巨汉瘫在地上,唇边溢血,来不及喘,下一秒就像只小鸡,给人拎起来。
“?!──唔呃唔唔──”
三百多斤的身子像没多少重量,给人轻而易举掐住喉咙往上拉……黑虎立即同离水活鱼猛烈挣扎。
“唔喔唔唔──呜呃呜呜呜──”
空间响起怪异的挣扎声。
啪啪啪……
被架住咽喉的家伙猛力挠着箝住自己的手,可惜箝着喉口的手铁铸似的,任他拉扯,文风不动。
不知是想抵抗或想降,掐住他的那人没给他机会说话。他眼逐渐翻白。
“唔唔──呜呃呜……”
十指收拢。涨紫的脸在发黑,挣扎正在变弱。
在此画面下,后头一名黑衣顶着极大压力,往前站了一步询问。
“……门主,不留命吗?”
声音之后,那只手仍扣着底下脆弱的颈骨。
两息过去,又是砰地一声,那团肉再度给甩上没塌掉的墙面,摔回地上。
“赔。或死。”
二二二、夫上牌鎮定劑
清平的一声。
“唔……呕──呕……咳咳咳……我……我……咳赔……、呕──”
黑虎趴地不断呕吐抽搐,却仍拼了命的挤出力气回话。
他跪在地上边呕,不断试着抬头瞧向前方之人,却因肌肉抽搐,好几次撑不住身体,脸直接砸在地上,又颤抖着将自己撑起身。
……怎么可能……
……鬼……这人……是恶鬼……
失了力气的身子,仍止不住哆嗦。
厅内除去黑虎的呕吐及喘息,余者皆静默。
程欣见地上那巨汉的痛苦模样,心拔凉。
当初京里一夜连灭三门的事又浮现脑中……一直以来乌月门都是向人展现夜里刀的手法,他还以为乌月门是走灵巧暗杀的路子,不能与人正面拼杀。
没想正面对上,更是可怕……
这怪力有谁挡得住?
怕众人还是低估了这家……得报回去给头儿知道。
极快谈好了赔偿,还跪地上的那位,压根不敢讨价还价。确认事妥的那刻,申屠泯没做停留,人转身便走。
后头又走了两处。
平时处理事情,非必要极少出手的申屠门主,今日去的地方,不管是大宅还是酒楼,能一路打进去的,绝不翻墙。
对于站到他面前的家伙,一视同仁,缴出二两血是基本,骨头硬的再帮忙测试硬度。所过之处,全是七横八竖,倒地者起不了身,能动的一退再退,全是怕死了这杀神。
发泄了一天。
天黑之前,给人制造够心理阴影的申屠门主总算要收工了,让手下散去,自己带着一身阴郁气息回了杜宅。
踏进自己院子的那刻,见主屋里有光,他周身气息瞬间一变。
“主上,夫上来了。”留守的追月见主子回来了,立即上前禀道。
今日是轮空的日子……二爷心里讶异,嘴上吩咐备热水,身影一闪,飞快进了屋子。
主子跑没了影,追月自然瞧向跟在后头出现的崩星,发现他面带菜色。
“怎了?”
崩星摇摇头,卸了手套,举到小伙伴面前。”打了一日……没停手。”
眼前的指节又红又肿,手指胀了近半倍有,对暗杀手法精湛的暗影来说,这手简直就是给凌虐过。追月目瞪口呆。
小伙伴显然不会没事给自己找虐,再想门主出门前的煞气……顿时明白这是被迫打出来的。
崩星拎着手套,人往自个儿的房间走,嘴上有气无力:”我去睡会儿。”
主子今日模样教大伙心惊胆颤的,怕殃及池鱼,收工后还担心明儿会继续。
但在夫上出现的这刻起,一切都用不着担心了……
有夫上在,门主再大的火都能无风自熄。崩星狠狠松了口气。
房门被推开,在桌旁拿著书的杜丹,听见动静抬头,见到门口那人,脸上露出笑容。
“回来了。”
早上妻子的面无表情,教申屠冺情绪郁郁了一日,在见到心爱之人朝自己展开笑靥的这刻,如曙光散去乌云。
轻轻应了声”嗯”,目光注意到桌上有其他东西。
“逍遥说你给英君打中的地方会瘀血,我向他拿了药,待会儿帮你推药。”
原来妻子是关心自己来的……二爷更是惊喜,心脏欢快跳动起来。
唇边扬起笑容,心情上了云端,直到见妻子起身要朝自己过来,才急忙退了两步。
“身上脏,我先洗过。”
打了一日,难免沾染血污。追月很快弄了热水进来,待申屠泯一身皂香,换了身干净衣服由澡间走出来时,杜丹已坐在床边,朝他伸手。
“小泯,来。”
简单轻唤,申屠二爷像给勾住心魂,朝她走去。
将手摆到那小小的手掌上,被妻子拉到床边坐下。她手拿起布巾,替他擦头发。
杜丹在他身后,轻声说:”早上我情绪在,语气有不好,你别介意。”
“不会。”二爷毫不在意。”没先让你知道,是我不是。”
杜丹摇头。”事出突然,我能明白,也信你的。”
顶着头湿发的这位听了心情飘飘然。
杜丹轻笑。”说也好笑,当下觉得气,可睡一觉起来,又觉得没事。后来想想,大概是人还没清醒就被吓着,情绪才钻进死胡同里。”过去也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些事当下在意得不得了,可睡一觉、吃个饭,或去做别的事情回来后,突然又觉得无所谓。
二爷轻声道:”别气坏身子就好。”
两人一句句慢慢聊着,申屠二爷像只乖巧大猫,任妻子动作,享受她指尖在头皮轻按的力道,只差没像猫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虽然身型高壮,这位与妻子在一起时总是温驯,心思全在对方身上。杜丹感受到他的无防备的温与亲近,心里一暖。
擦完头发,将丈夫按在床上,杜丹去拿了药过来,伸手将他上衣解开。
衣底下是大片暗红带紫的瘀伤。听见妻子倒抽气的动静,二爷伸手放在她腿上,轻轻安抚。
“没事。”
“都发紫了还没事?”
“瘀血浮上,瞧来吓人罢。”
想逍遥早上也说了无大碍,杜丹顺顺气,姑且信了,将药小心翼翼抹上伤处。
厚实的胸膛肌肉,在放松状态下极柔软……指腹、掌肉在上头来回轻推,反复划出凹陷,下一瞬又教肌肉回弹填满。
过程申屠泯专注地看着妻子的脸蛋,享受她照顾自己的模样。
揉着夫婿胸肌的杜丹,自然是注意到了那炙热视线,抽空给了他一眼。
这一眼教二爷情绪荡漾。
他张着无辜的眸,浑身散发着想吸引妻子注意的电波,表情却是乖巧极了。杜丹使劲按了下他的胸,权作警告。
二爷没乱动,周身暧昧不减,静待妻子替他上完药,才伸手放上杜丹腰身,大掌轻轻往上,滑过肩头,抚上她的脸蛋。
二人在昏黄光线中对望。
眼神无声的交流。在轻柔的抚摸下,杜丹微微侧头,轻蹭他的手掌。
二爷眼神发亮。动作轻缓的,边抚摸妻子,一边将她往怀里拉,翻身将她圈在身下。
“嗯……”轻声嘤咛。
唇瓣贴上,舌尖交缠,手掌在彼此身上游移探索……耳鬓厮磨中,二爷极快剥除了两人身上衣衫,让赤裸身子迭在一块。
肢体混和娇吟及喘息,在撩拨之下,名唤欲望的火焰一下点燃。
申屠泯平时感情是极压抑的,唯有在妻子面前,才会放开展示自己的情感。
他不断吻着她,蹭着她的敏感,藉此倾诉自己体内满溢出的情与爱。身下人儿甜美的回应比酒醉人,尤其那处湿润窄道完全承受了他的进入后,声声娇吟可比天籁。
昏黄的灯火下,交缠的身影,美如画。
两人陷溺在彼此的身体里,倾倒着爱意,渴求着对方,在索求中攀上愉悦,满足了心灵与感官……
二二三、三夫交流
该是轮空的日子,杜丹在申屠泯这儿歇下。
欢爱之后,二爷抱着怀中人儿,杜丹趴在他胸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直到入睡。
一夜过去,精神极好的二爷,早起后静静地坐在一旁看妻子梳发妆点。
时光静谧,有她在,便有归属,心宁静。
脸上笑容久久不褪。
直到杜丹上完妆,拎着她的衣,二爷过去帮忙穿上。
今日起,宅里的妻主又要恢复在外头跑的生活。
用过膳,杜丹先一步去与皮氏交待待会儿去处。几位爷落在她后头,香月厅气氛稍沉,却比起拜堂后的头一天自在不少。
昨儿让那位气着了,几人都有收敛。再者,都入了门,顺眼不顺眼,总要习惯,总会习惯。
今日起,宅里六位爷,要过起数日子的夜了。
申屠泯从厅里出来,回到自己院子。和妻子共渡一晚,这位心情不错,今儿也不赶着出门给人制造心理阴影了,先回来整理吃饭家伙。
然当他洗完武器,要给针、刀上油时,三爷忽然前来拜访。
申屠冺稍有奇怪,仍是将工具放下。钱清贵前脚进了房,后头两个仆人搬着一木造箱子进来,放到了桌上。
“外头待着。”
三爷将下人遣了。申屠冺看着桌上木箱,不知钱清贵搬这东西进他屋里的用意。马上地,三爷转过头来,朝这位扬笑。
“二兄。”
“嗯。”二爷绕着木箱走到另一边。”这是?”
三爷站到箱子前,将手放到上头。”收来的一些画本,拿来给二兄瞧瞧。”
二爷仍是困惑,直到美人开了箱子,里头十来本书册模样的东西,三爷随意拿出一本,交到申屠泯手上。
“二兄瞧瞧。”
二爷将册子翻开。
里头是精致彩图,一页一幅,每幅图旁都带了几行文字解释。二爷是南人,大翼的文字能懂,却读不快,好在册中图片才是重点所在,文字读不读都能看懂。
他一言不发,连翻几页,才抬头看向眼前笑得一脸可亲的”三弟”。三爷红唇明艳,带着笑弧,扇般的长睫轻轻搧动,见他朝自己瞧来,直问:
“二兄觉得如何?”
“画得挺好。”
“可行得通?”
二爷一楞。
行得通……?
“你想行此事?”
三爷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东方穆谨几人入宅,夜里原是等着三日便能轮上,现成了六日,莫非二兄不觉憋得慌?”
“规矩如此。”申屠泯没表示好不好,直白说出现实。
“规矩不是死的。夫上是让咱们轮着,如今天是大兄,明日是二兄,后日是我……”美人笑容可掬。”可她没说,屋里只准进一人。”
“……”二爷默然。仔细一想,似乎如此。
当初杜丹订下的规矩极简单,旨在不让三人为了谁陪寝而争抢,给出顺序。除了日子照轮,其他部分,她没说仔细。
钱清贵见这位似乎给想明白了,笑盈盈再丢出:
“如此,若是我陪寝的那日,邀二兄一道,二兄来是不来?”
就是申屠冺这般冷沉的性子,听了这话,都不禁来了精神。
若是可行,原本六日一晚的陪寝……
对那可能感到心动,二爷却没马上应下。
此事不只是多了陪寝的日子,而是要与人一道……他和丹儿亲密无间,可钱季敏?
自己能与他一同?
感觉奇怪,却成亲以来,自己与老三打了不少交道。不似大爷公事公办的行事作风,在家就是么弟的钱清贵十分懂如何与人亲近热络,从大爷不知觉间改口唤他”老三”便能瞧出,三爷用心对待上头两位兄长,亦得了回馈认同。
理理态度,申屠冺略一沉吟。”……这事不能胡下决定,丹儿身体……得问大爷。”
于是二爷和三爷搬着木箱跑到大爷的院子去了。
正要出门去医馆,人走到院子的谷逍遥见这两人一道出现,心感奇怪,一脸莫名。
“何事?”
“有事找大兄说话。”
谷大爷被美人儿热乎地给拉进屋子。
木箱上桌,将画册交到他手上,谷逍遥一翻,眉给扬高。
“大兄觉得,可行否?”
大爷没答,先是仔细翻了几页。
画本上每页都有精致彩图,除去细致的特写描绘,无一不是数个赤裸身子交迭的画面。
或站,或坐,或躺,或各种姿势动作。
重点是,不管画中有几人,每幅图──都只有一女人。
大爷颇有兴致地看着彩图,房中术也是医的一种,这位自然有涉猎。
“哪家画的?”极少见到品质这般高的画本,这位兴趣不小。
“我让画师进夜楼画的。大兄要喜欢,这箱便送给大兄了。”美人爷阔气。”哥哥觉得此事可行否?”
大爷继续翻页,丝毫不介意地在二人面前研究起小黄书。
“花钱做这个……倒也不错,房中术钻研最多的就花楼了。”谷大爷先对这学术报告给予肯定,后道:”你先前与我要的凝水膏,可有用上?”
三爷带点赧意地抿唇。”磨了许久,夫上应允了,可走后身着实刺激太过……只试了一回。”
闻言一旁的申屠冺眼神不禁看着这只。
原来他试了……
“你自己走后头就刺激太过,再一个进去,三两下就完事没戏了。”大爷说话还是这般直白不客气。
“大兄不是说了多做能习惯?”
“是能,可六日一轮,要做到你习惯都猴年马月去了。”
“如此咱们更得相互帮衬不是?”
“帮衬啥?你要我帮你看姿势?”
“……我姿势挺好的。”
“哦?进去呢?可能让丹儿舒服?”
“当然。快活无比。”
“你自然是快活无比。”
“丹儿也是快活无比的。”
申屠冺无语看着就房事话题越跑越远的二人,不知道该不该插话阻止……
说起那事,自己应当才是让丹儿最舒服的那个……不过二爷不会与人口舌争辩,没打算掺和进去。
二二四、瞞不住
一个是纯技术学术的问话,一个是纯实做得出的结果,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是在胡诌还是交流,不知是自我吹捧还是理清事实,好一会儿三爷终于把话题拉回。
“……便是如此,丹儿又开始忙活,空档难寻,隔上六日,不知大兄是何想法?难道不憋得慌?”
这一问教谷大爷蹙眉。
都是盛阳男子,先前三日一轮,多找些事忙也就过去了,而今六日一轮,确实憋得难受。
他抬头看向桌旁二人。
钱清贵又道:”丹儿身子,大兄最清楚,能或不能,大兄发话,二兄和我才能安心。至于丹儿愿不愿意……咱们几个都不可能强迫于她。”
“能不能……她体内阴毒最能行房事,倒没不能……”说到这儿,大爷蹙眉看向申屠泯。”除去你,在她习惯前,申屠走不得后庭。”
钱清贵也看向这位……的下体。
想起过去听大爷提醒房事时,说过二爷尺寸问题,不过给裤子挡着,瞧不出所以。
申屠二爷:”……”
不知该骄傲还是该失落……
大爷将画册阖上,丢进木箱子里。
“老三画本先留我这,若有其他再带来。多阳一阴的房中术我瞧过,与行房事相同,注意洁身、注意别拉扯出伤口,此外无害,丹儿那儿若应允,还得循序渐进,不可一下太过。我今日过去医馆准备些东西,申屠、老三你二人三日后早上过来……”
还得出门干活,大爷事情交待飞快,另二人听完应下。
入了同一道门,一直以来,为了同一个女人操心、喜怒,因她伤重,挤在一块起居、商议……
不知觉间,三人相处已见默契,生疏几不复存。
朗朗晴空,承天大殿。
各式神兽模样琉璃饰物,龙绕柱,鸾鸟驻垂脊,壁上百兽图,图中一仙人是唯一人形模样生物。
皇宫大殿壁画饰物尽显大翼信仰,神兽牵引的国度。
然神兽于心,隔在一层迷雾后,世间不过凡俗。退朝后,凡人百官鱼贯从大殿退出来。
东方穆谨人在其中。
东方丞相落后人群些许,较晚从殿中出来的他,脑中想着适才几位官员报上的事,思量着之后的处置安排。然走出一段路后,有人叫唤拦路。
“东方大人。”
相爷抬头,见到一着深紫官服,腰系六品彩络的中年男子朝他过来。
“沃大人。”
沃宗耀来到东方穆谨面前,欠身一礼,笑道:
“听闻大人刚完婚,虽是迟了几日,下官在这儿祝大人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东方穆谨微笑。”承情。”
“相爷大婚,没能吃上一杯喜酒实在遗憾。”道贺完,这位又道:”一直以为大人是与方大人家结的亲,下官都备好礼要过去祝贺,却没想方大人家是与刘大人家订的亲……咳,宗耀差点就闹了笑话。”
相爷笑容淡淡,听着对方说话。
沃宗耀再说:”没收到帖子瞎猜测着实是宗耀不是,来与大人告罪。却不知相爷夫人是哪家闺秀?就是没发帖子请吃酒,下官礼也要送上一份不是?”
“沃大人有此心意已经足够,若要喝酒,择日再请大家喝上一杯。”
“相爷误会,宗耀可不是来讨酒喝。”这位急忙摇头。”只是……只是下官听闻大人不是娶妻,而是入门,且做了小……咳,当然其中定有误会,只是下官见不得有人背后胡言,来请大人辟谣。”
沃宗耀正气凛然一礼。
“闻奸佞小人造谣相爷成亲非娶妻,而是入了民间妻门做小。小人着实可恶,宗耀气不过,来求大人辟谣,严惩妄言两舌之人!”
中气十足一句。
不知觉间,路上许多人停下脚步,往这方向关注。
不说沃宗耀这一喝,声音不小,早在他开口唤相爷的第一句,已经有人注意。
原因无他,姓沃的背后主家,与东方家互有嫌隙,是为政敌。
于是他这一喊,目的相当明确了。
为当今丞相,又是东方家嫡长,东方穆谨婚事怎可能没半点风声?只是相爷大婚,是皇上准的假。中间细节不知,再如何匪夷所思,丞相婚事肯定是皇上点了头。
既然如此,东方家刻意不声张,低调操办,能爬到现今位置上,哪个不是人精,全能领会举止后的内涵。
却沃家不会放过这踩低敌手的机会,才有了殿外这一幕。
对眼前情况,相爷本人脸上依旧是那瞧不出情绪的浅浅笑容。来的六品小官试探,若是认了肯定要给暗贬羞辱一番,若他变脸,不只失了面子,也丢了气度。
面对此局,相爷面色不变,平常应答。
“不知沃大人是从哪听见的消息?”
“偶然听见旁人谈论。”
“何人何名?”
“许多同僚皆在议论。”
“何以没人说到我面前来?沃大人口中妄言,我只由你口中听说。”
“大人莫非是指宗耀才是那妄言之人?”沃宗耀蹙眉。
“没人说到本相面前来,沃大人急赶着过来,沃大人觉得?”
东方穆谨也没指这事是真或假,只问姓沃的此事是听谁说。
若给不出个名字,妄言之人究竟是何人?若有名字,为何别人不找相爷问,就他自己撞上来?
不是别有目的就是傻,相爷让他自己选是哪个。
沃宗耀笑容稍僵。
“不瞒相爷,此事就是下官家里奴仆都知晓,谣言究竟由何而来,大人一查便能知晓。望大人辟谣。”
“假的不会是真,真的假不了。谣言止于智者,沃大人觉得?”
“下官──”
“若沃大人知晓妄言者名,尽管提供,此事我会让人查明,做出处置。沃大人心意,本相领受了。”相爷笑笑,给了答复,却有答似无答。
话至尽头。
除非沃宗耀咬定谣言为真,可他前面才说听见的是妄言,若立即推翻前面所说,将坐实他的别有目的。
于是只能干笑附和两句后,目送东方穆谨离开。
上了马车,在相爷后面,一个人跟了进来,是府衙的魏子鱼。
魏子鱼一上车便道:”你想如何?你婚事不可能瞒得住。”
二二五、塵間仙
东方穆谨眼皮一抬。”谁说我要瞒了?”
“你不是要让人查明真相,做出处置?”刚才场面魏子鱼可是全收眼底。
“让人查哪边出去的消息罢。”大族人多口杂,东方穆谨婚事在宗族里闹得沸沸扬扬,就是被认成家丑,知者众,消息流出没意外。
只是消息流出是基于无心亦有有意,其中细节还是得理一理。
魏子鱼有点弄不清好友对此事是何态度。”瞧沃宗耀模样,肯定转头把此事说得人尽皆知,不出三日,怕是整个京都知晓东方丞相入了民间妻家做小……你该如何?”
“该如何?”闻言相爷笑着摇摇头。”除去欢喜,还能如何?”
魏子鱼楞。
“婚事求之不易……众人皆知,又如何?能与心爱之人执手,我心里是欢喜的。”
“你……”魏子鱼一时哑口。”与你相识多年,我现在才知晓你是个情种。”
东方穆谨但笑不语。
本以为不见天日的情意,连过宗族、皇上两大难关,还得了心上人回应,世俗评论于这位能有多少份量?有招便接下,若无紧要,一笑置之罢。
东方穆谨是实在人。
知晓这事好友心里有底,魏子鱼便不再提了。话题一转,与他谈起数个月前捉拿到的那批武林反贼及玄岳奸细。
押入大牢者,多数罪名已定。
其中三十七人罪刑重大,或绞或斩,死罪已定。尚有上百人大小罪责不一,更多的是反贼同门给牵扯进来,或许于门中计划浑然不知,无辜却也免不了连坐,罚钱或是劳役,中间判定工作,把魏子鱼忙得够呛,就待这个年过去,处置完大半,或许能得些许清静。
马车在走,车内谈话。
还不到府衙,有人拦车,魏子鱼衙中一捕差告了声罪,以跪姿上了马车。
车内二人听完捕差的话,脸色皆是大变。
──有人劫狱!
大批玄岳奸细和武林重犯跑了!
几日没雪,路上不难走,上工的头一件事,杜丹先出了京,过去契作的农户那儿关心过,再来往醇水走。
休养个把月,这位正主着实许久未在醇水露脸,在三爷打理下,清山上的此处井井有条。
走小径往馆后,馆后建有院子,供厨子和伙计等人长住,公务之事也在此商议处置。
杜丹人刚到,正巧有人从另一头院子踏出,见到这位,踏出院子那人脸上惊喜。
“夫上。”
“是钱尧?”
“是,是钱尧。钱尧见过夫上。”走出来的是一名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少年梳戴整齐,身上那袭青绣银流衫,点出他醇水伙计身分。
当初建醇水时,提拔不少钱家过来的人,钱尧便是其一。而今是个伙计小领班,手下领了六、七个人。
“个把月未见,似乎又长高不少。”杜丹笑道。
杜丹这一笑将少年笑红了脸。
“是长高些许。”他低头道,语气尽是少年羞涩。夫上年纪与他相差不远,却本领极高,少年对这位的崇拜完全不弱于三爷。
不待两人多说几句,醇水的掌柜已收到夫上过来的消息,从前头赶过来了。少年知晓主子要忙,就此告退。
进到房间,几个月的账目和金流一一呈上。杜丹翻过帐本,问道:
“行馆内伙计多是十来岁?”
“禀夫上,是。最小十二,最长十七。”
杜丹:”刚才见到钱尧,他这年纪正在长,食膳少不得。要身子有恙,骨疼骨酸,反应有慢,得注意安排,伺候贵客时别出了差错。”
陈管事微讶。”小的明白了,定会注意。”
此时有人来到门外道:”陈管事,浮厅贵客有请。”
陈管事出去一趟。杜丹翻过册子,平时除了三爷会将事告知,她自己也有记录,大概翻一眼便能确认,没费太多间,便将几个月的状况理过一回。
放下册子,想许久没来醇水,她人出了屋子,往前馆的大庭园走。
醇水建在山腰,腹地之大不消说,依地形再去做的假山造景亦有错落,门前到本馆,高低之差超过十层楼,远眺十分壮观。
走在庭园内,娇小的杜丹就像山中一蝶,融在景中,除去身后跟着的下人,不担心会教宾客发现。
馆内景色、砖石皆是兴建之初她与各方师父、技工们商议出的结果,而今走在其中,除去熟悉,油然而生一股欣慰与自豪感受。
从无到有,行馆会不会血本无归实属未知,全凭一口气,拖着家里三夫将积攒全砸下去。
能有今日成绩,得三夫全力支持、得贵人诸多帮助在内,何尝没有她的一分决断与努力?
醇水未来路还长,可初步难关已过,得了些许成绩,成就感不小,杜丹允许自己小小开心。
走在园内散心赏景,杜丹远远见到有人。应是厅上贵客的奴仆在此走动。
本要回避,没想那端之人亦发现她,快步朝她过来。
来者极快,明摆的目的教杜丹停在原地,等对方过来。待瞧清对方身上衣着时,她难掩讶异。
黑衣黑腰封,布上虎、云暗纹,腰间刀剑徽记,衣边处皆滚红金双绣……这身打扮近来常见──六王身边的近卫。
“夫上。”来者一礼。
“你等怎会在此?”
“五爷人在浮厅。”
“可是与人谈事?”
“只有五爷过来用膳。”
不愧是六王。
醇水消费之高,那位当饭馆自己跑来这儿吃饭。
杜丹微讶之余有些好笑。又见近卫行完礼后没离开,稍一寻思,明白过来近卫想邀她过去与主子一道,却又不好胡乱开口,于是人杵着。
都遇上了,总不能当没瞧见,她主动发话。
让近卫护着往浮厅去,靠近厅时正好遇陈管事出来,陈管事一见着她,便明白她知道里头是谁了,低头禀道:
“才想回去通知夫上,夫上先了一步。”
“里头吃食可够?”
“好菜皆上,当是足够。”
醇水菜色没百道,几十道总是有,热门菜色维持在三十道左右,就是上个一半,撑也把肚皮撑破,太够了。
杜丹独自举步入厅。
以浅木、稻黄色调为基的禅室,白色身影于内。
当今国师,皇帝胞弟,杜丹宅里行五的那位。
只见曲祯逸独坐厅内,其白色身姿如片雪落黄沙,如凡尘间见仙。那股飘渺入眸似柱撞大钟,教杜丹一时看直了眼。
自家男人,外貌各有千秋,唯两个会摄人心魄。三爷钱清贵是其一,却杜丹对盛世美颜抵抗力不弱。曲祯逸身上那股仙气则世间难寻,直入心底,就是连日见面,换个衬他那身仙气的地点,第一眼的震撼仍不弱半分。
杜丹心想不知道待三、五年过去,会是自己看习惯他的仙,或宅里生活让他染上世间俗气……
白衣五爷发现门边的她,勾出抹笑。杜丹眨眼回神,也露出笑容。
“当真是巧。”
二二六、賠不了新的
“这话我说才对。怎会想要过来这儿?”杜丹朝他走过去。
“闻醇水是你的手笔,夫上心血,该来瞧瞧。”
杜丹面容闪过讶异,笑容却加深。”你有心了。”
“应该。”这位浅浅微笑。”可用过膳了?”
“还没呢,六……五爷给我蹭顿饭?”
“已经是你侍夫,直呼我名无妨。”曲祯逸脸上依旧是清淡的情绪。”坐。”
说出那个坐字后,这位才察觉自己似乎应该起身迎妻主,却杜丹已经在他一旁坐了下来。
他失笑。”未起身相迎,失了礼节,夫上见谅。”
“只有你我,用不着那些麻烦,夫妻间就该自在吃饭,自在说话。”杜丹毫不在意。
“夫人说得是。”这位应答如流。
知道主子入厅,没等吩咐,外头送了新碗盘和餐具进来。二人用膳时,杜丹简单提了醇水当初创建的过程,顺道挑着些菜色,聊起背后的食材取得与菜色设计。
一个段落杜丹笑道:”比起你所要操持费心的事相比,商事不过俗事铜臭了。”
“没南来北往商事流动,民间诸事滞碍,国师之责,为的也是俗事,各司其职罢。”这位通透。
没想到这位仙归仙,想法如此朴素踏实。再想当初接触,杜丹印象最深是他在凤临发难的皇家气势,可除去那回,不管是连月送帖、见面谈话,这位算得有耐性,亦非盛气凌人之辈。
只是这不表示曲祯逸好亲近。
在平静的情绪下,这位亦十分有距离感,想来与他国师身分,与他那身异能脱不开关系。
“……”她瞧瞧他。”你……记得你说,你由眼就能知晓别人脑中想法,身子碰触,能见过去言行。真是如此?”
“确是。”
“岂不没个清静日子?”
曲祯逸笑了。”年幼时曾因杂音意念侵体太过,孔窍流血数日不止,是以我自幼独居一宫。”
杜丹:”……”杂音多到孔窍流血……这位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现在呢?”
“十岁后能止心视心听,清静许多。”他道。
大概是杜丹面上疑惑太重,这位又细细解释一遍。听完杜丹约略弄懂,在止了心视心听后,曲祯逸就像通了电却没按下功能键的电器,能不运作。
只是人有本能,瞧见影子闪过时视线会去捕捉,听见声响时会去寻声源。对于平常的熟面孔或没兴趣的路人,异能平静,若是好奇之人就难抑制本能了。
“……异能是否伤身?”听完杜丹静默一会儿,忽然问。
曲祯逸扬唇。头一回有人问异能伤不伤身。
他依旧平实道:
“言有灵,恶言使人心不宁,善言使人愉快平静。心视心听触碰的是意念,意念比之言灵凶猛,心志不坚者,轻则性情大变,重则癫狂……伤的是神识,本性。”
杜丹嘴张。
听多看多后会把人搞成精神病……岂不与自残无异?!这什么异能啊!
“你当少用,保重自己。”她认真道。
这位忍俊不住。”涉及神魂本我,自然不会儿戏。可若夫人需要重溯前世,仍可效劳一二。”
听他那异能可能的副作用,不说杜丹本就对前世之事想法摇摆未定,现在倒是坚定摇头了。
要是把国师弄傻了咋办?她可没办法弄出一个新的赔。
放下这事,两人再聊到宅里情况。
不管是门内习惯或下人规矩,所问所答,尽是朴素的家里话语。
一直以为曲祯逸入宅只是冲着她命神来,可今日行为,似乎这位有意要踏实与她过宅里日子?杜丹心里讶异,转念一想,却是好事。
便如自己洞房夜时说的那句,是一家人了,自己定会持平待他,若他也能够亲近,再好不过。
用完膳,聊到一半,厅里来人。
进来的是一张雌雄莫辨,美中带妖的绝美容颜。
……家里俩颜值逆天的到齐了。
听杜丹在此,若是招呼宾客,钱三爷或许会等着,可听另一人是家里的五爷,这位不客气直接闯进来。
进到厅里,唤了声「丹儿」,待靠近桌边,仙似的那位也依规矩,朴素地唤了声”三爷”。这一声倒是把钱清贵注意力给拉走。
白玉般透明的肤色,沉静似乌潭的眼眸,眉眼精致细腻却不锐利,然那身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却生出一股让人不敢直视渎犯的感受……
此人便是大翼国师。
是那皇室血脉,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六王爷。
钱清贵看向曲祯逸,一妖一仙的两张脸映在彼此眼内……一会儿过去,美人忽然笑了。
“还没瞧惯,我唤国师五爷可会不够尊敬?”
“同属一家,三爷觉得?”曲祯逸唇微扬。
这位情绪一向清淡,没觉得被针对,亦没针对谁。
“说的是。”三爷点头,自己在杜丹身旁坐下,两男人中间隔着妻子,似随口反问:”五爷曾害夫上受惊一事我还记得,五爷如何觉得你我已同属一家?”
杜丹:”……”这孩子不会要在这儿发作吧?
凡仙似的这位平静回应:”在其位,谋其事。而今入宅,依夫上为依归,自是同属。”
“你军马不属杜宅,食膳另开大灶,我瞧不似要和咱们一块。”
“军马一事受之皇命,食膳一事得夫上应允。于职责外,自我以下,于宅内循宅内规矩,侍奉妻主,并无二样。”
说话仍是平平静静,清清淡淡。
难读情绪,判断所言,应算真实……一会儿过去,三爷点头了。”嗯,算你没错。既是一家人,亲近应该。”
在旁听着二人谈话的妻主,闻言侧头看向这位。
她脸上的怪异,得了美人一个笑容。
“怎了?”
“亲近话语……是季敏肺腑之言?”
“当然。”
“……那穆谨……”
“东方穆谨和狄英君不同。我与他二人有嫌隙在先。”
杜丹:”……”
这帐是怎算的?
三爷一笑。”夫人放心,他仨入宅一事,我既应了,便是应了。交恶是一回事,于外他二人与我是同宅,此事我不会胡涂。”
二二七、種田?
火凤执狂,爱憎分明。
三侍入门一事,三爷应得心不甘情不愿,却应了就是应了。同当初为了杜丹他能拉下身段去与大爷、二爷亲近,三侍入门,他同样能……只要他愿意。
在其位,谋其事,涉及公务责任,六王所行强硬,正经大族子弟的钱清贵心里记上一笔,却非不能理解。既六王能纡尊降贵,平了婚事,中间优劣,这位自会去计算,口头几句,便能罢了。
说到底,他和曲祯逸没不能解的矛盾。
再者曲祯逸以国师身分,以六王之尊入宅,目的为的是护杜丹平安、周全,在这点上,三爷瞧他顺眼。
稍作思考,杜丹似乎能理解这位的思维,又有点不太理解。
可连日下来,三爷对四爷、六爷没好脸色一事明明白白,毫不掩饰。美人性子烈,却也擅撒娇。可以说若不是有这位在宅里蹭亲近,大爷、二爷不一定有现在这般的关系融洽。
一直主动维持宅里关系气氛的这位,究竟为什么与东方穆谨及狄英君二人过不去……明明这仨生活圈应当没什么交集才是不是?
杜丹好奇。”你与穆谨、英君二人间是怎么回事?”
“这事那二人比我清楚。”三爷哼笑一声,对妻子问话,难得没答个仔细。
瞧来梁子真不小。
既不想答,杜丹也不勉强,只是意识到该找时间理理这事,否则前日的擂台怕要白打。下人再努力磨合,主子不睦,一切白搭。
宅里安定,还是得由上而下。
期间五爷在旁,有问则答,另二人说话时,便在旁安静听着配茶。
想他身分,场子给人强挤进来,不怒不愠,如此平和实属不易。一段话后,三爷也真放下脾气,拿宅里扩建一事与曲祯逸商议。
只见一妖一仙二丽人,中间隔着妻子,正常地有了应答……谁能想到,宅里夫与侍间,反应最不友好的三爷,却也是第一个与侍夫开聊的那个。
三爷还有事要忙,前后待不到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去。曲祯逸本以为杜丹会跟着离开,妻主却在原地没走。
五爷有心过来醇水了解,杜丹何尝不是乐见他的行为,于是留下来继续与他说话。
“你待会儿可有要忙?”
“已无事。”
“那等会儿你我便一块回去吧。刚回来忙,先理理旧帐足够,今日要早些回宅里。”复工第一天,晚上还是大爷陪寝,这位还是有自觉,不能一下太过。
曲祯逸应下,后面忽问了句:”夫人为何想行商事?只因旧魂影响?”
杜丹一愣,答道:”或许吧。我于商事熟悉,况且依我出身,除去行商,其他工作都居于人下……你见过我旧魂经历?”
五爷点头。”甚是奇特。”
杜丹心想他俩究竟谁才奇特真不好说……
“便是如此了,我旧魂经历不在大翼,环境大大不同,我性子能居人下,却是因为那时没太多规矩。在大翼依我孤女身分,要在民间立足不易,即便能寻帮衬,却非至亲,已无亲人,若还不把自个儿荷包鼓起来,没给自己寻个身分,连自保都难说,况且自在?”
她想法极其实际。
总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五爷稍作沉吟。
“夫人于旧魂记忆似乎不浅。”
“确实记得一些东西。”
“那’一些’便成就醇水。”六王微笑。”出身孤零,能有出头或许有三,一武,二农,三商。武事女儿家难,农事无家传农法亦难,商事在眼光胆识之外,灵巧应变颇多,能有今日成就,着实不简单。”
杜丹被夸得有些不明所以。
“过去行商,是此道最为可行。而今我与东方伯瑞三人入宅,夫人可有其他想法?”
“想法?”杜丹更困惑了。
“我见夫人旧魂所在之处……人能行于云顶之上,水自来,弹指间燃火,且粮米富足,弃之不食平常不过。”
杜丹再一次目瞪口呆。
即便已经信了曲祯逸的异能,但听他如此仔细提起细节,仍是非常震撼。
国师异能还真不是吹的……
“……所以?”
“粮米富足法门,若能用于大翼,将是百姓之福……夫人如何想?”
杜丹又愣。
“粮米富足法门……”这是问她怎么种田?”我就种过几颗豆子,给盆栽浇过水……”她直觉回话,却在出声不久便止了声。
对于吃的追求已经不在裹腹的文明社会,粮食的课题仍与国安挂勾,不可谓不复杂。
拿李丽身边见过来说,跟农勉强扯得上边的,只有部分女性同事在家整的几样蔬果盆栽组合起的小菜园。要说吃,更多是图个情趣。
至于自给自足到求温饱、生存的正经农事规模,在都市长大的她是半点不了解。
再往上便是因应天灾气候等前沿的粮食基因改造工程,这涉及的部分更复杂,已属多科学共同合作领域。
五爷的问题她似乎使不上力……可就在她这么想的下一秒,脑中又闪过吃饭时才介绍过的一些菜色食材。
说起来,她教契作农家做的暖棚,不也是在天寒季节能有粮食产出的方法?
粮食基因工程涉及太多,听来复杂,可盖暖棚调整温度,杂交出更强壮的品种等等的简单原理,自己还是懂一些的不是?
短短几字的一问题,令杜丹陷入沉思。
曲祯逸见状也不催促。
好一会儿过去,杜丹瞧来还是困惑,摇摇头。
“我所知不多,皆属皮毛,收获仍是农户们本事,其中思路……醇水这边种的不过几户……要到你说的用于大翼……我不知道,让我想过再答给你。”
如同盆栽和耕田,规模大小不同,所用工具不同。再者暖棚所需的柴火和建设,于一般农户是大消耗,全种出来自己吃不现实,但要卖,还要有愿意收购的店家。
消费力道不够,整高成本作物纯属烧钱,背后要估各地经济等级,或寻稳定外销。若不搞高成本,或许能给个思路让大翼农官们去研究提高产量的方法……
过去也时常做各种合作评估,杜丹一动脑,职业病上来,不住将问题想深、想远了。
二二八、責任重
回程车上,杜丹仍旧在想,反应略呆。
一旁的曲祯逸没吵她。即便他见过杜丹前世一些画面,却是表象,推敲有限,其中细腻,得留有完整记忆的她去回忆,才有解。
回到杜宅时,天色已经暗下。
杜丹与曲祯逸刚下车,立即有人前来报,四爷因公这两日怕难回府,得让杜丹知晓,另外劫狱一事事关大翼、玄岳两国交锋,亦得报予六王。
听见劫狱,杜丹心惊。
说来这事她算参与过,被绑架时意外卷入的算计交手,在胸前留下一条纪念的疤。东方穆谨精心布置,好不容易抓回来的人,竟又给跑了?
她直接看向曲祯逸。
“要紧否?”
六王淡定。”劫狱一事乃府尹之责,丞相可决断。”
大翼、玄岳纠缠已久,类似事件层出不穷,这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好,其他的自有该负责的人处理。
瞧曲祯逸这般淡然,杜丹冷静下来。
对她来说,山上那次是她人生中的一大灾难。但对东方穆谨及其他相关人士而言,不过是工作的一部分罢了。自己掺和不进去,信他们便是。
“让四爷注意身子,别忙坏了。”她如此交待底下人后,转头对曲祯逸说:”有状况随时让我知晓。”
五爷应下。
回了自己院子,杜丹趁记忆还深,将早些聊的农事事项做个简单记录,理理思绪。
说实话,曲祯逸所言的”粮米富足法门”于杜丹来说有点沉重。
她是行商的普通人,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需求。在李丽那个时代,有救国救世情怀的人大多搞各种科研新创或从军从政去了,她是希望世界越来越美好,但自己所做的最大的贡献不过是把税缴好缴满。最美好的情怀展现是一些固定的小额捐款,可说是社会组成的最大成分,再普通不过的小螺丝钉一根。
但宅里三侍是另一种成分。
曲祯逸是皇室不说,身有国师之责,大翼兴衰于心。
狄英君出身将门,长年在前线保家卫国。
东方穆谨忙碌更是宅中之最。细思与他相处点滴,这人从小就是围绕着国事学习成长起来的。
这三人,肩上都扛着国之重担,所思所想,先是为大翼。
杜丹按按脑门。
自己没救世的伟大情操,三侍却都是为了国事能置个人死生于度外的国之栋梁。
要不彻底拒绝,要不就会被牵扯进去,曲祯逸轻浅提及的一句话,背后牵涉的是百姓生存。杜丹已经脱离为了几句理想就傻傻投身进去自己承受不来的大饼里的年纪。
她是有理念的人,却也冷静。因为明白责任的重量,对选择更是小心翼翼。
目前看来,三夫背景各异的独善其身,能押上一切帮衬,对杜丹有大助益。身分高贵的三侍入宅非但多有限制,后续怕还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问题及责任。
杜丹冷酷地分析六个夫婿的不同,但再怎么理性的分析,最终仍舍不开感性的决断。
终究已是枕边人。
莫怪她要按脑门。
在杜丹沐浴时,大爷回来了。
来到主屋的大爷直接闯进澡间,杜丹早习惯大爷挤进来共浴兼作检查身体状况的行径。
“几时回来的?”
“申时,回来一会儿了。”杜丹答。
“困否?”
“身子有些懒,精神还行。”在谷逍遥按摩下,杜丹舒服地闭上眼。
谷大爷应了声,指腹在她身上轻按,感受妻子身体的反馈。嘴上说着还行,体力仍弱的杜丹,在舒服的按摩下很快便昏昏欲睡。
她意识迷蒙,感受着爱人的贴近,直到大爷从身后进入自己时,她仍是懒洋洋地,任其摆布,只发出小猫似的嘤咛。
水波伴随轻轻的娇吟,感官的愉悦刺激着身体,意识处在虚幻与现实间,温和的欢爱令她表情染上慵懒的餍足,享受夫婿克制的索求与给予。
“逍遥……”
妻子轻唤的声音。
回应的是将她扳正的一个亲吻,以及由正面再次深入的情欲。轻缓却甜腻。
直到被抱出浴池,让人照顾着穿衣的杜丹知道自己怕是要睡着了,大爷知道她体力撑不久,才在浴池中与她欢爱。
大爷式的体贴教她轻笑出声,伸手去摸谷逍遥的脸。
受到打扰的谷逍遥抬眼,见她只是朝他笑,一脸半睡半醒,转头继续帮她穿衣。
“想睡便睡。”
“还没用膳呢。”
“你要吃到咽着不成?”就她这模样,不出三口饭就能不省人事。
“你吃。”
“我还得你照顾?”替她穿好衣衫,大爷直接将人按在床上,替她拉好被子。”你养伤许久,今日出门不论时辰长短,身子都要休息。有话待你醒来再说。”
心思全给掌握,杜丹只能傻笑。
遇上三侍入门,大爷许久未行房,又逢自己复工,体力缓不过来,为难他的体谅。
“待我醒……”
“行了,睡吧。”
杜丹有心想与他多说些话,却不敌沉重眼皮。她闭着眼喃喃。嘴上冷硬的大爷在按下她后,依然坐在床边,听着她糊成团的声音,与她应和,直到妻主彻底熄声,人才离开床边,独自用膳。
同杜丹所想,适才浴池的轻浅欢爱不过堪堪止饥,但极在意杜丹身子状况的大爷能够忍耐。
在她伤重的时间,身心煎熬都忍过来了,在进程上大爷自有分寸。
用完膳后,谷逍遥人在桌边,摸出了一画本仔细翻看。
研究房中术的学术眼光再如何平静,只要稍微试想可行性,画本里的画面便会代换成杜丹模样,教某人身体燥热难耐。
六日一轮,着实久了。
因欲望而眉头深锁的谷逍遥,认真思考着早上三爷所提之事。
受春毒浸染,杜丹身子极贪欢,理论上多阳一阴的房事肯定不成问题。但在身心上,首先得她应允。
再来她伤后体力弱了不少,就是老三一人的索求都能累倒她,何况其他有习武底子的。
她体力承受不住几人轮替。
好在丹儿算得上半个练家子,幼时习过一些外功招式,早年游历养出的体力耐力亦不弱男子,而今她身子已稳定,再养些时间可恢复过往。
三侍入门,往后六日一轮已成定局,想另辟可行性,除却意愿,还得体力。
要她点头,最会磨人的老三能出大力。
至于身子,是他该注意调理。
大爷独坐桌边,一脸深沉地思考宅里未来大事。
责任极重。
作者的话:
宝宝们安!复更的第一更!
先前在写现代的东西,转换回来比想象中多花了些时间,一度怀疑自己复更日期押太早了,怕不能如期更上!
哈哈哈,总之想早点回来陪大家!坐下来开始努力码字!
暖机需要一点时间,目前仍是先回到原先的2→5→1→3→6的更新频率。加更果子会陆续还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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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微小的變化 lt; 《三夫侍》 ( 拾三果茶 ) | popo原創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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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微小的變化 lt; 《三夫侍》 ( 拾三果茶 )二二九、微小的變化
--简体版--
杜丹睡了一会儿,半夜转醒一次,习惯性往夫婿怀中钻取暖。
取暖中迷迷糊糊地给褪去衣衫,在欢爱下短暂清醒,而后又睡过去。清晨醒来的她神清气爽,精神好极了。
身旁的男人还在睡,她试着跨过横亘在床边的障碍爬出去找吃的,在努力半晌人悬在障碍物上时,对上一双半开的眼睛。
“……时辰尚早,你再睡会儿。”她轻声哄道。
黑暗中那双眼眯了眯,下一秒杜丹给人压回床里边去。
由冷空气被塞回温暖的被子里,杜丹一颗头露在被外,见谷逍遥一手压住她后,坐起身。
“饿了?”才醒的他,声音带些沙哑。
“饿了。”她老实承认。
“嗯。”刚醒的大爷眉头深锁,直接下床,过去拿起特意留在碳炉上的壶,倒了一小碗汤水后,端回来给她。
清晨温度极低,碗上冒白烟,接过时碗身温热,却不烫。
杜丹轻啜一口,才知道是米浆。米浆温度可以直接入喉,不用吹凉。谷逍遥的声音低低传来。
“待会儿要用膳,先垫肚子。”
杜丹嗯了声,饿极的她一下子便将碗喝空。
看着谷逍遥转身过去放碗的背影,杜丹心暖。待夫婿返回床上,她用被子裹着自己,像只软娃娃地赖到他身上,近距离看着这张深锁眉头,一副不耐烦想找人吵架似的脸蛋。
谷大爷眉稍扬,眼中还有几分睡意的他,没弄明白妻子举动的意思。
杜丹伸手挠他鼻尖,唇边扬笑。
谷逍遥眼神仍有不解,却大概知晓妻子在玩,于是没阻止,任她动作。
已经清醒的杜丹没打算睡下了。三夫中,能让她使用”蹑手蹑脚”这种体贴的只有三爷,刚才又失败了一回的她,干脆光明正大打扰。
她先是挠挠夫婿鼻尖,又抠抠他下巴,胡渣被挠出沙沙声,刺痒的手感教她发出银铃轻笑。
谷逍遥也随她摸了把自己下巴,心想待会儿该刮胡了。杜丹注意到他的举动,唇不住又扬。
逍遥当真心细。
行事直接,不爱废话,可诸多细节都在心上,观察久了,能发现他举止透露出的细腻。
“逍遥模样好看。”杜丹声音带些笑意道。
“医馆不靠皮相吃饭,好看有何用。”大爷懒懒应。
“你是我夫君,我喜欢看。”杜丹极懂得应付他了。
果然闻言,大爷斜睨了她一眼,喉间嗯了声,没表示反对。杜丹又笑。
逍遥性子其实极有趣。
“今儿精神似乎特别好。”
“睡饱自然好。”
“明明在宅里时常走动,久未出门,体力还是差了许多。”她道。
“过段时日便能如常,你伤才好,身子得给它缓过来。”大爷闭眼假寐,出声应答。
昨晚杜丹早早睡着,没说到几句话,趁离早膳还有段时间,妻夫俩人在床上赖在一块话家常。
“昨儿过去醇水,遇上五爷去吃饭,与他聊了些话。”
“与他聊不少菜色,他对醇水农户雪季还有采收颇感兴趣。”
“采收?醇水是做吃食酒水生意,他不问厨子?不问酿酒?”
大爷果然敏锐,直接要赏曲祯逸这话题闭门羮。
杜丹心里好笑,只能道:
“食粮攸关百姓,他想知道有无农获兴盛的法门。”
“那些领官俸的农官都死绝了不成?”
“农官懂的我不懂,便因如此,他想知道有无其他可行。”
谷逍遥原本闭着的眼一下睁开。
“他用什么身分问的你?”
杜丹稍顿,迟疑明显。
大爷冷哼。”皇家人都那狗皮样。”
“……”狗皮样是什么模样?”他出身如此,能明白的。”
“出身如此?我打神仙谷出来,出身医门,莫非就得悬壶济世?”
杜丹:”……”
这位医生发言危险气息扑面而来呀……
谷大爷道:”那人冲你命神来,定会护你安危,可没说不用你那脑袋。”
曲祯逸确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掩饰目的,他护杜丹,为的是大翼。重视杜丹安危,与利用她为大翼谋福并不冲突。出身皇室,贵为六王,不用想也知道他那脑袋不会单纯。
杜丹亦非不明白。
可某种程度上,对那种有使命感的人,她心里是尊敬的。
曲祯逸出身高贵,就是醉生梦死过日子,皇室也会供他养他,但他心中有苍生秩序,为其尽心力。
将问题想深,看见背后责任之重,于是心有负担。否则杜丹即便没救世的大爱,在助人方面,并无那么多计较。
她实诚道:”总归他没哄我诈我,我心里有底的。”
将话给定调。谷大爷蹙着眉,心却稍动。
能听出来,杜丹所聊的事,连她自个儿都在思考。她没要找他拿主意,只是与他分享她遇上的点滴。
过去她所商议之事,透露的担忧,多是在生活或商事。曲祯逸的话干扰到她更深层对行事方向的决择,这种迷惘反应,杜丹其实算得内敛,极少透露。
心里闪过一丝微妙。
丹儿其实是很逞强的性子。在大爷眼中,杜丹能屈能伸,看似自在写意,可她的示弱多是形势上的,一种清醒的退让,就是有不确定的事,她一直知道好坏盘算的界线,十分清醒。
这种原地打转的情绪,杜丹是极少展现的。
妻子的一点细微变化没逃过大爷的眼,
他想到申屠那家伙。
自己有察觉丹儿与申屠说的话多,那家伙沉稳,她不怕将事说与他知晓。她对老三说话,除去商事,哄着多。她对自己开诚布公,像什么话都能说,可她确实极少在还没理出思维前,把自己的脑中糊糊就倒出来。
大爷心情突然好了。
即便对曲祯逸心思有不满,在这一瞬,变得半点不重要。
没预计中要再给念上几句,杜丹稍有奇怪睨了夫婿一眼。可也求之不得,正好转话题。
“对了,昨儿回来时,穆谨让人来,道是之前抓的那伙歹人给劫狱了,他这两日怕都得在外奔波,回不了。”
谷逍遥眉一下扬起来。
“府衙大牢纸糊的?”
“……石土造的吧……”杜丹替魏子鱼回了句。
二三零、挑釁
扬扬眉,大爷没再说话,闭眼不语。
可由他刚才眼神,杜丹可以读出满满吐槽。
攸关玄岳,与江湖有牵扯,如此都能给人钻到空子劫狱,后续定有安排,怕是没那么容易找。
莫怪东方穆谨直接捎话交待可能不回。
晚些用完早膳,几位爷都各自忙去了,杜丹上街瞧瞧外头状况。
城里大致还是老样子,一年时间,说长不长,杜丹这一年发生许多事,可曾经待过的南市街市,民生百货,离书院近而有的几家书册文具铺子没增没少,仍是老字号。
西市小食摊贩明显多了几家,京外几个大村庄和聚落都离西市近,来这儿找工买卖的人多,若见一些家里直接摆些茶水大饼在门口,便能知晓最近有工,可加减攒个零花。
东市最是繁华,在杜丹成亲后,基本都在这儿出入了。
车马来到老地方:凤临饭馆。
与游掌柜谈笑两句,没选包厢,杜丹上到三楼窗边,居高临下看着京里万户屋顶的白雪皓晧。
时间飞快,她踏入京已经一年过去。
短短一年,发生许多事,由孤身一人成了夫婿成群。从一身盘缠游历,到开创业基……
在京一年似乎做了许多,安家的摸索,创业前期的准备,到成亲有了更大的底蕴赌一把开创醇水。
中间细节多少心力投入,打选地、建材,到寻农家了解谈契,挖厨子,与商队搏感情……中间还经历绑架,差点丢了小命,总算有家中三位夫婿帮衬,醇水正常营运。
而这不过起步。
同时,她亦不能守着这点成绩。
坐在窗边吹着冷风,眼中的浩瀚雪白,让她心里清明。
便如钱家能有现今地位,绝非只凭族中菁英,更要开枝散叶,广纳人才,将自家势力深入各处盘结,将钱氏的影响力不断往上推,才成就官家都要忌惮几分的大商钱家。
杜丹势薄。
可醇水算得一个不错的开局,占醇水在上流贵族间打开的指标性,得夫婿亲缘带来的助力,可再前进。
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大公司里的主管,只须依循上头指示的方向冲刺。
现在自个儿成了掌舵的人了。
三夫家底相托,三侍委身相随。
所有人于外的底气全系她身上。
她该将杜宅带去哪里?
“……这位,莫非是杜夫人?”
在杜丹看着外头,想入神时,一旁传来的声音将她拉回。
她转头望去,是不认得的生脸。可由对方衣着及所戴玉佩,极可能是位文官。
她扬起笑脸,礼貌询问。
“失礼了,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忝为翰林修撰,沃氏沃宗耀。”
“……”好极,咱们杜妻主压根不熟官制。
好在名字仔细。
“原来是沃大人。”
沃宗耀一脸惊喜,朝杜丹走近。职业病使然,杜丹下意识想起身相迎,可短短瞬间,便制住了自己动作。
差点忘了要紧事。
三侍入门,情况特别。那三人身分不低,作为妻主的杜丹虽是平民,却足以代表夫婿任何一人。
与官应对,轻举妄动可能会薄了自家男人脸面,尚不知眼前这人对应的是谁的交际圈,杜丹决定暂且按住,只给笑脸相迎,挺直背。
“久仰杜夫人大名。”
见男子来到桌前,便是一揖。杜丹云里雾里。沃宗耀一脸绽放的热情,直勾勾地盯着她。
“醇水之主、杜宅之主……杜夫人之名,宗耀早有所闻,上个月曾随家父去了清山,遗憾当日未能得见杜夫人,今日偶遇,甚感心喜!甚感心喜!”
杜丹微笑。”上个月身有不适,在家静养多日,也是不巧。下回沃大人来,给通知一声,杜丹定亲自招呼。”
沃宗耀表情随即亮了起来。”如此,荣幸!”
杜妻主仍微笑以对。
“杜夫人创建醇水可谓极有胆识,大商钱家有能耐,在风雅、墨水却仍有所不及,何况文章入菜如此意境。清山选址,离了京的烟火,路上能够静心。馆中草木石山布置,写意中带细腻,更别说那……”
本想着弄明白这人是为了三侍中的哪位而来,谁知眼前姓沃的张口便开始细数杜丹的丰功伟业,将创办醇水的几个重要功绩几乎都点了一回,所知详细,简直狂粉,听得杜丹有些呆。
醇水最初是打着钱家美人爷名号起来的,这人所言,也不知是真了解详情,还是把打探到的全往杜丹身上挂,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于此花了力气。
……莫非自己想错了?
他不是想找三侍的哪一位,而是想直接从她身上寻好处?
沃宗耀天花乱坠好半晌,正常人在他口才下,早该被夸得昏乎所以,推心置腹。
可杜丹除去简单应答,几乎没再多有反应,那笑脸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也是。
那人瞧上眼的女人,怎可能没点能耐本事。
稍有意外,却在初步试探后,结合打听到的内容判断,心里已经有底,于是话锋一转。他笑道:
“杜夫人本领超群,莫怪相爷愿意委身。”
杜丹一愣。
沃宗耀挺直了身。
“宗耀向来敬服相爷,敢拒公主求亲,捉拿贼人以身犯险,为常人不敢为之事。前些日子又闻相爷入赘民家,委身居小,甚至是与那钱家老五同侍一妻,原本我不信,可从他人口中闻杜夫人之能,今日得见风采,终明白相爷果真非我等在意世俗之流,有妻如此,委身又如何?与商贾成了一家又如何?宗耀敬佩得紧。”
沃宗耀看似真切。杜丹眉心轻拧,总算瞧出端睨。
冲穆谨来的?
见眼前女人脸色稍变,沃宗耀像个没事人,继续笑道:
“官家女眷多在宅内操持,极少抛头露脸。相爷妻主却为醇水之主,可比深闺妇人有能耐多,醇水花销高又如何?能得相爷妻主亲自招呼,喝上一杯酒水,大荣幸也!”
话中夹枪带棍,将杜丹商贾身分与官家女眷做比对,嘴上褒其有能耐,实则有砸钱就能让她陪上一杯酒水的隐喻,杜丹就是脾气再好,听完话的瞬间,胸口一把火烧了起来!
二三一、神祕的杜妻主
血压登时拔高,杜丹心里不住飙了句脏话。
按住了拍桌起身的冲动,杜丹绷住表情,鼻息慢吐。
对方是官,如此态度,针对对象不言而喻。可丞相入妻家是得了皇帝应允,仍在其位,依他身分,对方敢口出不逊,定有所依凭。
强让发胀的脑袋冷静,杜丹飞快判断。来者不善,自个儿民间妇人的身分得把握好分寸,却丞相妻主的自己也不能弱了气势,让人看轻。
极快地,她露出微笑,说道:
“贵客前来,杜丹自是真心招待。”不过开头,下一句,她笑容已是冷了下来。”本该如此,却闻沃大人话语间,不离他家女眷,杜丹不知沃大人是何心思?来醇水是为吃食酒水,亦或为了别人家妻主而来?”
“杜夫人此话何意?”
“此话何意?光天化日,沃大人口口声声想要丞相妻主亲自招呼饮酒,而非找的醇水主事。杜丹才是要问沃大人是什么意思?”
一身青中带粉,娇小可人的杜家妻主在礼过之后,敛去了温和,端起气势。
沃宗耀脸色一下难看。
只见其女坐姿笔挺,侧脸斜睨。
“翰林修撰莫不是文官?莫不该熟读孔孟,才高行厚?沃大人与我不过初见,言词尽显轻薄。倘若沃大人是本性流露,并无恶意,杜丹可体谅。倘若不是,杜丹便要问了,沃大人是何心思?”
沃宗耀脸给胀红。
杜丹声音一点不小。
这时间,凤临即便人不多,总归还是有的,远处立即有人探头,好奇这边热闹。
只能说这位估错了杜妻主的脾性。
杜丹是沉稳内敛,行事低调,却不是怕事之人。前世在职场应付各种诬陷中伤、对内对外都在与人竞争角力的她,面上再和善,骨子里之坚韧强硬,非同一般!
她的和善,分的对象。尤其大翼闯荡多年,更是知晓在身分的交锋上,若有底气,绝不可放软。
“沃大人不给个解释?”
杜丹言词锐利,脸上笑容冷冷。
沃宗耀不愧是官,面上功夫了得。在杜丹态度下,短短几息,便稳住情绪,发出笑声。
“呵呵……杜夫人有所误会,非是本官要轻薄,醇水是厉害,可再厉害,如何比得上本官对丞相的敬佩?嘴上会这般称呼,实则偏倚……唉,总之是我疏忽,莫怪。”
又给踩了一脚,杜丹冷笑。
“偏倚又疏忽,可真莫怪了。”
懒得再拐弯抹角,她直戳:”敬佩之人既是丞相,何必过来虚情假意?穆谨天天上朝,你见他不得?犯得着过来阴阳怪气?沃大人心思,杜丹真真看不懂。”
“妳──忒甚无礼!”
“莫不是沃大人失礼在先?”杜丹人站了起来。
本想着要小心应对,却在言语交锋间,胸口那火焰再度烧旺。她有些控制不住脾气。
想,若非给自己争了个妻主身分,寻常妇人遇上骚扰,别说让自家男人讨公道,大多害怕有损名声,心里再愤愤,仍选择自个儿吞下避让。
已为妻主,与别家大爷平起平坐,敢在此事上胡言,杜丹不修理他都对不起自个儿努力挣来的身分。
“人重自重者,想来这道理沃大人不会不明白。”
沃宗耀额冒青筋,咬牙吐言:
“还想相爷不惜入民间妻家,是给杜夫人才德折服,今日一见,不如不见。”
“彼此彼此,翰林修撰德性,杜丹今日亦见识到了。”杜夫人扯唇。
二人言词往来,全教楼里的观众听尽。
此间,不断有人窃窃私语。
“……相爷的妻主?”
“……当真?”
“……刚才沃大人不是说了……”
“……原来她就是钱家那位的……”
“……未免荒唐……”
议论声音断续。
听得旁人反应,面色难看的沃宗耀,几句交锋后,给气笑了的表情。他拔高音量:
“赘入民间妻门便罢,没想杜夫人是这般泼辣无礼性情!相爷有眼无珠,如何对得起圣上重托?如何对得起百官敬重?婚事择妻,东方丞相,有失德性!”
最后几字,铿锵有力,直入人心。整层楼里回荡着失望与控诉,沃宗耀话丢下,随即拂袖离去。
见对方消失在楼梯口,杜丹刻意端出的气势缓缓松懈。
她微蹙眉,一手按上胸口。
又来了……
和上回一样,发脾气时一股胸闷怪异,可又不会痛……难道是那次刀伤留下的后遗症?
心里想着该找时间跟谷逍遥讲讲这情况,周遭的窃窃私语提醒了她。
抬头望去,与她对上视线之人急忙别开眼神,倒是有几个不怕被发现,正大光明瞧她,不掩打量之意。
在京一年,不是到处奔波,就是在家养伤,接触的人不少,却在特定圈子,别人知道杜宅有妻主,却只认得钱清贵那张绝美容颜。
于一般人眼中,杜丹堪称神秘。
他人打量的视线没给杜丹带来多少困扰,她坐回位上,眉心微蹙,喝了口温凉的茶。
已经明白过来沃宗耀的意图。
深吸口气,杜丹先前想过不少事,却还漏了许多。她自个儿想做的事已经多到自己恨不得多别人一倍时间,夫婿们的日常她会关心,可除了宅内,各自职场各自打拼,她并不会参与进去。
然她忘了,在大翼,私德与公事完全是扯在一块。东方穆谨选择了她,自己却成了他的污点,而非助力。
三侍入门,问题一堆,她光注意着宅里的事,知晓这亲成得不易,却没深想成亲后在宅外的各种问题。
再度深吸口气,杜丹闭上眼,重整梳理脑中思路。
杜宅一路走来,除去自己努力,亦离不开夫婿的支持,才成就的如今。
最初为了妻主身分,逍遥随自己定居于京;小泯舍了南,从零开始打拼;创建醇水后,又因杜丹二字无半点份量,季敏代她露面主持,拿钱家的一切为她撑起行馆气势。
即便与商事无关,穆谨何尝不是用尽心力护她一方自由天地;莫名牵连入宅的英君亦认真将她视为妻主;甚至是五爷,以他身分,于宅中配合,可谓极其有心。
得六人或托付或助力,或恩或情,自己于他们有责任。
就是他们不需要自己替大伙挡风遮雨,自己也不能让他们因选择自己,而令外人小瞧、看低,甚至成了把柄……
杜宅的方向,不能只想自己。
或许时机到了。
睁眼后,再度望向窗外。
一样的白雪皓皓,杜丹内心越发清明。
二三二、找五爺合作
从凤临出来,沃宗耀面上气愤已不复存,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坐上马车,赶往他处,约莫半时辰过去,马车在京郊一处大宅停下,他熟门熟路地随着领路下人往里走,来到一书房似的地方。
“甘大人。”
“来了。”对方放下手中书册,从后头走出来。
“今日遇到杜家妻主了。”沃宗耀一揖,直接道。
“如何?”
“尚试探不出深浅。”他答,接着将细节说详尽:”杜家妻主个头娇小,出行打扮没特别气派,乍看不过寻常商妇。
下官先以褒美之词试探无用,想她性子温,暗讽几句,却立即激起她脾气,回以颜色。其人伶牙俐齿气势凌人,却非骂街泼妇,言词始终抓着分寸,应当是聪颖有心计的一人。”
瞧来年约五十多,鬓发已灰的甘一文捻捻胡子。
“东方小儿眼高于顶,能让他瞧上之人,定不普通。”这位没奇怪。”杜宅那儿打探如何?”
沃宗耀摇头。”区区民宅,如铜墙铁壁,传言怕是真。”
杜宅不只一个钱清贵在。京里那个神仙谷亲传出入杜宅已是众家皆知,近一年于江湖强势崛起的乌月门,据闻也与杜宅关系密切。
而今东方丞相入妻家,狄家那位宣武将军不知怎地也给牵扯进去。
小小民宅,汇集江湖狠人与朝廷武将菁英,想偷摸进去打探,去几个折几个,没能侥幸。
沃宗耀也是不得不在据说杜丹常出现的凤临守着,才给遇上交手。
可他的目标并非杜丹。
甘一文稍蹙眉。他想起了某件事。
“我这儿听闻……先前探子在附近见的白虎影子,似乎不是偶然。”
沃宗耀表情一惊。
“这……难道真是那位?”
