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妖奇谈》 分段阅读_第 1 章 《沧州妖奇谈》作者:顾青舟 : 繁华的沧州城,最繁华的街口。 一间不起眼的酒馆。黑心的孟老板白日卖酒,夜晚引魂渡生,以梦境为酬,替人解忧。 平日里压榨店小二,调戏隔壁单纯神医,日复一日等待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等。 治愈系独立单元剧,可单独食用,也可搭配下饭。 持续日更中,欢迎入坑。 第一章 茕兔(一) 今夜沧州落雪。 孟老板又梦见了师兄孟无影离去时的场景,那已经是许多年前了,他也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他了。许是今晚雪月太冷,像极了多年前。 吟雪剑在夜里低鸣,雪夜寂静,泠风直出浮云间,举手似可近月。师兄总说沧州太安逸,浮华的世间容易让人沉迷,而饮血剑是不能沉迷的,他更不能。那夜苍雪冷月,一别而去,何时复更还? 吟雪饮血,它们本该是一起的,双剑合璧方能独步江湖。而如今吟雪剑已沉默了太久,黯淡在了众人的言说里,成为一个遥远的传说。此刻,它在孟老板枕边悲鸣,似有不甘。 天光方亮时它终于再次沉默下来。店里的小丫头阿玲嚷嚷着跑上来,说出了奇事。 确实是一桩奇事,一夜落雪,既不见紫气东来,也不闻什么天降祥瑞,店门口的枯树竟一夜间枯木逢春,长出了绿芽。冒尖的点点绿叶挂在枝头,颤颤的在寒风里瑟缩着。才是一夜间的事,已经引来了城里的善男信女在树下烧香叩拜。阿玲望着门口啧啧叹道,“许是菩萨显灵了”。孟老板说,“怕是这树成精了。” 因这这树的缘故,店里的生意空前的忙碌,阿玲把一壶壶温好的清酒端上桌又把空壶撤下来,非常怨念的瞅着自家老板坐在店门口,手里勾着一壶酒惬意的看着门口的男男女女虔诚的供奉着神树。待到日落山头,热闹了一天的小店才彻底安静下来,阿玲拿着扫帚似是发狠地扫着满地的瓜子壳,到孟老板脚下时尤其用力。他一脚踩住扫帚道,“不好好干活就要扣工钱了”。阿玲瞪着眼气鼓鼓道,“老板,这个月的工钱已经在五天前扣光了”。孟老板有些讪讪的挪开脚。店里的规矩,扣工钱只能扣当月的,这小妮子是算准了今日他拿她没办法了。 天黑后的沧州是极无聊的,白日里车水马龙莺歌燕舞的集市,落日后便有宵禁。阿玲在屋里燃起了引魂香,甜腻的香味熏的人昏昏yu睡,两人倒在软塌上一边喝酒一边摸牌。阿玲连输几把,气急败坏的扔了牌要睡觉,孟老板一脚将她踢下塌去,“别睡了,今夜有客到”。阿玲张牙舞爪的跳起来要掐他,口中直嚷,“管他客不客,先掐死你这黑心的老板。” 她还没沾到孟老板的衣衫人已经又被踹翻在地,刚yu再一次揭竿而起就被门口的魂玲声打断。玲响客至,阿玲还没来得及起身,一阵风夹着雪粒子掀帘便吹了进来,门外一头银发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团发的髻,髻下挂着小银铃,眼睛却是红色,琉璃珠子似的流光溢彩,白色的衣衫滚着毛茸茸的边,活像一个小汤圆。她进了门施施然行了礼,脆声道,“公子”。 阿玲呆在地上看看自家老板又看看小汤圆道,“老板,这白衣的鬼倒是见多了,还是第一次见白发的”。孟老板拿起一块牌扔到她头上,“瞎说什么,你何时见过如此讨人喜的鬼了。”她呲牙咧嘴的捂住刚刚被砸的脑袋,眼中颇有怨念,但碍于有外人还是留了自家老板三分面没有出声。这倒怪不得她,开门迎客这许多年,第一次有小妖精上门。 孟老板抬手斟酒道,“小兔精,你怕是走错地了。” 她摇摇头,“我就是来找你的。” 阿玲已经从对孟老板的怨念里醒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兔精道,“这世间还真的有妖精”。想了想又说,“小店只做引魂渡生的生意,可不卖修为的。”又想了想说,“也不卖人心给你们吃的。” 分段阅读_第 2 章 孟老板又扔了一块牌过去,有些丢脸的说,“人家是正儿八经修仙的,不是什么吃人心的”。阿玲吐吐舌头不再说话,孟老板对小汤圆说,“不过我们真不卖修为,也不作妖魔的生意”。 小汤圆忽的眼睛含泪,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求公子帮帮我。” 孟老板饮了一口酒道,“既然你能寻来便知道我只收人的梦境做酬劳,你们小妖无梦无幻,拿什么给我,还是走吧。” 但他也不忘给她指路道,“你从此一路向西去敦煌,城中有个叫画魂斋的铺子正是做小妖生意的”。 小汤圆不依不饶的哀求,“求公子帮帮我,只有公子能帮我”,说着捧出一方丝帕。 他险些被眼前的白帕恍了眼,伸手招了那帕子过来。蛟绡纱被裁的四四方方,中间沾着一滴殷红的血,像是一枚朱砂落在雪上。甫一落在他手中,那滴血便忽的散开,勾勒成一朵红莲。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拿着它来找他了。他紧紧捏住那丝帕,颤声问,“此物从何处来?” 小汤圆急忙道,“是一个剑客给我的,他说只要到此处寻你,你定能帮我。” 他笑起来,那笑却未曾抵达眼底,你竟是如此看的起我吗?罢了,罢了,他摇头,一口饮尽杯中已凉透的残酒道,“你今日且先去,我帮你就是了。” 那小汤圆喜不自胜,千恩万谢的去了。 孟老板有些颓然的靠在软垫上,随手将手里的酒杯扔到案上道,“灭灯,睡觉。” 阿玲有些惴惴的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放心似的道,“公子,今夜不做生意了?”却没有听见回答,一回头发现自己无良的老板已经在榻上睡着了,只是眼角却有一滴泪缓缓的滑进了鬓发之中。 第二日仍旧是个喜气洋洋的好日子,年关越来越近店里的生意更是一日好过一日,所以阿玲听见自家老板今日要关门打烊,很是愤怒,“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了,你整日喝酒,店里的钱就要被你喝光了,眼下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你竟然要关门!?” 孟老板整整衣领,用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问她,“看起来跟隔壁蟑螂可有几分像?”阿玲立马又暴跳如雷道,“是张郎中,张郎中,不是蟑螂!”他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拿起一边的yào箱给她,“拿着”。阿玲一愣,有些疑惑道,“大白天拿这做什么?” 第二章 茕兔(二) “做什么,自然是去看病了。”孟老板咧嘴一笑,推门走了出去还不忘嘱咐阿玲,“锁好店门赶紧跟上,耽误了本大夫看病可是大事。” 阿玲虽有怨念但还是乖乖的拿了yào箱出来锁门,门口的神树早已绑满了红绳,树下供奉着各种瓜果点心,阿玲锁好门跟出来,就见自家老板从树下供奉的点心里施施然拿了一块点心悠悠的吃了起来。 隔壁医馆也正开门洒扫,门口的小童看见树下站着的孟某人很是惊讶,“咦,孟老板今日起这么早。”孟老板回身朝他招招手,“小景,可曾用过早饭了,来一起吃点啊”。 被唤作小景的童子看了看他手里的糕点,又瞅瞅香案上供着的盘子,眼角似有一瞬的抽搐,“您用就好,您用就好”。正说着又见树下的孟老板朝他身后招招手,“蟑螂!” 正从医馆出来的男子,青袍磊落,明目清朗,听见孟老板唤他有片刻的无措,摇头道,“孟老板,在下说过了不能唤我张郎,在下的名字叫念之”。阿玲在旁边摇摇头,可怜的张郎中,被沧州百姓唤作神医,到了自家老板口中成了蟑螂不说,还一直以为是唤他张郎。 “好吧,好吧,蟑螂,我今日要出诊,不能跟你磨蹭了,待我回来请你喝酒。”说完带上还在兀自叹息的阿玲走了,张郎中追了几步道,“你去出诊?你会看病?”远远听见孟某人哈哈笑道,“岂止会看,红颜枯骨都能叫他死而复生。” 小兔精所在的地方离酒馆并不远,拐过几个路口,正在沧州最繁华大街的背面,朱红的大门紧闭,看来是个大户人家,孟老板笑着对阿玲道,“这下发财了,快去敲门”。阿玲惴惴的看他一眼,“ 分段阅读_第 3 章 很是不安,老板,你可真会看病?”见他瞪眼急忙住口,上前叩门去了。 许久那大门才吱呀开了个缝,门后露出一个中年男子的脸,警惕的打量了一番道,“什么人?” “在下是云游的方士,见此宅黑气缭绕,怕是府中有人生病,特来医治。”孟老板揖了揖手道。 那门又稍稍开了一截,男子又仔细看了一番二人,才道,“胡说,本府没有什么病人。” “哦,没有吗,可是我瞧着倒像是有人病入膏肓了,再不治可就要一命呜呼了,算了,没有就罢了”。说完朝阿玲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走。门口的男人听了,急忙道,“等等,我去通传一声”。孟老板停住脚步,回身笑眯眯道,“快去快去。” 这下倒真是很快,片刻后那男人就已领着孟老板和阿玲往府内走去。一处小院门口等着一个fu人,见了他们有些怀疑的问,“公子就是来治人的方士?” 孟老板点点头,笑道,“正是。” “倒是有些眼熟。” “那是,修炼之人自然都有些仙风道骨。”孟老板说着抖开手里的折扇,潇洒的扇了扇,眼角瞥到阿玲的眼神仿佛再问“大冬天扇扇子合适吗?”于是干咳两声收了扇子问那fu人,“病人在哪里?”听他提起病人,二人不再耽搁,急忙领了入了小院正厅的房内。 “小儿自入秋后便一直昏睡在床,不见清醒,请了许多大夫来医说只是睡着了,可是哪有人能睡这么久,这都睡了半年了,不吃不喝,每日只灌些人参来吊命。”说着fu人兀自掉起泪来。孟老板点点头,掀开垂下的床幔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了些却没有任何病态,像是睡着了一般。“昏睡之前可曾干了些什么?” “除了每日看书用功,不曾干过什么。fu人擦了擦脸上的泪道,之前还去西山秋猎了一回。” “这就对了”,他点点头,“请二位出去吧,我要为公子医治了,我未出去之前切不可让旁人进来,切记。” fu人虽然不安却还是点点头,转身出去还不忘带上房门。 阿玲上前看了看道,“公子,要听脉吗?” 孟老板敲敲她的头,“听什么脉,把yào箱给我。” 阿玲撇撇嘴,将手里的yào箱jiāo给他,有些好奇的看他打开,却只见里面放着一盏香炉和一支铃铛。孟老板拿出香炉点起,不一会房内燃起了袅袅的白烟,如同大雾一般充斥了整个房间,待烟雾散去,却发现早已不在房内,脚下是轻轻的草地,远处有波光粼粼的湖面,四周青山环绕,倒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阿玲四下打量问道,“老板,这是何处?” “这是床上之人的梦”。他说着向前走道,“快跟上。” “这是他的梦境?”阿玲有些惊起的跟在他身后道,“那我们现在去何处?” “当然是去找小汤圆。” “那个小兔精,你说她在这里吗?” 孟老板点点头,带她往白雾更深处去。 雾色更深,几乎已看不见前面的路,阿玲更在他身后有些害怕道,“老板,我看不见你了。” 他转身一把将她拉到身边道,“跟紧些,不要乱跑。” 阿玲的面容已模模糊糊不甚清楚,声音却清晰传来,“知道了,这里怎么这么大的雾,会不会有危险?” “不知道。” “不知道!?”阿玲尖叫起来,顺势贴在他身上,“老板,你放我出去吧。” 孟老板推推她贴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给你加工钱。” “这可是你说的”。阿玲像是怕他改口,急忙道,“那我们快走吧。” 两人又往前走,雾色更浓,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雾气,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猛兽在缓缓靠近,阿玲几乎已经跳到孟老板背上,声音含着哭腔,“老,老板,是不是有什么怪物来了?” “别怕”。说着他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弥漫的大雾似乎没有尽头,刚才的声音顿时消弭,霎时间天地一片安静,静的几乎让人害怕。阿玲颤颤道,“老,老板,怎么这么安静?” “嘘”。 分段阅读_第 4 章 他侧耳凝神听了片刻,转了脚步道,“往这边”。 走了几步感觉阿玲拽着他的衣袖不肯往前,于是回头道,“阿玲,跟我走。” 阿玲的声音从一侧传来,“老板,我跟着你呢。” “那另一侧拉着我的人是谁?” 第三章 茕兔(三) 他话音未落,阿玲已经厉声尖叫起来,挂在他身上瑟瑟发抖。“老板,老板,求你了,放我出去吧。” 孟老板伸手一摸,却摸到一片潮湿的雾气。 忽听得耳边一声泠然的笑声,漫天的大雾如同潮水一般蜂拥撤去。视线忽然清晰,却是一片更深的山林中,半山腰隐约可见一个小茅屋。 阿玲怯怯的瞅了四周一眼,声音微颤,“老板,刚刚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敲敲她的头,“你下来,我要被你勒死了。” 阿玲慢吞吞的下了地,还是不安的问,“这里是哪里?” “梦里”。他抬手指指山腰上的茅屋,“小汤圆可能在那里。” 两人顺着山上的小径一路上去,山腰处豁然开朗,一片平坦的草地,三三两两的窝着几只白兔,正懒洋洋的吃着叶子。阿玲顿时忘了刚才的惊吓,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那几只兔子道,“老板,这哪一只是小汤圆?” “咦,你们来了。”小汤圆从茅屋里出来,捧着一篮洗好的胡萝卜放到门口的桌子上。 “人呢?”孟老板问道。 “他去打猎了。” “好,一会打晕他,我直接带他出去。” 小汤圆面色为难,有些不安道,“会伤到他吗?” “不过是梦而已,我如何伤他。” 小汤圆这才笑起来,“好的。” “不过”,他顿了顿道,“你要想好,一旦我把他带出去,我会收了他的梦,你再也进不来了。” 她呆呆的看了看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是我去找你的,为什么......” “我素来收梦做报酬,你是知道的,不然我何必跑这一趟。” 小汤圆揉揉眼睛,原本红彤彤的眼睛越发红起来,“好,我决定了,他再不醒来,会死的。” “那就好”,他点点头,拿了桌子上的一根胡萝卜嘎嘣吃起来。 这梦里的胡萝卜还真是比外面甜。说完又给阿玲一根,两人坐在桌子旁边开始吃起来。 等到日落,男子才带着一只野鸡回来,老远便喊着小汤圆,“茕儿,看我打着了什么。” 小汤圆开心的迎上去,“哇,是野鸡呢。” “哈哈,今晚给你炖汤喝。” 小汤圆笑着接过来,“快去洗洗脸。” 男子笑着点点头往屋里走来。阿玲紧张的捏了捏手,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口一暗,男子便跨了进来,下一秒孟老板手里的胡萝卜已经落在了他脑后。男子一滞,扑倒在地上。小汤圆惊叫一声,“光耀!”人已经蹿到了男子身边,扶起他。 “不用怕,梦里将他剁成肉酱也无妨。” 小汤圆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很不满他的话。 孟老板摇摇头,接过她手里的人,“好了,我要带他出去了。” 小汤圆依依不舍的放了手,眼泪忽然落下来,“公子,让我再抱抱他。” 孟老板有些无奈的等在一旁,见她抱了抱,又取了头上的小银铃放到男子手里,才转过头道,“公子带他走吧。” 孟老板点点头,然后告诉她那小银铃也是梦中之物,不会被他带出去。小汤圆僵了僵,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孟老板一手提起男子就往外走。阿玲看了看小汤圆,慰藉道,“小白兔,你若是想来揍他,就去敦煌画魂斋买了修为再来。” 孟老板提着他穿过了林子,这次没了大雾的阻挠倒是很是顺利,不一会便带着阿玲到了来时的湖边。 事情就在这时有些不对劲,路还是原来的路,回去的路却变成了另一片林子。阿玲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像是心有所感的倚在孟老板身边道,“老板,那小兔子买了修为也打不过你,你看现在怎么办。” 孟老板正要说话,忽听见一声疾厉从阿玲身后传来,他猛然推开她,一支白羽箭风驰电掣 分段阅读_第 5 章 划过两人中间,漫入突然又起的雾气里。 那雾里渐渐显出一个男子的身形,拿着弓缓缓靠近道,“你是谁”。 孟老板上前几步将阿玲挡在身后,“救你之人。” “救我?为何要到这里来?” “你要死了,你娘托我来救你。” 男子一顿,有片刻的失神,“我对不起我娘,告诉她就当我已死了吧。” “当?如何当?你还好端端的睡在她面前,她日日熬汤换yào,等着你醒来,如何告诉她你已死了?” 男子冷声打断他的话,骤然放出一箭道,“闭嘴!” 他侧身躲过,“跟我出去。” 阿玲在身后叫道,“老板,那个昏迷的人不见了。” “不必惊慌,这本来就是他的梦,他想塑造几个他就有几个他。” 阿玲的声音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转了手腕,瞄准阿玲道,“你们快出去,不然我杀了她。” “宋光耀。你年纪轻轻已中解元,年后便要入京参加春闱,更有可能一举高中,真要在此浪费xing命吗?” “我想如何就如何,你们赶紧出去,不然我杀了你”。他语气紧张,头上已落下汗来,手腕一抖,一支箭便向阿玲shè去。孟老板转身去拉阿玲,手刚碰到她,四周似天旋地转,两人重重跌落在雪地里。 阿玲颤颤的扶他起来,问道,“这是哪里?” 天上依旧簌簌的落着鹅毛大雪,望不到边际的雪地像是没有尽头。孟老板起身四望,皱眉道,“这里是深梦区。” “我们是不是被困住了?” 他从怀里拿出那枚铃铛道,“不怕,原本是怕他身体有损想带他出去,既然他不想跟我们出去,就只好强行唤醒他了。” “强行唤醒会如何?” “有损于脑。” “什么意思?” 他敲敲她的头道,“就是会疯癫,或者变成傻子”。 “不行不行”,阿玲摇头拒绝,“若是这样,小兔精会真的买修为来打你。” “顾不得了,深梦区极是危险,若你我一直困在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说着抖开那铃铛的红绳,一声清脆的叮铃响彻天地,大雪落的更急,似山洪暴发前的轰隆一阵阵传过来,他手腕一抖,正要摇第二下,一支白羽箭破风而来,红绳被箭shè断,银铃落入雪地里,悄然无声。 第四章 茕兔(四) 男子骑在马上自手中的第二支箭已经拉满了弦,声音冷酷似含着风雪,“我好心放你们走,你们却差点将茕儿引过来,我只好将你们困在这里,你却想毁了这里。” 孟老板神色淡淡,丝毫不将他威胁的目光放在眼里,只道:“宋光耀,你将自己和她困在梦里,小兔子千年修仙才得以化作人形而被你困在梦里的,一旦你生命耗尽梦境也将分崩离析,你也会灰飞烟灭。你死不足惜,可她千年修为也会毁于一旦,你忍心吗?” 男子失神慌乱道:“不会,不会”。又朝他吼道,“你骗我,她是妖精,妖精怎么会死!” “妖精又如何不会死?”孟老板淡淡嗤笑。 “你骗我!”他再不多言,手中的箭已朝孟老板猛然shè出。连连发难,毫不手软。他知宋光耀杀心已起,再不敢掉以轻心,一脚将阿玲踢开了一些,手里召出吟雪剑挡住箭雨。 吟雪剑剑鞘通体泛光,银色的亮光将整个剑身笼罩。握在孟老板手里倘若无物,但阿玲知道那把剑有多重。她仓皇的跌坐在雪地里,心已经完全停滞,紧张的注视着天地间舞动的那个人,唯恐一个眨眼他便受伤。 深梦区的宋光耀已不是真正的他,他似疯魔一般箭无虚发,直取心口而来。孟老板屏气凝神,眉微微皱起。这是个认真的表情,阿玲知道他动了怒。于是愈发缩在雪地里想要降低存在感。 孟老板一边挡住凌厉的箭雨,一边和阿玲拉开距离,怕流矢误伤到她。宋光耀见他武力不弱,更加癫狂,三箭连发,每一支都灌着强大的意念,夹带着万钧之力席卷而来。 孟老板见他发力,稍稍往前压制了半米,瞬间将战局控制住。但走偏的流箭却不偏不倚往阿玲的方向而去 分段阅读_第 6 章 。阿玲大惊,惊呼一声,连滚带爬的在雪地里滚了个圆,才算将那箭躲了过去。 孟老板被她的叫声分了神,犹豫了一瞬,害怕走的太远怕丢了阿玲,让她受伤。于是又选择退回几步,将她死死挡在身后。 宋光耀瞬间发现了他的企图,立马转了方向朝阿玲杀去。离弦的箭灌着他强烈的意念,直取阿玲心口而去,这一箭岂是阿玲能躲开。孟老板再也顾不得,后退一步,甩袖抽剑。吟雪剑出鞘三寸,发出巨大的金鸣,剑气如啸排山倒海,霎时间笼罩天地,雪花狂卷漫舞,将周围一切消弭于无形。 宋光耀同样被剑气所伤,重重的摔下马,喷出一口鲜血。点点的血迹染在洁白的雪地上,像极了小兔子红红的眼睛。 他终究是一个书生,在梦里再魔化也挡不住孟老板骤然的发力。有些颓然的倒在雪地里粗重的喘了几口气,而后哈哈大笑。 阿玲狼狈的从雪地里起身,抹抹自己脸上的雪,凑在孟老板身后道:“不是说在梦里不会受伤吗,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有事的。” “这是他的梦,他自然不会受伤,你我强行入梦,带来的是自己的元神,元神有损比肉体受伤更惨。” 阿玲听了,缩缩脖子心有余悸道:“幸好幸好。老板果然神勇。” 宋光耀笑的累了,渐渐失去了力气。没有了动静。孟老板合上吟雪剑,缓缓走过去道,“不要挣扎了,随我出去,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大口的喘着气,嘴角依旧挂着殷红的血迹。好似没有听到孟老板的话一般,眼神空洞的注视着天空里飞舞的雪花。 孟老板摇摇头,俯身准备提了他出去,却见他手低银光一闪,猛然起身手里紧握着箭弩朝他袭来,小弩精巧,正好藏在他的袖低,三支箭似暴雨骤落,顷刻间已到他胸前。 “老板!”阿玲在身后惊叫,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过来。 孟老板撇撇嘴想,得,这下得修养个一年半载了。这厢还没想完,怀里忽然窜入了一个温热的雪球,还未瞧的仔细,那雪球就忽而化为人形,生生替他挡了三箭。 他低头定睛,正对上小汤圆流光溢彩的双眸。 “茕儿!”宋光耀得意的神情立马凝固,而后凄声喊道。 两人带着巨大的冲力落入雪地里,怀里的小汤圆缓缓的抬头笑道,“带他出去,不要让他受伤。” 宋光耀丢了手里的劲弩,匍匐着爬到身侧,看着她背上的三支箭,眼底布满血丝,“茕儿,他颤颤的将她抱进怀里,你......为什么,为什么。” “要活着,要活着。”小汤圆缓缓道,嘴角溢出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宋光耀不解的恸哭,死死扣住小汤圆的肩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救活她。 那双红色的眸子渐渐失去光彩,却还是努力的朝他道:“你要好好......活着。”话音未落,她的身影逐渐透明,缓缓的于漫天的大雪里,化作片片雪花散去。 宋光耀呆呆望着那白光消弭,膝行追赶。却终是再寻不见踪迹,他扬天长啸,声音凄厉。 大雪落的更急,白茫茫一片。 孟老板自梦里醒来,见阿玲正缓缓睁眼。香炉里的香已渐渐灭了,床幔里传来微弱的声音,他揉揉睡麻的肩膀,合上香炉,打开门走出去。 院门口守着的fu人见了急忙上前询问,“仙人,我儿如何了?” 孟老板道,“已经醒了,你去看看。”fu人惊喜万分,顾不上感谢就急忙进了屋内。 宋光耀睁着眼呆呆的躺在床上,仿佛神思还未回巢。 fu人哭喊着扑倒在他身上唤他,“儿啊,你可终于醒了。”宋光耀右手紧握,却是一枚精致的小银铃。 许久后,沧州城人人得知城里出了状元,正是宋家的公子,听说前半年得了怪病,一睡半年,眼看着人都不行了,浮梦酒馆的孟老板竟给医好了,人人以为奇事。 又听说皇上都看上了宋光耀,想让他做公主驸马,那宋光耀竟然拒绝了。说家中已经娶妻。可沧州城人人都知道宋光耀除了得病半年没有看书,这些年只顾着读书,又何曾娶了妻 分段阅读_第 7 章 呢? 第五章 慈母(一) 沧州的冬季格外漫长,旧雪未消,新雪便已又盖上去。天色既白,孟老板就被院中簌簌的洒扫声吵醒。 一夜宿醉,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鬓角。起身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白玉酒壶还在兀自滴着酒。想着今日阿玲倒是勤快一大早就起来扫雪了,在要不要给她加工钱的想法中纠结的孟老板推开后窗门,入目却是自家被雪覆盖的严严实实的后院。