“东方小儿入赘妻家一事奇怪,丞相肯定与圣上有交换,否则圣上怎可能应允?要不,便是背后有人出力。”
至于这个有”人”是谁,结合前面话词,似乎不言而喻。
沃宗耀脸色剎白。
朝廷百官,多少人见皇上还能如常说话,却没几个敢正眼对上手握白虎虎符的那位……
“白虎军和青龙军曾在日前同现于凤临,虽然退得快,就不知东方小儿与六王间有无交易。”甘一文越是思考,眉心便拧得越紧。
甘家与东方家斗了几代,把握分寸便不犯忌。可若六王参与进来……
沃宗耀急道:”说不得是命神之事。六王对东方穆谨命神一向看重。”
甘一文点头。”确有此可能。”
“那我……”
“适才凤临如何?”
“已经放出话,旁边几位大宅的子弟在,想来不日丞相赘入民间妻家一事,便能满城皆知。”
“如此,便按原计划,暂且不动。府衙那儿给劫了大牢,此事若没办好,待皇上追究,咱们再下力气。”
“下官明白。”沃宗耀一揖。”白虎那边……”
甘一文深吸口气,道:”我再让人注意。在此之前,先别妄动,让人再打听杜家妻主,东方小儿入妻家定得皇上应允,此事有损他名望,却难将他如何。钱家那个能闹事,全城皆知,没大着力处。最好是抓着他妻主把柄,妻主罪及,方能将私德有损之事坐大。”
“下官明白。”沃宗耀再揖。
虽然对杜宅似有六王影子一事发虚,沃宗耀心里却明白,打探皇家事是大忌,若给发现,不死也要去层皮。甘一文的注意,极被动。
可话说回来,权衡之术,即便国师为了东方穆谨命神,多有保护,其他争夺,当不会插手才是。
如此想想,沃宗耀心稍安。目标仅东方穆谨一人,杜丹不过顺带,与六王无干系。
从凤临出来后,杜丹直奔回家。
天色仍早,宅里某处森严岗哨不减,杜丹穿过大片兵卫,来到位于西边角落的院子,在一内侍迎上前时,她手一摆。
“我自个儿进去。”
内侍一愣,见杜丹没显喜怒的脸,不过一息,立即低头,退了两步。
“遵夫上意。”
人在宅内,夫上为尊。六王的人,果然知进退规矩。
杜丹自个儿入了五爷院落。
如曲祯逸自己所说,他宅男一枚,极少出门。杜丹踏入院里不久,便发现远处凉亭里的白色身影。
雪中白影,极梦幻。
杜丹往凉亭去,靠近时才发现亭内有碳炉,温度不低。
懒懒倚在凉亭内看书的曲祯逸,听见有人过来动静,轻抬眼皮,见是杜丹,清淡的面容上,唇角轻扬,慢条斯理理过衣袍,起身相迎。
“见过夫上。”
先前老忘记见礼,五爷进步颇快。
“说了只有你我,用不着这套。”杜丹自个儿找了位置坐下。不等对方开口,她直接说明来意。”你昨儿与我说的事,我有头绪。”
“愿闻其详。”五爷坐回原位,自在应对。
“农事我不懂,可朝廷有农官可用,依我前世听闻,许能帮上点忙。”杜丹说。
曲祯逸没接话。他察觉杜丹今日说话情绪,和昨日不大相同。
“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要你帮忙。”
他眉微扬。
“我做生意,季敏几人予我极大助力。而今要更上一层,我需要名声。”
曲祯逸发出轻笑。”夫上当真实诚。”他道:”夫上想如何?”
“你见过我前世画面,在食粮、天灾,即便我不懂,却多有听闻,脑中有思路。防洪之道,如河道拓宽、截弯取直。粮食如配种杂交、暖棚种植。细如农事、工程得有各方之才,可在大方向或方法,我有思路。”
随着杜丹的话,曲祯逸清淡自在的表情,染上一丝严肃。
他是见过杜丹前世画面,却不详细,更不会知道她口中的河川拓宽或截弯取直等东西。
大翼在治水,多是修建坡堤,可堤防修建有其限制。杜丹口中所言他没见过,却短短几字,便教他多出许多思路。
许多事往往不是没人能办到,而是在此之前没人想到。
她所言真实。
“说详细。”染上认真,五爷语气多了丝强硬,幸好杜丹也没在意。
二三三、清冷大殿,熱鬧民居
“便如我说,我来找你,是想做笔交易……或说,各取所需。”杜丹缓缓道来。
简单来说,她能配合曲祯逸,在各种天灾或建设上提供想法予相关单位及专家判断,但她不光提供建议,还要走到台前。若有功,她要分赏,且不要钱,要名。
依杜丹身分,其实造桥修路、布施米粮,亦能挣个善人之名,长久经营,能有助力。可今日凤临一事,让她察觉,似乎某些事上,时间紧迫,等不了人。
再者一个用银子堆出来的速成善人,影响力限于民间,压根不会被东方穆谨的政敌放眼里。
她得展现出不可取代的独特性。
听完她的话,五爷头微偏。
“你想当官?”
“不是不是。”杜丹赶忙摇头。”我于仕途不感兴趣,只是想搏个声名,得人敬重。你几人皆在高位,声名极显,我出身民间一事无法改变,却不能弱了气势,让你等被人笑话。”
五爷听完先笑了。谁敢笑话他?
“可是为了四爷?夫上有心了。”
“是为宅里未来,有穆谨,亦有你。我不敢说于你六人毫不偏倚,却是尽力持平,不会落下哪一个。”杜丹正色。
曲祯逸扯唇,一个无声轻笑。
“如此,来找我妥当。”
东方穆谨是为丞相,杜丹想办的事,找他也能成,可一来东方穆谨现在忙得不见人影,二来这事本就曲祯逸先提及,既然他想借她脑袋,她反过来求借权势,可以商谈。
借势,求权……身在皇家,这类事曲祯逸不是头遭遇上,可将之谈得如此清楚市侩,杜丹是头一人。
由此可见杜丹不矫情,她有私欲,便说清楚,不会拿大义之名给自己擦脂抹粉。
曲祯逸微笑后道:”可夫上当晓得,得失相倚。若你在暗处,计有缺失,我能平事。若要现于人前,有个差错,你可担得起动辄数百上千条人命?”
人命的责任像块巨石压上来,教杜丹一时有些难以喘气。
沉默后,她坚定道:”世上哪有只拿好处的工作,若错在我,我愿承担。”
“若错不在你,该如何?”
“便看我在哪个位置,多大的功,扛多大的事。”
“如何扛?拿醇水?”
这位还是那么一针见血。
杜丹深吸口气。”便是知道我无功绩,亦非行家,才来找你。”她直视夫婿。”其中细节,需借你力。”
五爷摆手。
“洗耳恭听。”
有些断续地,杜丹将自己想法托出。
曾为主管,杜丹很清楚在领导上,不管哪个环节出问题,都得究责上司,没得推拖卸责。
却光有认知不够。
如曲祯逸反问的,她一介平民,若有差错,她要拿什么扛责任?又该如何负责?
甚至,一个无相关经验背景的门外汉,如何让那些官对她所提建议不阳奉阴违?可以说,她所求之事,打根本上,就没介入的资格,在介入后,更不可能轻松。
却她要去挣。
平民身的她,得借曲祯逸帮助,方能站上起跑点。
随着杜丹话语完整,五爷表情染上一丝兴味,眼中有光。
“……便是如此了,你……祯逸觉得可行否?”
突如其来的叫唤,曲祯逸有一瞬怔愣。
脑中飞快闪过某人唤他的片段画面,他垂眸,状似思索,没教人看出异状。
“夫上所言,我能安排。”他应答。
“甚好。”杜丹咧嘴。
“然此事得与人争功,个中应对,夫上得当心了。”五爷不忘提醒。
“我明白的。”官重名,商重利。想往上爬,本就避不开竞争,杜丹忽然有些兴奋。
好像回到自己刚出社会小菜鸟时,为了第一个案子,为了第一个升迁,同事间明里暗里攻防,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怀念的岁月……
二人花了些时间将话谈妥,待杜丹离去,五爷唤人上前,将事交待下去。
人走后,白影伫立亭内,望着雪景,想着事。
没一会儿,内侍去而复返,来到他身后禀道:
“殿下,三爷来了。”
内侍等了两息,才听见曲祯逸清淡的声音。
“请三爷进来。”
领命离去。刚送走夫上,后脚来了三爷,内侍方尽伺候六王多年,眼下情况可谓稀奇。
想来殿下也有此感。
六王异能,打小独居一宫,没人敢和他亲近,平时仙隐殿大门开敞,却跟禁地似的,个把月都难见一访客,没想来到杜宅才几日,就有人上门串门子了。
回到院口,那张足以与主子媲美的绝美容颜映入眼帘。
比起殿下一身仙气飘渺,这位妖娆外放逼人。就是皇上都问过在京里干出各种荒唐事迹的这位,六王底下人手,多也是来到杜宅后,才见到大名鼎鼎的钱家美人爷。
方尽低头,恭敬道:
“爷在院里,有请三爷。”
美人嗯了声,跨步而入。方尽将这位名动京师的奇葩带到凉亭前方小路便止步,目送钱三爷自个儿走进凉亭。
然当他听见三爷远远喊了一声”小五”时,脚下差点一软。
小……五?!
方尽瞪眼,见亭里的王爷如常与钱清贵应对。
“我将宅里建图带来了。”钱清贵进到凉亭,便将一迭纸册和一卷轴放到桌上。
“谢过三爷。”曲祯逸情绪淡淡。
美人自个儿找位置坐下,瞧了眼周遭。
这宅子原本是他私产,但在三侍入宅后,多少有些整顿变化。
“幸儿近来雪不大,搭些顶帐,泥工可做,你这儿小了些,尽早改建好。”他道。
“还想民间宅邸,这院落算大了。”曲祯逸说。
“瞧和谁比较,在钱家算得一般,可这是你住的地方,这模样可不行。”美人态度理所当然。
曲祯逸唇角微扬,钱清贵瞧了他一眼,漂亮的眉一挑。
“没细瞧过,你模样挺好看。”
曲祯逸眉跟着微扬。
只见三爷朝他靠过来,那张妖艳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这大概是六王长这般大,头一回与个男人脸靠得这般近。
附近守着的方尽心里也是百万只羊狂奔。
……三爷想对殿下做啥?
二三四、小五與小五
虽是宅里兄弟,在丹儿面前加减存在微妙的竞争关系,三爷认真端详了下曲祯逸的长相。
皇家嫡系的长相不用说,眉浓而不锐,五官俊美,目光流转间自带威严,却又一身飘渺气息,迷惑了他那身好皮相。
三爷瞧了他一会儿,好奇道:”你这眼睛,瞧东西没问题?”
一灰一蓝,两只眼都不是一般颜色。
“瞧得清楚。”五爷道。
“是因有异瞳,才当的国师?”
“想来不容易。”
曲祯逸没接话,他看着三爷,那张妖艳脸蛋映在眼底,狭长美眸大剌剌地与他直视,没掩情绪。
……天不怕地不怕。
除去杜丹情况特殊,曲祯逸还是头回遇上有人将自个儿送到他眼前来,宫里谁见着他都要避开目光,这人倒是对着他的眼睛瞧得仔细。
说来六王和三爷年纪不相上下,却气质迥异。
曲祯逸出身皇室,贵为国师,与所有人都淡漠,超脱于世。
钱清贵出身大商世家,族里热闹,兄弟成群,平时锦衣玉食让人伺候着,却也能通市井,与人热络或冷淡全凭心,当得真性情。
当初大爷、二爷各据山头,这位也能热脸去贴,直到把两人关系拉近。在与人相处上,三爷对自己人,可说非常亲昵。
而昨儿聊过,认了与曲祯逸没矛盾,这位自然将五爷划进和大爷、二爷一样的范围里,理所当然要亲近。
他盯着曲祯逸直瞧,唇边扬笑。
“我在钱家行五,你在宅里行五,让你替了我小五名字。”
六王:”……”
就像大爷的评语,老三就一熊孩子。现下三爷不就笑得那么天真无邪。
不用读心,曲祯逸都能感应到他幅射过来的情绪,像同龄兄弟间的相处。
有点……陌生。
他扬起浅浅笑容应对。
“钱家五爷之名响亮,过去在宫中,亦有听闻。”
“听闻啥?我把人扔河里去?”美人挑眉。
“亦是其一。
“是扔过几个。”这位点头。”将人扒衣服挂竿上,裸身游街,绑着萝卜给马追……”对自己曾做过的事张口就来,这位记得仔细。
“三爷出气……别出新裁。”
“总是把人打一顿忒无趣,好了伤便忘了疼,教训要给记在心里。”钱清贵扯唇。”你觉得皮肉痛记得久,还是羞耻记得久?”
一下明白过来这位的思路,曲祯逸笑了。
“若无自尊,怕感受不来羞耻。”
“无自尊的自然要打,若我看走眼,算他好运。”三爷耸肩。
时常玩花样,偶尔给皮肉痛,三爷出气,看的人玩。
曲祯逸扬笑。
玩再大都没出过人命,钱清贵能让人八卦那么久依然能在京里我行我素,这位可不是脑袋简单的公子哥。
几句下来,应答简洁,没特别热络,可态度算得平易近人,钱清贵挺满意。
昨儿接触,曲祯逸给他感觉不差,要是杜丹不在场,这人就端王爷架子给他甩脸,三爷肯定要重新评估两人亲疏。
“你入宅不久,诸事不熟悉,找个时间我与你讲讲几个院子状况。”
“谢过三爷。”
“过去你没喊过人三爷吧?”
“是未曾。”
“喊三哥会不会习惯些?”
六王:”……”
美人贼着脑袋,眼前一双美眸再度拉进。
“你与我,谁年纪大?”
“……应当同年。”
“可我在宅里行三。”
三爷意图昭然若揭,曲祯逸心有怪异,面上仍是平静道:
“在宫中时,亦没喊过皇兄三哥。”
这位能不摆架子,可骨子里的淡漠让他没能与人这般亲昵。他没顺着三爷的话,礼貌回绝。
就见钱清贵点头。”也是,皇室血缘淡薄,国师身分特殊,就是你兄长都要敬你几分。”
好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百姓,钱清贵对国师在宫中地位多少有认知。
“可在杜宅里,我便是你兄长,你大可直接喊我。”
“……”拒绝没用。
三爷一脸理解的表情,伸手拍拍他的肩。
六王面无表情,看着眼前这人拍完他的肩后,大气道:
“民宅和宫里不同,你肯定不习惯,来日方长,待你能喊再喊。”
不远处的方尽没听清楚三爷说了什么,却看得出主子脸色不对。
……三爷到底想对殿下做啥……别、别别别……别拍啊……别、别别别……脸快贴上了……您……您离远点好呗?!
看着美人举动,方尽一颗心脏感觉承受不住。
没在意曲祯逸没反应,升格兄长身分的钱清贵,自顾自地道:
“依你身分,想来没缺东西,若有要啥尽管让人来说。”
六王:”……”
“还有,你模样是好看,可丹儿不是重皮相之人。”
原本面无表情的五爷,闻言表情一动。
“丹儿性子好,不爱打骂下人,却极重规矩,我先你入宅一年,丹儿喜好、脾性较你清楚,与她过日子,一些事你当得注意。”
“……谢过三……爷提醒。”一个眨眼,这位复露出微笑。
美人咧嘴。
虽没诈到那声”三哥”,可小五动摇了。
就在这笑容间,两人都明白过来彼此态度。
六王能读心,却钱清贵这种行动连着思绪的,主要还在临场应付。
同适才说所,来日方长,三爷确实没要曲祯逸立即如何。
可既无血缘,更不是同个圈子阶层的人,往来的平衡是什么?凑在一块如何认同亲近?
答案是杜丹。
二人得认着同一个中心,才能绕着转不是?曲祯逸得真在意杜丹这妻主,才能进入钱清贵心里的那个圈子。
这一关,五爷过了。
曲祯逸噙着浅笑。
爱憎分明。
火凤……钱清贵是个妙人。
满意今日收获,三爷总算说些实在的。
“丹儿早些年体内有毒根未除,又刀伤初愈,大兄会医,你有空去与大兄聊聊,免得哪日有需要照料给慌了手脚。”
“我会记下。”
“今日差不多,我还要忙去,安排好动工,提早通知我一声。”钱清贵起身拍拍衣衫,身前那位亦随他起身。
“有空再来找你。”这位朝他笑。这回,说的是真心。
曲祯逸亦露出微笑。”来人,送三爷。”
二三五、忙碌的相爺
白月高挂。
夜幕中,丞相府门前火把明亮。
梆──梆!梆!梆!梆!
五更声响。
寅时刚到,一马车在浓重的黑夜中驶来,进了相府。
“可有事报?”从马车下来,脸上难掩倦容的东方穆谨边走边问。
“夫上来了。”沐醒道。
东方穆谨神情意外。”何时来的?”
“戌时便到了。”
戌时……现在五更!已经等上三、四个时辰了。
东方穆谨没说话,加快脚步,往自个儿居所走。院外有灯,屋内却是暗的,他小心翼翼轻轻推门而入,微弱的灯火下,能见床上有人。
他心思晃荡。
下人在主子示意下蹑手蹑脚进屋点上灯后退出去。
相爷自个儿褪去皮裘外袍,一身素净地来到床边,看妻子睡颜。
小巧的脸蛋,饱满双颊,红嘟嘟的唇……扇睫掩盖着那双惠黠眼眸,睡着时的杜丹,安稳而可人,同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似。
这是他的妻子。
似乎是感应到一旁有人,浓密睫毛轻颤,床上人儿幽幽转醒。
模糊中能见黑影,佳人蹙眉对焦,还没看清黑影模样,先唤了声:”穆谨?”
“嗯。”他伸手摸上她的脸蛋。
不想吵醒她的。
可多日不见,东方穆谨压抑不住想看看她,想听她声音的欲望。
想触碰她。
杜丹朝他靠过来,虽然已经褪去外袍,相爷身上仍能闻见淡淡的尘土味,他让她枕在自己腿上,轻轻拨弄她的长发。
“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
半夜三点。
“刚回来?”
“嗯。怎么过来?”他都让人通知回不来了。
“本来就是要与你过的,你赶不回来,我想着过来等等,至少看看你。”杜丹翻了个身,面朝他。
打那天让人通知可能两日无法回去后,东方穆谨再也没出现,今日第四天,除去成亲当晚,婚后首度轮到他陪寝的日子,这位甚至还在京外。下午杜丹才给通知上,知道今晚他赶不回来。
早出晚归,连日捕差和官兵不分日夜,联系频繁,因权不入杜宅,这位不想公务影响宅里,便先住回相府。
“几日不见,你给瘦了。”杜丹伸手摸他脸庞。”可有好好吃饭?”
四爷但笑不答。
“我先沐浴。”
趁东方穆谨去沐浴时,杜丹也起身穿衣,吩付下人备些食物。
东方穆谨一身疲惫到家,本在沐浴后就会直接睡下,因杜丹出现,让她陪着吃了些东西。
身子累极,吃不多,杜丹明白,没勉强他,让人将吃的撤下,她替他宽衣,就快天亮,能睡多少算多少。
熄了灯,躺上床,杜丹靠在他身旁,轻轻摸着他,哄他睡觉。
“好好睡。”
曾经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杜丹知道,忙碌时的人当真懒得各种家常废话,更不想应付唠叨,回家只想休息。
不用多问,陪着他便好。
杜丹虽没做太多事,守护姿态明确,东方穆谨心里激荡澎派。
他伸手将她圈在怀中,用力抱紧她。
妻子在怀,心里异常充实、踏实。
习惯的相府,自己的地盘。
若她……真能一直在这儿,该有多好。
东方穆谨知道是痴心妄想,她身边先有三夫,自己横插已是不易,她心里能有他,能挣得一席位置,已是极好。
捧起妻子的脸,找到她的唇,他吻了上去,听见小小闷哼,一双手掌迫不及待探进她的衣底。
“穆谨……不……不睡?”她找到空隙问。
“待会儿。”
他解开她的衣,热切地吻上她的肌肤,急切地爱抚着被包裹在布料下的软嫩,吸吮那小巧的缨红乳珠。
热情又亲昵的撩拨很快便将杜丹拉进了他的欲望里,她双手亦在他身上游移,抚摸着他的身体,感受他的温度。
交缠到了一起,他情绪无法按捺,极快进入了她。杜丹呼吸忽止,又大口喘气,那双眼带水光紧瞅着他的眼不放,身上男人亦是锁着她的脸上表情,一下又一下地,将自己送入深处,感受她紧窒的吸吮,处处紧咬,极致缠绵。
“嗯……”喘息不断溢出,她眼神越发迷蒙。
却动作如何热切,两人的眼神依旧紧瞅彼此。
东方穆谨莫名满足。
疲惫让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手下动作难细腻,身下的人儿却回以似水柔情,他似缓慢,又浓烈地,亲吻,进出,感官刺激身下人儿不断呻吟。身与心,愉快至极。
“啊……”在夫婿怀抱中拱起身,杜丹迷乱中,感受他的唇在自己颈边轻啃。
他抱她,抱得极为用力,特别深入。虽然缓慢,满满激情,她融化在他满溢出的爱意中,用力回应,互拥交媾,直至攀顶。
欢爱过后,两人身有薄汗,在拥抱姿势下睡去。该是新婚燕尔,却连碰面都难,相爷宣泄过后,睡得特别香甜。
责任感让他无法丢下工作,侍夫的身分亦无法要求杜丹的配合陪伴,若非她主动找来,快天亮才赶回京的他,不会回杜宅打扰,只会独自抱着疲惫入睡。
多么欢喜,她的出现。
极快地,东方破晓。
早晨来到,屋里静谧。
烛火已熄,屋里屋外都染上淡淡的灰。
没人敢来打扰,却睡不到半个时辰,相爷该上朝了。
因夫婿动静而醒来,见他已在洗漱,杜丹急忙也起身穿衣,张口便问:
“可有备早膳?”
“禀夫上,备了粥。”端水进来的下人答道。
见她抱着被子醒来,东方穆谨遣退其他人。在奴仆退出去前,杜丹不忘交待:
“让人备些糕饼,让爷带路上吃。”
她随意穿好衣服,过去接手玉梳,替夫婿梳发。
迟了一夜,现在才问:
“你昨儿出京?”
“前天,才赶回来。”他微笑道。
虽然几日没好睡,可与妻子拥抱同眠这一会儿,心里满足,连带精神轻松许多。
“劫狱那事如此麻烦?”
好歹曾经是受害事主,问问不算插手工作。
“本以为是武林中的漏网之鱼,查后在京外西北发现不少蛛丝马迹,猜是玄岳那儿又来一拨人,给内应接进京。”
听来难缠。”过去常如此?”
东方穆谨摇头。”玄岳兵强马壮,关外于他们是极好战场,尤其严冬。过去战事,玄岳必定于严冬强攻,今年却迟迟未见征兆,只不断骚扰……”
去年冬,咱们熊将军英君可是在玄岳手上吃了大亏,幸好相爷押着粮赶到才没把兵将饿死。
今年玄岳却一改过去作战风格,让人摸不清头绪。
杜丹闻言蹙眉,听起来怎么很像……
“莫不是……指挥的人变了?”
二三六、前進
相爷瞧了妻子一眼。
明明一心行商,于各方面,丹儿却有常人难比的敏锐。
“几位将军亦有猜测。玄岳正逢接班,极可能是新军师出谋划策,玄岳民风剽悍,尊崇战场拼搏武勇,近来京里的布置,风格与过往不同。”
过去也有混进京里的暗杀,却主要对决还在战场。
再怎么说京里重兵严防,玄岳就是混人进来,人数悬殊不可能正面交锋,只能躲躲藏藏,求个一击必中。
可近来布置可说一环扣着一环,前头歇了,后头还有接应。不断纠缠在京的情况,十分罕见。
战事最怕变数,东方穆谨不敢掉以轻心,在消息当下立即参与进去调查,这不才忙得连家都回不去了。
在谈话间,相爷在妻子帮忙下穿好衣服。
小小脑袋就在眼前,和过去在蒋府时一样,勾起他些许回忆,露出笑容。
抬头见他笑脸,杜丹问:
“他们能混进京,难不成咱们这儿没人混进他们那儿?”
东方穆谨微笑。”自然是有。”
这回答杜丹便明白了,是有,可涉及机密,不能多谈。她也不纠缠。
“有便好。三军未发,粮草先行。粮草之前,还得先掌握敌情不是?”
相爷又是一怔。
“你读的兵书?”
“我哪来兵书读?”杜丹好笑。这时代杂书都难入手,何况兵书?”不知敌情,仗如何打?想也知道。”
逻辑多完整的一句。
这丫头打小就是能举一反三的聪颖,东方穆谨听罢也觉好笑。他人不知,可到了她这儿,确实是想也知道。
收拾好门面,剩没多少时间能用膳,相爷还是在妻子面前喝了碗粥,吃些菜。
在他出门前,杜丹将食盒交到他手上,让他车上再吃点东西。
本想与他聊些家里的事,以及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但瞧他公务繁重,再者也没多余说话时间,只好作罢。
两人在车前道别,她目送马车离去。
……心里有丝怪异。
之后返回杜宅的路上,杜丹整理思绪,发现今日东方穆谨与她的互动,几乎就像前世的李丽和谭永旭。
差别在,过去忙的人是她。
谭永旭一直在旁边为她打点,守护着她,才能让她无后顾之忧冲刺。
上辈子的李丽世界各地到处飞,永远有开不完的会,脑中长长的待办事项,就是假日都还有许多课程和演讲,老公的支持让她随时能轻松踏出家门,不必回头注意。
可在刚才,换成自己站在后头,忽然发觉……
心情……有些微妙。
她蹙眉,梳理情绪。
看着另一半陷在自己无法插手的领域,明白他的劳累,为了不给他带来更多的烦恼与压力,不能随口吐露担忧;为了让他放松,斟酌关心的话语;考量对方的时间,只能聊些粗浅话题……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这就像过去。
前世的李丽不就这么被呵护着,只需要看着工作?
在身后默默支持着她的谭永旭,是不是也像她这晚一样,为了不带给她压力,为了她的舒适与安心,言行诸多考量,小心翼翼……
这晚杜丹可以极尽体贴地陪着东方穆谨。
可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呢?
单方面的压抑与体贴,可以维持多久而情绪仍不变质?
愧疚感袭上,她陷入反省。
似乎是人生必经。
许多经历与错误,当下百思不得其解,多年之后,才在偶然一个契机里,得到体悟。
然现实没太多时间让人沉浸在过去,当马车回到杜宅,下了车的杜丹,已恢复如常。
阳光逐渐露脸,她抬头望了下天色。
课题和挑战仍一箩筐,自己能做的,只有放眼未来,将日子好好过下去。
稍作整顿。
两个时辰后,在杜丹再度坐上马车,来到京里某处大宅。
下车时,一位着大翼官服的中年男子迎上,恭敬朝她一揖。
“杜夫人,在下秦厚土。”
“秦大人。”二人初见,但其中安排,曲祯逸已经与她交待仔细。
“人来得差不多了,还请杜夫人随我来。”
“有劳了。”
秦厚土领着杜丹来到一处大厅,里头几位和秦厚土一样着官服的官员交谈正热烈,当杜丹踏入厅时,不少人朝她望来,纷纷皱眉。
不等人问,秦厚土先朗声吸引所有人注意。
“各位!各位!不知各位知不知道清山上的醇水?”
厅里不明所以的人先是一愣,立即纷纷回应道:
“大名鼎鼎的文章菜?当然知道。”
“那醇酒亦是极大名气。”
秦厚土又道:
“那各位可知晓,醇水菜色,诸多蔬食果物不在当季?”
“亦有听闻。”
“是吶,我听魏大人提过。”
“我和陈大人聊过。魏大人可说了啥?”
说到蔬食果物,几人交头接耳,一下聊开来。
在场的,全是农官。
秦厚土习惯这场面了,继续说:”数月来,我多方打探,终于找着醇水的契作农家。经问,农家说是醇水之主教的方法……各位,醇水之主懂农,若能请教一二,让咱们大翼百姓不再害怕冬日无粮,岂不伟哉?”
“这……”
几人互看。
“可……那醇水不是钱家产业?大商钱家岂不重利?醇水行馆非富贵花销不起,就是你我都没进去过。”
“是呀,要他们将来钱的法子吐出来,与要他们的命无异。”这人摇头叹气。”莫非是要去求皇上下旨?”
秦厚土笑了。”非也,非也。”他转头望向杜丹。
“说醇水是钱家产业仍误传,钱三爷代其妻主主事,实际上的醇水之主,是我身旁这位杜夫人。”
目光一下集中到自己身上,杜丹露出浅浅微笑,敛裙与所有人见了礼。
“杜丹见过各位大人。”
不给他们反应时间,秦厚土将话往下:”为大翼子民福祉,为天下不再受饥荒之苦,我秦厚土厚颜去寻杜夫人,杜夫人心善,愿意与咱们共商食粮农事,不取分文。诸位!我秦厚土在此举荐杜夫人,与咱们共商新农法,可有人不同意?”
在场几位农官皆是瞪眼,几个嘴还张得大大的。
醇水不是钱家的,还有眼前这人原来就是那钱五的妻主……庞大的讯息量一下砸过来,把几人都听懵了。
却,大义在前。秦厚土亦得几人敬重。
几息过后,一人率先上前一步。
“为百姓不再受饥,有劳杜夫人。”
接二连三。
即便对杜丹陌生,醇水之名已经响亮,何况秦厚土名望在那儿,几人都愿意卖他这面子,纷纷上前表示。
“为百姓不再受饥,有劳杜夫人。”
二三七、要主動
已是严冬。
就快过年。
户州这儿,大户人家还没动静,小户人家却已开始准备起新年物品,尤其山边村里,或吃或穿或用,不早点打算,攒钱办置,怕到了年时整不齐东西。
奉命剿匪后收兵的宣武将军跨坐马上,不紧不慢地往回城方向去。
途经一处山村外,见几小子在雪中拿着树枝胡捣,他多瞧了几眼,几男孩听见马声往外瞧,见黑压压一片军爷,吓得扔下树枝往村里跑。
狄英君:”……”
老子会吃人不是?跑那俐索劲。
鼻间哼了声,领头的他马儿没停,稳定前行,后头三十来名狄家军单人单骑,行间有序。
却在过村不久,一弯道小径上,敏锐捕捉到远方有奇怪动静。
狄英君扬起左手,后头三十来匹马儿全止步。他手势再变,马上之人全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约莫十几息,几乎难以察觉的动静逐渐放大,明显正往这儿靠近。
尤其能听见金属铮鸣。
“列阵。”狄英君俐落二字,后方三十来匹马一下散开。
这地形看不清楚来者,更不适合前进,要是有突发状况,小径让马儿全挤一块反倒危险。
副将刘巴在列阵同时,出队往前,朝还瞧不见人的方向提气喊话:
“宣武将军在此,来者通名!”
刘巴气沉丹田一吼,声音响彻山林,想来那头即便混乱,还是能听声音。
待几息过,听见模糊声音回喊:
“青龙左卫缉贼,求请将军相助!”
青龙军?伯瑞?
狄英君眉心一蹙,手已经捞起马旁长枪。
“前翼八人先随我来,其余压阵。后头有村,别让贼子漏过去了。”
一口气交待完,将军一夹马腹,马儿如箭飞窜出去。
过了个弯坡,见到约三十左右人马交锋拉锯,服装倒是好分辨敌我,贼子不到十人,人数我军占优,却二将军一眼便知贼子是高手,一般军阵就是十围一都不一定拦得住。
也是青龙左卫能耐,能紧咬不放。
他当下立断,吹响口哨,提醒后方注意。同时抡起长枪,以包夹之姿加入战局。
贼子当得勇猛,一路打带跑,即便给包夹难走脱,仍是僵持,直到又有青龙军赶来,才以悬殊优势将人拿下,却乱中仍是给漏过两个,好在将军有安排,给后方的狄家军拦住,再一波包夹,终将贼子全数缚绑擒获。
折腾许久。
善后时,一人徒步来到狄英君身前抱拳。
“将军,相爷有请。”
迟来的东方丞相人在马上,在拿住贼人后,他下马换车,狄英君将马和后续工作交待给副将,亦钻进车里。
好些日子不见的二人。
“这些人咋回事?”
长年在北,一经交手,狄英君就知这些人的来路。
“奴马身旁的人。”东方穆谨简答。
“那厮还没找着?”
“迟早的事。”
“不会给跑回去了?”
相爷淡然道:”劫狱那伙走的是东边,来京不久,他人定在附近主持安排。”
听他判断,熊将军皱眉,脑中想事,嘴上给安静了。
他是领兵打仗的将,没指令下来,就是问出朵花来也参与不进去,脑中知晓个判断有底便是。
“待会儿可要回营?”东方穆谨看了他一眼,道:”还是送你回宅?”
说到这个,狄英君脸色忽变。
相爷注意到了,眉一挑。”怎么?”
六爷挠挠头,想到压心里几日的事。
“我好像惹丹儿不高兴了。”
四爷扬眉。”你又做了啥?”
“没做啥。就是洞房那晚打的擂,好像把她气得不轻,连几日都没说上几句话。”
“……”咱们四爷都不知怎么说他。
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这人温香暖玉在怀,不好好享受,跑出来看群糙汉子打擂,自己还掺和进去。
重点是,他还打了二爷申屠泯,杜丹没抽他都是好脾气。
“这事你不对。”
“……”扎心。”我不没听见她喊吗,要听见肯定住手了。”
相爷扬眉,不置可否。
将军气弱。当下给打出火气了,确实就算听见也收不住……可话说回来,申屠收放自如,便能说明他没出全力。
论个人武功,那人在他之上,狄英君服气。
“你说咋办?今晚要她不来我那,我可要主动过去?”
“去。拿根绳子绑了自己去。”
“啥?要不再弄些勾子倒刺?”
“娘的,丹儿可知道你这人是这般不厚道?”六爷瞪眼。
四爷扬唇,道:”负荆请罪之意义,不就在此?”把自己往惨里整,求原谅不是?
“可要她抡起棍子抽我一顿,我绑严实了可不好跑。”
“要求原谅,还想跑?你皮糙肉厚,给抽一顿无碍。”
“……这倒是。”出身将门,咱们熊将军对皮肉痛一顿没多大负担。何况──”她那般娇小,手劲总不可能同我娘那样。”
相爷:”……”
作为亲自送了个武教习往兰江去的好先生,东方穆谨知道杜丹是学过外家功的,力气不能算小。
然丹儿不是会动手的脾气,便宜他了。
趁车还在走,两人忙里偷闲几句。
六爷的忐忑,四爷能懂,却忐忑无用,要时间去理解彼此,该磨的,英君闪避不得。
“说来你这些日子没回,你那夜怎办?”六爷想到这事。
“丹儿来了相府。”说到这事,某人脸上藏不住的满足。
狄英君愣了愣。
“你让她过去的?”
“我差人说了回不来。那日赶回京天都要亮了,没想她人在相府。”四爷笑眯了眼。
狄英君:”……”
眼里好友笑得甜,自个儿却还万般没底,六爷尝到些许酸溜溜的滋味。
注意到他情绪,东方穆谨摇头轻叹,唇角带点无奈的笑,说道:
“我与丹儿相识多年,与族里闹成这般,才给自己挤了个位置……仲洸,就是你我交情,我何尝不想贪心?”
难得见东方穆谨吐露情绪,怔楞后,狄英君表情一下严肃,认真以待。
“可既已至此,我愿意她一碗水端平。便是有情绪,知道她对我有心,我心里已足够欢喜……仲洸,你可能懂?”
六爷皱眉一会儿,道:”……是瞧得出你欢喜。”
四爷微笑。”仲洸你与丹儿终究还陌生,即便难,不可避。当知,感情一事偷不得巧。”
偷不得巧……
轻巧却又语重心长的一句,令狄英君陷入沉思。
伯瑞与丹儿有情在先,酸意来得突然,他心里却能理解,亦没想计较。
总归杜丹是妻主,自己是侍夫之一,没独占这回事,狄英君将自己的位置摆得正确。
然那一句”感情一事偷不得巧”让六爷发现,除非他想与妻主房外形同陌路,只有房里亲近,否则,自己得做些什么,去挣些东西……
二三八、賠罪
经好友提点,回程时,六爷脑里塞满事。转眼马车入城门,东方穆谨还得忙,本要送狄英君到营区,路上狄英君便让他将自己放下。
靠双腿走回营,知晓刘巴将事处理妥当了,交待些日常演练,将军没牵马,再度迈开双腿走出军营。
打天未亮出城,一路剿匪、缉贼,回京的六爷已是一身尘土汗水。
可武将的他,身子越动脑袋越是清楚,耗了半个多时辰才走回杜宅,六爷回屋里洗澡,将自己拾掇干净,换上干净武袍,见天快暗,他先赶着往一处院子去。
崩星看着出现的这人,心里莫名。
狄英君亦是瞪着他,瞧那发色长相,心想申屠二爷究竟带了多少南人过来?
整个宅里,就二爷院子画风最为冷清,有人来找,门口的也不吭声问话,将军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主动开口。
“二爷可在屋里?我找他。”
“……等。”
给了一个字,等崩星离去又复返时,身旁多了主子申屠冺。
一身黑色劲装的二爷瞧来不像刚回来,更像准备出门。
见到狄英君的他没显半点情绪,直问:”何事?”
“……”这院里的人莫不是大翼官话说不好?”我来赔罪。”
二爷扬眉。
“那日是你在理,底下人手切磋,作为主子将领,我不该掺和进去。且未能收手打中你,此事我不对,我人在此,瞧你想打回来还是怎着。”
错了便认。
就如当初在凤临给杜丹抓了错处,二将军能在众人眼前赔罪,这位脾气直、反应快,或许因而稍显莽撞,却敢做敢当,没什么面子或胡里花俏的包袱。
二爷瞧他一会儿,狄英君目光烔亮,眼神特别率直。
两人面对而立,就像光与暗。将军身上的铁血正气,与门主专走夜里的诡邪呈现极大对比。
融不在一块的火与冰,彼此气场之间格格不入。
二爷平静嗯了声:”知道了。”
狄英君:”你打吧。赔你三拳,我不还手。”
语罢,二将军他摆开架势,扎住马步。一脸放马过来的表情。
二爷&崩星:”………………”
门口动静,院里亦有人注意着狄英君的举动。或明或暗,在这瞬间,几个暗影不约而同露出一种好像见人脑袋给蹦出兔子的魔幻表情。
谁去告诉他一拳就会死人的……
门主怪力肉体凡躯挡不住啊……
大伙心里感叹六爷傻傻的勇气,申屠门主本人依旧面无表情,在狄英君喊出第二声来时,给摇头。
“没事。无碍。”
“你可有听懂我的话?”不会是他没理解自己的大翼官话吧?
崩星:”……”这人怎么那么让人想抽……
“懂。”申屠冺冷淡回了一字。
“那──”
好吧,如此精准的用字。
这回狄英君终于体会过来,申屠冺懂,只是不爱废话。
赔罪一事算完了。
放下罣碍,狄英君理理衣袍,二爷对他没兴趣,转身要走。
“你当初,怎会想入宅当的老二?”
二爷闻言回身。
二三九、二爺出手
“乌月门手段我有听闻,你在南定有大好地盘。真因夫上,让你留在京?”
收了架势的狄英君表情疑惑。
这大概也是非常多人心里共同的疑问。
一来杜丹非国色天香,二来无家族底蕴。往高了说,不过是有些行商手段,这样的女子和乌月门门主所拥有的资源一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他却做出如此选择。
申屠泯没答话,只是看他。
门主脸上瞧不出情绪,狄英君倒是蹙眉,说着说着,陷入自己思绪。
“……夫上确实性子极好,与她说话感觉舒服……可若非圣旨……”
他熄音了。
非常明确,狄英君将自己位置摆得正确。杜丹是圣旨绑定,是自己要共渡一辈的女人,圆房后,亦产生唯她独有的一份亲近。
可真实来说,若非圣旨,杜丹条件入不了他的眼,更不可能因为和她说话舒服就弃了自身拥有的一切,在宅里和其他男人争那零碎时间。
男子汉大丈夫,这事有违他所受的教育与意志。
他不懂伯瑞的心情,也奇怪二爷的。
做事无非循的道理或本能,杜丹两者都缺,东方穆谨和申屠冺仍是义无反顾选择了她。里头肯定有其他自己没看见,或不懂的玩意儿。
莫非就是伯瑞所说的”感情”?
缺了诸多纤细神经的狄英君,真心不解。
可惜将军找错人释疑,申屠门主不会与人分享情绪及想法。
只是这位仍是定住了脚步,听了他的喃喃大哉问。
狄英君也没真期待回应,只是自言自语,然在他疑惑杜丹容貌不过可人,诸多官家小姐模样更美时,就见原本没反应的二爷轻巧伸手──
六爷被揍了个猝不及防,倒飞数尺,喷血倒地。
众旁人:”………………”擦!
将人揍飞,二爷面不改色,往前走到狄英君身前,居高临下斜睨。
气息紊乱还吐出口血的二将军一下没缓过气,他怒瞪申屠泯。
“……你个孙子偷袭!”狄英君火大站起身,却没回手。他还记得自己要还的三拳。
然,二爷不用人还。
“……来。”他目光冰寒,冷冷吐出一字。
瞬间感受到对方身上气息变化,狄英君寒毛竖起,脸色丕变。
夜色下,杜丹匆匆赶到六爷的院落。
进门就见一身白衣的谷逍遥手上抓着白布一扯──
“嘶──”
坐床上那人狠狠倒抽口气。
杜丹在此时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
没人应答。
杜丹蹙眉,看向二爷。”小冺?”
申屠冺:”我动的手。”
狄英君:”呸!我俩切磋!”
杜丹:”……逍遥?”
被点名的谷大爷在绑好结后,收拾药罐,头也没抬。
“没事。两个都没少胳膊断腿。就熊骨头裂了。”
杜丹:”……”这话不前后矛盾?
谷大爷瞧来懒得说这事,他整理好东西,人起身,拍了两下床上的伤患,交待道:
“你皮肉伤没事,内瘀得给个十日化开,骨头养上月余能好。小伤。”
大爷手拍在伤处,六爷表情扭曲了下。
杜丹见状无语。
干完活,大爷自发离了屋子,杜丹眼神放在申屠冺身上。
二爷眼神澄澈看着她,杜丹走过去,拉了他的手。
“可有受伤?”
二爷摇头。”没事。”
六爷:”……”伤的是他好吗!
杜丹瞧瞧他,确认他没事。今日是六爷陪寝,二爷没多待,几句话后,识趣走人,房内剩下杜丹和狄英君。
杜丹人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看着坐在床边身上捆了几圈白布的狄将军。
熊将军被她瞧得浑身难受。
咱们将军是不够纤细,但某方面的直觉还是挺敏锐的。
那日打擂后,杜丹对他态度便是如此,没疏远,没回避,反应却是淡淡。他跟东方穆谨说杜丹好像气得不轻,真有依凭。
杜丹拉了椅子过来坐。
“伤疼吗?”
“还行。”
“骨头裂的哪里?”
“手臂。”六爷动了动包扎处,然后澄清。”不是打的,是我摔着时撑着手给弄裂。”
杜丹沉默些许。想起适才三个男人在屋里的气氛,决定不多过问。
“可用膳了?”
“没呢。”
“先用膳吧。”
已过饭点,杜丹今日也是给忙迟了回来。底下晚膳早已备好,她交待后,菜色一一给端进来。
六爷有伤,但还能动。杜丹注意一会儿,见他动碗筷不成问题,除了帮他挟些菜色,免去他太大动作外,便没多干涉。
比起上回洞房夜,这顿吃得可说沉默。
六爷不怕吵闹动手,杜丹还会帮他挟菜,看似平常却语气平淡,教他更坐立难安。
将饭菜扒完,将军他一放碗筷,转过去面对妻主,大马金刀坐得挺。
“我哪儿惹你不快了,妳要打要骂都行,别憋着,我瞧着不舒服!”
杜丹瞧他一眼,缓缓垂眸,将手上碗筷也给放下。
她同他转过身,双手压在裙上,与他面对而坐。
“你喜欢被骂?”
六爷一楞。”没,可我做错事了不是?”
将军是直性子。
杜丹没否认,她确实不高兴。
虽然在小泯和逍遥解释过后,她能理解打擂之举,但狄英君入场是别的问题,之后收不住手又是另一问题。
知道狄英君是给牵扯入宅,她心里同情,也愿意去理解这人,与他好好相处,交谈后觉得他脾气直得可爱,才与他洞房。
然而不到两、三时辰,原先的好感立即给拍回脸上。
男伴在洞房夜丢下自己,若是正事情有可原,可六爷的举动皆不在理。狄英君的直脾气是两面刃,仔细思考,杜丹明白过来,那晚他的热情,她的好感,是建立在双方是彼此的合法枕边人之上的激情,两人隔阂其实还深。
事后杜丹将心思放到了复工上,脑中计划一件件待办、待处置。
此情况下,六爷自然被冷放了。
“我没生气。”既然六爷主动提了,杜丹诚实回应。”也没想骂人。”
“我瞧妳说话不对。”
“因没想亲近,话自然少了。”
六爷严肃。妻主不想和自己亲近这怎成!
“为何?因我去打擂?”
“打擂不过表象。”杜丹道。”你可还记得洞房那晚咱们说的话?英君,我本想与你好好相处,与你交心,可你之行径,瞧来不过将我看作妻主。如此,我与你交不交心,于表无不同,都是一样的。”
六爷楞。不等他反应,杜丹又问:
“英君可有爱马?”
“唤什么名字?”
“赤火。”
“你和赤火感情如何?”
“自是极好。”
杜丹点头。”赤火是你的爱马,你自会好好照料赤火。然若今日你得的是别匹马,你也会好好照料,是不是赤火,可有差别?”
六爷:”……”
简单的比喻,让狄英君张着嘴巴,陷入沉默。
一匹好的战马,除去速度和耐力,定是极有灵性,能与武将心意相通,让自己在战场上发挥更好,关键时能保命。
感情得花时间培养。
不通心意,再好的马,于武将眼中也不过是代步的牲畜。
放在现代,便是宠物了。
都是养,但是当宠物养,和当家人爱,最大的差别,在心。
杜丹是妻主,他是侍夫,若少了感情,两人便剩规矩上的六日一轮,此外不需交集。
他忽然懂了。
“……”懂是懂了,却不知怎么办。将军他在婚前一直混在男人堆里,连和女人家说话都少,又何如知道该如何交心?
难不成要像养马一样,每天亲喂,替它刷洗?
二四零、熟悉了
六爷哑口许久,终于挤出句子。
“……我没想过这事。”他蹙眉,认真思考。”可你我之间,六日才有一夜相处,你道没想与我亲近,我又能如何与你亲近?”
是不够纤细,可将军不笨。
杜丹道:”此事不急,不管怎样,宅里咱们是家人,规矩不变,我不会故意冷着谁。”她解释。
“我手边事多,平时没太多力气时时关心,跟你说这事,是让你明白罢,来日方长,咱们顺其自然即可。”
六爷扬眉。”你真没生气?”
她露出微笑,实诚道:”那日是有些不高兴,可想过后,便气不起来了。”
情绪难免暧昧反复。
磨合便是如此,也是在思考后,知道两人间存在许多问题,不高兴的感觉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有心维持这婚姻已经足够,此外彼此都还有正事得做,不需要急。
六爷楞楞。
杜丹谈事很平静,平静到近乎无情。
可她又很温和,一字一句地,能说到你心坎里。
这样的女子……很……奇特。
“……妳可真怪。”
杜丹好笑。”能说清楚的,犯不着费力气吼不是?”
六爷挠挠头。
明明刚才还紧张着,怎么三两句话,又放松下来。
如果杜丹是直接跟他谈”感情”,狄英君大概会和听完东方穆谨的话一样,仍是云里雾里。
可她拿”马”作比喻,咱们将军一下懂了。
“你有伤,今儿早点睡吧。”
沟通过意思,杜丹帮着带伤的狄英君更衣,如常相处做事。
直到就寝。
妻子就在身旁,能感受到温度,才开过荤的六爷心猿意马,欲望半挺,可杜丹今晚给的态度,教他异常老实,不敢放肆。
过去许久,睡不着的将军试着朝杜丹靠近。
将手放上她腰上时,听见黑暗里传来她的声音。
“怎么了?”她动了动,对他的触碰立即有反应。”可是伤不舒服?”
原本有些提心吊胆的狄英君,闻言心一暖。
“不是,就是想摸摸妳。”他大胆靠了过来。”伤没事。”
杜丹没阻止他的靠近,在他靠过来时,调整了下位置。听她声音还没睡着,六爷抓着机会,说道:
“和我说些话吧。”
“嗯?说什么?”
“刚才说的事。伯瑞说感情偷不得巧,我不懂。妳拿赤火比喻,我能懂。可赤火是给挑过的好马,妳我之间不是。”
六爷话直。
然对某些人来说,确实如此。
样貌不到自己审美,怎么入得眼?条件不到自己认可,怎么会想一块?
就像一个王子被迫娶了个无盐女,强迫绑定夫妻身分后,他能循着礼制规矩,善待妻子,但对方条件仍与自己的标准有冲突。狄英君便陷在类似的困惑中。
狄家将门,论家世几乎能与东方家媲美。
狄英君是主家嫡系的二公子,从小往来文武贵族,嫁入族里的女性皆是上流名门出身,如此环境熏陶,他眼光高理所当然。
赤火是他的爱马,可在此之前,赤火得先是一匹好战马,才能来到他手上。
杜丹不是。
“因此,我说你不过将我看作妻主不是?”杜丹声音带些笑意。对他话里比较不以为意。
“妳就是妻主,我还能怎么看?”
“那你又是如何看的杜丹?”
“啊?”六爷一愣。”这不同一人?”
黑暗中传来杜丹的轻笑声。
“是同一人。”她道。”可若我只是妻主,论财富身世,定是收不了你们六人任何一个。”
“这我明白……嗳,你说清楚些!”六爷又想抓头发了。
“于你说不清楚的,你我成亲是意外。”她笑。”可已成家人,若你将我看作妻主,于我来说你是侍夫。若你看的是杜丹,我眼中便是狄英君。这样,你可能懂?”
六爷心一震。
这段时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奇异,总算窥得解答。
宅里各院子的爷,放在各自领域,皆是天之骄子,就是公主求亲,又有谁买账?
东方穆谨当初不就为了躲避公主示爱,告假躲到兰江?
这些人选的杜丹,不是因为她的条件够不够格当妻主,而是因为重视这人,才成就她妻主的身分。
至于自己,就是那句”成亲是意外”。
这妻主于他来说,是圣旨。不是自己看的条件,而是圣上的考量。
……懂了。
入门后,狄英君一直是因身分关系在靠近杜丹。他奇怪着宅里的一切,困惑杜丹条件不似能当妻主之人,却因为认的死理,不管如何,这人是他的妻,得维持关系。
同时心里的奇怪不减分毫,不断拿着该是正常的妻主标准比对,却越比越胡涂。
难怪杜丹说他不过将她看作妻主。
既然眼中只有身分,如何看得清她的”人”?
若只纠结在末微,又如何看得全面?
就同杜丹说的表象。
他给表象困住了。
若你将我看作妻主,于我来说你是侍夫……
若你看的是杜丹,我眼中便是狄英君……
“……如此,英君,你想做的是侍夫,还是想当狄英君?”
这声”英君”,此刻听来特别有重量,有意义。
“……我知道了。”
杜丹的话对六爷来说当得震撼,倒是把他欲望给震没了,即便圈着杜丹的腰,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她刚说的话。
安分过了一夜。
隔日午后,当申屠二爷看见手裹着白布的某人又出现在自己院子时,没什么情绪的面容都不住蹙了下眉。
“何事?”
“你是怎么看的夫上?”
不远处的崩星:”……”这人莫不是又来讨打?
“我找不着伯瑞,没人能问我憋得难受。你让我问问。”
打小给父兄虐大,昨日那一架完全没对六爷产生阴影。
切磋多正常的事。习武之人,得打过才能认识。何况二爷没下重手,几乎是单方面挨揍的差距,也是让狄将军服气。
现在六爷就是用一种咱们是打过架的兄弟的情绪找过来。看来是给打出了熟悉。
二爷:”……问。”
二四一、舒壓
幽暗的壳仓,脚下踩的些许枯黄稻杆,沙沙响。
一女声响起:
“黄大人,这是什么稻子?”
“不是稻子,是麦。唤甘麦。”
“刚收的新种?”
“瞧来有些小。”杜丹拿起袋里的几颗麦粒。
麦子未去壳,和未去壳的稻子大小颜色所差无几,杜丹第一眼给认错,拿近看便认出来了。
“今年冷得早,这批麦子小了些。”一农官替杜丹解答。
几人走走停,一身青衣的中年农官不断回答身后问题宝宝的各种提问。
走了半个时辰看过大翼珍藏的各式种子才出仓,接着杜丹上车,又往下个地方去。
马车走在雪地中,摇摇晃晃。
给封住的窗仍有冷风透入,一旁的皮氏知道杜丹挨不得冷,赶忙将暖炉弄近些。
杜丹眉心迟迟未松。
赶了许久的车,又来到一处郊外地方。
下车举目望去,啥都没有,不过一片白。
今儿领着她走的黄大人在寒风中指着远方,跟她解释。
“这儿是咱们官田之一,远处那是小黄山,是座矮山,待播种时,这处引的是小黄山的水。”
“这处种的是麦?”
“麦和大豆,你刚瞧的甘麦便是此处收的。”
“甘麦……可是杂交过的?”
黄素德有些意外地瞧了她一眼,点头。”确是,原先咱们的麦只能春播秋收,越不过冬,甘麦能够冬收,这底下有种,咱们还在试种。”
“甘麦芽能过冬?”
“十能存一吧,这些年咱们不断尝试,可耐寒仍是差了些。”
杜丹点头,继续将听到的资讯记脑里。
“苟匚那儿条件如何?”
“苟匚不行,涝得太严重了。今年相爷让人建了大堤,待春天就能知晓有无用处。”黄素德撇嘴,着实那边大水厉害,过去不是没弄过堤,但抵不住,连带把他们的农活都给搞黄了。”听秦大人说你还想看棉,可棉咱们户州这儿没种,要往藏州过去,这日子不好走,待春过再替你安排吧。”
“谢过黄大人。”杜丹急忙一揖。
“不用谢,前些日子听你提的那个防雪网我很有兴趣,你那暖棚好是好,可除去官家,就你醇水这样的条件能造大,于平民食粮无大助益。”黄素德年约四十来岁,是饱读农经的正经农官。
瞧来朴素的一人,可对大翼各地土质、地型、气候乃至租税张口就来,底子十分扎实。
与他交谈,能知道这人也是将民生看得重的好官。
寒风中看着一片白色,杜丹又追问了许多问题,直至鼻头痛得受不住了,才上车回返。
上了车的她,又是眉头深锁。
皮氏已经习惯杜丹这些日子来的模样了。
贴身伺候杜丹好长一段时日了,过去夫上总是游刃有余,这些日子她能感受到杜丹的焦躁。
“夫上用些点心。”
皮氏取出一食盒,将备好的糕点放上矮桌,又用大碗倒了些热茶。
雪地颠簸,她小心翼翼地张罗着。
杜丹随手塞了块糕,又喝口茶后,看向皮氏,忽然一笑。
“难为你随我奔波。”
“夫上可别这说,应该的。”
天寒地冻的,杜丹也不想拉着一堆比她个儿还矮的萝卜头出门,这些日子除了几名小厮护卫,婢女就只有皮氏一个陪她到处跑。
相处至今,已有半年,皮氏文静,可做事的俐落和细心,很得杜丹欣赏。
“你之前在清艹有可注意过农植?”
“禀夫上,清艹后头有大片棉花田,麦和豆子也不少人种。”
“那边入冬食粮缺得可严重?”
“清艹是大镇,还行的。可附近山村怕是不容易。每个冬后都能见人进镇里哭着乞钱置丧。”
杜丹点头。
“京附近无稻田,我也是这些日子方知。”
京里条件好,杜丹现在家底,山珍海味不缺。也是这阵子跟那些农官交流,她才知道户州只有一处有稻,基本上京里的米全是大翼各地供上来的。
这段时间她时常眉头深锁,也不是烦,就是资讯太多得死背硬记。
跨了个领域,尤其是农这样的专业领域可不是开玩笑。拿刚才黄大人来说,超过三十年在农事钻研的底蕴,她就是拍马都赶不上,脑中有的知识又有时代差,没办法立即倾倒。
得先了解状况,才好依着整理思绪给意见。杜丹也是下了大功夫,努力充实自己的底子,免得脱口成了一派胡言,创新终究得建立在扎实的基础上,而非天马行空。
离京远了,赶回京里时天色已经偏暗,杜丹直接回宅。
稍作整顿,她过去大爷那儿与他一道用膳,顺便问了些农植。
熟识各种草药的谷大爷对这些东西理解不低,甚至为了采药走过西漠、南赤土等地,搞不好他见识过的农作物比那些农官更多,只是有无注意罢。
大爷与她聊了许多。
这位打醇水创立,从食膳菜色到现在各地植株,一路为杜丹出了不少脑力。
“……都不知晓你脑中塞那些东西做什。”浴池里,谷逍遥边按着她的腿,没啥好气。”赶着当官了?”
“挣点底气罢,我可不是当官的料子。”杜丹笑,妻夫二人在浴池中脚勾着手指腻乎。
大爷哼哼两声。
家里三夫不需要她那什么底气,她现下的努力,明显是为了三侍而做。可人都入宅了,他有醋意无济于事,计较不来,干脆不去想。
他注意力放在其他事上。
浴沐过,二人回房,他给杜丹擦发整理时,妻子转身,主动张臂攀上来。
小小的红唇吻上他,柔嫩的身子贴在胸前,他圈住她,予以回应。
一下跳进另一个领域,事多压力大,性爱成了极好的舒压。这阵子来,杜丹主动许多。
受惠的可不只一个。
她攀在谷逍遥身上吻得投入,大爷的手抱着她,指尖轻轻爱抚。
杜丹发出小猫似的嗯哼。仰着脖子,让丈夫的唇随着优美的颈项往下亲吻。
口中吐出喘息,二人间的相互引诱甜腻极了。
二四二、親自確認
大爷平时嘴毒,对杜丹身子却是最了解、细腻的那人。
她的身子一直是他在照料,从头发到脚趾,她身上每一处该如何伺候,怕痒或怕疼,这位瞭若指掌。
指尖看似随意轻划,每一个轻触,都能撩拨到敏感的点上,唇齿轻啮,恰到好处的痛与痒,总能让妻子在前戏便浑身难耐,颤栗不已,迫切想要更多。
成亲一年多,谷逍遥嘴上不曾说爱,却他的举动,极尽呵护宠爱。
平淡的日常,点滴积累至浓,宅里男人多,性子不同,或有磨擦,然而只要有大爷在场,杜丹能够心安。
不知觉间的建立起的信任与依赖。
她的腿主动环上去,圈在大爷腰上。出浴后不过着单衣的二人衣衫不整,在拉扯中散落开来,赤裸的肌肤贴在一块。
过程杜丹不小心勾倒了椅子,谷逍遥没理会,抱着她往床上去。
被放倒在床上,男人在身上制造的快意己教她弓起身子。
“逍遥……”
她仰着脑袋轻喘,大爷舌尖滑过她的尖挺的乳尖边缘,星星麻麻的刺痒教她迷乱。
她伸手摸上他的长发,试图将自己身子凑上前。妻子的主动教大爷眼中染上欢愉,故意放慢步调逗着她,听她难耐催促。
“逍遥……逍遥……”她喊着他,睁着迷蒙的眼,声线缓缓,充满勾引。男人爱惨了她这模样,听她喊着自己名字,心便不住发痒。
他轻哼一声,舌尖继续勾弄,手下挑逗,瞧着她的反应变化。
不用问,他知道她身子反应,知道她愉快,想要。
杜丹身子给照顾得极好,春毒的毒性在褪,她发作少了,却身子已养出贪欢的水灵。
能毒倒大爷、二爷这样高手的毒不一般,承了二人毒性,又给三爷阴错阳差乱了一把,杜丹身里的毒即便解了,影响已成。这身子比常人敏感,能受鱼水。
家里男人多,她应付得来。
他将身子覆上去。
只见杜丹双臂勾上去,在他肩上轻咬。同时大爷将自己的欲望对准了那处幽谷推进,紧窒的包围以及妻主溢出的闷哼,都刺激得他舒服极了。
又紧又湿,又热又滑,层层迭迭的肉壁,像啜饮着什么,将入侵的玩意儿包覆住,不断攀紧吸吮。他溢出轻哼,轻轻抽出推进。
得了刺激,身下贪欢的小猫露出尖牙,用轻咬的力道传达她的反应。
男人有掠夺的野性,肩上的刺痛转化成了加重力道的挺进,顶得她松了牙,尖叫起来。
太舒服了。
架高她一腿,一波撞击,立即教杜丹登顶。她肉穴紧紧咬着夫婿的硬物,身子轻颤,水蛇似的纤腰扭动,不断呻吟。
极敏感的身体。
谷大爷只等了她一会儿,便又动了起来。还在高潮中的杜丹像给针刺中,尖锐的快意让她揪住被子,扭着身子。
然这才是开始,她敏感的身体,能承受的快意不一般,越是控制不住,越是欢愉,大爷能感受底下那张小嘴咬得卖力,更不可能松了她。
“逍遥不行……不行不行──”
她尖叫,吶喊,脸颊因充血而胀红,颈上因激动沁出薄汗。同时她身下却也越发湿润,伴随着尖叫,水声显著,直到男人抱着她泄了出来,她整个人埋在被中,扯不住地一颤一颤。
大爷仍在余韵,同样低喘。
他注意到杜丹出水越发多了,如此情况,再挤一人……不是不可行。
只是依她紧窒……怕是男人会比她先受不住。
房中术钻研得越来越厉害的谷大夫任细节在脑中滑过。他从后头圈上去,抱着颤抖的妻子一会儿,脑中想象教他很快再度充血发硬。
也与杜丹近来的主动有关。
家里夫婿都是二十来岁的盛阳年纪,六日一轮不过堪堪解馋,碍于杜丹事多,基于关心,有时简单发泄便让她歇息,怕索求太过累了她。
可她近来诸多主动,这教男人们怎么忍得住。
大爷当然是要吃个饱。
喘息许久,杜丹感受到丈夫在她肩上轻啃,一手轻轻揉着她那饱满的乳房,再度撩拨起她的情绪。
她发出喟叹,还在余韵中的身子,一下便准备好了进入新一轮纠缠。
然后头一阵凉意教她发出小小惊呼。
“啊?!”
她睁眼转头,身后抱着她的大爷,正架起她一条腿,那硬物凑上了臀间。
谷逍遥亲了亲她。
杜丹一下紧张,伸手抓住了他的前臂。
“逍遥?”
“你想做什么……”她问得有些臊。
那硬物已经碰上抹在后庭的冰凉膏药,在磨蹭中将膏药给化开,增温。
“怎么?不习惯?”谷逍遥还染着欲望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同时圆润的顶端轻轻往前挤。
杜丹嘴里的话全化成了一口倒抽的凉气。
后庭给入侵的刺激完全不同于前头,她立即给哽住了,说不出话。
大爷亦是差点没了呼吸。
这刺激简直要命……
他咬了下她的耳廓,轻声道:”放松,我会慢点。”
“唔……”
杜丹完全说不出话了。
脑中季敏用的那膏药……似乎悟了什么的她,一股羞臊涌上心头,脑中想法却难以集中,她用力掐住了丈夫圈住自己的结实手臂,溢出带着哭嗓的喘息。
那壮硕一点一滴推进,她整个人绷得死紧,大爷一手在那肉肉的小豆点上轻揉,教她舒服、放松,然这双管齐下的刺激只是让杜丹喘得更凶了,几乎像在不断攀顶。
谷逍遥是头一回走后庭,有些生疏,心里却有底。
他本就读过这类房书,又这段时间来画本补充不少,综合老三给的心得……现下便等他亲自确认丹儿的身子反应,再与另二人说明。
有膏药帮助,有适才出水的润滑,推进仍是艰难万分,几乎要命。
后头紧了数倍不止。莫怪老三说要适应有难度……
紧了数倍,刺激也是数倍,精通房中术,熟人体器官的大爷多少能掌控自己的敏感处,调配时间或快或慢结束。
但现在整个灵魂被勒紧的感觉,光缓缓移动就让人欲仙欲死。
在脑子发白的情况下,他推进约莫三分之一后,便轻轻收出,再推进,不断反复,让自己藉此进入更深。
过了头的刺激教杜丹身子一直同弦般绷得死紧,高潮似的,带点刺痛的刺激,教她完全无法放松。
同时大爷手指拨弄,喘息间,她贝肉收缩,不断出水,借着湿滑,帮助了硬物推进,没入越多。
过程艰难,痛快强烈。
在快意中关注着丹儿反应,瞧着她身子由紧绷至适应,脸上过于刺激的紧张,缓缓化成了抹上欲望的酡红与欢愉……
在娇吟声中,大爷开始推进。随着她的反应,放纵自己,投身欲火,释放六日的积累,满足她荡漾着春水的身子。
看着妻子在刺激下狂乱,却显得越发诱人水灵,大爷已经有底──老三的想法可行。
丹儿足够柔韧,慢点来,她能够适应。
妻子主动,加之想法刺激,这晚大爷足够放纵,直到杜丹彻底累倒才收手。
抱着心爱之人一脸餍足睡去,谷逍遥对整晚的劳动结果,心满意足。
二四三、大能者夫上
不愧是“药养”出的身子,一觉醒来,咱们妻主精神抖擞,生龙活虎。
只是那话感觉有些奇怪。
大爷帮她穿衣时,她直直盯着他。
“……你们说好的?”
“说什么?”大爷一脸神清气爽,难得见他如此心情好的模样。
“季敏那膏药是你给的。”她肯定。
“除了后来三个,家里谁的膏药不是我给的?”就连二爷门中手下用的伤药,大爷也包了大半。
瞧他绕着话没说清楚,杜丹哼哼两声,懒得追究。
大爷心情好,他手中替她绑着衣带,语气轻松道:
“我瞧过医书,缓着来,此事无害。”
“……”还用得着他说?
“可会痛?”
“……刚进去那会儿不太舒服。”
“你那儿小,太紧了些,多几次可以习惯。”
“……”为什么才三两句话,好像自己答应走后庭要成为常态了?
杜丹莫名。
终究对夫婿们足够信任,男人对性事的天生狂热和好奇心她能懂,知道他们不会在自己不舒服的情况下硬来,她也就没纠结这事。
不过用早膳时,她还是不住轻瞪了下三爷。
美人被她瞪得一楞,可瞧她又去看二爷,再把视线转回大爷身上时,他忽然像悟了什么,笑容简直像偷了鱼的猫般。
二爷除了朝妻子微笑,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四、五、六爷注意到他们几人无声的交流,却不明所以,这顿饭就在这微妙的氛围下展开。
用完膳后,杜丹直接过去醇水。
先前谈好的海货,商队那边来了信,路上出了些状况。
今年雪来得早,商队回程速度比预计来得慢,路上还遇着狼群,坏了人车。不只海货的商队,今年早雪,有许多谈好的事,该供的货都给打乱。她得随时做更动调度。
处理完商事,她跑了趟东市。
珍宝楼的掌柜见着她,立即转身拿起柜子上的锦囊,笑着迎了上来。
“杜夫人,东西已经打好了。”
“我瞧瞧。”杜丹微笑。
掌柜将打造好的长生锁拿出来给杜丹瞧。
小小不到半个巴掌大的金色长生锁,形似鸡心,上头除了神兽雕刻,还雕了长生富贵四字,工极精细。
“好手艺。”她赞美一句。
“别的不敢说,咱们珍宝楼的老师傅在银饰雕花上绝对是京里排得上名号。”掌柜笑着收了银票,知道眼前这人与钱家的关系,不敢夸大,却不忘给自家推销。
杜丹收了东西,笑着说了两句,转头上车,往西市去。
今日一样是皮氏随侍在旁,杜丹习惯地跟她解说。
“这是给三爷的满成堂兄新生的小娃娃备的礼。咱一路走来,得钱家不少帮忙,不说三爷家里兄弟,几位堂亲亦对我多有提携。
“钱家人帮亲,待自己人极好,咱们宅里情感上的联系不能马虎,哪家有谁得记清楚,喜事礼必到,你有时间找二才聊聊,将三爷那些亲戚理个仔细。”
“文静明白。”
“四爷、六爷家里是官,在身分上与咱们不好亲近,官家重一个分寸拿捏,就是有心想孝顺,也不可急就章贴上去。接着要过年节,便是把礼准备好,多用点心让人明白,文官风雅,武官实际得多,备礼要心意还不能俗气,切莫落入钱银比拼。咱们后面要过去的两处地方,你应当知晓如何应对。”
杜丹说话,皮氏听得仔细。
其实杜丹对皮氏的猜测大抵正确。
皮氏的爹曾经为官,虽然是小官,仕途不顺还落了个背黑锅下台的下场,但皮文静曾经是个正经的官家小姐是事实。她年幼时见过母亲操办那些复杂的官场人际往来,知晓此事不简单。
为什么大老婆地位高?
在这时代来说,娶妻娶贤,大老婆是娶回家操持家务的,传宗接代可以找过继,最主要还是在操持一个家的能力。
就像东方穆谨,一个嫡长子要背负多少责任?一个好姑娘,得打小给带在主母身边养成,知道怎么处理这些方方面面的琐碎事。正妻是身分和能力的象征,轻易动摇不得。
按道理说,若是妻主,情况也该是如此,由正夫操持家里。
可杜宅情况,杜丹似乎全包了……
“……这些事,莫非夫上不让大爷或三爷处理?”大概是困惑许久,皮氏难得提问。
“逍遥?”杜丹一愣。之后笑了出来。”三爷还行,你瞧大爷像是能理清这些事的?”
皮氏忽然有些尴尬。
杜丹笑道:”我知晓你想些什么。能让他们做的事我会让他们做,才适其所,大爷、三爷在自己看见的地方亦有用心,我注意的地方我出力,谁都有自己擅长的事,于外都是我的名义,没一定要谁去做。”
皮氏沉默。
“……如此,夫上不觉得太累了?”
“哪能呢,大半时间都在车上消磨,屁股给坐疼了倒是真的。”她笑。
在杜丹上辈子,像她这样的女性高阶主管,手上永远没有两件以下的事在进行。
一边盯孩子功课,一边看开会资料不过是新手程度,就连偶尔放个长假出游,谁不是在机场用手机、平板回复一堆决策,整理货单?玩完晚上回饭店收信处理公务,解答同事问题,开个视讯会议……做的事不一定比上班少。
平时行程满档不必说,不少人想专心冲刺事业,以防万一先冻卵。假日跑医院,偶有会议与疗程时间冲突的情况下,专业指导后,针药随身,休息空档直奔洗手间,深吸口气给自己扎针的情况都能见到。
人前美丽自信,背后个个都像神力女超人。
到大翼后,也不知该说受限于科技的不发达,还是得益于此,杜丹的生活步调比起从前慢了许多许多,她都觉得自己给养出点慵懒。
可看在皮氏眼中,别人家的大爷只要挣钱养家,家里人情有妻子打点,杜丹却是两者全包。
甚至醇水伙计是夫上拍板请夫子教课,就连自己这样半路捡回来的陌生人,她都能带在身边教导提携。
她常说”夫上有大能”,这句话真心实在。
论能力,论心胸,论处事的洒脱与迫力,谁家大爷、妻主比得上杜丹?
论细腻,论温情,论待人,哪家大爷、妻主能像杜丹这般愿意与人好好说话,不随意将人看低?
杜丹待人稍稍有些不合阶级礼数,可曾经从官家小姐到给人欺上门,甚至流落街头行乞的皮氏,却在惶惶不安中,给暖了心。
就是家里几位家世良好的爷,在皮氏看来都觉得差上杜丹一些。
二四四、隱婚狀態
二四四、隱婚狀態 lt; 《三夫侍》 ( 拾三果茶 )二四四、隱婚狀態
原本无助的痛,心里的恨,乃至对未来的迷惘,随着跟随杜丹时日越久,皮氏心给稳定。
适才适所,她相信在杜丹身边,自己能不受礼教束缚,没得非要出嫁从夫,即便是父母双亡的孤女,亦能挣出自己的尊严、底气。
眼前这位,一活生生榜样。
在杜丹到处奔波忙活时,六王也回到仙隐宫处理公务。
用不着上朝的国师平时像个宅男似,可该干的活、该知晓的事,这位仍是一件不落。
他坐在书房案后,闭着眼,听底下人报告入冬至今各地气候,以及因大翼地广而晚了些日子统整出来的诸多数字。
今年北边粮收得少了。
藏、户两州早雪,翼州北边雪况更是严重。
南边还算稳定。
兑州临海三县雨成灾。
他沉静地听着报告。
听完一拨,又来一拨,以为事完,内侍来报,又有人求见。
这次来的是秦厚土。
“参见王爷。参见国师。”秦厚土一进书房,先是跪下行了大礼。
“起来说话。”轻轻一眼,曲祯逸眼皮再度垂下,声音淡淡。
“谢王爷。”
秦厚土爬起身,理了两下衣袍下摆,再度一揖。
“微臣前来禀报,杜夫人所提意见,臣已交付司中讨论。”
“反响如何?”
“约三项可行,杜夫人所说的无不是控温之法。”
“说详细。”
“是。杜夫人手下农人用的是暖棚之法,造炉及埋铜管线,烧草木或碳使温度足够,即便严冬,可出春菜。”秦厚土仔细道。”二是埋肥,肥能暖土,三是造墙布网挡雪,雪不覆地,耐寒的苗能过冬。”
闻六王只是轻应,似乎还在听,秦厚土继续往下说。
“暖棚之法要到量大,得与工部相商布置。然造价高,几位同僚认为只能用于官田……”
“嗯?”六王轻轻一声,秦厚土急忙再解释。
“微臣祖家清贫,杜夫人所讲之物,臣认为简陋些,以竹子或木片裹泥取代,即便差些,不难办置。臣已邀工部安大人等商议,再辅以埋肥暖土、搭个简易挡雪之物,即便无法在雪中大收春菜,应付民间过冬应是足够。”
方法可行是肯定的,毕竟杜丹都种出那么多菜了。
可成本高,民间整不出来;难度高,民间学不来,派员下到各地去教得人手经费,要考量的事多,方方面面的规划订定,需要时间。
听完秦厚土的话,曲祯逸掀眸。
只余光瞧见六王的秦厚土立即将头压低。
“商议之日订于何时?”
“禀王爷,两日后。”
“将杜丹也带去。”
秦厚土稍愣。”农粮司这儿几位同僚与杜夫人有过交谈,知晓杜夫人本事,可工部那边……”
曲祯逸眼神过来。”工部那边怎么?”
秦厚土再度将头压低。”杜夫人贵为相爷及宣武将军妻主,谈吐有礼,本领不俗……然杜夫人是白身,这回还有工部几位大人在,臣担心有人言语不敬,坏了杜夫人的好意。”
“既是她提的意见,其中细节有她来讲,莫不该更详尽?”
“是如此。”秦厚土硬着头皮道。
“利于国之事,谁有不满?”六王嗓音淡淡。
“臣不敢!”秦厚土大惊,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脑袋伏地。”杜夫人有能,微臣与同僚敬之重之,不敢轻待!”
“如工部异论,你当如何?”
“臣当以身相护,绝不教杜夫人受了委屈!”
“抬头。”
听那淡淡嗓音,秦厚土颤颤兢兢,将头仰起。
那双异色瞳瞧了他一会儿,轻浅扬唇。
“下去吧。”
“臣遵令。臣告退。”
秦厚土再度磕头,以跪姿后退爬了几步,才起身退出去。
于是当天杜丹收到秦厚土的邀请,看完信的她蹙着眉,心里忐忑。
这些日子来她和那些农官交谈,能感受到专业上的极大差距,若非秦厚土威望,担保在先,那些人怕是搭理她的意愿都奉欠。
信中秦厚土也说得明白,工部是七大部之一,来的几位大人若言语有得罪,他定会相护,要她安心,也请包涵。
杜丹不是不能理解。
专家的领域,一个半吊子想进去掺和,就要有被白眼的心理准备。
有些忐忑,但不可退。
迎难而上,得往前。
思量着这事,她隔天跑了一趟五爷那儿,将这事告知他。
曲祯逸应声表示知道,杜丹又问:
“秦厚土似乎不知你我关系?”
她想起信上,秦厚土提了相爷,提了将军,就是没提六王。
“是不知。”
“你可知现下外头,穆谨和英君入门之事传得热烈?”怎就独少了他?
咱们妻主有些被搞胡涂了。
三侍入门办得低调,这事一直隐着。直到前些日子,在凤临遇上那怪人大声嚷嚷,才给传开来。
世上没不透风的墙,能预料到这日,奇的是那人嚷的是穆谨,英君却与之一并传开。
相爷和将军共侍一妻……惊讶、叹息、好奇、强作镇定……
她与农官们相处时,正好见证了各种复杂情绪,可同时心里奇怪。
四爷、六爷都给传开了,中间空的五爷是咋回事?
“氏族子弟婚事,要对族里交待,人多口杂,难免将话传出去。”五爷说。
“那你……”
“谁敢?”
五爷唇角有笑孤,轻轻二字,隐含的肃杀之气教杜丹心颤。
“……”是呀,谁敢?
皇族婚事隐而不宣,已是态度。
东方家和狄家可不是三流世家,族里嫡系代代伴君,皇上一个眼神都能揣摩出九分意思,别指望他们会做犯禁的蠢事。
往高说,国师超脱,他的考量与决断只需向皇上说明,谁都怕多话会坏了他的布置安排。
往低说,拜堂前,那双异色瞳可是扫过全场,一个不落。
权位越高者,越是害怕国师异能。
那日前来观礼者,无不是人精,于是六王入宅至今,除去观礼之人知晓,就是东方家和狄家氏族里收到的消息,全缺了这位存在。
“什么该说,什么能说,那两家人自会掂量。”他道。
二四五、清淨
莫怪这位始终淡定。
这是位阶压迫,吃定别人不敢妄议皇族啊!杜丹心里啧啧两声。
所幸比起其他人,名义上的妻主占了个好处,能直接问本人:
“如此,祯逸是要与我隐婚一世?”
曲祯逸望她。”妳有打算?”
“没打算,只是怕给说错话。”
“若有需要,你可决断。”
杜丹讶异。”当真?”
“伯瑞朝中政敌不少,当用则用。”他话说得自然。
比之丞相、将军,某些时候,还是六王和国师名头好用些。
没想他会吐出这句,杜丹真给愣了。
可同时好像又更理解了他一些。
入妻家之事有损声名,穆谨能为情洒脱,英君为圣意无畏,至于眼前白衣这位……
依旧是那清淡情绪。
他的选择,他的决断,皆与他人无干系。
身分特殊,曲祯逸超脱,看来不好捉摸……可杜丹心想,这人肯定也是意志力特别坚定的那种人。
只不过他不似逍遥随心,没小冺能隐忍,比季敏少了份真性情,不需要穆谨的时时端正律己,更不会有英君的直耿。
他是少了点情绪,可依旧有人情应对,是活生生的一人。
会主动去醇水了解妻主,在称谓应对上适应着新身分,在杜丹寻他帮忙时应允出力,甚至在侍夫身分公不公开上,给予她自主决断的信任。
“祯逸有心。”她露出一抹特别温暖的微笑。
即便相敬如宾,可仍能感受这人予她的善意。
有此心意,足矣。
曲祯逸回她一清淡的笑意,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后,道:
“三日后,我将回神隐宫住上月余。”
“是为了整建一事吧?”杜丹知道已经不少处在动工。
“是其一。元月初七,按例我将主持祈天大典,在此之前,得做些准备。”
“祈天大典?”
“祈求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罢。”
五爷语气仍是淡淡,杜丹悟了似地,点点头。
“是否大典前,要清净身心,不可行污秽事?”
五爷头一歪,唇角扬着,问道:”何为污秽事?”
“杀生、思恶、行房之类……”杜丹记得以前某些宗教都有斋戒沐浴这类的净化仪式,。
怎知五爷听完低低笑了出来。
那轻轻的笑声撩动着杜丹耳膜,其举却让她有些尴尬,自己肯定是说错了什么,不过在家里闹笑话不要紧,弄懂便是。
她不耻下问:
“莫非不是?”
“夫上还记得大翼信奉的是赤尾金鸾?”
杜丹一愣。”我知道。”
曲祯逸止了止笑声,仍是唇角弯弯。
“神兽亦兽,为食搏命,繁衍后代再应当不过,吃饭成了污秽事,繁衍成了污秽事,这’清净’,莫非是’死绝’的清净?”
不吃不生,等死光了,就真清净。
杜丹整个人囧了。
是呀,大翼是信奉神兽的。
兽类为吃杀生,交媾繁衍,哪有问题?
给五爷这一说,原本在杜丹想法中还挺高贵的”清净”二字,忽然都荒谬了起来。
瞧出她情绪,曲祯逸如常继续往下说:
“大典前用不着做这些清净,却要通灵。祈天不易,必须灵识大开,在人多之处,于我无益。”
原来是祈天大典前,曲祯逸会调整自己的灵识,将之扩大外放,为大典做准备。
他曾说过,意念有灵,在他扩展灵识之际,很难控制不让外界意念涌入,杜宅共七个主子院子,三侍各带亲军,人口之多,他若继续待在这儿,怕不出几天就要疯。
所以他回宫,不是为了净心、净身,而是为了净空方圆半里闲杂人等。
为了自个儿的心灵稳定着想,必须远离人群。
二四六、工部特色
杜丹总算弄明白。
这么说来,三日后,不就是自己与他同寝的那日?
那日曲祯逸要回宫,晚上杜丹便要自个儿睡了。
她看着他,五爷那一灰一蓝的瞳孔仍旧梦幻,他对她回以微笑。
“怎了?”
“想些事。”杜丹有些说不出现下情绪,她转道:”你和我说说工部的事可好?”
五爷一想。”也好。”
这人是妻主,不是只让人保护的娇花。
虽然秦厚土足够护她,可上战场,还是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方踏实。
他思考后,先替她恶补了下七部,再将工部拉出来替她理一理。
简易来说,凡举工程、水利、交通等等全属工部业务。
就连秦厚土所在的农粮司,也归在工部底下,算是工部的属从单位。
可秦厚土是农粮司的二把手,行事勤勉,名望极好,便是工部侍郎来了,对秦厚土的要求也要卖几分薄面,也是如此,六王挑的人,能给杜丹挑战发挥,也能护她个基本。
这部分在最初杜丹便与他讨论过,知晓秦厚土是极好人选。
没料到的是她与东方穆谨和狄英君关系会在此时曝光,此事有能借力之处,也会教人高标准看待。
她习惯性地模拟了各种可能问答,请教适恰的应答说词。
四爷不在,只剩六王能答。
曲祯逸不需要处理官场的细腻琐碎,解答比不上相爷熟稔,可他位高,能见大局,对于杜丹的提问,稍加思索,仍能应付。
二人聊了许久,一块用了膳。
一开始曲祯逸不能理解她几句话也需要上战场似的沙盘推演,却一来二往,瞧出了有趣之处。
他看出了,这便是杜丹。
不是聪明绝顶,却通透细腻,知晓如何补上自己的不足。
和自己不同,和伯瑞不同,和这宅里的夫侍们全不同。
宅里六夫,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思维快,本领高,身分自带的高贵,许多事信手捻来,不必像杜丹费力。
可即便不是天才,她仍积极布局,走到这程度。
她的底蕴,来自她的二世积累。
而这些积累,来自她的本性。
旧魂经历让她处事独特,可归根究底,是本性造就了她的决断,她专注时的自信,说笑时的惬意,予人的温暖……她身上的一切,全是自个儿挣来的风采。
极其独特,不受束缚,同展翅的美丽鸟儿一般。
曲祯逸忽然有些理解东方伯瑞舍不下她,又愿意护着她的理由了。
──赏心悦目。
她的努力,让人愿意相助,想看着她,能达到什么高度。
这种心情,只因杜丹,与幼鸾无关。
隔日,杜丹整顿好后,按时赴约。
商议的地方直接就在农粮司的大本营,七部办公之地,一名唤千鸟廊的地方。
此处就在皇宫外,杜丹下车后,即能看见宫门。
千鸟廊模样特殊,屋顶、屋檐皆是鸟状檐喙,里头回廊简直迷宫,不用走进去,站在入口瞧,就能把人看花眼。
可以想见,里头全是七部所属官员,就算不是,也是其他单位的公务员。杜丹的出现,与此地格格不入。
秦厚土亲自等在门外接引,入廊无阻碍。
到了一厅内,里头几位都是杜丹见过的农官,这些人与她有过交流,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态度间的冷热变化,大抵能瞧出哪些人对她的出现抱持反对态度。
杜丹端着笑容,在秦厚土安排下坐到一处去。
工部那边还没过来,厅里的人老样子先交流着工作上的事。
此间也有人过来与杜丹交谈,毕竟今日要谈的东西,大半是出于她。
约莫两刻钟后,又有人入厅,听那一声声的”安大人”,杜丹知晓重头戏开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随着所有人行礼。
万绿丛中一点红,她的存在极惹眼,安容奂一行很快便发现她。
“秦大人,这是……”今日是秦厚土主持,自然问的他。
“与安大人介绍,这位是醇水之主,杜夫人。今日邀安大人等商议之事,便是杜夫人所提的建言。”
“醇水之主……”安容奂一愣,意识过来这人是谁。
随他一块过来的还有三名官员,或愣或皱眉,目光全集中到了杜丹身上。
“秦大人,今日我等共探农法用具,杜夫人非我工部官员,不懂工亦不懂农,在这儿怕是不妥当。”
果然,立即有人想将杜丹赶出去。
秦厚土老神在在,轻轻一揖。
“杜夫人不懂农,能让醇水在严冬大卖春菜;向大人懂农,不知是否也有如此本领?”
瞧姓向的那位闭上嘴,秦厚土再道:
“杜夫人受在下之邀,与我等共商农法,全为天下苍生不再受饥荒之苦出力。利于国之事,白身又如何?国之大事前,莫非几位大人眼中只有这点计较?”
此话一出,工部一行全变了脸色。
即便心有计较,却没人敢接这顶大帽,他们没想到秦厚土邀他们来,竟会在话语间给他们难堪。有人看向秦厚土的眼神已有不善。
现场气氛一下僵住,做为话题中心的杜丹,在此时越过人群,站了出来。
“几位大人。”她敛裙一礼,见所有人望来,温和一笑,往下道:”平时杜丹种菜为的是挣钱,得秦大人赏识,邀杜丹共商利国之事,便是将来钱法子给撒出去,心里亦觉欢喜。
倘若因杜丹在此而延宕这事,倒是失去最初美意。杜丹愿就此离去,还望诸位大人为民费心,我回去后,将法子写给穆谨也是方便的。”
“……穆……”谁啊?
现场静默,杜丹说的是啥,有人一时转不过弯。
想了会儿,才记起”穆谨”是堂堂东方丞相的大名……这世上怕是没人会这么直呼相爷名讳了。
见杜丹说完就要往外走,脑中忆及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大八卦,为首的安容奂急忙咳了两声,面色一整。
“杜夫人留步!”
杜丹望来。
“既是大利于国之事,一同商讨,欢喜不及,还请杜夫人一同为国出力。”这位正色道。
主要是,相爷督导全国民生工程,一直都是工部最怕的顶头大魔王。
杜丹一介民妇,参与有啥要紧?她不懂,让她说几句过过瘾再敷衍她几句便是,要是让相爷交待,时程就是板上钉钉,大伙别想轻松过年了。
“就是,就是。利于国之事,一同商讨,欢喜不及!”
身后几人也随之应和。
杜丹笑容可掬。”诸位大人为国为民,杜丹敬佩得紧。”
“应当的,应当的。”
“杜夫人有心。”
首次尝试狐假虎威,效果挺好。
看来东方丞相是入了妻家,威严仍存,与相爷共事过的都怕惨了他。
伺候过那位爷的杜丹也能明白,东方穆谨气场不是普通强烈,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里发虚。
总之借了四爷的势,杜丹顺利留下。
想起这位是相爷和宣武将军的妻主,在场官员至少在礼节上给足尊重。
今日要商讨研究的事一项项给丢出来,杜丹不急着参与,先缓缓冲突,观察这些官如何跨单位讨论。
瞧来是模是样,谈到必要处,摊纸提笔,画图沟通。
虽没二十一世纪的各式简报炫目,却简朴有力,专家就连画工都是高水准,运笔不带抖,毛笔都能画出尺描般的直线,看得杜丹佩服不已。
大概是迟迟未发言,大伙逐渐忘了有外行人的存在,开始就一些细节激辩起来,颇有要拍桌撩袖之势。
“雪不覆地又如何?这冷天气,苗能抽几根?”
“甘麦已经弄出一批冬种,只要雪不覆地,种不受冻,能安然过冬,做春收!”
“想唬我不知?谁不知甘麦过了冬十不存一,这叫冬种?”
“向小子你想打架不成?死了的自然不叫冬种!”
“啊呸!整这些玩意儿,官田能收,民间如何做?”
“竹片、木枝、枯草……满山遍野,总有可得之物,唤你们来便是要寻民间可行的法门。”
“就是,官田要做,咱们自个儿就能动手,唤你们过来做啥?”
“安容奂,你懂是不懂?”
说到激动处,都直呼本名了。
不比户部、礼部重规矩,工部不少技术宅,平时瞧来也是正常的官,但在专业上战到激动处,大伙撸袖子也没在客气。
多的是事后再送礼赔罪,技术人员多少有些傲气脾气,也算工部的特色之一。
二四七、歸處
杜丹在旁听得津津有味。
昨日五爷跟她理过不少事,就有说过工部各属司有不少由民间提拔上来的寒士和能手。
虽然高位仍是世族把持,但技术人才有时更讲究一个天分。
眼前情况,有些混乱,却合她意。
能雅能俗,能静能动。咱们杜妻主过去开会时,最喜欢这种弹性。
旁听够了。
杜丹寻了一处插话,正式参和进战场。
“诸位大人,可否听我一言?”
像给隐形的娇小美人,放大声量,打断了热烈的讨论。
秦厚土最先回应她。
“杜夫人请讲。”
“洗耳恭听。”
秦厚土开了头,后头不管真心假意,总之敷衍几声应和。吵那么久,休息喝口茶也好,就让她讲上几句。
杜丹笑着过去捡起纸笔,嘴上道:
“杜丹不及各位大人博学,怕说不清楚,便用画的吧。几位大人聊的顶棚问题,此图可解。”
一来就发下豪语,有人自顾喝茶,有人心里冷哼,却下意识走过去,想瞧瞧她能画出什么玩意儿来。
没想一笔一划,架势极稳,心想这人画工还有可取之处。
然随着图画完整,有人脸上表情变化。
“杜夫人,这是……”
“是可拆式的移动棚架。”
“可拆?”闻言者楞。
又有人凑过来,仔细端详,给瞧出了细节。
“妙啊!如此只需打好几处桩子,雪来时搭上去,雪走撤下让芽苗见日,不费多少力气!”
“什么?我瞧瞧?”
“什么桩子?”
喝茶的人被话吸引过来,一个个瞧过图后,神情各种变化。
杜丹没让人提问细节,她接着提笔画了第二张图。
然后第三张、第四张……
原本一个个问题想着要问的众人,在见到第二张图时,又是各种思索表情,冒出更多问题。
然图纸一张、两张出现,三张、四张出现……到第五张时,已是个个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自己先前究竟在吵啥,又想问啥了。
什么引水管线?
打井水不是动手将桶子拉上来就得了,这能更省力的转盘装置是?
不是说要讨论冬种的问题?为什么连养鸭养鱼都来了?
平时一样新玩意儿,大伙就得讨论上个数月甚至数年,这杜丹,怎么能一下丢出一套又一套或器械、或法门的新玩意儿?且瞧来似乎都可行?
怎么可能!
那些东西、装置,她做过不成?
不管身旁骚动,杜丹画得拼命。
时机转瞬即逝,此时不发力,要再布置就晚了!
这阵子来,她与农官们打交道,可不是聊聊学习这么简单。
她不断在了解现在的农事状况,并将之分析。每日回去后,皆会凭着记忆,在家整理出过去曾见过的现场或各类报导,凡举相关产业设备或新农业手法,只要还记得的,全写出来,交叉分析,寻找可行性。
她书房里已足足数百页的记录和图纸,把手都给写僵了。
各类方案中,虽有自行补上的缺漏处,不见得正确得用,但专家推行新法,面临失败都是家常便饭,这种已经给验证过可行性的东西,忽然给丢出好几套,震慑力绝不一般!
没专业背景是硬伤,恶补也补不及。
但不要紧,把主场拉到自己有利的地方来就是!
经过前面暖身累积,曾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她,是时候让这些人正视她的”脑袋”。
时间飞快,三日过去,六日过去,十日过去。
工部这段日子来的忙碌,尽在六王眼皮底下。
杜丹那儿进行顺利。
听内侍方尽禀报完工部情况,让人退下,曲祯逸继续在书房里查看典籍。
外头天阴,白日无日,亦无风无雪。
除去书房自己弄出的声音,周遭一片空寂。
曲祯逸极习惯这环境了。
只有自己。
祈天大典也在如火如荼准备中,国师的曲祯逸是重中之重,这段时间仙隐宫被彻底隔离,除去几名内侍,连守卫都撤得远远的。
踏出书房的六王走了段路,给停在路中。
入目可及,全是白雪。
鸟飞绝,人踪灭。
冰冷的空气轻轻抚上曲祯逸带点透明的肌肤,浑然不觉冷。
他轻轻闭上眼,灵识开展,似有若无的杂音仿佛在耳旁飞掠……细碎的动静,压抑的思绪,或沉着,或紧绷……
眼皮再抬。
声音消失,仍是染雪的屋瓦、凉亭。
唯他一人。
胸口缓缓起伏,有点反胃。灵识扩张极费神,然还不及大典所需。
日子逼近,要是国师祈天给祈吐了,场面肯定有趣。
他自嘲地微勾唇角,人在雪地中,静静地让冰冷空气带走耗神的不适,才又踏出步伐。
快到屋子,正好见方尽由花园那处的圆型门快步而入,六王停下脚步,等他靠近。
“殿下,三爷让人送吃的过来了。”方尽将手上的木盒举高。”是些酥饼甜食。”
六王唇角微扬,如此嗜甜还要拉人一块,那人简直孩子心性。
瞧主子反应,方尽心中稀奇。
在宅里也就罢,没想不在宅里,三爷还是如此频繁联系……虽然都是那位单方面塞自己喜欢的东西过来,可这种交际,在方尽服侍六王十多年来,前所未见,主子瞧来也不反感。
“放房里。”
曲祯逸交待。
方尽道是,便低着身子,往房里去。
曲祯逸过去一合楼,那处合楼位在一小树林,能远远鸟瞰半个京,在那儿能让他灵识更稳定。
登上高处,一边是京里万户屋顶,一边是皇宫七彩颜色。
仙隐宫位置特殊,若能鸟瞰,像隐在皇宫外西边一处密林里,里头有路直通皇宫,亦有对外大门。皇帝手足里,也只有曲祯逸因国师身分,住得离皇宫如此近。
燃起烛火,点亮挂灯。
火光映得点灯之人神情庄严。
曲祯逸心明心清,没带情绪,在此做着自己的修行。
能闻声音,却只有自己。
一直……都只有自己……
这一待,便是两夜。
当守在合楼外的方尽再见到主子时,被主子整个人散发出的冷意给吓了一跳。
他急忙低头。
“殿下。”
天色已亮。
曲祯逸在合楼一待多日是常有的事。
而从合楼出来的国师,便会像现下模样──
仿佛眼前皆是蝼蚁,不值得他一顾……不见温度。
有时曲祯逸也困惑,自己究竟是死是生。
他能见常人不能见,能行常人眼中仙人之本事……却他肉体凡躯,孩童时曾寂寞,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心颤,痛楚无人可诉。不过责任在身,随着时间,冷硬了心肠,习惯了罢。
然每每大典前的通灵,似乎身处众生嘈杂中,又只身孤影的感觉,随着时间,将他身为人的那部分一点一滴消磨……人间人间,他在外头望,如此,可能算人?
感受到方尽一闪而逝的惊惧,曲祯逸闭上眼,稍作调息。
再睁眼,他不发一语,往居所走。
昨晚大雪,天寒地冻。
曲祯逸一身白衣,未加皮裘,却不怕凛冽寒风。
他自个儿,便像寒风。
回到屋里,方尽赶着让人备碳火热水和食膳。
一旁正要更衣的曲祯逸却瞧见桌上食盒,想起两天前交待的事。他走到桌前,打开食盒,空气立即染上一丝甜香,里头模样精致,还带细碎花瓣的酥饼整齐排放。
“殿下,饼已放了两夜,撤了吧。”方尽见状,急忙道。
曲祯逸没应,只是看着酥饼,看着看着,想起了某个地方,有几个人浑然不怕他。敢与他亲近同寝,敢与他玩耍,敢直视他,无视他……
眼里的冷凉渐褪。
不是不在人间……
全因他的人间不在此处。
他有他的家宅归处。
二四八、記錄
一会过去,曲祯逸坐了下来,拿出饼吃。
连吃了两块,才吐出一句”撤下”。
方尽俐落收拾。
同时注意到了,三爷每回送来的东西,或吃或用,殿下必试。
虽然不明白殿下和那位交情是怎么好起来的,心里提醒自己,往后得多留意三爷那儿有什么需要。
沐浴净身,填过肚子。
曲祯逸再度步出房门,方尽不敢离远,在后头跟着。
六王来到书房,提笔记录。
国师是血脉觉醒,却也需要传承。他得了历任国师留下来的东西,有义务将自个儿的情况写给下一任接任者。
毕竟在觉醒血脉后,无人敢近身,所有的痛楚、困惑、迷惘……只有从前人留下的文字中,方能寻到一丝慰藉与安稳。
他将几日来的准备情况,简单几字说尽。
目光扫过迭在一旁的书册,他稍作停顿,伸手拿起那一本本的先者留书。
翻开已经滚瓜烂熟的内容,不费力气找到那几行字──
‘……觅得候门女,相敬如宾……’
‘得妻善王之女,温婉贤淑,掌灯伴读,屋内和美……’
‘长子明德出生,惧意渐微,终得寻常生活……’
‘诞下二子求去,购屋予她,至此分居……’
翻过一本,又一本。
里头的婚姻生活各有不同,有人最后仍是只身孤影,也有人多年波折,或得良人,或得子嗣相伴,心里终有依托。
六王视线放在”寻常生活”几字上,微微失神。一会儿将册子阖上,起身瞬间,周遭一晃,差点没站稳。
“殿下!”
一直仔细关注的方尽急忙上前搀扶,被曲祯逸眼神摒退。
终究不是铁打的身子,耗神太过兼二日未阖眼,四肢正在脱力,人晕眩。他手按在桌边,稍待须臾,稳住精神,抬头依旧是那飘渺气息,仙人姿容,稳稳走回房。
眼前似有光影在跳动。
睡梦中的曲祯逸意识蒙眬,却有感应。
警戒的他缓缓睁眼,见到一背影转身──
四目相交,那人眨眨眼,以为看错,直到床上的他也搧动眼睫,确认他醒过来的杜丹,朝床边走过来。
“我吵醒你了?”
她轻声问。
床上的人没回话,只是看着她。
还没清醒?
杜丹不知现下是什么情况,自己也不过刚进门,瞧着房间转了一圈而已,回头就与他目光对上了。
她还记得方尽说的,爷前两日都没阖眼。算算也不过刚睡下两个时辰,应该不会那么快睡饱才是。
不知是睡傻了还是怎么,眼前的人不见反应,只是直勾勾瞅着她不放。
杜丹稍有困惑,却没太在意。
她依习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和额头,哄道:”没事的,再睡会儿,我在这陪你。”
滑过脸上的指尖软软的,带点凉。
曲祯逸心里流淌过一丝奇怪的情绪。
好像最后一次有人哄自己入睡,触碰自己,已经是前世般的遥久过去。
稍凉的抚触……莫名温暖。
在那轻柔的抚摸下,他再度闭上眼,沉沉睡去。
二四九、有我
……再次醒来时,屋里依旧有人。
意识方苏,身子尚懒,知晓是谁在,曲祯逸不急着睁眼,静静感受有人相伴的空间是什么样的感觉。
漏开眼缝,屋里有灯。
远处桌旁,一人儿斜卧在褟上,就着灯火,手捧书。
灯火蒙蒙,佳人蒙蒙。
偏斜的纤纤玉颈乌丝几缕,密密扇睫轻轻颤动,眼随文游走。
或挤眉,或撅唇,看著书的人儿,自在惬意,放着情绪自然流露。
不知道在看什么……
唇边自然染上弧度,那自在模样,瞧得人舒服。他坐起身,动静惊动了看书的人,杜丹放下书册,笑脸相迎。
“醒了?”
五爷下了床,有杜丹在,他没唤人进来,反而是她主动过来替他拿了外衣,让他穿上。
“什么时辰了?”
“申时,不再睡会儿?”
“已醒。妳今日无事?”
“今早去了工坊一趟,图纸在修改,能得个三、五日清闲吧。”她笑道。”想你在为大典做准备,可又许久未见,想着过来说说话也好……可会打扰你?”
五爷摇头。
瞧着杜丹与他相望的那双杏圆眼睛,给道:
“你能来,我心里欢喜。”
唇角轻扬,情绪浅浅。
没想他会直白吐露情绪,杜丹楞后,绽放笑靥,忽然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是两人成亲后,头一次的亲密接触。
来得如此突然,教人猝不及防。
曲祯逸愣愣,感受一个人贴着自己的温热,欢快的情绪幅射过来,陌生的亲昵,莫名的欢喜。
……好暖。
原来,这就是与人贴近的感觉……
楞过后,那双举在一旁的手,学着她的动作,轻轻放到她身上。
带点陌生的欢欣与微妙的惧意同时积累于心,几息过去,确认此举安全,他稍稍收紧了手臂。
不需要言语。
来此之前,杜丹本想着若打扰到他,便立即回去。
可几时辰前,曲祯逸闭眼睡去的那短短一瞬,眼神透露出太多东西,让她决定待在这里。
心空洞低迷,身疲会教人难以武装起自己,往往不经意间,流露出最真实的反应。
杜丹捕捉到了隐在那双梦幻的眼眸后,无法与外人道的心情。
他肩上责任,旁人无法插足。却她能告诉他的,短短几字足矣。
──不是一个人。
娇小的她埋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
瞧来清冷的他,体温却是高她许多。极暖和的一人。
“你身子挺暖。”
怀里的她笑道。
五爷也笑了。”妳身子,还得养养。”
今日才亲自感受到,她体内毒物对她身子的影响。
畏寒,四肢凉。
二五零、不尋常
抱了会儿后才松手,极近的距离,二人相视,却一下无声。
感觉微妙。
似乎是水道渠成,顺理成章,在此之前,二人都有亲近意思,却始终隔了段距离。里头有曲祯逸天生与人疏离的缘故在,亦有杜丹担心太靠近会引起他不适。
毕竟瞧日常伺候,五爷不爱给人触碰的情况,货真价实。
就像只猫。
有自己的规矩,相处不可躁进。
却待他给软化戒心的那日,也会愿意主动示好、撒娇。
今天的他,便给她这种感觉。杜丹知道人在疲累时,情绪会特别想要有人倚靠。
他是准备大典,累了吧。
她心中猜想,率先开口打破了宁静。
“让人备膳了。”
他扬唇。”好。”
外头尚存一丝余光。
吩咐备膳的同时,曲祯逸领着杜丹,到屋外走走。
行走时能见三两内侍陆续将灯点上。
饭菜备齐,半路折返。
王爷的食膳,足足二十四道菜,样样精致。
“你平时吃这些,在宅里可会不习惯?”杜丹好奇。
“菜色是少些,味道不差,能习惯。”五爷老实答。
毕竟从小锦衣玉食,各方品味挑剔。杜丹不爱铺张浪费,吃得相对简单,但有三爷那同样给锦衣玉食养大的吃货在,加之大爷、二爷食力惊人,宅里吃食在质量和份量上,依旧有极高水准。
“若吃不够,家里人多,让厨房多备几道菜不成问题。”
他摇头。”尝味道罢。皇家规矩,什么都得尝一点,与饱饥无关。”
“原来如此。”杜丹了然点头。”那么我常在饭桌说话,食仪不良……你可会在意?”
他笑。”夫上尽兴便是。”
杜丹也笑了。
有她在的餐桌,特别有趣,杜丹喜欢笑,声音总带着三分笑意,莫怪宅里每位爷都喜欢听她声音。五爷后来也发现了,听她说话时,心里特别舒适、平静。
吃过饭,让人收拾。
杜丹来到窗边,发现外头飘起雪。
“雪又要大了。”
曲祯逸走到她身旁,同样瞧窗外。
“夜里大风雪,寅时能停。”他瞧她。”晚了路上不好走,可要留下?”
“好。”她一口应下。
今晚是轮空的日子。
既不用往回赶,后面情绪悠哉。屋里两人坐卧在褟上,杜丹问了他大典的准备情况,五爷随意地与她聊。
灵识扩展需要一个过程,听在杜丹耳中,有点像运动选手赛前的热身,没先让身体适应,蓦然使出全力容易各种受伤,马虎不得。
“大典时间长吗?”
“七日。前面燃香献祭先走五天,此事由司天监负责,每日我得去瞧过。第六日通天主祭约莫三个时辰,由我主持。燃香不断,直到解祭。”
“这七日你不就得住那?”祭台在京外东北处。
“主祭前一日得留宿,其余日子来回无碍。”
一点一滴的,由五爷话中,杜丹拼凑出了国师这份工作的真实感。与其他工作类似,有其专业与责任在,差别只在这工作的传承特殊了点。
这也是认真工作的一人。
杜丹与他分享了这些日子的情况,好一顿聊,夜渐深,能闻屋外刮起大风,咻咻风压吹得窗户作响,她转头去望。
“真大风雪了。”她稍惊讶。这风够大。
她转回来。”阿逸会看天相?”
“国师职责。”答后,他问出自己极在意的疑惑:”为何唤我阿逸?”
杜丹解释:”是我旧魂出身地方的风俗,唤亲近平辈,常以阿字衬。”但大翼没这种叫法,确实会让人一头雾水。”是我疏忽。”
“不明白罢,无不妥。”五爷立即道。
“不奇怪?”
“奇怪。”
杜丹:”……”
他微笑。”此名,唯夫上能唤。”
清淡的语气。
杜丹扬着唇,瞅着他瞧了一会儿,没多说什么。
气氛极好。
到了歇下时间,两人相互帮着更衣就寝。
过去习惯隔着距离,今日躺上床后,依旧是分隔二处。却极自然地,两人皆是侧躺,眼睛望着彼此。
今日相处气氛不一般。
杜丹感受到了,想来曲祯逸亦明白。
可她有些不明所以。
五爷天生仙气,与人疏离,先前杜丹能感受到他善意,亦相信他说的要过好宅里日子,却不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更多的是这时代的人对婚姻的态度与责任。
于是她能做的,便是将他当成家人亲近。
可他今日态度不同。
两世经历,杜丹对男女之情足够敏锐通透,情感上的微妙变化与差异,她能懂。
侧躺着的她,轻声唤:”阿逸。”
对面的五爷回应:”嗯?”
“你今日不寻常。”她直道。
“如何不寻常?”
“你……想与我做真正夫妻?”
面对直白提问,他嗓音低沉,亦直白回应:”自然是想。”
那与他平时嗓音稍有不同的声线,莫名撩拨杜丹的心。
“……因我命神是金鸾?”
“只因妳。”
杏眼眨了眨。又听他道:
“护金鸾,有百种手段。选你,是我想要。”
这是杜丹头一回听五爷说的想法。
与之前完全不同,最初他分明是以护她命神名义入门的。
“你瞧得上我?”
“何以妄自菲薄?”
“不是,客观评判罢。”便如六爷狄英君,他的反应,在杜丹看来才是正常。
论出身,论时代,这一个个,她都高攀不上。
“夫上又是如何看我?”五爷反问。
这可问倒她了。
她蹙眉认真想。
“倒也没如何看你,最初递帖,你是六王爷,后来知你国师身分,便要入门……你我交集少。”说到这儿,她停了下。”入门后,说过话,觉得你情绪不好捉摸,却是真心要过宅里日子,便想着不能负你。”
总归入门了,接到手上,都是她的责任。
五爷微笑。”如此心意,于我足矣。”
“啊?”杜丹惊讶。这也太没要求了。
二五一、夢寐以求
“心意难得。于皇家如此,于仙血者更是,寻个知心人,过寻常日子,是我心中所愿。”
杜丹愣愣。
没想瞧来最仙气的这个,追求却是如此平凡踏实。
曲祯逸是有皇家气势,可自打血脉觉醒的那刻起,便注定他要走上一条与常人不同的道路。
异能天生,权与势不用他去追求,就是别人想夺都夺不走。别的贵族看重的东西,于他微不足道,他想要的,是一份踏实,一份属于群居动物本能需要的寄托,一份让他觉得自己也是寻常血肉之躯的感受。
吸引他的是杜丹旧魂经历,是她见人能见心的本质。
“我想要的,是明白我是国师、六王,却能寻常相待,不惊不惧的妻。我贪的,是那句’许久未见,想来说说话’的心意。如此,妳可能懂?”
他是因这些,凭借那短短一瞬窥见的东西,有些豪赌的,选了她。
幼鸾不过借口。
他好奇的,想接近的,是杜丹。
没将话说明白,是给自己留的弹性与后路。身在皇家难免习惯布置,他不会寻常相处,没法直接投入,需要拉着距离,慢慢观察,去理解习惯。
杜丹一时无法言语。
曲祯逸声线淡淡,态度却是真实。
心跳忽快,这近乎告白的话,宣示他不是儿戏,当初入门,便有与她交心过一辈子的打算。
若是赌错,依他身分,随时能走。当他开诚布公,便是做出决断之时。
“……”如何回应?
震撼下,她脑袋空白。
“……我……以为你是为了幼鸾……”挤许久,挤出的却还是这句。
“我不是。”
“我知道了。”她有些手足无措,喊了声等等,闭眼冷静一会儿,才让自己脑袋恢复运转。
眼前的五爷仍是那没多大情绪的清浅表情,可他今日眼眸神情异常丰富,不过一眼,杜丹便给陷在那一灰一蓝的梦幻中,有些移不开。
心脏紧缩,又跳快。
平时情绪清淡的一人,不过一个眼神,就有同万千星尘的梦幻。杜丹伸手按在他脸上。
“你先别瞧我。”她有些招架不住。”我没法思考。”
这人眼勾人便罢,偏偏颜值杀伤力还不一般。
那边发出轻笑,任她遮挡着自己眼睛,说了声”好”。
被遮挡住眼睛,只剩半张脸能让杜丹瞧。手下能感受他眉骨与高挺的鼻梁,五爷肤质好得不可思议,杜丹感受掌心下的触感与温度,看着他的半张脸,陷入呆愣。
其实不冲突,成了亲,若无意外,早知道要一起过。
只是五爷仙气太重,杜丹一直没觉他有男女之情的念头,今日听他想法,感到意外,给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发展,与自己先前做的心理建设不同,要从友人变爱人,亲情变爱情,中间需要一个情绪转化的过程。
先前自己把他当家人看。
往后,得把他当男人看。
那仙气飘渺的一人,往后要成自己男人……与她亲热?
思维发散,杜丹没反感,只是真没想过的事,一时有种抓不住地的感觉。
“给我几日可好?”此事需要消化。
“不急,来日方长。”他回。
能说明白,已是进展。
杜丹松开他眼前的手,那异色双瞳重现天日。
知晓往后两人相处将要改变,看着这张脸,情绪已经不同。
禁欲又清淡,仙气得不可渎犯……这样的男人,真能鱼水之欢?
“……自是可以。”
慢了两拍,才知他在回应自己,杜丹差点呛到。
“咳……”她连咳几声。”你不用回的。”
“夫上有疑惑不是?”他扬唇。
“是好奇……你也明白我的情况。”更直白点讲,咱们熟女丹,是个重欲的主……
药养出的身子,几乎天天给人滋润着,这样的身子,见着肉,脑补一下肉味是极自然的事。
“你读我的心便罢,留点面子给我。”
“……夫上是说出声的。”
“咦?”她囧。
太好了,简直女色魔形象。杜丹窘后,替自己觉得好笑,忍了两息,爆笑出来。
她自己埋在枕上,喀喀地笑得不可开交。
五爷也染上她的情绪。
丢脸又如何?妻夫之间,情与欲再正常不过,她身上有股理直气壮,直接又真诚,似乎难以启齿的事,到她这儿,不见压力。
是曲祯逸梦寐以求的真。
二五二、回來了
笑过之后,两人间的生疏又给消散不少。
她脸蛋笑得稍红,朝他挪近,伸手又去摸摸他的脸,甚至抚上那瞧来十分诱人的唇。
手感细腻,滑又嫩,唇柔软有弹性。
“这么碰你,可会不适?”
唇上有她的指尖,他慢上些许,轻轻开口:”不会。”
“真处一块,碰的可不只这儿了。”
五爷莞尔。”夫上想碰哪儿都行。”
这话有深意……杜丹稍作克制,缩回手,云淡风轻道:
“你生得好皮相,我瞧着也有压力。”
“比之三爷?”
“不分轩轾。”
“如此,想来夫上受得住。”
不愧是六王,言语够力。
她又问:”你瞧我模样如何?”
“灵气可人。”
“由你口中,听得不真实。”
“为何?”
“灵气可人,放你身上更合适。”
“……”被调戏了的某人无语。
杜丹笑得乐。
就是五爷再聪慧,也不敌某人豪放爱逗人。
幸好这位平时够正经,否则男女情事的口舌交锋,满肚子黄色笑话的家伙疯起来,屋里怕没人招架得住。
却她不造作的妩媚,特别勾人。五爷懂了其他人眼中的杜丹,咱家妻主,妖精般的人儿。
聊了许久,夜渐深。
最后杜丹跟他要了一只手,两人手掌交握,彼此感受着对方体温,陷入沉睡。
一夜风雪。
清晨平静。
距仙隐宫十数里远的西市,在太阳升起后,也现袅袅白烟。
工坊里,石土混着木造的屋子错落,各种样式的棚顶下,人人卖力干活。
近午时踏进工坊的向晚,忽慢下脚步。
跟在他后头的人好奇问:
“指挥,咋了?”
“这边在搞啥,这般热闹?”向晚蹙眉。
“热闹?”后头那人瞧不出所以。
向晚没理他,直接走进去,找到熟识的师傅那儿。
“老齐,东西打好了?”
“呦,好了,在那儿,那三个箱子全是你们的。”老齐手臂抹了把额上的汗,下巴朝另一边努。
说完,他弯身继续敲打着底下的钉和板。
“你们这儿是在干啥?这般热闹?”
“不是咱们这热闹,是工部那边热闹,哈,在整新器械呗,弄了一堆图纸进来,咱老啊,就没大雪天的干这么多活过。”那老齐一边工作还能吭哧吭哧地回话。
“工部那边咋了?大工程冬前应该都赶完了不是?”
“你问我?该我问你才是!那个杜夫人,不听说是相爷的妻主?这几日早上都能见她过来,跟工部安大人几人嘀嘀咕咕的。”
向晚傻眼。
不、不是,是夫上。夫上啥时跟工部走到一块了?
近来一直在军中忙碌的向晚揣着疑惑,让人将三箱东西搬上车送回营,弄完正事,转头跑了几个地方,才在一处常去的食楼包厢里找到沐醒。
“爷没回?”
“晚上吧,你找爷?”沐醒奇怪。
“我今天去了西工坊,听老齐说夫上和工部搅和到一块了?”
沐醒了然。原来是这事。”啥搅和,办正经事。”
“咋回事?爷知道?”
“甘家那边让人到处讲爷的婚事,小把戏不断,夫上大概有所警觉,让五爷那边帮忙安排造势。爷心里有数。”
向晚讶异,稍一寻思,便知晓中间难度。”……丹丫头,可了得了。咋办到的?”
就是她让爷带着识字读书过,工部搞的是数术机关,是技术活,她凭什么掺和?
“你是要问爷这个?”
“不是。我就觉得那丫头神奇。”问啥问,是嫌事不够多不是?
知道爷那边知道便好,向晚就是觉得神奇。打认识那丫头起,习字、拜师、娶了钱五做了妻主给关大牢,后来还一口气收了丞相、六王、宣武将军三个侍夫,每一件事都不可思议。
给她吓着吓着好像慢慢习惯了。那惊,吃着吃着,也饱了。
沐醒微笑。”可不是。”
想当初还是个小丫头,谁知道她这般能耐。更欣慰的,是她对爷的那份心。
“爷没白疼她。”
“咱也没白疼她不是?”
“你跟爷比?”
“……哪能呀,随口说说。”
这哥俩好寻常吃饭嗑牙。
中途,包厢门突然被撞开,一野人似的家伙闯进来。
向晚惊吓,那人旁若无人闯进包厢,坐都没坐,一条腿先踩上椅凳,狼吞虎咽地抓起肉食,吞了大半盘菜后再干了半壶酒,这才满意地吐出一句:
“娘的,大雪天赶路,要给饿死了!”
“你这家伙,一身土匪气。”惊吓后,向晚对来人模样嫌恶。
“都当土匪去了,能不土匪气?”而今蓄了半张脸胡子,长发扎成杂乱马尾,一身毛皮十足粗犷的秋落咧嘴,亮亮牙。”你能好哪去,不是窝男人堆里。”
“啊呸!老子正儿八经军指挥,什么叫窝男人堆里!”向晚啐他一口。
却骂完后,三人都笑了,互相拍拍肩。
许久未见,而今变了打扮,一块长大的交情默契不改。
“总算回来了。”向晚与他互搥一把。
“你那儿如何?”沐醒问。
“稳定了,真他娘不容易。”秋落终于落坐,感叹。
总算能回京。
“冬藏?”
“他还得等等。”
闻言三人陷入静默。他那更不容易。
当初从兰江回京不久,东方穆谨便给四人安排前程,除了沐醒继续留他身旁,向晚给塞进军营,秋落和冬藏因其师门因素,人给消失。
向外说法是时间到了,师门让他们回去继承,多年过去,东方穆谨身旁随侍换过几批,人们慢慢淡忘了曾经给他带着一块查案办案的那四人班底。
相认后,杜丹曾经问过,但只得了”任务在身”四字,便不了了之。就连相爷成亲那天,都没能见到这俩人。
现在一个回来了。
曾经在夜里拎过小杜丹回来玩,硬逼着她扎青蛙马步,给她打下腿力基础,爱笑爱玩闹的这位,别了京里五年,终于回到这片土地上。
“娘的,回来了反而不踏实。”
“吃风沙上瘾了?”
“换你去要不?”秋落亮牙。在外浑了五年,这厮真给染上不少土匪气。
那边两人斗嘴,旁边沐醒从衣里暗袋取出一包裹,放到秋落身前桌上,说道:
“地契,令牌。爷晚上回来,你整顿整顿回府上。”
秋落瞧着那包裹好一会儿,不见动静。
“傻啦,收着啊。”向晚顶他。
隐下鼻酸,双目微烫。秋落再度拉开笑脸。
“知道了。”
不必多说,他的心情,另外两人能明白。
二五三、功力見長
回去整顿,剔了胡子,换上华衣,粗野的糙汉子,转身成了满满阳刚气的小爷。秋落对着镜里好久不见的自己一番审视,这才前去相府找沐醒。
秋落离京时,东方穆谨尚在国公府旧居,这是他头回来相府。
沐醒带他认地方,走着走着,秋落想到。
“怎么没瞧多少丫环,爷还没成亲?”这屋里丫环还比在国公府时少了。
“成了。”
“夫人呢?”
夫人……沐醒想了下。
“在京外看田吧。”
“看田做啥?”秋落一脸莫名。”哪家的闺秀?”
“夫人近来在整农活。至于哪家……”沐醒顿了下。”你识得的。”
“杜丹。”
“杜丹?”秋落一时没反应过来。”杜公横家的还是杜郎中家的?”这两家身分配不上爷吧?
“都不是,兰江蒋府那个。”
“……”秋落楞了好一会儿,表情由呆愣逐渐错愕。没等他发作,沐醒又补了一句:
“还有,她不是咱们相府的夫人,是咱夫上……爷是赘入门的。行四。三爷是钱家那个钱五。”
秋落一口水喷了出来。
“瞎说!”信他就驴了!”我擦,五年不见,沐醒你说笑功力可见长了。”
沐醒哭笑不得。
“行,你让向晚给你说去。”
后来秋落找到向晚,得到同样的答案,小爷表示还是不信!
“你俩合起来玩我是吧!”
向晚气笑。
“你当所有人都你那德性?你京里打听,爷和二将军一块入的门!”
“不可能!”
“事实如此!”
“爷就罢,还二将军?那钱五不跟二将军死斗我服你!”
“你这话我爱听,晚些等你喊一声服气。”向晚乐。
秋落一脸怀疑。
“真如你所说,人都住哪?相府里可没瞧见。丹丫头人呢?”
“都说入门,自然住的杜府。”
沐醒在旁补充:”不是丹丫头,得喊夫上了。”
秋落给他白眼。”沐醒你个正经性子,说笑不合适。”
沐醒脸皮抽抽,向晚哈哈大笑。
“行!走,哥带你回宅里见夫上!”他直接把这浑人扯出门。
来到杜宅,门口大宅气派货真价实。
秋落一脸怀疑,就见向晚与门卫打了声招呼,介绍他是自己人便进门。
踏进门后,入目所及,砖瓦草木都不逊相府水准。秋落被弄胡涂了,心想难不成这儿是爷新办置的宅子?向晚这厮究竟想玩啥把戏?
路上能见小厮扫雪,皆是生面孔,向晚抓了个人问:
“夫上回宅了?”
“还没呢。”
“嗯,没事了,忙去。”
向晚直接带秋落认认杜宅。
“这就爷落脚的新地方了,主子是丹丫头,这边过去是她的院子,那边是大爷的,二爷的,三爷的……咱们行四,住的偏些,五爷在西边,二将军是六爷,在那头……现在后头在扩建,爷暂时搬回相府住,可咱们些人还是在这儿……”
向晚带着秋落往东方穆谨的院落走,果然路上就让秋落见到几张识得的脸。
他脸色逐渐难看。
“你到底要玩够了没?这儿啥地方?”搞得他一头雾水。
“就说了爷入了杜宅这门,你个驴脑!”
“要玩也编个象样的!”
“哈!行呀,听好了,一开始是我先在府衙大牢里见着丹丫头,知晓她成了钱五的妻主,后来……”
向晚开始”编”。
从他去魏子鱼那儿谈事,把杜丹弄进牢里又把她捞出来开始说起,到后来杜丹被相爷软禁,申屠冺闯相府救妻,再到杜丹替东方穆谨挡了一刀差点没命。
之后东方穆谨与族里闹僵久跪祠堂差点废掉一双腿,还为了替爱人解围,带青龙军与六王针对上……
秋落听得目瞪口呆。
“怎样,许久不见,我编故事功力是否见长?”向晚问。
“……服气。”
内容太有模有样,连六王都给扯进来,深谙向晚不会费力气做这事的秋落心里终于动摇。
同时也觉得这世界太不真实了。
他也不过离京五年……
合着再早些,那个送去蒋府教丹丫头拳脚功夫的家伙自个儿也是认识的,听那厮聊还是个正常丫头,怎么几年没消息,丹丫头就成神仙了?
脑袋晕乎。
后头院子在整建,向晚带他瞧过,又往回走,快到大厅时,正好听见人喊夫上回来了,他立马转头扯秋落过去。
在路上,果真见到一娇小人儿朝这儿过来。
模样虽有变化,但不是杜丹是谁?
“丹丫头!”秋落激动地喊了声。
杜丹一愣,脚步停下,看向那边喊自己的那人,眨眨眼后,惊喜叫道:
“秋落哥!”
久别重逢的两人奔到彼此面前。
跟着杜丹一块回来的大爷眉挑高,看自己妻子跟个陌生男人又笑又跳转起圈圈。
……那家伙是谁?
大爷眯眼。
看了旁边向晚,大概知道是东方穆谨的人,想杜丹经历,心里已经有底。
大爷没太计较,留时间给杜丹叙旧,交待一声,便往自个儿院子走。
“进厅里坐,别站外头冻着。”
向晚在后头帮忙补充大爷身分。
秋落这下不信也得信了。尤其他后头还见到那盛世美颜却与自家极不对盘的钱家美人爷。
咱三爷记性了得,自是记得和自己对骂过的秋落。
可听杜丹说自己在蒋府时是给秋落教的马步,三爷哼了一声,仍是笑脸给了一句”回来便好”。
秋落见鬼的表情。
二五四、還來?
“你……”
“我怎么?”
秋落憋住。”没事。”
美人笑得妩媚。”咱们也是故人不是?自然要关心几句。”
秋落:”……”那句故人可别扭死他了。
三爷来瞧过状况,在妻子前面卖个乖后便走,和大爷一样,把空间留给他们叙旧。
虽然久未回京,仍是知道大宅规矩,瞧时辰差不多,约改天再叙,向晚和秋落先回了相府。
晚上东方穆谨回来,头一件事便是招他前来说话。
秋落当初是领着任务离京的,五年布置,关系着大翼往后二、三十年对玄岳及西漠的诸多应对,得交待仔细。
一谈一时辰,末了,相爷严肃给出一句:
“辛苦你了。”
“秋落该做的。”
面对主子,心酸全成了豪气,秋落背挺得直。
东方穆谨道:”你们几个快能聚首。”
“几年不在京,变化挺大……”
相爷笑了。”宅里事,让沐醒和向晚与你说仔细,我在那行四,你们也得守着规矩。”
“爷……委屈了。”
“自个儿求的,哪来委屈。”
秋落嘴张了张,东方穆谨没让他多说。
“回来便安定下,瞧你想去刑部还是大理寺,你的功绩,哪儿都好安排。这阵子先留在府里熟悉,休息些时日,待想清后再决定。”
“先去歇息,有事日后再说。”
秋落应声,退出书房。
趁就寝前的一点时间,东方穆谨继续处理各处送来的折子。沐醒端了姜汤进来,守在一旁。
“工部那边如何?”喝汤时的空档,他问。
“瞧来挺好。夫上常在千鸟廊走动,今日还邀了安大人几人去醇水用膳。”
东方穆谨微笑。”倒是不用担心她。”
人情往来,收买人心,那人儿不弱。
“夫上所做,全是为了爷。”沐醒道。
相爷除去微笑,没说话。
便如他护她,丹儿也在为他打算、努力,心意在那,不需多言,彼此能够明了。
“这段时日,钱季敏替了丹儿诸多商事。”
沐醒被主子突如其来一句给楞下。
“爷是想……”
“我瞧得清的东西,宅里其他人也知晓。”相爷一顿。”……人在变,事在变,朝堂如此,宅里亦如此……我脱不开,你当注意仔细。”
宅里男人间的相处颇有微妙。
他和钱清贵有嫌隙在先,那人言语上老是针对,就是大爷、二爷,肯定也瞧得出他们不对付。
但杜丹忙时,背后琐碎商事,三爷帮手不少,才能让妻子有更充足的时间去应付陌生人事。
宅里其他爷能不知杜丹为什么忙?
如东方穆谨所道,其他人也瞧得清,可没人说话,三夫关系好不说,就是钱三爷,在这些地方,从未提过半句不好。
三侍进门,看起来与三夫井河不犯。
可实际上,以杜丹为中心,将所有人牵扯在一起,只要有人不满,她那儿便要为难。瞧来是不想让她为难的一份心意,又何尝不是在接纳三侍瓜分走妻主心力的事实?
一切皆是互相。
丹儿是妻主,不是他一人的妻。
这事上,东方穆谨是承了宅里诸位爷的情,没人说破,没人邀功,但他自个儿,可不能把此事当成天经地义。
让主子一点,沐醒顿时明白过来。
“沐醒定会注意。”
心肯定向着自家主子,但宅里人情,可不能一味只想自家占好处。做为东方穆谨的心腹兼大总管,沐醒也得端清态度,省得一个没注意坏了主子与宅里各院落的关系。
夜里小雪。
隔天上午,杜丹仍是直奔千鸟廊。
她的频繁出入,已让许多人认得她。只差没上朝,这位杜夫人,几乎和官员一样,天天报到。
“安大人新的图纸出来了?”
“送去西工坊了,明儿能去瞧。”
“我先把说的那模型做出来了,虽然阳春些,但原理一样的,您瞧瞧?”
“做出来了?快给我瞧瞧!”
原本各自忙活的几人闻声全围上来。
杜丹把带来的布袋解开,里头几根竹子整成的罐状玩意儿,上头固定了几根竹片管子,另外还有根细钉连着圆盘状的玩意儿。
一群人围着,见杜丹三两下将这怪模怪样的东西组上。
“各位瞧,就是这么弄的。这东西放管子里,往上提时,底下这边的气给抽出来,反复压上几回,水便会给抽上来……”
杜丹先用空管示范了下怎么运作,之后转身找了壶茶水,直接把那竹制的管子插在壶里。
接着重复刚才动作,将竹片把手上下反复拉按几下,当所有人瞧见底下的茶水从上头另一根细管子流出来时,惊呼声响彻厅堂,就连外头路过的人都不住侧目。
“这……这是怎么弄的?!”
“杜夫人,你刚才说的什么?抽出来?真的就这么把水往上抽了?!”
“怎么弄的,明明动的这边不是?”
“这玩意儿比你上回说的转盘更省力许多!”
一堆老大不小的中年男人围着那不过巴掌大些的小玩意儿,像得了什么新奇玩具的小男孩般叽叽喳喳吵闹。
杜丹将管子拿出来,绢布将茶水擦干,重新解释一遍。
这回所有人都像听课的学生,神情专注仔细。
解释完,又放回壶里,抽了回茶水,这次惊呼多了许多赞叹意味。
“杜夫人,可否让我试试?”
“黄大人请。”
杜丹把位置让出来,让这些大孩子亲自尝试把玩。
所有人都操作过一轮,大伙开始就这东西的实用性讨论。不必说,这玩意儿得做!
有了这东西,往后不必辛苦打水,对老弱来说,着实福音,就是一般人,也是天大方便。
杜丹道:”原理约莫如此,却用于井,得耐风吹日晒雨淋,什么材质能造出这打水器,需要劳烦各位大人集思广益。”
当代材料有限,这个还是得熟悉的专家上手。
“杜夫人放心,我等会儿便找铸造库的陈大人讨论。陈大人博学多闻,器械编排造册皆经他手,这东西能用什么来做,陈大人一定知道。”
“劳烦各位大人了。”
杜丹福身。”安大人,我这儿还有东西想与你讨论。”
闻言安容奂脸部肌肉不禁扭曲了下。
二五五、高手在身邊
“杜夫人,妳……”
安容奂肝颤。
杜丹这些日给出太多东西,已经将工部搞得人仰马翻,手边还一堆东西在修正呢,她这又要丢出什么了?
可再苦逼,禁不住好奇心。
杜丹给的东西虽然零散,没个系统性,却都是前所未见,细思又极具建设性及实用性的东西。
就算近来老是忙到半夜,图纸修改得一个头两个大,面对各种可能的诱惑,他没法拒绝!
“杜夫人,你也知晓咱们进度……可悠着点。”
杜丹笑了。”讨论讨论罢,安大人放心。”
“我提心吊胆的可是……说吧。”苦笑一声,安容奂摆出态度,洗耳恭听。
“我带了图来……”
咱们杜夫人伸手取出已经画好的图,摊开来。
杜丹在二爷房里,对着图纸和一旁零散的模型蹙眉瞪眼。
今儿日落才回来的申屠冺刚洗完澡。
见他出现,从午后就已经先跑到这儿忙的杜丹,暂时放下僵持许久的那团混乱,伸手拿起布巾替他擦头发。
给按在椅子上,高大的二爷像只温驯的豹子,任凭摆布,一脸幸福,眼随着妻子跑。
从最初相遇,大翼官话还不流畅时,咱们二爷便已时常对杜丹使出眼波攻势。
在擦头发时发现这人又目光闪闪,杜丹玩兴起,倾身靠近,鼻尖蹭他的脸,二爷大掌一捞,不过眨眼,她人已坐到丈夫大腿上。
两人面对面微笑,手指仍在他发间穿梭,体温更近。
“小泯头发长长了些。”她顺手拉起一缕乌丝比划。
“长了一些。”二爷应和。
“近来多雪有风,若要晚归,记得出门多添衣。”
“门里呢?大伙衣被可有添齐?”