而隔壁医馆的后院里小景正穿着一件厚实的长衫,手里拿着扫帚奋力的扫雪。 看见这一幕,孟老板觉得自己两鬓愈发疼的厉害,也不顾窗沿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就将身子探出去,朝隔壁后院喊道:“蟑螂,蟑螂。” 院里扫雪的小景轻车熟路的抬头向他揖了揖道:“公子出去了。”又见孟某人脸色苍白,一手还按着鬓角,许是头疼又犯了,一边暗叹自家公子料事如神,一边道:“孟老板可是头疼,公子留了yào丸。” 孟老板脸色这才好一点,点头道:“一会去取。”说完缩身回去继续补觉了。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一觉醒来只觉精力充沛,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便忘了去隔壁医馆取yào的事情。 说来也奇,明明寒冬腊月,店门口的枯树却越长越好。前些日子才刚刚冒芽的绿叶,眼下已经舒张开,瑟缩在寒风里。只是昨夜又是一场大雪,那叶子仿佛经受不住一样,有些蔫头耷脑。 城里的百姓唯恐它熬不过去了,拿了各种火盆在树下煨火。孟老板站在树下拿着供奉的糕点悠悠的吃,一边瞧着他们围着树点火,有些不合时宜的问:“你们就不怕把这树点着了?”惹来周围一片侧目。 店里的生意好的一塌糊涂,孟某人破天荒的坐在柜台上收账,一边听着旁边喝酒的人唠嗑。 “听说山上庙里的和尚都下来化缘了。” “咦,那大庙山上的香火不是一向很旺的,和尚们一个个肥头大耳的,怎么还出来化缘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城中出了神树,谁还去拜那泥菩萨呢。” “也是也是,就是不知这神树以后是结银果还是金果。” 待到暮色四合,店里的人三三两两回了家。阿玲收拾完最后一桌酒壶,见自家老板坐在柜上望着门外的神树发呆,有些奇怪的问:“看什么呢。” 孟老板瞅着外面,缓缓道:“今日吃烧烤怎么样?” “烧烤?”阿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树下煨火的火盆正噼里啪啦烧的正旺,有些气急道:“你不会是想.....”立马改口道:“今晚喝粥!” “怎么又喝粥,你除了粥能不能再做点别的。”天天吃粥,孟老板都觉得自己快成山上的和尚了。“你看看隔壁蟑螂还会炒几个菜呢。” 阿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森然道:“老板,你很不满啊。” 孟老板审视了一番阿玲的笑容,立马笑眯眯点头,“满意满意。” 晚饭果然是白粥,平日里还有有几个小菜,今日就只有一碗白粥。孟老板却将一碗白粥吃的津津有味,阿玲严重怀疑自己的厨艺什么时候突飞猛进到这般地步。 吃了饭点了引魂香,两人坐在暖塌上聊天。阿玲躺在软垫上道:“不如养几只小兔子啊,上次那个小兔精多可爱。” “兔肉倒是挺好吃的,尤其是兔头,不知道蟑螂会不会做” “养来当宠物,宠物啊,不是让你吃的。”阿玲道。 “那就算了,这店里只能养一个宠物。”孟老板一边斟酒一边道,“养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阿玲生气的伸腿蹬他,腿还没挨到边,人已经被甩到了地上。她龇牙咧嘴的站起来,甩甩胳膊道:“这皮囊真是不争气。” 孟老板笑着打量了一下她道:“我看万花楼的翠微姑娘倒是一副好模样,不然把她......” 阿玲闻言,警惕的抱住自己胸前道:“我死也不会去青楼。” “那还是好好跑堂吧。”孟老板说着话时似乎颇为遗憾,还微微的摇了摇头。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到深夜,阿玲倒在暖塌里侧,抱着被子睡的香 分段阅读_第 8 章 沉。烛火将要燃尽,光线暗淡下来,引魂香愈发甜腻起来。孟老板斜倚在软垫上,收起了平日里笑眯眯的桃花眼,长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yin影,仿佛笼着万千思绪。 忽然寒风扑面,掩的好好的门窗竟被吹开,屋内烛火摇曳,明明晃晃。门口的魂玲四下翻飞,发出清脆的声音。孟老板倚着的姿势没有动,只撩起眼皮往门口看去。 之间远远的飘进来两个影子。待近了一瞧,却是两个少年。星眸朗目,眉宇俊气。两人长的一般无二,只是穿着一黑一白。那白衣少年眼角含笑,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朝孟老板问了声好,“孟老板,好久不见。”黑衣少年脸上似乎结着寒冰,跟着进了门只点点头算作问候了。 孟老板指指身侧的暖塌示意他坐,道:“难怪今夜yin气大盛,我还以为来了个大单,没想到竟是你二位到了。”那白衣少年熟练的拿了酒壶斟酒喝,又听孟老板接着道:“休公假了?还是闲着无聊到人间转一转,要不要我抓个和尚给你们当晚餐,听说最近城里来的和尚正是肥美。” 黑衣少年冷冷瞧了嬉皮笑脸的孟某人一眼,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白衣少年笑着道:“谢孟老板好意了,只是今日我二人有要务在身,不能享用了。” “要务?”孟老板道:“那还有闲情来看望孟某,实在是感动。” “跟丢了一个孤魂,在沧州附近不见了,特来问问孟老板有没有看见。” “孤魂?”孟老板来了兴趣问道:“这可真是个大单,不过未曾来过这里。” “这倒是奇了,一路寻着过来,以为有什么遗愿未了来找你了,那能去哪呢。”白衣少年眉头轻皱,思索道。 “你俩多来几趟我这小店,估计十里八乡的孤魂也不敢来了。”孟老板语气颇有怨念。 第六章 慈母(二) “你俩多来几趟我这小店,估计十里八乡的孤魂也不敢来了。”孟老板语气颇有怨念。那黑衣少年似乎有些不满,冷峻的脸又寒了几分。 白衣少年丝毫不在意,自顾自拿着酒壶倒酒,“今日既然来了,这浮生梦就让我喝个够。”说着抖了抖手里的酒壶道:“没酒了。” 孟老板道:“小白,虽然你我相识多年,但亲兄弟还是明算账,这酒我卖50文一壶,今日给你算便宜点,49文。” 被换做小白的少年要酒的动作有瞬间的凝滞,“我,没钱啊。” 只见孟老板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悠悠道:“没钱没关系,你俩来的时候路过忘川了吧,鞋底上可有忘川河边的泥,给我刮点下来。” “我鞋底从不沾泥。”白衣少年说着回身问身后的黑衣少年,“你,给刮点。” 孟老板闻言,贴心的扔了一根筷子过去,“刮到酒杯里即可。”说着,伸手推睡在里侧的阿玲,“上酒了。” 小白这才看见暖塌里侧还睡着阿玲,脸色微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阿玲从美梦中被自家老板粗鲁的推醒,正要对着眼前笑眯眯的某人破口大骂,眼光却扫到另一侧端坐着的白衣少年,短暂的愣神后瞬间清醒过来,一个饿狼扑食就往他怀里扑去,“你你你!!!”人还没碰到小白,身后正勤勤恳恳刮鞋底泥的小黑已经风驰电掣般挡在小白面前。 阿玲一看手底下抓着的人是小黑,有一丝丝的犹豫,但立马就哀嚎道:“你把肉身还给我,还给我!” 小黑冰封的面庞出现了一道裂痕,有些讪讪的想要推开阿玲,谁知那阿玲仿佛有了软骨功,扑在他身上就是甩不开,“你俩答应给我三个月找来,这一转眼两年了,两年了!给这黑心的老板当了两年丫鬟了!” 小黑踉跄了几步,勉力稳住,小白在他身后企图安抚阿玲道:“阿玲姑娘......” “此事......” “又要骗我了!我告诉你们,要是我的肉身还找不回来,我就立马自杀,到阎王殿告你们御状,说你们玩忽职守,拘错了人还随便塞个肉身给我!” 小白将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心有余悸的看着被阿玲撕扯的小黑,隔着两人远远朝孟老板 分段阅读_第 9 章 :“孟老板,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这酒就下次再喝吧。”说完奋力将小黑从阿玲手里扯出来,一转身就已经隐在了夜色中。 孟老板一场戏看的过瘾,有些欣慰道:“又省了一壶酒。” 阿玲幽幽的走到榻边一头滚进床褥里,转眼又睡着了。孟老板伸手招了桌上扔着的酒杯过来,只见白瓷碎纹的酒盏里零零星星躺着几个泥点。一笑道:“便宜你了,小树精。” 第二日孟老板难得起了个大早。披着一件外衫,蹲在枯树底下照常蹭早餐。嘴里叼着一块冻的硬邦邦的桂花糕,手里搓着两个泥丸,边搓边和枯树谈心,“小树精啊,我浮梦酒馆只做死人生意,从来不管你们这些小妖死活,可是看你枯了几十年突然又这么努力的活过来,孟某人于心不忍啊,这寒冬腊月的弄点忘川泥可是不容易啊,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看在我对你这么好的份上,你到时候结了金果可要分我一半。” 说着,一块桂花糕已经下肚,又道:“这些人太不体贴,供奉了糕点却没有茶饮。” 医馆里因为张神医不在所以病人少的可怜,只有几个来抓yào的,小景看着抓完了yào,送病人出来时见隔壁孟老板披着外衣蹲在树下念念有词,有些意外道:“孟老板也是信神的?” 孟老板听见声音,回头看他道:“此言差矣,这可是神求我啊。” 小景无心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干笑了两下,“孟老板武威。”说完转身往医馆去了,孟老板出声叫道:“哎小景,蟑螂什么时候回来。” 小景又不得不停下来回到,“说是两三日吧,这已经四天了,该回来了。” “哦,这天寒地冻的,还去出诊,真是个傻子。”孟老板不以为意道。 小景嘴角抽搐,这样当着我的面说我家公子是傻子真的好吗,但面上却不露半分,又听见孟老板接着问:“可曾说了去哪里了?” “方桥镇的山上,说是有个村庄,大雪封路看病出不来,公子上去瞧去了。” “哦,走的还挺远。”孟老板杂七杂八的问了一圈,连医馆里拿来试yào的小白兔都关怀了一下,才问了一句最想问的话:“蟑螂不在,你吃什么?” “王婶探亲回来了。”王婶是医馆里的厨娘,前些日子回家探亲去了,张神医和小景自己熬过了几个月,众人意外发现向来施针诊脉的神医之手还可以下面做饭。 “哦,那你们两个人,吃的完吗?”孟老板笑眯眯的问道,眼神真诚,让小景有种他真的在关怀自己食量的错觉。 “我......”小景张口还没说话,孟老板接着说:“不然我和阿玲帮你们吃吃剩饭吧。” 话虽如此,但小景又哪里敢真的给孟老板吃剩饭,于是当日的饭菜又平添了两双筷子。 去蹭饭的时候,孟老板又轻车熟路的在yào柜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些稀罕的草yào顺路带了回去。 夜晚如期而至,寒风凌冽。夹着雪粒子呼啸而过。店门口的灯笼摇曳的挣扎了一会儿,扑簌一声灭了。阿玲又一次踩着凳子上去点着,“再吹灭可就不点了。” 孟老板站在店门口,抄着暗纹绣花手筒说话时哈出一片白气,“点不着就算了。” 阿玲点了等,跳下来道,“冻成这样,鬼都不来。” 孟老板抄手往她脑袋上招呼了一下,“鬼不来,你就去卖艺。” 阿玲偃旗息鼓,转身钻进了店里。走了几步见自家老板还站在门口盯着那枯树似乎若有所思,有些奇怪,“干嘛呢你?” “沉思。” “哦”阿玲又往里走,孟老板转身唤她,“你应该问我缘何沉思。” “不想知道,不明白,不了解。”阿玲一口气说完,再不给孟老板说话的机会帘子一掀,进去了。 第七章 慈母(三) “绝情。”孟老板摇摇头。上前慢慢踱步到枯树下,从怀里拿出一个金边彩绘的小瓷盒,一打开,是三个被草yào水泡的发紫的泥丸。他捏在指尖,轻轻一弹,那泥丸仿佛携着万钧之力,直直往枯树根部而去,瞬间钻入树根里。 等了片刻,只见那枯树如沐春风, 分段阅读_第 10 章 瑟缩的树叶瞬间舒展开来,越变越大,万千的枝条开始抽芽,原本细如柳枝的树枝,以惊人的速度生长,顷刻间已经如同碗口大小。那一点点绿意一转眼,已经长成了一片绿云。 孟某人披着一件白色的大氅,滚着厚实白狐毛边,露出的双眼清亮bi人,皎洁的月光掩映着白雪撒在他身上,仿佛笼着一圈淡淡的光晕。身后的大树,拼命的生长,而他静静的站在树下仰头而望,嘴角含笑,眼角却擒着一点悲伤。 张神医看见的就是这样如同梦境般的一幕,疯狂生长的树仿佛所有的时光压缩而后又在这一刻喷薄,而树下的人,那样静谧的站着,和身后剧烈生长的树格格不入,又完美融合。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场景,直到那树抖了抖叶子,渐渐归于平静。直到树下的人缓缓转身,明亮的眸子朝他望来。张神医有瞬间的无措,仿佛树下的人是他,又不是他。 “这......这......这树......”他指着瞬间长大的树有些语无lun次。 “这树疯了。”孟老板薄唇一翻,吐出这句话。 张神医双眸忽闪,显然不信孟某人的胡说八道,“疯了?” 孟老板点点头,坚定的说:“疯了。” 疯了的不止是门前的枯树,还有大半夜出诊归来的张神医。小景敲开隔壁酒馆门的时候,孟老板正在睡的酣畅。被人扰了清梦有些愠怒,待看见一脸惊慌的小景就将这点怒气抛之脑后了,“孟老板快去看看吧,我家公子不知着了什么邪,回来没多久就一直坐在桌案前替人医病呢。” “医病?”孟老板撩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这神医当的太尽职尽责了吧。” “不是不是,那桌案前根本就没有病人。”小景面色苍白,连唇都不自觉微微颤抖。 孟老板瞬间来了精神,起身披了一件大衣就往隔壁去了。 医馆里烛火通明,张神医端坐在桌案前,蹙眉沉思,仿佛遇见了什么难题。 他的对面,作者一个打扮朴素的fu人,破旧的衣衫还有几块补丁,她面色惨白,脸上斜斜的还有一道伤疤,掩在纵横的皱纹间已经看不大清了。 张神医见孟老板进来,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整夜不休息,我不放心。”孟老板的脸带着十二分的认真,桃花眼满是深情。 张神医面上微不可见的浮上一点绯云,有些结巴道:“你......你不要胡说。” 孟老板上前一步,贴心的替他拢了拢肩上快要滑落的大衣,“太晚了,你先去休息,我替你诊一诊。” 张神医摇摇头道,“她的病有些复杂,你......” “你忘了,宋光耀可是我医好的。”孟某人循循善诱,“我连宋光耀都能医的好,如何医不好一个fu人。” 张神医望着他笑眯眯的眼镜,有片刻的失神,转念一想他的话好像有几分道理,便点点头“好。” 小景喜出望外的迎着自家公子往后院歇息去了。 孟老板一屁股坐在刚刚张神医坐位上,笑着对眼前的fu人道:“大婶,我来替你医一医。” fu人看着张神医走远,想要出声阻止,又看了看眼前笑眯眯的孟老板,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点头道:“劳烦。” 孟老板煞有介事的将手扣到fu人腕上,冰冷的触感自指尖散开,黑色的血管隐隐浮现。 “你这病......”孟老板yu言又止。 “如何?”fu人急切道。 “你家中可还有亲人?”孟老板转了话题。 “有个儿子。”提起儿子,fu人木然的双眼中出现一点温情。 “他现在在何处?”孟老板继续追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fu人有些警惕的问道,似乎不愿意多说。 “你这病说难便难,说简单便简单。有些情况我要问问家里人。”孟老板信口胡扯,“若是不及时医治,怕是你命不久矣。” “不行!我得活着,我要亲眼看着我儿子进士及第,我要看着他光宗耀祖!”fu人有些急切的回答。 “那你就得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好赶紧给你治病。” “这......”fu人有 分段阅读_第 11 章 些犹豫。 “这个你先服下,能让你病情好转一点。”孟老板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若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看着你儿子金榜题名,还是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孟老板起身打了一个哈欠道:“我就在隔壁浮梦酒馆,想通了你便可来寻我。”说完再不管她直接转身往后院去了。 小景安顿完自家公子出来,见孟老板一个人站在前堂的照壁前定定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上前道:“孟老板,多谢你。” 孟老板侧头看他一眼,又望着前堂道,“蟑螂睡下了?” “睡了,但是极不安稳,像是不大好。”小景担忧道。 “无碍,将这个给他服下,明日又是白白净净的蟑螂。”说着将手里的小盒子扔给小景。 小景忙不迭的接住,有些迟疑的问:“这是......” “神yào,不要就算了。”孟某人说着作势要收回去。 小景赶忙护住道:“要要要,多谢孟老板。”抬头又见孟老板盯着前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前堂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有些奇怪,“孟老板,在看谁?” 孟老板看着那fu人独自坐了良久,才起身往门外走去,直到彻底隐在黑暗中,确定她不会伤害院里的人,才悠悠转身往后院走,一边打哈欠道:“发呆。” 小景噎了一口,又见他直直往后院去了有些着急道:“孟老板,我家公子歇息了。” 孟老板走到两家院墙处,回头一笑道:“那我也去歇息了。” 说完身影一动,脚一点地,人已经越过墙头到了自家后院。 第八章 慈母(四) 张神医第二日果然大好,一点都看不出昨夜痴迷的模样。小景在心里暗自赞叹了一声孟老板的医术,想着今日要请孟老板来医馆用饭,专门去厨房给王婶嘱咐了一番。 门口的枯树一夜长大,轰动了整个沧州城。树前人山人海都想一睹奇观。孟老板坐在酒馆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喝着一壶浮生梦,望着楼下人头攒动。 侧头又瞥见楼下停着一驾马车,翠帐掩映,传来香风阵阵。见他望过来,那帘子微微掀开,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和一点艳红的殷唇,柔柔唤了一声,“孟老板。” 孟老板随意拢着的墨发垂下几缕青丝,眉眼带笑道:“翠微姑娘。” 那帘子又掀开几分,露出主人媚眼如丝,“孟老板好生悠闲,倒是让奴家思念的紧。” 孟老板笑意愈深道:“能让翠微姑娘思念,小生何德何能。” 翠微目光灼灼望着楼上的人。孟老板自是不让一分,桃花眼含笑迎上她。 医馆摆好了饭,张神医出来唤人,一出门就碰上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时刻,有些不知所措的踟躇了半刻,听见柔美的女声道:“不知翠微何日能等来孟老板一顾?” 只听得楼上那人从善如流,声音都含着几分蜜意,“怕是翠微姑娘生意繁忙,无暇顾及孟某人。” “孟老板此言差矣,只要孟老板赏脸,翠微喜不自胜。” 张神医觉的此刻打扰他二人浓情蜜意太煞风景,想了想转身准备回去,哪知孟老板眼尖,出声叫他,“蟑螂,可是午饭做好了。” 他只好停下来点点头道:“王婶让我来叫你和阿玲。” 孟老板转身看了看楼下忙进忙出的阿玲,点头道:“我先替阿玲把她那份吃了吧。”说着起身从窗口一落而下,似一片羽毛一般落在马车旁,连尘土都不曾惊动。还顺便贴心的替翠微将掀起的帘子放了下来,“这里人杂尘多,姑娘小心。”说着抚了抚翠微倘若无骨的柔荑。 翠微的声音掩在帘后,带着几丝柔媚,“谢孟老板关心。” 吃饭的时候张神医望着孟老板yu言又止,直到吃罢饭,孟老板晃晃悠悠的准备去楼上晒太阳,张神医才开口叫住他道:“那个,孟老板......” “蟑螂,你再不说,我都要被你憋死了。” “刚刚那个翠微姑娘可是万花楼......”张神医还未说完,孟老板坦然点头道:“万花楼花魁,蟑螂,你看不起她啊?” 张神医急忙摆手 分段阅读_第 12 章 :“不是不是......”他怎么可能看不起她,只是命运凄惨的苦命女子罢了,他还常常给她们医病呢,“只是你......”想了想措辞,怎么样才能不伤害到他,“要不我给你诊诊脉。” 孟老板一脸莫名其妙,“为何?” “我医过万花楼的姑娘这病容易扩散,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某人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他有些气愤道:“蟑螂,你!”抬手作势要打,张神医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害怕道:“我是真的关心你,这个病一旦染上很难治的。” 孟老板深呼吸几口,压下胸口想把他掐死的想法,笑了笑道:“我谢谢你。”说完越过墙头往自家后院去了,张神医见他走了,上前几步到墙根下喊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沧州城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纱。浮梦酒馆门前点着一盏红红的灯笼,发出暗淡的光。 门檐下垂着的四角铃铛,斑驳的黄铜仿佛经不住岁月的洗礼。星疏云淡,正是安眠的好天气。 店里的地龙烧的正旺,阿玲盘腿坐在榻上垂眸凝思,她的面前摆着一局未下完的棋。黑子白子错综复杂,但明显看得出白子已经穷途末路。 孟老板闭着眼斜躺在软垫上,手里捏着的酒杯已经倾斜,好在酒已经喝完,并没有弄湿软垫。半饷,出声询问道:“可想好了?”阿玲皱着的秀眉未曾伸展,不满道:“再等等。” “我都要睡着了。”声音清明,没有丝毫的倦意。 “那你先睡,我想好了叫你。”阿玲换了个姿势,一手托腮继续对着棋局沉思。 “承认吧。” “承认什么?”阿玲奇怪的抬头看他。 “为什么冒充赌棋山庄的人。” “什么冒充!我就是赌棋山庄的人!”阿玲有些气急,在身份的问题上绝对不能马虎。 “赌棋山庄的人可不是你这种水平。”孟老板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嘲讽,并且已经做好了阿玲扑上来掐他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后者并没有任何动作,他有些奇怪的睁开眼看她,阿玲有些颓然的垂头轻笑,“是啊,以我的棋艺怎么会有人相信我是赌棋山庄的呢。” 孟老板又闭上眼,丝毫不在意眼前人独自神伤,“赶紧想,不然扣工钱。” “你!”阿玲愤然抬头,“我在伤心,你就不能关心一下?” “哦”孟老板似乎恍然大悟,“那你别伤心了,赶紧想。” 阿玲生气的想要将棋局扫了,手刚抬起来,就被一枚黑子打中了麻筋,痛麻的感觉瞬间扩散手再也抬不起来。 “说了好好想,毁了此局是要扣工钱的。”孟老板闭着眼说道。 阿玲只好乖乖的低头继续研究棋局。 店内一时安静,风声愈发明晰。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好像从空旷的荒野中传来。檐下的铃铛微微的开始颤动,发出脆响。 “来生意了?”阿玲侧头听着,有些奇怪道:“今日不是没点引魂香吗?” “不引自来,可是大单。”孟老板起身,整了整松垮的衣衫,正襟危坐颇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模样。 门口的魂玲声愈响,脚步声停在门外轻轻叩响。 “进。”孟老板出声迎客。 门被吱呀推开,紧接着门帘也被掀开,进来的正是昨晚在医馆的那个fu人。 孟老板起身作揖道:“夫人来了。” 那fu人受宠若惊,急忙摆手道:“不必行礼。” 孟老板坦然一笑,指着房中的圆桌边的椅子道:“夫人请坐。” 那fu人忐忑不安的坐了,咳嗽起来。孟老板贴心的斟了新酒给她,“夫人可是想好了?” 第九章 慈母(五) 那fu人忐忑不安的坐了,咳嗽起来。孟老板贴心的斟了新酒给她,“夫人可是想好了?” 她点点头,再次确定道:“我告诉你,你就能医好我的病了?” “夫人放心,孟某出手,yào到病除。”孟老板嘴角含笑,声音坚定。 那fu人点点头,像是在斟酌语言似的,孟老板也不着急,在她旁边坐了,拿出一盏精致的香炉,常春藤绕蝙蝠的 分段阅读_第 13 章 镂空花纹,底座鎏金嵌宝石,只是年代似乎有些久远,花纹都被磨的发光。 