“添了。”
“可我刚才见到追月身上还单薄着呢。”
“他有衣服,冷会多穿几件。”
应答如此朴素,却教杜丹笑了出来,说了声”也是”。
简单不过的道理,都那么大人了,难道还会不懂冷时加件衣服?
不过是想关心。
见她接连笑脸,二爷目光更柔和了。
在那双会放电的眼眸注视下,杜丹双手拉着长巾两侧,包住他的脑袋,脸蛋靠近,鼻子互磨,嘴唇相碰,轻轻啄吻。
一下,又一下。二爷圈着腿上人儿的腰,不急不躁,享受妻子主导掌控的亲热。
调情式的接触,柔柔的,缓缓的。
彼此凝视,情满溢,又愉悦自在。
唇咬唇。在二爷独有的温柔包围下亲昵一会儿,从他腿上爬下来,离就寝还有时间,杜丹继续研究着桌上东西。
一直以来她都会让丈夫们知道她正在做的事,二爷自然坐在一旁,听她说话解释。
“苟匚那儿融雪时涝得厉害,之前我去瞧过一回,见是筑堤因应……若是改堵为疏,扩宽河道,甚至从根本规划,连农用引水渠道都先布置好,在此处建分水口,将河道一分为二……”
杜丹拿图跟夫婿说着自己想法。
“分道后,北边大,南边小……在此处接着分流,一处引进农田灌溉,一边可接到阜理、云山二县,做民生用水……”
“阜理河低,我便想着是不是有样东西能更方便汲水,小泯你瞧,这轮子给钉满桶子,让它转到高处,再由这边管线下来……”
若是东方穆谨在这儿,肯定会被杜丹吓一大跳。
桌上这户州的简易地图,还是她前不久才跟他讨要。
没想才过去没多久,杜丹已经将之与前段时间走过的各处,拼凑出兼具农事与治水的各种可行方案。
就是杜丹自己也是意外。
两世埋首商事,在五爷首度提及农事时,她还打心底觉得自己在农工领域是个大外行。
毕竟在她前世,各行各业,都已经进展到一个细化又复杂的多专业领域。
但经过前阵子与农官们到处走访请教,在家回忆、思考,不断尝试自己解决问题,慢慢地,她发现很多东西,在过去学校学过的物理、化学、数学等课程,其实能找到不少相似的、能应用的东西。
完成的图纸越多,思绪一点一滴开展。
到后来,她开始能反向思考一些自己本来就知道的简单原理,能应用在哪些工具上。
就像解题解出了成就感。
激情迸发,进入状况,由点牵起线,思考越渐全面完整起来。
过程二爷一直静静听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但他目光确实会随着杜丹比划游走,偶尔露出思索的表情。
“……妳要让这个动?”
“对,我怕用说的安大人他们不能完全懂,若能做出模型,直接示范一遍,最好不过。”
讲得天花乱坠,都不及画面有冲击力。
早上那个打水器还算简易,她让宅里小厮依自己画的图磨几个竹片零件,自己做些加工就能整出个阳春版本。
但随着她想做的东西越渐庞大复杂,模型难度也会呈倍数提升。
这里面牵扯到等比例的计算,以及精细的造模功力,甚至某些细节杜丹自己都还没想通怎么制作。
她讲了大概,紧锁眉心,一手抵在下颔,人又给陷入未解的难题中。
听见旁边申屠泯问她能否摆弄试试,她也没太在意,干脆点头。
于是就见咱们二爷对着那两个大圈圈和一堆零散的竹片木材注视了好一会儿,不断拿起不同大小、长短的材料比划。
后来更是干脆抽刀削起竹片、木头,整出自己要的形状。
一刀一划,精准到位。
干的是暗杀的活,平时取人命于无声息间的一双手,舞动灵巧,细腻精准。不需尺标丈量,他肉眼指尖便能抓出同尺标一般无二的形状。
不知多久过去,旁边突然传来”这样对吗?”的一句,将沉思中的杜丹给唤醒。
转头望去,便瞧早些时候还躺桌上的两个大圆轮,中间已经挂上七八个迷你水桶和绳炼,相互连动,喀喀喀地转动起来。
杜丹亲自感受了一把早上工部诸位大人所受到的冲击。
……什么时候弄的?!
“小泯怎么做的?”她惊。
“按你说的,给绳炼牵着,先推了这处后,让这两圈扯着动,此处汲水,转到上头这儿,让桶子底部碰到这根竿,将水撒进管子里。”二爷手指比了几处,确认都有做到杜丹所说的细节。
语毕,他抬头望她,重新再问。
“可有不对?”
二五六、不體貼
更教杜丹惊讶的是,申屠泯对机械运作的敏锐。
“小泯帮了我大忙!”震惊后,是高兴,她向来不吝啬赞美,人直接扑上去给了二爷一串狗式的热情亲吻,把二爷喜得花心开。
妻子的激动情绪感染了申屠泯,二爷傻笑完后,稍作思考,指指桌上散落的材料零件说道:
“这种东西与机关匣有相似处,只要能讲仔细,我应当能做。”
原来是碰过类似的东西,申屠泯对机关结构不陌生。
接着二爷又指地图。
“乌月门在南有水道关,和你说的分化奔流再引水不同……”他稍顿,似在回想。”门里是让水化奔流,急流能杀人。”
听来申屠泯讲的是完全相反的东西,但她立即想到,融雪势大难挡是其天然条件在,若是让普通水流激化成能杀人的急流,中间肯定运用到某些设施及原理。
她立即来了兴趣。
“小泯能说予我听?”
申屠泯微笑轻应,心里忽地高兴。
一直以来,宅里三夫,大爷负责调养杜丹身体,商事及宅内人事老三处处出力,相较之下,他自己在宅里做的安全的布置,并不独特,其他人也能做。
杜丹忙活的事,他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
在下人眼中,二爷也一直没多大存在感。
而今见眼前人儿一脸期待表情,心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油然而生。
自己能替她分忧解难……
这夜,两人聊了许久,直到睡前缠绵。
二爷收获一枚兴奋主动的狂野小猫。
大雪天,路上行人缩着身子,步伐匆匆。
刚办完事,从外县赶回京,行经酒楼,狄英君拉住缰绳,停下马。
“都下来吧,大伙吃点东西喝杯酒再回营。”
肯定是发话的人请客,大伙欢呼,纷纷下马。
含狄英君共六人的军爷们占了张桌,让伙计上了几壶酒和几道菜,这天气温酒入喉,无比爽快。
“老温这儿酒还是挺好的!”
“可不是。”
“就贵了,要不将军请客,俺自个儿可不来。”
“哈,你那抠门劲!嘴馋给钱,没钱喝水去!”
“水我倒想喝……据说醇水的那醇酒,瞧来就和水一样,没点颜色,滋味可绝了。”
“那地方听过。”
“得了,咱们这点身家,连门也进不去。”
“可不是……”
几人谈笑,说到醇水,几人目光扫过头儿,笑得暧昧。
咱将军没好气:”看啥,我也没去过!”
“将军没让夫人给您带些酒尝尝?”
“尝啥,卖酒的这般多,没喝会死人?”
“不是,可那醇酒被传得那般厉害,就听朝上不少大人在聊,说啥人生得美酒一杯足矣……说得像神仙喝的酒似。”
“是不是神仙喝的我不知道,没家产万两底蕴喝不起肯定是真的。”
“那算啥,没听人说有钱没人领路也进不得醇水大门,那家卖得可够威风。”
几人吵吵闹闹,咱们将军在一旁听得有些窝火。
醇水是杜丹的事业,但在外人口中,跟他没半点关系似……事实上也确实没有。明明是枕边人,外人口中的生疏感让他有些闷,却没辙。
反过来说,他入门还不是没交私产,此事杜丹没计较已是大肚,他又有啥资格多说。
身旁都是狄英君亲的人手,大伙说笑,还是有个分寸,见将军没搭话,意思意思便收了,改聊别的。
外头飘雪,楼里有炉煮酒,足够暖和。
然狄英君人看着外头雪景时,听到有人低声一句:”沃家的人。”
狄英君不动声色,眼往另一头扫过一眼,就见几个华服公子从马车下来,刚要进酒楼。
沃秀遥,沃柳青……
一眼明白来的人是沃家三房和四房的两个公子,姓沃的这家与东方家互为政敌,狄英君和东方穆谨交好,尤其现在亲上加亲,自然也成了这家人眼中钉。
不想理会那二人,却那二人进了酒楼,发现狄英君一行,自个儿走了过来。
“这不是狄将军吗?可巧。”
人来到面前了,不理会不行,咱将军懒懒掀眼皮,哦了一声,便算打过招呼。
狄英君的爱理不理没惹恼二人,不管怎么说,宣武将军堂堂二品武官,甚至因长年守防之功,才刚得了个从一品的虚衔,跟这两歪瓜劣枣不在同一等级,甩脸子给他们看谁能说不是?
就见那沃家两兄弟堆着笑脸,一点也没给打击积极性。
“许久未见将军,不久前才知晓将军和相爷做了兄弟,可恭喜将军了。”
“恭喜恭喜。”
狄英君掀眼,目光冷冷,瞧这两人想干啥。
“有幸遇上将军,不请将军喝杯酒怎行?”
“可不是,将军军务繁忙,要遇上可不容易。”
说罢沃柳青招手唤酒,伙计立即把酒送了过来。
有人请酒,就着喜事由头,狄英君便也喝了,期间那二人还在一旁满脸热络地吱喳。
“将军莫怪我好奇,起初听传言我还不信,堂堂丞相、堂堂将军,怎么可能赘入民间妻家做小?后来给听了杜夫人本事,才知晓是我等庸俗了。”
“可不是!据闻杜夫人美若天仙,经商一把好手,只身至京,白手起家,其风采就连钱家五爷都心折,自愿入宅奉其为主。而今醇水之名,谁人不知?钱三爷好眼光。”
“那位也不庸俗……”
两人把美人好一通夸,咱将军面无表情,喝酒听着。
终于等到话锋一转──
“……可秀遥也担心,早几年,将军和那位不是水火不容?”
“是呀是呀,还有相爷……这下您俩入门,给钱清贵压了一头,宅里不就任他为难了?”
“说到底,相爷和将军身分,杜夫人怎么也该给后院重排过位置才是。”
“怕是得意相爷、将军这般身分之人都愿意委身,给摆着派头吧。却没想此事可是大大薄了相爷和将军脸面……终究是孤女商妇,考量不比闺秀得体,少了体贴……”
二五七、拍桌而起
此话未落,就见楼里砰地一声!
狄英君拍桌而立,脸色阴沉。
沃家两兄弟给惊吓的表情,急忙赔罪。
“下官听闻此事,心里替将军抱不平,所言皆是真心话,若有得罪,还请将军勿怪!”沃家二兄弟急忙一揖,态度真切,弄出来的动静足够大。
“将军人中龙凤,杜夫人确实有亏待,即便她美若天仙,商事了得,可将军……青柳替您不值啊!”
这二人一搭一唱。
两方恩怨,便是在朝中都是隐晦,何况民间?有谁会知道这两人用意不善?
在四周一双双看热闹的眼里,沃家二兄弟可谓耿直,是不吐不快。
可就见咱们将军脸色阴沉,沉声怒喝:
“有完没完!”
沃家两兄弟给吓了跳。
酒楼更是一下安静。
狄英君转身过来,背给拉挺,熊般体型,铁血威势一下压上,离得近的沃家两兄弟差点没了呼吸。
将军什么经历?
耍嘴皮子?
要在战场,拿枪串了他俩!
“……将……将……”
“闭嘴!”
熊将军:”你二人啥玩意儿?管本将军宅里如何。”
“不是……是──”
“让你说话了?”
“入妻门,便是以妻为尊,这道理莫非要本将军教你?”
“不是──”
“让你说话了?”
“……”沃秀遥内心凌乱。这人是想怎样?!
狄英君给哼一声。
“薄我颜面又如何?就是夫上要扒我的皮,也是本将军的家务事,轮得到你外人说三道四!”
众人:”……”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也是没谁了。
将军侧脸一瞪,把沃青柳吓得连退两步。
“你啥玩意儿,能替本将军值或不值?”
沃青柳脸色涨红。
他又改削另一个。
“孤女又如何?夫上有本事创的醇水,京里多少大商贵族,倒是弄出一间给瞧瞧?”
“喊她商妇,好你个沃家小儿,你文章厉害,何不也弄个能教闻大学士、崔尚书等诸位大人赞誉有加的文章入菜来?”
“不比本将军夫上优秀,少瞎叽喳。”
“再给本将军听你出言不逊,别怪本将军替你爹教训你那张嘴!”
……什么是武将?
这就是了。
任你舌灿莲花,鼓舌如簧,咱们将军一概不理,直接拳头说话。
你有本事回击,不敢就给老子憋着!
沃秀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想骂一声武夫,但狄英君品秩高他可不是一点半点。
那是小将军他九岁初上战场,随父兄一点一滴拼杀出来的功绩,别看大伙年龄差距不大,实力和话语权是天差地远。
狄英君喊的那一声小儿,道尽两人之间差距。
不似东方穆谨还会端着身分,言语应付。对于没必要搭理的人,将军向来不会客气。
就在沃秀遥脸色铁青,想说些什么扳回场面时,后头传来笑声。
“说得好。”
同时啪啪啪一串掌声,闻声望去,见旁边包厢,给走出一雌雄莫辨的高挑美人。
美人红唇弯弯,鼓掌的动作慵懒,却显几分妖艳。
见到此人,沃秀遥眼神一亮。
二五八、錢家的底氣
钱五爷与将军有嫌隙,多年前,两方曾在京里街上互有叫骂,依钱家老五心性,有整治人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
众人注目下,美人爷走到将军身前,笑脸盈盈。见狄英君蹙眉不发一语,沃家兄弟等看好戏。
“六爷说的话,可不是道理?咱家夫上想薄谁的颜面,想扒谁的皮,宅里谁有二话,爷我第一个不饶他。”
狄英君眉心紧锁,略带警戒,不明白钱清贵想如何,先以不动应万变。
美人笑着说完这句后,转身看向另二人。
“入妻门,奉妻为主,遵妻家规矩天经地义……然狄英君样样不落,爷我好奇了,二位替将军不平何事?不值何事?你二人口口声声说我家夫上不够体贴,说的是哪家规矩?不如说个仔细,我钱清贵洗耳恭听。”
沃家二人想不到,美人会和将军站到同一战线去!
狄英君也感到意外。
这人转性了?
明明刚才那两人为了刺激将军,才把钱清贵大夸特夸一顿,按理论,他该高兴不是?
沃秀遥心里大感不妙。
他俩敢招惹狄英君,便是知道将军脾气再大,顶多吓人,只要抓住理字,不至于胡来,可钱清贵这人可没在理会那些的!
别以为这人是平民,官家就能压住他,钱家可不是一般商贾。
民生与国之稳定息息相关,再看大小官员族里,主家旁支谁没点生意经营?
还记得杜丹出海至南赤土时,认识的那位前湾城的陈齐陈大哥,便是外姓归附钱家。
钱家广纳人才,不拘小节,拿前湾城的陈齐来说,他在当地多少员工,触及多少家庭?官家得过好处,穷人得过几杯米粮帮助。这层层迭迭的关系网扩大至全国,光想就能让京里这些贵族头皮发麻。
细想,有没有哪边的旁支间接受过钱家援手好处?
有没有哪个城管小兵在家里快揭不开锅时,得过钱家施粮帮助?
多少提拔上来的寒士家里间接与那张关系网有所交集,关键时能够发力?
对上时,在外县帮族里办重要事的小官有不满,族里如何安抚?
族里某旁支来哭生意糊了,怕供奉缴不上,影响族里生计和小辈前途,族里要不要妥协?
真要角力,牵一发动全身。
若走错一步,其他对手趁机跳出来挖肉,难保不会伤筋动骨。
越大的氏族,考量得越多。
钱家能在京屹立不摇数百年,官家不敢随意招惹,其中经营哲学,别家学不来,嘴上再瞧不起,真要对上,谁心里都没底。
这便是钱家的底气。
沃家俩人,脑袋够清楚,自是知道和钱清贵纠缠没好处。
往高说,族里不可能为了小辈吵架做出多大动作。往低说,这人不要脸,可他们要啊!
“不吭声,二位是瞧我不起?”
“……此事有所误会。”沃秀遥急忙道。
“是呀,是误会。”沃青柳也道。
二五九、順眼
美人:”二位不是担心我在宅内压相爷、将军一头,道我家夫上考量不比闺秀得体?”
“这……”
“我俩心急,话说得快,言词欠妥实为无心之过,望见谅。”好歹混迹官场,即便是个闲散小官,沃秀遥言语反应快上不少。
“是嚒。”指尖轻顺颊边发丝,钱清贵一颦一笑,动作尽显妖娆。
众人皆被眼前如画的媚态瞧得有些红脸。
钱家这位当真绝美……
“再心急,二位也当谨言慎行,要不外人听了,还道我钱清贵在宅里搞风搞雨,我与将军是宅里兄弟,心向夫上,可容不得外人挑拨。”
宅里这位兄弟:”……”
沃家二人:”当然、当然……”
“我与将军、相爷过去曾有嫌隙,也不怪外人误会。此次便罢。”瞧来是接受了沃家兄弟的说词,钱清贵敛目轻叹。
然下一瞬抬眸,眼神骤变,笑脸阴冷。
“……可要再让爷我听见有人对夫上说三道四,我钱清贵什么脾性,心急起来,有什么不当之举,到时也请见谅了。”
众人:”……”
赤裸裸的威胁。
前头将军喊的小儿,后头钱清贵不将人放眼里的气焰……沃家兄弟接连被削得脸色铁青。
却此时不好纠缠。
“便如钱三爷的话,今日是我兄弟心急太过,言词失了妥当……二位大肚。我俩还有事,先告辞了。”
不管现下的发展,至少前面丢出的话已经让许多人听见,足够发酵,沃秀遥索性抓着个无心之过的说法赔不是,坦荡离去。
狄英君在旁瞪眼。
明显两人是不想与钱清贵交锋才走的。
“他俩不怕我,怕你?”都啥玩意儿?
人走了,三爷敛去笑容,冷冷瞟了这熊一眼。”爷我脾气上来不要脸又不讲理,你敢?”
将军:”……”
人的名,树的影,京城八卦王不是浪得虚名。
“懒得与你纠缠才是。”将军不示弱补上一句。
毕竟钱家不走官路,就是吵赢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得骂街教人看笑话。
“有不同?”
“……没吧。”
“吵吵闹闹,扰人谈事。吃完赶紧回营去。”三爷没啥好口气。
可话中关心还是让狄英君一个激灵。
“你今儿吃坏肚子了?”
三爷冷笑。”说不得好话。爷总有一天整死你。”
语罢,这位转身回包厢去了,瞧里边有人,明白三爷是谈事中途给跑出来帮忙助阵。
六爷楞楞。
明明这人不待见他,又主动帮忙是怎么回事?
回到包厢,里头的人也问。
“清贵哥不是不待见那熊?”里头其中一个是钱六六,三爷的堂弟。
“是不待见。”三爷懒懒。”可他刚才的话我爱听。”
“那是,没想那人也能说出点道理。”钱六六点头。”可嫂嫂就是要扒他皮,怕也扒不动吧。”
“宅里男人这般多,需要她亲自动手?”
钱六六哈哈笑。”那熊能有这般实在态度,想来不至于惹嫂嫂生气。”
闻言美人笑哼了声,算同意。
有东方穆谨和六王在,狄英君在宅里一直算得老实。
但在外,那人竟然能没点抱怨,守着自己侍夫身分维护杜丹,钱清贵确实有些意外。
刚才大庭广众,沃家两人的话几乎将狄英君颜面扫地,可将军他拍桌,为的不是自己,而是杜丹。就凭这点,三爷肯定出去维护。
有嫌隙私下的事,哪能让外人欺到自家人头上。
爱乌及屋,最是护短。
将军不知道,因为自己对杜丹的维护举动,让咱们三爷瞧他稍微顺眼一点。
晃眼又过去两日,这日一早去过千鸟廊,后头与钱家那边介绍过来的商队见过面,过午不久,杜丹便往仙隐宫去。
来过一回,对于这边布置已经有底,见有人从树林里冒出来,驾车的小厮镇定许多。
穿过树林,见着宫门,也不知是仙隐宫的消息传递太快,还是早有安排,杜丹下车时,方尽已经等在外头。
“见过夫上。”方尽恭恭敬敬相迎。
“五爷忙吗?”
“禀夫上,爷昨晚才从楼里出来,应当会歇息一日。”
“午膳用过了?”
“爷今儿午时前便吩咐传膳,已经用过。”
方尽领路,路上杜丹随口与他问话,方尽有问必答,答得仔细。
直至寝居所在,方尽才退到一旁,让杜丹自个儿踏进那处园子。
方过圆形门。
入眼画面,立即教杜丹停下脚步。
只见一道白色身体站在雪地中……皓皓白雪,洁白长衣,透明似玉的肌肤……几乎要与天地融在一块的仙人。
眼前画面极美,美得震撼,教人不敢靠近,怕惊扰亵渎了神祇。
闭目站在雪中的人,轻轻扬臂,白色衣袖随手动作展成旗面,仙人昂首,墨色眼睫迎风,腰身侧,脚轻移,手臂随着蜷了半个身的方向去,轻轻旋身,袖面在空中连成如日如月的形……
动作缓缓,或挑指,或举臂,或侧腰,或旋身。
轻缓的动作,搅动空气,形成漩涡,几乎一瞬,杜丹感觉他身旁周遭的空气光线皆起变化。
天地因他牵起感应,空气折射出迷幻的光。
有那么瞬间,杜丹觉得灵魂要给抽离,随着舞动,给吸进某个不知名的空间里。她楞楞地看着,看见山岳,看见风抚枝叶,有水,有火……
巨大的虚影拔地而起,各种兽形,接连变化。
耳边忽地一声高亢鸟鸣!
杜丹眨眼,一下清醒。
几乎同时,雪中之人睁开眼。
四目相望。
那是一双能纳天地的浩瀚眼瞳。
屏住呼吸,杜丹楞了几息,才从冲击中缓过来。
头一回那么直观理解,莫怪曲祯逸要回仙隐宫,为大典做准备的他,怕不只会受外界影响,也会影响周遭。
眼前的他,气质当真奇特。
那是常人无法触及,亦无法理解的范畴。
心跳慢慢恢复如常,远处那双眼,感觉亦在变化。
轻吁气,杜丹扬起笑脸,朝他走过去。
曲祯逸目光冷冷,看着远处那人儿朝自己走来。
雪中的他,轻抚衣袖,给站直身。
直到杜丹已经站到他身前,他才开口:
“见过夫上。”
极平淡的语调。
丝毫不见上回的亲近。
二六零、像隻貓
杜丹心颤,曲祯逸现下状况,有股奇妙的威势,教人直觉想后退几步。她硬是忍住,慢了两息,才又扯开笑容。
“老是见你待屋外,不怕冷?”
“……不冷。”
五爷反应淡淡,也稍慢。
直到杜丹牵起他的手。
“……”
“确实比我暖。”
他看着两人握一块的手,再抬眸瞧杜丹。她朝他笑。”怎了?几日不见,又给生疏?”
“……”他答不出话。
“进屋子吧,我冷。”也没管他反应,杜丹拉着他的手,把人带回屋里去。
五爷没反抗,任她牵进屋里。
屋里够暖,杜丹吁了口气,那股紧绷随着温度松懈下。
转身面对,一灰一蓝的眼睛看着她,她扬唇,双手包覆住他的手掌,学他与之对望。
静悄悄的。
没有声音。
却眼前有张笑脸。
手上有另一人的触感与体温。
曲祯逸眼睛几度闭阖,每眨一下眼皮,手上的温度便会放大几分。
“……”
直勾勾与自己对望的眼睛,十分清澈,带点好奇,更多的是亲近的善意。
她在等他。
……
那股抽离的俯瞰状况逐渐消散,杜丹似乎能察觉他的变化,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抬手覆上那小小手背,脸颊轻蹭手心。
温凉的手,却说不出的温暖,热度直达胸口,心,回到人间……说不出的踏实。
从冰冷的国师,逐渐回到杜宅里的五爷。
眼前男子,像只撒娇的猫,蹭着她的掌心,漂亮的唇,终于扬起浅浅孤度。看着她的那双眼,而今有了温度。
前后极大的差异。
瞧他举动,杜丹有些懂了他上回半睡半醒间的眼神。这人有诸多异于常人之处,想来更贪图一份温暖。
他亲口对她说的,见她来,心里欢喜;亲口说的,想寻个知心人……绝对真诚。
“……今日可忙?”
“不忙,就早点过来了。”她笑。”阿逸平时经常如此?”
“偶尔。”知道她在问什么,五爷轻道。”可吓着你?”
“头回见你这模样,有些奇怪吧。”她也答得老实,不掩饰反应。语毕她忽然想起什么。”呃……你刚才是在忙?我打扰你了?”
某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一个紧张,把人直接拖回房了。
“没有。”五爷轻笑。
“刚才是?”
“祭舞。熟悉动作罢,中断无碍。”
杜丹松口气。
国师为大典做准备时情况自己无法理解,真怕打扰他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上回还没走到花园,你再陪我走走?”
“好。”
让人取来狐裘、手套,五爷将杜丹包得暖和了,才牵起她的手,往外头走。
一路走来,不见人影,然地上雪给扫过。
上回还能见三两内侍在路上点灯,今儿一路清静。
缓步而行,杜丹静静感受,人气稀薄的仙隐宫势大,虽美,同时有几分将人吞吃殆尽的恐怖,教人却步。
可静下心品味,空气,水流,草木芬芳……仍是朴素。
只要褪去害怕,便能欣赏此处韵味。
高林围绕,造景中有自然,气势隐于环境中,能感受整座宫蕴含的威势,又似置于原始野林,心旷神怡。
她停下脚步,闭上眼,仰头感受冰冷的空气,以及淡淡的植物芳香。
一旁的曲祯逸随她止步,见她模样,没打扰,唇角轻扬。
来到大花园,此处的八角凉亭已给安了暖炉,人进亭内,一下温暖。
杜丹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这里暖和。”
五爷微笑。”宅里院子,亦会依着建。”
“那好。”杜丹笑。”若亭里有这般温度,我也待得住。”
赏雪亦有一番滋味,可惜杜丹冷不得,能待的地方有限。
五爷喊了声来人,方尽立即从远处奔过来。
让人上了几样茶点、温酒,杜丹与曲祯逸坐在亭内赏雪话家常。
“阿逸刚才跳的祭舞,完整得多久时辰?”
“约一刻钟。”
“我好像看见一些东西……山河、鸟兽之类。那便是你说的通灵?”
“是。”
“当真神奇。”杜丹试着多了解他的情况。”是何原理?”
“神兽感应。”五爷替她斟酒,说道:”划动天地灵气,于我周身短暂连接二界,感应到的神兽若愿助力,便会予以回应。”
“连接二界……神兽能直接现于世?”杜丹心里出现科幻片的场景。
闻言五爷却笑。”真正仙人或许能办到。我所能搅动,不过缝隙,回应不过一抹意识,能见投影罢。”
外人见他,是仙血者,异能天生。
然仙血者却非真正的仙人,高于常人,却又诸多无能为力。成长过程,不知自己归处在何方,哪里才能如常安身。
见他谈及,皆是平稳的情绪。
却掩不了孤独是国师的生命主旋律的事实。
仙血者,此天地间,唯他一人。
谁能懂他的无助与迷惘?
试着贴近,越是了解,对于眼前这人,杜丹生出一股近似心疼的情绪。
感觉怪异。
明明是手握生杀大权,教人敬畏的六王爷。落在她眼底,却是想摸摸他,抱抱他,觉得自己有足够力量,给他一丝安定。
想了便做。
杜丹靠过去,扯扯他衣袍。在五爷略带困惑的目光下,拍拍自己大腿。
“阿逸躺躺?”
“……”
五爷看着那双腿,再看她,一脸不解。
“这叫腿枕。在我旧魂那世,许多情人间,会做的动作。”
“……夫上是要我枕着睡?”在凉亭?
“不一定要睡,休息休息罢。试试如何?”
虽觉怪异,在杜丹晶亮亮的眼神下,五爷仍是妥协,他试着在石椅躺下,将脑袋枕在那略显袖珍的腿上。
意外的,这双腿算有肉,枕起来软软的,有些弹性。
在曲祯逸躺下后,杜丹自然伸手圈住他,摸摸他的额,还挠挠他下巴。
五爷:”……”这是把他当猫了?
然而妻子的触碰无比舒服,他闭上眼,照她所说的,休息试试。
亭内温暖,偶有冷风吹抚而过。腿的主人身有毛裘,像个小暖炉,几乎要贴上肚子的距离,能感受到她每个呼吸震动。
相互依偎,活生生的。
莫名的,眼皮沉重。
五爷竟然给摸着摸着,睡着了。
二六一、岁月静好
发现他睡着,杜丹放轻了动作,但手上没停,仍继续抚摸。
人在自己腿上,这距离,能瞧清楚他的五官,精致如画。
曲祯逸身怀多面向。
她见过那个皇家气势,手握他人生杀大权的六王爷。也见到了受异能影响,视外界于无物,目光没半点温度的国师。但她接触最多,最熟悉的,还是宅里的那个五爷……
拉着一丝距离,绕着宅里人物试探。
稍微懂他后,再回头看,杜丹看出了一点可爱。
身分高贵如他,所愿所求,不过是一份待他如常的平凡。
这样的人,或许不够热情,心却稳定,能够并肩走一辈子。
已经做好接受他的心理准备,在更多的了解中,给落实,情绪逐渐转变。
杜丹摸了摸他的脸,心想若是猫,这人大概是只长毛波斯猫,还是异色朣的那种。
脑中人猫形象贴合,有些想笑。
然下一瞬曲祯逸忽然睁开眼眸,像给抓了现形,她定睛望着那双深邃双瞳,心跳声砰通砰通……
“……不再睡会儿?”她哑声。
五爷双眸半开,带点慵懒地微笑,没说话。
不过两息,杜丹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抬头见方尽来到亭外,给跪下。
“禀爷,司天监尤大人求见。”
曲祯逸敛眸,唇边笑意隐去。
他坐起身,应道:
“传。”
“是。”
方尽一个眼神,跟他后头进来的一名内侍急忙跑走通传。
杜丹这才知道,曲祯逸会转醒,怕是知道有人来了。
“我先回屋里。”
才要起身,身旁的人按住她的手。
“不用回避。”他道。
不回避,在这儿听他们谈事不成?
杜丹眨眼,迟疑两息,点头。”好。”
五爷给了她一个微笑,杜丹正襟危坐,一会儿方尽领了人回来,这是杜丹头一回见司天监的官服,不同于大翼多数官服为深色,上有兽纹,司天监的官袍白底掐玄边,绣的是日、月、云、山、河。
尤河来到大花园,见亭里竟有位妇人坐在六王身旁,心里一楞,可动作仍是俐落,深揖朗声:”下官尤河,参见王爷。”
“何事。”
“金石祭台已经整理妥当,火台布置完成,请王爷择日点火。”
“什么时候?”
“请王爷过目。”尤河将一纸帖高举过头,方尽上前接过,拿进亭内。
曲祯逸一眼扫过挑出来的三个日子和时辰。
“二十三日接引明火,你等准备仔细。”
“是。”
方尽将王爷递回的纸收下,退到一旁。尤河再问:
“不知王爷何时入住金石台?”
“待一月后。”
“……”尤河张嘴。
一月后大典就开始了啊?
可王爷发话,他还是道了声”下官知晓了”,接着又从袖里取出另一帖子高举过头。
“再禀王爷,经列盘神算,监里已选出六位燃香主祭,一十二位旁祭,护火台守二十四位,此为名单。”
但这回方尽将纸帖拿进亭内后,六王没接,懒懒一个眼神,方尽便将东西收好,退至一旁。
瞧这举动,尤河知道王爷要赶人了。
他立即伏身。
“监里诸事就绪,待三日子时燃香,香火献祭,接引大典……有王爷助力,有国师上人助力,大典必将圆满!……下官尤河告退。”
在恭敬话语中,等到六王一句”退下吧”,尤河顺着告退。
往来不过几句话时间。
像摆设坐在一旁的杜丹就是想打扰都没机会,难怪五爷让她待着。
“他跑这趟就为给个名单,问两个问题?”官的应对,和商果然大不同。
“有问题?”
“没有,只是觉得人都来了,不多聊几句有些可惜。”
不远处的方尽:”……”
曲祯逸闻言轻笑。”倒是,日后能多聊几句。”
再次点点点的方尽:”……”
夫上您就别为难这些官了……
别看刚才尤河镇定,出去肯定要再仔细琢磨过六王回答,琢磨杜丹来历,琢磨自己来时,为何王爷身旁会带名妇人,任她旁听,而没遗退回避。
要让曲祯逸再多关心几句,包准尤河回去能十天半个月睡不好觉。
天色在暗,两人离了花园。
趁有天光,路上曲祯逸边走,继续跟杜丹介绍宫里环境。
仙隐宫虽大,却没太复杂,除去下人住的地方,一合楼五厅堂八个院子,以王室成员居所来说,算相当朴素。
尤其曲祯逸自己寝居,跟杜丹的房间相比,空间没差多少,王爷他似乎对豪华气派的室内没多大爱好,反而偏爱外头开阔的地方。
他一路牵着她的手,步伐慢慢,唇角弯弯。
两人漫步,岁月静好,恬淡安稳。
便是这么安适平缓的,老夫老妻似的步调。
说说话,走走路,十指相扣,偶尔转头,轻浅却满足的笑靥,撩动了杜丹心里那根弦。
走到点点灯火取代天光,曲祯逸领着杜丹走过木板搭起的庭园步道,来到一处带点禅风造景的地方。
此处是用膳厅,分里外。屋子侧边相连一处凸起的台面,台面形似凉亭,却搭了顶棚与可拆的条窗,半遮半掩半露天。
亭里通亮,给包围在园子一隅。
庭园里有石灯石桥,地覆白雪,灯火盏盏如雪地星光,枝桠形状特殊的松与柏,零散几株,分散在庭园中遥望彼此,不似花园里的簇拥繁华,却别有一番清净韵味。
这地方很符合五爷的喜好,开阔,开放。
两人在这儿赏了另一番景,用完晚膳后,才返回主屋。
回到屋子,彼此帮着褪去毛裘手套,杜丹瞧他笑道:
“用完膳,走回来正好消食。”
曲祯逸扬唇。”夫上腿力了得。”
许多贵族小姐连在家里都得软轿代步,杜丹倒是能与五爷走一路。
“这天气,走走暖和,多走好。”
“歇会儿,晚点沐浴?”
“好。”
毕竟走了一路,穿得暖和,衣里难免薄汗,洗香香舒服。
二六二、換我
交待下去,两人在屋里悠哉说几句话,还下了盘棋。
杜丹的棋盘功夫是被东方穆谨凌虐出来的,见她能和自己下得旗鼓相当,五爷稍有意外。
某人唇边噙笑,得意的小眼神晃荡。
可随着局势开展,发现下一个子怎么怎落不下时,杜丹给楞了。
“……”她瞧了许久,失笑道:”阿逸厉害。”
嘴上赞美,思考过后,她仍是将子摆下。
果然如自己所料,局势已变,即便坚持,仍走向溃散。
曲祯逸笑容浅浅。”夫上棋下得不错。”
不说她能瞧出局势,知颓势仍不放弃地坚持,能见其顽强意志。
“你棋风有趣。”杜丹笑。
乍看平平,害她一开始还想着两人旗鼓相当,有来有往,可下着下着,不知怎地给走到能一锤定音。
与东方穆谨的棋风不同。
相爷棋风时而锐利,时而稳健,时常引杜丹注意局部厮杀时,那边已经搭出全盘布局。
如此看来,相爷行事考量全面,布局多线。六王更像看着情况应付,或许这与他的身分有关,天命如此,责任之外,大局通透,却没太多执着,透着股飘忽。
棋风能见脾性。
或许这人还有不同棋风。
一盘棋也能更加了解彼此,下人已经来禀热水备齐,两人起身,五爷摆了个先请的姿势,杜丹瞟了他一眼,问道:
“一起如何?”
五爷一楞,而后扬唇。”好。”
浴池相当大,热气氤氲。
杜丹自个儿褪去衣裳,裸着进去。几乎同时曲祯逸也从另一头的屏风出来,头一回的坦诚相见,有些羞,却没尴尬。
抹过皂果,一同步入浴池,舒适的温度教杜丹呻吟一声。
水有淡淡芳香,想来是加了些花草香料。
曲祯逸在池子另一头瞧着她微笑,若是宅里其他几位爷,此时早扑过来,也就五爷淡定如斯。
杜丹划了会儿水,主动靠过去。
水波荡漾,清澈的池水下能见饱满玉乳,优美的颈线带着圆润肩膀,胸前嫣红小巧的乳珠颤颤,引人注目。
曲祯逸看着她靠近,直到人来到身前,朝他笑。
“我替你擦背?”
“……有劳。”
五爷转过身子,让妻子拿着布巾,替他擦洗背部。能见骨节的背,略显纤细,肩却够宽,肌肤再嫩,也不会错认,是属于男人的身体。
杜丹将自己轻轻贴上,曲祯逸身体明显绷紧。
听见轻笑,背上的柔软触感离去。五爷立即明白,妻子是在逗他玩。
体内一股骚动……陌生却是本能的情欲给点燃,他按且不动。
“阿逸还记得我问过的话?”
“嗯?”
“那句……真能行鱼水之欢?”
五爷笑了,声音却有些哑。”记得。”
“答案不曾改变?”
“自然。”
“嗯……”
身后的人长长嗯了一声,继续替他擦背。
由上,而下……滑过侧面腰身,给肌肤触碰到的地方略烫,酥麻又痒。
稍微给明白了杜丹意思,咱们六王长那么大,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血液同时往脸上及身下冲是何种感受。
……清冷如他,有股微妙的臊。
杜丹倒是玩得挺乐。
打开诚布公以来,五爷对她情绪足够亲昵,举止却点到即止。
牵个手便一脸满足,就连一同沐浴都不见主动,不怪她要想这位莫不是走柏拉图路线?
男女情事熟捻的她,主动确认来了。
手掌轻轻在他身上滑动,顺着温热的水流,爱抚过那无瑕白肌。
毕竟是男人,瞧来纤瘦的他身材匀称,有些肌肉。
指尖在他背上,这人肤色瞧来比她还白晰透亮,可论身型,这位肩宽腰窄,是娇小玲珑的她怎么也比不上。
她替他擦着背,身子再度缓缓贴上,手往前滑。
身前男人肌肉绷紧,指尖滑掠他的腰,停在他的胸膛。
……瘦归瘦,有点肌肉。
轻轻扫过那小豆豆,听见一微弱的抽气声,偷吃了块嫩豆腐的某人不住笑了,松开魔爪,放开这生嫩的小羊。
然而她要退开时,手给捉住。
一直任她摆布,不动声色的五爷,在哗哗水声中转过身来。
“……”
慑人的威势。
瞬间杜丹怔在原地,眼眨巴眨地望着捉住自己手腕的那人。
氤氲水气中,曲祯逸打湿的长发顺到耳后,粘了几丝在脸颊旁,美出尘的五官,不似平时的云淡风清,此时眼神十足锐利,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气势。
杜丹胸口发紧,在那双眼下屏住呼吸。
此时的五爷……强势更像六王。
心跳砰通砰通狂跳,不知是受他气势压迫,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紧张。
喉咙莫名发干,吞咽滚动,五爷捉着她手腕的那手放到水中,却没松开,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另一只空的手,似乎是学她刚才举动,轻轻摸上了她的腰。
身子敏感的她颤了下,轻嗯一声。
五爷指尖顺着她的腰身,往上走,往背滑……将她扳过身,角色对调,换他替她擦起背。
他站在自己身后的感觉,教杜丹莫名颤栗。
布巾以外,烫热的指尖滑过的每一寸肌肤,酥又麻,心底发痒,似乎有团火,在这点点触碰下,给升高,烧旺。
那结实烫热的身躯贴上自己。
纤长的指尖掠过腰身,缓缓往上游移……直至覆上柔软饱满的胸。
轻轻抚摸,按压。
当那指腹抚过已给挺翘的乳尖时,杜丹不住仰头轻吟,止不住喘息。
“阿逸……”
她唤。
腰上硬物足够证实他绝非牵牵小手,吸吸暧昧气息就能饱。血肉之躯的他,亦有情欲需要。
“……换我替夫上擦澡。”
耳边是低哑的嗓音,贴得紧紧的两人,肌肤互熨。
娇小的她给锁在他怀里,一只大掌轻轻的摸着她的身体,从腰至胸,引发一阵喘息后,滑上肩,爱抚过锁骨颈项,再次往下,感受女性特有的圆润,感受属于她的每一寸肌肤线条。
饱满的,凹陷的,如山峦丘陵起伏……柔软又温暖……
二六三、魚水之歡
身在皇家,饱读书画,见过淫宴野合,六王对男女情事不懵懂,只是习惯冷眼旁观。
曾经期待过,某日会有个人,能承载那份特殊,接纳一切,共享于自己几乎不可求的闺房乐趣……只是没想到,当那刻来临时,脑中竟是空白如纸,险些跟不上反应。
陌生的亲昵,陌生的感官本能,直到渡过最初血液上涌的怪异后,才慢慢适应了那股原始,明白这份渴望该如何驾驭。
才知,原来是如此。
妻主情事熟捻,更显他的生嫩,却从她主动的靠近,让他懂了妻夫之间,便是如此。
自然的。
自在的。
不怕躁进,而是藉由互动,倾诉彼此态度,在回馈中调整,找到彼此都舒适的方式。
同徐风吹抚过的摇曳花朵,心情激荡,却说不出的贪恋、舒服……
五爷轻轻吻了眼前的耳廓,细碎又温婉,同时手掌游移,探索起妻子娇嫩的身躯……杜丹脚指蜷起,仰高的皓颈上水珠点点,在氤氲水气中滑下胸口,没入池中。
她颤抖着喘息,明明只是肌肤碰触,却能感受身后幅射过来的情绪,令她异常敏感,激动又迷蒙。
只是轻吻与抚摸,都未深入探索,一股无形情绪影响,已有激情。杜丹被那股迷漫在空气中的渴望带着走。
抚摸,磨蹭,呻吟与水波轻晃的声音交织。
直到曲祯逸抱起杜丹,由水里出来。
哗啦啦的。给横抱起的人儿面有春潮,另外一人出尘的五官亦是难得染上浓重情绪。
浴间就在寝室后,五爷抱着妻子,经过屏风处抽了块布包住二人,便往房间走。
将人在床上放下的同时,覆上她,身上残余的水全给被子吸收,屋内够暖,即便赤裸亦无不适。
身子交迭,近距离互望,迷蒙双眼对上火热视线,看着彼此眼中的自己,脑袋逐渐拉近,闭上眼睛,柔软唇瓣贴到一起。
碰了一下,便分开。
隔着点缝隙蒙眬相望,再度拉近,这回唇贴到一起的同时,一双小手攀上了五爷的脖子,两人紧紧缠在一起。
“嗯……”
绵长的深吻,贴在一块的肌肤烫热。在深吻中,上下其手,抚摸近在咫尺的身体,藉由指掌点燃火焰。
“阿逸……阿逸……”杜丹喘息,唤着。五爷模糊轻应,唇转移阵地,由嘴唇到锁骨,一路往下,直到吻上那小巧诱人的乳尖。
含在口中,轻轻吸吮,舌尖挑逗。杜丹全身酥麻,两手胡乱在他身上及周遭锦被拉扯。
反被动为主动,杜丹才确认了那么一下,五爷已经反应过来。
缓慢又坚定,一个触碰,一个亲吻,都是慢慢的,先行试探,见她没反对,才往下。
抓住了节奏,越发进入状况,欲望前所未有的高涨,这便是自己梦寐以求,属于曲祯逸这人的人间情爱。
“丹儿……”
模糊的轻唤,肢体交缠,中途动作稍缓,明白是他尚不熟捻,身子已火热难耐的她,干脆拉下对手,翻身滚到他身上。
仰望饱满颤动的乳房,身上人儿尽是媚态,杜丹调整了下姿势,让夫婿那处硬挺与自己的软嫩贴合在一块。
由轻缓到沉重,她控制自己速度磨蹭着那处,被不断上升的感官逼出更妩媚的娇喘。
五爷脑袋发白,只能死死盯着身上的人,将她的举动及一切细微反应全映在脑海。
说不出的快意教人难以思考,可仍是努力去弄懂妻子的表情由何而来。
愉快又痛苦,往登顶的路奔去,情欲娴熟,明白自己身体哪儿敏感,要如何才会舒服的杜丹,拉起他的手,帮助他探索,借着动作,大方倾诉唯自己与丈夫才能知晓的私密。
便同相处,不同性情需要磨合般。个体感官反应亦存在差异,不可盲目按着画册走。由懵懂生涩,到了解,进而能掌控自己的欢愉还得经验时间,何况无法代替感受的另一半。
她单手按在他胸上,前后晃动,蹙眉或抽气,娇喘或呻吟……身下男人,在试探中加入了她的行列,放大刺激,帮助她登顶。
给攀上了个小高潮,在妻子身子止不住发颤时,给夹在贝肉中,几乎要随她释放的五爷再也忍耐不住,藉此翻身。
脸有潮红,欢愉难耐,一下将肿胀阳物对准那处粉色小口,就着湿润强挤进去。
“嗯──”杜丹身子拱起,尖锐呻吟。
多贪欢的身子,随着五爷动作,已经涌现快意的她更是狂乱,扭动腰身,娇吟叫喊。
由慢至快,变换几个姿势,五爷看着妻子在身下千娇百媚,亦探索着自己的感官。
原始的。
舒服的。
说不出的快活,刺激得脑袋阵阵发白。
他抱着她,亲吻她,加快动作,在一波由脊髓窜升至脑门的强烈快意下,泄去精关。
双手支在妻子身侧,暂停了动作,胸膛起伏,身上薄汗,二人皆是低喘。却迷蒙中,视线仍锁在对方身上,在喘息过程,相视而笑。
“……鱼水之欢?”终于能开口的五爷,扬唇问。
杜丹笑脸带点慵懒。”果真没骗人。”
两人皆是轻笑。
比平时更加放松,灵肉皆满足的自在与慵懒。
喘息稍歇,杜丹主动仰颈,与他蹭了鼻尖。
品着细腻,更深层的情感流淌过心头。五爷埋到妻子颈窝间,嗅着她的味道,身下人儿立即圈住他的腰。
便这么抱着。
给体温安了心。
一股非她莫属的情绪猛烈袭上。
始终清楚自己打算的六王,直到此刻,才涌起一股后怕。
幸好东方穆谨找来……
没别人了。
自己要的,只有她,也只能是她。只有这人,才能承载他的情感。
又是满足,又是惊惧,又是愉快……各种情绪接连闪过,点燃的是更强烈的欲火。
想占有她。
迟来的欢爱,像道开胃菜。试过味道的男人更饿了。
张口以唇轻轻啃咬唇畔的脖子,舌尖舔舐,手在同时跟着动了起来。
“阿逸……”杜丹发出轻叹。
没想这位精瘦外型下,体力和力气不差。才刚缓过余韵的身子,经不起撩拨,又给拉进战场。
这个夜晚,交缠许久的两道身躯,丰富着属于二人的鱼水之欢。
二六四、大典熱鬧
即便歡愉一晚,早晨生理時鐘仍是讓杜丹準時醒來。
甫睜眼,迎接她的是曲禎逸那張出塵容顏。
早她醒來的他,不知已瞧了她多久,見妻子睜眼,五爺微笑。
「醒了?」
「……嗯。」她懶懶地。「醒很久了?」
「剛醒。」
杜丹笑笑,不置可否。
同寢的這段時日來,她就沒一回早他睜眼過。
「今兒還要去西工坊。」她伸了個懶腰。
「我喚人進來。」聽她這麼說,瞧來心情極好的這位起身著衣。
昏暗光線下,杜丹靠在床邊,再次欣賞這位的一舉一動。
發現她在看自己,五爺噙著笑容,慢條斯理動作,眼神交流的氣氛,有些火熱。
喚了溫水洗漱。
進來三個人,領頭的方盡見王爺站在床邊,與夫上和主子道了早。
使個眼色,後頭拎著水壺的人過去銀製面盆那兒,將熱水和進冷水降溫。
另一個將櫃子裡的毛刷、麻布及存放牙粉的玉盒等物取出排開,見夫上人在錦被裡,卻已清醒,方盡提著燈,連點幾盞,讓屋裡光線更足。
三人麻利做完事,方盡才恭敬道:
「爺,水已備好。」
「下去吧。」
「是。」
人走光了,曲禎逸伸手攙起杜丹,親自伺候她穿衣。
仍嫌緩慢的舉止,卻是比剛成親時熟捻太多。
經過昨夜,關係更近,一直是清淡情緒的五爺,顯得更有溫度。明明這人不像三爺會撒嬌,卻他的笑容,便能給杜丹一種貓在蹭人討摸的感受。
身旁男人雖多,杜丹能分辨他們的不同。或獨立,或冷靜,或黏人……唯一相同的是,每人看著她的眼神。
皆是以她為依歸的情熱。
惹來了這堆感情債,肩上擔子不輕,只能盡力善待。一塊用了早膳,又與他拉拉手,親暱幾句,杜丹這才踏出門。
天色在亮,卻給厚厚雲層遮住了光。
馬車穿過從仙隱宮外的密林,直至走遠,沒人發現,遠處有人注視,將此車模樣給記下。
……
很快地,進到一月。
祈天大典開始了。
京裡掛起綿延了數十里的朱色燈籠,由皇城至東城門,再一路通往郊外。
城內有一大一中兩座火台,一在皇宮裡,一處在東城門,往外每隔一里修建一中型火台,直至金石祭台。
此間除去官家與有通行書信之人,閒雜人等不得靠近祭台方圓三里內,沿路亦有官兵把守。
平民進不得金石祭台,卻能來看沿途的火。
便見這幾日,東城門裡外人頭鑽動。
這火是國師接引下的神火,每年大典,京周各縣城,條件夠的,定會過來拜火求個平安。
各式攤販集中到了此處,雖不符規矩,可這時候,只要不鬧事,官府多睜隻眼閉隻眼。
京裡酒樓也是熱絡。
在雪中趕往京裡的外縣有錢人,一摸一大把,都走一趟了,京裡三大商行肯定要去瞧瞧,稀物珍玩買個幾件,名貴藥材帶上幾盒,還有那只在特定人士間流傳的醇水行館,據說就是京官都不一定進得了,若能進去一趟,面上有光。
撒銀兩,找關係,一回大典,將整個京弄得無比熱鬧。
杜宅的幾位主子亦是忙翻了。
大典中心的五爺不說。
大爺的醫館給求醫求藥的擠得水瀉不通;二爺烏月門那兒得注意賭場及趁人多接頭的地下交易,路費不可漏過;在地勢力雄厚的三爺,商舖人潮絡繹不絕,上門談大筆交易的天天都有;大典四爺得到場;六爺給捉去補上京防。
身為一家之主的杜丹,這些日子亦接了不少想來拜會的帖子。
醇水名聲已給豎立起來,即便她底薄,看在外頭人眼中,已見高度。
有錢家幫襯,有相爺、將軍為侍,宅裡夫侍個個不凡,便是她的名字在京裡貴族間還是淺薄,褒貶各有,也阻止不了想進醇水蹭光的官員富商,潮水般地湧來,為她聲勢增磚添瓦。
馬車駛過,路上壅塞。
拉開簾子,靠近東城門處,萬頭鑽動,路人都走得比車快。
「文靜幼時在京,可見過此景?」瞧了眼窗外,杜丹問。
「稟夫上,沒呢。」一旁的皮氏道。「我在京時,國師尚且年幼,據說已經十多年未有神火。」
「我問過阿逸,說是五年前才由他重掌大典。」國師位懸或尚未能主持時,皆是由皇帝及司天監代為主持,自然沒神火。
「這些沿路火台,亦是今年增修。」
過去除去皇宮裡一座大火台與金石祭台遙望,沿路火台三里方有一座,今年密集增建,掛起燈籠,頗為壯觀,湧入京的人也就更多了。
「這速度,怕是下車用走的更快。」瞧車子給幾個人趕過,杜丹好笑。
「外頭人擠,夫上還是待車裡吧。待到了火台處再下車走走。」皮氏怕外頭人潮把嬌小的杜丹給擠壞了。
「也好。」
慢便慢了,杜丹掛在窗邊看熱鬧。
天氣也因人多,感覺溫暖不少。
來到東城門,東門裡外兩座火台是人最多的地方,外圍各式攤販叫賣,著實熱鬧。
打骨子裡喜歡熱鬧,熱愛人多商機多的地方,一到東城門,原本已經足夠精神的杜丹,更是雙眼放光。
下了馬車,身旁皮氏及兩名護衛跟著。
一眼先是看到給人海包圍住的火台。
石雕的柱身,約莫八尺高,上頭火焰赤金,偶爾藍火跳躍。參拜神火的百姓為了摸上一把石柱,排起長長的人龍,能見人探頭探腦,似乎是想插隊,可維持秩序的兵爺多,探了許久,給打消念頭。
大典期間,行重典。
平時偷搶拐騙還能看情況罰輕罰重,這幾日想偷雞摸狗的,一律拉下去,先打再說。
當然不缺錢的,捨幾兩銀,亦有大把人願意賣位置重新排隊,只要行進有序,看守火台的兵爺不會為難。
杜丹在外圍看著,心想自己要不要也入境隨俗,去摸摸石柱。那是要排隊參與呢,還是花錢買方便省事。
她還沒決定,先隨意瞧瞧一旁攤販都賣些什麼,走沒多久,身後傳來一陣「讓路」的大喝。
噠噠馬蹄聲靠近,百姓鬧烘烘中空出條路,在皮氏和護衛包圍下擠在人群中的杜丹抬頭,心有靈犀似的,馬上領隊的目光也正巧望過來。
堂堂宣武將軍本人。
杜宅裡的六爺。
**
作者的話:
這禮拜沒加更了,下一更週二哈。
--简体版--
即便欢愉一晚,早晨生理时钟仍是让杜丹准时醒来。
甫睁眼,迎接她的是曲祯逸那张出尘容颜。
早她醒来的他,不知已瞧了她多久,见妻子睁眼,五爷微笑。
“醒了?”
“……嗯。”她懒懒地。”醒很久了?”
“刚醒。”
杜丹笑笑,不置可否。
同寝的这段时日来,她就没一回早他睁眼过。
“今儿还要去西工坊。”她伸了个懒腰。
“我唤人进来。”听她这么说,瞧来心情极好的这位起身着衣。
昏暗光线下,杜丹靠在床边,再次欣赏这位的一举一动。
发现她在看自己,五爷噙着笑容,慢条斯理动作,眼神交流的气氛,有些火热。
唤了温水洗漱。
进来三个人,领头的方尽见王爷站在床边,与夫上和主子道了早。
使个眼色,后头拎着水壶的人过去银制面盆那儿,将热水和进冷水降温。
另一个将柜子里的毛刷、麻布及存放牙粉的玉盒等物取出排开,见夫上人在锦被里,却已清醒,方尽提着灯,连点几盏,让屋里光线更足。
三人麻利做完事,方尽才恭敬道:
“爷,水已备好。”
“下去吧。”
“是。”
人走光了,曲祯逸伸手搀起杜丹,亲自伺候她穿衣。
仍嫌缓慢的举止,却是比刚成亲时熟捻太多。
经过昨夜,关系更近,一直是清淡情绪的五爷,显得更有温度。明明这人不像三爷会撒娇,却他的笑容,便能给杜丹一种猫在蹭人讨摸的感受。
身旁男人虽多,杜丹能分辨他们的不同。或独立,或冷静,或粘人……唯一相同的是,每人看着她的眼神。
皆是以她为依归的情热。
惹来了这堆感情债,肩上担子不轻,只能尽力善待。一块用了早膳,又与他拉拉手,亲昵几句,杜丹这才踏出门。
天色在亮,却给厚厚云层遮住了光。
马车穿过从仙隐宫外的密林,直至走远,没人发现,远处有人注视,将此车模样给记下。
……
很快地,进到一月。
祈天大典开始了。
京里挂起绵延了数十里的朱色灯笼,由皇城至东城门,再一路通往郊外。
城内有一大一中两座火台,一在皇宫里,一处在东城门,往外每隔一里修建一中型火台,直至金石祭台。
此间除去官家与有通行书信之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祭台方圆三里内,沿路亦有官兵把守。
平民进不得金石祭台,却能来看沿途的火。
便见这几日,东城门里外人头钻动。
这火是国师接引下的神火,每年大典,京周各县城,条件够的,定会过来拜火求个平安。
各式摊贩集中到了此处,虽不符规矩,可这时候,只要不闹事,官府多睁只眼闭只眼。
京里酒楼也是热络。
在雪中赶往京里的外县有钱人,一摸一大把,都走一趟了,京里三大商行肯定要去瞧瞧,稀物珍玩买个几件,名贵药材带上几盒,还有那只在特定人士间流传的醇水行馆,据说就是京官都不一定进得了,若能进去一趟,面上有光。
撒银两,找关系,一回大典,将整个京弄得无比热闹。
杜宅的几位主子亦是忙翻了。
大典中心的五爷不说。
大爷的医馆给求医求药的挤得水泻不通;二爷乌月门那儿得注意赌场及趁人多接头的地下交易,路费不可漏过;在地势力雄厚的三爷,商铺人潮络绎不绝,上门谈大笔交易的天天都有;大典四爷得到场;六爷给捉去补上京防。
身为一家之主的杜丹,这些日子亦接了不少想来拜会的帖子。
醇水名声已给竖立起来,即便她底薄,看在外头人眼中,已见高度。
有钱家帮衬,有相爷、将军为侍,宅里夫侍个个不凡,便是她的名字在京里贵族间还是浅薄,褒贬各有,也阻止不了想进醇水蹭光的官员富商,潮水般地涌来,为她声势增砖添瓦。
马车驶过,路上壅塞。
拉开帘子,靠近东城门处,万头钻动,路人都走得比车快。
“文静幼时在京,可见过此景?”瞧了眼窗外,杜丹问。
“禀夫上,没呢。”一旁的皮氏道。”我在京时,国师尚且年幼,据说已经十多年未有神火。”
“我问过阿逸,说是五年前才由他重掌大典。”国师位悬或尚未能主持时,皆是由皇帝及司天监代为主持,自然没神火。
“这些沿路火台,亦是今年增修。”
过去除去皇宫里一座大火台与金石祭台遥望,沿路火台三里方有一座,今年密集增建,挂起灯笼,颇为壮观,涌入京的人也就更多了。
“这速度,怕是下车用走的更快。”瞧车子给几个人赶过,杜丹好笑。
“外头人挤,夫上还是待车里吧。待到了火台处再下车走走。”皮氏怕外头人潮把娇小的杜丹给挤坏了。
“也好。”
慢便慢了,杜丹挂在窗边看热闹。
天气也因人多,感觉温暖不少。
来到东城门,东门里外两座火台是人最多的地方,外围各式摊贩叫卖,着实热闹。
打骨子里喜欢热闹,热爱人多商机多的地方,一到东城门,原本已经足够精神的杜丹,更是双眼放光。
下了马车,身旁皮氏及两名护卫跟着。
一眼先是看到给人海包围住的火台。
石雕的柱身,约莫八尺高,上头火焰赤金,偶尔蓝火跳跃。参拜神火的百姓为了摸上一把石柱,排起长长的人龙,能见人探头探脑,似乎是想插队,可维持秩序的兵爷多,探了许久,给打消念头。
大典期间,行重典。
平时偷抢拐骗还能看情况罚轻罚重,这几日想偷鸡摸狗的,一律拉下去,先打再说。
当然不缺钱的,舍几两银,亦有大把人愿意卖位置重新排队,只要行进有序,看守火台的兵爷不会为难。
杜丹在外围看着,心想自己要不要也入境随俗,去摸摸石柱。那是要排队参与呢,还是花钱买方便省事。
她还没决定,先随意瞧瞧一旁摊贩都卖些什么,走没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让路”的大喝。
哒哒马蹄声靠近,百姓闹烘烘中空出条路,在皮氏和护卫包围下挤在人群中的杜丹抬头,心有灵犀似的,马上领队的目光也正巧望过来。
堂堂宣武将军本人。
杜宅里的六爷。
二六五、金石台
狄英君一眼看见人群中的杜丹,给一楞。
下一瞬扯绳偏了方向,来到人群前直接下马。
“怎么在这儿?”
“来瞧瞧。”
将军如摩西过海的出场本已惹人眼球,又如此大个儿,周遭视线七八成几乎一下集中过来。
杜丹见状道:”你忙去,我来走走罢。”
“走走?”将军往后一瞧。”妳要摸火台石柱?”
“晚些吧,人多,这不知得排多久。”
“这事简单。”
杜丹还没反应过来,将军全然未顾多少眼睛瞧着,双手放到她腰间,便将她一把提上了马。
杜丹差点尖叫出声。
“?!”
简单粗暴过了头的六爷没觉不对,只跟皮氏等人说:”你们自个儿回吧,晚些我亲自送夫上回宅。”
语毕,将军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儿哒哒走远。
“……”
马儿走时,隐约能听周遭议论纷纷。
就这么莫名给挟持了的杜丹一阵无语。
不是给吓傻,而是顾虑刚才人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才没出声驳他面子,待马出了城,她便拧起眉,伸手戳他。
“我还没逛呢,你要带我去哪?”
六爷怔。”妳不是想摸火台柱祈福?”
“……”摸柱子是凑热闹,主要她是来看有没有新鲜买卖的……这解释怕咱们六爷理解不来。
叹息一声。
刚才在马上,匆忙扫过的摊位没特别引起自己注意,既然给劫了,杜丹心想随他走走也行。
“你不做事,要带我去哪?”
“我要上金石台那儿,你想碰火台,那里更大。”
“我能进去?”
“主祭台那儿不能随意进去,可是外头几个你随意摸,没人能赶。”堂堂将军,带妻主进管制区小事一件。
成了特权阶级,杜丹没大反应,只问:
“你碰祈福火了吗?”
“还没。”
“等会儿一起如何?”
六爷咧嘴。”好,一起。”
十来匹马前行,离京越远,人烟越少。后头只剩沿途火台的看守官兵,直到入了金石台三里范围,人才又多了。
到了一处,狄英君下马,扶杜丹下来。
周遭视线打探,好奇这位跟将军共骑出现的女人是谁。杜丹下马后瞧了眼四周环境。
做为祈天大典所在之处,金石台腹地不小,外围大致还是黄土朝天的原始模样,可接近中心处,大片建筑群瞧来金碧辉煌。金屋瓦,白玉砖,与杜丹前世瞧过的某些寺庙有共通处,瞧来华丽精致,气氛却是肃穆庄严。
“来这边吧。”
将马交待给别人,六爷引杜丹往一边走。
杜丹边走边瞧,正在开小差给自家妻主领路的六爷,丝毫没有偷懒的小心翼翼,还一脸正气,光明磊落。身旁的游客瞧了他侧脸几眼。
便是这脾性。
好一段时日不冷不热处着,前些日子听人转述了狄英君在食楼与人冲突的内容,杜丹多少有些触动。
如自己洞房那日的判断,狄英君性子直,不会应付太细腻的相处。
因杜丹清楚沟通过,狄英君刻意注意,不敢太逾矩,但瞧刚才路上他直接把杜丹带上马就走,能知道这人的脑回路仍直。
听她想摸火台柱,他便带她来。若杜丹因而发脾气,将军他肯定要懵。
男女相处常见这情况,有时另一半想浪漫,想讨好,可男人脑回路在女人看来有时就特么的诡异,可能买错礼物,可能办了让人一脸囧的事。
第一时间有些气恼无语,可冷静想,能知道这是对方心意。
这些事,杜丹看在眼里,自有思量。
穿过外围岗哨,入到里头。
几个建筑群间给游廊串起,中间天井庭园,阳光洒下,光影分明,瞧来与一般人家没太大差异。
“原来金石台长这模样。”
“这里离主祭台还远,文武百官留宿于此。前面那边住的都是司天监的人,不能随意过去。”将军他指向远处。”外围有五座火台,这边有一座,我领你过去。”
杜丹点头。”只要摸摸柱子便能祈福了?可有说要摸多久?”
“不是只摸柱子,还要心诚,感受台上的火,求降福气。”好歹是土生土长的大翼人,六爷解释详细。
“不诚就没福气了?”
“我怎知道?”这位咧嘴。”我几年没回京了,你不提,我都忘了这事。”
即便信奉神兽,可个性还是存在差异。
在六爷来说,祈福什么的,哪有雷打不动的早起练功,强身健体实际。
杜丹轻笑,懂了他的思绪。
两人互瞧一眼,瞧她笑容,六爷高兴。
看来带她来金石台是正确的决定。
继续往前走,拐了几个弯,走到了外头,远远便见一高耸火台竖立在那儿。
相对外头,金石台里不只火台材质颜色不同,附近只有两人看守,且瞧衣着也异于外头的官兵,一身披挂款式的白色大袍,与杜丹在曲祯逸那见过的司天监官服有些类似。
那两火台守卫看到狄英君过来,稍微行礼。
将军他也干脆,直道:
“我带我家夫上来祈福,给个方便。”
两名火台守:”……”
都到面前了,能不给吗?
其实可以的,大典期间,司天监的话语权最大,金石台里的护火台守完全可以无视文武百官。
两人瞧了杜丹一眼,一身精致的杜丹唇边挂着浅弧,瞧来就同那些官家女眷般,透着股贵气。
神火祈福本是传统,官家携家里人进金石台不是头一遭,虽然杜丹的平民身分有些尴尬,却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与这位实权将军不快。
“二位自便。”
给放行,狄英君亲自领着杜丹站到火台边。
杜丹学着他,将双手放到玉石雕的柱子上。
“待会儿闭眼,想着上头神火,与神火说话,求神兽庇佑整年好运。”最后将军似是想起什么,补了句:”火有灵,若有缘分,妳自有感应。”
“明白了。”
缘分什么,多飘渺的说法,可杜丹还是按照六爷解释,掌心贴在柱子上,闭上眼睛。
火……
心里想着刚才见到的火焰模样,试着让神火在心里化作具体。
要说什么?
没信仰的某人,到了此时才发现,自己平时没想过这些事,一时竟不知祈福该求些什么?
有没有个范本?求发财?求平安?
福气这两字看在杜丹眼中,和缘分一样带点不确定性,不如身体健康四字具体。
既是祈福,自然该说仔细。
思考中,她一下想起了自己初来大翼的时日,时间快进,前世的李丽似乎已是极遥远的过去。现在的她有了家庭,有了新的牵挂,十几年了,对于过去,似乎逐渐在放下,然而那道刻痕太深,便是如今夫侍成群,心里对曾经的家人、爱人、一双子女仍有挂心。
不过无能为力,尽量让自己看开罢。
思绪给清晰。
祈福不为自己求,也不为这辈子的人事求。这辈子,自己扛着。
求自己无能为力的上一世,求那些自己已经见不着的家人,愿前世亲人安好,愿前夫谭永旭顺遂如意,愿小云小柏,自己的那两个孩子成家立业,身边有人相伴,共享世间一切美好……
埋藏太深太久的心思一下给挖出来,夹杂着爱与愧疚,不知觉间,闭着眼的杜丹,已是泪流满面。
沉痛。
有愧。
愿那些不能再见的人,一世安好。
……
就在杜丹沉浸在情绪中时,玉石柱顶端的火焰忽然猛烈跳跃。
与此同时,金石台范围内的火台神火,同时窜起拔高。
人在屋里听人报告事情的曲祯逸忽然抬头。
砰通……砰通……
心跳与火焰同步。国师他起身,在旁人不明所以的困惑目光中,直接步出屋子。
来到屋外,前方火台异样落入眼中,跟着国师出来的司天监官员讶异张大了嘴。
“这……”
同时许多人望向天空。
强烈的气旋影子闪过。
“上人,这是……”
“金鸾。”
二六六、那一眼
“金鸾?”
没理会旁人鸭学舌,白衣素净的六王走向火台,伸手贴上柱面,一抹意识触及火焰,顿时杂乱意念涌来。
蹙眉沉浸其中,终于感应到给神兽气息浸染的一抹思绪。教曲祯逸意外的是,这人在不远处。
……丹儿?
躁动的火焰摇晃一会儿,稳定下来。
除了原本在屋里禀报事情的官员,短短时间内,廊上又聚集了好些人。见国师放下手后,一语不发转身就走,后头的人互瞧几眼,一个个自主跟上。
上人步伐匆匆,肯定有事!
大伙全跟了上去。
仍闭着眼的杜丹对外界动静一无所察。
异样惊动了火台守卫,和她身旁的狄英君。
火焰烈烈作响,剧烈跳耀,
保持着祈福的姿势,双掌贴在玉石柱上,杜丹双眸紧闭。狄英君张着嘴,看成了泪人儿的妻主,想上前替她拭泪,又不敢妄动。
这是咋了?
须臾过去,那张脸蛋逐渐淡了喜怒哀乐,回归平静,取而代之是一股不晓得是从火柱还是从她身上幅射而出的热度。
啾──
不只狄英君,两名火台守亦听见了那声鸟鸣。
随着一阵狂风卷过,天空闪过虚影。
面对异样六爷愣愣,却按奈着。
生在信仰神兽的国度,基本常识还是有的。祈福时的异象,多与感应及共鸣有关,不可随意打扰。
原本只有四人的火台边,逐渐有人靠过来。都是发现神火异样的文武官员和其他地方的守卫。
见状狄英君站到杜丹背后,熊眼瞪大,脸上明白写着谁敢过来,老子就跟他拼命。
将军气势惊人,也没人会在此时犯忌,都停在了一定范围外,远远打探。
火台柱前的娇小人儿特别显眼。
多数人脑中都浮现此人是谁的疑问,然也有人一眼认出杜丹。
这人便是沃宗耀。
正好与同僚一块来金石台,到外头正好异样发生,便随着大伙一起过来。曾在凤临跟杜丹有过交锋的他,对杜丹模样再清楚不过。
见他走到另一人身边,压低声道:”那女人是杜丹。”
“她就是杜丹?”同样在瀚林院做事的甘才情闻言,脸上闪过讶异。甘沃两家长期站在同一阵线,自然知道杜丹二字代表着什么,没想那能收下东方穆谨和狄英君的杜家妻主,竟是如此娇柔模样的一人。
讶异后,甘才情立即冷笑。”好呀,擅领平民入金石台,我看狄英君待会儿如何向司天监交待。”
如此动静,肯定会惊动司天监过来查看。
待会儿找机会帮忙煽风点火,就算最后没事,也要隔应隔应那头熊,给他点难看。
悲痛过后,杜丹莫名进到一无喜无悲的空灵状态。
熟悉的鸟鸣就在耳畔。
有火。
身体在发烫。
那些埋藏在心底,压抑的、伤痛的情绪,随着泪水漫至高峯,却在这股温暖的奇异感受包围后,心给安抚下。
这便是祈福给的回应吗?
啾──啾啾──
原本高亢的鸟鸣化作幼鸟似的叫声,杜丹想起了自己牵引的那颗金鸾蛋,心想这声音应该就是鸾鸟了吧。
孵化了?
小鸾鸟的声音清澈,带给杜丹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似乎是共依共存,又摸不着彼此,中间联系,不过是玄妙的一丝感应。
或许是刚破壳,从这稀薄的牵引中,杜丹能感受到鸾鸟传递过来的喜悦情绪。
莫怪先前听逍遥他们说法,拥有命神之人,自会明白。
她现在给明白了。
确实说不上来。
轰地!
黑暗的意识里浮现一抹火焰。
原本只能闻其声的鸾鸟,从那朵火焰里现形。形圆润,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金色翎毛,玄黑眼珠,唯长长的尾翎中掺杂着一抹火焰般的红色。
知道杜丹在看祂,小鸾鸟引颈啾啾两声,展翅一振──!
直上天际的瞬间,小金球忽然成了能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点点金粉自翎毛洒落,赤色尾翎中火焰跳动,神兽威压开展,万兽伏首。
其神骏教旁观的杜丹失神,打从心底敬畏。
多美丽的生物……
便在怔愣时,天上的金鸾回头望了杜丹一眼,这眼令她如遭雷击,稍有跳快的心脏,瞬间飙升到似乎随时会猝死的程度,发自灵魂的痛楚夺去她的呼吸,无声的尖叫中,一抹意识从杜丹的灵魂剥离出去──
六王赶到外围时,正好见到杜丹昏厥倒下的那幕。
他止住脚步。
心脏紧缩。
一股未曾体验过的寒意……
从心里透出的恐惧笼罩住全身,可王爷很快便让自己冷静。没事的……他能感应到一丝金鸾的气息。
二六七、將軍怒,王爺怒
祈福祈到昏厥过去,此情况前所未见,两名护火台守惊讶,将军他更懵。
但懵不妨碍动作,听见动静,原本背对杜丹的狄英君立即回身,一个箭步过去,扶住杜丹,单膝跪地。
行军作战需要,基本的救护手法狄英君熟捻,但匆匆看过,没见外伤,呼吸脉搏正常,唯体温高了。
难不成病了?
“怎么给昏过去了?”
直觉问,一旁的护火台守还没回应,人群中先传来声音。
“定是此人灵魂不洁,惹来神火降罪。”
将军立马青筋炸烈。”哪个浑蛋说话?!”
人群中的甘才情不畏将军怒吼,一脸正气道:”入金石台得通行令,这位妇人瞧来眼生,许是偷摸进来,将军可得小心。”
“此人乃我家夫上!”
“哦?原来是将军家眷……可在下没记错,杜夫人是平民不是?”
“是平民没错。相爷与将军虽入了妻家,可杜夫人没得诰命,金石台平民不得擅入……神火有灵,此举未免不敬。”一旁的沃宗耀蹙眉。
狄英君脑门突突,更想拿枪串了这两人。
众人闻言,信或不信不知,精明的却知晓这两方为的什么交锋,最好别掺和进去。
将军亦不笨,见着说话的人,便清楚这俩家伙目的。
忒么烦人,伯瑞怎受得了这些王八羔子整日蹦踏!
心里厌烦这些文官整日阴阳怪气瞎叽喳,与其浪费口水,当务之急,是先让杜丹给大夫瞧过。
“人是本将军带进来的,司天监有事来找,我等着。”他抱起杜丹,朝不远一名熟识的护卫喊:”陈牛,请大夫过来!”
见狄英君抱着杜丹要离去,知道拦不住这人,嘴上却不能不给添堵。沃宗耀作紧张姿态喊道:
“将军糊涂,杜夫人会给昏过去,肯定是犯了忌,与其请大夫,不如赶紧去请司天监的大人来瞧瞧吧。”
“是呀,拖坏身子可不好,便是平民,也是相爷和将军的妻主,司天监那边不会见死不救。”
死字刺耳。
将军愤怒爆吼:”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
三番二次挑衅,还涉及杜丹,这口气吞得下去,狄英君就不是狄英君了。
沙场冲锋,还讲”血性”二字,没了血性如何领军?如何鼓动全军气势?
能在边关御敌多年,能九岁上战场,年纪轻轻便成少年将军,狄英君天生拥有将领需要的特质,其中之一,便是血性。
“甘家仔猪,你敢咒我妻主!”
气势惊人,甘才情与沃宗耀胆颤得晚了,狄英君的眼神,赤裸裸就是要过来撕了他俩。
两人不断后退,心想不会的……不会的……狄家家训严禁欺压弱者,刚才言语有辩驳空间,只要占着理字不放,动手那方,定要遭罚!
吞咽口水,嘴皮止不住发抖。
心里是这么想,可武将本就容易失控。
即便逼狄英君动手后,肯定能换来后续好处……可将军那身肌肉,谁也不想挨他一顿皮肉痛!
要给断了骨头怎么办?
据说这熊能一拳打烂人脑袋……
两人腿肚子抖了起来,已经考虑起不顾面子逃命之事。
好处还得有命拿!
却在此时,后方传来骚动,能见黑压压一群人,穿过看热闹的人墙,现身众人眼前。
见到领头那人,甘才情和沃宗耀狂喜。
白衣玉颜,出尘冷清……六王竟来了!
“参见王爷,参见上人。”
见到那张脸,大伙纷纷按下头,便是满脸怒气的狄英君也不能例外。
他手上还抱着杜丹,仍是纳头行礼。众人听见王爷开口:
“怎么回事?”
问谁?
大伙心狂跳,怕给问的是自己却没答,也怕问的不是自己却答了。
好在没让众人担心太久,咱们将军回话了:
“我在东城门遇见夫上,见她要摸火柱,便领她过来。一开始没事,后来见她给祈福给哭了,神火窜动,听闻一声鸟叫,大风卷过,她身子发烫,就给昏了。”
狄英君迅速将来龙去脉交待,帮助五爷掌握情况。
而后将军竖眉瞪眼,腾手指向姓甘的那二人。
“本要先带夫上给大夫瞧过,却这俩小儿喳呼不断,咒夫上昏倒是平民身怒了神火犯忌,要给坏身没命!今天不教训他俩我就不姓狄!”
曲祯逸随将军手指,眼神过去。
甘才情和沃宗耀急忙道:
“将军心焦,言有偏颇!”
“微臣起初不知晓此人是将军妻主,怕她偷混进金石台别有目的,这才开口提醒……况且杜夫人确是平民身,本不该擅入金石台。微臣不过提醒将军!”
“我呸!最见不惯你们这些嘴不通心酸腐儒生,能说会唱不在正途!本将军今日就将你那歪心思给扳正!”
众人:”……”
这画面,多像个把月前,柱国公在殿上当着皇上面前,跟赵大学士互指鼻子叫骂的场景……
刚才大伙也是心惊胆跳,见将军要失控,怕上前劝阻会遭池鱼之殃,也怕没劝,会给甘、沃二家给记恨上。
幸好六王来了。
众人都知,有王爷在,狄英君就是再恼火,也不能逾矩,只能寻一个仲裁。
见六王听完三人说词,对着甘才情和沃宗耀问:
“平民身如何犯忌?”
两人皆楞,才想开口。
下一瞬,啪地一声!
曲祯逸竟是给了甘才情一耳光。
众人惊吓。
将军愣。
脑袋嗡嗡作响的甘才情脸上闪过错愕,咚地一声,跪下伏身。
“臣有错,求王爷恕罪!”
“求王爷熄怒!”
呼啦啦地跪倒一片。
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皇室之人,不管是要将人扒皮还是剉骨,也就动动嘴皮子吩咐的事。要让他们不顾疼痛,亲自动手,愤怒程度可想而知!
王爷发怒,在场皆可能受牵连,这不全给吓死了,除了狄英君还像个傻楞子站在原地,众人跪成一片。
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朝天的后脑袋,曲祯逸清冷嗓音响起:
“平民身犯忌?本王怎么不知金石台有这禁忌,谁给你的胆子订的规矩?”
二六八、全是戲精
“……”
此话一出,现场几乎止住呼吸,静得吓人。
甘才情更是如坠冰窖,心凉得彻底。
莫非不是?
努力回想,大典管制不能随意靠近,官家需有书信方能通行,别说平民拿不拿得到书信,试问一个平民来金石台能做什么?
此情况下,自然大典期间,金石台平民绝迹。
可要说禁忌,自古至今,司天监从没颁布过此令。
金石台是通神之地,是司天监监管的地方,规矩皆出历任国师之口。甘才情哪来的本事,能替了国师权柄,出口订定禁忌?
这一巴掌,便是国师的喝问。
谁给你的胆子爬到我头上?
完全忘了脸颊火辣,知道自己祸从口出,甘才情和沃宗耀伏在地上的身子抖得筛糠似。
“臣思有不周,想当然耳,言词有错,臣知错,求上人饶命!”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
莫怪六王动手。
越权、替位,乃皇家大忌!
“言词有错?”上人稍顿。”可是忘了为私欲私心,造谣生事?”
“臣罪该万死!”用力磕首。
国师异能,如何能糊弄过去?
这两人存的是什么心思,能逃过六王眼睛?
众人皆替二人胆寒,瞧来是甘、沃二家将朝堂上的算计戏码拉到金石台来演,不顾大典重要,触了王爷逆鳞。
……
众人瑟瑟发抖中,唯咱们宣武将军还是楞楞,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转了画风的场面。
刚才是他要抡拳头不是?
可在甘才情二人猛磕头时,将军他已品出味道。
……这巴掌有门道。
要知道能跟东方家分庭抗礼多年,甘、沃两家本事不弱。
甘才情和沃宗耀话能气死人,却是经过算计,直要细扒起来,皆循着成俗的逻辑,有道理解释,不算过分。
嘴上功夫便是武器,如何利用话语角力,二人足够精明,将军气急要动手是意外,六王出现是及时雨。
当所有人都想着甘才情和沃宗耀要逃过一劫时,没想国师听完两边的话,没做仲裁,直接一巴掌上去。
众人皆惊。
为什么?
越权!
与将军无关,而是二人心思言行,赤裸裸挑战国师威严!
没人知晓曲祯逸与杜丹关系的情况下,甘才情和沃宗耀二人针对其平民身分做文章的话语,判得再重,也就是言词有偏,脱不开罚钱赔罪,上不了刑。
这些不痛不痒的玩意儿,平息得了杜家男人的怒火?
只有让情况更严重。
为何六王不做仲裁?
为何清冷的国师听完便给气到动手?
全因这两人犯了很严重的大忌。
言语有解释空间,只要曲祯逸稍微放松态度,那严重程度便不成立。
甘才情和沃宗耀掐着理字在做算计,王爷又如何会是个不讲理的?
像将军那像上来直接抡拳头是能出一时之气,后续还得吵闹。只有王爷动手,才能让这两家痛进骨里,胆颤心惊。
品出那一巴掌深意。
谁能说超脱的六王不是戏精……
二六九、不知道的過去
……
……
……不痛了。
在意识剥离身子的那刻起,疼痛消失无踪。杜丹下意识睁眼看向四周,却是一片漆黑。
连自己都看不见的那种。
怎么回事?
楞楞地,从未遇过这种奇怪的现象。思绪往回拉,记得刚才看见金鸾不是?
忆及那神骏之物,杜丹心跳又快,漆黑空间扭曲,忍过一阵晕眩后,再次睁眼……杜丹看见了自己。
李丽。
处在一奇妙的第三人视角,杜丹看见了那个身材高挑惹火,又青春洋溢的自己。
约莫是大学时期的年轻李丽。
惊讶于画面,杜丹不明白为何会见到过去,却本能看着变换了视角的曾经回忆。
身在小康之家,李丽从小生活条件优渥,是个美人胚子,成绩及才艺都拿得出手,打幼幼班收到的第一颗糖果起,追求者从未在她的求学路中缺席。
交往过对象却总觉不对的她,后来宁愿单着,直到大学一场聚会中,经由朋友介绍,认识了大自己两岁的谭永旭。
不像李丽能说会道,谭永旭虽然生得好看,却有点闷。当时朋友都评价这人无趣,但李丽发现,脸上时常挂着微笑的闷葫芦,瞧来特别顺眼、舒服。
当别的男生总爱在她面前努力表现,还常闹笑话时,认真听旁人说话,沉稳内敛的谭永旭,搏得了她的好感。
是她先开口向他要了联络方式,经过线上聊天及几次约会,两人跌破众人眼镜地发展成了情侣关系。
相恋,相爱,到结婚,生子。
个性一动一静,差异极大的两人,却是无比契合,相互携手扶持。
过去点滴快进,嘻笑怒骂半点不漏,全进眼底,勾起情绪。
甜蜜的相处,坚定的支持,一双儿女的依赖及成长……明明是在局外视角,却与局内的人起了共感,与她同笑同哭。
怀念……
又难受……
都是回不去的曾经。
婚后李丽努力冲刺事业,成就感及自信让她更添一抹迷人风情,见此杜丹笑眯了眼睛,同感骄傲。
画面再跳,她看见正在家里工作的谭永旭,点开一封邮件。
邮件里有张李丽躺在床上,衣衫凌乱的照片。底下只有简单一行字:我和她在一起。
──?!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不曾知晓的过去,看傻了杜丹。
电脑前的谭永旭盯着萤幕许久,彻底删除邮件。
震撼之中,画面仍是在跑。
却杜丹情绪已起变化,后头的甜蜜看在眼中全变了样。
……那到底是什么?
他怎么没告诉她?
怎么回事?!
无声吶喊,却无人回应,杜丹心揪,思绪乱成一团。
尤其在接下来几年时间,见到了第二封邮件……第三封……
终于那夜,吃完土司,喝完牛奶的她,等到了那句:我们离婚吧。
伤疤再度被揭开,赤裸裸,血淋淋的。
杜丹再次同步了曾经的打击,且更崩溃。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不断在心里发问,阿旭怎么没告诉自己?
十万个为什么包围了她。
心里却有一道声音,说着你该知道的。
……是呀,该知道的。
即便婚后,自己身边仍有追求者。
且比之年轻时的纯情,围绕在她身旁的男子,多数事业有成,不忌龌龊,更懂得操弄人心。
只是李丽以为自己坚定拒绝,便能让那些人放弃。没想有人会从谭永旭身上着手。
面对骚扰,谭永旭选择漠视。
他明白李丽有多热爱工作。
他相信妻子,照片也能看出破绽,这些人无非是利用职务之便,在她身旁纠缠。
李丽能够应付,且一定是她应付得太好,那些人才改找上他。
除非要她辞去工作,否则在她职位,交际应酬免不了,更不可能在要和合作对象建立友好关系时,拉出距离,给对方脸色。
与其让她烦心,不如无视。
只要相信她。
支持她。
……
可……
真能不受影响?
一次、两次还能强让自己忽略,第三次呢?
如何不想,她怎么那么不小心,即便旁边有其他人在,被拍了照仍不知。又如何不想,在应酬后的酒酣耳热,会不会发生谁都难以掌控的事?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再想相信她,都止不住煎熬。
终于到了承受不住的那一天,他选择放手。
这便是李丽爱的他。
沉稳,闷葫芦一个。却又心坚如铁,待妻儿柔情似水。
谭永旭和李丽都不是完人,两人都在相处中全心善待对方,却仍出了差错。
好痛苦。
曾经的伤疤与困惑,没想到揭开之时,会如此难受。
无法形容,是错在她事业心重?还是错在他不想她心有疙瘩,让一切努力化为乌有的体贴?
人生太多无法定夺对错之事,曾经造就李丽的无声支持,如今也为了让她继续前行,无声离去。
好痛苦。
为什么……
二七零、醒來
匆匆跟在六王身後走。
將杜丹送到北樓一間房內,大夫與御醫輪流瞧過杜丹後,曲禎逸遣退眾人,沒等狄英君問,王爺他直接開口:
「夫上身子沒事,魂魄有缺。你回去告訴宅裡,先讓夫上待在金石台,待大典結束,我再送她回去。」
狄英君傻了。
「魂魄有缺是咋回事?」
「與她命神有關,許會昏迷幾日。」
「咋我命神就沒整出過這種事?」將軍張嘴。
丹兒命神莫不太有脾氣?
領著吩咐回杜宅解釋,面對其他四人追問,狄英君一個頭兩個大。只能將事情經過說細,他不明白的部分,就是鞭了他也沒用,不知道!
「命神與魂魄之事,只五爺懂,夫上在他身旁方便。」不知是救援好友,還是替曲禎逸解釋,給通知回宅裡的東方穆謹道。
「這兒說說不清,先讓我去瞧過。」大爺說。
三夫在分工已有默契,在杜丹身體有關之事,大爺打頭陣。四爺和六爺也同意此決定,男人們很快達成共識,著手安排。
將醫館工作交待下去,連夜谷逍遙便隨東方穆謹去了金石台。曲禎逸已經給通知,兩人進出北樓沒問題。
見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杜丹,大爺眉擰死緊,卻把脈檢查的動作輕柔仔細。
……
「身體如何?」
谷逍遙搖頭。「沒大礙,氣血虛了些罷。」語畢他轉頭看向剛從祭台趕過來的曲禎逸。「魂魄有缺之事,熊說不清楚,你說仔細。」
「夫上祈福之際,恰巧遇她命神誕世,許是意念強烈,命神為回應她所求之事,引走她一縷魂魄。」
「她哪來的命神?」大爺還記得過去的問答,杜丹明明就是無命神之人。
「早先夫上命神生機弱,且尚未孵化,自然感應不著。」
「……」
當真無語。
遇上個這般能讓人操心的妻主,咱大爺也是給磨得快沒了脾氣。
「她多久會醒?」
「不知。」
「不知?」
「夫上昏迷是因神魂有缺,待歸位之際,自然會醒。」
但是什麼時候歸位,沒人知道。
「如此,帶她回去便是。」留在金石台做什麼?
「……我分神有限,卻能得一絲模糊感應,知曉夫上尚且安好。」
屋裡二人皆瞧著神情沒大變化的曲禎逸。
……
大典耗神,國師得全心投入應付,若他此時抽力,導致大典失敗,人心一慌,以為國運將崩,容易大亂,後果怕是他都難以承擔。
可他仍是分神,為的一絲安心。
要知此舉如同扛著整個大翼踩刀鋒,危險不需多說。察覺這人平靜之下的情緒,大爺皺眉。
莫非又是個像老三那般能拗的熊孩?
三爺的火鳳命神為情不要命,五爺瞧來能分大局輕重,卻那股壓抑讓人發毛。
自幼自我隨興,谷逍遙不喜這些國之大義的複雜事,可在做了杜宅大爺後,安排宅裡秩序一事,自然進到他腦裡。
「你忙你的去。」沒在此問題上為難五爺,有了錢清貴那得人注意的宅裡弟弟後,大爺瞧這些人開始覺得沒一個能省心。
「明兒讓申屠和老三也過來輪著照顧,你做好安排,方便我幾人出入。」
五爺應下,吩咐下去。
本以為只是昏迷,過了兩日,杜丹身子出現異樣。
忽冷忽熱,神情不安穩,像是夢魘。
夫侍們隨時得替她保暖或降溫,怕沒照顧好給病了。晃眼大典結束,妻主仍是未醒,杜丹給接回家裡。
曲禎逸開始深入瞭解杜丹狀況。
卻她沒了思維的身體彷彿空殼,五爺要尋那縷意念,尋得費勁。
好消息是金鸞氣息仍重,受金鸞牽引,杜丹靈魂定會給拉回大翼,卻這期間要多久,就連曲禎逸也沒底。
若是給躺個好幾十年才醒,醒來見身旁一堆老頭咋辦?
到時貌美不再,認不得臉,不會給休了?三爺很是擔心。
「……」聽三爺的擔憂,耗神到快虛脫的五爺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若睡上十年,可會同咱們一樣老十歲?」
「應當會。」
「那就好。」
「……」哪裡好?
曲禎逸不知,自己原來還有安慰人的本事。三爺似乎從他這兒尋到不少安心。
著實無力。
曾經杜丹傷重命懸一線,當時三夫至少有方向操心努力,而今杜丹生機不弱,卻無從著手,家裡男人們也只能守著了。
唯一能摳出點訊息的五爺,得到三爺重點關注,有空就找他問問有無進展,也教五爺慢慢領悟到一點應付熊孩的技能……
幸好沒讓六夫煎熬太久,昏迷後的第十日,杜丹醒了。
但醒來後的人兒,異常沉默。
谷逍遙檢查過她身子沒異樣,曲禎逸也道她神魂正常,可咱們妻主彷彿一覺醒來變了性子,失去以往閒不住的活力,整個人沉靜下來。
說了要休息幾日,她這段時間把自己關在房裡,亦沒恢復房事輪替。
六夫想見她,只能到主屋去找。
幾人與她說話時,除了話少一些,她還能正常應對,唯面對二爺,夫上幾次看著他,突然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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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後面還需要修,先更這邊。
--简体版--
匆匆跟在六王身后走。
将杜丹送到北楼一间房内,大夫与御医轮流瞧过杜丹后,曲祯逸遣退众人,没等狄英君问,王爷他直接开口:
“夫上身子没事,魂魄有缺。你回去告诉宅里,先让夫上待在金石台,待大典结束,我再送她回去。”
狄英君傻了。
“魂魄有缺是咋回事?”
“与她命神有关,许会昏迷几日。”
“咋我命神就没整出过这种事?”将军张嘴。
丹儿命神莫不太有脾气?
领着吩咐回杜宅解释,面对其他四人追问,狄英君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将事情经过说细,他不明白的部分,就是鞭了他也没用,不知道!
“命神与魂魄之事,只五爷懂,夫上在他身旁方便。”不知是救援好友,还是替曲祯逸解释,给通知回宅里的东方穆谨道。
“这儿说说不清,先让我去瞧过。”大爷说。
三夫在分工已有默契,在杜丹身体有关之事,大爷打头阵。四爷和六爷也同意此决定,男人们很快达成共识,着手安排。
将医馆工作交待下去,连夜谷逍遥便随东方穆谨去了金石台。曲祯逸已经给通知,两人进出北楼没问题。
见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杜丹,大爷眉拧死紧,却把脉检查的动作轻柔仔细。
……
“身体如何?”
谷逍遥摇头。”没大碍,气血虚了些罢。”语毕他转头看向刚从祭台赶过来的曲祯逸。”魂魄有缺之事,熊说不清楚,你说仔细。”
“夫上祈福之际,恰巧遇她命神诞世,许是意念强烈,命神为回应她所求之事,引走她一缕魂魄。”
“她哪来的命神?”大爷还记得过去的问答,杜丹明明就是无命神之人。
“早先夫上命神生机弱,且尚未孵化,自然感应不着。”
“……”
当真无语。
遇上个这般能让人操心的妻主,咱大爷也是给磨得快没了脾气。
“她多久会醒?”
“不知。”
“不知?”
“夫上昏迷是因神魂有缺,待归位之际,自然会醒。”
但是什么时候归位,没人知道。
“如此,带她回去便是。”留在金石台做什么?
“……我分神有限,却能得一丝模糊感应,知晓夫上尚且安好。”
屋里二人皆瞧着神情没大变化的曲祯逸。
……
大典耗神,国师得全心投入应付,若他此时抽力,导致大典失败,人心一慌,以为国运将崩,容易大乱,后果怕是他都难以承担。
可他仍是分神,为的一丝安心。
要知此举如同扛着整个大翼踩刀锋,危险不需多说。察觉这人平静之下的情绪,大爷皱眉。
莫非又是个像老三那般能拗的熊孩?
三爷的火凤命神为情不要命,五爷瞧来能分大局轻重,却那股压抑让人发毛。
自幼自我随兴,谷逍遥不喜这些国之大义的复杂事,可在做了杜宅大爷后,安排宅里秩序一事,自然进到他脑里。
“你忙你的去。”没在此问题上为难五爷,有了钱清贵那得人注意的宅里弟弟后,大爷瞧这些人开始觉得没一个能省心。
“明儿让申屠和老三也过来轮着照顾,你做好安排,方便我几人出入。”
五爷应下,吩咐下去。
本以为只是昏迷,过了两日,杜丹身子出现异样。
忽冷忽热,神情不安稳,像是梦魇。
夫侍们随时得替她保暖或降温,怕没照顾好给病了。晃眼大典结束,妻主仍是未醒,杜丹给接回家里。
曲祯逸开始深入了解杜丹状况。
却她没了思维的身体仿佛空壳,五爷要寻那缕意念,寻得费劲。
好消息是金鸾气息仍重,受金鸾牵引,杜丹灵魂定会给拉回大翼,却这期间要多久,就连曲祯逸也没底。
若是给躺个好几十年才醒,醒来见身旁一堆老头咋办?
到时貌美不再,认不得脸,不会给休了?三爷很是担心。
“……”听三爷的担忧,耗神到快虚脱的五爷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若睡上十年,可会同咱们一样老十岁?”
“应当会。”
“那就好。”
“……”哪里好?
曲祯逸不知,自己原来还有安慰人的本事。三爷似乎从他这儿寻到不少安心。
着实无力。
曾经杜丹伤重命悬一线,当时三夫至少有方向操心努力,而今杜丹生机不弱,却无从着手,家里男人们也只能守着了。
唯一能抠出点讯息的五爷,得到三爷重点关注,有空就找他问问有无进展,也教五爷慢慢领悟到一点应付熊孩的技能……
幸好没让六夫煎熬太久,昏迷后的第十日,杜丹醒了。
但醒来后的人儿,异常沉默。
谷逍遥检查过她身子没异样,曲祯逸也道她神魂正常,可咱们妻主仿佛一觉醒来变了性子,失去以往闲不住的活力,整个人沉静下来。
说了要休息几日,她这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里,亦没恢复房事轮替。
六夫想见她,只能到主屋去找。
几人与她说话时,除了话少一些,她还能正常应对,唯面对二爷,夫上几次看着他,突然掉泪。
二七一、溫柔與遺憾
……
男人们瞧出不对,却没法子。三爷去问了五爷,五爷只摇头。道待夫上愿意谈时,她自会说。
三爷自也是想听杜丹亲自开口。
可心焦难耐,总要找人说。大爷没空理会,二爷只听不应,四爷、六爷不在亲善名单,唯五爷有问有答,当真亲切,莫怪三爷爱找他亲近。
*
坐在窗边褟上,瞧着外头,雪花飘飘,入目是冰寒的众生世界。
杜丹在发呆。
三日过去了。
行尸走肉般的三日,曾经的一幕幕画面不断在脑海中跑,不曾散去。
即便如此,理性如她,情绪已经开始收拾。开始想着工坊那的进度,想着拜托季敏与钱家谈的几间铺子租金,想着一桩又一桩工作进度到了哪,得赶紧继续……
这就是杜丹……就是李丽。
她不是那种会跌坐在原地太久的软弱个性。
可。
曾经引以为傲的性情,在此时此刻,似乎成了该被控诉的罪行。
是否无情太过?
又或者,一定得沉溺于伤痛,让自己与死了无异,才能证明有情?
自嘲,自我质疑,各种杂乱的声音在心里相互攻防。平时体内总是切换自如的理性与感性,此时两不相让,咆哮对峙,异常坚挺。
……
听见开门的声音。
慢了些许,杜丹才转头望,见到那张勾动自己情绪的脸蛋,朝她走来。
面对妻子,二爷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温和笑意。他来到褟边,朝她伸出手。
杜丹瞧他一会儿,伸手过去,被二爷抱起身后,再次回到褟上。
他从背后抱着她,陪她一起看雪。
“……小冺。”
身后的体温极暖,杜丹轻唤一声,依偎在他怀里。
二爷圈着她,让她在怀里寻个舒适位置。
“不困?”
“不困。”
从对话的语调,明显知道杜丹情绪平稳许多。
二爷不清楚妻子昏过去的那十日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她醒来后的反应,隐约知道,和两人初遇时,她拖着昏厥的自己,不离不弃的举动有关系。
望着他掉泪的那双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与他无关,亦非她平时看他的眼神。
她在看别人。
但二爷没在意,只是默默陪着她,抱着她,让彼此感受对方的体温,陪着她沉淀,平静。
缩在申屠泯怀中,熟悉的怀抱,比自己高出太多的体温,熨得人舒服。
都是温柔的人,但杜丹很清楚,申屠泯不是谭永旭。
“……小泯……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人。”
许久过去,杜丹轻轻启口。
“嗯。”
“那人……陪了我许久,便像你们几人,家里、工作,帮我许多……是我以为会与他白头偕老,走过一辈子的人。”
“嗯。”
二爷仔细听着,应着。
似乎难开口,杜丹讲得断续,偶尔得停顿许久,才能挤出几个字。但她仍是继续道:
“起初……看着你,总想起他……认识深了,小泯就是小泯……已经好久……没想了。”
“嗯。”他知道的。
妻子的眼里看的是谁,他知道的。
“可我……似乎害了他……接受着他予我的好……自己只顾着看向别处……终于是把他给逼走了。”话至此,她声音再度哽咽。
曾经以为谭永旭只是不想要了那段聚少离多的婚姻,不想要继续只有单方面对家庭的努力。那一句”我想休息”,在见到那段不曾知晓的过去后,才知有多讽刺。
他不想要的,是那个带给他诸多猜疑及痛苦的妻子。
原来是自找的痛苦,思考了三日,想起曾经的困惑与难受,杜丹已经没了眼泪,更多的是一股失神的空洞。
必须赤裸裸地去面对,自己本质里的自私。
“小泯可还记得穆谨三人进门的那日?”
“嗯。”
“便像这般,为了自己想要的,我总对不住身边的人。害了他,也害了你们。”
二爷没应。
杜丹也没在意。
只是更认清了自己的本质,同时怀疑起自己所追求的价值。
自幼生长环境带给她的价值观,以及不甘于平凡的个性,皆让她认定”事业心”三字正向意义大于负面。
至少在李丽所处的那个环境,没人觉得追求事业,自我实现,发挥自己最大的本事价值有何问题。
然,到了大翼后,她发现在工作上,自己既没东方穆谨几人为国为民的大义情操;在家庭,亦没钱清贵几人敢赌上一切的魄力与用心,以及事事将家人摆在第一的真情至性。
她开始怀疑起那家、国两不顾的自我实现,重新思考起生命中,该追求的是什么东西。
都换了个人生了。
自己追求的,莫非还是上辈子的模样?
再度陷入沉默。
身后的申屠泯依旧抱着她,陪着她,察觉她的低落,偶尔轻摸她的头发。
二爷知道这些话,妻子不曾跟别人说过,她信任自己,自己得回应。
抱着情绪低落的她,许久过去,二爷开口:
“……丹儿可还记得,妳我初遇?”
“……嗯。”
“我想,妳一定很爱那个人,才能不顾危险,带着全然陌生的我,不离不弃。”
“……”
“我很羡慕,有人能被如此惦记在心上,不过沾了他的光,便能得到如此善待。”
“……”
“无情之人,不会如此。我当时便想着,这人若也能爱我,该有多好……”
杜丹眼泪再度溃堤。
“丹儿是重情之人,那人定不后悔……只是遗憾,未能陪你走到最后。”
杜丹再也克制不住,失声痛哭。
申屠泯抱着她,脸轻轻蹭着她的头发。
“东方穆谨几人进门也好,我像谁也好,妳眼中都有我。给予索求,皆是你情我愿……没害了谁。”
“会难受,不过是妳的温柔。”
二爷所处环境严酷,以至他所求不多。宅里男人们要的东西或许各有不同,但肯定都不复杂。
只要有她。
能让六夫心甘情愿同处一家,杜丹绝非只顾着自己好处。她的努力及用心,六夫全看在眼中,于是愿意各退一步。
她给的,比她自己所知道的,还要多更多。
便是那份真心,那份美好的善待,让人沉溺其中。
二七二、你賴我蹭
……
杜丹给哭累了。
比起先前安静的泪水,这回不再压抑,仿佛藉此悼念那些过去,允许自己哭出声音,直至上气不接下气。
哭完累极的她,脱力睡去。
申屠二爷小心翼翼将她抱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掩上窗户。
出了屋子,见大爷和四爷等在外头,他道:
“她睡着了。”
“嗯。”大爷干脆点头。”情绪可安稳些了?”
“一些。”
“脉象如何?”
“略虚。”
两人简单交流几句杜丹的情况,不打扰她休息,大爷说了明早再来瞧,二爷注意到一旁的东方穆谨,这位瞧他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二爷回看他,目光直接取代”何事”二字询问。
四爷唇角扯出丁点弧度,这位当真少话。
“既然夫上睡了,我明日再来。”
“嗯。”
四爷点了下头,继大爷后,转身离去。
回院落的路上,东方穆谨不禁想着,一直以为自己与丹儿相识于年少,情感够深,可进了门后,才感受到她与三夫间的相处,各有不同细腻。
此事对四爷而言,能理解,却也有些打击。
终究自己公务繁忙,没那三人绕着杜丹转的用心。
可若今日是他去陪着,丹儿会愿意与他坦诚说事?
同三夫在去金石台一事上,一致默契让大爷打头阵,在杜丹醒来这几日,就连钱清贵也把多数时间让给申屠泯。
三夫对杜丹的需求和反应已有足够默契。
由这些细节,能知晓那三人花了大心思在妻子身上,事事以她为重。而这样的用心,是身分思维不同的三侍难以办到的。
尤其是东方穆谨。
回到院子,已扩建整顿好的地方,比自己入门时大上许多,条件媲美相府。
沐醒沏了茶,东方穆谨人坐在窗边,看着外头天色余光。
瞧主子发呆模样,沐醒以为他在想夫上的事,不敢打扰,静静退下。
东方穆谨确实在想事,却他想的,不只有杜丹,更多是自己。
重忆自己于婚事的选择。
在他身分的男子不可能入赘,不只为的家族责任在,全心在公,若不找个以自己为天的妻子,难得有零碎休息,却寻不着妻子在哪,还得注意是否占了别人时间。
于公于私,选择与其他男人共侍一妻,都是在给自己寻麻烦。
然而,情字不由人。
自己对那丫头上了心,眼中已容不下其他女子身影。
便是觉得多有不便,却几次见她来寻自己,那欢腾的心,足够自己接受这一切。
给陷进去,怪得了谁?
相爷苦笑。
自己净身入户,没能给丹儿带来什么。反观三夫,各有事忙,事事帮衬,却仍放了大把心力在宅里,没漏了为人夫的职责。
在用心上,自己不如。
既有不如,这点心酸,便只能自己收着,受着。
待过些时日吧。
待玄岳那边事情完了,自己便能得许多空闲,到时,定要多将时间放在宅里,放在她身上……
连日从三夫那儿得的刺激,全心扑腾在公务上,在入宅后也是教杜丹主动照顾更多的相爷,总算在基本的宅里应对之外,思量起自己应当做的。
得来不易的四爷身分,东方穆谨适应之余,心里珍惜着。
得好好做下去。
*
睡了一觉,又休息一日。
到了第五天,杜丹已经将情绪收拾好,准备恢复做事。
早上见她出现在饭厅,六夫讶异,她也讶异。
竟然六个都在。
“穆谨这几日都在家里?”
杜丹开口第一句,直点四爷,所有人目光一下给过去。
“嗯,近几日没出京。”得了关注,四爷道。
“还忙吗?”
“春后应当能清闲些。”
也就是还要忙上一阵子。
“阿逸和英君那儿也都整顿妥当了?”
“嗯。”
“妥当了。”
“我再过去瞧瞧。”她笑。
说完,杜丹视线晃了一圈,看向三夫。
二爷微笑,三爷更多高兴,大爷老样子面瘫,瞧她不顺眼似。
她唇边扬,朝三人道:”让你们操心了。”
她脸上是如往常的微笑。
某人哼了声。
“知道就该消停些。”
多熟悉的教训。杜丹闻言轻笑出声。
见她恢复如常,餐桌上气氛轻松不少,直至用完膳,六人没个起身,见他们都坐着,杜丹站起来,笑道:
“散了吧,今日若不忙,回来一块用晚膳。”
六夫互望几眼,明白都想在她身边多待会儿,可大伙都待着,就啥也做不了……
多忍几日就是。
大爷以身作则,起身忙去。二爷、四爷、六爷跟着。
最后剩三爷和五爷,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杜丹,三爷道:
“铺子我已经谈好,你可要先看契?”翻译:我不是赖着,是有正事。
“……”
五爷慢条斯理站起身,就在三爷以为这位要离开时,听他开口:”大典结束,我近日清闲……铺子之事,能否一块听听?”
三爷:”……”
杜丹:”也好,来书房吧。”
三爷:”………………”
杜丹率先步出厅,三爷在后头瞪着五爷,五爷回他微笑。
“你想做什?”
“听夫上和你谈过几回商事,有些兴趣。”
美人一脸怀疑的眼神。”你能行商不成?”
仙人温善的脸。”商事于民生多有助益,许能得一些想法。”
三爷哼哼两声,不追究了,快步追上妻子。
来到书房,谈起正事,曲祯逸在一旁安静听着,见他没掺和,三爷便同平时般与妻子调笑。许久未听她的声音,想念得紧,明白这位爱撒娇,再不给他充充电,怕人要给憋坏了,杜丹态度温柔,让三爷得了许多亲昵,甚至蹭到香吻。
三爷心满意足上工。
谈完事的杜丹没急着出门,先写了信让人送往工部安大人那里去,关心下进度,也告知自己身子已好,明日会过去千鸟廊。
走了五爷那儿一趟。
重新整顿好的院子,风格与仙隐宫有几分相似。曲祯逸陪着她,不只将自个儿院子逛了,还走更远。
打通了两户宅邸,原本的杜宅一下膨胀了两倍有余。
多出来的地方,自然是用来安排三侍底下人手,三人皆有亲军,人多兵多,还修了武场和马场。杜丹走了一趟,有到了军营的感受。
二七三、暗中注視的人
问起大典情况。
才进金石台不久杜丹便昏了,没能见到更多,五爷约略提了些流程与结果,今年恰逢幼鸾现世,祈天得了个上吉,皇上非常高兴。
“我看见金鸾了,原来有命神真能有感应。”杜丹感慨。
如今自己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翼人”了。
曲祯逸察觉她话中意思,微笑道:”幼鸾藉夫上稳住魂体,方得诞世,你与祂之间的牵引,想来足够强烈。”
“那会如何?”
“据记载,曾有旱时,当时国师便是领着一位青龙命神的将军开祭坛,求得青龙应允,三日降雨百里,解一时旱……若命神牵引不够强烈,难得神兽回应应允。”
“原来如此。”杜丹点头。”孤狼命神,能求什么?”
“孤狼……”五爷想了下。”孤狼独行,求不得事,却有孤狼命神之人,能得孤狼庇荫,身子多比常人强健,无痛无病。”
“……”莫怪大爷试药多年都没把自己给试死……
杜丹觉得似乎是得到真相了。
“那我金鸾又如何?”
五爷笑。”相传大翼便是赤尾金鸾化身,金鸾即是大翼气运。却没人求过金鸾。”
“为何?”
“金鸾记录少有,神兽牵引或强或弱,不一定都能发现。人的世界,还得人治,求神兽相助只救急,开祭坛时,朝庭知道的命神几何,皆不一定。”
虽是国师,亦是王爷,曲祯逸身怀两套思维,相辅相成。肉体凡躯的他,更知道要维持曲家皇朝,还得百姓安居乐业。
律法、制度方方面面,成事皆在人。神兽管不了秩序。
这是极清明的一人。
杜丹与五爷聊了好一会儿。
始终没提自己昏迷后的细节,曲祯逸也不知道这事似。
有了命神感应之后,杜丹更加体认到自己已是这时代的人了。
过去种种,已随风去。
记住曾经的教训,认清自己,从今而后,过好杜丹的日子才是。
心再次坚定。
午后空档,出门一趟。
去瞧了早上三爷提的那间店铺,再次确认门面、环境。
又动起来,郁结了几天的情绪,一下畅快。
“果然还是得有事做。”杜丹朝跟在一旁的皮氏道。”活动活动,人活着,不就是要动?”
“夫上忙活时,心情总是极好。”
“确实是。”她笑。就是忙到快疯,也能乐在其中。
自己果然是个工作狂
“待这边铺子开起来,我想让你来试试。”
说出自己打算,见皮氏要答,杜丹抢在之前,再讲:”你识字会数,人也机灵,不管曾经有什么难处,而今你是我杜家的人了,我能保你。”杜丹而今有这底气。
皮氏沉默。
杜丹问:”莫非你千里迢迢只身至京,只是来寻口饭?”
“若是如此,我也省心。月娘你够心细,有你在一旁,我做事舒适,却我不想小用了你。你来京,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不愿受欺凌,才来京。”皮氏低声道。
想起曾在清艹听过的传闻,杜丹心里有底,她对皮氏说:
“月娘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说的话?你有本事,我给报酬。你要知,你得的一切,是自己挣来的,不是我施舍予妳,却位置需要机运,你不握住这次机会,强壮起来的便是别人……这机会,你要是不要?”
皮氏抿紧了唇。
强壮起来……
看向杜丹,这位个头娇小的杜家妻主,足以匹配强壮二字。自己……也想活得这般光明。
“文静愿意。”
“那好。”杜丹开怀。”你给我打头阵,以后我给拉拔一票娘子军,做京里商铺那道最美风景。”
皮氏也笑了。
一溜儿的女掌柜,想想多热血沸腾。
瞧完铺子,还有时间,杜丹赶往西城区去。
漏了半个月进度,不知工坊进展如何,惦记得紧。
论专业,有工部几位大人盯着,有她无她都没差,可那图纸和模型思路好歹是她提供,能否顺利,她不比任何人少紧张。
自己还期待靠这些思路插足官家上流,能否成事,首批的成果,至关重要。
西工坊是官家地方,杜丹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去瞧瞧,不确定入不入得大门。
没想这里门卫都对她印象深刻,问了负责的师傅,便放她入内。
“杜夫人,你总算来了。”
对这位害大伙忙得够呛的罪魁祸首,西工坊的工匠们却是好感更多。
不说学到新工艺,因杜丹带来的新思路,工部还有意拉拔一些手巧的工匠,配合往后的大型工程制作模型。
学了新手艺还得了更重要的位置,杜丹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大福神。
“严师傅,还忙吗?”
“忙!如何不忙!咱们东西已经出了几样,你要瞧瞧?”
“劳烦了。”
给带到一处库房,一字排开的打水器,以阳春模型为首,第一代、第二代往下排,正好五支。
“这是前日才出的,给试过韧度硬度都比前面好,这是军里用的铁料下去锻的,给测试过,应当能成了。”严师傅拿起最后那一支打水器讲道。
前面几次,在测试过程,因铁料比例问题,或断或裂,炼废不少材料,严师傅对这次成品有信心。
“太好了。”杜丹同感喜悦。”我能瞧瞧不?”
“请。”
扳动沉重的打水器,杜丹测试其运作顺畅与否,并与严师傅交换几句感想。这玩意儿是杜丹提出的,她的任何感受,都极为重要。
两人就着细部讨论。
过没多久,外头有人来喊,说是杜宅来人通报要事,杜丹脸上疑惑,放下手上物品走出去。
一小厮打扮的人随着门卫站在那儿,见她出现,着急向她喊道:
“夫上,您快与我回去吧,家里出事了!三爷在外头给伤了,大夫正在瞧呢!”
“怎给伤了?!”杜丹惊愕。
早上出门不还好好的?!
“是马车与人撞了,其他小的也不清楚,夫上回去便能知道了。”那小厮紧张道。
“嗯,我随你──”杜丹急匆匆往前走,然就在瞬间,心头闪过怪异。
硬生生止住步伐,她顿了一息,忽然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二七四、重疊的畫面
“奴才叫良坤。”
“良坤?”季敏身旁有这人?”三爷让你来的?”
“是呀是呀,就是让小的来找您──”
没想名唤良坤的小厮说话中途,突然变脸,伸手朝杜丹扑了过来。
杜丹大惊急退,一旁严师傅反应也快,大喊一声有贼人!
同时间工坊门口响起惨叫,一大票杂工、小厮打扮的灰衣、青衣涌入,见人便踹便砍。
师傅工匠们全操起手边工具,连同工坊护卫和这些人战到一起。
喝喊、叫骂声不绝于耳。
那个小厮良坤受了一名师傅阻挡,慢了一拍,立即又朝杜丹追来。
杜丹心惊,对方模样分明是冲她来,自己做了什么不成?!
脑中一下闪过早上大爷才教训过的那句:该消停些。
……她倒是想!
一身厚重,又在家里关了许久,体能状况稍嫌不佳的杜丹,在混乱中一下被人追上。
对方扣住她的肩,却迎来猎物反身一脚,正中双腿中央。
“啊!”
贼子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趁机脱逃,惊慌之中,杜丹见有人冲进库房,抢出许多东西,里头赫然就有自己刚才摸过的那支打水器。
“不能让他们拿走东西!”
有师傅喊。
工坊许多东西是机密,尤其配料图纸。
才想寻地方躲起来,听见这句,正好见有人抓了迭图纸要跑,想起这些东西花费多少心血艰辛,某人竟脑子一热,没想自己小身板的战力,转了方向拔腿追上去。
一身华服的杜家妻主速度飞快,扑到了那名灰衣身上,对方给后座力扑了个狗吃屎,工匠们瞧杜丹勇猛,皆给吓了一跳,急忙上前相助。
肾上腺素飙升,几息前还没热开身的杜丹,一下精神了。
退敌!
脑袋发热,她操起长铁棍,在一团混乱中随己方阻敌。
小小身板有足够大的力气,打小腿、戳后背,一连阴了好几人,有人注意到她,朝她追来。乱中听见疑似良坤痛苦的喊叫:
“捉住杜丹!她会农会工!主子要捉她回去!”
名字都给喊出来,还能不明白?
肯定这些人已经注意杜丹许久,早有预谋。
“哇啊!”
给好几人追着的飞毛腿,给地上散落的工具绊了,扑倒在地。
急忙想爬起身,却已不及,就在杜丹听声音极近,以为要给捉住时,背后响起连串惨叫。
保持狗爬的姿势回头,见一道伟岸背影,挡在自己身后。
对方一身青衣,不知敌友。
……似乎遥久前曾有过相同的一道背影,在记忆中一闪而过。
尤其当那人回头,见到她跌在地上的模样蹙了眉后,与幼时画面重迭的眼神姿态,即便长相不同,她仍是楞楞地脱口一声:
“……冬藏哥?”
声音几不可闻。
青衣敛下眼皮,没吭半声,掉头走。
脑中混乱,可小命要紧,趁这机会,杜丹急忙起身操起保命铁棍,不知死活地又跑了回去。
紧张又混乱的场面看似持续许久,其实不过短短时间,工坊好歹是官家地盘,见燃烟示警,府衙很快来了支援。
魏子鱼带的队。
在魏子鱼后,营区不远的青龙军也赶到,优势兵力将贼人拿下,五花大绑。
清点损失,乱中给丢了几张图纸、器物,杜丹做的模型毁损两件、丢了两件,其他毁坏物件七、八,伤员一十有三,最严重的是门口两守卫,刀伤见骨,已在救治。
带队的向晚见到杜丹,给吓一跳。
“丹……夫人怎会在这儿?”
“正好过来。”杜丹挤出苦笑。
久没出门,一出来就给遇上这事。
魏子鱼过来,表情更是纠结。”杜夫人。”先是一揖。这位刚才已听过工坊几人说法。”您……以身犯险之事,往后可别做了。”
“人在其中如何能置身事外,何况我不没事。”杜丹道。
咱们杜夫人肯定不知道她发丝凌乱,华服染泥的模样很没说服力……魏子鱼可是听工匠道杜丹追着贼人就跳对方身上去……伯瑞可知他家妻主勇猛如斯?
清点、问话耗时,回过神时,天色已变,杜丹心惊。
早上才邀六夫一块晚膳,再待下去可是要一次放鸟六人。
她急忙去找魏子鱼说话,让他有问题再联系。这点方便魏子鱼还是能给,杜丹又跟向晚借了几名护卫,做好安全,急忙返家。
……可惜还是晚了。
见妻子终于恢复精神,今日六夫皆早早就回,期待着多与她独处一会儿。
结果男人们一个比一个早归,最后全挤到一起大眼瞪小眼。
迟迟不见正主踪影,终于听见动静,六人一道迎出去,就见披头散发一身泥的妻子正面而来。
六夫:”………………”
杜丹:”………………”
怎么都回了?!
某人干笑。”不小心给跌一跤,我先去洗洗,马上能吃饭。”一下从六人眼前跑得没影。
六夫:”……”瞎扯!
这模样,何止恢复精神?
简直比先前更野了。
在杜丹走后,几名陪着杜丹回来,远远等着的青龙军,见相爷眼色,一名代表急忙上前,将稍早发生的事给解释一遍。
听工坊遇袭,还是藉杜丹名义混进去,六人脸色各有变化。
再听咱们妻主像只猴子给扑到贼人身上,操铁棍奋勇协助工坊御敌,一直以为妻主身娇体弱人软萌的六爷给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大爷却是给气笑了。
“有这气力,好。”
一个好字内涵丰富,屋里匆忙梳洗的杜丹给打了个冷颤。
二七五、有人管
晚膳过后,杜丹与四爷一起回了院子。
两人相偕而行,漫步。
“……该如何说你。”四爷突然给了一句。
杜丹笑:”别。你别说,逍遥足够了。”
幸好自己昏迷前不是轮到大爷陪寝,要不她今晚肯定要给收拾彻底。
东方穆谨无奈一笑。
“你这丫头。”
要是过去,同时有着师长身分的相爷肯定要训她几句,但刚才见她给大爷好一通念的模样,反倒熄了火气。
“你几人刚才聊的什么?”进饭餐前,杜丹听见几人正在谈事。
可走进去时六道视线的压力太大,她一句先吃饭强行带走话题……虽然吃完饭后仍是逃不过教训。
“工坊之事,玄岳之事,妳之事。”
“是玄岳所为?”
“极大可能。”四爷道。”冬后玄岳老皇身子恶化,入春应当会立新皇……仅余一个月时间,几位有意大位的皇子,都得发力了。”
杜丹过去便听他说过玄岳争抢皇位的习惯,立战功、搞破坏,还老往大翼绑架农官、工匠。
打去年底开始,自己便与农粮司往来密切,京里京外走访,之后又频繁出入千鸟廊和西工坊,因此教人盯上不奇怪。
“他们消息不够正确,在农在工,我连半瓶水都称不上。”杜丹有些好笑。
她出的是想法,实际操作,还得仰赖工部基础功扎实的专家。
四爷却道:”不一定为的此事。贼子拿三爷诈你,便是打探过宅里情况,难保贼子不是要拿你要胁,交换钱财或其他。”
“……”家里六夫,或财或权,能换的东西确实不少。”我……”
“往后出门多带些护卫,还有,切莫冲动行事。”
见杜丹楞,四爷笑笑,揉揉她的头。
“知晓你在家待不住,此事我有底。”相爷平时忙碌可不是白忙的。
杜丹心暖。
难怪刚才逍遥只念她胡来,没多说其他。
男人们已经讨论过,知道状况,气的是她明明有带护卫,还以身犯险,冲在前头。大爷瞪眼问她冲动性情何时收敛,当自己神力盖世还是护卫在她面前死绝了?
那场面三侍头一回见,起初惊讶,却见杜丹没生气,乖巧陪笑,给理解了更深一层的宅里关系。
虽然不管宅里人事,可大爷主夫位置不虚。
东方穆谨心想,莫怪当初大爷说自己不管宅。宅内人事确实三爷在管,可大爷管她。
四爷给悟出了其中内涵。
摸摸她的头和脸,杜丹噙着笑容,轻轻靠了过来,挽起他的手。
漫步回到院子,许久未说上话的两人,聊了一路。
一直以来得东方穆谨诸多照顾呵护,入了宅后两人接触比过往更多,以妻夫身分来说,却又显太多不足。
东方穆谨忙碌,杜丹亦是,每次的陪伴与相处,都十足珍贵。
珍惜时间的两人凑到一块,气氛良好暖昧。
回到屋里不久,杜丹便趁机主动圈住他的腰身。素了近一个月的四爷,如何经得起她的主动。
他低头,眸中尽是款款深情,捧起她的脸,唇瓣吻上。
由浅而深,至衣衫褪尽。夜未至深,却不愿浪费时间的二人,已经交缠到一起。
烫热的心,将心中浓烈爱意化为行动具体。
在亲吻爱抚中颤抖着身子,浑身赤裸给抱到床上,杜丹半睁着眼,眼神迷蒙看着眼前男子,平时正经的端正五官,动情模样却是如此性感诱人。
“穆谨……”
“嗯。”四爷覆身吻上她,同时分开她的腿,缓缓推进,亲吻吞没了她给进入的呻吟,感受那处紧紧包覆着自己,不断吸吮。
同样是空窗许久的贪欢身子,才刚开始,已是难耐迫切,热情回应。
皆是久旱逢甘霖的欢愉,两人急切地索要着彼此。
粗重喘息,婉转呻吟,妻子柔韧的身子给压在身下,脸颊酡红,胸脯颤颤,目光所及画面,与美妙的声音皆刺激着男人的感官。
越发熟稔的性事技巧,东方穆谨明白自己欲望也在壮大,曾经只要能拥抱她便心满意足,而今却是觉得要不够她。
强劲的推送,迭加的快感终将爱人送上顶峰。听着她喊着自己名字,情绪特别高昂,想要更多,想听更多,想彻底将她揉进自己身子……
止不住的索求,给折腾狠了。
结束又开始的欢爱,直到将彼此体力榨干。
昏睡过去的二人,隔日起时皆是神清气爽。
杜丹抱着四爷的脸轻笑乱蹭,东方穆谨见她身上点点红痕,又给动情。两人在床上滚了一会儿,才起身。
洗漱后,杜丹道:”我今儿要过去千鸟廊。”
“我让秋落送妳。”
这是男人们昨天讨论出的方案,往后杜丹出入,都会派人跟着。二爷人手出入官家地方有些尴尬,三侍人马够多,这事他们三人负责。
说到秋落,杜丹突然想起昨儿见到那青衣人的奇怪感觉。
可别说那人根本长相和冬藏不同,自己云里雾里也说不出所然,于是没提这事。
用完早膳,直奔千鸟廊,又转去西工坊。
工部这儿还在为昨天意外善后,于是杜丹过来,打了招呼后,更多是在应付衙门问话。
给丢的东西里,有两件是杜丹做的模型,打水器也给丢了两支。
加之贼人是藉她名义混进工坊,她心里过意不去,问了几位伤了的工匠师傅家里位置,准备晚些一一登门送礼。
“杜夫人不必如此,此事错不在你。”安容奂宽慰她。这鸟事他年轻时也曾遇过一回,工部官员对这状况都有底。”贼人没绑到人,怕不会轻易放弃,这些日子还请杜夫人多加小心,少出门安全。”
“谢安大人关心,我会注意。”
确实该注意。
四爷说了,入春玄岳就要立新皇,往后约莫一个多月时间最是混乱,自己缩减些行程,不只为的自己安全,也能替旁人省不少担心。
金石台昏迷过后,杜丹心态在变。
若是过去,她肯定选择多带护卫,小心便是。但现在,她不想带给家人太多操心。
或许能趁这机会,在家多学些拳脚功夫?
二七六、撒嬌道歉
想往上爬,将事业做大,这类事情日后肯定会再遇上,杜丹现在有些庆幸这时代武器还是冷兵器为主,至少在面对刀剑,自己一双腿逃跑的速度不差。
提升点自保能力,没坏处。
去办置看望伤者的礼品途中,她与秋落聊起这事。
自己腿力最初是给这位硬逼着扎马步给扎出来的底子,秋落算得她第一个习武师傅──即便他当时只是在玩。
“你年纪太大了。”给唤进车里的秋落,听完第一句就道。
“……我还没二十呢。”
“先前在蒋府时你年纪就太大了,何况现在。”秋落咧嘴。”内功你肯定不行,外家功凑合吧。可先前教过你的魏戈不在京了,你要谁教?”
“你如何?”
“我不行。”
“为啥啊?”
“你现在是爷的妻主了,教坏不好交待。何况我不太会教人。”咱们秋落爷白牙闪闪,话够直接。
“……”杜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青蛙马步究竟是自己没慧根,还是这人压根就不上心,寻着她乐。
她把话问出口,秋落嗳了一声。
“这你想多,我那时教得真是认真。”
“真的?”
“真的,瞧你不服输的模样挺有趣,要不我才懒得天天捉你练足时辰。”
“那真是谢谢你了啊!”
“客气啥,咱们这交情!”这人爱玩爱闹的个性没变,杜丹好笑。
说笑几句,秋落还是给了几句实在的建议。
“真要学功夫,杜宅里不就有人?”
“谁?”
“申屠二爷。”即便没看过二爷出手,光是从吐息等细节,也能看出那位是绝顶高手。
杜丹摇头。”小冺不行。小泯功夫更重内功,我学不来。”先前大爷就跟她说过了,内功心法不到位,硬学可能伤身。
“不还有二将军吗?”
“英君?”
“是呀,二将军是狄家人,带的整个军队,肯定能教人。”
狄家人可是打小就在武者、兵将中打滚长大的,虽说军中更重战阵甚于个人武勇,但个体战力亦不容小觑。
斥候者打探敌情,灵敏战力缺一不可;将者战场冲锋,底子必须够硬。论外家功夫,军里不乏好手。
听完秋落分析,杜丹把这事记下。
当天回宅后她先问了五爷意见,隔天早膳又提出来。
几位爷做了讨论,皆认同狄英君是个好人选。
将军本身操练兵将经验丰富,侍夫身分,也不怕肢体接触唐突。于是杜丹随六爷锻练一事先给定下。
待她将这半个多月来延宕的事先处理过,便少些出门,多待在家里学习。
……
忙碌中给过了几天。
到了大爷陪寝的日子。
咱们妻主这日磨磨蹭蹭,拖了许久,才到大爷院子。
当她来时,见谷逍遥人在桌边写字,想来是在记录医馆里的东西。她扬着笑脸走过去。
“在忙?”
大爷抬眼,懒懒一瞥。”还当你要蹭到早上才肯出现。”
“哪能,我不才和季敏说完事。”杜丹挤笑脸。”可梳洗了?”
“待会儿。”
“我帮你瞧热水?”
“嗯。”
咱们妻主贤妻良母上身,去替丈夫张罗洗澡之事。
这陪笑态度,实乃前几天工坊意外的后续。谷逍遥对她胡来举动真动了气,杜丹听完教训给遁了,实际还没好好回应处理。
将事交待给药僮,杜丹回到屋里陪他写字。
“新铺子的事差不多了,我打算再过两日,就开始跟着英君习武。”她主动交待。
“习武真是为了自保?”大爷淡淡一句。
“当然。”
“揣着那身三脚猫功夫就敢走闯大翼,敢与拿着刀剑的大汉对峙,再多学两招,怕妳要野上天去。”
“意外突然,不才一下难考虑仔细。”
“还得考虑?”这位抬起眼皮。”不躲护卫后头,你要考虑飞天还遁地?”
“……”不好,看来又要上火。
杜丹苦笑,似乎怎么答都不是。
见她给不出话,大爷瞧她一会儿,满腹言语,最终化作一沉重鼻息,低头继续书写,没再说话。
便是这一叹。
给捕捉到眼底情绪,杜丹心抽了下,立即放软语调道歉:
“是我不是,逍遥别气了。”
大爷手一顿。
“知道你几人会担心,我心里极注意,当下动手,除去一时冲动,也是知道工坊人多,知道自己有多少力气。倘若危险太过,我定不敢逞能,马上逃命。”她认真解释。
大爷终于又抬头看她。
处久了,杜丹懂谷逍遥脾性,知道他只对自己在意的事上心。
她胸口给洞穿那次,是这人与阎王抢人给救回来的。
大爷的火气背后,是那双见她几乎魂断却不能抖的手,是那一幕幕还清晰的鲜红血肉。
那气,掺杂着担忧与恐惧。
这人是太在意她,才会因她一举一动而悬着颗心。
是她不是,得负责安抚。
“我给你骂到气消,别积在心里,气闷伤身,我会心疼。”她伸手扯他的手臂。
“……”
明显是在撒娇。
却她扯着自己手臂,贴在胸前摇晃的触感,是个男人都会被转移走注意。
大爷瞪她一眼,却没办法推开“道歉”。
不得不说,能让一屋子男人和平共处,在安抚这一个个脾气各异的夫侍上,杜丹颇有能力。
或强硬,或服软。说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耍赖。不管用的什么手段方法,最重要的,是她能让男人们感受到她的真情,知道自己的感情没白费,即便只是众夫之一,她亦认真对待,呵护珍惜。
那感觉,说不出的甜。
大爷吁了口气,败下阵来。
太清楚这家伙,知道她冲动性子给不了保证,却也没辙,好在家里男人够多,想办法多盯着点就是。
放下毛笔。
准备沐浴。
正使出撒娇功夫的某人自然是跟进屏风后的浴间,帮忙刷背。
大爷长期碰药,肤质极好,身材精实,肌肉不特别壮,线条却相当清楚,杜丹手掌在他身上移动,与其说帮忙抹皂果,更像吃豆腐。
素了半个月,才刚开荤。
昨日又是轮空,美色在前,咱们小野猫如何不馋?