他两指捏着一根银针,对fu人道:“夫人,可否借你一滴血做yào引。” 那fu人点点头,伸出手来。银针一刺,一滴黑血便滚了出来,稳稳的跌进了香炉里。 魂玲被风吹起,还未落下。青烟袅袅升腾,不一会便溢满整个房间。待烟雾尽散眼前的场景渐渐明晰。 铺着地毯的房间,挂着粉帐珠帘。少女眉眼含春,娇羞的被男人抱在怀里,“叶儿,只要你愿意,我明日便娶你进门。” 少女面色绯红,轻轻的点了点头。 男人喜不自胜,埋首吻上少女娇嫩的唇瓣。少女轻轻娇嗔,却半推半就的迎合着他。 阿玲看了,悄声道:“老板,这就是那个fu人吧?” 孟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间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涌入一群人。为首的fu人面色铁青,一把将少女从男人怀里扯到地上,呵斥道:“贱人,一个洗脚丫头,敢背着我勾引老爷!”说着扬手就扇了少女两个耳光。 少女捂住脸,双眸带泪的望向刚刚还柔情蜜意的男人,只见男人立马躲在人群后面,不敢出声。 那fu人看她望着男人,立马暴跳如雷,上前撕扯她的衣服,“贱人,让人勾引人!”她身后跟着的丫鬟们立马上前帮忙,少女哭着求饶,打骂声不绝于耳,阿玲摇摇头感慨道:“女人猛如虎啊。” 孟老板敲敲她的脑袋道:“别忘了,你也是女人。” 阿玲咬牙道:“该死的黑白无常!” 场面一转,到了一个破旧的后花园,怀孕的女子正在奋力的洗刷着满盆的衣物,她身边站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趾高气昂的拿着手里的藤条道:“让你洗衣服你就安安分分洗,不要妄想跑到老爷面前告状,大夫人说了,只要你听话,自会留你肚子里的孩子一条生路,可若是你不听话......” 那女子急忙点点头,脸上还带着泪痕,“我听,我听,只要大夫人愿意让我生下孩子,我什么都听大夫人......” 话未说完,场景又似水面起波一般瞬间涣散,变成另外的样子,刚刚趾高气昂的丫鬟欢天喜地的抱着一个婴儿给大夫人看:“夫人,是个男婴。” 大夫人笑着抱过婴儿,逗弄了一番,对丫鬟淡淡道:“看在她给老爷生了个男婴,就放她一条生路吧。” 那丫鬟立马会意,笑着应道:“夫人可真是宅心仁厚。” 当夜那女子被人扔在城外的荒山上,脸上被人用到从左至右划了一条深可见骨的刀疤。 迷雾又起,漫天不休。魂玲声叮叮当当,唤醒梦中人。 孟老板睁眼,香炉的烟正缓缓退回炉内。那fu人仿佛已经想好了措辞,开口道:“我本是李府的丫鬟,怀上老爷的孩子为大夫人所不容,我生下儿子后大夫人便抱到膝下抚养,说只要有一天我的儿子能经榜提名,光宗耀祖,我们母子便可入名族谱。所以,我不能死。” 孟老板问:“那大夫人为何要抢你的儿子。” “因为她有疾,无法生育。” 孟老板点点头,指指香炉道:“这yào还需要你儿子的血入yào,我明日去李府,成yào后你便可痊愈。” 谁知那fu人急忙摇头道:“不可不可,大夫人不让我去找他,并且不能让他未及第前知道自己的生世。” “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孟老板眼神真诚,温言相劝。那fu人这才点点头,“如此,劳烦公子了。” 这李家少爷说起来在沧州城也是有些名声的,李老爷靠着大夫人娘家的力量,从一个小小的县司户,官至现在沧州长吏,对家中这个唯一的独子可是宠的厉害。 李少爷当然不负众望,吃喝嫖赌样样不落。要找到他更是容易,酒馆大街另一头的万花楼便是李少爷常常驻扎的地方。 阿玲在听到他第三次拒绝了自己的要求时,气的堵住店门,“不带我去,你也别去了。” “万花楼可是烟花之地,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为了去万花楼,孟老板特意换了一身行头,绛紫的长衫上暗色的金 分段阅读_第 14 章 线绣着振翅的白鹤。原是清雅高绝的东西,被金线绣着也透出几分贵气。 “我穿件男衫不就得了。”阿玲据理力争。 “你当那刘老鸨是瞎的,听说那些话本子看多的小姐们一个个女扮男装去万花楼,都被扔出来了。”孟老板难得的束起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对着阿玲一笑道:“如何?” “人模狗样。”阿玲嗤笑一声。孟老板不以为意的拿起钱袋掂了掂,“如此,孟某就去花天酒地了。” 阿玲转身上楼,丢下一句,“您走好。” 孟老板出了门顺着长街走到头,一眼就望见了万花楼,临近傍晚,门口早就燃起了花灯,门口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孟老板远远瞧着往来的马轿,突然觉的自己步行前来有些有失身份。正想着要不要雇顶轿子抬自己过去,就被门口迎客的刘老鸨热情的呼唤,“孟老板,孟老板。” 孟老板只好踱步上前,笑眯眯的揖手,“刘妈妈,许久不见越来越年轻了。” 浮梦酒馆在沧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只是卖酒,生意却极好。听说那浮生梦喝一杯晚上就能做一场美梦。刘妈妈当然对浮生梦没兴趣,一场美梦,醒来也不过是一场空。 浮梦酒馆在沧州城开了近五年,这孟老板一双桃花眼便笑了近五年。可是一点没有变老的痕迹,甚至连一根细纹都没有。刘妈妈想要问问他是如何保养的,又觉得这等私密之事怎么可能轻易告诉自己,就盼着姑娘们伺候好了孟老板,好让他把保养的方子告诉她,所以看见孟老板格外殷勤,“孟老板可是来看翠微的。” 第十章 慈母(六) 孟老板也不否认只是问,“翠微姑娘可得闲?” 刘妈妈惋惜道:“今日可真是不赶巧,翠微房里有人了。”马上又说:“楼里新来的姑娘可是各顶个的水灵,可入得了孟老板的眼?” “这么早翠微姑娘就有客了?”孟老板奇怪道。 “可不是嘛,近日一直在翠微那里呢。” “哦,可是李少爷?” “正是呢,这长吏府的公子,我也得罪不起,孟老板见谅啊。”刘妈妈赔笑道,说着扬手让身后的姑娘上来,“快来伺候着。” 两人说这话,进了大厅,翠微房中果然烛光通明,仔细听还有丝竹之声。孟老板随手指了指翠微隔壁的房道:“晚烟姑娘可有客?” 正道是,薄晚烟林淡翠微,晚烟之前也是这万花楼的头牌,可是自从前几年翠微来了万花楼,花魁的名号就易了主。晚烟的境遇也一日不如一日,别说客人,连楼里的姑娘们都不愿意过去。刘妈妈赶忙摇头,“没客没客。” “如此,就去晚烟姑娘房中吧。”孟老板言罢,人已经往楼上去了。 刘妈妈忙不迭的迎着他,上楼敲门,“晚烟,晚烟,接客了。” 开门的是晚烟身边的小丫头茶青,见了刘妈妈有些不安的行礼道:“刘妈妈,姑娘身上不爽,歇下了。” 刘妈妈大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孟老板来了,还不起来伺候。” 茶青急忙让开身子,低头不语。 刘妈妈骂了几句,侧身迎着孟老板入了内。珠帘低垂,后面又垂着曼纱帷帐隔开了圆桌和床榻。帷帐上隐隐绰绰映出一个人影,起身道:“孟老板,晚烟怠慢了。” “晚烟姑娘客气。”,孟老板轻车熟路的坐在圆桌旁,桌上的托盘里摆着白瓷的小茶壶,他斟茶道,“刘妈妈,难道还要指导指导晚烟姑娘的房中术?” 刘妈妈立马会意,笑着摆手道:“孟老板尽兴,有什么吩咐随时喊我。”说完,朝那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转身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帷幔后的女子窸窸窣窣的穿着衣衫,孟老板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品茶,微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 “孟老板是来寻翠微的吧?” “何以见得?” “晚烟自知浅陋,如何入得了孟老板的眼。” “姑娘妄自菲薄了,当年万花夜,姑娘一舞惊天下是何等风姿。” 晚烟在帘后轻轻笑了笑,笑声里带着凉意,“当年啊。” “不过姑娘有 分段阅读_第 15 章 事说对了,今日孟某确实是来寻翠微的,不知可否借姑娘的琴一用?” “小青,将琴取出来。”晚烟吩咐一边候着的丫头。 小丫头茶青有些惴惴的看了帘后的身影一眼,从柜中取了琴放到桌子上。 “多谢。”孟老板朝晚烟点点头,抬头拨弄了一下琴弦,铮铮琴音溢出,一曲《醉红尘》原是缠绵之作,却含着金戈之声,仿佛九霄鹤鸣,又像大江浪起,搅动波澜。 晚烟脑中浮现出一个孤绝的身影,仿佛长久的等待隐隐有了出头之日。她自帘后缓缓起身,纤手挑起帷帐边缘,圆润的指甲被修的犹如青葱,染着嫣红的豆蔻发出温润的光。她又上前一步,想要掀起帘子,却听门口清脆的声音道:“可是孟老板在抚琴?” 掀帘的手凝滞一顿,收了回去。 孟老板抚琴的手伸直按住还在颤鸣的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正是孟某。” “我家翠微姑娘相请。” 孟老板起身,抚平坐皱的衣衫,朝帘后一揖手:“多谢晚烟姑娘。”说着在桌上留下一个金元宝,开门出去了。 “是你吗?”晚烟兀的自言自语,让旁边候着的茶青有些吃惊,“姑娘再说什么?” 晚烟摇摇头,没有出声。 门口候着的正是那日跟在翠微马车前的小丫头,见了孟老板屈膝行礼,“孟老板,请跟我来。” 孟老板点点头,跟她往隔壁走,房内喧闹声不断,听起来极是热闹。刚要进门,听得楼下一阵吵闹,仔细一听这声音还挺熟悉,孟老板顿了步子,扬声问道:“楼下怎么了?” 楼底下路过的龟奴抬头回道:“又来一个女扮男装的,这就给扔出去。” 孟老板额头一跳,大概猜到是谁,“刘妈妈,大概是来寻我的,让她上来吧。” 刘妈妈有些迟疑道:“这楼里的规矩,不能让女客上来呀。” “由我看着,出不了事。”说着话,一块金灿灿的元宝就随手扔了下去。刘妈妈急忙接住,放在嘴边咬了咬,才对门口还在拉扯的龟奴道:“算了算了,让她进来。” 阿玲挣脱开钳制着她的人,整整衣领,昂首阔步的进了楼。抬头看见站在二楼的孟老板,有模有样的揖手,得意的行了个男子礼,“老板。” 孟老板笑眯眯的朝她招手道:“你的工钱已经打赏给刘妈妈了。” 阿玲一转头,就看见刘妈妈还没来得及收进怀里的金元宝,立马苦了脸,“万恶的老板!” 孟老板不再多言,转身入了翠微房中。房里不止翠微和李少爷,还有其他两个男子,身边皆坐着万花楼的姑娘,鞍前马后的伺候吃喝。 翠微见孟老板进来,起身行礼道,“孟老板来了也不知会奴家一声。” “孟某听说长吏府少爷在此,不敢叨扰。” 那李文钦闻言,很是受用,哈哈一笑,指指旁边空着的椅子,“孟老板快坐,刚刚听到孟老板抚琴,可真是......此曲......人间哪得几回闻。” 孟老板一笑,拱手道:“李少爷过奖,听说少爷在财源赌坊一人鏖战群雄无敌手,孟某心向往之啊。” 李文钦一听,笑得愈发得意,“小意思,小意思,没想到孟老板也关注赌坊的事情。” “岂止,孟某偶尔也玩玩。” “不知孟老板赌技如何,改天一起玩玩。”李文钦如遇知音,连椅子都往孟老板旁边靠过来。 “虽然不敢在少爷面前献丑,但是相逢即是缘,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赌一局如何?”孟老板笑着提议。 显然这个提议正合李文钦的心意,他抚掌大笑,“好好好,快,上骰子。” 一边伺候的姑娘们连忙拿了骰子出来,桌上的酒菜都被撤下去,为他们誊出一块地方。 第十一章 慈母(七) 赌具很快上了桌。 翠微看了看孟老板,蹙眉问:“他精于此道,你要小心。” 哪知孟老板毫不在意的笑道:“无妨。”阿玲在他身后站着,有些担心的说:“你别把酒馆输没了。” 这厢摆好了东西,李文钦兴致勃勃的坐在桌后,迫不及待的问:“赌什么?” 分段阅读_第 16 章 “赌大小。”这是最简单的玩法,李文钦可谓个中翘楚,点头道:“好好好,来赌大小,不过,不知孟老板用什么做赌注?” “孟某没什么贵重之物......”皱眉沉吟道,“就用我这佩剑吧。”说着从腰间取下吟雪剑。那柄剑通体银色,剑鞘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泛着悠悠银光。剑柄上垂着黑色的璎珞,打结之人手法粗糙,歪歪扭扭的已经泛旧。 李文钦这等纨绔子弟只好财宝美人,对这种旧剑并不上心,似乎有些微微的不满,皱眉迟疑,“这.....” 倒是一边的翠微,脸色微变,原本蹙起的眉头愈发凝重,有些不可思议的打量了孟老板一眼。 “孟某不亦不要李少爷金银,只需少爷一滴指尖血做赌注。”孟老板悠悠道,“不知少爷赌不赌?” 李文钦一听,只要一滴血。自己又不是皇亲贵胄,一滴指尖血算不得什么。虽然自己对刀刀剑剑这些粗人的东西并不敢兴趣,但看这剑通体泛光,应该能卖个好价钱,随即点头道:“赌!” 说完,熟练的抄起骰子,上下一摇,仔细听着骰子相撞的声音,半饷,倒扣在桌上。 打开,三五六点。他满意的笑笑,将骰子推到孟老板眼前,“该你了。” 孟老板伸手拿起骰子,随即落下,“好了。” 李文钦笑着说:“孟老板不再摇一摇?一会输了,可怨不得我。” 谁知孟老板一笑道,“李少爷此话怕是说早了。”说着揭开骰钟,四五六点。只比李文钦多了一点。 众人一阵唏嘘,那李文钦自知面上挂不住,改口道:“三局两胜可好?” 孟老板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好。” 李文钦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渐收,慎重的拿起骰钟,一边摇,一边仔细的分辨声音,又是半饷才落下,打开一看,五五六。 他出了一口气,笑笑对孟老板道:“换你。” 孟老板随手揽过骰钟,上下一摇就扣到桌上,打开却是五六六点,又比李文钦多了一点。 席上的几人有些讪讪的看了一眼李文钦,他愣了愣,随即笑道:“孟老板好手法,愿赌服输,这指尖血本少爷现在就给你。”说着敲碎一只酒杯就要划手。孟老板抬手按住他道:“这滴血,还请劳烦李少爷今夜日落后到浮梦酒馆给我。” 李文钦闻言也不推脱,点头道:“一定。” 孟老板见他答应,转身朝众人点点头,出了万花楼。阿玲跟在他身后,有些不解的问:“你早就料到自己能赢?” “何以见得?” “不然,你怎么会拿你那剑和他赌?” “一柄剑罢了,又为何赌不得。” “算了吧,我可是知道的,那是吟雪剑。”阿玲得意的说。 孟老板脚下一滞,随即笑笑,“那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那是。”阿玲昂头道:“所以早就知道自己能赢对不对?” “是,不过,还有一个目的。” “还有目的?”阿玲奇怪的问,“什么?” 孟老板举目远望,想起刚刚翠微紧蹙的眉头,和眼底难掩的担忧。她果然也是认识那柄剑的,嘴上却道,“你猜。” 阿玲哀嚎一声,“我知道还会问你吗?!”说着见自家老板走远,赶忙追上去问,“快告诉我。” 只见孟老板悠悠说:“好好猜。” 阿玲一路追问,孟老板充耳不闻,两人路过医馆的时候小景正在关铺门,看见两个人从外面回来又见阿玲一身男装,有些诧异的问:“孟老板这是出门了?” “我们逛万花楼去了。”阿玲笑嘻嘻的回答。 小景闻言看看孟老板,又看看阿玲,眼角有些抽搐,“厉害厉害。”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看着样子是要开饭了吧。”孟老板嘴上在问,语气满是肯定,说着人已经转了方向进了医馆往内院去了。 阿玲拍拍小景的肩,“劳烦了。”说完追随着自家老板的脚步进了医馆。 拐过前堂照壁,正好碰见王婶端着饭菜往饭厅走,看见孟老板笑道:“孟老板来了,赶巧今日做了你和阿玲的饭。” 孟老板闻言,笑意 分段阅读_第 17 章 融融道:“辛苦王婶了。”说着跟在王婶身后进了饭厅。桌上已经布了几道菜,只是空无一人,孟老板圆桌边坐了问道:“蟑螂呢?” “公子更衣去了。”王婶将手里的菜摆到桌上,“孟老板稍坐,还有一道汤我去端来。” “请便请便。”孟老板点头道。 阿玲进了饭厅看见桌上的饭菜,使劲闻了闻道:“真香。”转头对自家老板很是真诚的说:“老板,咱们也请个厨娘吧?” “好啊。”孟老板满含笑意的点点头,阿玲只是随口一说,根本不抱希望,没想到某人答应的如此干脆,有些喜出望外,“真的?!” “真的。”孟老板真诚的点点头,“用你的工钱请。” 阿玲兴奋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请个厨娘回来,晚间被吓死了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孟老板敲敲她的脑袋。 阿玲一听似乎有些道理,便将请厨娘的念头打消了。 小景关好铺门,又去自家公子房中唤他吃饭,张神医刚刚沐浴更衣,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小景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说:“孟老板和阿玲来了。” 张神医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我叫王婶今日多备了饭菜,够吃的。” “阿玲穿着男装,说是刚刚......”小景有些迟疑。 “刚刚怎么了?” 小景斟酌了一番用词,“说是刚刚从万花楼回来。” 张神医脚下微滞,“还带着阿玲?” 第十二章 慈母(八) 小景点点头,于是在吃饭时张神医格外关心了一下阿玲的身体健康情况。 孟老板吃完饭,长袍一脱,盖在依旧对着阿玲担心不已的张神医头上,漫不经心道:“你还是多照顾自己吧,大冬天湿着头发,着了凉明日我们来蹭饭还得带点礼数。” 张神医被他的长袍兜了个满头满脑,好不容易捋顺了凌乱的头发道:“阿玲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一定是你胁迫她的。” “你问问。”孟老板长眉一挑,笑着问阿玲,“可是我胁迫你了?” 阿玲嘴里吃着饭,看着自家老板笑意暖暖的脸,突然觉的有些冷,赶忙摇头,“我自己去的,我自己去的。” “你看看。”孟老板对张神医道,“我可是义正言辞拒绝的。” 张神医随即用痛心疾首的眼神看了一眼阿玲,阿玲心惊胆战的咽了一口饭,抹抹嘴,“我吃好了,谢谢张神医。”说完火急火燎的走了。 孟老板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教育教育。”也跟着出了门。 小景拿着碗一脸兴趣盎然的看着两人出去,回头见自家公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问道:“公子?” “你是不是也想去?”张神医一脸真诚。 一顿饭的功夫,小景表了无数次清白后才让张神医勉强相信他刚刚看阿玲的眼神绝对不是羡慕和嫉妒。 李文钦虽然热衷于赌坊青楼,但是还算诚信。当夜寒风冷冽,长街寂静。李文钦窝在马车里,捧着一个精巧的手炉,车内铺着厚厚的长毛狐裘,将外面呼啸的寒风隔绝。 车辕上坐着的书童朝自己手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有些不满道:“大冷天的,少爷干嘛非要跑这一趟。” “既然已经答应了,哪里有不去的道理。”李文钦声音里带着困倦,打了个哈欠。 书童左右看了看,有些不安,“就怕被夜巡队的人发现了,报到老爷那里,又要被罚了。” 李文钦毫不在意道:“怕什么,有娘在,爹爹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书童听了他的话缩了缩脖子内心肺腑,你是不能怎么样,遭罪的可是我们。面上却默不作声。 白日里最繁华的大街此刻空无一人,大雪簌簌而下似乎都能听见。远远看见了寒风中碧青的树,长的枝繁叶茂,伸展的树枝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yin影,将酒馆整个笼罩在里面。 酒馆前点着一盏红灯笼,发出微弱的光,只照亮了浮梦二字。素来点灯点双,这只点一只的倒是少见,书童看着,有些怵然道:“少爷,我怎么看着有些yin森。” 分段阅读_第 18 章 “那是你亏心事做的太多。”李文钦起身下了马车,“你看看我就不害怕。” 书童少不得赶忙拍了拍马屁,“是是是,少爷一身正气,岂会怕这些东西。” 李文钦满意的笑笑,抬头打量眼前的茂盛的树,明明大雪纷纷,树却毫不惧怕似的,啧啧道:“还真是神树。” 书童上前替他叩门,还没敲下去,门就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门前挂着厚重的帘子,挡住了寒风。阿玲从门内打起帘子,对门外的李文钦屈了屈膝,“李少爷,店内已备下薄酒,请。” 李文钦上下打量了一眼阿玲,“姑娘有些眼熟啊。”阿玲头低的更低,像是不甚娇羞似的,翁声道:“少爷请。” 李文钦笑了笑,进了店内。温暖的热气扑面,还夹着醇厚的酒香。孟老板斜倚在软塌上, 桌上摆着酒壶杯盏,手边还放着一个古旧的香炉,看见李文钦笑着揖手,“李少爷,请坐。” 李文钦也不客气,径直坐到孟老板对面,拿起酒杯饮尽,赞了一声,“好酒!” 孟老板笑言,“李少爷果然说话算话,今夜大雪封路,孟某以为少爷不会来了。”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嘛。”李文钦豪气的拱拱手,孟老板替他斟酒,“如此,还请李少爷取血了。”说着手一抬,指间捏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李文钦也不推脱,坦然伸手任他取血,孟老板打开香炉盖,一滴血冒出指尖,然后落入炉内。李文钦只觉指尖微微一痛,也不甚在意,拿起酒杯往嘴里送。炉内忽漫大烟,场景斗转。 熟悉的大夫人怀里抱着小小的孩童,正是幼时的李文钦,他扑在大夫人怀里哭的伤心,“娘,爹爹打我。”大夫人眉头紧皱,眼中的关心溢于言表,心疼的替他拍背顺气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一边哄,一边对旁边怒气冲冲的李老爷道:“你看你,孩子这么小,你打他作甚。” “不争气的逆子,让他背《论语》背了大半月了,竟然只会一句!”李老爷越说越来气,扬手又要打。 大夫人护住李文钦,反驳道:“已经会背一句了,慢慢来就好了。你若打,连我一起打了。” 李老爷自然不敢打她,愤然甩甩袖子,“早知道如此不争气,当初就应该留下......” “你说什么!”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厉声道:“你再提一句试试!” 李老爷立马偃旗息鼓,拂袖而去。 画面翻转,又是李府的后花园,李文钦站在一处破旧的院落前,有些好奇的趴在门边往里看。 跟在大夫人身边的丫头一路寻过来,见他在那儿,急忙叫道,“少爷,少爷。”几步跑到他身边抱起他,“不是说过了,不许来这儿。” 那院门腐朽,漆已掉的斑驳,挂着的铁索也已经生锈,院墙边杂草丛生,和修剪精致的李家后院格格不入。李文钦奇怪的问:“为什么呀,他们说里面闹鬼,你见过吗?” 那丫头急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谁说的,这话可不敢在大夫人面前说,记住了吗?” 李文钦见她满脸严肃,乖乖的点点头,“记住了。” 声音渐远,画面换成一个老fu,跪在大夫人房钱拼命磕头,“求夫人,求夫人不要赶老奴走。” 第十三章 慈母(九) “求夫人不要赶老奴走。” 少年模样的李文钦从院外急匆匆的跑进来,扶起跪着的老fu,对屋内道:“娘。为什么要赶nǎi娘走。” “赵妈也该回去颐养天年了。”大夫人从屋内出来,指指身后丫鬟手里的托盘,“这些钱,够你养老了,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那老fu又跪在大夫人脚下,声泪俱下道:“我儿嗜赌成xing,这钱拿出去就变成他的了,求夫人看在我nǎi过李家两位......” “住嘴!”大夫人勃然大怒,扬手将银两扔在那老fu脚下,“赶紧滚!” “娘!”李文钦还yu替nǎi娘说话,大夫人叹气道:“赵妈的儿子已经来了很多回了,说要接她回去颐养天年。”解释了两句,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你舅舅送来了两匹马 分段阅读_第 19 章 ,说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你想不想看看。” 