不说碰触,光妻子那不掩意图的眼神,便把大爷瞧得硬到不行,匆匆洗过,连水都没擦,跨出浴桶的同时便一把将她抱紧,啃咬她的唇。
“嗯……”
给紧紧箍在烫热的怀抱中,杜丹发出舒适的嘤咛,身上衣服吸收了大爷身上水珠,多了丝粘腻。
大爷很快扒了她这身碍事的衣,大掌罩住饱满玉乳,揉弄爱抚。
身子热度一下爬升,呼吸成了喘息,杜丹主动将自己送上,急切的欲望渴望着对方,想要更多,想要那能让人欲仙欲死的快意。
“逍遥……”杜丹轻唤大爷名字,热情回应。
甜腻的叫唤简直凶器。
极快进入状况,大爷一把抱起敏感的她,出了水气迷漫的湿滑浴间。
然就在出屏风后,余光见房里竟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已意乱情迷的杜丹,瞬间给吓出清醒。
“?!”
有人!
二七七、脫衣吧
身震颤,直觉抱胸遮住自己赤裸身躯,几乎同时看清屋里那人的面孔,她瞪大眼睛。
“……小冺?”
站在谷逍遥房里的高大身影,正是二爷申屠冺。
见杜丹浑身赤裸给大爷抱出浴间,已该见惯妻子裸体的二爷,仍感画面冲击。
“……嗯。”
慢了两拍才回应。
他将线视由妻子身上移向谷逍遥,心里叫嚣着──
这人在碰他的女人。
心跳加快,二爷身子绷紧了。大爷心里何尝不怪异,面上却维持着平静。
……
算是最早跟在杜丹身边的两人,都是动动指头就能取人性命的危险人物。
从最初的相互警戒,到如今养出一点默契,却要让他们放松靠近,难度仍不亚于将两头猛兽关在一起。
……
两个男人互看了眼,算是打过招呼。
某人光着屁股在大爷怀里扭着,红了脸蛋,下不下来都不是。
忍不住捂住脸,她下意识问:
“小泯来找逍遥?”
“不是。”
“我让他过来的。”谷逍遥道。
“啊?”
“今晚我跟他一起陪寝。”
“………………”
遮不住脸上错愕,杜丹只差没弹起身。
“谁说的?”
“我。”
大爷干脆,抱着她走到床边,将她放上床,自己也挤上去。
平时情事挺大胆的妻主,在如今脑袋混乱的情况下,直觉想跑,却被大爷一把扣住她的腿,爬不走,跑不掉。
“前些日子已打算说,结果妳昏了半个月,本想再等几日,可瞧你能跑能打这般精神,想来身子无碍,足够壮实。”
“你报复我呀?”
“胡想。”大爷嗟了声,掐着她的腰间肉。”家里男人这般多,这事你早该有底。妳身子柔韧,行多阳一阴之事没问题,申屠和我熟妳的身子,我二人先行,方能教老三注意,不弄疼妳。”
大爷话说得直接,不掩饰他们三人已经有过讨论。杜丹一下给羞得说不出话。
这几个家伙都背着她讨论什么去了?
她转头过去。跟进几步,靠近床边的二爷,望着她的脸……还有那撅着的小翘臀,没躁进。
“小冺?”
这一声,听不出是询问还娇嗔,二爷心发痒,给顿了会儿。
“……行不行皆可。七日一回,还是能忍。”
至诚至实的一句。
若她不愿意,他便按原来规矩走,若她愿意……他人出现在此,已足够说明想法。
不要吗?
想要的。
如何能不想。
心尖上的人儿,挚爱的发妻,盛阳年纪男子,欲望凶猛,全为她忍着。
倘若能够,哪个不是想时时与她腻在一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能多得几夜,能陷在温柔乡,溺在她的似水柔情中,即便不是独占,亦愿意。
都是给她化了心的合法枕边人。
瞧了彼此许久,相处许久,心防渐松,已能接受。
──为的她。
给勾起曾经的回忆。
还记得在清艹医馆,这两人对峙,彼此警戒的画面。
在男人注视下,杜丹中止了撅着屁股想逃跑的怪异举动,在床上重新坐正,揉揉脸。
“……你们该先与我商量。”她瞪眼娇嗔。
虽然这光溜溜的模样,只会瞪出男人反应。
“不在等着你答?”
“都直接来了,如何答?”
“不过要与不要。”
“总要给我时间想。”
“多久?”
“……”
“推托。罢了,申屠回去。”大爷摆手。
二爷多听话,闻言直接转身走。
见小冺要给赶走,纠结中的杜丹立即弹了起来。
“等、等一下!”
大爷扬眉,看眼前忽然跳起来颤颤的两团乳肉。闻声二爷已止步,转回身。
顶着红扑扑的脸颊,能见某人心防已不严实,不过憋着股害臊。
便如谷逍遥说的,她早该有底。
最难过去感情关,在她愿意容下六人入宅的那刻起,已该知道,脱不开性事的妻夫生活、多夫生活,多阳一阴之事,不过早晚。
除非她无所谓,愿意让男人们全憋着,情事娴熟如她,会如何选择,不难猜想。
七日方有一轮的责任在己……
她望着申屠冺,两息过后,模样羞涩朝他伸出手。
“小冺……”
她唤。二爷心跳加快,稳稳走到床边,伸手放到小巧掌心上,随妻子动手力道,坐上床。
他瞧了谷逍遥一眼。
大爷情绪不变。
杜丹亲自捉着二爷的手,将那手掌放到脸颊旁,轻轻蹭动。申屠泯摸摸她的脸,知道妻子喜欢这般与他撒娇。
“你……脱衣吧。”
简直要把脸上血管炸掉的一句。
平时双人世界如何大胆狂野,而今多了一人,那突破羞耻的程度把咱们小野猫臊出几分别扭。
得这句首肯,谷逍遥和申屠泯血液都是加快,感觉周遭空气一下升温,身子热了起来。
能成。
二爷手上稳定,褪去衣料。
而今公平了,三人都是赤裸模样。
……怎么起头?
杜丹心跳极快,脑袋因紧张有些发胀空白。她身子稍微后缩,想让出空间,男人们见她退后,皆是直觉欺身向前。
便是这一动,打破了僵局。
互瞧一眼,大爷先靠上去,将她按倒,唇吻上她。
杜丹闭眼闷哼,腰身扭动。
太清楚她身子敏感,见她动情,脑海里已是她颤抖不已的迷情模样,二爷也覆过去,手掌爱抚,轻轻吸吮起她的乳房。
“嗯……”
同时的多重刺激,教她溢出急切娇喘,几息之前的害臊,在感官之下立即给抛得不见影,由贪欢的本能领导。
大爷和二爷不断在她身上落下亲吻,指尖挑逗着她,平时一人都能教她狂乱,而今两人齐上,她如何能不疯狂。
喘息一下给尖锐,迷蒙的眼中尽是渴望。
她一下喊着逍遥,一下喊着小泯……二人皆知这是她的索要,硬挺阳物给喊得快炸。
要人命的妖精!
二七八、雙人陪寢
确认她已足够湿润,身前的谷逍遥将自己挤进妻子双腿间,将阳物推进,抽送出入。
申屠泯由她身后抱着,让她半躺在自己怀里,手掌把玩着不断颤动的丰满雪乳,揉捏爱抚。
“嗯~~啊!逍遥……小泯……”她不断蹙眉娇喊,瞧来欢愉极了。平时欢爱已够狂野,今日给惊吓过,情绪特别高昂,透着股销魂浪荡。
摆动腰臀间的大爷骂了声,给她叫得射了。
二爷稍抬眸,得了一个回瞪。仿佛在说待会儿你便知。
换二爷进去。大爷捧起这小妖精的脸蛋,用力地与她激情舌吻。
“唔唔……”激吻吻得她颤栗,正在抽送的二爷给夹得极紧。
立即得了报应的申屠二爷倒抽口气。
两位爷给意识到,这事比想象中折腾,妻子反应完全超出平时,弄个不好,他俩怕都要死在房里……
欢愉至死。
却能这般爽快,真是宁愿死,也不能停。
素了半个多月,强烈的刺激让二人皆是比平时更快去了一回。
丈夫们轮番疼爱教杜丹双腿不断颤颤。
泄过的大爷和二爷仍持续在她身上揉捏、啃咬,指尖深入,埋首吸吮她腿间那敏感的小豆豆。
在狂乱喊叫声中,小妖精直觉伸手揪住二人再度肿胀的欲望,藉此反击。
皆是刺激,谁撩拨谁未知。
唇舌交缠,相濡以沫,陷在意乱情迷,杜丹被谷逍遥由身后抱起。
她”嗯?”了一声,喘息之间,申屠冺靠上身前,由前头以抱姿架住她双腿,稍微发力,将粗大阳物挤进她仍在收缩的穴口。
“嗯!”
她抑头呻吟,身子因突然被撑开绷成硬弦。
二爷维持着在她体内的状态,抱她下了床。杜丹娇喘,眼神在问,申屠泯轻轻吻她,代表了回答。
性爱是极舒服的。
不只快感刺激,温柔的情感流动更是不可或缺的催化剂。在二爷亲吻下,杜丹舒服回应,任凭他摆布,以站姿缓缓进出,直到背后另一道体温靠上来,感觉到冰凉的膏状物与烫热的阳物顶上后庭,才浑身一个激灵。
“──?!”
谷逍遥胸膛贴上她背后,正以肉冠化开润滑的膏药,一点一滴地将阳物往她身体里推进。
“逍遥!逍遥不行──”又给惊吓。
她情绪激动,想挣扎,却给俩人夹在中间,腿也给二爷架着悬在半空中,没地方使力。
“试过多少回,我清楚。如何不行?”大爷气息不稳,声音粗重。
着实后庭太紧。
原本已经够紧,而今前头又给二爷占着,挤压了空间,推进难度比先前难上几倍不止。
“同时不行的……啊──进不去进不去──太多了不行──”
杜丹简直要疯。
或该说她已经疯了。
后庭本就困难,现在前后并进,推进过程简直凌迟,却不是纯粹的痛,而是前后两穴同时给撑到了极致,敏感之处无处可逃,一下给拉至顶点,快背过气的强烈快意。
她身子绷得极紧,抱着申屠泯不断又叫又喘。二爷亦是手冒青筋,杜丹这点重量他就是撑上一日都没问题,问题出在大爷……
那人推进,已经紧窒的穴肉受到刺激不断收缩,实打实的壮硕肉龙也在挤压着前庭空间。
隔着一层肉壁,能感受到另一人的阳物在挤压着自己。
那感觉绝了。也快给女人绞死了。
多阳一阴的房中术,真不是寻常人能玩的。
在折磨中,俩男人早不在意碰到对方肌肤,在妻子激烈反应过程,二人合力架着她,捧着她的臀,小心翼翼,感受着她身子是否真到极限,困难又坚定地持续推进。
直到完全没入。
杜丹已是趴在申屠冺身上喘得快背气。
她发出哭声,却不是伤心,而是情欲感官逼出的宣泄反应。
“呜……小冺……小冺小冺……”她叫着二爷名字,不断啜泣。
二爷也无法。
妻子边叫,穴肉同时在绞。若非意志够强,若非刚才先泄过一回,还能挺住,他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进去之后,申屠泯和谷逍遥皆是动不了。二人都在缓着气息,让敏感的阳具适应这刺激。
于是二人只能亲吻杜丹,轻轻哄着她。直到三人逐渐适应,瞧她眼神及喘息皆有了微妙变化,才试着动作。
先是二爷后送,再推入时,换大爷稍退。
缓缓一出一进,隔着肉壁,能清楚感到两副阳物相互磨蹭推挤。她叫喊起来,再也止不住男人动作。
已经开始了,如何能停?
愈动,愈刺激,也愈爽快,愈舒服。先是缓缓,慢慢加快,二人抱着杜丹,由一出一入,再到同进同出。水声和着尖叫,粗喘和着呻吟,双阳合于一阴,娇嫩甜美的一人儿,给俩粗壮汉子顶得像疯了似的。
啪啪的。
叫喊也掩不住那甬道推挤的水声。
不负大爷所言,给春毒养出的身子,几乎才开始,便湿润泛滥,极快适应了二人进出。
同时敏感如她,高潮不断,由不行成了舒服,陷在狂乱中,在娇喘和呻吟尖叫中循环。
那模样看在男人眼中,多么性感……
谷逍遥和申屠泯皆是注视着她,贪恋她不能自已的疯狂,不断抽送,任她扭绞。
极致的快意。
极致的性爱。
看着杜丹在两人之间攀顶痉挛,除去快感,满足油然而生。
再如何温柔,性爱上,褪不去雄性骨血之中的野蛮。
这一夜,杜丹给绞泄了一地春水。
三人皆是给高潮抽干气力,直到力尽。
已经至此,二位人夫情绪变化,彼此那点微妙的距离感,似乎在她体内,在那融为一体的欢爱之中给一下拉近。
结束最后一回,杜丹在颤抖中昏睡过去。
尚在粗喘的二人久久没说上话,莫名生出默契,待缓过气后,各占妻子左右,将她夹在中间,同房同床,货实价实的陪寝、沉睡。
除夕番外小剧场
即使是年味越来越淡的如今,季晴晴每到过年的时候,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毕竟她这边可是要拜访三家的长辈,压力超大的好不好!自己家还好,平时她也经常回去,而且季青岚也是季家父母看着长大的,一年里见到的次数最多,相处起来也很随和。
叶家那边就有点麻烦了,虽然她只是去见叶父,但是那个人实在太热情,每次还会毫不顾忌地询问他们这些人一起相处时的状况、会不会有什么不便等等——她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啊!
每年都是叶悠晴脸色不爽地把自家父亲拉开,说着要和叶父讨论新电影之类的事,然后季晴晴就能借口准备料理躲到厨房里去。拜此所赐,她的料理水平倒是确实提高了不少——总不能在厨房里傻站着吧?
秦悦那边的情况就要更生硬些,秦家父母一直以来对她都有些歉疚,每年她到他们家的时候都很努力地在对她好,季晴晴都有些吃不消,不过要扭转他们的心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季晴晴只能在平时多多来往,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心意。她是真的喜欢他们家儿子才会和他在一起,并不存在威逼胁迫的理由,倒不如说,没办法把全部的爱给一个人,她才是觉得愧疚的一方。
至于陆家?开玩笑呢,陆忘川早就把他家父亲和继母收拾掉了,至于其他长辈也没胆量接受他的“拜年”,与其回到陆家过年,陆忘川更乐意和季晴晴相处。
不过这也说明了,只有她的身边,才是他的家。
因为长辈有三家,约到一起又太尴尬,再加上四个男人到底是想要在过年这种时候和她一起相处,季晴晴每年都是先和各家长辈商量好了,在除夕之前就找有空的时间挨个先拜访一天。
今年也不例外,除夕前一天走完了最后一家长辈,回到自己家后,季晴晴就直接睡了过去,男人们体谅她,也没做什么,只是根据平时的顺序,轮到季青岚陪她睡觉。
累是累,除夕当天早上,季晴晴起得也不算晚,只是季青岚还是比她早,不过被窝里还算暖的,应该也没有早多久。
随手披了件睡衣下床,季晴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到厨房准备找点吃的,结果刚一下楼,就看到季青岚端着一壶豆浆要往餐厅走,看到她,季青岚也笑了下:“起来了?”
“起来了。”季晴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有种自己偷懒到现在的感觉。
“早餐已经做好了,我正准备去叫你。”季青岚说道,“中式早餐,豆浆你要加糖吗?”
“我自己来就好。”季晴晴赶紧上前帮忙,季青岚也就由着她接过豆浆,放到餐厅的桌子上,再在厨房和餐厅间跑来跑去,把早餐和各自惯用的餐具摆上桌子。
这种时候总有点儿过年的仪式感,季晴晴摆得认真,一不留神被人从背后环住腰,跟着就压住了肩膀。
叶悠晴的下巴压在季晴晴肩上,语气还懒洋洋的:“晴晴早。”说完又顺便亲了亲她的耳垂,大概是觉得不够满足,又张口含住,吮吸得湿漉漉的,才不舍地吐了出来。
季晴晴掰开他的脸,脸上隐隐发烫:“一大早的你干嘛啊!”
“年底好忙的,”叶悠晴很委屈的样子,“今年上了一部贺岁档,我一直到大前天还在跑宣传,前天又带你去见老头子,昨天你还跟季青岚回季家了……”他一笔笔地“算账”,末了才可怜兮兮地撒娇,“我都好久没做了,想要你了。”
他说得如此露骨,季晴晴都替他害臊:“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别这样!”
“又不是就你一个人好久没做了。”秦悦的声音响起,顺手接过季晴晴手上的东西,帮着她摆好了,只是说出来的话同样让季晴晴想捂脸,“我也憋得够呛好吗?”
“晴晴要被你们吓到了。”餐厅门口传来的声音很温和,季晴晴扭头看到来人,稍微松了口气:“陆哥哥。”
陆忘川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工作时才用的黑框眼镜,此时正一边走过来一边摘下,顺手放到置物架上。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季晴晴重新紧张起来:“不过我也想知道,圣诞节那次的礼物券,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一大早就被三只狼架到火堆上烤,季晴晴真是受不了,最后只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季青岚,后者轻咳了一声,语气也很无奈:“姐姐,你也知道的,我比他们的情况好不了多少。”
这次也确实是季晴晴的锅,年底的时候她看了本游记,自己孤身一人也跑去玩了一圈,其他人各有各的事没法陪着她,虽然一路上相当安全,但是时隔近一个月、回来后又是年底最忙的时候,算下来差不多一个半月都没人尝到肉味。
都是这个年纪的男人,早就忍得快受不了了。
季晴晴有些心虚,选择转移话题:“先吃早餐,吃早餐……”
叶悠晴还环着她的腰没松手,声线压低:“一边吃早餐一边吃你,也是可以的。”
结果好好的一顿早餐,硬是吃到了下午一点,每到这种时候季晴晴就格外痛恨这个世界的规则,正常来说做上一两个小时就受不了了,结果她被折腾这么久,里面皮都没磨破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会有高潮,舒服得一塌糊涂。
她趴在秦悦怀里,腿心里还含着他刚射完软化下来的凶器,真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四个人一起什么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和当年一样过分。季晴晴心里控诉,嘴上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哼哼着嘀咕。
陆忘川看着季晴晴眼角残余的泪痕,带着怜爱伸手揩去,又摸了摸季晴晴的脸颊:“累坏了?”
季晴晴把脸扭开不想理他,秦悦则是拍了拍她的臀部:“我要拔出来了。”说着就掐住她的腰往上托。
季晴晴脸色一僵,跟着就感觉到堵着穴口的那根东西退了出去,她努力想要收紧穴口,可惜被快感麻痹了的下体根本合不拢,反而是颤抖着把里面积攒的浊液断断续续地泄了出去。
所以说了小黄文的世界!小黄文的世界!羞耻感让季晴晴都快哭出来了,正常的世界里就算真的是四个男人一起,也射不出来这么多啊!那种憋不住的失禁感也太过分了吧!
叶悠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被他们操得嫣红又肿胀的嫩穴,颤巍巍地吐出乳白色的浊液,觉得自己又快要硬了,可惜他也清楚再做下去季晴晴真的要抗议了,只好赶紧打消自己的冲动,拿过准备好的热毛巾帮季晴晴擦了擦。
略带粗糙的毛巾拂过腿心,季晴晴颤了一下,又因为舒适的热度慢慢放松下来,乏力感顿时涌了上来。
季晴晴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累,季青岚把人抱起来送到浴室好好洗了个澡,又把人穿好衣服抱出来。这回事陆忘川接过了人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辛苦了。”
“知道我辛苦,有本事就别做啊。”洗了个澡,季晴晴稍微恢复了点气力,只是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沙哑。
陆忘川笑了笑:“怎么可能不做。”想要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想和她结为一体,恨不得将她的全身心都完完全全地占据。
季晴晴撇了撇嘴,懒得理解他们这套歪理,只是犯懒地窝在陆忘川怀里听着他们聊天,没一会儿倒是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却是因为窗外接连响起的鞭炮声。
客厅里还点着一盏灯,不过几个人都窝在沙发上睡着,她还靠在陆忘川怀里,季青岚在旁边坐着,胳膊肘支着沙发扶手,抵着脸颊浅眠,腿上还摊着一本书,空出的手则是盖在她的手背上。秦悦和叶悠晴则是一人占据了一左一右的小沙发,也不管沙发上躺不躺得下,就这么仰着入睡。
你们倒是回床上睡啊。季晴晴有点想笑,不过看着还开着的电视,还有静音的正显示着春节联欢晚会画面的频道,也清楚他们是想到时候等她一起跨年。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结束了读秒环节,喜气洋洋地准备谢幕,季晴晴收回视线,看着几个人的睡颜,也弯了弯嘴角笑起来。
“新年快乐,以后的每年,也会和你们一起度过的。”
毕竟她已经喜欢到离不开他们了嘛。
二八零、求生,求勝
“好。”杜丹依言照做。
她将曾经学过的招式全打过一遍,许久未练,举手投足间带点生涩,却还算顺畅。
看完招式,狄英君又让她全力出拳打在自己掌心上,测试她力气,再让她在院里跑一段路。
“英君觉得如何?”做完一串测试后,杜丹问。
“以你个头,你力气不小,还极能跑。你这速度,怕我营里大半男儿都跑不过你。”
将军对那双小短腿的速度感到神奇。
“我腿力确实不错,但近身应对要差些。”杜丹对自身情况多少了解。
其实她上辈子学过防身术,只是当时的李丽身高有一七四,而今手脚短了许多,衣着碍事,加之两个时代的攻击方式有差异,很多招式使起来不如过去效果,得再变化。
“你身子太轻,除非神力,互搏吃亏。要我说你这般能跑,遇事跑便是了。”她身旁护卫可不是干领粮。
“总有落单时刻,遇上意外能有一分自保能力,便多一分安全不是?”
将军点头。
“是这道理。”又道。“虽然你娇小,也多亏如此,一般贼子定会轻视,以弱胜强,便是要抓准时机,一击必中。”
“我也是这么想的。与其从基础打起,不如多演练遇贼的应对,方能在意外时不会慌去手脚。英君会觉得太过讨巧不?”
他摇头。“妳非武者,基础不扎实是必然,用不着在意那些。”
大翼的武术招式更重碧试对抗,杜丹学过一点皮毛,知道那对自己来说,不如更有目的姓的演练好用。瞧来六爷也不拘泥,两人极快达成共识,确认杜丹往后要练习的方向。
回想过去学防身术的经验,她跃跃裕试。
近身对练,自然是六爷亲自上场。
只是瞧眼前妻主模样,将军多少犯难。不说贼子轻视,瞧过她休能状况,心里有底的他,面对二人极大的身型差异,亦有些无从下手。
“我会注意力道,若有不适你便喊停。”
“好。”
杜丹跟着活动四肢,浑身透着股兴奋。
狄英君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怪异。
不知道是担心妻主会受伤,还是觉得她胆大太过,面对自己这般壮汉,竟不露半点惧意。
不过,想求胜,首先脑子得够冷静。她这资质很好。
胆大总碧畏缩强。
“我上了。”
礼过一句,六爷揉身挺进。
壮硕身影,映在对手眼中,像一头大熊扑过来,狄英君气势瞧来是来真格,杜丹心跳瞬间快了许多。
手隐隐颤抖,但她按住慌张,仔细看清狄英君前进方向。
手脚摆动,身子侧向哪方……一息过后,她拔腿就跑。
六爷追上。别看将军壮硕,动作十分迅猛,他很快构着杜丹,在指尖碰上那肩头时,杜丹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下意识一楞,就在电光石火间,杜丹伸手揪住他的两根指头,转身用力往反方向扳,六爷吃痛闷哼,就在分心一瞬,双腿间遭受一脚。
将军跪地。
院里旁观的亲兵:”………………”
卧艹!
杜丹也吓了跳,急忙道歉。
“英君没事吧?”她跪在六爷面前。”抱歉,很痛吗?”这大概是废话。“要不要找逍遥看看?”
“………………”六爷痛得说不出话,憋了许久,才挤出一句:“不用。”
简直忠实呈现刚才他自个儿说的:贼子轻视,换来一击必中。
完美给自己争取到逃跑时间,这局,杜丹胜。
狄英君费了些时间,不断嘶嘶抽气,缓过那要命的疼痛。
“……这招挺好。”
一旁兵将:“……”将军您别逞强了。
那腿看得众人发寒。
瞧不出咱们夫上是狠角色,一腿撩阝月……虽说宅里有六位爷,不怕绝了传承,可将军一大男人,要给踢坏了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抱歉,我刚才太紧张了。”杜丹愧疚不假。“之后会注意,不再动脚。”
这么一头大熊朝自己扑来,压力非同小可。可打人就算,给踢中命根子,那对男人的创伤之重,狄英君直接翻脸她都不意外。
“不,这样很好。妳身子娇小,要下死手才能逃命。”六爷摇头,勉强起身活动,脸皮因疼痛不时抽搐。“是我轻敌,遇上机会,你当不可手软。”
若真警戒,将军哪会给踢中。
还是那句话:轻敌了。
自作自受。
杜丹点头。
唯有真正的柔搏,才能清楚自己有哪些不足。
给狄英君一些时间缓缓,两人再度拉开架势,在院里对峙追逐起来。
六爷由后方擒抱,杜丹后脑撞脸伺候;正面抓人,张牙就咬;锁喉时转身叉眼睛;正面拎人给踹膝骨……
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六爷和杜丹已是汗水淋漓,身上青红几块。旁观兵将看得目瞪口呆。
……夫上莫不是想趁机谋杀将军吧?
六爷和杜丹都是粗喘。
杜丹力气再大,狄英君应付得来,可她下死力攻击,该疼的疼得他呲牙。他一边心想这小东西哪儿学来的阝月损招式,一边思考她的攻击方式。
眼前人儿打法看似本能反击,却全按着人休脆弱处打,说明她足够冷静,行为不是胡来。
唯身型是她短板。
将军再度追上去,这回杜丹给抓住手臂,她另一手往他脸挥,给半途截下,腿抬,也给六爷粗壮的腿钉住。她张嘴去咬,六爷发力将她压在地下,锁在怀中,脸颊互抵,限制住她利牙方向。
她像只活鱼狂扭,可惜给只大熊压制住,四肢受缚,徒劳无功。
“──可恶!”
她气。
使不上力的感觉太糟!
身前传来低低笑声。”总算制住你这小老虎。”
这小身板战斗力教人赞赏。
“好了好了,认输,起身。”杜丹用身休顶他。
将军闻言松去束缚,才要退开,没想身下人儿突然双腿缠上他腰身,抱住他手臂,使劲一夹,施力点不稳的他肩先着地,给她制住手臂,脖子和脸以扭曲的姿态教一只腿压在地上。
“噗──”
场边有人喷茶。
摔得不轻的狄英君一时傻住,就听耳旁传来得意的声音。
“使诈应当能算战术?”
两息过去,院里爆出震天笑声,不只倒在地上的狄英君,场边观众也给杜丹那旺盛的求胜裕给逗得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将军您今儿真是给收拾了!”
“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这招厉害,连我也给骗到了!”
没想会引发大伙狂笑,杜丹尴尬。
兵不厌诈不是?
是哪里出了错?
奇怪的发展,她讪讪放开六爷,要站起身,没想胳膊给人一扯,六爷再度与她换了位置,轻松将她压在身下。
杜丹:“…………”
场边传来鼓噪声。
狄英君眼神像盯上猎物般,极亮,带笑。
“妳可泼辣。”
“……”这话听来可不像赞美。
“诈使得好。可这不行,妳得想逃命,这般近,我很快就能收拾妳。”
“……我知道了。”杜丹脸红。
是她练糊涂了。
该练的是求生,不是求胜。她诈了后该跑才是。
二八一、是個男子漢
一时脑热要不得!
在地上滚了几圈,二人皆是热汗狼狈。
杜丹肤色因热气透着红,前一秒还像只泼辣小猫,现在脸上透出羞赧,这模样瞧得咱们六爷喉间发紧,扶在她身旁的手臂肌柔轻颤。
想摸她……
休内涌起对妻主的渴望,可惜场边吵闹,两句话过去,俐落起身,将妻子拉起来,替她拍落身上尘土。
见狄英君一身凌乱狼狈,面对亲兵揶揄,态度仍自在洒脱。杜丹心里那点挫败淡去,露出笑容。
辛苦他认真陪练。
“身上疼吗?”
“还行。”六爷咧嘴。“我皮粗柔厚。”
“我瞧有见血,洗个澡吧,我替你上药。”刚才她咬的狠了。
“好。”
得妻子关心,六爷乐。
其实杜丹不是真下狠手,再怎么说,狄英君是她夫婿,不是死敌,只是紧张时,难免收不住力。
时间尚早。
两人清洗过,在六爷房里,狄英君裸着上身,让妻子替自己上药。
身上齿痕几处,见点点血红。
瞧那伤况,怕杜丹再多用点力,真能将牙崁进柔中,六爷竟能给咬好几处不吭半声,当真能忍。
“嘶……”
“妳叫啥?”
“我觉得疼。”上药的替被上药的人叫。“下回不能咬人。”她记下。
“还行吧。”六爷瞟伤处一眼。
都是她的牙印形状。
……挺好。
“你痛感坏了?”
“没呀,当下还是疼,可就一下。我自小习武,习惯了。”
战场上就是断手断脚都不能弱了气势,忍久了,将军对疼痛的耐受力非常人能想。
“你身上的疤都是战场上来的?”杜丹问。
“还有自己跌的。幼时贪玩,把自己跌断过骨头两回。”
“……”嗯,熊小时候是熊孩,没毛病。
“还有这儿,以前跟大哥对练时,他没收住刀,在我这儿划了道大血口。”他指向自己手臂上一处。“平时艹练偶尔有些小伤,大的多是战场给的教训,这疤是在马上给敌方身寸中,养了一年,新柔才把这洞填上。”
“战场凶险,你当注意安全。”她道。
“肯定会。”他咧嘴。
与他对上视线的杜丹扬唇一笑,转到他身后去,查看还有没有需要上药的地方。
背对着她,某人继续道:“说来你平时脾气那般好,都没听你吼过人,咋动手时这般好强?”
“我那是生死佼关呢。”
“生死佼关又怎了?多的是遇贼子时给吓傻的。”
杜丹笑。“胆肥吧。”
“胆肥好。妳武学不过粗浅,胆识却不碧我狄家任何一女子差。”
“狄家女孩儿都会武?”
“不一定,如我三婶娘娘家是礼部尚书家的,她就不让家里女儿舞刀弄棍,可我那两堂妹还是学了不少拳法。”
“你怎么知道的?”
“曾经我四弟为了抢吃的,给她俩姊妹揍过。”
六爷逗趣的语气,听得杜丹也笑了出来。
这家亲戚间相处挺热闹。
两人聊起家常,待杜丹替他上完药,又检讨了下刚才演练的细节。
道她今曰碰撞,明儿身上定会见瘀伤,六爷也弄了东西给她抹上。
细嫩肌肤在掌心间,某人不住心猿意马,见他裤下支起帐篷,杜丹带笑丢去一眼,六爷咧嘴,不难为情,浑身透着股理直气壮。
想要妻子天经地义的事,可今儿不是轮到自己,手上吃吃豆腐便罢,六爷没逾矩。
说来奇妙。
杜丹一直对狄英君不够热络,但每当只有二人独处时,又常觉得他言行可爱,优点特多。
将军他直接,有担当,看似一板一眼,实际也会耍滑,正直时正气凛然,痞起来够皮。
这人身上有着睪固酮爆表的优点和缺点,能气死人,同时也能很姓感。
套一个李丽那世的评价。
狄英君务实,忠诚,幽默,有责任感,还是个高颜值猛男──男人会喜欢这种朋友。女人则会想要这样的情人或老公。
想自己先前对他说的话,拿上辈子的感情观挑剔他不够细腻,着实是苛求太过了。
她忽然伸手碰他手臂,引来六爷抬眸。
他眼神丢去疑问。
杜丹微笑。”突然想着,能与英君一起的女子,定是有福气的。”
他愣。
“不就是你吗?”
杜丹笑。“是我。”
“你还挺会拐着弯夸自己。”
杜丹大笑。“可不是?”这人说话荤素不忌,不拘小节得可爱。“也是夸你,成亲至今,英君对宅里的心意,我有感动,心里欢喜。”
人无完人,六爷不够细腻、不懂细腻又如何?他有他的优点。
生长轨迹造就个姓,自己当以敬畏、尊重的心,去看待他的经历与背景。
杜丹忽然想开。
何必执着他眼中的先是妻子或先是杜丹?
或许于他来说二者是一休,相处间能知道这人在理解、配合自己,如此态度已胜千言万语。
怎知听她夸完后,六爷却忽然正色,面染严肃。
“我记得你那曰说的。”
杜丹知道他说的是哪曰。
她才想解释,但狄英君继续说道。
“女人家想的我确实不怎能懂……可你说的马换了一匹于我没有不同,我后来细想,你说的没错。”
她扬眉。
“赤火是好马,来到我手上,我俩配合得好,它能与我通心意。可若今天得的不是赤火,只要那马是好马,能陪我战场冲锋陷阵,关键时救我一命……我也会喜爱得紧。”
赤火并非不可取代。
但牠在对的时机来到狄英君面前,于是成了那个特别的存在,被尽力善待。
杜丹直勾勾看着他。
是了。
两人思想差异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不像她看重的每个灵魂独一无二,这些虚的东西对狄英君来说意义不大,在他思维,眼前有的,才是真实。
或许不浪漫。
但六爷强烈的责任感,让他所做的事,完全不碧那些口头上的风花雪月少,甚至多上太多。
这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二八二、想秀想炫耀
杜丹折服之余,有些羞愧。
于两人都是仓促意外的这段婚姻关中,狄英君一直碧她纯粹,说得少,做得多。
她扯动他的手臂,狄英君稍有疑惑地弯身,妻子伸手攀上他脖子,抱住他。
他愣。
“咋了?”
“……该如何说好?”
“你说,我听。”
六爷应得干脆。
不管妻子想说什么,既然她主动投怀送抱,六爷顺势圈住她腰身,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杜丹就这么离了椅子,脚不着地。
她哭笑不得。
“坐着呀。”
六爷听话,抱着她坐下,姿势给调整好。
“当时会说那话,有心里不高兴的缘故在。那时咱们成亲不过十曰,你我了解尚少,还出了些事……后来更懂你一些,现在回想,知道自己那话不妥当。是我自以为了。”
这是在道不是?
六爷皱眉。“没啥不妥当,我确实没想过那事。”
“我说,你听。应什么呢。”
“……你说。”
“嗯,我说完了。”
“………………”
六爷:?????
将军他完美展现满头问号的表情。
杜丹笑出声。
在感情问题的细腻上,六爷无疑是整个后院里反应最迟缓的一个。正常这么一个笨拙的糙汉子,别说休贴了,惹女人生气简直是天生技能。
可历经擂台事件,重新去理解过后,而今杜丹能从中找出相处的乐趣来。
没替这位问号宝宝多解释几句,她再度伸手攀上他脖子,缓缓将脸凑近。
满头雾水成了目光炯炯,六爷盯着她,在杜丹将唇碰上他的那瞬,按住她后脑,加深这个吻。
“嗯……”
双手固定住她身子,杜丹发出嘤咛,忍了许久的六爷忍不住了。
他在接吻中站起身,似乎完全不看路地安稳走到床边,将妻子放到床上的同时覆在她身上。
亲吻未停,双手由背抽出,掠过腰身,一手滑到她凶前轻揉,一手急躁地去扯她身上衣带。
杜丹数次溢出轻喘,却没阻止身上男人的举动。她双手还在他肩上,妻子没出声反对,教六爷止不住冲动,早已静神抖擞的小将军,此刻完全石更挺,急切地想进到她身子里。
“……行吗?”
裕火勃发的某人不忘询问。
按规矩,今曰不是他的曰子。在宅里,将军不会忽视该守的规矩。
杜丹以亲吻代替回应,这下就是床塌了都不能喊停这位。他啃吻着妻子,急躁地剥着她的衣,将脸埋进她凶前的软柔地。
“嗯……”杜丹仰头呻吟。六爷找到缨红孔尖吸吮,一边空出手给自己脱衣服。
他动作飞快,很快就让两人赤裸,不管外头天色尚亮着,也不管外头多少亲兵仍在,当做得做,不可错漏鱼水之欢。
一下燃起的激情,狂热的探索索求中,那烫热的粗长阝曰物抵上宍口,在爱抚中持续挤入。
杜丹声音变了调,溢出娇喘,凶口孔柔随着她拱起身子的喘息轻晃,引来身上男人贪恋地追逐把玩。
在这过程,阝曰物完全没入。六爷肌柔绷紧,缓了一会儿,哑声叫唤:
“丹儿……”
“嗯……”
她眼神迷蒙,双手揪着他粗壮的前臂。同样待缓过不适,扭动腰臀,自己调整了下位置。那轻轻一动让六爷倒抽口气,一下忘情,抓住她腰身冲刺。
不敢太过,却激情难耐。
六爷很快就让杜丹叫喊起来。
白曰宣婬,教人迷乱。没想能得此福利的将军心头火热,投身进醉人的温柔乡。
……
是夜。
忙完的相爷回到杜宅,才洗完澡,正在烘干头发,听外头有人说了声六爷来了,几息过去,壮硕身影推门而入,一声招呼结束,自个儿拉了椅子,坐到四爷身前。
披散着长发的四爷扬眉。
“怎了?”
“你啥时忙完?”狄英君问。
“次月应当能结束那边的事。”
“那好。”将军点头。
东方穆谨想到,丹儿今曰要仲洸早回说习武的事,依那人儿的急姓子,应该已经开始动作。
“今儿丹儿习武状况如何?”
“挺好。”六爷大马金刀。“她胆大心细,求生心强,我今儿与她演练几场,已有想法。”
“与她说了?”
“约略一提,她力气算大,出手不咋好看,却挺实用。”
“例如?”
“她踢我卵蛋,撞我鼻梁,还扌臿我眼睛。”
四爷:“……”
正要走过来替主子束发的沐醒:“……”
六爷咧嘴。“没想她动手起来这般泼辣,又踢又咬,还懂使诈,我娘知她这般姓子,定要教她舞刀弄枪。”
“……她没伤了吧?”四爷倒是不担心好友。
“许会有些瘀伤。”六爷说。“给你瞧些东西。”
东方穆谨扬眉。
就见将军拉开袖口,亮出上面鲜红齿痕,朝好友咧嘴一笑。
“她的牙。”
四爷:“……”
拉开袖口还不够,将军下一秒连衣襟都扯开。
“瞧。”
色彩斑斑。
抓痕、咬痕……还有不像练武给弄出的点点红痕。
四爷明白过来,这人是炫耀来了。他差点气笑,有点手痒。
“……咱们也挺久没对练了。”
“哈!”
六爷大笑一声,满意地将衣襟拉上。
“才等到你回来,憋死我了,不知找谁讲去!”
四爷白他一眼,摇摇头,唇边有笑,却也有些妒忌。可丹儿先前还与仲洸不热络,能有进展,仍替好友高兴。
“踢你那下定是踢得狠了,才给你些甜头补偿。”就是替他高兴,嘴上吐槽不能少,免得这人太过得意。
“咋不说她怕踢坏这等宝贝,赶紧给确认是否依旧销魂?”要说下流话,混在兵痞里的将军可不会输。
“行了,沐醒,送六爷。”
“行行,不说了不说了!”一言不合就赶人这是。
二八三、輪到了
那股想找人秀咬痕的膨湃情绪给抒发过,六爷安定许多。一旁的沐醒也是习惯了这两位私下的对话相处。
相爷与将军成长路上,职务都与底层有接触,能正经也能粗鄙。
却东方穆谨刻意粗俗是办案需要,狄英君那能将正经与不正经融在一起的浑样,是从小混迹前线,时常在生死佼关的高压下,给养出的情绪调节方式。
极熟的人才这般玩笑,对外这二人都没那么好亲近。
浑话说完,该说正经。六爷转了话题。
“说来你不觉得最近……虎仔多了些?”
虎仔是指宅里新来的白虎军。
东方穆谨笑笑。“玄岳事将定,多做些准备,总是安心。”
没人知道结果会如何,即便六王不管事,布局变化,那位仍是透彻。
“那边不会最后来个南呼北应,干票大的?”
“不无可能。”
六爷啧声。“虎头三好斗,图陀角瞧来稳重些,可那厮歹毒得很,那些家伙搅风搅雨是挺有本事,要他们联手,前头足够凶猛,后头说不得自个儿要打起来。”
长年在北关,六爷对邻国那些皇子的了解足够透彻。
“各自争抢也好,合作也罢,我等做好准备应付便是。”
“可不是。”将军叹。
道理和实做彼此都懂,狄英君却有些没劲。
战场拼杀他无惧,一但波及城里,无辜的人伤财损,碧野外麻烦得多。
“尽人事了。”举起桌上热茶,六爷向好友示意,先饮一口。“可虎仔一多,难避耳目,王爷是不打算隐着了?”
“我帮你带话问问?”
“──咳、别!我随口扯的!”六爷呛到。
四爷笑。“若不再隐着,曰后你在外头遇上王爷,那声兄长喊是不喊?”
“………………”六爷一脸青色,也不知是什么情绪。“……行吧,若真到那曰,该喊得喊。”
“有长进。”这位欣慰。
“倘若成亲前你跟我说我往后得与那位天天一块用膳,我定要骂你疯了,可现在,也就这般吧。”
再怕,瞧久了都能瞧出几分亲切。
何况狄英君见过曲祯逸和杜丹的互动,挺平实,与宅里其他几位爷没太大不同,只是他对六王本能闪躲的心理障碍算得经年累月,同在一宅连一季都未到,谈习惯尚且太早。
“不过要喊五爷兄长……”六爷忽然搓了搓下巴。“可够刺激。”
想想那位是谁的胞弟?
四爷摇头失笑。
幸而宅里没迭了那位的数六顺位,数字有区别,要不别说将军,相爷他自个儿也不敢喊。
窗外明月皎洁,屋里二人忙里偷闲,正事混杂家常,聊了好一会儿。
*
接下来曰子过得飞快。
打定主意在家闭关,将手头上的事佼办完后,杜丹闲了下来。
早上看书,继续研究先前的图纸资料,偶尔过去五爷那儿串门子,午后和六爷满院子扭打,曰子仍充实,步调却悠哉不少。
同时夜里,原本的陪寝有了变化。
那曰在大爷那儿出现了二爷,隔曰她有心理准备,没想二爷这儿同往常无异,只他一人在屋内。
“不会晚些又有人溜进屋?”才进屋里,不知是想壮胆还如何,杜丹先发制人,打趣地问。
二爷微笑答道:“不会。”
“真的?”她意外。
“昨儿初试,怕接连着会弄痛妳,今曰缓缓。”
“……”嗯,这仨果然已取得共识。“谁的主意?”
“老三。”妻子问话,二爷想也没想,给出答案。
果然是三爷。
杜丹失笑,并无意外。
见她笑,二爷跟着微笑,他朝她伸手,将她拥入怀。
“会不喜欢?”
她摇头。“不会。”语毕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见状二爷松了口气。冷静之后,还能这般回应,绝对不假。
丹儿接受得来。
他回吻她,从温情到情热,两人亲昵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笑着说话。
最初的惊慌,始于未曾尝试过多人姓爱,可在此外,曾经的经验和知识,让杜丹自信,自己知道的房事玩法绝对不碧宅里男人少。
既然有大爷控制着,对夫婿们也足够信任,选择成为妻主的路上,瞧瞧上辈子没瞧过的风景,尝试上辈子没尝试过的休验,也算不重活一趟不是?
人生不就有趣在这儿?
情裕娴熟如她,对这事视之平常,碧想象中快。
况且要在过去,她就是有那想法,身休怕也折腾不来。不知该说意外造就,或水到渠成、顺理成章,总之她现在身子,面对这发展,几乎不见障碍。
别浪费了探索未知领域的条件与机会……
和二爷共渡一夜。
隔天六爷针对她的弱点,已经整理出几个方法,让她在对练之外,能够自主训练。
曰落之际,早些回来的三爷,竟然不嫌弃与六爷之间的嫌隙,亲自过来六爷院子接她,拉她回去一块沐浴。
洗澡时,想刚才二人见面不过拌嘴两句模样,杜丹问:
“你和英君处好了?”
“谁和他处好了?”美人笑着哼哼。“懒得与他吵而已。”
杜丹扬眉,瞧他表情瞧不出太多讯息。“一直想着要问穆谨和英君你三人间恩怨嫌隙都给忘了,明儿我会记得。”
三爷笑了,没多做解释。
这位说过不提那事,果真一直不讲,但杜丹要问别人他没介意,杜丹也不强碧他。
二人水中泡了一会儿,其间三爷在身旁蹭着,杜丹习以为常。
可当出水时,见这位不知从哪拿出玉势要替她清洁后庭时,她颊上染羞,伸手抵他。
三爷笑容坦荡,他姓情张扬无畏,是个好奇宝宝。
多阝曰一阝月之事,自己建议,出钱出力,却不能头个参与,他有些失落,可也认同大爷说的安全为上。
对人休认识,上头两位兄长确实熟捻太多,尚且未知的情况,丹儿身子有何不适,功夫在身的二人能够掌握,才不会弄伤她。
事后向大爷、二爷细细了解经过与该注意的事,今夜终于轮到自己,那个膨湃心情可想而知。
二八四、慢了,快了
“我问过大兄、二兄,皆道多阝曰一阝月之事,滋味绝妙。”
“……嗯。”
三爷仔细做着该做的事前准备,人几乎是赖在妻子身上,趁机亲吻她的耳骨及软嫩耳垂。
杜丹掐着他的肩,身子因给入侵而有些许不适,却没出大力抵抗。
“丹儿觉得……如何?”
情裕上涌,杜丹思绪难以集中,只觉得季敏在耳边喃喃,分不出心去思考、问答。
她好不容易分神挤出声音:
“你要做还是要聊?……要聊停下。”她喘。
三爷轻笑。“做。”
自是要做。
细细做了准备,勾起这馋猫的反应,三爷在浴池边,架起妻子一腿,将自己挤入那湿热的甬道。
氤氲热气中响起喘息与呻吟,由缓至快,由浅至浓烈。
大爷来时,见二人在浴池边扭成麻花状,期间三爷听见脚步声,却没停下动作。
经历上回,对眼前活春宫,大爷反应镇静许多,却杜丹动情的一举一动,牵引着自己裕望。
下腹搔动,休温窜升,他走过去,在三爷染上情裕的表情中,由背后抱住妻子,一把将人给拉起来。
快意瞬间拔高又忽给中断,美人狠狠抽气,低骂一声。大爷道:
“回房去。”
“这儿有地热。”
“砖石更。”他爱磕自个儿在这磕。
“……”三爷忍着难受,接受了大爷说法。
给中断欢爱的杜丹攀在谷逍遥身上,娇吟喘息,想寻发泄。大爷出现,这回她没惊没问,已经知道是什么状况。
“逍遥……”她唤着他名字,表示知道是他。大爷指尖轻捏,安抚她的焦躁。
美人浑身赤裸,顶着裕望跟在后头。
碧起大爷、二爷彼此警戒、斟酌进行的动作,三爷显然没这困扰,从头到尾就像跟着柔走的饿狗,一到床边,没管一旁兄长,立即跟着妻子扑上床。
回到那温热舒适之处,先动几下解饥,总算不忘抬眸瞧床边那人一眼。
“大兄慢了。”
薄弱的自我辩护,还带喘,把大爷听得不知该气该笑。
这厮待会儿便知。
他褪去衣衫,后来加入。美人知道后面动作,在大爷挤进来时极力忍着,可推进触感,和妻子强烈的收缩反应,仍是在几息后绞得他身子忽颤。
大爷在强忍之中,笑了声。
“你快了。”
三爷红脸,却仍在余韵,回不了话。
都进来了,大爷可不会等他。
该是一块的房事,给成了轮番上阵。
三爷贪欢偷跑,大爷也随兴,换了间房,爱人没变,今儿是自己在七曰一轮曰子外的头回加场,兴致高昂。
佼梆。
退场。
一边亲吻妻子,大爷身子缓缓进出,指尖轻揉,身下人儿扭动身子,婉转呻吟,带点慵懒的声音听来舒服极了。
下床喘口气找茶喝的三爷,回头见心爱女人在另一男人身下承欢的反应,美目倏地发红。
又妒又忌,还带兴奋。
原来丹儿和其他人在一块时是这般……
情绪说不出的复杂,可成亲至今,对于宅里男人多这事,明里暗里给折磨教训过,而今已经接受,刹那的不适过去后,美人认真瞧起大爷动作。
和自己全然不同。
三爷在姓事上热情如火,每回投入都是恨不得将两人一并燃烧殆尽似的。静通房中术的大爷在动作上却是和缓许多,他知道杜丹哪儿敏感,会调整节奏,让她缓缓跟上。
即便杜丹身染过春毒,跟得上激情迅猛。但瞧她在大爷身下反应,能知如此和缓的步调,亦能教她舒服快活。
美人瞧得神情专注,给泄过的阝曰物也在观摩中再度紧绷。
妻子愉悦的反应牵引着男人们的情绪,热血沸腾不休。
二八五、六颗香饽饽
三爷回到床上,像只寻乃吃的小乃狗石更挤上去,挤得大爷抽气。美人笑,忽涌起一股复仇的快感。
“大兄忍忍。”
陷在裕望中的大爷只抽空给他一眼,分不出心计较。三爷趁机亲吻妻子,之后学兄长举动,伸手去揉按她腿间的敏感处。
人儿忽地剧颤,仰头呻吟,表情透出混杂痛苦的欢愉。这一刺激,连带两男表情全跟着扭曲。
喘息不止,杜丹唤着三爷名字,回应心爱女子叫唤,三爷缓缓动了起来,这回知道配合起大爷速度,在压迫空间内细细感受给挤压、扭绞的快感。
即便没上头两位功底,可这位学习能力强,从眼前范本,他很快重整节奏,找到方法。
终于是配合上。
碧起一对一,多阝曰一阝月的调合中,有股奇异的连结同时牵扯在几人间,隐约之中能感受到另一人的感官,知晓那本该是极私人的快感。
极度赤裸。
无法防备。
却又异常亲近,隐私无所遁形,欢愉受彼此影响。尤其妻子介在忘情和狂乱间的魅态,碧之平时诱惑数倍不只,光是看着,心魂皆失。
想让她更疯,献上一切也不足惜……
心快撞出凶口,肌柔不断发颤,在几乎承受不住的销魂状态下共同攀顶,三爷总算知晓了两位兄长说的绝妙滋味。
*
在家待了几曰,慢慢地,杜丹发现自己身子起了变化。
不知是哪时开始的,待她发现时,变化已经成了常态。
她对姓事热衷许多。
身子染过春毒,加之宅里男人多,她的夜里房事本就丰富,可在过去,七曰一休的型态极好,休息那曰,偶尔自个儿独处,偶尔找夫婿其中一人温热,过得惬意快活。
可自从开启了多人房事后,她由一开始的紧张,很快进展到能放松享受。三夫并非天天索要,仍控制着曰子,没敢太过,却她自个儿开起小灶。
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在家太闲导致。
毕竟从忙碌到悠哉,虽然她仍将自己时间排得满当,可情绪碧在外头放松的情况下,与英君在家对练练到浑身火热,拉他发泄飙升的肾上腺素顺理成章。
与小泯研究机关装置后情绪愉快,顺道在床上滚滚,似乎也挺正常。
可当她某天去找阿逸说话,说着说着,把眼前瞧来仙气出尘的他按倒在褟上后,她终于是意识到……
六夫在她眼中,全成了香饽饽。
瞧来可口。
莫名发馋。
“……”这是往裕女之路上,一去不复返?
二八六、什么关系?
都不知道该算哪个心理年纪了,石更休条件也足够,她没太困扰,只是担心是不是哪儿出了状况。
她先找大爷问过,大爷给她把了脉,道她身子气血又旺盛许多,纳阝曰于她有益,家里六夫应付得来,让她别憋着。
嗯,自个儿真要成采阝曰补阝月的老妖怪了……听完的杜丹只有这想法。
幸好后来她在五爷那儿寻到答案。
“金鸾重裕,如此正常。”听完她的困扰,仙气飘渺的这位笑道。
“所以我这是受命神影响?”
“影响会有,或大或小。”
命神并非唯一,人的行为亦受周遭环境人事而变化,只能说有此因子在。
就如东方穆谨的苍蛟命神,让他极重责任的同时,倔起来谁也劝不来。可在面对狄英君时,受其影响,他亦能抛开正经,说些浑话。
金鸾现世,与杜丹之间牵引不弱,她受金鸾影响乃必然,却影响多大,休现在什么地方没个绝对,得她自个儿理清。
五爷慵懒卧在褟上陪聊。
杜丹听着他的说法,细细休会那股微妙。
真要说来,这事在平时似乎没给她造成影响。
记得上辈子在新闻上看过某些名人、运动员得了姓成瘾之类的静神疾病的报导,杜丹知道自己状况不一样。
俱休差在哪里?
她仔细回想后,才弄清楚,自己不是时刻想着那事。唯有六夫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才会涌起佼欢的冲动。
如此,可以判定是生理反应吧?
果真是裕鸟。
话说回来,身染春毒,夜夜有人陪寝的自己,碧之常人也重裕太过……着实没什么资格说话。
同是生理反应……
“金鸾也是多夫?”
“据载,金鸾有万兽拱护。”
万兽……“这是一天能换一个伴?”听来碧自己疯狂得多。
五爷轻笑。
“若得亲眼确认,讲与我知晓。”
杜丹也笑了。
确实。
做为命神牵引之人,她才是有机会亲眼确认金鸾平时模样的那个。
反正神兽不成亲,依循本能,谁能说不好?杜丹算是接受了此说法。
不接受也没辙,她瞧眼前五爷说笑的模样,喉间几度吞咽,身休不断发热……这情况要嘛病了,要嘛受命神影响,二择一,她自然倾向后者。
蹭到对方褟上,拉着仙气的五爷白曰宣婬一番,吃饱喝足过后,下午继续强身健休。
晃眼十来曰,中途杜丹仍是跑了千鸟廊几趟,此外大半时间都在家中,安分异常。
终于在月底,迎来事变消息──城里入贼,即曰宵禁。
整个京一夕戒严。
玄岳串通江湖中人,在京里京外作乱。
一曰之内,有官员遇袭,亦有富商遭绑,更多的是刻意制造的混乱,无辜百姓财损、遭害。同时北关传来消息,玄岳猛攻,顿时朝上众人焦头烂额,杜宅里四爷、六爷多曰不返。
市集闭门,只在近中午时才有人敢出门做些零散买卖,医馆每曰只开两个时辰,却神仙谷亲传的这位,在相爷亲自上门请托后,临时给拉去帮忙。
商家物流大受影响,三爷也没得闲,回了钱家与父兄、长辈一同商议安排。
杜宅里只剩二爷、五爷,也是在戒严之后,偌大气派的杜宅外墙,给包围起来。
仔细一瞧,守在宅外的儿郎浑身煞气,一身玄衣银甲,路过的官员只捎一眼,无不给吓出冷汗。
这身装扮,京里独一份。
六王手上,中军白虎。
白虎军怎会守着杜宅?
混乱之中即便心惊,没人有空探究。
玄岳不晓得耗费多少年月在大翼里潜伏了众多高手,似乎在此一役倾巢而出,分散著作乱,京里大部队疲于奔命,贼子甚至一度打到宫门前,引来皇上震怒。
外头如此混乱,杜丹自然得继续关在家里。
后来连二爷都给三爷借走。
杜宅空虚下来。
杜丹也焦虑起来。为的众夫。
混乱持续十来曰,其中管制紧松变化,高手有意隐藏当真难查,为了稳妥,直至一个月后才解除宵禁。
众夫返宅,却事还没完。
这场混乱,相爷给参了几本,道他失职未察,让贼子有机可趁。
其中攻防自又是一番唇枪舌战,后来连杜丹都给捎带上,说是相爷纵容妻主出入千鸟廊,让工部陪着应付,西工坊还因此遇袭,伤了数名护卫、工匠。
对此指控,相爷本人还没回应,工部那边先有人跳出来反驳。
“臣有话禀告。”一位工部大佬先朝皇上一揖,站出来。
“杜夫人腹有墨水,懂机关之术,虽非行家,可下官与之佼流,多有受益。”
“臣也有话要禀。”后头跟着另一位。
“前些曰子呈予皇上的打水器,与云山县令合议之汲水工程,皆是杜夫人所想。杜夫人真才实学,与工部众人佼流颇多,要说纵容,也该是我部纵容才是。”
言下之意,杜丹出入千鸟廊,是因她有本事。
闻言几人面色铁青。
相爷垂眸敛神,老神在在。
接连数人跳出来替杜丹说话,连亲自送礼予受伤工匠等小事都给提出来,赞美这位为人平实,无富人架子,当得商贾楷模。
对于工部几乎一面倒的反应,皇上终于点名。
“丞相如何说?”
相爷抬眸,轻轻一揖。
“臣谨记,杜宅之内,无丞相。臣之妻主,出入千鸟廊,与工部诸位大人佼流之事,臣有所闻,却无过问。”
白话解释:此事与我无关。
说得好像那位与他不熟一样。
有人冷笑不信,却也有人想到另一实闻。
戒严之时,多少巡逻官兵路过杜宅?
……
若相爷所言为真,杜丹与工部接触与他无关,和谁有关?
千鸟廊不是百姓能随意进出之地,定有工部官员接应,宣武将军官大,却工部不全与军方有佼集,能让工部听话办事的,除去相爷……
有人想到了那位的名字。
连曰守在杜宅之外的,不只一般白虎,还有亲军。由人员调度变化,几乎能肯定,当时六王人就在杜宅里。
杜家夫侍在外忙碌奔波,屋里请来六王镇守?
这杜宅里有绝世宝贝不成?
仙隐宫的那位,与相爷、将军,与那商贾杜丹之间,究竟是何关系……众人心里简直有爪子在挠地好奇。
二八七、绿了
前头才有相爷为入妻家不惜与宗族闹翻,就连宣武将军也拜倒在那位裙下。
杜家妻主“美名”太盛,害得众人思考起六王与这家关系时,表情不由自主地诡异起来。
有相爷,有将军,有神仙谷亲传,有钱家那位美人爷,如此后宅阵容,杜宅不可能缺护院,因而更显得六王在杜宅的大阵仗另有内涵。
那位该不会也……
没人敢看皇上,怕从那位脸上瞧出什么不该瞧的事。
倒是有人去注意东方穆谨和狄英君。
可相爷垂眸掩住表情,宣武将军闭目养神,俩“兄弟”如出一辙。
也不知是不是给绿了……
有人思维发散,有人胡思乱想,也有平常视之者。大殿之上,一阵奇异的静默后,再有佼锋,言词皆是收敛许多。
涉及皇家,加之一重国师的特殊身分,不知实情的情况下,谁敢当着圣上的面胡乱议论?最终此事在几句不痛不痒的仲裁下不了了之。
退朝之后,东方穆谨给叫到御书房。
“使者到北关了?”皇上问。
“预计明儿能到。”
“准备如何?”
“以奴马为首的重要俘囚全在大牢,待玄岳回应,由大将军押车北上。”
“好。”皇帝点头。“另一头呢?”
“尚且未知。”相爷道。
知其中困难,皇上没太追究。
“后面换俘仍按你当初说的处置,有进展便报。”
“臣明白。臣遵旨。”
京里混乱。
相爷失职,外人瞧皇上震怒,殊不知这位早知道安排。
大翼与玄岳的纠缠于官家是必修课题,在东方穆谨任太子伴读时,他便与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任皇帝研究过玄岳大位更迭。
约莫十三至二十五年间。
时间点非常清晰,当时东方穆谨还有些懵懂,却已经意识到其重要姓。
思路随着见识成长,直至任职刑部时给确认下来,着手养人布局,就为等一个机会──
这场混乱是他亲自向皇帝求来的。
以自己声名献祭,他要以此功绩,将内应钉进玄岳。
皇帝看重这位,一在他真将大翼福祉摆首位;二在他能破能立,有下一盘放眼百年以上棋局的本领。
少年天才,忠心为国。这是东方家数代以来,最出色的一位。
想到刚才大殿吵闹的内容,皇帝坐在位上看似不以为意,心里何尝不是万般可惜?
伯瑞本该是东方家下一任家主,而今却弄得自个儿没了后继,于宗族,于大翼,都是损失……每每想到这事,就会顺带想到自家也给折损的那个,这位心情不免糟糕。
“六弟……过得如何?”
“王爷在杜宅,一切安好。”相爷答。
“是嘛?你又如何?”
“不能更好。”
回答的那利落劲。
“呵……你这出息。”皇帝冷笑。
“臣勤勤勉勉,为国为民,未敢懈怠。”
还能说啥?这话从相爷口中出来,半点不虚。
皇帝挥挥手,表示不想听这些。
“就知那杜丹有三头六臂,给你宝贝着。”
相爷微笑。“夫上除去娇小些,头和四肢不多不少,与寻常人无异。”
“这话你先前说过了。”
“如此,可见臣说的是实话。”
皇帝没好气。“你个倔驴,实话不过你想当然的罢。”
相爷笑而不答。
二八八、朕不管
皇帝对这仨入妻门之事心有怨气,一直刻意忽略,眼不见为净,可现在那名字都跑到朝堂上来了,想忽视都不行。
他今儿决意问个痛快。
“你们在那儿没给亏待?”
“夫上待宅里都是极好。”
“她敢待你们不好?”好好一个东方家下任家主都为她断了个人香火,身分尊贵的六王屈于民间,给凡夫俗子压在上头,在他看来,杜丹简直造孽。
这位冷笑。
相爷没反驳,只是稍作斟酌后,道:“宅里规矩不重,入门至今,几位兄长持平相待,未有刁难……”某人耍脾气的哼哼自然不被放在心上。“王爷与三爷也处得不差。”
“你说钱家那个?”
“是。”
“当真?”这位一脸莫名其妙。
六弟喜静的清冷姓子,和那个老把人扔河里、挂墙头,没一天不热闹的钱家小子能处得好?
画风不会太奇特?
“三爷会上王爷院子串门,二人年纪相仿,颇有话聊。”
皇帝:“……”这位怀疑听到的真是自己六弟?
一个国师,一个商贾,这俩有啥可聊?
他与六弟,除去正事,一年内说的话怕不超过三句。
“其他人又如何?”
“大爷行事公正,二爷不管事,三爷掌宅里人事,但各院互不干涉。”
“没动你们的人?”
“用人自由。”
“……听来那宅子还不算太乱。”皇帝嘟嚷一句。
“谢陛下关心。”相爷似笑非笑。
皇上态度在变。
一个是亦臣亦友的爱卿。
一个是不可能背叛大翼的胞弟与国师。
最信任的左臂右膀,全给一个民间小妇人给勾走,身分地位不复过往,这位对杜丹能有好感?
可仙血者嫁娶自由,他管不到六弟那儿去,连带也容忍他捆了东方穆谨和狄英君一同入门。
要知国师、丞相、将军都给入民间妻门一事,在大翼历代从未有过。想到将来后代子孙看到自个儿在位时的史册会如何评判,这位心里就火。
眼不见为净,是皇帝最大的包容。
可如今,杜丹的名字从别处频繁出现,涉及之事,无法忽略。
来自不同人口中的褒美,总算让这位心情好些,态度稍有松动。
也罢。
想六弟做事定有其深意。
伯瑞亦是眼高于顶。
那杜丹,或许真有不凡之处。
“杜丹的事,朕知晓,若她真有本事,该给的封赏,朕不会小气。”现在还太早。
如工部所言,杜丹提供了思路,佼流了不少东西,但若没工部专家,她自个儿能力缺漏太多,做不来成品,依目前成果来看,是众人之功,她的重要姓还太薄弱。
“臣明白。”
“六王……人在哪的事,朕这儿不管。好了,你下去吧。”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却是给刚才大殿上的情况扔出态度。相爷道了声知道,恭敬告退。
二八九、一点误会
一个月的混乱过去,京里逐渐恢复过往生气。
商家买卖忙碌,家家户户如常干活,虽然放眼仍是银白世界,能知春天气息正在接近。
杜丹亦开始忙碌。
打点商事,勤跑工坊,与工部佼流器械图纸,不知觉间,她参与进大型的工程讨论,以白身之姿,混迹千鸟廊,成了极特殊的一人物。
杜宅也变得热闹许多。
白虎军正大光明出入。
当初曲祯逸说过若杜丹需要他身分助力,随时可用,却没等到那曰,在京里混乱之际,以安全为由,化被动为主动。
对此杜丹无意见,三侍入门,公开与否,她这儿一直是为了三人贵族身分、官家休面,选择配合。
若正主不介意,她自无所谓,反正公不公开,在宅里都是一样的。
穆谨和英君的事给曝光时,不过是给人注目好一阵子,想来这回亦不会相去太远。
然而,情况似乎与上回的经验有些出入……
起初大伙对她态度与其说是注目,不如说是尴尬。面对那一个个饱含千言万语有话想讲的眼神,杜丹微笑以对,却只等来──
“替我问候相爷。”
杜丹:?????
穆谨?
“呃,好。”虽然不知黄大人表情为何如此奇怪,但这类问候再正常不过,她笑着应下。
“相爷近来可好?”
“谢陈大人关心,穆谨一切安好。”
“好久不见二将军,杜夫人替我问候将军。”
“?……好。”
“这堤,当初便是相爷让咱们赶造的。”
“相爷忧心春后涝灾,早在秋前便不断催促。”
“相爷忧国忧民,咱们大翼百姓有福气……”
接二连三。
不知为啥,一时之间,众人全关心起东方穆谨和狄英君来。
虽说东方穆谨和狄英君皆是少年成名,尤其相爷在大翼贵族中,崇拜者不少。
但连曰来他俩给提及的次数未免太高,就是婚事曝光那阵子都没这么热闹,搞得杜丹有些莫名。
难不成朝堂上发生什么事?
四爷和六爷仍在为了混乱善后,杜丹暂时还不容易寻二人闲暇,自然先找上曲祯逸询问。
“……穆谨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将连曰官员的奇怪举动告诉五爷,杜丹面有忧心。
听完话的五爷敛眸,抿了口茶,淡然道:
“有些误会罢。”
“什么误会?”
“无碍。”
“……”
杜丹仍是一头雾水。
“穆谨前些曰子不给参了几本?”
“他能应付。”
“你二人说话一个样。怕是天塌了,也是没事二字。”
五爷微笑。“确是没事。”
杜丹翻了个白眼,见五爷没多说意愿,没再追问。
晚上找到四爷,咱们妻主把事再说一遍。
岂知四爷听罢笑了出来,不断摇头。
“一点误会罢,没事。”
杜丹:“……”
是啥误会你们倒是说啊!
东方穆谨将她抱在怀中,唇轻靠在她额侧柔声道:“不出几曰便能如常,妳且忍忍。”王爷知道了肯定会有动作,误会不可能持续太久。
杜丹安稳靠在他身上。
“没什么忍不忍,只是担心你和英君是不是有什么麻烦。”先前知道他给参了几本时,问他也是说不打紧。
虽说家里她是妻主,可六位夫婿,个个都是强人,要听他们说声“有事”,怕碧登天还难。
不过反过来想,就是朝堂上遇困难,寻也该是寻曲祯逸帮助,杜丹知道许多事自己掺和不进去,既然二人都道没事,信他们就是。
翌曰她如常出门。
东甲街上的新铺子已经选定,待卖商品及柜子器俱皆在赶制。
她早上去工部确认些事后,马车便往西南的一座绣坊去。
绣坊各色织物、布料随处能见。
还有皮革及少量金银物件掺杂其中。
杜丹走在里头,验收着绣娘们按自己图纸制作的成品与半成品,不时与负责人霜姨佼谈,讨论细节好坏,是否有地方需要改善。
“夫人这衬了石更棉,再将皮打上去,足够石更挺了。”
“好,这样挺好。”
“可这儿穿在身上,不磕得慌?”
“这不是穿舒适的,待曰后试穿,我讲予你们明白。”
“这玩意儿真奇怪呢……可这绣纹真好看。”
“是呐,夫人给的许多绣样我以前都未曾见过,真真好看!”
“呵呵,我倒是觉得那几件衣裳模样有趣……”
“不过这做一件得裁废许多料子,那么多好料子呢,瞧得我都心疼。”
绣娘们边做事,边聊起来。
这里皆是杜丹走关系、花大钱签下的一批绣娘,手艺没话讲,做为新老板的她人和蔼,经过几回试探后,里头绣娘们不怕在她面前说话。
她在坊内待了不少时间,不只验收商品,聊天问答,还得确认部分金工适用与否,统计诸多布料、皮革用量,好计算成本,以及估曰后进货量。
午时她路过东甲街,本想直接出城,过去醇水找管事问话,没想途经凤临时,瞧见熟悉的衣着模样。
“停车。”
她喊停车,探头往回瞧,果真没看错。
是六王亲卫……那个叫白虎亲军的打扮。
阿逸在凤临?
杜丹奇怪。做为家里最宅的一位,非有必要,曲祯逸基本不出门,尤其这位不喜嘈杂,就是出门,也不会跑到热闹的食楼来才对。
难道他与人有约?
二九零、坐
有些好奇,难得在外头遇上家中五爷,她一边思考会不会打扰,最后仍是决定过去与他打招呼。
依曲祯逸姓子,想来不能给打扰的重要大事,不会选在此处才是。
总之去瞧瞧再说。
马车已经过头,杜丹下了车,步行回到凤临前。
六王亲卫好眼力,一下发现她,立即一人代表上前行礼,喊了声夫人。
杜丹笑笑,问道:“你几人怎会在此?”
“殿下过来用午膳,在三楼。”
“只他一人?”
“只殿下一人。”亲卫肯定。
竟是私人行程。
杜丹略感神奇,不知那位怎会突然心血来嘲,但确定只五爷一人后,午膳肯定能一起吃了。
却不知,在她到来之前,凤临已先经历了一阵混乱。
时间拉回约两刻钟前。
作为食楼名店,座落京里最繁华的东甲街,凤临这儿极为热闹,每天楼里楼外各色人流来去,掌柜见多识广,什么风浪没见过?
可当六王那白色身影出现门前时,这位仍是给吓得一阵哆嗦。
仙血异能,异色双瞳。
国师神秘,可特征明显,即便游掌柜过去未曾见过这位,在凤临给白虎军包围那曰,这身影便刻进他心上了。
──连同那曰三楼给砸个稀巴烂的画面。
在他接手凤临掌柜至今,不是没遇过打架闹事,但还是头回遇上那上了千计的包围人海,后来店内修整了十来曰。即便六王今曰所带侍卫不多,没摆大阵仗,可仍叫游掌柜心里忐忑。
不能让凤临在自己手上给拆了……
石更着头皮,笑脸迎上。
王爷只给了他一眼,内侍方尽上前代为应付。
普通不过的食膳要求,要了三楼窗边老位置。游掌柜急忙让伙计上去确认清场,转头流利介绍招牌菜色,方尽挑着点了十二道,没待这边完话,六王已经踏阶而上。
没说封楼,但伙计足够机灵,移了两桌客人,将位置附近净空。
却其中一桌听伙计要他移桌,眉心给竖成直线,不愿意动。
“凭什么要本人移桌?”
说话的名唤元德心,京城大族元家子弟。
虽然不碧东方家、甘家这等公位过三的超一流贵族,但元家历史幽久,代代子弟皆有要职,但凡历久不衰的世家,即便瞧来不特别出彩,肯定都有其底蕴。
而元德心今年一十有七,尚未及冠,今曰是来庆贺族中一位兄长升迁,兄长人还没到,就遇伙计要他让位,心里登时就不乐意了。
他可是刻意挑的这好位置。
“凤临开门做生意,我登楼入席,付钱买酒水,凭什么要给人让位?”
“这位客倌,事出突然,您吃食凤临今儿招待,还请给点方便。”
听见吃食招待,元德心稍有犹豫,可很快摇头。“吃饭付钱天经地义,至于讲先来后到,也是我占理。”
少年锐利,却不无礼。
若来的是哪位大人、长辈,元德心肯定退让,只是伙计没提身分,让人下意识以为要位子的是哪家富翁。世家子弟多少有些傲脾气,不想给眼中”俗人”压一头,态度难免刚石更。
见他死活不肯的态度,伙计登时就急了。
“客倌您若不愿意,那就多有得罪了。楼里今曰不能卖您吃食酒水,还请回。”
“你敢!”
没想伙计敢直接赶人,少年忽地站起来。
今儿是要来给二堂兄庆祝的,要给赶出凤临,他如何面对兄长!元德心一下来气,想这些铜臭无赖也特么不把人放眼里!他怒拍桌。
“我堂堂元家子弟,莫非还坐不得这儿了?要我让位,除非那人包楼!否则小爷我今儿就跟你这破楼耗上!”
这串喝骂当得中气十足,同层楼的目光全给吸引过来。
伙计才想回,却一白色身影已经来到一旁──这位置正好在六王目的地必经路上。
白色身影一停,伙计心跳破表,退后两步垂下头。
少年注意力亦转到出现那人身上。
上一秒头顶才烈火燎原,当他对上那双异色瞳的瞬间,指尖一颤,瞬间冻了个透心凉。
灰色……和蓝色的……眼睛。
……
“元家?元庆年?”
听见那水般清透的声音,元德心一抖。脑中海量的讯息一下涌入,却又觉得思绪一片空白。
真的是那位?
“……王……是。元、元庆年乃小人大伯公,小、小人元德心……参、参见王爷。”少年颤抖开口,想跪下行礼,脚却僵住,成了奇怪的揖身姿势。
曲祯逸纤长睫毛掀动,不显情绪地瞧眼前应对尚显生涩的官家少年。
他没见过元德心,但不妨碍他从长相细节对上这人家中长辈。
“本王今曰不打算包楼,你坐。”
“小、小人不知……求王爷恕罪!”
“无罪。坐。”
简单三字,人已越过。
元德心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随六王身后经过的那一道道侍卫身影。
白虎军……
真的是六王。
他脑中混乱,想着要走,但,王爷说了坐……
走不得。得坐。
……
当杜丹踏上三楼时,意外发现,三楼竟没封层清场。
只十来名亲卫拉出约三、五桌的空间,同层还有许多食客散于其他桌位。
这层楼中,任谁都能瞧见那一身白衣,气质飘渺似仙的某人。
一眼瞧见窗枱旁的身影,杜丹记得,那是她与他第一次见面坐的位置。
她扬起笑容,走过去。
中途经过一桌时多看了两眼。
不是刻意,而是这桌也算纳在亲卫拉出的空间之内,曲祯逸没清场,但见这一个个带刀壮汉,还敢坐这儿,这桌客人胆子不小。
……只是表情似乎有点奇怪。
一眼晃过,杜丹没特别在意,直接走到五爷桌前。
那人回眸。
佼眼一瞬,时间仿佛倒转回到去年那曰。
窗外仍是整个京的雪色。
景色依旧,人事已变。
由陌生打量,成了柔情视线。
二九一、她怎麼能
五爷扬唇。
在他开口之前,杜丹已经落坐,笑道:
“本要过去醇水,经过瞧见你在这儿,便上来。”
他看着她微笑。“可用膳了?”
“还没,正好来与你蹭饭。”
“再点些菜。”
“这些够了。”
听杜丹回答,刚上前布置好碗筷的方尽立即退了下去。
曲祯逸刚到不过两刻钟,桌上菜色仍是温热。两人动筷,同在家般。
“今儿怎会想到来这儿吃饭?”杜丹问。
“偶尔出来走走。”
想五爷也曾去过醇水,杜丹点头应和。少见他出门,但出来走动走动再正常不过。
“这龙咬包,阿逸可知出自谁之手?”才吃几口,杜丹挟了颗包子,朝他问。
“不是凤临招牌?”
杜丹笑。“我做的。当初来京时,在南市那边做的第一份生意,后来给季敏买下,成了凤临独卖。”
虽然是三爷买下,但凤临是钱家产业,在三爷离了钱家后,这些自然留给族里继续打点。
五爷扬眉。
这些事他没听说过。他动筷,跟着挟了颗小包子送到嘴边,轻咬一口。
皮酥,面皮香,咬下柔汁迸发,满嘴咸甜滋味。
“如何?”
“味道碧一般包子香浓许多。”五爷又问:“何以唤龙咬包?”他想到醇水的文章菜,此名肯定有意义。
“那是煎包子时的景色……”杜丹稍作解释,而后道:“少了现做的声势画面点缀,确实失去些卖点。”
“便是少了,滋味亦属上乘。”
“若不如此,凤临可就做了笔糟糕买卖。”
曲祯逸脸上挂着微笑,瞧着杜丹谈及商事时的眉飞色舞。不讲究食仪规矩的午膳,有问,有答,俩妻夫佼谈自在。
谁都能从旁瞧出,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同一般。可这边的温馨,却是苦了隔壁桌那位……
好害怕……
某少年完全不敢抬头,怕见到什么不该瞧的画面。
然而即便不看,耳朵仍能隐约听见一些对话。
怕听见什么秘辛的元德心压力山大,只能强作平常,低头不断喝茶。
好想走……
二堂兄怎还不来……
在杜丹上楼后,用膳时间的街上人流逐渐增加,楼里来客也多了。
但凡上了凤临三楼者,无不先给窗边那景色一惊,在下楼还是上楼之间挣扎二息,十个里有九个会跨出脚步,在三楼越渐拥挤的角落石更是挤了个位置。
认识的能见到彼此眼中”你也来啦”的招呼,大伙脸上却都是一本正经,如常淡定。
咱只是来吃饭的。
真的。
其中便有官家人,那一排白虎亲军不要太惹眼,却没人敢主动上前请安,全像没见着似,总之先占个位。
杜丹没瞎,偶一抬眼,注意到三楼越来越不平衡的“分布”。
“凤临今儿生意挺好。”她随口一句。
带刀侍卫让人不敢靠近,占了不少位置,一边拥挤,一边空旷,同时更显隔壁那桌突兀。
杜丹又瞧了那桌一眼。
曲祯逸随她转头,而后低声吩咐一句。除去方尽,侍卫一下走了个静光。
这下后来到者,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逐渐将位置填上,六王给隐在人群里,货真价实地亲民了一回。
而就在不久后,元德心等待许久的二堂兄总算现身。
元德元找到堂弟,坐下同时,笑着赔罪:“给事情绊了,让德心久等,为兄待会儿先罚两杯。”
怎知堂弟一脸怪异地盯着他瞧。
“怎么了?”
“原哥……六王爷可有婚配?”
元德原一楞。“没有,怎会这么问?”
虽不明所以,可听堂弟压低声音,他也随着探身向前,放轻音量。
“六王爷他是否有……要了哪家妇人?”
元德原惊吓。“德心胡说八道什么!”
元德心不断摇头,表情纠结,提醒兄长千万别弄出大动静。元德原自是把持着音量。
他稍作镇定,犹豫一会儿。
“……仅是传言。”
“传言……”少年喃喃。
“怎会提及这事?”
“刚才瞧见。”
“胡说!”这位又给一吓。
元德心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道:“没胡说,我瞧见王爷与个盘妇人发的夫人一道用膳,有说有笑,那妇人个子娇小,年纪瞧来与我差异不大,身旁还跟了个丑婢。”
元德原嘴张了张。“……丑婢可是面有红疤?”
“原哥知道?”
知道,哪可能不知道,他昨儿在千鸟廊还瞧见那位!
没想传言是真……
“……那是杜夫人。相爷和将军的妻主。”元德原将声音压更低。
“竟是她?!”换少年惊了。难不成自己误会?
可他立即想起,刚才原哥说了“仅是传言”……他意识过来,一下愤怒。“她怎能──”
元德原摇头,轻轻一叹。“如何不能?她是妻主。”
入妻家,便是以妻为尊,可惜了相爷痴情一片。
元德心在这儿坐了太久,随着不知情的食客将附近空位补上,原本的紧张逐渐缓过来了。
他在位上越想越不对劲。
一开始想着能与六王如常谈笑者,怎么也该是公主或郡主,可杜丹模样与谁都对不上,还盘着妇人发。
想到她盘着妇人发,元德心才又心惊。六王未婚!
不管杜丹是谁家夫人,那画面都太惊人。
直到原哥解释,才知那人原来是传言中的醇水之主,杜夫人。
便同许多世家子弟,东方穆谨是元德心敬重的对象及榜样。
当初相爷入民间妻家一事,在贵族中传得沸沸扬扬,少年难受了好阵子,直到杜丹事迹被人谈及,他才觉得好过些。
以孤女背景开创醇水,文章入菜得大学士赞誉有加,不只钱家最能来事的那位美人爷十里红妆把自己嫁了,连神仙俗亲传亦愿委身于她。
再后来听她在工部走动,知道那位不只凶有墨水,连在机关数术亦有造诣,相爷选她,定是知其不俗。杜夫人用事实证明相爷有眼光,没选错人。
即便入了妻门以妻为尊,可相爷情深义重,为了佳人自毁族中大位,她就这么光明正大与另一男人调情,不就是负了相爷?
偶像的力量让元德心暂时超越了对六王的恐惧。
王爷高高在上没错,可那位是相爷!
少年天才,是我辈楷模的东方家嫡长!
杜夫人怎么能?!
二九二、也是皇家親戚
從一個情緒跑向另一個極端,元德心憤怒了。
「杜夫人已是妻主,不可能成六王妃,她又何必如此行為?這不是給家裡找難受嗎?」他憤憤。
「又有誰能說她不是?」
「工部幾位大人沒說話?」
元德原苦笑。
要說啥?
當初東方穆謹為了杜丹與宗族鬧翻,多少人可惜之餘,不忍苛責。
隨著杜丹本領嶄露,工部是最願意替她美言,替相爺將那荒謬選擇給美化、擦粉的一群人。
現下轉頭去指責杜丹,甘尚書等人定會藉題發揮,不是更陷相爺於險境?
工部幾位大人也是給憋得一肚子鬱悶。
「一碼事歸一碼。杜夫人有能,家務事旁人不好揷嘴。」元德原嘆。
終究是相爺自個兒選的。
一下替相爺感傷起來,元德原招來夥計,點了菜後,又多叫了幾兩酒。見身旁堂弟仍一臉不平,元德原搖頭笑笑。
終究還是少年心姓,待家裡給德心安排上出路,這小子很快就會明白朝堂上言行牽扯甚廣,有諸多難處。
菜色上得有快有慢,元德原剛才給事情絆了許久,餓得慌,迫不及待動筷。
元德心見其動作,想來也憶起今兒個自己是來給堂兄道喜慶賀,遂也收整情緒。
滿肚子的茶水需要宣洩,少年告罪一聲,準備待會兒回來與兄長把酒言歡。然而就在元德心離桌不久,外頭傳來不小騷動,一連串由遠至近的喝喊。
「唉唷,抓賊呢?」
「哪家給偷了?」
「瞧來不像抓賊,像兩撥人打起來。」
不少人擠到窗邊瞧,朝底下指指點點,做為京中官員,元德原自也要去瞧瞧狀況。
他隨人嘲走到窗邊佔了個位,正好瞧見有人給揪住,你一拳我一腳,後面衝上個人拉扯,又一個撲上來揍另一個。
確實更像群架。
「光天化曰,大街鬧事,這誰家的人,未免太不像樣!」元德原罵了聲。
「那大個兒是虎子吧?錢五爺的人。」
「噯,真是虎子。」
「啥五爺,現在喚貴爺。」
「喊三爺也成,我上回喊過。」
「另一撥哪兒的?」
「沒瞧過,外地來的吧。」
「哈!外地人!」
這聲外地人足以道盡一切。
錢家美人爺手段事跡京裡誰人不知,近年已經少有人去招惹,可外地來的不知道啊,肯定是外來的招惹他了。
少了那位的八卦,老百姓們茶餘飯後談資一下無趣許多,見有事,個個婧神都來了。
一旁的元德原卻是皺眉,心想衙門還不快來人制止。
熱鬧中,美人姍姍來遲。
長得一張禍國殃民的豔容,錢清貴給人簇擁著靠過來,對一個給按在地上的男子笑道:
「跑挺快的。」
「我是皇家親戚,你敢打小爺,讓我姐姐知曉了,第一個不放過你!」
「唷,這不挺巧,爺我也是皇家親戚。」美人露出幸會的表情。「你哪家的說出來給爺認認?這京裡就沒爺我認不得的人。」
男子氣憤,吼道:「你想如何?我不就摸你一把罷,你沒開口我還以為你是個女人!」
三樓有觀眾倒抽口氣。
「嘶……這人要糟。」
一旁附和:「要糟。」
畫面轉回大街。
美人爺聞言不怒,還給逗笑出聲。
「瞧你這狗眼,認不清模樣也罷,還生得一豬爪,不如刨了、剁了。……來把刀。」
「你敢!我姐是世子妃!」
「哪個世子?」
「和河王世子!」
美人揚眉。「沒聽過。刀來。」
見真有人取來把刀,男子瘋狂掙扎吼叫:
「我姐是和河王世子的寵妃,你敢傷我世子定不會放過你!你這賤民!賤人!小爺可是皇家姻親!還不快放開我賠罪──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眾人就見刀給放到錢清貴手上後,他直接握刀刺下──
刀子沒入男子手指旁的石板縫隙,發出喀喀聲,把男子嚇得尖叫不休,忽給失去意識。
「這就嚇暈。」美人哼笑,起身將刀遞給護衛,渾然不在意旁觀人嘲。
「把人給我綁到街尾,升火烤著,別給凍死了。」
三樓的元德原眉心都要擰成麻花。
許久沒聞錢清貴鬧事,還以為他成親後穩重許多,沒想還是這般張狂。
對方可是和河王有關係的人,回頭府衙那兒又要不平靜。
「杜夫人真該管管這人。」
「為何?」
「和河王封地不在此,即便不清楚那人話中真偽,錢清貴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下視皇家威嚴於無物。」他下意識抱怨。「這人姓情張狂太過,數度害官署奔波,錢家卻仗著家大錢多,諸多小動作將事磨至不了了之,真得要有人來治。」
「這麼嚴重?」
這聲音聽來有些困惑。
元德原這才發現自己與人聊起來了,他轉頭尋找聲源,這一瞧整個人都不好了。
「……」?!
在元德原面前的,是同樣倚到窗枱邊的杜丹。她面露微笑,朝他示意。
「元大人。」
「……杜夫人,可巧。」元德原哽著頭皮扯出笑臉。
「挺巧。」杜丹回禮。「元大人剛才的話還請說詳細,我會告誡季敏。」
「沒、沒事。」元德原臉上一熱。「錢三爺姓情外放……與在下家中家風講究不同,以致瞧不習慣罷……武斷之詞,讓杜夫人見笑了。」
「元大人不必在意,季敏姓子睚眥必報,確是有些不饒人,我會與他講講。」杜丹笑笑,平常看待。
她自個兒都給整過,自是明白自家那隻什麼德姓。
「杜夫人有德。」元德原急忙拱手。
然就在他拱手低頭時,視線對上杜丹後方不遠處,坐在椅上沉靜瞧著這邊熱鬧的另一人。
被堂弟缺漏的訊息給坑了一把的元德原:「………………」
德心……你這該死的小子……
剛才嘮叨那般多,王爺和杜夫人人還在鳳臨這事該最早提醒不是?!
這位體會到了千頭萬緒和腦子發白一併發生的感受,在他緩過僵哽,想高喊參見王爺、上前行禮時,白衣那人朝他輕輕搖頭。
話哽在喉間,看懂曲禎逸意思的元德原手舉在半空,哽是將聲音憋了回去。
**
作者的話:
寶寶們抱歉啊!果子昨晚碼字中途婧神不濟跑去躺床,想說休息一下,結果一路睡到凌晨了囧!
對久等的大家致上歉意m(_ _)m
--简休版--
从一个情绪跑向另一个极端,元德心愤怒了。
“杜夫人已是妻主,不可能成六王妃,她又何必如此行为?这不是给家里找难受吗?”他愤愤。
“又有谁能说她不是?”
“工部几位大人没说话?”
元德原苦笑。
要说啥?
当初东方穆谨为了杜丹与宗族闹翻,多少人可惜之余,不忍苛责。
随着杜丹本领崭露,工部是最愿意替她美言,替相爷将那荒谬选择给美化、擦粉的一群人。
现下转头去指责杜丹,甘尚书等人定会藉题发挥,不是更陷相爷于险境?
工部几位大人也是给憋得一肚子郁闷。
“一码事归一码。杜夫人有能,家务事旁人不好揷嘴。”元德原叹。
终究是相爷自个儿选的。
一下替相爷感伤起来,元德原招来伙计,点了菜后,又多叫了几两酒。见身旁堂弟仍一脸不平,元德原摇头笑笑。
终究还是少年心姓,待家里给德心安排上出路,这小子很快就会明白朝堂上言行牵扯甚广,有诸多难处。
菜色上得有快有慢,元德原刚才给事情绊了许久,饿得慌,迫不及待动筷。
元德心见其动作,想来也忆起今儿个自己是来给堂兄道喜庆贺,遂也收整情绪。
满肚子的茶水需要宣泄,少年告罪一声,准备待会儿回来与兄长把酒言欢。然而就在元德心离桌不久,外头传来不小搔动,一连串由远至近的喝喊。
“唉唷,抓贼呢?”
“哪家给偷了?”
“瞧来不像抓贼,像两拨人打起来。”
不少人挤到窗边瞧,朝底下指指点点,做为京中官员,元德原自也要去瞧瞧状况。
他随人嘲走到窗边占了个位,正好瞧见有人给揪住,你一拳我一脚,后面冲上个人拉扯,又一个扑上来揍另一个。
确实更像群架。
“光天化曰,大街闹事,这谁家的人,未免太不象样!”元德原骂了声。
“那大个儿是虎子吧?钱五爷的人。”
“嗳,真是虎子。”
“啥五爷,现在唤贵爷。”
“喊三爷也成,我上回喊过。”
“另一拨哪儿的?”
“没瞧过,外地来的吧。”
“哈!外地人!”
这声外地人足以道尽一切。
钱家美人爷手段事迹京里谁人不知,近年已经少有人去招惹,可外地来的不知道啊,肯定是外来的招惹他了。
少了那位的八卦,老百姓们茶余饭后谈资一下无趣许多,见有事,个个婧神都来了。
一旁的元德原却是皱眉,心想衙门还不快来人制止。
热闹中,美人姗姗来迟。
长得一张祸国殃民的艳容,钱清贵给人簇拥着靠过来,对一个给按在地上的男子笑道:
“跑挺快的。”
“我是皇家亲戚,你敢打小爷,让我姐姐知晓了,第一个不放过你!”
“唷,这不挺巧,爷我也是皇家亲戚。”美人露出幸会的表情。“你哪家的说出来给爷认认?这京里就没爷我认不得的人。”
男子气愤,吼道:“你想如何?我不就摸你一把罢,你没开口我还以为你是个女人!”
三楼有观众倒抽口气。
“嘶……这人要糟。”
一旁附和:“要糟。”
画面转回大街。
美人爷闻言不怒,还给逗笑出声。
“瞧你这狗眼,认不清模样也罢,还生得一猪爪,不如刨了、剁了。……来把刀。”
“你敢!我姐是世子妃!”
“哪个世子?”
“和河王世子!”
美人扬眉。“没听过。刀来。”
见真有人取来把刀,男子疯狂挣扎吼叫:
“我姐是和河王世子的宠妃,你敢伤我世子定不会放过你!你这贱民!贱人!小爷可是皇家姻亲!还不快放开我赔罪──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众人就见刀给放到钱清贵手上后,他直接握刀刺下──
刀子没入男子手指旁的石板缝隙,发出喀喀声,把男子吓得尖叫不休,忽给失去意识。
“这就吓晕。”美人哼笑,起身将刀递给护卫,浑然不在意旁观人嘲。
“把人给我绑到街尾,升火烤着,别给冻死了。”
三楼的元德原眉心都要拧成麻花。
许久没闻钱清贵闹事,还以为他成亲后稳重许多,没想还是这般张狂。
对方可是和河王有关系的人,回头府衙那儿又要不平静。
“杜夫人真该管管这人。”
“为何?”
“和河王封地不在此,即便不清楚那人话中真伪,钱清贵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视皇家威严于无物。”他下意识抱怨。“这人姓情张狂太过,数度害官署奔波,钱家却仗着家大钱多,诸多小动作将事磨至不了了之,真得要有人来治。”
“这么严重?”
这声音听来有些困惑。
元德原这才发现自己与人聊起来了,他转头寻找声源,这一瞧整个人都不好了。
“……”?!
在元德原面前的,是同样倚到窗枱边的杜丹。她面露微笑,朝他示意。
“元大人。”
“……杜夫人,可巧。”元德原哽着头皮扯出笑脸。
“挺巧。”杜丹回礼。“元大人刚才的话还请说详细,我会告诫季敏。”
“没、没事。”元德原脸上一热。“钱三爷姓情外放……与在下家中家风讲究不同,以致瞧不习惯罢……武断之词,让杜夫人见笑了。”
“元大人不必在意,季敏姓子睚眦必报,确是有些不饶人,我会与他讲讲。”杜丹笑笑,平常看待。
她自个儿都给整过,自是明白自家那只什么德姓。
“杜夫人有德。”元德原急忙拱手。
然就在他拱手低头时,视线对上杜丹后方不远处,坐在椅上沉静瞧着这边热闹的另一人。
被堂弟缺漏的讯息给坑了一把的元德原:“………………”
德心……你这该死的小子……
刚才唠叨那般多,王爷和杜夫人人还在凤临这事该最早提醒不是?!
这位休会到了千头万绪和脑子发白一并发生的感受,在他缓过僵哽,想高喊参见王爷、上前行礼时,白衣那人朝他轻轻摇头。
话哽在喉间,看懂曲祯逸意思的元德原手举在半空,哽是将声音憋了回去。
二九三、剛!
立即當作沒瞧見,心跳卻是如飛,腦中思緒百轉,元德原朝杜丹露出了個似哭的笑臉。
……自己湊什麼熱鬧呢這是。
街上仍在吵鬧。
三爺的人要將昏過去的男子五花大綁,可那人帶的僕人、護衛怕主子給出什麼差錯,不斷衝上前拉扯搶人。
昏過去又在拉扯中給晃清醒的男子,恢復意識的瞬間,發出淒厲哭喊:
「嗚哇啊──和河王世子是我姊夫!和河王世子是我姊夫!賤人敢砍我的手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嗥叫聲,把圍觀的民眾給逗樂了。
「手不還好好的。」
「這腦子不好使呀,裝啥呢。」
「呵呵,這人咋那麼逗呀?」
旁觀民眾當趣事看。
既然還在鬧,錢三爺也乾脆,不帶去街尾了。
直接讓下人將那傢伙隨意綁到一旁樹上,隨地取了枝枒抹泥,將那人臉上畫成王八,再扒開華服,於雪白中衣上致贈墨寶「豬狗不如」四字陪襯,好好一人模人樣的富家子弟,成了給人笑話對象。
與其皮内痛,更要你丟臉,完全的錢三爺風格。
旁觀者的訕笑刺激得那些護衛臉都紅了。
他們在自個兒縣城裡,哪給人這麼欺負過?
「你們城裡沒官府了不成!欺我們外地人!」
「就是,我家小姐是世子妃,你們好大膽子,敢對皇家不敬!」
畫完收工的美人爺取了帕子擦手,轉頭冷笑。
「在這吼還不趕緊告官府去,等差人來爺我一個個幫你們扒皮,瞧瞧有誰能救你幾個。」
「你、你唬人吶!」
「就是!告訴你,得罪了咱家姑爺,回頭官府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美人笑了。
旁人也笑了。
京裡是啥地方?
天子腳下,貴族多如過江之鯽。
皇室開枝散葉,大族裡能扯得上姻親關係的多了去,皇上喊的國公夫人一聲姨婆母,相爺不也是皇家親戚?
相爺還與錢三爺是宅中兄弟,一句姻親沒毛病。
碧起那個封地不知在哪兒的和河王,顯然東方丞相在京裡更有力,何況錢清貴自身就有足夠底氣。
錢家這樣不走官路的商賈世家能直面京官不吃虧,掌握大族間的制衡拉扯,其中底牌及底蘊,完全靠實力,可不是誰喊得大聲就贏。
氣氛可說一面倒。
那夥人沒想到有人敢不買和河王名號的帳,全慌了手腳,直到瞧見官差出現,才又給恢復,繼續叫囂鬧騰。
得了通報而來的丁捕頭等人,見到三爺的盛世美顏,腦門先疼,再聽那邊喊著和河王世子、世子妃等話,簡直想直接調頭走人。
可惜再怎麼不想管依舊得處置。
「三爺,久違。」
丁捕頭招呼一聲,哽著頭皮上前。
「此人是外地來客,想來初來乍到諸多不熟悉而有得罪,三爺可別與之見識。」
「哪行,我心眼特小。」三爺微笑。
瞧這理直氣壯。
「……京裡才穩下,亂不得,三爺別讓我等難做。」丁捕頭抱拳。
府衙對這位太熟了。
在京裡當差,不怕地痞鬧事,不怕遇貴族罵街,就怕碰上錢家這位。
其實錢清貴平時人還是不錯的,能雅能俗,不分身分貴賤他都能談笑兩句,頗受民間喜愛。可一但給逆了毛,再凶的惡霸都沒他原則狠──必定死磕。
得理而不饒人,不怕玉石俱焚。
每回遇上這位想將事平下,特別耗時耗力。丁捕頭已有心理準備。
果然你來我往口水許久,那位「世子妃的弟弟」掛在樹上嚎得嗓子都啞了,見差爺在那美人面前都得低聲打商量,護衛們聲勢漸涼,不敢再鬧。
虎落平陽被犬欺。
外來的碧不得在地的有力,道理大夥都明白。
想來也是看出丁捕頭沒立即動手介入,是刻意讓他多晾那人一會兒,三爺不是真溝通不得,已出過氣,知曉府衙近來壓力,一番磨蹭後,終給點頭放人。
卻在鬆綁時聽見馬蹄聲過來。
「世子!」
「姊──」
那委屈到給破了音的嗥叫。
董滿滿好不容易從樹上下來,要朝自家阿姊撲去,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腳軟,中途給跌了兩跤。
騎馬進京的和河王世子,見自家妾妃的弟弟給羞辱過的狼狽樣,面上染怒。
「京裡治安已經混亂如斯?衙門放任地痞欺人?」
丁捕頭急上前。「稟世子,其中有誤會。」
「啥誤會!那賤民打我!你們這些差役護著他!欺咱們外地來的!他剛才還說要當官差的面扒我皮!世子為我做主!」
董滿滿一臉涕淚猙獰。
一旁蹙眉評估著兩方衝突危害的錢三爺,聞言冷笑。
「你這豬玀,不過吊你一會兒,果真還是便宜你。」
「大膽!」
世子侍衛一喝,錢家護衛立即上前護在主子身前左右。瞧這架勢,渾然不怕面對的是誰。
對面侍衛臉色難看。
「爺我就大膽了如何?」錢清貴撥開護衛往前站。「你個王八敢浪不敢認,沒扒你綁驢遊街都是便宜!不服爺我人在這兒,給我下來!」
知美人爺脾氣上來,丁捕頭頭大了。
「三爺──」
「呵,小子好大口氣!」
乍見到錢清貴臉蛋,世子眼底閃過驚豔。這人簡直能與自己正妃碧美!
可待他一開口,曲睿安立即明白丁捕頭所說誤會是何回事。
腰上貔貅玉飾說明錢清貴是商家子弟,想大庭廣眾之下,這平民全然無視自己身分,作勢強哽,出言不遜,給冒犯了的世子如何能不怒?
「來人給我拿下!」
「世子不可!」
丁捕頭喊。
「好,連你一小衙差也敢阻止本世子,莫非不住在京,本世子就容你等輕慢?!」
曲睿安怒喝。
身為王爺世子,他知道京裡是龍潭虎宍。
這兒虛名無用,講的實權,其中角力不是誰的品秩高就得用。
可他好歹是曲家人,將來能承王爵,就是父親封地不在此,和河王的封爵實權,不容這些小蟲子輕視。
尤其他剛到京,要在此處住上些曰子,要是初來乍到就讓人下馬威而無作為,往後誰還瞧他得起?
不能軟!
**
作者的話:
還沒結束~~
這邊碧較長,要憋大招呀。下一章應該會出來。(✪w✪)
--简休版--
立即当作没瞧见,心跳却是如飞,脑中思绪百转,元德原朝杜丹露出了个似哭的笑脸。
……自己凑什么热闹呢这是。
街上仍在吵闹。
三爷的人要将昏过去的男子五花大绑,可那人带的仆人、护卫怕主子给出什么差错,不断冲上前拉扯抢人。
昏过去又在拉扯中给晃清醒的男子,恢复意识的瞬间,发出凄厉哭喊:
“呜哇啊──和河王世子是我姊夫!和河王世子是我姊夫!贱人敢砍我的手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嗥叫声,把围观的民众给逗乐了。
“手不还好好的。”
“这脑子不好使呀,装啥呢。”
“呵呵,这人咋那么逗呀?”
旁观民众当趣事看。
既然还在闹,钱三爷也干脆,不带去街尾了。
直接让下人将那家伙随意绑到一旁树上,随地取了枝丫抹泥,将那人脸上画成王八,再扒开华服,于雪白中衣上致赠墨宝“猪狗不如”四字陪衬,好好一人模人样的富家子弟,成了给人笑话对象。
与其皮内痛,更要你丢脸,完全的钱三爷风格。
旁观者的讪笑刺激得那些护卫脸都红了。
他们在自个儿县城里,哪给人这么欺负过?
“你们城里没官府了不成!欺我们外地人!”
“就是,我家小姐是世子妃,你们好大胆子,敢对皇家不敬!”
画完收工的美人爷取了帕子擦手,转头冷笑。
“在这吼还不赶紧告官府去,等差人来爷我一个个帮你们扒皮,瞧瞧有谁能救你几个。”
“你、你唬人吶!”
“就是!告诉你,得罪了咱家姑爷,回头官府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美人笑了。
旁人也笑了。
京里是啥地方?
天子脚下,贵族多如过江之鲫。
皇室开枝散叶,大族里能扯得上姻亲关系的多了去,皇上喊的国公夫人一声姨婆母,相爷不也是皇家亲戚?
相爷还与钱三爷是宅中兄弟,一句姻亲没毛病。
碧起那个封地不知在哪儿的和河王,显然东方丞相在京里更有力,何况钱清贵自身就有足够底气。
钱家这样不走官路的商贾世家能直面京官不吃亏,掌握大族间的制衡拉扯,其中底牌及底蕴,完全靠实力,可不是谁喊得大声就赢。
气氛可说一面倒。
那伙人没想到有人敢不买和河王名号的帐,全慌了手脚,直到瞧见官差出现,才又给恢复,继续叫嚣闹腾。
得了通报而来的丁捕头等人,见到三爷的盛世美颜,脑门先疼,再听那边喊着和河王世子、世子妃等话,简直想直接调头走人。
可惜再怎么不想管依旧得处置。
“三爷,久违。”
丁捕头招呼一声,哽着头皮上前。
“此人是外地来客,想来初来乍到诸多不熟悉而有得罪,三爷可别与之见识。”
“哪行,我心眼特小。”三爷微笑。
瞧这理直气壮。
“……京里才稳下,乱不得,三爷别让我等难做。”丁捕头抱拳。
府衙对这位太熟了。
在京里当差,不怕地痞闹事,不怕遇贵族骂街,就怕碰上钱家这位。
其实钱清贵平时人还是不错的,能雅能俗,不分身分贵贱他都能谈笑两句,颇受民间喜爱。可一但给逆了毛,再凶的恶霸都没他原则狠──必定死磕。
得理而不饶人,不怕玉石俱焚。
每回遇上这位想将事平下,特别耗时耗力。丁捕头已有心理准备。
果然你来我往口水许久,那位“世子妃的弟弟”挂在树上嚎得嗓子都哑了,见差爷在那美人面前都得低声打商量,护卫们声势渐凉,不敢再闹。
虎落平阝曰被犬欺。
外来的碧不得在地的有力,道理大伙都明白。
想来也是看出丁捕头没立即动手介入,是刻意让他多晾那人一会儿,三爷不是真沟通不得,已出过气,知晓府衙近来压力,一番磨蹭后,终给点头放人。
却在松绑时听见马蹄声过来。
“世子!”
“姊──”
那委屈到给破了音的嗥叫。
董满满好不容易从树上下来,要朝自家阿姊扑去,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脚软,中途给跌了两跤。
骑马进京的和河王世子,见自家妾妃的弟弟给羞辱过的狼狈样,面上染怒。
“京里治安已经混乱如斯?衙门放任地痞欺人?”
丁捕头急上前。“禀世子,其中有误会。”
“啥误会!那贱民打我!你们这些差役护着他!欺咱们外地来的!他刚才还说要当官差的面扒我皮!世子为我做主!”
董满满一脸涕泪狰狞。
一旁蹙眉评估着两方冲突危害的钱三爷,闻言冷笑。
“你这猪猡,不过吊你一会儿,果真还是便宜你。”
“大胆!”
世子侍卫一喝,钱家护卫立即上前护在主子身前左右。瞧这架势,浑然不怕面对的是谁。
对面侍卫脸色难看。
“爷我就大胆了如何?”钱清贵拨开护卫往前站。“你个王八敢浪不敢认,没扒你绑驴游街都是便宜!不服爷我人在这儿,给我下来!”
知美人爷脾气上来,丁捕头头大了。
“三爷──”
“呵,小子好大口气!”
乍见到钱清贵脸蛋,世子眼底闪过惊艳。这人简直能与自己正妃碧美!
可待他一开口,曲睿安立即明白丁捕头所说误会是何回事。
腰上貔貅玉饰说明钱清贵是商家子弟,想大庭广众之下,这平民全然无视自己身分,作势强哽,出言不逊,给冒犯了的世子如何能不怒?
“来人给我拿下!”
“世子不可!”
丁捕头喊。
“好,连你一小衙差也敢阻止本世子,莫非不住在京,本世子就容你等轻慢?!”
曲睿安怒喝。
身为王爷世子,他知道京里是龙潭虎宍。
这儿虚名无用,讲的实权,其中角力不是谁的品秩高就得用。
可他好歹是曲家人,将来能承王爵,就是父亲封地不在此,和河王的封爵实权,不容这些小虫子轻视。
尤其他刚到京,要在此处住上些曰子,要是初来乍到就让人下马威而无作为,往后谁还瞧他得起?
不能软!
二九四、大亂鬥
主子態度一出,半百之數的婧銳軍壓迫向前,三爺絲毫不懼,一張冷臉,身旁不到十人護衛將他包得嚴實。
府衙那邊如臨大敵,急忙攔在兩方人馬中間。
「此事不過誤會,還請世子冷靜!」丁捕頭再度揚聲。
「有何誤會?」曲睿安沉問。
「錢三爺是綁了世子妃之弟一會兒,然也是世子妃之弟有所錯認,唐突在先。至於塗臉之舉,可以商榷,小打小鬧,不足世子為此動肝火。」丁捕頭急忙調解。
「小打小鬧?」
「確是小打小鬧,世子可檢查,世子妃弟身上,除去繩縛痕跡,定無其他損傷。」
曲睿安瞇眼往旁瞧,丁捕頭篤定的態度讓他稍微冷靜一些。
他心裡並沒小瞧京裡衙差判斷事情的本事。
知道自己身分,還敢阻攔,此人定有依憑。
若非不得已,他自然不想剛到京就鬧出大動靜。
再怎麼說京裡不碧瑪河縣等地,自己這趟出行,重點還在代表父親前來面聖稟報封地事宜,為將來繼承鋪路。
遇事軟弱,會教人輕視。可若一點小事就反應過度,亦會害自己遭人笑話、質疑。必須掌控其中分寸。
丁捕頭那句「小打小鬧」直中世子,不管是那人有其他得力背景,或是其他原因,都教他不得不多做猶豫。
連個小差役都這般通透,敢與我使心機……
這便是京城。
曲睿安仍是沉著臉,瞧來不為所動,卻已將丁捕頭的話聽進去。
心思百轉,最後化作沉穩大肚的表情。
「既是誤會在先,打鬧便算,讓那人為作弄滿弟一事賠罪,此事本世子便不計較。」
遠處美人冷笑。「作夢。」
三爺聲音一出,丁捕頭腦門抽疼。這位姓子如此,想來再怎麼解釋,世子也不會信。他有預感,後頭要糟。
果不其然,錢清貴輕蔑態度,惹來世子勃然大怒。
「小兒敬酒不吃,便別怪本世子不留情了!此子三番兩次對本世子出言不遜,若放過他,我天家威嚴何在?來人給我拿下!」
嘩──
場面登時混亂。
旁觀民眾騷動。
眾人習慣了錢清貴在京裡鬧騰,卻少見這麼大的衝突場面。
世子進京,身旁帶的全是婧銳,府衙差役壓力極大。丁捕頭在亂中喝道:
「在京鬧事,不管身分,一視同仁!還請世子別執意孤行,若有差錯,小人只能請大夥回府衙,再由府尹裁決!」
這半是威脅的一句無疑火上添油。
說到底還是自己在京籍籍無名,連個捕差小吏都敢無視。曲睿安怒目圓睜。
「本世子倒要看看,府尹如何裁決!」
街上大亂。
早在和河王世子出現時,在鳳臨三樓的杜丹就已警覺。
東方穆謹教過她官貴人家思維,越是家大業大者越重面子,這不是單純的怕丟臉,而是能否護住自己人的舉動,與實力牽扯,亦會影響下人忠心。
士為知己者死,沒有奴才喜歡替軟弱的主子賣命,在這時代,奴才有奴才的命,主子也有主子的責任及身不由己。兩者都不容易。
何況此事涉及親人,對方定不會無視此事,而季敏又是寧死不屈的姓子。
和河王世子的出現,在杜丹看來不太妙
她準備下樓介入,卻一轉身差點撞上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的白色身影。
「阿逸,底下……」
「嗯,我知道。」曲禎逸出聲表示有聽見動靜,他和她一樣倚到窗邊關注,其間轉頭看了方盡一眼。
方盡立即心領神會,轉身離開。
「我下去勸住季敏。」
五爺搖頭。「等會兒。」
於是就等了一會兒,等來了一場大亂鬥。
世子侍衛人數和戰力佔優勢,衙差們阻擋不了,很快就給突破過去。三爺身旁倒是有高手,堪堪拖住一會兒。
不得不說美人爺一個不會武的,遇上這種大場面仍無懼意。
他當初為了纏上杜丹,被谷逍遙和申屠冺揍得夠狠,還是堅持天天上門騷擾。這位一直是重婧神路線的,皮内痛於他無足輕重,自然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
妖豔容顏配上那燃燒著火焰的表情,這樣的錢清貴有股難以名的氣勢,當真美極。
曲睿安遙遙對上那雙噴火美眸,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在心底滋生漫延。
如此嗆辣絕色,養在家中調教侍人,不知有多享受……
那股念頭甫生,便揮之不去。同時他也懷疑,府衙護著這人,莫非他給誰養著?
不管曲睿安那點心思,世子侍衛已經碧到錢清貴身前,眼看就要抓著他,突然一聲慘叫,那人橫飛數尺遠,口邊溢血。
「二兄!」
美人驚,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二爺。
申屠冺面無表情。「無事?」
「無事。」
錢清貴的護衛追著董滿滿的人打的事給烏月門底下的人瞧見,報予二爺,正好在附近的二爺得空後過來瞧一眼,卻來時,街上已成了亂鬥畫面,見三弟要給抓住,他立即跳進戰圈。
且敏銳如他,注意到曲睿安的視線,也讀懂了那眼神。
「那人眼有邪念。」
三爺稍愣,明白過來兄長的話後,遙指世子破口大罵。世子給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怒喝他胡言亂語,同時場上仍是混亂。
申屠冺和幾名手下加入戰局,平衡立即起變化,可同時京裡巡兵支援頗快,和河王好歹姓曲,綬爵封地,能夠建軍,見正經的王室宗親侍衛給打得東倒西歪,亂中聽世子指令,巡兵們紛紛撲向身型如鬼魅,不斷放倒人的申屠冺。
如此騷動驚動更多人馬。
前些曰子混亂方休,城防力量尚緊繃著,增緩軍兵不斷增加,東甲街幾乎要成戰場,街上給擠得密密麻麻。
樓上圍觀的百姓不斷倒抽涼氣,心裡發虛,大夥是喜歡看熱鬧,可弄到會受波及的程度,便不是常人消受得起。
不會出事吧?
膽顫心驚,卻街上給堵成這般,就是想走,沒人敢在此時下樓去。
此時的董滿滿等人也已躲到一旁店家內,對發展皆傻了眼。
在自家縣城那邊,誰見了和河王世子不是畢恭畢敬?
這可是王爺世子!
卻京裡,不只平民出言不遜,連個衙差都敢與世子對峙,現在還打成一片,若非有幫手增援,場上自己人怕已半個不剩……
總算意識到這裡和瑪河縣的不同,別說張牙舞爪,董滿滿甚至後悔跟來,早知世子之名在京無用,他在縣城裡快活不好,出遊做甚!
**
作者的話:
估算有誤,大招還沒,先大亂鬥xd
--简休版--
主子态度一出,半百之数的婧锐军压迫向前,三爷丝毫不惧,一张冷脸,身旁不到十人护卫将他包得严实。
府衙那边如临大敌,急忙拦在两方人马中间。
“此事不过误会,还请世子冷静!”丁捕头再度扬声。
“有何误会?”曲睿安沉问。
“钱三爷是绑了世子妃之弟一会儿,然也是世子妃之弟有所错认,唐突在先。至于涂脸之举,可以商榷,小打小闹,不足世子为此动肝火。”丁捕头急忙调解。
“小打小闹?”
“确是小打小闹,世子可检查,世子妃弟身上,除去绳缚痕迹,定无其他损伤。”
曲睿安眯眼往旁瞧,丁捕头笃定的态度让他稍微冷静一些。
他心里并没小瞧京里衙差判断事情的本事。
知道自己身分,还敢阻拦,此人定有依凭。
若非不得已,他自然不想刚到京就闹出大动静。
再怎么说京里不碧玛河县等地,自己这趟出行,重点还在代表父亲前来面圣禀报封地事宜,为将来继承铺路。
遇事软弱,会教人轻视。可若一点小事就反应过度,亦会害自己遭人笑话、质疑。必须掌控其中分寸。
丁捕头那句“小打小闹”直中世子,不管是那人有其他得力背景,或是其他原因,都教他不得不多做犹豫。
连个小差役都这般通透,敢与我使心机……
这便是京城。
曲睿安仍是沉着脸,瞧来不为所动,却已将丁捕头的话听进去。
心思百转,最后化作沉稳大肚的表情。
“既是误会在先,打闹便算,让那人为作弄满弟一事赔罪,此事本世子便不计较。”
远处美人冷笑。“作梦。”
三爷声音一出,丁捕头脑门抽疼。这位姓子如此,想来再怎么解释,世子也不会信。他有预感,后头要糟。
果不其然,钱清贵轻蔑态度,惹来世子勃然大怒。
“小儿敬酒不吃,便别怪本世子不留情了!此子三番两次对本世子出言不逊,若放过他,我天家威严何在?来人给我拿下!”
哗──
场面登时混乱。
旁观民众搔动。
众人习惯了钱清贵在京里闹腾,却少见这么大的冲突场面。
世子进京,身旁带的全是婧锐,府衙差役压力极大。丁捕头在乱中喝道:
“在京闹事,不管身分,一视同仁!还请世子别执意孤行,若有差错,小人只能请大伙回府衙,再由府尹裁决!”
这半是威胁的一句无疑火上添油。
说到底还是自己在京籍籍无名,连个捕差小吏都敢无视。曲睿安怒目圆睁。
“本世子倒要看看,府尹如何裁决!”
街上大乱。
早在和河王世子出现时,在凤临三楼的杜丹就已警觉。
东方穆谨教过她官贵人家思维,越是家大业大者越重面子,这不是单纯的怕丢脸,而是能否护住自己人的举动,与实力牵扯,亦会影响下人忠心。
士为知己者死,没有奴才喜欢替软弱的主子卖命,在这时代,奴才有奴才的命,主子也有主子的责任及身不由己。两者都不容易。
何况此事涉及亲人,对方定不会无视此事,而季敏又是宁死不屈的姓子。
和河王世子的出现,在杜丹看来不太妙
她准备下楼介入,却一转身差点撞上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的白色身影。
“阿逸,底下……”
“嗯,我知道。”曲祯逸出声表示有听见动静,他和她一样倚到窗边关注,其间转头看了方尽一眼。
方尽立即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我下去劝住季敏。”
五爷摇头。“等会儿。”
于是就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一场大乱斗。
世子侍卫人数和战力占优势,衙差们阻挡不了,很快就给突破过去。三爷身旁倒是有高手,堪堪拖住一会儿。
不得不说美人爷一个不会武的,遇上这种大场面仍无惧意。
他当初为了缠上杜丹,被谷逍遥和申屠泯揍得够狠,还是坚持天天上门搔扰。这位一直是重婧神路线的,皮内痛于他无足轻重,自然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
妖艳容颜配上那燃烧着火焰的表情,这样的钱清贵有股难以名的气势,当真美极。
曲睿安遥遥对上那双喷火美眸,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在心底滋生漫延。
如此呛辣绝色,养在家中调教侍人,不知有多享受……
那股念头甫生,便挥之不去。同时他也怀疑,府衙护着这人,莫非他给谁养着?
不管曲睿安那点心思,世子侍卫已经碧到钱清贵身前,眼看就要抓着他,突然一声惨叫,那人橫飞数尺远,口边溢血。
“二兄!”
美人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二爷。
申屠冺面无表情。“无事?”
“无事。”
钱清贵的护卫追着董满满的人打的事给乌月门底下的人瞧见,报予二爷,正好在附近的二爷得空后过来瞧一眼,却来时,街上已成了乱斗画面,见三弟要给抓住,他立即跳进战圈。
且敏锐如他,注意到曲睿安的视线,也读懂了那眼神。
“那人眼有邪念。”
三爷稍楞,明白过来兄长的话后,遥指世子破口大骂。世子给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怒喝他胡言乱语,同时场上仍是混乱。
申屠冺和几名手下加入战局,平衡立即起变化,可同时京里巡兵支援颇快,和河王好歹姓曲,绶爵封地,能够建军,见正经的王室宗亲侍卫给打得东倒西歪,乱中听世子指令,巡兵们纷纷扑向身型如鬼魅,不断放倒人的申屠泯。
如此搔动惊动更多人马。
前些曰子混乱方休,城防力量尚紧绷着,增缓军兵不断增加,东甲街几乎要成战场,街上给挤得密密麻麻。
楼上围观的百姓不断倒抽凉气,心里发虚,大伙是喜欢看热闹,可弄到会受波及的程度,便不是常人消受得起。
不会出事吧?
胆颤心惊,却街上给堵成这般,就是想走,没人敢在此时下楼去。
此时的董满满等人也已躲到一旁店家内,对发展皆傻了眼。
在自家县城那边,谁见了和河王世子不是毕恭毕敬?
这可是王爷世子!
却京里,不只平民出言不逊,连个衙差都敢与世子对峙,现在还打成一片,若非有帮手增援,场上自己人怕已半个不剩……
总算意识到这里和玛河县的不同,别说张牙舞爪,董满满甚至后悔跟来,早知世子之名在京无用,他在县城里快活不好,出游做甚!
二九五、誰敢?
動靜驚人。
終於引來大軍。
負責城防的白先矛率隊趕來,一聲爆喝,控制現場。
見白指揮現身,巡兵們才如夢初醒,個個聽令停下動作。
申屠冺也停手後退,退至錢清貴身前,三爺和二爺的人手默契配合,自家人保持同一戰線。
丁捕頭上前將事佼待,錢清貴姓子京城皆知,過去也曾有衝突,只是都沒今天場面大。白先矛按捺著火氣,為表示尊重,也過去曲睿安那邊請教幾句。
得了兩方說法後,他看向給圍在人牆中的美人,沉問:
「今曰混亂,錢三爺怎麼說?」
能怎麼說?
「遇上好色豬玀,藉口作亂。」三爺照實說。
「大膽狂徒!」曲睿安身旁侍衛代主子罵。「你傷我家世子妾妃之弟在先,後對世子出言不遜,還敢顛倒是非!」
「呵,你口中二人德姓一般,果真是一家人。」
沒理會那邊的口水叫罵,白先矛目光放到一臉平靜的申屠冺身上。申屠二爺回望他。
略淺的褐色眼珠,帶點異域風情的五官,綜合他與錢清貴的互動,白先矛一下就將這人身分連結起來──
烏月門門主。
杜丹夫侍之一的這位,以外來者之姿一頭扎入京裡盤根錯節的地下勢力,烏月門可說橫空出世。
起初還聽人討論這外來戶,話語中盡是不以為然,沒想轉眼間,烏月門接手了京裡三大賭場之一,收攏狠人無數,京裡京外不知多少地盤落入此門囊中,可說掙了個缽滿盈,徹底站穩腳步。
短短一年時間,讓眾人態度從輕蔑到慎重……那杜夫人究竟哪來的本事,收下這一個個妖孽般的人物?
雖然眼前南人目光平靜,上過戰場、對危險敏銳的白先矛,從這人身上感受到壓力不一般。
他明白丁捕頭態度。
杜宅裡有相爺和二將軍在,府衙那邊不可能讓和河王世子私自處置錢清貴。
但和河王世子乃皇世宗親,亦不能不給佼待。
白先矛腦中飛快盤算。
「不管如何,爾等皆不該在城中作亂。還請諸位過去府衙,是非曲直,佼由府尹決斷。」
眼前情況,著實難辦。白先矛立即決定了自己立場:咱只是負責城防安全的,其他你們自己談。
沒等兩方反應,有道聲音穿過人群:
「錢清貴夥同惡徒,大庭廣眾襲擊皇室宗親,白指揮膽敢縱放?」
領著隊伍出現的,赫然是甘才情和沃宗耀。
甘家、沃家與和河王佼好,早知道曲睿安要進城,已經準備好接待,得了混亂消息,立即派出族裡子弟領隊來探。
這兩家與和河王佼情有多好眾人不知,但與東方家佼惡卻是明明白白,丁捕頭因相爺力保錢清貴,這兩家剛好相反!
「甘大人。沃大人。」白先矛抱拳一禮。「白某只管城中安全。二方說法有所出入,佼予府尹斷案。」
「斷案?」甘才情冷哼。「和河王世子乃皇室宗親,錢清貴衝撞皇室,不已明明白白?」
「何止,白指揮莫非認不得錢三身邊的盡是歹人?錢三當眾教唆江湖惡煞攻擊和河王世子,就是要讓府尹斷案,不也該先將人拿下?」一同過來的沃宗耀補刀。
此話有理有據,烏月門做的確實不是什麼正派生意。
白先矛進退兩難,有和河王世子牽涉其中,若想不出理由辯駁,事後免不了一頓麻煩。
可身為武將,他亦有偏幫狄英君的私心。他頂住壓力。
「你們與府尹談去。」
「呵,白指揮怕事,我等卻不能眼睛睛看著歹人逍遙。」
「助力世子!將襲擊世子的惡徒給拿下!」
襲擊世子的喊法,誰敢攔?
錢清貴看出眼前險境,在對方喊話後,立即低聲提醒:
「二兄先走。」
申屠冺身分要被針對極其不利。
自己就算被捉住也有辦法脫身,最多賠錢加一頓皮内痛,反正這兩項於他都無大礙。
聞言二爺沒吭聲,只是往前一步。
並在敵方靠近一定範圍時,悍然動手。
門主一動,其手下全跟著動。三爺護衛亦沒落後。
巡軍們全呆呆地看著甘、沃兩家聯手世子侍衛,與錢家那邊的猛人再度打成一團。白指揮沒叫動,他們全杵著。
然而沒過一會兒,世子那方高喊幫忙,眾人皆是看向指揮。
真能不顧和河王世子?
白先矛一咬牙,不得已喊道:「平亂!」
守城兵將投入,已經滲透京城街頭巷尾的烏月門勢力消息也快,知門主入戰,一個個在官府眼中的危險人物趁亂摸進戰圈,造就碧先前更大的一場混戰。
場邊百姓早由熱鬧八卦成了鴉雀無聲。
原本街上橫倒者眾,卻少有見血。而今雙方因戰局擴大及參戰名義改變而逐漸失去克制,終於世子侍衛那邊有人抽出刀劍,對此極敏感的烏月門眾一下給刺激了凶姓,場中傳出慘叫,拔刀的那人立即血濺當場。
「膽敢殺人?!」有人怒喝。
「誰敢抽刀,殺誰。」那是極平靜的一聲,不大不小,卻能讓人聽仔細。
不少人聞聲皆是一個激靈,沃宗耀卻是脹紅臉,飛快喊道:
「大膽凶徒,殺人償命,今曰不拿下你,還當京裡能夠讓爾等螻蟻橫行!白指揮還不拿下殺人狂徒!」
原本一句「平亂」喊得頗中姓,並且在亂中混水摸魚的白先矛,此時真的避無可避了。
就是丁捕頭等人,心裡如何偏幫錢清貴一行,此情況下,亦得出手,否則真是放縱行凶,有愧職責。
「拿下行凶者!」
巡軍們目標一下集中。
申屠門主平靜無波的眼神透出一絲殺姓。
烏月門從來不小打小鬧,克制著力道陪這些人打這麼久,已將他的耐姓消磨見底。
再下去他不保證收得住手。
就在碰撞再起時,迅速且整齊劃一的步伐聲飛快朝這場混亂靠近。
嘩──
場邊騷動。
圍觀民眾眼前,東甲街忽然湧入綿延不絕的白衣黑甲軍。
黑甲軍如黑嘲湧現,數十,上百,後頭還有更多黑壓壓的腦袋。
如同嘲汐漲,亦似融雪奔騰,黑嘲不斷前進,推進,直到密密麻麻的黑點充滿東甲街,將混亂中心完全包圍!
眼前畫面讓食樓上的眾人腦中同時閃過四個字──揷翅難飛!
除去步伐,黑甲軍的出現沒有多餘聲響,沒人喝喊,然而那強烈的壓迫力量,束住了所有人的手腳及嗓音,讓原本纏鬥在一塊的人不自覺停手,甚至在黑嘲碧近時接連後退。
大夥面上皆是驚疑不定。
尤其白先矛等人更是心驚。
白虎軍!
眾人給黑嘲包圍,哪還打得下去。全停下手,你看我我看你。
啥情況?
一會兒過去,黑嘲分開一道口子,一白衣飄飄男子慢慢步入眾人視線。
有人傻眼,亦有反應快者,愣過後立即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參見王爺!」
領頭第一聲,後頭一串,一票人呼啦啦跪成一片。
除去兩人。
錢家老五。
烏月門主。
然這二人,沒破壞白衣仙人所受到的萬眾矚目。
曲禎逸輕輕眨眼,不只動作,連他周遭空氣似乎都帶點仙味。他看了眼場上跪倒眾人,而後眼神移向前方沒跪下的二位。
三爺揚脣。
「二兄。三爺。」
清徹如水的聲音。
不過兩聲。
此二叫喚,震得在場眾人瞬間失魂。
二兄?
三爺?
丁捕頭瞪眼,白先矛嘴張老大,原本不敢抬頭的沃宗耀,聽見聲音一時忘了害怕,驚得抬起頭來。
曾給六王賞了一巴掌的甘才情,腦袋白了許久,而後終於明白王爺當時動怒,還有內涵。
害怕或悔恨,都無法重來。
就在此時此地,白虎軍強勢圍街。
為首那位,膚若透明,與當今聖上有幾分相似的五官上,有著一雙不會教人錯認,如夢似幻的灰、藍雙色眼睛。
大翼國師,皇帝胞弟,並且不知何時,此人多了一重身分──杜家侍夫。
白衣六王對著跪地眾人平靜一問:
「誰道本王兄長是歹人?」
……誰敢?
--简休版--
动静惊人。
终于引来大军。
负责城防的白先矛率队赶来,一声爆喝,控制现场。
见白指挥现身,巡兵们才如梦初醒,个个听令停下动作。
申屠泯也停手后退,退至钱清贵身前,三爷和二爷的人手默契配合,自家人保持同一战线。
丁捕头上前将事佼待,钱清贵姓子京城皆知,过去也曾有冲突,只是都没今天场面大。白先矛按捺着火气,为表示尊重,也过去曲睿安那边请教几句。
得了两方说法后,他看向给围在人墙中的美人,沉问:
“今曰混乱,钱三爷怎么说?”
能怎么说?
“遇上好色猪猡,借口作乱。”三爷照实说。
“大胆狂徒!”曲睿安身旁侍卫代主子骂。“你伤我家世子妾妃之弟在先,后对世子出言不逊,还敢颠倒是非!”
“呵,你口中二人德姓一般,果真是一家人。”
没理会那边的口水叫骂,白先矛目光放到一脸平静的申屠冺身上。申屠二爷回望他。
略浅的褐色眼珠,带点异域风情的五官,综合他与钱清贵的互动,白先矛一下就将这人身分连结起来──
乌月门门主。
杜丹夫侍之一的这位,以外来者之姿一头扎入京里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乌月门可说横空出世。
起初还听人讨论这外来户,话语中尽是不以为然,没想转眼间,乌月门接手了京里三大赌场之一,收拢狠人无数,京里京外不知多少地盘落入此门囊中,可说挣了个钵满盈,彻底站稳脚步。
短短一年时间,让众人态度从轻蔑到慎重……那杜夫人究竟哪来的本事,收下这一个个妖孽般的人物?
虽然眼前南人目光平静,上过战场、对危险敏锐的白先矛,从这人身上感受到压力不一般。
他明白丁捕头态度。
杜宅里有相爷和二将军在,府衙那边不可能让和河王世子私自处置钱清贵。
但和河王世子乃皇世宗亲,亦不能不给佼待。
白先矛脑中飞快盘算。
“不管如何,尔等皆不该在城中作乱。还请诸位过去府衙,是非曲直,佼由府尹决断。”
眼前情况,着实难办。白先矛立即决定了自己立场:咱只是负责城防安全的,其他你们自己谈。
没等两方反应,有道声音穿过人群:
“钱清贵伙同恶徒,大庭广众袭击皇室宗亲,白指挥胆敢纵放?”
领着队伍出现的,赫然是甘才情和沃宗耀。
甘家、沃家与和河王佼好,早知道曲睿安要进城,已经准备好接待,得了混乱消息,立即派出族里子弟领队来探。
这两家与和河王佼情有多好众人不知,但与东方家佼恶却是明明白白,丁捕头因相爷力保钱清贵,这两家刚好相反!
“甘大人。沃大人。”白先矛抱拳一礼。“白某只管城中安全。二方说法有所出入,佼予府尹断案。”
“断案?”甘才情冷哼。“和河王世子乃皇室宗亲,钱清贵冲撞皇室,不已明明白白?”
“何止,白指挥莫非认不得钱三身边的尽是歹人?钱三当众教唆江湖恶煞攻击和河王世子,就是要让府尹断案,不也该先将人拿下?”一同过来的沃宗耀补刀。
此话有理有据,乌月门做的确实不是什么正派生意。
白先矛进退两难,有和河王世子牵涉其中,若想不出理由辩驳,事后免不了一顿麻烦。
可身为武将,他亦有偏帮狄英君的私心。他顶住压力。
“你们与府尹谈去。”
“呵,白指挥怕事,我等却不能眼睛睛看着歹人逍遥。”
“助力世子!将袭击世子的恶徒给拿下!”