李文钦一听,两眼放光,“真的,快让我看看。” “好好好,就在后院,娘带你去。”说着朝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然后带着李文钦往后院而去。 记忆纷杂,梦境jiāo织。忽然玲响声声,犹如惊雷。虚无散去,迷烟退回。 李文钦饮下一口酒,“听说此酒喝了会做美梦,让本少爷看看今夜能梦见什么。” 孟老板回神一笑,看着李文钦道:“定是人生三大喜事。”说着又替他斟酒,“说起来孟某和李少爷也算有些缘分。” 李文钦一听,兴致勃勃道:“从何说起?” “孟某家乡有个赵大娘,听说昔年是李府的nǎi娘。” 李文钦喜出望外道:“原来孟老板是静宁县人?” “正是,只是许久没听过赵大娘的消息了,不知她可还好?” 李文钦闻言,伸手有些愧然,“nǎi娘回静宁王川老家了。” 孟老板点点头,带过话题。两人推杯换盏,深夜方休。 等李文钦的车马走的远了,孟老板一头倒在软塌上喃喃,“这事情,有意思了。” 沧州至静宁,千里的路孟老板生生赶了四天。到王川村时已是第四天深夜。 小村庄安详的在夜色中谁去,做个千奇百怪的梦。孟老板可以看见那些梦光怪陆离的颜色。甜蜜的梦是粉色,孩童的梦是白色,劳作的梦是绿色,苦涩的梦是灰色。各色的梦境如同霓虹,装点了小村庄单调的夜晚。 孟老板不由得感慨道:“拿来酿了,定是美酒。” 在这些颜色里夹杂着一抹黑气,浅薄如纱,却浓如黑墨。孟老板顺着它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越走越偏,最后停在村庄边缘一个破旧的院落前。 他如同一片浮云,轻飘飘地掠进了院中。破破烂烂的房门歪斜着,门上还有数道踢砸过的痕迹,房中布置简单,粗布帷幔掩着一张床,黑色的梦境不断的从中蔓延。 孟老板轻轻上前,伸手掀开帷幔。床上睡着的人正是那日李文钦记忆里的赵大娘。只是彼时她身宽体胖,浑身富态。眼下却和李文钦记忆中的样子相差甚远,瘦骨嶙峋,身上盖的被子打着无数的补丁。在梦中似乎也未曾安稳,眉头紧皱,呓语不断。 孟老板拿出香炉,摆在床边,手捏了个诀,那香炉无火自燃,青烟弥漫。入梦和入回忆是不同的,入梦只需在被入梦者做梦时便可出入,但是回忆却要他自愿将指尖血滴入香炉。 赵大娘的梦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只有黑黢黢的幽洞,不时传来滴答的水声,在死寂的洞中显的格外清晰。赵大娘蜷缩在洞里,身体抖如筛糠,“不是我,不是我。”空dàngdàng的幽洞里传来回声,仿佛鬼魅轻叹。 赵大娘愈发害怕,缩成一团,“放过我,放过我。” 水波声骤起,仿佛有什么重物猛然落水,发出巨大的响声。赵大娘一声凄厉地惊叫,仿佛听见了什么猛兽的声音,梦境剧烈的抖动,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孟老板立马换了个手势,口中急速地念了几声口诀,才算勉强将崩塌的梦境稳定住。此梦幽寂诡异,让孟老板觉的身上都冷了三分,于是不打算久待,上前咳了一声,“赵大娘。” 梦里的赵大娘突闻有声音唤她,有片刻的呆滞,愣愣的往孟老板的方向看来,孟老板一身白袍,头上束着金冠,在漆黑的洞里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赵大娘痴愣道:“你是谁?” “我是来渡你之人。”孟老板缓缓道,他声音低沉,灌着几分内力,贯彻空dàngdàng的黑洞。 “你是菩萨?”赵大娘一愣,立马跪下磕头,“拜见菩萨,拜见菩萨。” 孟老板脸色平静,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缓缓道:“你罪孽深重,我今日特来渡你。” 赵大娘不住地磕头,“我有罪,我有罪。” “那还不将你的罪孽速速道来。” 赵大娘倘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我有罪,我有罪。” “快将罪孽速速道来。”孟老板加重了语气,打断她的话。赵大娘这才匍匐在地上,痛哭 道:“菩 分段阅读_第 20 章 萨,不是我要杀他,不是我,是大夫人,是大夫人啊!” “大夫人让你杀了谁?”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他从出生就是我在喂养,两岁了,他那么聪明,不是我要杀的。”赵大娘语气急促,仿佛压抑多年终于能够宣泄一般,“大夫人容不下他,是大夫人容不下他!” “大夫人为何容不下他?”孟老板循循善诱。 “因为大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就容不下那个丫鬟的儿子了。” “你是说李文钦是大夫人亲生的?” “是,大夫人多年不孕却突然又有了,还是个儿子,她自然不想让那个丫鬟之子挡了自己儿子的路。”赵大娘神情慌张,急急忙忙说着,仿佛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中。 “那个孩子死在何处?” “他......他......在......”赵大娘痴愣的回忆,突然犹如触到惊雷,害怕的蜷缩进yin影里,“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第十四章 慈母(十) “那个孩子死在何处?” “他......他......在......”赵大娘痴愣的回忆,突然犹如触到惊雷,害怕的蜷缩进yin影里,“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她情绪激动,梦境开始涣散,天地剧烈颤抖。 孟老板自知维持不住,立马抽身出去。 香炉内青烟正散,他猛然察觉屋内除了自己又多了两个人,脑中怵然一惊,手里的吟雪剑已经雷霆般出手,对面的人轻飘飘的侧身,手里的武器和吟雪剑短暂的jiāo接,发出一声金鸣,出声道:“孟老板。” 声音里还带着熟悉的笑意,烟雾渐渐散尽,对面果然是小白熟悉的笑脸。身后还站着手握哭丧棒挡住孟老板一剑的小黑。 孟老板收了剑道:“不知是你们来了,唐突了。” “没想到能在此地遇见孟老板。”小白笑道。 “我有事情来找她。”他指指床上梦魇的赵大娘,然后问:“你二位是?” “我们自然是来押人了。”小白道,“她今日大限已到,只是刚刚看见孟老板入梦便等了一等,如今时辰刚好。”小白说着,手里抽出杀威棒,上前勾出赵大娘的魂魄,提在手里,“如此,便告辞了。” 孟老板点头道:“二位请便,对了,上次说的那个孤魂,孟某似乎有点眉目了。” 小白顺手将赵大娘的魂魄jiāo给小黑道:“那就劳烦孟老板多费心了。” “待人间的事情一了结,孟某通知二位。” “多谢。”小白笑着点点头,和小黑一起施施然出了门,隐匿在黑暗中。 孟老板走出屋内,此刻东方正亮出鱼肚白,他伸伸懒腰,又往回走。 此一去来回八天,回来后孟老板干脆卧床不起,昏睡了两日。阿玲吓地跑去医馆请张神医,并且哭诉道:“我家老板不行了。” 张神医急忙扔下医馆里的病人就往隔壁去,孟某人倒在软绸锦缎的床榻上,黛青色的床幔遮挡的严严实实,一缕黑色的青丝从床幔的边缘探出。 张神医上前撩起帘子,手径直按上他的腕间。仔细听了听才算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发觉自己瞬间慌乱的心也安静下来。 “张神医,我家老板没事吧,他要有事,你能不能收留我啊,我吃的不多,能干很多活的。”阿玲急忙问道。 “无碍,他只是睡过去了。”张神医将孟老板的手放回被中,起身又将帷幔掩好,“让他睡吧。” “只是睡着了?”阿玲疑问道,“这都睡了两日了。” “可能,太累了吧。”张神医拍拍阿玲道:“不用担心,睡好了自然就醒来了。” 阿玲长出一口气,“我就说,祸害遗千年嘛。”说完跟在张神医身后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孟老板睡到这一天傍晚,醒来便觉浑身酸痛,又饿又累。盯着阿玲问:“你是不是趁我睡觉打我了?” 阿玲头摇的犹如拨浪鼓,“我不敢啊。” 孟老板喝了一口茶,显然在考量她话的真实xing,而后道:“今日去隔壁蹭饭吧。”说着,让阿玲关了铺子,从后院翻墙进了隔壁医馆。 王婶看见从墙头翻过来的 分段阅读_第 21 章 孟老板,笑着关怀道:“睡醒了?我家公子让我温着yào粥,说你睡了这么久醒来先吃点清淡的。”说着转身往厨房端粥去了。 孟老板站在墙下,冬日的小院里百草凋敝,天上还细细碎碎的落着一点儿雪,明明是冷风扑面,他却感觉一股暖流拂过心底。 阿玲从前门跑进医馆,生气的抱怨道:“欺负我啊,就让我绕远路。”说着转头和张神医商量道:“神医,我能在你家后院搭个梯子吗?” 孟老板一边吃饭,一边嗤笑道:“搭了梯子你也难走。” 阿玲瞪他一眼,却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这身子惧高的很,一点点高度都会发晕,别说翻墙了。 又听孟老板道:“不如在墙上开个门。”说着对小景微笑道:“以后还可以指望小景替酒馆扫扫后院的雪。” 小景夹菜的手抖了抖,干笑道:“孟老板客气了。” 孟老板转头问张神医,“蟑螂,可以吗?” 张神医点点头,“都行。” 孟老板便将这事定了下来,吩咐阿玲道:“明天你就负责在墙上开个门。” 阿玲抗议道:“为什么是我,我手无缚鸡之力,你拿剑划两下不就开了!” “手无缚鸡之力就更应该拿榔头锻炼锻炼,我的剑岂是拿来施工的?” 阿玲抗议无效,于是走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从医馆借的榔头。 回了医馆,阿玲扔了榔头,气喘吁吁的喝了几杯茶道:“我去点灯?” 哪知孟老板善心大发,“不用了,你去休息。” “这么好!?”阿玲喜出望外,又见孟老板拿起发冠开始束发,问道:“你要出门?” “去长吏府玩玩。” “我也去!”阿玲急忙道。 孟老板摇摇头,“此番有些凶险,你还是不要去了。” “有多凶险,你以前也这么说还不是没事。” 哪知此次孟老板态度坚定的很,“不行。” 阿玲怏怏地瘫在椅子上,“好吧好吧。”孟老板拿起吟雪剑,走前丢过来一本古书,“好好研究研究,我回来检查。” 阿玲定睛一看,“《纵横》?!”这棋谱虽非孤本,但若说寻到也是要费一些功夫的。 “就你那点棋艺,冒充赌棋山庄的人。若季庄主泉下有知,一定觉得丢脸。”孟老板薄唇翻动,说出的话却似冷剑扎心。 阿玲冷哼一声,“希望今夜长吏府的妖魔厉害些。” 孟老板笑眯眯的颔首,“多谢关心。”说完翻身越窗,似一片羽毛般轻飘飘的往长吏府掠去。 凭借着李文钦的记忆,孟老板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那处破旧的院落。斑驳的院门上被新钉了 几条木板加固,勉强维持着。生锈的铁链和锁头倒是原来的模样。 孟老板俯身借着月光看了看,发现那锁头上有细密的刻线,再仔细一瞧,却是一个镇魂符。 第十五章 慈母(十一) 镇魂符。 他嘴角一勾,像是早已料到。当下不再耽搁,从爬满青苔的墙头进了小院。 一进院内,孟老板就觉yin风扑面,渗骨的寒意让他微微打了个颤。表情也不自觉地严肃起来。院内杂草丛生,正南面是三间破屋,早已破旧不堪,爬满了蜘蛛网。孟老板眯了眯眼,向前踏出一步。 第一脚还未落地,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皎月当空,院内除了杂草再无高树,却仿佛有什么东西遮天蔽日,昏暗压抑。明明yin风阵阵,草却纹丝不动,仿佛齐人高的草丛里蛰伏着什么巨大的危机。 孟老板难得的谨慎,伸出脚往前探了探,然后小心的落了下去。正在这时,风云突变,原本晦暗的小院仿佛卷起万丈巨澜,无数的巨石被卷挟着往风眼中袭去。孟老板衣袂翻飞,巨大地吸力让他踉跄的往前跌了几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站住,吟雪剑入地三分,将他稳稳支住。 察觉周围异动,他突然明白了问题所在,于是按刚刚的步伐,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顷刻间风平浪静,幻象消弭。 小院再一次安静下来,吟雪剑却并不收回,他缓缓将剑从剑鞘里抽出,银白色的光淡淡的散发出淡淡地杀气。 分段阅读_第 22 章 孟老板手腕一翻,剑起浪花,招式轻盈却又凛冽万分,剑气所至,齐腰的杂草齐齐被截断,只剩一截浅浅没过脚踝。 杂草尽除,院内的景致也便一览无余。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几块大石头,看似不经意的胡乱摆放但孟老板一眼便看出其中玄妙。 “锁魂阵。”低沉的声音在夜里漫开。 石头虽然杂乱无章,但却不离中心,院中心是一口枯井,上面压着重石,缠着一圈铁链。孟老板凝神静气,顺着锁魂阵生门所在,一步步迂回往内。 越靠近那口井,周遭的空气便冷下几分,孟老板连脚步都不由得轻了几分。手中的吟雪剑低鸣,仿佛已经预料到眼前的危机,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然后翻身越过井口,吟雪剑霎时间剑光大作,斩断铁链,连那块巨石都轻微的裂开。 孟老板借势往后退开,顺便扰乱了几块石头的摆位。锁魂阵一破,那石头就再也压不住井盖,yin风大作,井盖被冲开,漫天的寒气瞬间笼罩了小院。 咯咯的笑声从风中传来,似孩童又似yin魂。孟老板纵身而起,不避不让的直直往那井口而去,剑身银光大炽,划出一道银白色的弧线。井内喷薄出的黑气霎时间遮天蔽日,强大的力量将孟老板整个人托在半空中,冷风似含着刀刃,割在手臂上划出细密的伤口。 握着吟雪剑的手愈发用力,悬空一个转身,一招蛟龙探月往井口中心刺去。同时左手在虚空里画了一个符,空气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烫出花纹,孟老板翻手用力,那符便直直往黑气中心飘去。 大作的狂风霎时安静了许多,连尖锐的刀锋都收了回去。 孟老板勾唇一笑,“乖一点,有糖吃。”说着侧身落在院中的一块巨石上。 皎月银光,洒落一地,四周静谧,倘若梦境。两指捏出一块守魂珠,正要启唇念咒,刚刚定好的符却刹时被震开,飘在空气里化作一丝青烟。才刚收回的黑云又似海浪卷来。 孟老板心内一惊,长眉紧蹙。左手快速的重新画了一个符,灌满内力往井口压去,随即指尖按上吟雪剑,被剑气刺破的指尖滚出一颗浑圆的血珠,用力一甩血珠便附在那符上,金色的符瞬间被染的血红,发出诡异的红光。 红色血符仿佛含着千钧之力,贴在井边红光迸发。 吟雪剑急舞成风,银光形成一个铺天盖地的网,将整个小院的上空笼罩。 天地间终于再次恢复平静,细密的银网持续的收缩,将狂风生生压了下去,最后盖在了井口上。 孟老板将指尖的余血随手擦了擦,又瞧见自己手臂上被风刃划开的伤口正丝丝渗血,皱了皱眉,“还挺凶。” 说着也不再耽搁,取出守魂珠,扔在井口,那珠子无风自动,悠悠的悬在井口上。孟老板捏了个手势,口中顺势念起咒诀。 珠子慢慢的旋转起来,越转越快。不一会儿,从井口里升起白色的光,丝丝缕缕的被囚进了珠子中。 孟老板突然理解了为何赵大娘的梦境是困在一个黑洞里,原来那并不是什么洞xué,而是一口井。他摇摇头,长袖一甩,将那充盈着白光的珠子卷进袖子里。 收了吟雪剑转身往酒馆的方向而去。 这一去一来已经深夜。沧州城沉睡在夜色里,四下静寂,唯有皓月当空。远远的,瞧见一盏暖黄的灯亮在酒馆的方向,待走的近了仔细一看,不止酒馆,连隔壁医馆的二楼都亮着一盏灯。孟老板有些奇怪的停在自家院子的墙头瞅了瞅医馆,也不闻人语响动,只当是小景夜里忘记灭灯,抬脚进了酒馆。 二楼的暖阁里,烛火燃的将尽,光线昏暗。阿玲拥着被子胡乱地倒在榻上睡的正香,桌上还摆着那本《纵横》,不过依旧在第一页,看起来让阿玲费了些脑筋。 孟老板轻笑一声,合上书页,抬手灭了灯,转身出了暖阁。进自己房间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医馆,却不知什么时候那医馆的灯也灭了。 孟老板第二日起的早,难得的没有从后院翻墙,亲自从医馆前门绕了路进去。小景见了很是诧异,“孟老板今日怎么不翻墙了?” 分段阅读_第 23 章 孟某人很是自得的点点头,“运动运动。”说着也不往里头走,自己到yào柜前开始抓yào,小景擦着柜台到跟前奇怪的问,“这是要干什么?” “借点yào。”孟老板从底下抓了几味yào,然后抬头找别的,一边道:“你去忙,不用管我。” 小景倒是想管,但他可不敢,如此一想,也转身做自己的活去了。 孟老板昂首找了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用的yào,抬手去抽,松松垮垮套着的外袍袖子便随之落了下来。细密的伤口在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遍布。 第十六章 慈母(十二) 刚从后院过来的张神医一眼便看见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几步走到他跟前,伸手就将还在伸直了胳膊取yào的手握在了手里。 手蓦然被他温热的手握住,孟老板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转头就见张神医皱着眉,看着那些伤口担忧溢于言表,“怎么回事?” “小伤,小伤。”孟老板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想把手收回来,却被他握的紧,“这能是小伤?”张神医难得的严肃,表情都冷下来。 “我抓点yào,敷了就好.....” 张神医听了,转头看他已经抓好的几味yào,摇摇头,“这都是治刀伤的,你这伤口治不了。” 说着,伸手替他放好衣袖,转身开始配yào,“我给你抓一副yào,王婶做了早饭,你先去用一点,我让小景熬了yào,饭后半个时辰就可以服yào了。” 孟老板抿抿嘴,平日里常挂着的笑意都收了起来,乖乖的点头,“好。”再没有多说,转身钻进了后院。 待转过了照壁,看不见外堂忙碌的张神医,他抬手看了看刚刚被他握过的手,摇头道,“这呆子,还挺有劲儿。” 早饭后张神医尽职尽责的端来了一碗熬的墨黑的yào,守着孟老板让他喝,阿玲幸灾乐祸的闻了闻,捏着鼻子瓮声道:“闻着就苦。” 孟老板笑眯眯的对她道:“墙上的门可开好了?” 阿玲讪讪地笑了笑,乖乖的出门拿榔头凿墙去了。 张神医表情严肃,把yào碗往孟老板手边推了推,“喝了。” 孟老板笑意僵了僵,讨好道:“你看,我这伤口不要紧的,我拿点yào外敷就好了,这内服就......” “不行。”张神医头摇的犹如拨浪鼓,一步也不肯让,“必须喝了,我再给你包扎。” 孟老板企图讨价还价,“那喝半碗怎么样,你这医术,yào到病除,不用喝这么多。” “不行,一滴都不能洒了。”张神医又把碗往他手边推了推。 孟老板扶额,端起yào碗,桃花眼难得认真的看了一眼张神医,“真的......” “不行。”张神医态度坚决。 孟老板咬咬牙,仰头将yào汁一饮而尽。放下yào碗,咂咂嘴尽是苦涩的味道。 却见身旁的张神医袖口一动,手打开,掌心里躺着一颗蜜枣饯,“给你。” 孟老板一愣,思绪忽然纷乱。有些久远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 “给你。”托着蜜枣饯的掌心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磨出的,面色冷然,声音里却透着无法忽视的关怀。 那时遮阳山的风吹的正好,那人束起的发被风轻轻扬起,可是那双眼眸似乎永远结着寒冰。 “想什么呢。”张神医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蓦然回神,却撞进他的眼底,完全不同。他的眼底总是那么清澈而又单纯,喜怒哀乐一眼便能望穿。 “我不喜欢吃蜜枣。”孟老板眼神微暗,垂下眼睑不再看他。 “吃了就不苦了。”张神医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将枣一股脑塞进他手里,然后侧身将医箱打开,拿出装着yào膏的小瓷罐,“手拿出来,给你抹yào。” 孟老板将手里的蜜枣握紧,伸手任他包扎。 “这几天不许沐浴了,沾了水好的更慢。”他的伤口细若游丝,但却极深,若不好好调养一时半会难以好透。 “听到了没?”见他出神,张神医再次嘱咐,“不能沾水。” 孟老板忽而一笑,桃花眼满是深情,“蟑螂,你真好。” 张神医霎时面色坨红,结巴道,“胡......胡说什么。” 分段阅读_第 24 章 孟老板哈哈一笑,仿佛刚刚那个心不在焉的人不是他。 仔仔细细包扎好伤口,张神医脸上的红晕才算褪去几分,“好了。” 白布包的细心,一圈圈将他的小臂全部包裹,连最后打结的地方都系的平平整整,孟老板翻手欣赏了一番,“不错不错,蟑螂真是贤惠。” 抬眼见张神医刚刚要恢复正常的脸色愈发绯红,笑着道:“我去监工,看看阿玲有没有偷懒。” 阿玲勤勤恳恳地凿墙,一天的光景竟已开出了一个半人高的洞口,她扔下榔头活动活动手 腕,想着建议自家老板钻洞了事,脑中浮现出孟某人笑眯眯的样子,顿时一阵冷颤,将自己的想法赶出脑海。 月上中天时孟老板已经摆好了棋局,将《纵横》扔给阿玲让她破局,阿玲皱着眉头盯着那黑白棋子,看着看着一个变成两个,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孟老板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扔了一床被子过去盖住她,兀自拿起棋子左右对弈。 直至子时过,门口的魂玲声脆响,门框轻轻被叩响。 孟老板起身道:“进。” 叶大娘低着头进了店内,对着孟老板屈了屈膝,“孟老板。” 孟老板指了桌边的凳子,“请坐。” 叶大娘局促地坐了,迫不及待地张口,“孟老板,我这病......” “五年前你是不是得过一场病?” 叶大娘慌忙点头,“那是肺病,咳了些日子也就好了。” “好了?”孟老板淡淡问道“如何好的?” “我......咳了许久,一觉醒来便好了。”叶大娘急忙道。 “你,并没有好。” “我......我......”叶大娘急忙摇头,“我好了,我真的好了。” “你已经死了。”孟老板喝了一口酒,嘴角含笑,眼神温柔,但是说出的话却似寒冰冷剑。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叶大娘连连摇头,眼神慌乱。 “不止你。”孟老板缓缓靠近,嘴角笑意愈深,“你的儿子,也死了。” “不!”叶大娘骤然尖叫,青霜的面容霎时变紫,两行血泪夺眶而出,“我活着,我活着,我的儿子也活着!” “他在两岁的时候已经死了,李家的少爷并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在这里。”孟老板手腕一翻,掌心里躺着一颗守魂珠,那珠子里充盈着白色的光,流动的正是一个魂魄。 叶大娘披头散发地跌倒在地上,血泪流了满面。执念的瓦解让她瞬间萎靡,那长久以来支持着她的信念,突然崩塌。 骤然间,她的身体好像破碎一般,裂痕蔓延。孟老板暗叫一声不好,手里已经捏了诀,yu往她身上封去。手来没碰到她,破风之声骤然响起,白色的哭丧棒从黑夜里破空而来。将叶大娘死死钉在门框上。 孟老板松了口气,起好姿势的手又放下,“幸亏来了。” “我们来晚了。”小白缓缓踏进门内,朝孟老板揖揖手,小黑径直走到叶大娘身边,用锁魂链拘了叶大娘在手。小白道,“这老大娘,也真是厉害,我们追了五年,今日可算押了。”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如此一番苦心,难免让人唏嘘。”孟老板摇摇头,倒像是倦了,“这一世太苦,若可以,让她下辈子和儿子好好在一起吧。”说着,将手里的守魂珠扔给小白,“此间事了,我也算安心了。” 小白接了那珠子,抬手看了看,“这怨气冲天,怕要在忘川里好好泡上一泡了。” “何止,厉害的很。”孟老板晃了晃自己被包的严丝合缝的手臂。 小白倒是笑的更欢,“没想到还能有让孟老板出点血的魂魄。” “见笑了。” 小白笑着说:“如此,劳烦孟老板了。我们先回去复命。” 孟老板一点头,“好走,不送。” 小白将珠子收进怀里,和小黑转身走了。 孟老板转身倒在软榻上,烛火摇曳,大雪纷扬,正是一个安眠的好夜。 第十七章 杨柳依依(一) 转眼便到了年关,沧州城一片喜气洋洋。阿玲穿着一件滚着毛边的淡红色夹袄,脸被冻 分段阅读_第 25 章 的红彤彤的,提着一个食盒挤在人群里左顾右盼。 右边王婆家的烧饼撒着烧熟的白芝麻,香味馋的她咽了好几口口水,左边邱大爷扎的灯笼惟妙惟肖,兔子的耳朵还能动,引的一圈小孩抢着要。 前面写对联的赵秀才一手好字,红底的对联上写满了吉祥话,买一副对联都得排队,阿玲只恨自己没长四只手,好多买些东西回去。 明天便是除夕,年前的最后一场集市热闹的让人眼花缭乱。 好不容易买够了东西,人挤人地走的远了些,才算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正是万花楼底下。 为了迎接新年,万花楼也是张灯结彩,平日里红花绿叶的绸带都被换成了大红锦缎,衬着万花楼原本就漆的红色的墙更是喜庆万分。 阿玲放下手里的东西歇了口气,那万花楼二楼的窗户就被人支了起来,翠色的簪花步chā在云髻上,摇摇晃晃地露出来,翠微姑娘柔声招呼阿玲,“阿玲。” 阿玲抬头望了一眼,见是她,笑着招招手,“翠微姑娘。” “怎么不见你家孟老板,你买了这么多东西怎么提得动。”翠微姑娘满是关怀。 不说也就罢了,这提起自家老板,阿玲就皱了眉。月前她在后院好不容易凿好了门,以为就完成任务了,可谁知那无良的老板竟还要她和了泥沙,将那门抹整齐。 拿着榔头凿墙她也就忍了,和泥抹墙的是她一个......嗯,女孩子,该干的吗? 翠微似乎听的有趣,追问道:“那你可干了?” “我怎么能干,这不领了出来采购的活计,孟老板良心发现,正自己在后院抹墙呢。” “孟老板在干粗活?”翠微不可思议道。 “要不我怎么能这么轻松。”阿玲甩甩手,喘了几口气道。 翠微姑娘掩帕笑起来,笑声仿佛屋檐下挂着的铃铛,“转告孟老板,若是闲了,来万花楼一聚。” 阿玲急忙仰头作揖,“一定,一定。” 说完又和她胡乱聊了两句才提着东西回了店里。 孟老板平日里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干起活却是毫不马虎,这才半天的功夫,那新开的门边已经被抹的平整,连脚下有坑的地方都被填平了。 阿玲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不错,不错。”说完,一步跨进了医馆的后院,“张神医快来看看,咱们是一家了。” 小景提着红灯笼正在檐下挂灯,踩着梯子一边爬一边道,“公子在前堂呢。” “都正月二十九了,还有病人?”阿玲惊讶道。 “病可不会挑时候。” “那张神医岂不是除夕都要接诊?” “年年如此。”小景挂了一处,下了梯子,挪着梯子道:“过年也未曾闭过馆的” “看来你们家老板更可怕。”阿玲顿时觉的自家老板可爱多了。 刚想完,就见孟某人推开阁楼的窗户朝后院喊道:“阿玲,拿酒来!” 嗯,也没多可爱。她重新想了想。 店里来打酒的人络绎不绝,孟老板一身长青色的袍子,绣着墨绿色的翠竹,站在酒馆门前远远瞧着像极了一根挺拔的竹。 店门被那枝繁叶茂的神树遮的严实,神树一圈围着栅栏,栅栏上却绑满了祈愿的红绳,栅栏外摆着一圈贡品。 “这树,长来长去竟是棵柳树。”打酒的客人提着酒出来,停在孟老板身边感慨了两句。 “菩萨庇佑呀,枯了几十年又活了。”又一个客人虔诚的拜了拜,提着打好的酒走了。 孟老板伸伸懒腰,抬手揪了一根垂下的柳枝,遗憾道:“还盼着你接金果呢,结果你连花都没有。”说完摇摇头,准备进店。 身后突然有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恭敬的说:“施主,留步。” 停住脚步一看,却是一个肥头大脑的和尚,披着一块姜色的袈裟,手里拿着紫砂金钵,见孟老板回头一手放在胸前拜了拜道:“菩萨保佑,望施主舍点善缘。” “我这小店,小本经营,别的没有,美酒倒是不少,师父可要品品?”孟老板笑的慈眉善目。 那和尚却是没想到碰见个如此不识眼色的,却还是好脾气地说 分段阅读_第 26 章 :“施主说笑了,出家人不得饮酒。” “这样啊,那就对不住了。”孟老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拜了一拜,“小店只有酒水。” 和尚也不生气,垂眸颔首道:“施主店前神树庇佑,来年生意定能亨通。” “师父说笑了,难道佛门弟子也信这神树?”孟老板玩味道。 “枯树逢春,岂不是菩萨保佑。”那和尚打量了一眼围在树前祭拜的人,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孟老板瞧的无趣,便不再理他,倒是隔壁医馆里行医的张神医跑出来,手里捏着几两碎银,放到那和尚钵里,又认真的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师父辛苦。” 和尚回了礼,才转身离开。 张神医目送着和尚走远,对孟老板道:“怎能对师父无礼,这个时节他们下山化缘也不容易的。” 孟老板抖抖自己翠色的袖子,一脸坦然,“我这讨个生活也不容易啊,要不......”桃花眼眯起来,满是暧昧道:“你养我啊。” 张神医霎时无语,且面色绯红,“不与你说了。”说完转身进了医馆,活像个受气的小媳fu。 阿玲将最后一个打酒人的酒灌好给他,正巧看见这一幕,摇摇头啧啧道:“孽债,孽债。” 因着今日赵秀才摊前队伍太长,阿玲没有买到对联,傍晚的时候特意裁好了红纸,备好笔墨捧到了自家老板面前,“请老板题字。” 孟老板一脸嫌弃的撇了一眼阿玲,“找隔壁蟑螂去。” “你没看见侯医的大娘还排着队呢,张神医哪里有时间写这种东西。”阿玲不满道。 “你的意思就是我很闲了?”孟老板斜飞入鬓的长眉一挑,眼刀带着寒意。 “不闲不闲。”阿玲赶忙摇头,面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最闲。 第十八章 杨柳依依(二) “我不会题字。”孟老板倚在柜台上,看也不看那笔墨一眼。 “你骗人!”阿玲气鼓鼓的说:“这浮梦酒馆的牌匾可不就是你题的!” 孟老板终于撩起眼皮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仔细的回忆了一下,而后道:“还真不是我题的。” “那是谁?”阿玲奇怪道。 哪知刚刚还否认的孟老板突然又道:“酒馆二字确实是我题的。” 阿玲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把红纸铺开在酒桌上道:“赶紧写,写点吉祥的。” 孟老板只好拿了笔,认命的站在桌前,狼毫蘸饱了墨汁,连停顿都没有的直接按到了红纸上,飞龙走凤,一笔呵成。 那字写的洒脱,活像执笔之人的形态,漫不经心却又骨气凌然。阿玲赞了一声,满意的拍拍自家老板的肩膀,“好字,好字。” 说着抽掉已写好的对联,将崭新的一副又摆在孟老板眼前,孟老板很是不满,笔也胡乱扔在桌上道:“写一副就成了,怎么还写?” 阿玲皱眉道:“张神医今日和小景在医馆内忙了一天,肯定没有时间置办这些东西,不得给医馆也写一副。”言语间满是大义凛然,让孟老板觉的自己不写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只好又捡起刚刚扔掉的笔。 凝神想了想,提了一副字,正道是:当归方寸地,独活世人间。 阿玲顺着念了一遍,小心的吹干了墨汁,欢天喜地地捧着去了隔壁医馆。 暮色四合,医馆的人总算渐渐少了,阿玲将对联铺到yào桌上,献宝似的对张神医道:“神医快来看看,我家老板特意给医馆题的对联。” 小景听了,好奇的凑到跟前读了一遍,赞道:“好对,当归yào、独活草都是yào名。” 阿玲沾沾自喜,身后却传来一个否认的声音,“好好说话,明明是你bi我的。” 孟老板提着一壶酒跨进医馆,“去把店门锁了,过来吃饭。”说的理所当然。 阿玲自然从善如流,一溜烟的跑出医馆去锁门。 张神医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才有时间到对联前看一眼,那字看似散漫,转折收笔处却暗藏锋芒,就像是眼前这个漫不经心的人一样,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内心却无比的柔软和善良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人身上,谁知 分段阅读_第 27 章 不经意的一眼却正好撞进了那双桃花眼里,眼睛的主人眯眯眼,笑意吟吟地说:“如何,被本公子的才华迷住了吗?” 张神医霎时窘迫,把刚刚的想法如数收回。 当夜几人下棋饮酒,阿玲在自家老板手里讨不到好便想尽办法的想着赢张神医几杯酒,好证明自己赌棋山庄少爷的身份,哪知张神医一个整天只看医书的郎中棋艺竟不输阿玲,两人棋逢对手,杀的难舍难分。 小景在一边看的无聊,转头见孟老板笑眯眯地说:“你听,谁在哭呢。” 小景侧耳听了听,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又见孟老板笑意融融,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害怕的往内里缩了缩,干巴巴地说:“孟老板......我胆儿小,你别吓我。” 孟老板半真半假的唬他:“要不,你出去瞅瞅?” 小景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去不去。”说着打了个哈切道:“我困了,我们早些睡吧。” 言语间一盘棋将尽,阿玲执的黑子正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张神医神色凝重,聚精会神的应战,见颓势不可挽回,有些失望地撇嘴。 阿玲正喜笑颜开的准备绝杀,哪知孟老板一个手软,宽大的衣袖甩过来,扫去了大半的棋子。阿玲顿时暴跳如雷,“你!你!你!” 孟老板嘴上连连道歉,“不好意思的很,孟某手滑了。”面上却毫无愧色。 “你故意的!”阿玲显然不信,气急的揪住自家老板的衣领。 后者眼皮一抬,轻飘飘地说:“你这个月的工钱还没扣呢吧?”衣领上的手顿时泄了劲,甚至贴心的替他抚平抓皱的布料,“这刚刚有只虫子,我替你抓了。” “有劳了。”孟老板拱拱手道谢。 “不谢不谢,小的应该的。”阿玲急忙揖手。 两人一来一去,好一个主仆贴心的温馨画面。 小景的嘴角抽了抽,张神医的嘴角却弯了弯。 第二日一早,孟老板被门前熙熙攘攘的人声吵醒,披了件大氅出来,推开二楼的窗户,见神树下挤满了人,简直比庙会还热闹。 提着各种贡品和麻钱的人挤在栅栏前面,将一串串的铜钱扔进去,然后恭敬的上一炷香,再虔诚地拜三拜才算圆满。 孟老板打着哈欠在二楼瞧的有趣。 临近下午的时候才算人少了些,阿玲终于能安心的在门前搭了梯子贴对联。贴好后也不忘去给神树摆了点贡品。 王婶在厨房忙碌了一天,包了满满两托盘的饺子,一个个白白胖胖,像极了小元宝。 天黑的时候都下了锅,在沸水里滚上一滚,然后热气腾腾地端上了桌。 小景布好筷子,孟老板拍开一坛老酒,酒香混着饺子的香味,光闻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阿玲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饺子,被烫的满嘴却还是满足的对王婶道:“好吃,好吃。” 王婶笑笑,让她慢点。 孟某人吃饱了饺子,一个人歪在榻上饮酒,嘴上却不住的嫌弃,“你这塌也太硬了,硌的我骨头疼。” 张神医嘴上道:“软塌睡多了容易落病。”却还是起身从柜子里拿了两床崭新的被褥让孟老板垫在身下。 酒足饭饱,阿玲拉着张神医对弈,赌子时的大红包,小景急忙坐在自家公子身后替他加油,孟老板好似不在意地阖着眼,却在每次阿玲将要走错棋的时候不经意的抬眼扫一眼,吓的阿玲拿棋的手抖三抖,然后重新思量下一步的落子。 如此一来,两人一盘棋下的难舍难分。 待到月上中天,子时的更锣声响起,这盘棋才算完事。 阿玲以一子之差输给了张神医,也就意味着她将半个月的工钱送进了张神医的口袋,阿玲苦着脸望着自家老板,就差开口哀求了,张神医却善解人意地说:“不用不用,就当我给你的年钱。” 说着又塞给小景和王婶一人一个红包。 第十九章 杨柳依依(三) 几人顿时眉开眼笑,拱手给张神医拜年,然后阿玲狡黠的对孟老板道:“老板你看张神医都给了,您......” 孟某人眼皮一撩,很是绝情,“若刚刚不是我,你一个月的工钱都 分段阅读_第 28 章 输没了,你还想敲我竹杠?”吓的跟在阿玲身后原本想一起给他拜年的小景都乖乖闭了嘴。 屋外鞭pào齐鸣,阿玲兴奋的拿出早就备好的鞭pào,催着众人穿了斗篷,一起到院子里放鞭pào。 因为是除夕夜,沧州城解了宵禁,各家各户在院子里放鞭pào,燃烟花。阿玲拿着一炷香小心翼翼的点了pào,捂着耳朵躲的远远的。 孟老板和张神医并肩立在廊下,看着阿玲和小景被噼里啪啦的pào竹吓的四处乱窜。轰然一声巨响,官家燃放的巨大烟花绽放在头顶。 几人齐齐抬头仰望,阿玲惊叫:“快看快看。” 沸反盈天的嘈杂声里,张神医听到身边人底底的出声,“又是一年了。” 这声音像叹息又像惆怅。 他侧目去看身边的人,那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像是噙着若有若无的悲伤,他的侧脸印着漫天垂落的烟花,勾勒出一个绝美而又孤独的剪影。 鬼使神差的,张神医伸手揪住了他低垂的衣袖,展颜微笑,“新年快乐。” 待夜深人静,孟老板睡在自己那张软死人的榻上时,那笑容还在眼前晃个不停,像是含着春日第一缕的阳光,又像是带着冬日落雪时的纯净,那样干净而又纯粹。 “新年......快乐吗?”孟老板无意识的喃喃,而后睡去。 他是被嘤嘤的哭泣声吵醒的,这声音细若游丝却延绵不绝,萦绕在耳边扰的他不能安睡。 终于忍无可忍的一个翻身坐起,没好气的说:“你在这哭了三日了,再哭,我明日就将你砍了。” 门窗四毕,屋内却徒然起风,那风像是夹着江南的潮湿卷进来,还带着两三片点点嫩绿的柳叶。 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从风里显形,她着一身翠绿长裙,腰间系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芙蓉面,柳叶眉。连声音都是细软温润,“求孟老板救我。” 孟老板支着头看了一眼那女子,“我已救过你一次,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女子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盈盈跪拜在塌前,“求孟老板再救我一次。” “你好不容易死而复生,重拾修为,如今也修得仙体还要我怎么救你?” “我修为尚浅,只能离开树体几丈远,如今有人嫌我碍眼要将我砍了去,求孟老板救救我吧。”说着,树精哭的愈发伤心,孟老板打断她,起身推开窗户。今 夜月圆,皎洁的月光透过树影洒下,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可见街口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原来这树越长越好,神树的名声也便越来越大,附近大庙山上的寺庙原本包揽这方圆几里地的香火,可平白无故的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神树抢了功德。 转眼便到了年关,往年不愁吃喝的和尚竟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无奈之下还要亲自下山化缘。 这可是许多年的头一遭,下山一看这所谓的神树前竟贡品如山,树下的铜钱更是垒成了小山,心里哪里受的了,于是暗地里一商量,不如乘着今夜万家团圆,又没有宵禁,干脆将这树砍了去,好一了百了。 这几个和尚近几日已经在周围晃悠了许久,树精提前预感到危险,早就想找孟老板求救,可无奈修为浅还不能离开树体,好不容易今夜能够脱开本体了,这才来向他求救。 那树精哭的梨花带雨,扰的孟老板睡意全无。只好将气撒到心怀不轨的和尚身上,也算帮她一帮。于是拿了一张桌上的纸,捏了个诀,随手扔在了风里。 那纸飘飘dàngdàng的落在树下,忽而一变,化chéng rén影,披头散发,白袍垂地,舌头伸的足有两丈长,猩红红的像蛇信子。一副吊死鬼的模样飘着往那几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而去,随即就听见一声惨叫,“鬼呀。”那几个人便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树精见了,又拜谢了孟老板一回。孟老板此时睡意全无,长夜漫漫,树精便讲起自己的故事,算作消遣。 原来柳树精是有名字的,唤作依依,却不是自己起的,是一个叫齐铮的人起的。那是一百年前了,彼时依依还只是长在齐家后院的一棵小柳树。 齐铮是齐家的少爷,他从小就喜欢在树下读 分段阅读_第 29 章 书、习武。少时的齐铮摇头晃脑的在柳树下背书,背到《小雅·采薇》时便对柳树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以后我叫你依依好了。” 从此柳树便有了名字,她看着他从孩童长成少年。也终于修得了人形,偶尔在树上冒头偷偷看他。 她却不知他早就发现了她,在她又一次偷偷躲在树上看他练武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抬头对她说:“喂,你老躲在树上做什么?” 依依吓得脚滑,一个不小心从树上跌下来,齐铮见了,赶忙伸手去接她,哪知他身量太小没接住,两人滚作一团,吃了一嘴泥。 齐铮急忙爬起来,扶起她连连道歉,“姑娘莫怪,我不是有意的。” 依依虽然气他突然吓她,但更气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齐铮顿时笑了,也不怕她,“你是依依。”他从小就知道依依是有灵气的。 他读书累了靠着树休息,跟树说话,说到好玩的树便会抖动,像是笑弯了腰。说到伤心时树枝也会垂下,仿佛跟着难过。 后来,他顶着烈日练武,那树枝便伸展开努力地替他遮凉。所以他自小便相信这树是活的,却没想到竟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实在是惊喜得很。 依依还清楚的记得他笑着叫她名字的样子,他的眼中像涌着无数的星辰璀璨,仿佛故人久别重逢。 想起往昔,她的嘴角忍不住的翘起,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孟老板饮了一口杯中的酒,那酒已经凉的彻底,冰冷冷的一路顺着喉咙滑进肚子里,声音都带着冷下来,“你们这些小妖,千百年苦苦修炼,却如此轻易的沉溺于人间的情爱上。” 依依摇摇头,柔声反驳,“孟老板此言差矣,千年修炼,羽化成仙哪里比得上有一人真心相爱。” “浮生世间,人的寿命不过匆匆百年。百年一过,什么情啊,爱啊都得灰飞烟灭,你放着修仙正道不走,偏偏要动情。”孟老板又一口冷酒下肚,“你修炼千年应该比我清楚,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心不动,身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第二十章 杨柳依依(四) 依依怅然喃喃,“不动,则不伤。”忽而一笑,“说的正是,但情,动了便是动了,哪里由得了我控制呢。” “所以说,小妖就是小妖。”孟老板扔了手中的酒盏,倒在榻上,“你的故事,大抵也不过是有情人不能相守,或者男人善变一类的,这种故事,我已经听了太多。”说着闭了眼道:“我困了,你出去记得带门。” 依依却像没有听见一般,陷入回忆里不能自拔,“不是,他很好,也没有变心。可是......”顿了顿,继续道:“那一年,北境呼延氏叛乱,乱军一路烧杀抢掠,全沧州的男儿都主动参兵,北上报国,他也去了。” 分别的那一日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齐铮穿着粗布铠甲,混在队伍里并不显眼,但是依依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朝她走过来,昂首阔步丝毫没有将要上战场的怯懦,走的近了她才看清往日里文雅的齐铮穿着军装竟也不怒自威。 但他依然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笑着说:“别怕,我会回来的。” 依依相信他,所以也点点头,郑重地说:“我等你回来。” 却哪知这一等便是八十多年。八十年,齐家早就搬离了沧州,院落也被改进了大街,她等的越来越绝望,凡人一世的寿命只有百年,而齐铮,却还没有回来。 “不对呀。”原本以为早已睡着的孟老板突然出声,打断了还在回忆里的依依,“照理说你等的这些年修为应该还在,怎么成了枯树呢?” “夜深了。”依依低声轻轻说,好像害怕惊起月光下的尘埃,“孟老板早些睡吧。”说着她悄然起身,融在了窗外的一枝柳枝上。 “男情女爱,害人不浅呀。”孟老板喟然一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大年初一早晨,众人是被震耳yu聋的鞭pào声吵醒的。酒馆和医馆的众人一睁眼,就看见枕头边放着包好的红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孟老板悄悄放下的,阿玲眉开眼笑的拿着红 分段阅读_第 30 章 跑去给自家老板拜年,孟老板眼下淡淡的一圈青色,显然昨夜没有睡好,哈切连天的说:“行了,行了,多干点活报答我就成了。” 看在手里的红包的份上,阿玲也不与他计较,笑着去开门迎客了。 隔壁的医馆倒是开的早,小景见了孟老板规规矩矩的行礼拜年,“谢谢孟老板的红包。” 孟老板点点头,笑着说:“记得以后扫院子的时候把酒馆后院也扫了。” 小景嘴角抽了抽,感情您这是付了个工钱,但还是点头答应,“一定,一定。” 孟老板伸了个懒腰,转头见张神医在yào柜前看着他和小景,也不上前,一脸有话要说的纠结模样。 孟老板道:“蟑螂,你拿了我的红包还不过来拜年?” 张神医急忙松开手里的衣袖,上前走了几步,拱手道:“新年好。” 孟老板将手抄进狐皮的暖手筒里,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张神医打量了他一眼,指指他眼下的黑眼圈,“你没睡好吗?” 孟老板又是一个哈切,眼角挂着一点晶莹的泪花,“昨夜有美女夜潜而至,扰人清梦啊。” 张神医一脸无奈,眼睛转了转,显然不相信。 “我说真的。”孟老板再次重申,嘴角微微翘起。 “好好好,我信。”张神医胡乱的点点头,一脸敷衍。 孟老板心血来潮,上前握住他的手,桃花眼满是深情,声音也带着几分诱惑,“蟑螂,你莫要醋了,人家可是把你......”说着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口按住,“可是把你放在心里的。” 张神医的脸立马红的彻底,像是被烫到一样,甩开他的手,“胡说八道!”说着,转身进了医馆。 孟老板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看着他走远,又转头看看门前的神树,“小树精,今夜闲着也是闲着,你不如再来给我讲讲故事。” 那树枝微微抖了抖,像是答应了一般。 午饭后万花楼来了信,请孟老板去吃酒,照往常孟老板肯定换一身锦pào,带着银子欣然赴约去了,但是这一次阿玲知道他是不会去的。 她来了酒馆三年,每一年的初一,孟老板在等信。虽然他不说,但阿玲看得出来。那封信是无影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人会悄然地放在店里。 每年收到那封信后,孟老板会把自己关在屋里半饷,然后晚上就像无事发生一般饮酒到深夜。 阿玲想,那一定是个对孟老板很重要的人。 孟老板果然推了万花楼的约,说是身子不爽,但吃了午饭他却精神抖擞的带着阿玲去找张神医下棋。 阿玲很是憋屈,凭什么大过年的还得下棋,但话到嘴边,看到孟老板笑眯眯的眼就忍住了。 因着过年,这一盘棋堵上了当晚去苑中楼的一顿大餐,阿玲在心里算了算苑中楼一顿饭大约就是她两个月多的工钱,于是一盘棋下的聚精会神,格外认真。 