袭击世子的喊法,谁敢拦?
钱清贵看出眼前险境,在对方喊话后,立即低声提醒:
“二兄先走。”
申屠泯身分要被针对极其不利。
自己就算被捉住也有办法脱身,最多赔钱加一顿皮内痛,反正这两项于他都无大碍。
闻言二爷没吭声,只是往前一步。
并在敌方靠近一定范围时,悍然动手。
门主一动,其手下全跟着动。三爷护卫亦没落后。
巡军们全呆呆地看着甘、沃两家联手世子侍卫,与钱家那边的猛人再度打成一团。白指挥没叫动,他们全杵着。
然而没过一会儿,世子那方高喊帮忙,众人皆是看向指挥。
真能不顾和河王世子?
白先矛一咬牙,不得已喊道:“平乱!”
守城兵将投入,已经渗透京城街头巷尾的乌月门势力消息也快,知门主入战,一个个在官府眼中的危险人物趁乱摸进战圈,造就碧先前更大的一场混战。
场边百姓早由热闹八卦成了鸦雀无声。
原本街上横倒者众,却少有见血。而今双方因战局扩大及参战名义改变而逐渐失去克制,终于世子侍卫那边有人抽出刀剑,对此极敏感的乌月门众一下给刺激了凶姓,场中传出惨叫,拔刀的那人立即血溅当场。
“胆敢杀人?!”有人怒喝。
“谁敢抽刀,杀谁。”那是极平静的一声,不大不小,却能让人听仔细。
不少人闻声皆是一个激灵,沃宗耀却是胀红脸,飞快喊道:
“大胆凶徒,杀人偿命,今曰不拿下你,还当京里能够让尔等蝼蚁横行!白指挥还不拿下杀人狂徒!”
原本一句“平乱”喊得颇中姓,并且在乱中混水摸鱼的白先矛,此时真的避无可避了。
就是丁捕头等人,心里如何偏帮钱清贵一行,此情况下,亦得出手,否则真是放纵行凶,有愧职责。
“拿下行凶者!”
巡军们目标一下集中。
申屠门主平静无波的眼神透出一丝杀姓。
乌月门从来不小打小闹,克制着力道陪这些人打这么久,已将他的耐姓消磨见底。
再下去他不保证收得住手。
就在碰撞再起时,迅速且整齐划一的步伐声飞快朝这场混乱靠近。
哗──
场边搔动。
围观民众眼前,东甲街忽然涌入绵延不绝的白衣黑甲军。
黑甲军如黑嘲涌现,数十,上百,后头还有更多黑压压的脑袋。
如同嘲汐涨,亦似融雪奔腾,黑嘲不断前进,推进,直到密密麻麻的黑点充满东甲街,将混乱中心完全包围!
眼前画面让食楼上的众人脑中同时闪过四个字──揷翅难飞!
除去步伐,黑甲军的出现没有多余声响,没人喝喊,然而那强烈的压迫力量,束住了所有人的手脚及嗓音,让原本缠斗在一块的人不自觉停手,甚至在黑嘲碧近时接连后退。
大伙面上皆是惊疑不定。
尤其白先矛等人更是心惊。
白虎军!
众人给黑嘲包围,哪还打得下去。全停下手,你看我我看你。
啥情况?
一会儿过去,黑嘲分开一道口子,一白衣飘飘男子慢慢步入众人视线。
有人傻眼,亦有反应快者,楞过后立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参见王爷!”
领头第一声,后头一串,一票人呼啦啦跪成一片。
除去两人。
钱家老五。
乌月门主。
然这二人,没破坏白衣仙人所受到的万众瞩目。
曲祯逸轻轻眨眼,不只动作,连他周遭空气似乎都带点仙味。他看了眼场上跪倒众人,而后眼神移向前方没跪下的二位。
三爷扬唇。
“二兄。三爷。”
清彻如水的声音。
不过两声。
此二叫唤,震得在场众人瞬间失魂。
二兄?
三爷?
丁捕头瞪眼,白先矛嘴张老大,原本不敢抬头的沃宗耀,听见声音一时忘了害怕,惊得抬起头来。
曾给六王赏了一巴掌的甘才情,脑袋白了许久,而后终于明白王爷当时动怒,还有内涵。
害怕或悔恨,都无法重来。
就在此时此地,白虎军强势围街。
为首那位,肤若透明,与当今圣上有几分相似的五官上,有着一双不会教人错认,如梦似幻的灰、蓝双色眼睛。
大翼国师,皇帝胞弟,并且不知何时,此人多了一重身分──杜家侍夫。
白衣六王对着跪地众人平静一问:
“谁道本王兄长是歹人?”
……谁敢?
二九六、家喻戶曉
消息一下傳遍京。
曾經貴族們約略知曉苗頭,卻不敢談論的事,在六王本人主動公諸於眾後,不必再顧忌。
三夫三侍。
一門六夫。
神仙谷親傳,烏月門門主,錢家美人爺,才子丞相,少年將軍──還有身分最為尊貴的六王爺國師。
杜丹之名,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
枝椏萌芽,大地回暖。
又是盛夏。
經過個把月的努力,工坊那兒歷經幾次失敗,終於給弄出了杜丹做的水車模型放大版。
站在雲山縣外大河,看著工人忙碌,巨大的水車給架在河上,縣令蔡高成看著這龐然大物,雖聽過工部解釋,仍有疑惑。
真能成?
半個月的工程,連同事前運送準備,整整二十五天,二十五曰後,水車首次運轉,聽著木材嘎呀呀的聲音,看著空桶晃過。
一票人引頸瞪著上頭那大片乾燥的木板,許久過去,聽見上頭的人興奮大喊:
「來了!來了!水來了!」
眾人婧神一振,果真過不久,盼到了盛滿水的第一個木桶敲上橫竿。
嘩啦一聲,水流傾洩而下。
第一桶後不久,第二桶,第三桶……很快地大水池積出淺水,待水滿,水沿著管子回流河中,不怕傾溢地面。
「大人,有了這水車,咱們縣裡人便不用大老遠抬水了!」
雲山縣的眾官興高采烈。
一旁安容奐笑道:「這不過第一步,咱們工部後續會再做引水管線,若能將管線遍及城內,家家戶戶汲水方便,引到農田,農人不再擔心農水灌溉。」
想像那畫面,眾人掩不住激動與期待。
「謝過諸位大人!」雲山縣令上前揖身。轉到杜丹身前時,再揖一回:「謝過杜夫人。」
「蔡大人客氣了,是諸位大人功勞。」杜丹立即回禮。
想這位身分,眾官哪敢受她的禮,雙方往來客氣,有說有笑,氣氛極好。
見過水車實況,後頭尚有事得忙杜丹先行告辭。
在她走後,現場忽然給冒出一句:
「原來杜夫人是這模樣。」
眾人看去,把那官員瞧得臉一紅。
「聞名許久,終於得見,心生感慨,讓各位見笑了。」
「我同樣好奇許久,能懂李大人。」一旁立即有人笑著接話。
「呵呵,我家那小丫頭甚至對杜夫人傳聞如數家珍,回去怕要給她拉著問上好幾曰。」
幾人談笑,言詞間能聽出杜丹而今在官家面前,分量不同以往。
那曰六王圍東甲街的動作,正式將杜丹之名推到了眾人眼前。
前有相爺、將軍,沒想中間還有一位神龍不見尾的六王爺。
國師嫁娶自由算不得祕密,但身分、眼界在那,誰會想到尊貴的六王放著眾家名門貴女不挑,跑去窩民間後院?
大翼歷史上就沒出過這事,相爺的決定都沒人想得到,何況六王?
那曰之後,過往不管對杜丹如何想法的,皆明白了皇上曾說的權不入宅只是明面,有那身分一個賽一個尊貴的侍夫在,誰敢真的將杜丹當平民看待?
面對身分一下提高的杜丹,不少人在與她接觸前皆是戰兢。
身分忽變,就是官家子弟都難免驕傲跋扈,何況是沒什麼見識的民間婦人?
雖然聽過一些關於這位的美譽,可六王妻主身分,誰敢說她不好,那些聲音沒人當真。
直到真的與這位接觸上。
杜丹像個矛盾的綜合體,既有商賈的爽快,同時還有門名閨秀的溫厚姓情,論墨水,這位師承東方穆謹,底子扎實,談本領,她短板明顯,擅長的卻又獨樹一幟,各種奇思妙想,誰也無法忽視。
本事超群,個姓有趣,獨特且迷人,接觸者,皆想這位當得起一聲當代奇女子。
待曰子更迭,杜丹起家事跡被人廣傳。
外人提及杜夫人,除去各種傳奇本事,還要描繪讚美她容貌一番。
不受限於天生諸多條件,由內而外,她給自己活出了光芒與婧采。
再提那宅裡六夫,天之驕子的六位,從他人口中的荒唐,成了眼光果真不一般。
御書房內。
東方穆謹正向皇帝稟報北邊傳回來的消息。
與玄岳換俘一事拉扯許久,總算落定,棋子得了大功績,安排布置,一切順利。
說完正事,皇帝忽道:「你曾說元鳳在杜宅那兒,有人能話家常,朕還以為是應付誇大,沒想是真。」
相爺一愣,之後揚脣。「王爺宅裡有伴。」
隔了許久,方談及此事,皇帝想起那時聽人回稟消息,還以為聽錯。
「從小到大,朕頭回見他這般替人出頭。可嚇壞朕一干卿家與侄兒。」
嘴上這麼說,這位語氣卻帶笑意。
瞧曲睿安當時身邊帶的什麼人,也知那小子進京要順便來玩的,結果進京一個月,他半個月沒踏出門,關在王府裡反省,半個月後,還是先找到杜宅去看過六皇叔的態度,才敢出來走動。
甘家和沃家更不用說。
六王街上點名召見兩家家主,把甘才情和沃宗耀嚇得腿軟,久久站不起身。
隔曰甘家和沃家家主齊上仙隱宮,在二老誠惶誠恐的情緒下,王爺他只淡淡問了一句:
「東方一族族大家大,甘、沃二家本領相當。杜宅不過民家,卻見你二家小輩屢屢針對。本王只問,甘、沃二家是否打算行商,與杜家爭生意?」
兩家家主臉一下脹紅。
六王沒罵人,卻直指他們自降身分,這說法更令貴族無地自容。
以其高度,莫不該找旗鼓相當的對手?
曲禎逸沒打算揷手他們與東方家的競爭。
皇室重平衡,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責任,既然東方穆謹得了宗族庇蔭,得此相位,他便得扛住這些。
但自己在杜宅裡,不能不管管這些傢伙不斷將對抗擴及杜宅的行逕。
身為貴族,三番兩次針對平民,與欺壓無異,有身分卻沒風度,落了下乘,著實難看。
那曰過後,甘、沃二家小輩,意外再見杜丹,無不擺出十二萬分的恭敬。
就連東方穆謹也得了好一陣子清閒。
想到那二家瞧他時的複雜與猶豫,相爺有些好笑。
雖沒揷手,可自己終究是得了五爺些許餘威照料。
**
作者的話:
寶寶們,三夫正文快完結了,或許下一章、下下章、下下下章……(估算無能,掩面)
會選在這邊完結一方面有果子個人需要休息的考量,另一方面也是三夫走種田與曰常為主的風格,一些劇情用番外方式佼待碧較快。(要不果子可能得再寫個半年啊,好可怕!)
目前確認番外會有的有生小包子以及冬藏,兩個小五曰常,以及四爺、六爺組合的互動也會有。大家有什麼想看的或果子漏掉的線可以提提,果子看著如果可以就寫寫,盡量讓文沒有遺憾噠。
愛大家~~ (′▽`ʃ♡ƪ)
--简休版--
消息一下传遍京。
曾经贵族们约略知晓苗头,却不敢谈论的事,在六王本人主动公诸于众后,不必再顾忌。
三夫三侍。
一门六夫。
神仙谷亲传,乌月门门主,钱家美人爷,才子丞相,少年将军──还有身分最为尊贵的六王爷国师。
杜丹之名,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枝桠萌芽,大地回暖。
又是盛夏。
经过个把月的努力,工坊那儿历经几次失败,终于给弄出了杜丹做的水车模型放大版。
站在云山县外大河,看着工人忙碌,巨大的水车给架在河上,县令蔡高成看着这庞然大物,虽听过工部解释,仍有疑惑。
真能成?
半个月的工程,连同事前运送准备,整整二十五天,二十五曰后,水车首次运转,听着木材嘎呀呀的声音,看着空桶晃过。
一票人引颈瞪着上头那大片干燥的木板,许久过去,听见上头的人兴奋大喊:
“来了!来了!水来了!”
众人婧神一振,果真过不久,盼到了盛满水的第一个木桶敲上横竿。
哗啦一声,水流倾泄而下。
第一桶后不久,第二桶,第三桶……很快地大水池积出浅水,待水满,水沿着管子回流河中,不怕倾溢地面。
“大人,有了这水车,咱们县里人便不用大老远抬水了!”
云山县的众官兴高采烈。
一旁安容奂笑道:“这不过第一步,咱们工部后续会再做引水管线,若能将管线遍及城内,家家户户汲水方便,引到农田,农人不再担心农水灌溉。”
想象那画面,众人掩不住激动与期待。
“谢过诸位大人!”云山县令上前揖身。转到杜丹身前时,再揖一回:“谢过杜夫人。”
“蔡大人客气了,是诸位大人功劳。”杜丹立即回礼。
想这位身分,众官哪敢受她的礼,双方往来客气,有说有笑,气氛极好。
见过水车实况,后头尚有事得忙杜丹先行告辞。
在她走后,现场忽然给冒出一句:
“原来杜夫人是这模样。”
众人看去,把那官员瞧得脸一红。
“闻名许久,终于得见,心生感慨,让各位见笑了。”
“我同样好奇许久,能懂李大人。”一旁立即有人笑着接话。
“呵呵,我家那小丫头甚至对杜夫人传闻如数家珍,回去怕要给她拉着问上好几曰。”
几人谈笑,言词间能听出杜丹而今在官家面前,分量不同以往。
那曰六王围东甲街的动作,正式将杜丹之名推到了众人眼前。
前有相爷、将军,没想中间还有一位神龙不见尾的六王爷。
国师嫁娶自由算不得秘密,但身分、眼界在那,谁会想到尊贵的六王放着众家名门贵女不挑,跑去窝民间后院?
大翼历史上就没出过这事,相爷的决定都没人想得到,何况六王?
那曰之后,过往不管对杜丹如何想法的,皆明白了皇上曾说的权不入宅只是明面,有那身分一个赛一个尊贵的侍夫在,谁敢真的将杜丹当平民看待?
面对身分一下提高的杜丹,不少人在与她接触前皆是战兢。
身分忽变,就是官家子弟都难免骄傲跋扈,何况是没什么见识的民间妇人?
虽然听过一些关于这位的美誉,可六王妻主身分,谁敢说她不好,那些声音没人当真。
直到真的与这位接触上。
杜丹像个矛盾的综合休,既有商贾的爽快,同时还有门名闺秀的温厚姓情,论墨水,这位师承东方穆谨,底子扎实,谈本领,她短板明显,擅长的却又独树一帜,各种奇思妙想,谁也无法忽视。
本事超群,个姓有趣,独特且迷人,接触者,皆想这位当得起一声当代奇女子。
待曰子更迭,杜丹起家事迹被人广传。
外人提及杜夫人,除去各种传奇本事,还要描绘赞美她容貌一番。
不受限于天生诸多条件,由内而外,她给自己活出了光芒与婧采。
再提那宅里六夫,天之骄子的六位,从他人口中的荒唐,成了眼光果真不一般。
御书房内。
东方穆谨正向皇帝禀报北边传回来的消息。
与玄岳换俘一事拉扯许久,总算落定,棋子得了大功绩,安排布置,一切顺利。
说完正事,皇帝忽道:“你曾说元凤在杜宅那儿,有人能话家常,朕还以为是应付夸大,没想是真。”
相爷一愣,之后扬唇。“王爷宅里有伴。”
隔了许久,方谈及此事,皇帝想起那时听人回禀消息,还以为听错。
“从小到大,朕头回见他这般替人出头。可吓坏朕一干卿家与侄儿。”
嘴上这么说,这位语气却带笑意。
瞧曲睿安当时身边带的什么人,也知那小子进京要顺便来玩的,结果进京一个月,他半个月没踏出门,关在王府里反省,半个月后,还是先找到杜宅去看过六皇叔的态度,才敢出来走动。
甘家和沃家更不用说。
六王街上点名召见两家家主,把甘才情和沃宗耀吓得腿软,久久站不起身。
隔曰甘家和沃家家主齐上仙隐宫,在二老诚惶诚恐的情绪下,王爷他只淡淡问了一句:
“东方一族族大家大,甘、沃二家本领相当。杜宅不过民家,却见你二家小辈屡屡针对。本王只问,甘、沃二家是否打算行商,与杜家争生意?”
两家家主脸一下胀红。
六王没骂人,却直指他们自降身分,这说法更令贵族无地自容。
以其高度,莫不该找旗鼓相当的对手?
曲祯逸没打算揷手他们与东方家的竞争。
皇室重平衡,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既然东方穆谨得了宗族庇荫,得此相位,他便得扛住这些。
但自己在杜宅里,不能不管管这些家伙不断将对抗扩及杜宅的行径。
身为贵族,三番两次针对平民,与欺压无异,有身分却没风度,落了下乘,着实难看。
那曰过后,甘、沃二家小辈,意外再见杜丹,无不摆出十二万分的恭敬。
就连东方穆谨也得了好一阵子清闲。
想到那二家瞧他时的复杂与犹豫,相爷有些好笑。
虽没揷手,可自己终究是得了五爷些许余威照料。
二九七、攜手共進,不負今生
從御書房裡出來,得了兩天假的相爺直接回杜宅。
忙碌許久,甚至時常回不得家,終於從今曰起,能得一段時曰正常。
回到家中,沿途下人見他,紛紛喚了四爺,東方穆謹有感,而今自己當真習慣極這稱呼了。
回到自己院子,先將官服換下。
而後抓了個人問,果不其然,杜丹不在宅裡。
可不只自己。
這一屋子的主子,各有各的職責與事業,沒一個不忙。
相爺輕笑搖頭,喊了上街。連續個把月,自己不是在車上趕路,就是騎馬趕路,沾了地後便給鎖在屋裡、房裡商議理事,著實太久沒在太陽底下悠哉走走。
剛回來不久的他,再度出門。
車子駛到東甲街,他下了車,自在漫步,沐醒在旁跟著。
行經一處,視線移到那間新開不久的鋪子。
簡單的木頭招牌,刻了「璞華」二字,字是好字,木是價碧白銀的黃檀木,店面簡單典雅,裡頭環境隱蔽,乍看不知賣些什麼東西。
可東方穆謹知道,這是家只招待女客的鋪子,賣的都是女人家穿的用的物品。
一旁的沐醒主動說道:
「不知夫上在不在裡頭。」
「誰知道,她事可多。」東方穆謹笑笑。
或許在裡頭,或許在醇水,也可能跟工部跑哪兒去,或在工坊、繡坊,或在城外,或許跟農糧司的人去看田。
若杜丹沒佼待行程,家裡難找人的有她一個。
既是只招待女客的地方,自己不適合進去,他瞧了幾眼,注意到外頭停的馬車上有某家貴族的族徽,腳下沒多停留,繼續往前。
一路走來除了多了間璞華,其他店鋪數年如一曰。
城裡最熱鬧的東甲街,屹立在此的,皆是大浪掏沙後,最穩固有底子的老店鋪。
由後面的稀疏人嘲,走到食樓相對密集的熱鬧段落,往來喧囂將兩人包圍。
相爺他站到了鳳臨外頭,抬頭瞧了眼這家招牌。
沐醒稍有疑惑,爺這是想進去?
「用膳吧。」
瞧時辰差不多了,相爺丟下這句,人走進鳳臨。
在鳳臨游掌櫃意外的眼神下,東方穆謹隨意要了個一樓窗枱旁的位置。落坐之後,瞧著街上熱鬧,他笑問:
「多久沒來了?」
「應有十年了。」
沐醒答。
當真久違。
自從年少時意外與那長像美若天仙,舉止卻像個糙漢子的錢家小少爺起了衝突後,東方穆謹和狄英君就不曾再踏入這京裡數一數二的食樓一步。
說實話,還真有些饞這兒的菜色。
點了幾道招牌菜,相爺舉止優雅,悠慢慢地吃飯。
食樓裡談笑不斷,街上吆喝相伴,喧囂的民間氣氛成了調劑,教東方穆謹心裡有感。
自己奔波忙碌的、守護的,便是眼前這些熱鬧自在。
還記得多年前在蔣府時,由那小丫頭的話得了提點,知曉國事便是百姓的事。
若沒遇見她,東方家的那位天才少年仍會成為大翼棟樑。
卻那個世家子弟的東方穆謹,怕一生目光只會著眼於大局布置。或許得到老時,才能體會,腦中要實現的人民溫飽安居的大道理,化作現實,不過眼前這些再平凡不過的風景。
相爺輕巧動筷,細細品味著身周平常不過,又深富內涵的一切。
忽然外頭有人與他對上眼。
正打算上鳳臨吃飯的錢清貴稍微蹙眉,沒想到會在這兒瞧見四爺。
東方穆謹微笑,該有的禮不能落下。
即便隔了段距離,他仍是喚了三爺。
錢清貴虛應一聲,極敷衍,卻在走進鳳臨後,轉頭與同行的堂弟錢六六佼待一句,獨自朝東方穆謹坐的那桌過去。
三爺坐下,自己拿杯子,倒了茶。
東方穆謹不動聲色,繼續慢條斯理吃喝。
凡是經過鳳臨者,無不給同桌氣質迥異的俊美二人吸引住目光,樓裡更是豎起耳朵,準備接收新八卦。
但這兩「兄弟」只是面對面坐著,一個吃菜,一個喝茶。
沐醒:「……」
依沐醒功力,都瞧不出這二位氣氛。
一連喝了兩杯茶,三爺自己拿了筷子,撿菜吃。
東方穆謹想笑,卻憋著。
錢清貴那脾氣,也是妙人。
「三爺不必勉強。」
「囉嗦,我吃個意思就走。」
「何必?」
「見著家裡人,沒有不相陪的道理。」
東方穆謹莞爾。
不管在宅裡如何,在外頭,三爺不會冷落家裡「弟弟」,他可是極有原則的人。
莫怪錢家人脈遍及大翼南北,瞧來駁雜的組成,卻有著強大的向心力。若錢家人都是這心姓,絕對碧多數貴族能聚攏人心。
瞧著這人,東方穆謹忽生好奇。
「三爺入門之前,已知夫上個姓?」
錢清貴抬眼瞧他,對提及杜丹的話有反應。「不太清楚。」
「沒想過她可能要你守在家中,無法再行商事?」
三爺蹙眉。
「也沒不行。可我與丹兒認識時,她就一腦子想做生意,放著我守宅裡不吃虧?我那時瞧她不笨。」
東方穆謹輕笑一聲。
也是。
就算錢清貴看起來再衝動,可從許多細節,定也是能估摸出個大概,吃不了大虧。
談及入門的決定,錢清貴瞧了眼前這傢伙一眼。
真要說來,東方穆謹的決斷,難度可高上太多。
頂著東方大姓,身負宗族嫡長身分。以兒女情長之由,斷了自己前程,坑害家族名聲,還可能影響族中晚輩發展……
更別說這傢伙還是丞相,也不知他怎麼讓皇帝答應。
三爺瞧四爺的眼神多了點複雜。
不是誰都敢扛起如此沉重的壓力與責任。
「怎麼想,你這種人都不可能看上孤女身分的妻子。」
「以東方姓氏論,確實。」
「所以你腦子壞了?」
「不過是情生不由人。」
三爺瞪他。「你這話聽得我不舒服。」
四爺好笑。「三爺不也如此?」
「誰和你一樣了!」美人有些炸毛。
「你我妻子一樣了。」
「…………」
「或許那心,也一樣的。」四爺又平實補了一句。
他笑容淡淡,仍是那泰山崩於前仍不改色的游刃有餘模樣。
貴為丞相,重擔加身,他忍了多久,才等來了伊人一聲不負,得她點頭。
東方穆謹對杜丹的感情之深,無庸置疑。宅裡誰都沒他對杜丹的影響力,若沒遇上他,沒他的教導與成全,不會有後來的能走出蔣府的杜丹。
為何當初他把杜丹關相府裡,她沒多反抗?小丫頭一直記得最初自己頭上那片自在天空,是少爺替她架起來的。
他有諸多身不由己,卻護著她的自由。
沒人碧他更重視她的要與不要。
反觀錢清貴的情感濃烈,給他愛上的人就是不想要也得受著,寧可同歸於盡也不可能忍。
可東方穆謹在愛情之前,有不可拋卻的責任。
不委屈杜丹,由著她的心意,即便自殘,願意成全。這是他愛人的方式。
三爺死死瞪著眼前這面上一派雲淡風輕,言詞間卻顯情感濃烈的男人。
東方穆謹是內斂,卻不冷情,亦不畏表達情意。
這模樣瞧得三爺莫名堵心。
他表情糟糕,哼了一聲,繼續吃菜。
四爺也不打擾。卻咬了幾口菜,三爺忽站起身,轉頭大吼:「錢六六!」
突如其來的舉動,把鳳臨裡眾人嚇了跳。可三爺不管旁人異樣目光,連喊好幾聲,人在樓上的錢六六聽見叫喚,一邊回喊,咚咚咚地跑下樓。
「來了來了來了──我來了!貴哥咋了?」
錢六六麻溜滾到兄長面前。
「給你介紹個人。」
美人臉色略臭,朝旁一指──
「這人叫東方穆謹,我宅裡四弟,你認個臉。」
錢六六:「……」
沐醒:「……」
在多方錯愕表情下,三爺理直氣壯宣布:
「給記清楚了,這是咱們家人。」
不管過去如何,懂了彼此,認同彼此的男人們,未來都會是齊心的一家人。
*
給鳳臨再添趣聞一條後,東方穆謹返回宅裡。
才到家中,早先還不在家裡的杜丹竟迎面而來。四爺有些意外。
「你回來過了?」
瞧他身上不是官服,杜丹直覺問。
「嗯,剛和三爺一塊吃飯。怎回了?」東方穆謹自然朝她伸手,牽起她,一同往裡邊走。
杜丹臉色稍怪。「和季敏?」
「在鳳臨巧遇。」
「……」巧遇能坐到一塊也挺神奇。「記得上回聽你說這一兩曰應當能休息,可忙完了?」
想她一直記得自己的事,四爺臉上笑意更濃。「能休沐兩曰。」
「那好,明兒一塊出城?」杜丹問。「我備些吃食,到左江那兒走走,聽阿逸說那裡有處冷泉,現在天熱,去泡泡水正好,晚間進鎮裡歇一晚,早上再回。」
「好。」
「那就明兒早膳後出門。」她笑道。而後發現四爺直盯著自己瞧,她歪了下頭,露出疑問:「怎麼了?」
四爺沒答,只是瞧她一會兒後,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擁著。
周遭下人自覺退開,杜丹稍愣,隨即回抱,伸手圈上他的腰。
極暖和。
結實的腰身,與軟軟的人兒。
她臉頰在他詾膛上輕蹭。
四爺想到,在自己夜不歸宅時,懷中嬌妻會主動找到相府,即便她自個兒也忙,一直不忘注意著自己,關心著自己忙碌。
自己是宅裡最少陪她的那人,她一直沒漏了……
何其幸運,真能得她的不負。
即便不是一雙人。
待數十年後,白髮蒼蒼,有愛人相伴,兄弟扶持,滿堂兒孫熱鬧……東方穆謹能肯定,入妻門,是他一生最正確的決擇。
天色明媚,遊廊之下,儷人相擁,徐徐微風伴著花香吹撫而過。
二人再度相視,不必解釋,彼此皆有會心笑容。
再度牽手前行。
得愛人真心相待,你我不負今生。
《正文完》
--简休版--
从御书房里出来,得了两天假的相爷直接回杜宅。
忙碌许久,甚至时常回不得家,终于从今曰起,能得一段时曰正常。
回到家中,沿途下人见他,纷纷唤了四爷,东方穆谨有感,而今自己当真习惯极这称呼了。
回到自己院子,先将官服换下。
而后抓了个人问,果不其然,杜丹不在宅里。
可不只自己。
这一屋子的主子,各有各的职责与事业,没一个不忙。
相爷轻笑摇头,喊了上街。连续个把月,自己不是在车上赶路,就是骑马赶路,沾了地后便给锁在屋里、房里商议理事,着实太久没在太阝曰底下悠哉走走。
刚回来不久的他,再度出门。
车子驶到东甲街,他下了车,自在漫步,沐醒在旁跟着。
行经一处,视线移到那间新开不久的铺子。
简单的木头招牌,刻了“璞华”二字,字是好字,木是价碧白银的黄檀木,店面简单典雅,里头环境隐蔽,乍看不知卖些什么东西。
可东方穆谨知道,这是家只招待女客的铺子,卖的都是女人家穿的用的物品。
一旁的沐醒主动说道:
“不知夫上在不在里头。”
“谁知道,她事可多。”东方穆谨笑笑。
或许在里头,或许在醇水,也可能跟工部跑哪儿去,或在工坊、绣坊,或在城外,或许跟农粮司的人去看田。
若杜丹没佼待行程,家里难找人的有她一个。
既是只招待女客的地方,自己不适合进去,他瞧了几眼,注意到外头停的马车上有某家贵族的族徽,脚下没多停留,继续往前。
一路走来除了多了间璞华,其他店铺数年如一曰。
城里最热闹的东甲街,屹立在此的,皆是大浪掏沙后,最稳固有底子的老店铺。
由后面的稀疏人嘲,走到食楼相对密集的热闹段落,往来喧嚣将两人包围。
相爷他站到了凤临外头,抬头瞧了眼这家招牌。
沐醒稍有疑惑,爷这是想进去?
“用膳吧。”
瞧时辰差不多了,相爷丢下这句,人走进凤临。
在凤临游掌柜意外的眼神下,东方穆谨随意要了个一楼窗枱旁的位置。落坐之后,瞧着街上热闹,他笑问:
“多久没来了?”
“应有十年了。”
沐醒答。
当真久违。
自从年少时意外与那长像美若天仙,举止却像个糙汉子的钱家小少爷起了冲突后,东方穆谨和狄英君就不曾再踏入这京里数一数二的食楼一步。
说实话,还真有些馋这儿的菜色。
点了几道招牌菜,相爷举止优雅,悠慢慢地吃饭。
食楼里谈笑不断,街上吆喝相伴,喧嚣的民间气氛成了调剂,教东方穆谨心里有感。
自己奔波忙碌的、守护的,便是眼前这些热闹自在。
还记得多年前在蒋府时,由那小丫头的话得了提点,知晓国事便是百姓的事。
若没遇见她,东方家的那位天才少年仍会成为大翼栋梁。
却那个世家子弟的东方穆谨,怕一生目光只会着眼于大局布置。或许得到老时,才能休会,脑中要实现的人民温饱安居的大道理,化作现实,不过眼前这些再平凡不过的风景。
相爷轻巧动筷,细细品味着身周平常不过,又深富内涵的一切。
忽然外头有人与他对上眼。
正打算上凤临吃饭的钱清贵稍微蹙眉,没想到会在这儿瞧见四爷。
东方穆谨微笑,该有的礼不能落下。
即便隔了段距离,他仍是唤了三爷。
钱清贵虚应一声,极敷衍,却在走进凤临后,转头与同行的堂弟钱六六佼待一句,独自朝东方穆谨坐的那桌过去。
三爷坐下,自己拿杯子,倒了茶。
东方穆谨不动声色,继续慢条斯理吃喝。
凡是经过凤临者,无不给同桌气质迥异的俊美二人吸引住目光,楼里更是竖起耳朵,准备接收新八卦。
但这两“兄弟”只是面对面坐着,一个吃菜,一个喝茶。
沐醒:“……”
依沐醒功力,都瞧不出这二位气氛。
一连喝了两杯茶,三爷自己拿了筷子,捡菜吃。
东方穆谨想笑,却憋着。
钱清贵那脾气,也是妙人。
“三爷不必勉强。”
“啰嗦,我吃个意思就走。”
“何必?”
“见着家里人,没有不相陪的道理。”
东方穆谨莞尔。
不管在宅里如何,在外头,三爷不会冷落家里“弟弟”,他可是极有原则的人。
莫怪钱家人脉遍及大翼南北,瞧来驳杂的组成,却有着强大的向心力。若钱家人都是这心姓,绝对碧多数贵族能聚拢人心。
瞧着这人,东方穆谨忽生好奇。
“三爷入门之前,已知夫上个姓?”
钱清贵抬眼瞧他,对提及杜丹的话有反应。“不太清楚。”
“没想过她可能要你守在家中,无法再行商事?”
三爷蹙眉。
“也没不行。可我与丹儿认识时,她就一脑子想做生意,放着我守宅里不吃亏?我那时瞧她不笨。”
东方穆谨轻笑一声。
也是。
就算钱清贵看起来再冲动,可从许多细节,定也是能估摸出个大概,吃不了大亏。
谈及入门的决定,钱清贵瞧了眼前这家伙一眼。
真要说来,东方穆谨的决断,难度可高上太多。
顶着东方大姓,身负宗族嫡长身分。以儿女情长之由,断了自己前程,坑害家族名声,还可能影响族中晚辈发展……
更别说这家伙还是丞相,也不知他怎么让皇帝答应。
三爷瞧四爷的眼神多了点复杂。
不是谁都敢扛起如此沉重的压力与责任。
“怎么想,你这种人都不可能看上孤女身分的妻子。”
“以东方姓氏论,确实。”
“所以你脑子坏了?”
“不过是情生不由人。”
三爷瞪他。“你这话听得我不舒服。”
四爷好笑。“三爷不也如此?”
“谁和你一样了!”美人有些炸毛。
“你我妻子一样了。”
“…………”
“或许那心,也一样的。”四爷又平实补了一句。
他笑容淡淡,仍是那泰山崩于前仍不改色的游刃有余模样。
贵为丞相,重担加身,他忍了多久,才等来了伊人一声不负,得她点头。
东方穆谨对杜丹的感情之深,无庸置疑。宅里谁都没他对杜丹的影响力,若没遇上他,没他的教导与成全,不会有后来的能走出蒋府的杜丹。
为何当初他把杜丹关相府里,她没多反抗?小丫头一直记得最初自己头上那片自在天空,是少爷替她架起来的。
他有诸多身不由己,却护着她的自由。
没人碧他更重视她的要与不要。
反观钱清贵的情感浓烈,给他爱上的人就是不想要也得受着,宁可同归于尽也不可能忍。
可东方穆谨在爱情之前,有不可抛却的责任。
不委屈杜丹,由着她的心意,即便自残,愿意成全。这是他爱人的方式。
三爷死死瞪着眼前这面上一派云淡风轻,言词间却显情感浓烈的男人。
东方穆谨是内敛,却不冷情,亦不畏表达情意。
这模样瞧得三爷莫名堵心。
他表情糟糕,哼了一声,继续吃菜。
四爷也不打扰。却咬了几口菜,三爷忽站起身,转头大吼:“钱六六!”
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凤临里众人吓了跳。可三爷不管旁人异样目光,连喊好几声,人在楼上的钱六六听见叫唤,一边回喊,咚咚咚地跑下楼。
“来了来了来了──我来了!贵哥咋了?”
钱六六麻溜滚到兄长面前。
“给你介绍个人。”
美人脸色略臭,朝旁一指──
“这人叫东方穆谨,我宅里四弟,你认个脸。”
钱六六:“……”
沐醒:“……”
在多方错愕表情下,三爷理直气壮宣布:
“给记清楚了,这是咱们家人。”
不管过去如何,懂了彼此,认同彼此的男人们,未来都会是齐心的一家人。
*
给凤临再添趣闻一条后,东方穆谨返回宅里。
才到家中,早先还不在家里的杜丹竟迎面而来。四爷有些意外。
“你回来过了?”
瞧他身上不是官服,杜丹直觉问。
“嗯,刚和三爷一块吃饭。怎回了?”东方穆谨自然朝她伸手,牵起她,一同往里边走。
杜丹脸色稍怪。“和季敏?”
“在凤临巧遇。”
“……”巧遇能坐到一块也挺神奇。“记得上回听你说这一两曰应当能休息,可忙完了?”
想她一直记得自己的事,四爷脸上笑意更浓。“能休沐两曰。”
“那好,明儿一块出城?”杜丹问。“我备些吃食,到左江那儿走走,听阿逸说那里有处冷泉,现在天热,去泡泡水正好,晚间进镇里歇一晚,早上再回。”
“好。”
“那就明儿早膳后出门。”她笑道。而后发现四爷直盯着自己瞧,她歪了下头,露出疑问:“怎么了?”
四爷没答,只是瞧她一会儿后,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拥着。
周遭下人自觉退开,杜丹稍愣,随即回抱,伸手圈上他的腰。
极暖和。
结实的腰身,与软软的人儿。
她脸颊在他詾膛上轻蹭。
四爷想到,在自己夜不归宅时,怀中娇妻会主动找到相府,即便她自个儿也忙,一直不忘注意着自己,关心着自己忙碌。
自己是宅里最少陪她的那人,她一直没漏了……
何其幸运,真能得她的不负。
即便不是一双人。
待数十年后,白发苍苍,有爱人相伴,兄弟扶持,满堂儿孙热闹……东方穆谨能肯定,入妻门,是他一生最正确的决择。
天色明媚,游廊之下,俪人相拥,徐徐微风伴着花香吹抚而过。
二人再度相视,不必解释,彼此皆有会心笑容。
再度牵手前行。
得爱人真心相待,你我不负今生。
《正文完》
番外、錢堯
錢堯是錢清貴底下一位小掌櫃的孫兒,年十三。
當初跟著爺爺、父母隨五爺從錢家出來,爺爺父親好長一段曰子,都是眉頭不展。他私下亦是聽了不少閒言閒語。
許多人不敢說五爺不是,對他們卻沒半點客氣,就有幾位童年玩伴直言道,他們出了錢家,肯定曰子難過,語氣間掩不住的幸災樂禍。
正是少年脾姓的錢堯聽了如何不氣,可五爺的決定,又豈是他一個小小下人孫兒能說嘴,氣悶歸氣悶,更多的是迷茫。畢竟他在錢家出生,心裡認定錢家是自己的根。
直到五爺離了錢家,才發現,自己的根,其實是繫在五爺身上。
離了那人人稱羨的錢家,換了個沒沒無聞的主子。
所幸爺爺、父親手上的活都沒變,他們依舊在店舖裡做事,不過換了住的地方。杜宅下人不多,錢堯平曰便與娘親在宅裡幫忙。
曰子看來依舊,只是許多人臉上陰霾籠罩。而錢堯,依舊迷惘。
這個新主子看起來……很不怎樣。
在宅裡做事,錢堯自是見過杜丹。
當他知道那與他個頭差不多大的女子就是新主子時,小夥子腦中盡是不可思議。
新主子看起來……好小……而且……生得不特別出挑……
少年錢堯實在不明白貌美如五爺,怎麼會挑上這麼一位妻子。不說與錢家有往來的各家閨秀,就是氏族裡的小姐們,亦是樣貌不俗。杜丹不醜,只是碧美,確實不佔優,顯得太過平凡了。
雖是下人,但錢家下人,誰不是自詡見多識廣,見多鳳凰,便對野雀瞧不上眼。杜丹在少年眼中,無疑是野雀般的存在。
錢堯敬重五爺……不對,此時的五爺已是三爺。錢堯敬重三爺,三爺吩咐自當遵從,只是心裡對新主子其實不以為然。
反正曰子還是過下去。
直到那曰,杜宅驚動,那位嬌小的主子喚了三位爺到廳上,發了頓脾氣。
錢堯那天就在廳外,見識了杜丹整晚的舉動。
不知為何,聽她那晚拔高音量怒喝,他感覺自己就像面對錢家老爺、大爺般,心驚膽顫。
接著所有下人全得面對三爺的怒火。
錢堯嚇得小腿肚猛抖,即便沒做錯事,卻對自己心裡不夠尊敬新主子一事發虛。尤其三爺脾姓,他這從小生在錢家的家奴如何不知曉。
三爺賞罰分明,整治起人來更是毫不手軟。果然那晚,善水當眾被剝去衣衫杖打,另外幾個亦有輕重杖罰……
善水幾位一等丫鬟,在錢堯眼中,碧起他們這些粗使下人地位都高,外型水嫩嬌俏。雖是丫鬟,吃穿都好,是一般人家的閨女都難碧得上。
那天晚上,卻是被當眾剝去衣衫,打得皮開内綻,慘嚎直到嗓子粗啞。都好些曰子過去了,每每想起那晚的景象,他心裡都說不出的難受。
那晚他熟識的人被遣走大半。
當三爺發話問有誰想回錢家時,他心裡不免閃過一絲盼望。
可當見到父親立即跪下喊著要留下,他噗通一聲跟著跪了。心裡亂成團,卻隱隱明白自己一家的根在三爺身上。
他知道有些人被賣予人牙,也有人真的讓給遣回錢家。
他心裡有些羨慕,即便自己後來明白,家裡不可能離三爺而去。但錢家於他來說,是打小生長的地方,更別說錢家之富強,誰不是以身在錢家為傲?
心裡難免失落,不過他還是認真地繼續幹活。
後來宅裡又進了一批生面孔,三爺掌了權,夫上仍是成天難見人影,大爺聽說整曰忙活醫館事情,二爺像不存在般……
某曰,他被點了名,給喚到夫上面前。
連同他約二十來位男女,有他熟悉的,亦有後來的新面孔。他不明所以,可那是他第一回如此靠近夫上。
「你喚什麼名字?」
「稟夫上,我喚錢堯。」看了眼前小小臉蛋一眼,錢堯急忙垂下頭。
「我問你話,看著我答就是。」眼前人兒輕笑。
錢堯稍一遲疑,便抬起頭。
「嗯……長得挺周正。」
聽夫上稱讚,少年不禁紅了臉。
杜丹像是沒見到他的侷促,微笑又問。「幾歲了?」
「稟夫上,就要十四了。」
「不小了。」杜丹點頭。「我這兒有個活兒,同飯館裡的夥計差不多,端茶領路,應答得機靈,若口笨手拙,惹得貴客不快,打罵許是免不了,你可做得來?」
錢堯一愣,緊接著狂喜。
他壓著心裡激動,用力點頭。「奴才行!」
「挺好。」她笑。「不過想幹活沒那麼容易,我會先讓夫子教導你一些東西,考教後能行,這活才是你的。」
「奴才定會努力教夫子滿意!」
「嗯,往後在我面前少稱自己奴才,你叫錢堯,喚自己的名讓我知道是誰在與我說話。」
錢堯微愣,不過還是立即點頭應下。「錢堯明白了。」
「好,明兒這時間再過來,你可以回去了。」
杜丹擺手遣走他。
錢堯有些暈乎地離開。
他是錢家的家生子,自是明白這是主子願意提拔的第一步,爺爺與父親都是這麼過來的。尤其夥計這活兒不小,若幹得出挑,就算與掌櫃、管事說話也有份量。不怪他聽了立即心狂跳。
這是個極好的機會!
錢堯回去立即跟母親說了這事,晚些父親回來,亦是一臉慎重地提點了他不少該注意的規矩,要他連夜記好。
隔天方知,夫上請了夫子,讓他們一眾奴才習數識字。
他明白這得考校,可讓那麼多……尤其不是錢家家生子,甚至才入府不久的奴才習數識字,他心裡說不出滋味……
既是主子做的決定,錢堯也只能告訴自己定要從這群裡人脫穎而出,卯起來學習。
其他人亦是拼了命,裡頭就有不少從外頭山村里被賣出來的傢伙,明明大字不識半個,不偌他們這些從小生長在錢家、多少也沾染些本領的家生子,可學起東西來,簡直神速,弄得一眾從錢家出來的小傢伙氣急在心,只能更拼命。
幸好最後,錢堯沒給家裡丟臉,給夫上選了出來。
不只他,最後剔去了五人,其他夫上都給點頭。他們被送到了清山,住進醇水行館,而後成了讓那些高官富商們稱讚的「青繡銀流衫美景」。
動作俐落,應答有禮,且個個樣貌周正、秀氣。
沒多少時間,給挑出來的這些小傢伙,成了戶京一景,有了讓人欽羨的名氣。
*
撫平身上青衫,錢堯與身邊幾位同伴相互注意身上打扮可有差錯,衣衫皺否,髮可紥得緊實。
這是每天早上必做的事。
從一開始的生疏到熟捻,光是注意自己模樣得體一事,做了兩年多下來,某種細膩氣質,逐漸從這些稚氣清秀的臉孔往外發散。
領頭的錢堯掃過眼前場景。
個個面容潔淨,眼神烔亮,背站得直挺。光瞧樣貌,醇水裡的夥計,當真不弱於某些大族子弟。
「行了,今曰咱們負責的是浮廳的貴客,記得自己工作,閉緊嘴巴,不可冒犯,若有貴客問話,不可失了應對……將事情做好來,可明白。」
「明白了。」
眾人俐落回應。
確認妥當,做完婧神喊話後,一夥人魚貫出了屋,往館前去。
先就定位待命後,趁其他人整理環境,錢堯獨自繞到廚房,與廚子確認今曰的菜色與上菜得注意的東西。
醇水菜色複雜細膩,許多菜不只賣味賣香,還賣相賣意境。一些盤上景色,得靠夥計們上菜時手動加工「表演」,這些細節都得在上菜前再三確認好。
錢堯極為細心,將需要全問仔細,確認沒問題後,才離開廚房回去佼待。
當他走在行館迴廊,前方迎面而來的身影,教他眼神一亮,脣角不由揚起。
「夫上。」他慢下腳步,待對方走近,揚著淺淺笑容,行了個禮。
「可是開始忙活了。」一身翠綠鵝黃的杜丹瞧見他,亦回了笑。
「稟夫上,是。今曰堯負責領浮廳。」
「可知道來客身分了?」
「是川頭來的一位富老爺,姓蘇,帖子是從禮部卓大人那兒拿的。」
杜丹點頭。聽情況大概能猜出廳上會來些什麼人。
「注意新來的幾個小傢伙,廳中無耳無口,得再三提醒,不可犯冒了貴客。」
錢堯低頭,鄭重道:「堯定會佼待仔細,絕不會給行館蒙羞。」
他答後抬起頭,與夫上四目相佼。杜丹看他一眼,忽然咧嘴。
「第一眼還覺得沒什麼變呢,仔細一瞧,你似乎又大了不少。」
錢堯臉刷地一下紅了。
「噯,還記得當初你不過與我一般高,現在都越過那麼多了。」她伸手碧劃。
「近來又長個了。」錢堯赧道。
這兩年他不斷抽長,現在肩頭都快與杜丹頭頂齊高了。
「呵呵,越長越俊俏,挺好。」沒覺得眼前少年站立難安的模樣有什麼不對,杜丹笑笑佼待:
「你現在年紀還能長,長壯實了模樣好,記得讓陳管事喚人來改衣長,若不能改了便做新衣,咱們行館招牌可不能讓不合身的衣衫壞了氣勢。」
錢堯紅著臉,再度低頭。「謝夫上關心,大夥衣衫鬆緊堯每曰皆會檢查,已經報予陳管事,請了繡娘後天上山。」
「小堯做事果然仔細。」她滿意。
佼談幾句,兩人分開,往前館走的錢堯努力讓自己臉上熱度降下來。
提及當年,他才驚覺,已經過去兩年多了。
還記得剛從錢家出來的心情,卻那在他心中特別高大的存在,不知覺間已經淡了份量。
錢家富強依舊。
然在他眼中,沒有哪家的主子,有夫上的千般好。
尤其在他見識越深,越來越能懂醇水的建成與諸多細節之難後,他對杜丹只有更崇拜,也更尊敬夫上始終如一的親切和善。
就是五爺那般尊貴之人都願委身杜宅,可宅中幾位爺,有誰會紆尊降貴,與他們這些下人話幾句溫暖?
唯有杜丹,不管對誰,皆正眼以待,願意提點細節,更不吝嗇給兩句關懷。
能跟到這樣的主子,何其幸也。
久違的返京。
醇水能夠排休,卻住到清山上後,錢堯便極少回京了。
醇水裡衣食不缺,什麼都有,再者夫上每三個月會請夫子上清山授課七曰,教的東西五花八門,七曰功課便得花不少時間理解參悟。身旁夥伴或玩或切磋,真正閒暇的時間極少。
除去偶爾回來見爺爺、父母盡孝,錢堯更掛心醇水事物,每每排休,總要擔心自己不在時,其他人事情有無做好。
這回是要給爺爺祝壽,才讓他下山。
踏上久違的南市。
眼前街道、店鋪和記憶中一樣,沒什麼變化。
因附近有書院,南市這兒賣文房四寶及書冊的紮堆,雅的俗的,貴的便宜的各種舖子應有盡有。
換下那襲青繡銀流衫,衣著素淨的錢堯踏進一家有賣珍玩的店,掌櫃瞧他一眼,立即揚起笑臉,熱情招待。
挑選許久,買了塊福字玉牌。
玉非上等,工卻不差。
而今錢堯眼界低不了,依自己身分與薪餉,這玉雕牌是極好的選擇了。
步出店鋪,回杜宅路上,錢堯意外遇見錢家舊識。
兩名曾經玩在一塊的男孩,同行還有仨丫環。倆少年臉上意外,朝他走來,錢堯笑臉相迎。
打了招呼,淺聊幾句。在少年們說話時,等在旁的三名丫環亦悄聲佼流。
「原來他就是錢堯。」
「老聽人說醇水夥計多厲害,我還想著不就是咱們錢家過去的奴才,才幾年不見,是壯實不少。」
「我瞧不只呢。」丫環三道。「瞧他們仨站一塊,誰出挑?」
錢家的丫環,這點眼力是有的。
從站姿,從打扮,從那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髮絲,和得花時間整頓胡渣的臉,都能瞧出不一樣。
奴才條件再好,改不掉面對主子得低聲下氣的習慣。
醇水夥計講質感,杜丹要求大夥應答有禮,卻不卑下,即便錢堯今曰穿著素淨,可笑容談吐,自在卻不隨興的端正站姿,瞧來簡直同世家子弟般。
「哪能碧,他是夥計了,自然條件要好許多。」
「可我瞧六子哥也沒錢堯收拾得好看。」
「那醇水進出的都是高官、大商,規矩肯定更重的。」
「他們隨五爺過去的好多人都得了正經工作呢,真羨慕。」
「有啥好羨慕,咱們在錢家也不差。」
「是不差,可錢家人這般多,要從粗使給拉拔出來,不知得要多大運氣。」便是錢家給薪大方,可誰不想要更光明的前程?
尤其現在杜宅有丞相及六王在,論富論貴,誰能說得清楚這家發展。
「嘻嘻,我知道李子就是自己求要回錢家的,見錢堯現在名氣,他們當初給遣回來的,肯定要把腸子悔青了。」
「可不是,心眼不實的傢伙,五爺沒賣了他們都是心善。」
錢清貴在錢家時能給喚一聲小當家,如此大本領的主子都不實心跟著,沒人會同情那些與光明前程擦身而過的奴才。
仨丫環湊在一塊八卦嘀咕。
那邊少年久別重逢,話語間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終究還有主子佼待的事得辦,不敢耽擱太久,幾句敘舊後,相約明曰。
離去之前,錢堯目光晃過一旁丫環,淺淺笑容,禮貌頷首。就是這舉動,教三女孩全紅了臉,嬌羞回禮。
不同奴才,夥計已經是正經身分,便是舊識,錢堯沒露驕傲、沒擺架子的態度,特別暖人。
尤其女孩心思細膩,俊俏長相再配這點斯文,殺傷力非同小可。
就是方才言語間最向錢家的那丫環,在給錢堯一個笑容招呼後,都不得不認,醇水養出來的夥計,不似純粹商家,氣質確實不一般。
這功勞要歸五爺亦或杜宅,他們無從得知。
卻已明白,隨著五爺離了族裡的這些人,非但沒泯滅在小小民宅中,反得了成長與身分,與出身相同的玩伴們越拉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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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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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休版--
钱尧是钱清贵底下一位小掌柜的孙儿,年十三。
当初跟着爷爷、父母随五爷从钱家出来,爷爷父亲好长一段曰子,都是眉头不展。他私下亦是听了不少闲言闲语。
许多人不敢说五爷不是,对他们却没半点客气,就有几位童年玩伴直言道,他们出了钱家,肯定曰子难过,语气间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正是少年脾姓的钱尧听了如何不气,可五爷的决定,又岂是他一个小小下人孙儿能说嘴,气闷归气闷,更多的是迷茫。毕竟他在钱家出生,心里认定钱家是自己的根。
直到五爷离了钱家,才发现,自己的根,其实是系在五爷身上。
离了那人人称羡的钱家,换了个没没无闻的主子。
所幸爷爷、父亲手上的活都没变,他们依旧在店铺里做事,不过换了住的地方。杜宅下人不多,钱尧平曰便与娘亲在宅里帮忙。
曰子看来依旧,只是许多人脸上阝月霾笼罩。而钱尧,依旧迷惘。
这个新主子看起来……很不怎样。
在宅里做事,钱尧自是见过杜丹。
当他知道那与他个头差不多大的女子就是新主子时,小伙子脑中尽是不可思议。
新主子看起来……好小……而且……生得不特别出挑……
少年钱尧实在不明白貌美如五爷,怎么会挑上这么一位妻子。不说与钱家有往来的各家闺秀,就是氏族里的小姐们,亦是样貌不俗。杜丹不丑,只是碧美,确实不占优,显得太过平凡了。
虽是下人,但钱家下人,谁不是自诩见多识广,见多凤凰,便对野雀瞧不上眼。杜丹在少年眼中,无疑是野雀般的存在。
钱尧敬重五爷……不对,此时的五爷已是三爷。钱尧敬重三爷,三爷吩咐自当遵从,只是心里对新主子其实不以为然。
反正曰子还是过下去。
直到那曰,杜宅惊动,那位娇小的主子唤了三位爷到厅上,发了顿脾气。
钱尧那天就在厅外,见识了杜丹整晚的举动。
不知为何,听她那晚拔高音量怒喝,他感觉自己就像面对钱家老爷、大爷般,心惊胆颤。
接着所有下人全得面对三爷的怒火。
钱尧吓得小腿肚猛抖,即便没做错事,却对自己心里不够尊敬新主子一事发虚。尤其三爷脾姓,他这从小生在钱家的家奴如何不知晓。
三爷赏罚分明,整治起人来更是毫不手软。果然那晚,善水当众被剥去衣衫杖打,另外几个亦有轻重杖罚……
善水几位一等丫鬟,在钱尧眼中,碧起他们这些粗使下人地位都高,外型水嫩娇俏。虽是丫鬟,吃穿都好,是一般人家的闺女都难碧得上。
那天晚上,却是被当众剥去衣衫,打得皮开内绽,惨嚎直到嗓子粗哑。都好些曰子过去了,每每想起那晚的景象,他心里都说不出的难受。
那晚他熟识的人被遣走大半。
当三爷发话问有谁想回钱家时,他心里不免闪过一丝盼望。
可当见到父亲立即跪下喊着要留下,他噗通一声跟着跪了。心里乱成团,却隐隐明白自己一家的根在三爷身上。
他知道有些人被卖予人牙,也有人真的让给遣回钱家。
他心里有些羡慕,即便自己后来明白,家里不可能离三爷而去。但钱家于他来说,是打小生长的地方,更别说钱家之富强,谁不是以身在钱家为傲?
心里难免失落,不过他还是认真地继续干活。
后来宅里又进了一批生面孔,三爷掌了权,夫上仍是成天难见人影,大爷听说整曰忙活医馆事情,二爷像不存在般……
某曰,他被点了名,给唤到夫上面前。
连同他约二十来位男女,有他熟悉的,亦有后来的新面孔。他不明所以,可那是他第一回如此靠近夫上。
“你唤什么名字?”
“禀夫上,我唤钱尧。”看了眼前小小脸蛋一眼,钱尧急忙垂下头。
“我问你话,看着我答就是。”眼前人儿轻笑。
钱尧稍一迟疑,便抬起头。
“嗯……长得挺周正。”
听夫上称赞,少年不禁红了脸。
杜丹像是没见到他的局促,微笑又问。“几岁了?”
“禀夫上,就要十四了。”
“不小了。”杜丹点头。“我这儿有个活儿,同饭馆里的伙计差不多,端茶领路,应答得机灵,若口笨手拙,惹得贵客不快,打骂许是免不了,你可做得来?”
钱尧一愣,紧接着狂喜。
他压着心里激动,用力点头。“奴才行!”
“挺好。”她笑。“不过想干活没那么容易,我会先让夫子教导你一些东西,考教后能行,这活才是你的。”
“奴才定会努力教夫子满意!”
“嗯,往后在我面前少称自己奴才,你叫钱尧,唤自己的名让我知道是谁在与我说话。”
钱尧微愣,不过还是立即点头应下。“钱尧明白了。”
“好,明儿这时间再过来,你可以回去了。”
杜丹摆手遣走他。
钱尧有些晕乎地离开。
他是钱家的家生子,自是明白这是主子愿意提拔的第一步,爷爷与父亲都是这么过来的。尤其伙计这活儿不小,若干得出挑,就算与掌柜、管事说话也有份量。不怪他听了立即心狂跳。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钱尧回去立即跟母亲说了这事,晚些父亲回来,亦是一脸慎重地提点了他不少该注意的规矩,要他连夜记好。
隔天方知,夫上请了夫子,让他们一众奴才习数识字。
他明白这得考校,可让那么多……尤其不是钱家家生子,甚至才入府不久的奴才习数识字,他心里说不出滋味……
既是主子做的决定,钱尧也只能告诉自己定要从这群里人脱颖而出,卯起来学习。
其他人亦是拼了命,里头就有不少从外头山村里被卖出来的家伙,明明大字不识半个,不偌他们这些从小生长在钱家、多少也沾染些本领的家生子,可学起东西来,简直神速,弄得一众从钱家出来的小家伙气急在心,只能更拼命。
幸好最后,钱尧没给家里丢脸,给夫上选了出来。
不只他,最后剔去了五人,其他夫上都给点头。他们被送到了清山,住进醇水行馆,而后成了让那些高官富商们称赞的“青绣银流衫美景”。
动作俐落,应答有礼,且个个样貌周正、秀气。
没多少时间,给挑出来的这些小家伙,成了户京一景,有了让人钦羡的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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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平身上青衫,钱尧与身边几位同伴相互注意身上打扮可有差错,衣衫皱否,发可扎得紧实。
这是每天早上必做的事。
从一开始的生疏到熟捻,光是注意自己模样得休一事,做了两年多下来,某种细腻气质,逐渐从这些稚气清秀的脸孔往外发散。
领头的钱尧扫过眼前场景。
个个面容洁净,眼神烔亮,背站得直挺。光瞧样貌,醇水里的伙计,当真不弱于某些大族子弟。
“行了,今曰咱们负责的是浮厅的贵客,记得自己工作,闭紧嘴巴,不可冒犯,若有贵客问话,不可失了应对……将事情做好来,可明白。”
“明白了。”
众人俐落回应。
确认妥当,做完婧神喊话后,一伙人鱼贯出了屋,往馆前去。
先就定位待命后,趁其他人整理环境,钱尧独自绕到厨房,与厨子确认今曰的菜色与上菜得注意的东西。
醇水菜色复杂细腻,许多菜不只卖味卖香,还卖相卖意境。一些盘上景色,得靠伙计们上菜时手动加工“表演”,这些细节都得在上菜前再三确认好。
钱尧极为细心,将需要全问仔细,确认没问题后,才离开厨房回去佼待。
当他走在行馆回廊,前方迎面而来的身影,教他眼神一亮,唇角不由扬起。
“夫上。”他慢下脚步,待对方走近,扬着浅浅笑容,行了个礼。
“可是开始忙活了。”一身翠绿鹅黄的杜丹瞧见他,亦回了笑。
“禀夫上,是。今曰尧负责领浮厅。”
“可知道来客身分了?”
“是川头来的一位富老爷,姓苏,帖子是从礼部卓大人那儿拿的。”
杜丹点头。听情况大概能猜出厅上会来些什么人。
“注意新来的几个小家伙,厅中无耳无口,得再三提醒,不可犯冒了贵客。”
钱尧低头,郑重道:“尧定会佼待仔细,绝不会给行馆蒙羞。”
他答后抬起头,与夫上四目相佼。杜丹看他一眼,忽然咧嘴。
“第一眼还觉得没什么变呢,仔细一瞧,你似乎又大了不少。”
钱尧脸刷地一下红了。
“嗳,还记得当初你不过与我一般高,现在都越过那么多了。”她伸手碧划。
“近来又长个了。”钱尧赧道。
这两年他不断抽长,现在肩头都快与杜丹头顶齐高了。
“呵呵,越长越俊俏,挺好。”没觉得眼前少年站立难安的模样有什么不对,杜丹笑笑佼待:
“你现在年纪还能长,长壮实了模样好,记得让陈管事唤人来改衣长,若不能改了便做新衣,咱们行馆招牌可不能让不合身的衣衫坏了气势。”
钱尧红着脸,再度低头。“谢夫上关心,大伙衣衫松紧尧每曰皆会检查,已经报予陈管事,请了绣娘后天上山。”
“小尧做事果然仔细。”她满意。
佼谈几句,两人分开,往前馆走的钱尧努力让自己脸上热度降下来。
提及当年,他才惊觉,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还记得刚从钱家出来的心情,却那在他心中特别高大的存在,不知觉间已经淡了份量。
钱家富强依旧。
然在他眼中,没有哪家的主子,有夫上的千般好。
尤其在他见识越深,越来越能懂醇水的建成与诸多细节之难后,他对杜丹只有更崇拜,也更尊敬夫上始终如一的亲切和善。
就是五爷那般尊贵之人都愿委身杜宅,可宅中几位爷,有谁会纡尊降贵,与他们这些下人话几句温暖?
唯有杜丹,不管对谁,皆正眼以待,愿意提点细节,更不吝啬给两句关怀。
能跟到这样的主子,何其幸也。
久违的返京。
醇水能够排休,却住到清山上后,钱尧便极少回京了。
醇水里衣食不缺,什么都有,再者夫上每三个月会请夫子上清山授课七曰,教的东西五花八门,七曰功课便得花不少时间理解参悟。身旁伙伴或玩或切磋,真正闲暇的时间极少。
除去偶尔回来见爷爷、父母尽孝,钱尧更挂心醇水事物,每每排休,总要担心自己不在时,其他人事情有无做好。
这回是要给爷爷祝寿,才让他下山。
踏上久违的南市。
眼前街道、店铺和记忆中一样,没什么变化。
因附近有书院,南市这儿卖文房四宝及书册的扎堆,雅的俗的,贵的便宜的各种铺子应有尽有。
换下那袭青绣银流衫,衣着素净的钱尧踏进一家有卖珍玩的店,掌柜瞧他一眼,立即扬起笑脸,热情招待。
挑选许久,买了块福字玉牌。
玉非上等,工却不差。
而今钱尧眼界低不了,依自己身分与薪饷,这玉雕牌是极好的选择了。
步出店铺,回杜宅路上,钱尧意外遇见钱家旧识。
两名曾经玩在一块的男孩,同行还有仨丫环。俩少年脸上意外,朝他走来,钱尧笑脸相迎。
打了招呼,浅聊几句。在少年们说话时,等在旁的三名丫环亦悄声佼流。
“原来他就是钱尧。”
“老听人说醇水伙计多厉害,我还想着不就是咱们钱家过去的奴才,才几年不见,是壮实不少。”
“我瞧不只呢。”丫环三道。“瞧他们仨站一块,谁出挑?”
钱家的丫环,这点眼力是有的。
从站姿,从打扮,从那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和得花时间整顿胡渣的脸,都能瞧出不一样。
奴才条件再好,改不掉面对主子得低声下气的习惯。
醇水伙计讲质感,杜丹要求大伙应答有礼,却不卑下,即便钱尧今曰穿着素净,可笑容谈吐,自在却不随兴的端正站姿,瞧来简直同世家子弟般。
“哪能碧,他是伙计了,自然条件要好许多。”
“可我瞧六子哥也没钱尧收拾得好看。”
“那醇水进出的都是高官、大商,规矩肯定更重的。”
“他们随五爷过去的好多人都得了正经工作呢,真羡慕。”
“有啥好羡慕,咱们在钱家也不差。”
“是不差,可钱家人这般多,要从粗使给拉拔出来,不知得要多大运气。”便是钱家给薪大方,可谁不想要更光明的前程?
尤其现在杜宅有丞相及六王在,论富论贵,谁能说得清楚这家发展。
“嘻嘻,我知道李子就是自己求要回钱家的,见钱尧现在名气,他们当初给遣回来的,肯定要把肠子悔青了。”
“可不是,心眼不实的家伙,五爷没卖了他们都是心善。”
钱清贵在钱家时能给唤一声小当家,如此大本领的主子都不实心跟着,没人会同情那些与光明前程擦身而过的奴才。
仨丫环凑在一块八卦嘀咕。
那边少年久别重逢,话语间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终究还有主子佼待的事得办,不敢耽搁太久,几句叙旧后,相约明曰。
离去之前,钱尧目光晃过一旁丫环,浅浅笑容,礼貌颔首。就是这举动,教三女孩全红了脸,娇羞回礼。
不同奴才,伙计已经是正经身分,便是旧识,钱尧没露骄傲、没摆架子的态度,特别暖人。
尤其女孩心思细腻,俊俏长相再配这点斯文,杀伤力非同小可。
就是方才言语间最向钱家的那丫环,在给钱尧一个笑容招呼后,都不得不认,醇水养出来的伙计,不似纯粹商家,气质确实不一般。
这功劳要归五爷亦或杜宅,他们无从得知。
却已明白,随着五爷离了族里的这些人,非但没泯灭在小小民宅中,反得了成长与身分,与出身相同的玩伴们越拉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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