孟老板坐在旁边观战,她拿起棋子瞧了瞧自家老板的脸色,见神色如常,便往自己想好的位置去落子,手刚往那个方向挪了几分,身后的人便底底的咳了一声,阿玲的心肝儿颤了颤,手也随即僵住,立马开始打量棋局,细看之下,那一步落下去果然会被张神医后来居上,吃掉一大片,于是又开始思索别的出路。 小景也看出些门道,有些不满的抗议,“孟老板,观棋不语真君子,你这是作弊。” 孟老板靠在软塌里面,眯着眼瞧了一眼他,笑的和煦无害,“我没语呀。” 小景气地说不出话,咳嗽了几声道:“那你这咳咳咳,不是提醒阿玲呢?” 谁知那人厚颜无耻的很,笑着说:“我这嗓子不舒服,就想咳,又有什么办法。” 小景彻底被他的脸皮打败,只好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一局棋一来二去,竟是阿玲赢了。 她喜出望外的拍拍张神医的肩膀,“张神医,我赌棋山庄可不是浪得虚名。” 第二十一章 杨柳依依(五) 张神医眨着眼,笑的真心诚意,“厉害,厉害,在下心服口服。” 于是这顿饭就归了张神医,小景虽然心 分段阅读_第 31 章 里闷闷不乐,替自家公子打抱不平,但是菜一端上来,香味往鼻子里一钻,就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阿玲贴心的替王婶夹了菜,“王婶,辛苦你每天给我们做饭了。”王婶笑的慈眉善目,欣慰地点头,“好好好,谢谢阿玲姑娘了。” 一声姑娘触到了阿玲心里的疙瘩,她皱皱眉,有些气愤的咬牙,“该死的黑白无常。” 王婶见她变了脸色,有些忐忑道:“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孟老板手里的壶一斜,替王婶斟满了杯中酒,“没事,她突然牙疼。”说着笑着转头问阿玲,“是不是呀,阿玲姑娘?” 姑娘两个字,咬的格外用力。阿玲从悲愤中醒过来,见自家老板朝自己笑的璀璨,心肝一颤,急忙点头,“是是是。” 张神医低头吃菜,朝着桌子露出一个粲然的微笑,这个人,明明很好嘛。他在心里想道。 一阵风卷残云后桌上杯盘狼藉。几人瘫在椅子上酒足饭饱。突然窗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孟老板。”抬眼见李文钦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孟老板起身作揖,“李公子。” “孟老板怎么在这里,今夜翠微姑娘作宴说是请了孟老板,又说孟老板身子不爽就不来了,没想到却在这里呀。” 李文钦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伸手拉住孟老板,“走走走,既然碰上了,哪里有让你走的道理,翠微姑娘可还等着呢。” “李公子,在下确实是不舒服。” 李文钦明显不相信,打量了一番,“你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嘛。” 说着拖着孟老板就往楼下走,还不忘嘱咐身边的小二,“这菜送到万花楼。” 小二急忙点头应和,两人几步已到了楼梯口,脚下一滞却是被人绊住了脚步,张神医拉着孟老板另一边的袖子,朝李文钦作揖道:“李少爷,他今日确实是生病了。” 见是医馆的张神医,李文钦立马也笑着回礼,他爹对他说过,出去玩闹惹事,这沧州城却有两个人是不能惹的。 一个是浮梦酒馆的孟老板,听说此人能通yin阳两道,能见邪祟妖魔,邪的很。另一个就是浮梦酒馆隔壁医馆的张神医,此人是yào王谷的嫡传弟子,不过是来沧州历练,妙手仁心,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往后有个头疼脑热还得仰仗他。 “张神医,你也一起去玩玩?” 张神医摇头道:“谢李少爷好意,今日要扫兴了。”指指孟老板,“他牙疼,要命的很,还得回去吃yào。” 说着生生把孟老板从李文钦手里抢了过来。 孟老板被他护在身后,微微翘了嘴角。李文钦也是个有眼色的,急忙道:“无妨无妨,那便下次约了。” 说着朝孟老板道:“孟老板,再会。” 见他下楼走了,阿玲两步窜到孟老板身边,笑嘻嘻道:“老板,你怎么也牙疼了?” 阿玲本想嘲讽他,谁知孟老板幽幽叹气,望着张神医道:“别提了,今日是有人的醋坛子打翻了。” 张神医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盯的发毛,甩袖就往楼下走,“吃饱了就回。” 脸颊却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当夜几人又以初三的庙会为赌注,下了一盘棋。 这盘棋却是阿玲一个人下的,因为回到酒馆的时候,那封无影信躺在孟老板的榻桌上,于是她便找了个由头说去医馆赌棋,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里。 那封信静静的躺在桌上,信封上只有一个字,孟。 孟老板却像不着急似的,斜躺在榻上,拿出吟雪剑擦拭了一遍,到那泛旧的剑穗时尤为小心。 又拿出酒饮了半饷,像是有些醉了似的,才抖着手将信拆开。 薄薄一页纸,寥寥三句话。不知从何处寄来,也不知是何时写的。最后落着四个字,安好,勿念。 念字稍微有些晕染,看得出写信人笔下也曾凝滞犹豫。 想到这里,孟老板微微笑了,和往日的笑完全不同的笑容。 纯粹而又简单,桃花眼的艳色都被这笑容冲淡,只余下干净的暖意。 这笑越来越大,最后竟成了哈哈大笑,像是疯魔一般,笑着跌倒在榻上,笑地 分段阅读_第 32 章 喘不上气又呛的连连咳嗽。 隔壁下棋的人听到夜里忽然bào发的笑声,惊讶的面面相觑,然后表情越来越诡异,张神医扔下手里的棋子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阿玲急忙几步挡在他前面,“棋还没下完,你往哪里走。” “算我输了。”张神医往左一步,想绕过阿玲,阿玲亦是往左一步,挡住他,“那怎么行,我赌棋山庄从不受嗟来之食,赢要赢的光明正大,快来,继续下。” 言语间那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成一串急促的咳嗽声,张神医神色担忧被她拖拽着按到了棋局前。 咳嗽渐渐消停,孟老板抬手一摸,眼角竟被呛出了泪花,他仰面躺在榻上,那页信被他牢牢捏在手里。 眼角的泪,缓缓滑进鬓发中。 依依来的时候孟老板还呆呆的躺在榻上,她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落在地上。 “依依。”孟老板底底出声唤她。 依依被惊了一跳,“你醒着呀。” “你们分别的时候,你觉得他会回来吗?”没头没脑的,孟老板抛出一个问题。 依依坐在榻的另一边,轻柔的声音却无比坚定,“会,他肯定会回来的。” “如果,他......”顿了顿,像是斟酌了一下,“如果他死了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等他回来。”依依柔声道。 “傻姑娘,若是他死了,早就投胎去了,你去哪里寻他?” 半饷无声,孟老板似乎觉的自己的说的有些直,正要开口安慰,依依却缓缓道:“他,确实是死了。” 孟老板一愣,安慰的话被吞进了肚子里。 依依继续道:“呼延叛乱,乱军一路打到了沧州城外,饿殍遍地,死伤无数,他便是那时死在守城之战上。” 第二十二章 杨柳依依(六) 那场战役打了十五天,呼延乱军围城不战,只想困死城中的守军。城里粮食不足,哪里顶得住这样的围困,最后当时的城中太守决定带着城里为数不多的守军冲出去,替城里的百姓博一线生机。 依依至今还记得那天空气里的血腥味,无数的血汇聚成小河,染红了沧州城的地。就在众人绝望之际,援军就像是天兵下凡一般出现在了城外的地平线上。 在那疾驰而来的队伍里,有她等了三年的齐铮。那时的齐铮早已脱去书卷气,一身黑色的铠甲,还沾着不少血点子。皮肤被晒的黝黑,眉眼间满是长途跋涉的风霜。 她挤在百姓堆里悄悄的上了城墙,一眼便望见他。呼延大军反应迅速,立马掉过头去打援军,两边jiāo战在一起血腥气随着热浪一波波的涌过来。 周围有人受了不了眼前的场面,忍不住呕吐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吓晕过去。 可是她却全然不知,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朝思夜想的人影,心悬悬地提起。 大军顷刻间将呼延乱军压制到了城墙下,墙上的守军和百姓一呼百应的朝城墙下扔石头,shè残箭。呼延乱军腹背受敌,决定拼死一战,那满脸络腮胡的将领握着一把黑弓,拉的满弦。 那枝箭风驰电掣,犹如裹挟着万钧之力,直直往对面冲在最前面的人而去。 那个人,正是齐铮。 那些在那场守城之战中幸存的老人,在耄耋昏昏之年还仍然记得城墙上的惊魂一瞥。 翠色罗裙的少女,奋力纵身一跃,速度甚至超过了那枝蹑影追风的箭羽。绿色的裙摆,像一片弯弯的柳叶,带着风,落在了黑甲将士的怀里。 随后而至的那根箭矢,却毫不留情的chā进了她的身体里。 黑甲将士如罹惊雷,死死抱着怀里的少女,一声声唤的肝肠寸断,“依依,依依。” 依依眼中全是不舍,她望着三年来朝思暮想的脸庞,那么近,却抬不起手去摸一摸,她张口想要对他说话,喉咙里却满是铁锈味的鲜血涌出来,堵住她的话。 那一声,“你回来了。”始终没有说出口,被鲜血永远的赌在了喉咙里。 怀里的少女随风化作柳叶散去,他急切的挽留,却只有一手潮湿的血色。他握着刀缓缓起身,像是发狂似的大叫,而 分段阅读_第 33 章 孤身一人冲进敌军,一路砍杀,最终倒在沧州城墙下。 那一役,虽然沧州城守住了,但是万千男儿的头颅和鲜血永远的留在了沧州城外。 “所以,你被毁了肉身,百年修为也付之一炬,成了一棵枯树。”孟老板幽幽出声,叹气道:“沧州城满眼繁华,却不想是多少鲜血灌溉而来。” 依依从那些惨烈的回忆里回神,拿帕子拭去眼角的一滴泪,她以为她早就忘了这些事情,可不想却依旧如此清晰。 “你找我,要我如何帮你?”孟老板难得主动。 依依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道:“都说孟老板能通yin阳两道,依依就是相求孟老板去冥间帮我找找他。” “你确定?”孟老板问道,“冥府一趟,怕是你这些年的修为也不够还我的。” “我确定,这些日子虽然我灵力微弱,但是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所以,你才冒险在寒冬抽芽,想尽快活过来?” “嗯,我唯一能求的人只有你了,若你能寻到他,别说我的修为,我可以替你去收一百个梦境。” 孟老板起身扶额道:“你们小妖去割人家的梦境可是要遭天谴的。” “我不怕。”依依柔柔一笑,笑的心甘情愿,“求孟老板帮我。” 孟老板起身整了整身上压皱的衣服,拿出香炉,“那好吧。” 孟老板平日里若不是要紧的事是不喜欢来冥间办事的,昏暗暗的天色底底的压在头上,闷湿的潮气让他觉的压抑。 这才刚刚过了鬼门关,远远就看见长长的队伍排在奈何桥前等着领孟婆汤。只是今日的队伍格外的长,再长一点就要堵在鬼门关前了。 孟老板疑惑的上前,走到了奈何桥一看,才知道为何这队伍这般长,原来孟婆姑娘不在。孟老板隐约猜到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径直去了阎罗殿。 还没进门果然听见孟婆姑娘的哭闹声,“我发了五百年的汤了,你答应我发五百年汤就许我投胎转世的,我今日就要投胎去!” “孟婆,你看,你走了谁发汤,这奈何桥的队伍都快排到鬼门关了,你先将今日的汤发了,明日再去投胎。”阎罗殿文书官好商好量的劝她。 “对呀,你再不去发汤,我这手里拘的小魂也没处放了。”小白劝道。 “我不,你们尽会联合起来骗我,昨日说是今日,今日又说明日,何时是个头,我今日就要投胎!”孟婆姑娘较起劲儿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孟老板踏进殿内,笑的春风和煦,“孟姑娘,又闹脾气呢?” 孟姑娘一回头,细长的远山眉,眉心一点嫣红的痣,唇红齿白,一副明艳的模样,看见孟老板倒是笑了,“孟老板,你来评评理。” 孟老板朝文书官作了揖,又和一边坐着的小白小黑打了招呼,才道,“刚刚在门外已经听的清楚了,这确实是过分,怎么能欺骗我本家妹妹?” 孟婆一听,破涕为笑道:“果然孟老板是个明事理的。” “这可不行,你说你们这么做道义吗,仁道吗?”孟老板皱眉诘问,文书官朝小白讪讪的使了个眼色。 “要我说,赶紧放了孟姑娘去投胎,答应人家的事怎么能反悔。”孟老板继续道,一边的孟婆姑娘连连点头,就差扑到孟某人怀里哭了。 小白一笑,朝孟老板符合,“孟兄一言,醍醐灌顶啊,我等如此确实有些过分了,那便照孟兄的话,放了孟姑娘去投胎吧。”说着笑问旁边的文书官,“大人,可好?” 文书官一脸迟疑,有些茫然的看看小白,又看看孟老板,不知两人在搞什么鬼,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孟老板道:“如此就是答应了,那便放孟姑娘去投胎吧。” 孟婆姑娘一脸感激涕零,朝孟老板施了一礼感谢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孟老板不知从哪里端出一碗汤,“那就喝了这碗孟婆汤,去投胎吧。” 第二十三章 杨柳依依(七) 小白笑意融融的看着孟婆,温声道:“孟姑娘,在下一定让投生池的人给姑娘安排个好去处。” 孟婆姑娘秀眉一挑,拿鼻子哼哼了两声,“这还差不多。”说 分段阅读_第 34 章 完接过孟老板手里的汤,又朝孟老板道:“若是下辈子有缘相逢,我还认孟老板做哥哥。” 孟老板拱手一笑,“一定,一定。” 孟婆姑娘这才仰头一饮碗中的汤,霎时痴愣在原地,片刻后清醒过来,茫然四顾,看了看周围或坐或站的几人,呆呆道:“我是谁,这是哪里?” 小白一脸笑意,温声道:“你死了,这里是阎罗殿。” 孟姑娘一听,惊的后退几步,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伤心大哭,“我死了,我死了。” 孟老板蹲下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哭了,你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都已忘了,前世又罪孽深重原本是要下地狱的,可是如今有个赎罪的机会。” 孟姑娘听了,急忙问,“什么机会?” 小白道:“这奈何桥上少一个发汤的人,从此后你就叫孟婆,去给过往的孤魂发汤。” 孟姑娘脸上还带着泪痕,抽抽搭搭地点点头,“好。” 文书官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还以为他们真要将孟婆放走,又见两人一唱一和,局面峰回路转,急忙道:“那我赶紧带你过去。” 孟姑娘擦了两把泪,站起来朝孟老板和小白行礼道:“谢谢两位大人。” 孟老板坦然受之,笑着摆摆手,“不足挂齿。” 孟姑娘这才跟在文书官后头,往奈何桥重新上岗去了。 黑无常站在小白身后,看着两人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狼狈为jiān。 安顿好了孟婆的事,小白才有机会问孟老板,“你不是最不喜来这冥界了,今日怎么不声不响便来了,难不成来给我拜年?” 孟老板在他一边的椅子上坐了,叹气道:“受人所托啊。” 小白一脸兴趣盎然,“哦?又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孟老板于是将依依的事讲了个大概,然后问:“这冥府中可有这么一个人?” 小白眯眼想了半饷,“好像倒是有一个,说是不肯喝孟婆汤,后来劝来劝去又说只要留住 关于一个人的记忆便可,所以领了去忘川河泡九九八十一年的罚,这么一算,好像这些日子时间也快到了。” 孟老板点头道:“那便是他了,可以带我去瞧瞧?” 小白于是起身带他去忘川河边寻人。 忘川河水黑如漆墨,说是河,却不见流动,如同一条黑色的绸带挂在黄泉路上,河边开着彼岸花,有花无叶,有叶无花,花与叶五百年一个轮回,此时正是花开的时候,朵朵怒放的彼岸花似火般团簇在忘川两岸。 忘川河下埋在无数的孤魂,他们或是不肯转世,或是不想喝孟婆汤,甘愿在这忘川里泡上一泡。 忘川河发出的恶臭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两人顺着忘川河边的彼岸花丛走了一会,见一个人泡在忘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小白一指那人道:“就是他。” 天色昏暗,不辨面目。孟老板往前走了几步,想要仔细看看那人的模样,小白伸手扯住他的胳膊,“小心,你若掉进去我可不会救你。” 孟老板目光幽怨,对他道:“你可真是狠心啊。”小白笑着回应,“我不是一向如此吗?” “真叫人伤心。”孟老板摇摇头,开口道:“你忘了以前......”目光却见小黑寒着脸,冰刀似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嘴边的话一转变的无比正经,“这人,还要多久才能投胎?” “这得问问这儿的守官了。”说着转头对小黑道:“你去问问。”小黑像是警告般看了孟老板,而后才转身去了。 孟老板笑着吸吸鼻子,凑近小白道:“我说,你这还挺厉害啊。” 小白撇一眼一脸高深莫测的孟老板,“彼此,彼此。” 两人说了会儿话,小黑便已领着忘川河的守官过来了,小白指了指河里的齐铮道:“这人什么情况?” 守官哈腰道:“白大人,这人不肯饮尽孟婆汤,求留下关于一个女子的回忆,所以判了九九八十一年的罚,如今时日也快到了。” “可是叫齐铮的?”孟老板出声确认道,那守官点头道:“正是。” “那便是了。”孟老板道:“这人还有多久 分段阅读_第 35 章 可以投胎?” “快了,待他漂到对岸也就成了。” 孟老板眯眼仔细看了看,果然齐铮已经离对岸很近了,“也就几天的事情了。” “对对对,快的话三天,慢了七天。”守官附和道。 “那成。”孟老板回头对小白道:“你帮我上点心,给投胎池的人点好处,尽量给放沧州城吧,那小妖刚刚重拾修为,还不能走远路。” 小白笑着凑近孟老板,像是很惊奇的样子,“我说孟老板,你何时如此贴心了,你不是一向吃人不吐骨头的吗。” 孟老板莞尔一笑,一脸认真道:“怎么,突然发现我如此迷人,移不开眼了吗?” 小白从善如流,立马点头道:“正是,不如今夜......”话刚说一半,孟老板已瞥到小黑越来越黑的脸,立马拱手道:“如此,孟某就告辞了,下次你和小黑来,我请你们吃酒。”说完还不等他人说话,顺着忘川河走了。 小白一脸莫名的对小黑说:“这人怎么越发开不起玩笑了?”小黑冷哼一声,算作回应。 孟老板回来时只觉的浑身沉重,胸口仿佛被什么巨物压住,喘不上气。他艰难的睁开眼,往下一看,却是阿玲哭的涕泗横流的脸,口中呼号:“老板,你快醒醒啊,你不能丢下我啊。”说着喘了口气,哭号了两声继续道:“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结呢,你醒醒啊。” 孟老板满脸黑线,抬手推开她压在胸口的脑袋,“你起来。” 听到声音,阿玲赶忙抬头看他,见孟某人睁着眼瞪着自己,显然将刚刚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有些尴尬的对视了半饷,而后又扑到他怀里哭诉,“老板,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了。” 孟老板推开她,坐了起来,整整衣衫道:“我看你是担心没人给你发工钱了。”抬抬睡的发软的手臂,眯眼见窗外夜色正浓,问道:“什么时辰了?” “你昏睡了三天了,现在已是初五丑时了。”怪不得窗外天色月色无光,原来正是夜深的时候。 孟老板正想挥手让还在一边叽叽喳喳的阿玲下去,门被人轻手轻脚的推开,张神医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阿玲见了急忙道:“张神医,我家老板醒了。” 第二十四章 杨柳依依(八) 张神医见孟老板醒了,霎时有些忸怩,站在门口道:“醒了就好,那我回去睡了。” “你等等。”孟老板出声道:“你拿的什么?” 听他问起,张神医急忙想将手里的东西藏到背后,可无奈托盘太大,挡在门前,被孟老板看了个清楚。一碗粥还在冒着热气,旁边贴心的配着两样小菜。 “蟑螂,你越来越贴心了。”见他还在门口犹犹豫豫,孟老板招手唤他,“快端进来啊。” 张神医瞬间无措,本来只是想把粥给阿玲,让她看着,若是孟老板醒了可以吃两口,怎料到被他撞了个正着。眼下又见他招手唤自己,只好认命的端着东西进了屋,将手里的东西jiāo给阿玲,伸手探了探孟老板的脉,平稳有力,全然无事,心里也松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说昏就昏,阿玲都快吓死了。”张神医瞪眼抱怨道。 孟老板没心没肺的望着他,“那你呢?” “我当然......”说了一半猛然停住,霍然起身道:“不与你说了,我回去歇息了。” “你当然也很担心我?”孟老板不依不饶的追问道,见他气鼓鼓的回头瞪自己,又道:“还是当然不担心?” 张神医面上涌起一点飞霞,但幸好是夜里,烛火摇曳,看的并不真切,于是大着胆子道:“当然不!”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孟老板哈哈大笑,阿玲放下手里的托盘摇头道:“哪天把张神医吓跑了,看你怎么办。” 孟老板端起小粥吃起来,熬的软糯的黑米,暖暖的涌进胃里,舒服的让他叹了口气,“怎么可能。” 阿玲见他精神了也便放了心,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道:“我去睡了,困死了。”说着丢下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的孟老板,转身去房里睡了。 孟老板一碗小粥还未吃完,依依便踏着月 分段阅读_第 36 章 落在了房中。 她目光急切,眼中满满含着期待。但是看到孟老板在进食也便忍了下来,行了一礼,坐在一边静静等他吃完。 孟老板一边吸溜着粥,看了一眼她道:“你倒是勤快。” 依依面上带上几分愧色,“我......他......” “行了行了,知道你想问什么。”孟老板咽下最后一口粥,放下碗道:“找着了。” 依依愕然呆住,虽然早已料到,但还是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中,呆了片刻激动的扯住孟老板的袖子道:“当真?他怎么样?还好吗?在哪里?”她一连串的问题连pào似的发问。 孟老板按住她激动的肩膀,柔声道:“别急。” 依依如何能不急,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听到了他的消息,她如何能不急。 “他在忘川,泡了九九八十一年,马上功德圆满就能投胎了。” 依依未曾去过地府,但是忘川河却是知道的,那里是怨气所聚,寻常人在岸边都忍受不了,更别说在那里泡上个近百年。 “他是因为不饮尽孟婆汤所罚,因为他想留住关于一个人的记忆。”孟老板缓缓道,“我想那个人,是你。” 依依眼中雾气渐起,终于忍不住落下泪,她掩面哭泣,说不上是伤心还是欢喜。 孟老板也不劝她,静静靠在榻上任她哭。 良久,那哭声渐渐止住,起身朝孟老板郑重的行了一礼,“谢孟老板,待我见他一面,我这修为便给你拿去。” 孟老板也不说话,摆摆手道,“我已叫白无常安排他投胎在沧州城,若是有了消息我便通知你。” 依依刚刚修得人形,前些日子还不能离开树身,如今虽然能走的远些了,但还是仅限于这沧州城,孟老板的心思她一听便明白过来,难为他想的如此周到,依依心内更是感激,又朝他福了福身子。 果然没过几日,初八这天白无常便来了信,说城东的辛坡胡同里的老孙头家里刚刚得了个大胖小子。 胡同里的人人都说奇的很,那娃娃一落地不是哭,而是咦咦咦的叫。 孟老板穿着一件蓝绒色的袍子,手里捧着暖手炉站在店门口仰头自语,阿玲在店里看见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树好像在和他聊天似的,不时抖动竟像是附和他,阿玲啧啧道:“这树怕真是成精了。” 当夜孟老板带着依依去了辛坡胡同,万籁俱寂,两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孙家的院子,孟老板随手捏了个诀,孙家的人便沉沉的浸在了美梦里。 两人进了屋内,见那婴儿像是有感知一般,睁着葡萄眼的眼睛盯盯望着依依,而后艰难的咿咿呀呀,“咦咦咦咦。”依依知道,他在唤她的名字。她微微带笑,眼睛含泪,上前抱起他,温柔的揽在怀里。 孟老板悄然转身,出了门在院子里站着赏月,碎雪淅淅沥沥的下着,在月色下像是金粉簌簌飘落,边赏月边低低吟了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正是应景。 而后又想,自己大概是脑子坏掉了,以前帮人做事只觉的麻烦,如今竟然觉的有些满足。他摇摇头想看看自己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身后蓦然一声轻柔的呼唤,“孟老板。” 回头,见依依笑着立在屋檐下,朝他行礼,“谢孟老板,依依这么多年心愿已了。” “那便好。”孟老板点点头。 “如此,也该我履行诺言,将这修为给你了。”说着抬起手,运气使力,往自己的心口挖去。 电光火石间,孟老板骤然动手,在她的手触到胸口前死死扣住,依依不解的看着他道:“孟老板?” 哪知那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孟老板却摇了摇头,“我一个凡人,要你这修为干甚?”而后又道:“这回就算我做个好事,积个yin德了。” 依依怔愣片刻,刚刚止住的泪又涌出来,含泪道:“若以后孟老板有事,尽管吩咐。” 孟老板倘若未闻,摆摆手,“得了,你好好的等他长大吧。”说着悠然打了个哈切,“困死了,回去睡觉。”转身走了。 月光正好,四下无人,寒风凌冽却没有什么寒意,依依望 分段阅读_第 37 章 着那个人影,像是踏着最洁净的一片月色,缓缓的走远,却可以想象那双眸子,明亮的如同天上最闪耀的星。 第二十五章 新欢旧梦(一) 除夕刚过,没几天就是元宵节。 元宵节是沧州城最热闹的节日,这天夜里全城取了宵禁,灯会通宵达旦,酒肆瓦舍更是灯火通明到天亮。 阿玲盼这一天盼了许久,前一日夜里落着雪粒子,她忧心忡忡的趴在窗口祈盼明日天色放晴。 孟老板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两条竹子正努力的捆在一起,一边道:“放心,就算明日刮西北风,这街上的人也一个都不会少。” 阿玲转头看他,神色有几分得意,“你少cāo心,还是赶紧给我做灯笼。” 先前阿玲和孟老板赌棋,也不知孟老板是老马失前蹄还是大意失荆州,总之是输给阿玲了,为此阿玲得意许久,甚至前前后后通知了隔壁医馆以及来酒馆打酒的所有人,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张嘴好让全沧州城都知道。 孟老板倒是毫不在意,只懒洋洋的伸个懒腰,表示自己愿赌服输。 阿玲便说要他给自己做一个参加元宵灯会的灯笼,孟老板慷慨的说可以给她三文钱去街头扎灯笼的老陈师傅家买,但是阿玲却非要孟老板亲手扎一个。 于是孟老板不知从哪儿弄来几片薄薄的竹片,蹲在屋里给她扎灯笼。 冷风夹着雪粒子直吹的阿玲两颊红彤彤,她缩了缩脖子放下窗户,踱步到孟老板身边监工,看了一眼,很是嫌弃的拿起一边绑在一起的乱七八糟的竹片道,“你这也是灯笼?” 孟老板很是认真的一点头,“怎么样,还不错吧。” 阿玲一口气噎在胸口,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但看在今日他输给自己的份上还是很大度的说:“你看看老陈扎的,再看看你扎的,你还觉的不错?” 孟老板两眼一眯,“你还想不想要了?”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阿玲只觉的窗户是不是没有关严实,后背一阵冷风,打了个寒颤,点头如捣蒜,“想要,想要。太好看了这个灯笼。” 孟老板一笑,表示这还差不多。 于是阿玲干笑道:“那我先去睡了,你努力。”说完,不等孟老板发话,就已经溜出了房门。 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冷风和记忆中那夜一般的刺骨。起初也是这般碎碎索索的雪粒子,后来竟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乱舞。 硕大的月亮悬在头顶映着血色照亮了山谷里的景象。 少女瑟缩在母亲怀里,露出小鹿般不安的双眼,恐惧的瞳孔里映出山贼缓缓靠近的身影,为首的那人一边挥舞着那把带血的大刀,一边对少女道:“跟我上山当压寨夫人吧。” 母亲的体温正在迅速的流逝,她死死抱着少女,不住的在她耳边呢喃,“活着,活着。” 山贼如同丢弃一块破布一般扯开母亲的身体,满脸jiān笑的伸手来抓少女,他粗糙的大手像一把铁钳,死死箍住她的手臂,她惊慌尖叫,凄厉的声音惊起山谷中安眠的候鸟。 山贼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一起哈哈大笑,“叫吧,等上了山你就叫不了了。”说着就要将她扛上肩膀,可他的手刚使上劲儿,还没拉起她便像受到pào烙一般弹开,少女跌落在雪地里,耳听得一声清朗的笑声,“荒郊野岭的,竟这么热闹?” 山贼们瞬间警觉起来,四下环顾,为首的那人厉声呵问:“谁?给老子滚出来!” “好好的,干嘛要滚出来?”笑声又起,仿佛毫不惧怕眼前成群的山贼。 “他娘的,哪来的闲蛋,老子的事情都敢管,滚出来!”山贼彻底被他激怒了,破口大骂。 少女慌张的从雪地里抬起头,满是雾气的眼中却闯入一个此生都难以忘记的场面。 那轮巨大的月亮里,有人站在树梢上挺拔而立,衣冠胜雪,身影被拉的极长,投在雪地上,好似天外飞仙,“这位大哥,你嘴很臭啊。” 山贼呸了一声,举刀对着他道:“你他娘的,是人是鬼。” 那人纵身一跃,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滑落, 分段阅读_第 38 章 他慢慢走近,那张隐藏在yin影里的脸逐渐显露,棱角分明的下巴,薄唇似染着桃色,微微上翘,鼻梁挺拔,长眉上挑,斜飞入鬓。 那双桃花眼,好像含着所有的春风,温柔而又沉静。白色的长衫印着月色,仿佛笼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少女包括山贼都有瞬间的失神,来人勾唇一笑,像极了勾魂的艳鬼。 “你看我是人是鬼。”他沉下声,仿佛诱惑着别人去一探究竟。 那山贼头一笑,“你虽然是个男子,但比这小娘们美多了,跟我回去当个压寨夫人怎么样。” 说完,一群山贼哈哈大笑。 那人丝毫没有感到窘迫,甚至微微勾了勾唇,但下一秒,剑光闪现,离他最近的一个山贼还在仰头大笑的头颅便落在了雪地里。 “何必跟他们废话。”一个冷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紧接着刚刚闪现的剑光又起,瞬间已取下一半人头。 “你......你是谁!?”山贼头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恐惧的往后退了几步,两手发颤几乎握不住刀。 “我是谁?”那人一笑,仿佛世间最温柔的duyào,“可惜,你没机会知道了。” 说着,缓缓拔开手中的佩剑。那剑通体银色,隐隐发光,似映衬着月光雪色愈发耀眼。 “吟......吟雪剑!”山贼脸色巨变,几乎是逃命般的跌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求饶,他的鲜血就已经染红了周围的雪地。 “废话真多。”那个冷冽的声音仿佛很是不满。 刚刚拔剑含笑的人满是无奈道:“干嘛那么着急,我才拔了剑而已。” 说完,他上前扶起痴愣的少女,替她拭去脸上沾染的一片血污,柔声道:“这里已经处理干净了,不要怕。” 少女呆呆的望着他,眼中泪光盈盈,那人叹气,然后指了指树影下的一匹马道:“那匹马给你,去寻亲人吧。”说着转身就走。 少女跌跌撞撞的往前追了两步,唤他道:“恩人,我叫申兰。” 第二十六章 新欢旧梦(二) “恩人,我叫申兰。” 言下之意便是问他的名字,那白衣男子脚下停顿一下,也不回头,“申兰姑娘,我记住你了。” 他身后的人不满的哼了一声,而后冷着声音问:“那我骑什么?” “你跟我骑一匹。”那人笑意融进眼底,继续往树影里走去。 “谁要跟你骑一匹!”冷冽的声音稍微带了窘迫,“现在去哪里?” “沧州吧,听说很是繁华,去了给你买糖葫芦。”说着翻身上马,一马两人绝尘而去,隐隐还听见有个声音说:“我才不要。” 于是她便辗转颠沛,一路到了沧州,繁华盛地,远离京都,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城池,百姓安居乐业,而她只能隐姓埋名。 睡梦中,那紧闭的双眸上却沾染着一点泪光。 那个人,是你吗? 第二天果然如阿玲所愿放了晴,各家各户早早起来扫着门前雪。阿玲带着毛绒绒的护耳和手套,鼻尖冻的红彤彤,奋力的扫雪。 好不容易扫将门前清扫干净,抬头见自家老板兴趣勃勃的披着一件大氅倚在二楼的窗户上看风景,见她望过来,指挥道:“扫了这么多雪,不堆个雪人多可惜。” “你说的轻松,你怎么不下来堆。”阿玲伶牙俐齿的反击。 孟老板攒了一点窗户上的残雪,捏了一个不大的雪团,准准的丢在了阿玲头上,阿玲闪躲不及,被砸了个满头满脸,听见头顶上自家老板无良的笑声,“这个雪人可好?” 阿玲一把抹掉脸上的雪水,气愤的抬头指着楼上笑的正欢的某人道:“你,欺人太甚!” 孟老板面色不改,笑意愈深,“你奈我何?” 对着那张满面春风的笑脸,阿玲怒火中烧,转身从刚刚堆在墙边的雪堆里抓了两个大雪球,使了十二分的劲朝楼上的人扔去。 孟老板也不躲,好似闲庭信步般伸手一揽,那雪球就被他握在了手里,然后又准准地盖在阿玲头上。 “阿玲姑娘,你这是?”刚出医馆的张神医被门口狼狈的阿玲吓了一跳。 “蟑螂,你看看这个雪人是 分段阅读_第 39 章 是跟活的一样。”头顶上的声音满是笑意,带着恶作剧后的满足。 张神医抬头望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孟老板,便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贴心的上前替阿玲拂了拂头上残余的雪花,“你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 “张神医,你怎么也顺着他了。”阿玲一边抖落头上的雪花,一边很是不满的抱怨。 张神医瞬间语塞,面上浮上一点氲红,“我......我哪有?” “你别想抵赖了。”阿玲拿鼻子哼了哼,将雪水甩了张神医一脸。 张神医慌忙的看了一眼楼上笑眯眯看戏的人,摇摇头自喃,“没有,肯定没有。” 阿玲上楼一进门,一件还带着淡淡引魂香的大氅便兜头兜脑的盖了下来,“去换件衣服。” 阿玲顺势裹紧自己取暖,对他的行为很是满意,刚刚的不满也就抛到了脑后,“还算有良心呀。” “你若是着凉病了,我这店里谁来跑堂?” “你!”阿玲怒目而视,孟老板淡然以对。两人目光jiāo战了几百回合,阿玲终于败下阵来,转身认命的换衣服去了。 孟老板一笑,又探头去看楼下,张神医已经不在了,倒是小景正拿着扫把扫雪,孟老板热情的开口唤他,“小景,小景。” 小景抬头作揖,“孟老板。” “今夜一起去灯会啊。”孟老板难得如此温柔,小景后背一冷,唯恐他有什么yin谋,犹犹豫豫地说:“这个......我得问问我家公子。” “他能有个什么主意,晚上去医馆吃饭,饭后便一起出门,你通知一下就行了。”孟老板大袖一挥,将事情定了下来。 小景扫了雪回去,将此事通知给自家公子,张神医果然没有反对,倒是认真地点点头,而后问小景,“那灯会猜灯谜,你会猜吗?” “公子你说笑呢,我就堪堪将yào名认了个全,别的一概不会。”小景连忙摇头。 “那今夜咱们可不就丢人了。”张神医忧心忡忡,“若猜的比孟老板差太多......” 小景一听安慰道:“这也未必吧,再说了,孟老板整日游手好闲,他能猜对多少呢。” 张神医摇摇头,像是不赞同他的话,却也没有解释。 小景有些郁闷地转身去整理yào柜了。 用了晚饭,天才刚刚擦黑,薄云笼着暗淡的日光还流连在天边,月亮便早已迫不及待的挂在了另一边,仿佛按捺不住要迎接这个属于自己的夜晚。 阿玲梳着两个发髻,簪着一朵简单的八瓣花蕊发簪。穿着绛红的加绒短袄,期待的扯着孟老板的袖子问:“我的灯笼呢?” 孟老板从房里取来他精心制作的灯笼,阿玲欢喜的看去,却是三个去了果肉的橘子,瞬间有些傻眼,“这是什么?” 孟老板抬抬手,示意她,“你要的灯笼,如何?” “这哪是灯笼!”阿玲质问道,“这明明是橘子皮!” “点了灯可不就是灯笼了。”说着孟老板将橘子皮中放好的蜡烛点燃,点点烛火照的橘子皮犹如彩玉般流光溢彩,暖暖的光像一颗温暖的小太阳。 阿玲这才平息怒火,很是欢喜,“你怎么想到的,真好看。”说着从他手中接过一个竹竿,小心的提着手里的橘子灯笼,好奇地打量。 孟老板将剩下的两个随手递给围观的张神医,“提和别人一样的多无趣,这个岂不是更别致?” 张神医愣了一下,抬头见孟某人长眉一挑,示意他接过手里的灯笼。于是赶紧伸手接了过来,顺道将另一只分给了小景。 阿玲越看越欢喜,点头如捣蒜,“别致别致,实在是别致。”小景没想到自己也有份,欢喜的接过来,只见那橘子头顶被裁开了一个整齐的圆,里面的果肉被掏的干干净净,放着一截粗短的蜡烛。四下用线拉住,提在手里既不会倾斜,也不会洒落。很是巧妙。 见他三人高兴的模样,孟老板不自觉发自内心地笑了笑,“那还不快走,也不只是谁吃饭的时候就已经等不及了。” 阿玲急忙点头,“对对对,快走快走,不然一会那灯谜都被旁人猜光了。”说着,拉了孟老板的袖子,扯着他出 分段阅读_第 40 章 了院门。 第二十七章 新欢旧梦(三) 万花楼一如既往歌舞升平,今夜尤为热闹。大厅里搭了格外大的舞台,烛火将整个万花楼照的如同白昼,轻歌曼舞,歌舞升平。 二楼角落的房间里却没有掌灯,小侍女茶青拿着火折子小心的进了屋,借着楼下的烛光摸到了烛台旁,刚把描花灯罩拿下来,就听见层层床幔后面传来声音道:“别点灯。” 茶青被惊了一跳,手一抖火折子便掉在了地上,火星四溅然后又消失在了黑暗里。她小心的唤道:“姑娘,你还没睡?” 那声音带着几分冷嘲道:“今夜万家欢庆,我怎么能睡着呢?”她语气里含着冷意让茶青有些无措,“姑娘?” “楼下客人多吗?” 隔着床幔她的声音有几分哀怨,茶青点点头,又忽然想起她看不见,急忙道:“多,很多。” 那边却没有了声音,屋子里静下来,房外的喧嚣便清晰的传进来,茶青又道,“姑娘要不要弹琴?”往日晚烟独处的时候最爱一个人弹弹琴,但自从孟老板来用过那张琴后那琴便再也没有用过。 “不用了。”晚烟淡淡的拒绝了,茶青有几分失落,“哦。” 又听晚烟继续道:“你去跟刘妈妈告假,就说我要出门。” 这万花楼从来不会限制姑娘们的行踪,但是出门也都是要向刘妈妈告假的,茶青点点头,又摸着黑准备退下,刚走到门口,听见晚烟道:“把灯点着吧。” 茶青又蹲在地上摸了半饷火折子,吹旺了才把灯点起来,然后出门下楼到人堆里寻刘妈妈去了。 今夜万花楼客满为患,茶青在人群里挤了许久才找到刘妈妈,向她说了自家小姐要出门,刘妈妈忙着应付客人,胡乱的应了,茶青面露喜色,急忙谢过了转身跑上了楼。 晚烟已经换好了衣裳,淡紫色的罗裙披着同色的大氅,裙边是盛开的紫罗兰,长眉似远黛,双眸似秋波,见茶青进来问道:“如何?” “刘妈妈答应了。”茶青笑着说道,“车马已经安排好了。” 晚烟点点头,随她出了房门,两人绕了远路,从后院出了万花楼。 阿玲一路跑在前头,看见哪儿人多专往哪儿钻,张神医跟在她身后很是担惊道:“你慢点。” 小景又紧张地跟在张神医身后唯恐自家公子受伤,只有孟老板悠悠闲闲的在后面踱步。 “快来快来,套圈的。”阿玲在一个摊位前向他们招手,地上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阿玲指着远处的一个机关兔儿,“那个多好玩啊,我想要那个。” 摊主满脸堆笑的上前给阿玲十个圈,“小姐,二十文十个圈。” 阿玲难得慷慨,掏了二十文铜钱给他,然后势在必得的接过十个圈,专门盯准儿了那个机关兔儿套,可那圈就跟不听使唤似的,不是远了就是近了,更气人的还是最后一下套中了又弹了出来。 阿玲气呼呼的哀叹一声,摊主倒是喜笑颜开,又递上十个圈道:“小姐再套一次,准儿能套中了。” 阿玲一听,觉的有理,又套了二十文钱给他,接过圈儿又犹豫了一下,侧身给了一边的张神医,“神医,你不是平日里都扎针,一扎一个准儿嘛,你来。” 张神医有些慌张的被她往手里塞了几个圈儿,摇头道:“我不会呀。” 阿玲拍拍他的肩鼓励道:“没事没事,你就当给病人扎针,那兔子就是印堂xué,这圈就是银针。这是最擅长了。” 张神医被她热情的推到前面,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孟老板,后者兴致勃勃的捧着手炉围观,见他望过来笑着说了一声,“试试。” 张神医倒是像被鼓励了一般,捏了捏手里的竹圈,凝神对着那兔儿扔了过去,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有套中。 阿玲越来越失望,将手里仅有的圈塞给小景,“小景,你试试。” 小景慌乱地推辞,“我不行,我不行,还是你自己来。” 阿玲病急乱投医,觉的小景准能套中,“你肯定行,你试试。” 说着又把他扯到了前面,小景被赶鸭子上架,一时没有办法,扔了 分段阅读_第 41 章 两个都没有中,看着阿玲失望的眼神,愈发无措,一时间额上都出了冷汗,拿着最后一个圈很是紧张的喘了几口气。 瞄了又瞄才敢把那个圈扔了出去,出手的一瞬间就感觉扔偏了,那竹圈眼瞧着往一边飞过去了,却不知虚空里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生生改了个路,直直的套在了小兔身上。 摊主显然吃了一惊,左右环顾了一下,“谁,谁捣鬼了?” “怎么捣鬼了,明明是我们套中了!”阿玲得理不让人,急忙道,“你可不会是要耍赖吧?” “怎么是我耍赖,那圈明明刚刚飞斜了,不知被什么打了一下才套中的。”摊主辩解道。 “好啊,你想耍赖。”阿玲眼珠一转,大声道:“大家看看啊,看看,明明我们套中了,他却耍赖,都看看,看看。” 一时间周围围观的人都纷纷摇头,转身往下一个摊点去了,摊主一看,面红耳赤的拉住阿玲,“小姐小姐,你别喊了,我给你还不行吗。” 说完,转身把那小兔儿拿来给了阿玲,阿玲欢喜的接过来,“这还差不多。” 又献宝似的给小景看,“你看,你套来的。” 小景这才松了口气,擦擦额上的冷汗,“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了。” “这可是你的实力。”阿玲得了小兔看小景哪儿哪儿顺眼,“没看出来啊,你还是可以的嘛。” 小景摆摆手叠声道,“没有,没有。” 阿玲抱着那机关兔,继续往前跑了,“快点,赶不上猜谜了。” 几人急忙挤在人流里跟着她往前走。 孟老板随手扔了捏在手里的一枚小石子,跟了上去。 猜灯谜的地方果然人山人海,一个个灯谜被写在彩纸上,悬挂在头顶。 众人都仰着头仔细的辨认谜面,有猜的出来的,就伸手取下谜面,拿去兑奖。 阿玲身量不够,踮着脚,费力的握住一条彩纸细细辨认。读了半天,皱眉思索,嘴里喃喃着谜面,一回头见张神医已经取下了一个,连忙问:“张神医,你猜出来了?” 张神医点点头,笑着扬扬手里拿的彩纸,“这个比较简单。” 第二十八章 新欢旧梦(四) “真的?!”阿玲喜出望外,“那你猜猜我这个,我去你那儿看看。” 说着不等张神医答应,就挤在了张神医身边,踮脚去看新的谜面。 张神医被她挤的踉跄,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眼瞅着要撞到旁边人的身上了,下一秒被人稳稳的扶住,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净美,“蟑螂,你小心点。” 孟老板对他一笑,见他站稳才放开手。 张神医抬头见他的笑颜,淡淡的酒香从他袖间扑鼻而来,握在胳膊上的手沉稳有力,声音含着笑意,在这喧嚣的夜里,好像沉静的如同月光。 “公子,你没事吧?”小景见他发呆,担忧的凑上前问道。 张神医猛然回神,笑笑,“没事,快猜谜。”小景这才点点头,抬头专心猜谜去了。 阿玲连连挫败,有些气恼的扔下一个谜面又去寻找另一个,看见张神医手里已经握着两条彩纸,连小景都取下了一个,又见被自己给予厚望的自家老板竟然一个都没有,不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孟老板,你怎么回事?” 孟老板满脸无辜,“怎么了?” “你看看人家张神医,都猜了两个了,你呢?”阿玲气急败坏。 “这太难了,猜不出来。”孟老板满脸遗憾的摇摇头,仿佛真的被眼前的谜语难住了。 阿玲哪里肯信他,揪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饶,“怎么可能,这点谜语就把你难住了,我不管,你给我猜!” 今夜猜谜最多的人可以获得一个老陈家最大的莲花灯笼,阿玲已经觊觎了许久了,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不管不顾的揪下三四个彩纸塞到孟老板手里,“猜!” 孟老板无奈摇头,看了看手里的谜语,眉头微皱倒像是真的思考起来,阿玲这才满意,转身自己又找容易的去了。 孟老板把手里的谜语看了个遍,也不知猜出来没有,直接往袖筒里一塞又去看别的了。 茶青陪着晚烟挤在 分段阅读_第 42 章 群里,有些惴惴不安,往日里姑娘最不爱这些热闹了,今日不知怎么的竟然自己跑来了灯会,这里人多眼杂万望不要出事才好。 这么想着,她不禁又上前几步,紧紧跟在晚烟身后。 晚烟带着面纱,只露出两个眸子,虽然挤在热闹的人群里,但那双眼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像是毫不在意身边的人群,她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流里。 不知不觉到了最热闹的路段,头顶上悬挂着各色的彩纸,写满了谜面,游人皆都慢了脚步,一个一个的去猜谜语。茶青见状提议道:“姑娘,不如我们也猜几个谜语。” 晚烟随手拂开挡在眼前的纸片,侧头道:“这些东西,猜出来又能如何呢?”说着又拂开一片,回头却见一个挺拔的人影,立在远处的灯火阑珊下。 四周人潮涌动,寒风吹起彩纸微微晃动,万千灯火之下,那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似一道风景,青色的长袍一尘不染,同色的大氅滚着一圈浓密的貂毛,青丝随意的挽住,仿佛不经意的出现在那里,又像是等待了许久。他正伸手仰头翻看谜语,侧脸印在灯火下,是梦中出现了无数遍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下巴,薄唇轻抿,似染着桃色,微微上翘,鼻梁挺拔,长眉上挑,斜飞入鬓。那双桃花眼,好像含着所有的春风,温柔而又沉静的凝视着手中的彩纸。 晚烟瞪大了眼睛,似乎怕一眨眼他便消失在眼前,心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眼中雾气渐起,那是她寻找了五年的人,却没想到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茶青感觉到她的异样,小声唤了一声:“姑娘?” 晚烟充耳不闻,只呆呆注视着那个人影,泪滚落下来,打湿了附在面上的面纱。 孟老板似有所感,回头望过来,却见不远处隔着人潮,有个女子静静望着他落泪,那双眼莫名的熟悉,让他有几分故人之感,于是皱了皱眉眉,思索到底在何处见过她。 阿玲好不容易猜出了一个,欢喜的拿到孟老板身边给他,“老板,老板,我猜出一个了,你看对不对?” 问了半饷却不见他有任何动静,于是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远处一个面带纱巾的女子盯着自家老板哭的梨花带雨,疑惑道:“这谁呀?” 又看看孟老板眉头紧锁,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老相好找上门了?” 孟老板敲敲她的脑袋,“胡说什么。”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倒真是有几分熟悉。” “你看你看,到处招蜂引蝶,现在连人都记不住了。”阿玲啧啧道。 孟老板又抬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儿,转头不理她了。 阿玲恋恋不舍的望了望远处亭亭玉立的女子,摇头道:“真是美,可惜瞎了眼。” “你说谁瞎了眼?”身边刚挤过来的张神医好奇的追问。 “诺。”阿玲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远处的女子,“那个美人,瞎了眼。” 张神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女子虽眼含泪水,但是灵动自如,两眼聚焦,根本不像是瞎眼的样子,“没瞎呀。” 阿玲凑近悄声道:“她看上我家那个黑心的老板了,能不是眼瞎吗?” 张神医闻言,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个姑娘,像是思索什么一般,没有出声。 阿玲不见他回答,抬手撞撞他道:“你说,是不是呀?” 张神医挠挠头道:“也没有吧,孟老板......”思忖了一下用词,“也不错啊。” 阿玲见鬼似的又盯了他半饷,不可思议的摇头感慨,“完了,又瞎了一个。”说着摇头又去看新的谜语了。 等那几人走的远了,晚烟才似从震惊里回神,连泪都顾不上擦一擦,转身握住茶青的肩膀急切道:“茶青,刚刚那个人,是......”猜测的名字已经到了口边,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期待的望着茶青。 茶青被她突然的反映吓住,结巴道:“那......那是......浮梦酒馆的孟老板呀。之前不是还来过姑娘房里......”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晚烟显然已经没有了听的心思,她呆滞的转头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 分段阅读_第 43 章 喃喃,“真的是你。” 第二十九章 新欢旧梦(五) 阿玲跑在前面高兴的往兑奖的地方冲过去,一把将手里的彩纸拍在桌子上,“来,兑奖了。” 桌案后的两人惊了一跳,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彩纸一个一个去对答案,阿玲紧张的等在桌后,等那几个答案对了个遍,其中一人抬头对她道:“姑娘,你猜对了两个。” “不可能!”阿玲一脸怒气,指着那纸条道:“一共十个,你说我才猜中两个?” 那人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彩纸,互相确认了一番点头道:“是,两个没错。” 阿玲有些气馁的站到一边,小景上前将手里的拿给那两人,对了一遍,竟只猜中了一个,阿玲一听,马上又开心起来,“小景,你也不怎么样啊。” “还有我家公子呢。”小景满怀希望地望向张神医,张神医摆手道:“不要指望我,我猜不对。” “公子,我相信你。”小景急忙将他推上前,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那两人一对,张神医猜对八个,已是目前最高的。 小景得意地朝阿玲使了个眼色,“怎么样,我就说吧。” 阿玲着急地挠挠头,踮着脚去寻那个青色的人影,“我家老板呢。” 望了好大一圈,才见那个人悠闲的混在人群里,完全不着急。 阿玲跑上前揪住他的袖子,“快走,快走。张神医都把咱们超了。” 孟老板被她连推带搡地带到兑奖的桌案前,拿出手里的彩条给兑奖的人,一边不经意地问,“蟑螂猜对了几个?” “八个呢。”阿玲道:“看不出来啊,平日里他只看医书,没想到猜谜倒是不错。” 孟老板闻言,抬手从那兑奖人正在埋头对答案的手里抽回了一张彩纸,那两人一脸莫名道:“公子,这是?” “这个猜错了,不必对了。”说着将那纸条揉成一团,随意的扔到了桌子上,兑奖人点点头,也不在意,继续对了一遍,笑道:“公子也不错,猜中了七个。” 阿玲原本一脸期待,听到才是七个立马垮下去,“你竟没赢过张神医,你怎么回事。” 张神医从兑奖人的手里接过奖品,一对小小的木雕马,欢喜的把玩着。 孟老板拢了拢肩上的大氅,不在意道,“这些题都太难了。” 阿玲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去年你可是一个人猜中十几个。” “今年酒喝太多,有损于脑。”孟老板迈步上前,一边道:“前面卖汤圆的孙阿婆出来了,你去不去?” 阿玲闻言,也不纠缠,立马道:“去去去,去完了可没有了。” 说着转头招呼身后的小景和张神医,“快走,快走,吃汤圆了。” 小景高兴的跟上去,“公子,走了。” 张神医将那小木马收进怀里,正要迈步上去,转头见刚被孟老板揉皱的纸条正静静躺在桌子上,鬼使神差的伸手展开,却见是“一曲高歌夕阳下”那纸的背面,龙飞凤舞的提着一个“曹”字。 孙阿婆的汤圆摊上人满为患,热气腾腾的汤圆一碗碗的端上桌,阿玲看的直流口水,忍不住踮起脚,伸长脖子去瞧前面还有几个人,身后的孟老板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按在原地,“你消停点。” “不是啊老板,要是到咱这卖完了可怎么办。”阿玲着急地说。 “不会的,孙阿婆今夜到天亮才收摊呢。”小景侧身安慰阿玲。 阿玲只好乖乖地排在原地。 等了半饷终于到了他们四人,在一张小桌旁围坐下,四碗汤圆便上了桌,白瓷的碗儿,白胖的汤圆,欢欢喜喜地挤在一起,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阿玲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吹了吹,一口咬了下去,软糯的糯米带着淡淡的甜,溢出的黑芝麻馅儿醇香的在口中蔓延开。 “真香。”阿玲由衷的赞叹一句,然后觉的还不够,伸长脖子对围在锅灶前忙忙碌碌的孙阿婆道:“孙阿婆,真好吃。” 孙阿婆慈祥的对她笑了笑,“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 阿玲高兴的几个汤圆下肚,准备拿起碗去排队,张神医担忧道:“阿玲,小心吃重了。 分段阅读_第 44 章 ” “没事,没事,我胃好。”阿玲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捧着碗又去排队了。 小景吃完一碗,眼神不自觉的往阿玲那边飘过去,张神医见了,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去?” 小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 “那去吧” 见他允了,小景高兴地起身,拿起碗去了。 张神医转头问孟老板,“你要吗?” 却见孟老板微微蹙眉,望着前方。他顺着目光看过去,见是刚刚在人群里落泪的女子,有些不解,“她……好像找你有事啊。” 孟老板回神捏捏他的脸,“放心,你可是在我心里的。” 张神医霎时双颊绯红,“你胡说什么。” 孟老板这才满意的放开手,瞥了一眼远处的女子,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元宵夜月圆星稀,月色皎洁如银。是个美梦的好夜。众人回去饮酒到深夜,方才散去安眠。 明明是大雪飘飞,天寒地冻的腊月。 烟雨江南的阳春三月,却毫无预兆地飘进了孟老板的梦里。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季节,满城的柳絮飘飞,似漫天的雪花纷扬。他立在笠泽上的画舫里,风夹着潮湿的润气拂面,而那画舫里坐着一个少女,面目模糊看不真切,倒是那双眸子,灵气bi人。 孟老板有些疑惑地侧头看了看,那双眼眸倒是十分熟悉,但是具体是谁,记得并不真切,“你是谁?”他开口询问。 那女子素手放在眼前古琴的弦上,轻声道:“公子不认得我了?”她语气哀怨,倒像是孟老板故意将她忘了,于是他便有了几分愧疚,颔首作礼,“在下愧然。” 女子并不在意,微微一笑,声音轻快起来,“没事,忘了便忘了吧,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呢?”孟老板随意坐在甲板上,吟雪剑随手放在身侧。转头看向湖面,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湖边的草地里有玩闹的孩童正在放风筝,纸鸢借风而上,化作一个小黑点。 湖面上有几艘出游的画舫,正悠悠闲闲的随波逐流。 女子询问道:“我给公子弹奏一曲可好?” ——————————————————上架感言———————————— 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来的关注,送孟老板c位出道!!! 其实写这个故事纯属偶然,因为玩《倩女幽魂》的时候被支线任务,京城妖奇谈里的公子景所吸引,才有了孟老板。 他刀子嘴豆腐心,有些腹黑。 后面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回忆展开,师兄归来,孟老板感情将何去何从? 希望大家继续pick孟老板!!! 我爱你们~~~~~~ 第三十章 新欢旧梦(六) “我给公子弹奏一曲可好?” 孟老板微微一笑,“在下洗耳恭听。” 琴弦一挑,铮然之声奏鸣。并不是江南常听的温软缠绵。虽音韵错落,却隐隐有金戈之声,但细听处又不够浑厚,终少了几分洒脱。 《醉红尘》历来潇洒惬意,江南演奏更是如同温柔乡里的水波,dàngdàng漾漾将你温柔的俘获。此时这一曲却很是对孟老板的胃口,虽有不足,但也算可圈可点。 于是他拿过吟雪剑,方至膝头,以指弹其剑铗,和而歌曰:“有女同船,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1《国风·郑风·有女同车》 他声音慵懒,像是漫不经心的吟唱,夹在春风里随同酒后微醺。女子抚琴轻笑,“公子倒是厉害,连《诗》都敢随意改。” 孟老板笑道,“这有什么。说到底,诗还不是古人的吟唱,如此改一改,岂不是应景。” “公子倒是个豁达之人。” 孟老板随意躺在甲板上,天色蔚蓝,万里无云。心情都跟着爽朗起来,“孟某谢姑娘谬赞了。” 女子莞尔,再不说话,只低头抚琴,琴音叮叮咚咚的,飘散在风里。 湖上渐渐漫起大雾,湿润的空气沾湿了他白色的长衫。孟老板抬抬手,望着衣衫有瞬间的失神。 好像有些什么久远的记忆要破土而出,他环顾四周,唇瓣微启 分段阅读_第 45 章 ,“......姑娘。” 什么姑娘,近在嘴边,却又渺然无踪。 接着他从梦中醒来,一场梦的功夫天已大亮。阿玲正凑在他跟前,笑的一脸高深莫测,“老板,你......”她像是仔细的斟酌了一下用词,很是谨慎的说:“你做春梦了。” 孟老板坦然一笑,伸手揽住他,一个使力阿玲便滚进了还温热的被窝里,孟老板撑起身子,自上而下打量她,笑的一脸温柔,“正是,满身yu火,不如你帮帮我。” 阿玲瞬间仓皇无措,死死抱住自己胸前,“禽兽,我誓死不从!” 孟老板眯眼道:“你这具身子倒是扁了些,但我可以凑活凑活。” “禽兽,我可是男的!”阿玲死命撑住他的身体,急着叫嚷。 “男的又如何,着身子还不是女的,再说了,又不是你的皮囊,借我用用,你也不亏呀。”孟老板说的头头是道,说完缓缓低头便压下来,阿玲放声嚎叫,“张神医,快来救命!” 接着就听见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上了楼。张神医慌张地推开房门,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只见孟老板坐在榻上,衣衫微敞,青丝凌乱,眼神幽怨。看见他更是哀怨不已,上前握住他的手:“蟑螂,我不活了。” 张神医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又伸头看了一眼阿玲,见她衣衫整齐,坐在床榻上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孟老板叹口气道:“怪我,全怪我。” “怎么了?”张神医追问道。 “我忘了阿玲毕竟是个年轻气盛的姑娘。睡觉忘了关门,她竟......她竟......”说着又叹了口气,“她竟趁我睡觉,想要轻薄与我。” 张神医瞬间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呆滞的阿玲闻言却瞬间回神,跳下床榻,“血口喷人!孟某人,你可要点脸。” 哪知那孟某人充耳不闻,倒是接着悲苦戚戚地说:“是我不要脸,阿玲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事都是我的错。” 这话说的,倒成了他为了阿玲的名声背了黑锅了。 阿玲越描越黑,索xing放弃与他口舌之辩,直接冲上去作势要打。 也不知孟老板如何一个转身,轻轻松的避开了阿玲的du手,藏在张神医身后,“蟑螂,她要打我。她要杀人灭口。” 张神医连忙拉住阿玲,安慰道:“好了,好了。”说着拉她在凳子上坐下,斟了一杯茶给她。 阿玲接过来一口饮尽,心想幸亏张神医是个明事理的,没有相信孟某人的鬼话。 接着就听见张神医无比认真的说:“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人长到了一定的岁数,都会有冲动的,你还小,还不懂如何克yu......” 阿玲刚咽下去的茶差点喷出来,一脸悲愤的揪住张神医的袖子,“张神医,连你也被他蛊惑了!” 孟老板抚掌大笑,“蟑螂,你太有趣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教她如何克yu?” 张神医这才明白自己被他戏弄,又想到刚刚跟阿玲说的一番话,立马满脸通红,急忙站起来给阿玲作揖:“冒犯,冒犯。” 众人都道阿玲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可哪里知道却是个少年。所以阿玲也不在意,摆摆手,“不怪你,要怪就怪那黑心的老板太狡猾。” 她口中狡猾的孟某人哈哈一笑,转身往楼下去,一边扬声道:“王婶,早饭好了吗?” 早饭王婶新蒸了馒头,热乎乎的馒头,一个比一个白胖。再配上年前腌的萝卜小菜,很是爽口。但孟老板精神怏怏,也没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坐在一边饮了些茶,边道:“这春天还没来,春困倒是先来了。”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我再去睡会,别吵我。” 阿玲愤愤的咬了一口馒头,咬牙道:“最好睡成猪!” 梦里依旧是江南的风光。 孟老板站在屋檐下伸手触到细润的雨丝。有些微微的疑惑,已经许久不曾梦见江南,难道自己真的想念那段时光了吗? 细雨如织,无声的落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有些低洼聚了一汪清凌凌的水,雨滴落下去 分段阅读_第 46 章 ,dàng起一圈圈涟漪。远处一片杏林,杏花次第开放,像一团白色的云。 女子撑着伞,由远及近。油纸伞遮住了面容。 “又是你。”孟老板有些疑惑,梦中依旧是那个抚琴的女子,她轻笑起来,声音如同泉水叮咚,“孟老板,你还记得我。” 孟老板一笑道:“琴音难忘。” 女子撑着伞,转身往杏花深处走去,“春日正好,孟老板不来赏花吗?” 第三十一章 新欢旧梦(七) “春日正好,孟老板不来赏花吗?” “孟某荣幸。”孟老板说着迈步于细雨中。 “杏花春雨,真是江南最美的时候。”孟老板感慨。 女子听了,侧头吃惊道:“哦?孟老板对江南也很熟悉?” “岂止。生于斯,长于斯。”他的语气里带着微微的怅惘,让女子愈发疑惑,“那又为何北上沧州?” “说来话长。”孟老板必过不提,倒是说起年少的往事,“少时在江南学艺,山上种满了 杏花。春日里就喜做的事就是去杏花林练功,待到夏末,杏子青青挂在枝头,师傅便会摘了杏子酿酒,我和师兄最爱偷偷去喝师傅酿的酒,被发现了免不了一顿打。”说着,他笑起来,仿佛那些过往的时光一一在眼前浮现。 “原来孟老板还有亲人。” “亲人?”孟老板一愣,继而点头笑着,“确实,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那后来呢?” “后来,师傅叫我们下山历练。”孟老板道:“那年我十五岁。下了山才发现世界竟然如此大。” 女子笑起来,“原来你一直在山上?” “嗯,从我记事起,我就在山上。” “那下了山你去了哪里呢?” “下了山,我们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成为一个久远的回忆,但蓦然想起时却如此历历在目。 “你们?”女子敏锐的注意到他的言下之意。 “是啊。”孟老板长长喟叹,而后语调温柔,“我们。” 女子正要追问,忽然听到杏花林那边常起小调,声音婉转,音韵清澈的唱着“莲下鱼戏叶田田,荷中姑娘笑甜甜,阿郎心儿思天天。” 这是江南常有的小曲儿。孟老板细细听了一会,感慨道:“江南的歌声,依旧如此动听。” 女子也静静的沉浸在远处的歌声里,“这是,家乡的声音。” “老板,老板。”耳边传来一连串的呼声,孟老板从江南烟雨的梦中醒来,见阿玲正凑在自己眼前,“你又做梦呢?” 孟老板浑身酸软,神思不清,有些闷闷的出声,“怎么了?” “怎么了?”阿玲道:“你都睡了一天了。” 闻言,孟老板看了一眼窗外,果然一片漆黑,他有些奇怪道:“明明早饭后来睡个回笼觉,竟不知睡了这么久。” 阿玲摇头道:“你再不醒,我就找张神医给你扎针了。” 孟老板面色有些苍白,撑着身子靠在软塌上饮了一口手边的茶,温热的茶水下肚,才算有了几分精神。 阿玲继续道:“对了,中午的时候城东的吴老板家来人了,叫我打发回去了。” “吴老板?”孟老板按按太阳xué想了想,“是那个做绸缎生意的吴老板?” “就是他。”阿玲想起来就来气,“你说说,他大儿子来铺子里,竟说让我们把他爹的魂带走。这世间有这种儿子吗?”说着很是气愤,“我以前也就是想想而已,他都找上门了。” “那他还挺懂行啊,直接找来了。” 阿玲警觉了看了一眼笑眼眯眯的孟老板,“你不会见钱眼开,想接下这单生意吧?我告诉你,这可是昧良心的。” 孟老板笑道,“孟某从来不知良心二字如何写。” “你,缺德!”阿玲怒吼道。 孟老板淡淡的瞥了一眼暴跳如雷的阿玲,起身道:“有饭没有,快饿死了。” 阿玲点点头,“王婶一直给你热着呢。” 孟老板活动活动睡的酸软的身体,转身觅食去了,身后的阿玲还在嘱咐,“不许接吴家的生意!” 孟老板摆摆手,却不出声。 穿过后院的 分段阅读_第 47 章 门就进了医馆的后院,厨房里点着一盏灯,孟老板轻车熟路的进了厨房,见灶台上拢着火,蒸屉里热着菜和饭。 自己取了出来,就地端了饭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想起阿玲刚说的吴家的事,觉的有些好笑,儿子竟等不住老子咽气了。 “你笑什么呢?”张神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边,看见孟老板吃着饭,一边露出笑容,有些奇怪的问。 见是他,孟老板笑意更深,咽下一口饭道:“这个菜太好吃了。”又吃了一口道:“还是蟑螂亲手给我温的。” 张神医被人戳破心意,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回房,路过。” “我记得你的房间不路过厨房。”孟老板语气肯定。 张神医面色赤红,不与他纠缠,只道:“你吃完了,记得把火灭了。”说完,转身就走。 孟老板笑着看他急急忙忙走了,悠闲地吃完饭,灭了火。才回了房里。 阿玲抱着《纵横》,面前摆着棋盘,正在苦心思索。 见孟老板回来,眼皮抬了抬道:“那吴家少爷又来了。”抬手指了指了门外,“在门外候着呢。” 孟老板打了个哈切,听的有趣,“在你的魔爪之下他还敢来,勇气可嘉。” 阿玲哼了两声道:“在利益面前,我算不了什么。”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孟老板赞赏的点点头,窝在软塌上,“那就让他进来吧,正好无聊。” 阿玲点点头,起身开门唤人去了:“喂,进来吧。” 吴家少爷在门口等了许久,虽然小仆奉了暖手炉,但还是冻的满脸通红。 他进了屋子,将手炉jiāo给身后的小仆,朝孟老板行了个礼,“孟老板。” 孟老板坐在软榻上笑的一脸和煦,“吴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吴公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坐了,孟老板见他鼻尖儿红红,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喝杯热茶暖暖吧。” 吴公子赶忙道谢,一杯热茶下肚,才觉得浑身暖了回来。 心想,都道这孟老板能通yin阳,因此沧州城人人畏避,没想到倒是如此春风化雨的人物。这样想着胆子也大了一些,开门见山道:“家父缠绵病榻,已有十几年了,但就是咽不下那一口气,我想请孟老板帮忙让家父安心的去了。” 明明刚刚睡醒,困意却又一阵阵袭来。孟老板打了个哈切还未说话,一边专心下棋的阿玲,不冷不淡地chā了一嘴。 “哟嘿,想让老爹死说的这般有孝心。 第三十二章 新欢旧梦(八) 吴公子面红耳赤,连连摆手,“真不是这样,姑娘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就是想得到财产吗。”阿玲嗤之以鼻。 吴公子愈发窘迫,不知怎么说,只能连连道:“真的不是姑娘想的这般。”说着求救般的望向孟老板。 孟老板善解人意的扔给阿玲一个眼刀,阿玲愤愤不平却还是乖乖闭嘴,吴公子这才缓了口气,“家父年少时曾恋过一个江南来的女子。” “然后就把人家抛弃了对不对!”阿玲没好气的开口打断。 吴公子额上又有了一点冷汗,忍不住抬手擦了擦。 孟老板拿手敲敲她的脑袋,“闭嘴。” 阿玲委屈的捂住头,这下吴公子倒是诚实,“姑娘说的没错,家父确实和她分开了,倒是说不上抛弃,不过......家母家确实家境比较殷实,并且一直经营从南到北的绸缎生意,有些家底。” “看看,我就知道。”阿玲得意的使了个眼色给孟老板。 “后来父母和母亲成亲,这段往事也就被人忘了。直到十几年前父亲突然病重,眼看着不行了,却苦苦撑着一口气。”吴公子叹气道:“本来以为也就是父亲有什么jiāo代,结果这一拖,竟拖了十几年。病一日日重,有时甚至连脉搏全无,当家人以为他咽气的时候又会莫名的醒过来,翻来覆去,一直靠yào吊着一口气,人也遭了不少罪。” “那是你爹不想死啊,你还想让他早些咽气。”阿玲摇头道。 “并不是,家父虽然意识混沌,但偶有清醒时嘴里喃喃着一句什么,后来仔细 分段阅读_第 48 章 听了才知道是个江南的歌曲。母亲知道了,才说起父亲年少时的往事,原来父亲和那江南女子相恋,那女子唱的江南小调,温婉动人。父亲临死前没有什么遗愿,只是想再听一曲江南小调。” 吴公子神色戚戚,伤心时竟流下了一行清泪,又慌忙拭去,“让孟老板和姑娘见笑了。” 阿玲嗤笑道:“当年为了你母亲家的财产抛弃了人家,如今又想着人家,真是可笑。” 吴公子面色讪讪,点头道:“父亲此举确实有失道义,但是他如今是真的想完成遗愿,遗愿未了他便咽不了那一口气。” “如此可不是简单,你们把那女子找到了,让她到你父亲床头唱一下不就好了。” 吴公子面上更加惭愧,“实不相瞒,那女子早在父亲和母亲成亲后便投水死了。” “原来又是个负心汉和痴情女的故事。”阿玲啧啧道。 吴公子额上冷汗密布,不时抬手擦擦,满怀希望的望向一直未曾说话的孟老板。 孟老板已经困意倦乏,打了个哈切,“你父亲这口气憋了这许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吧。”说着不等吴公子说话,横chā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可会下棋?” 吴公子虽然不知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会的,父亲曾请过师傅来教授过棋艺。” “那便好。”说着拿下巴点了点对面还抱着一本《纵横》的阿玲,“你与她对弈,你赢了她,我便接了你这桩生意。”说着又问,“你知道我这儿的规矩吧,要是我接了生意,报酬可是要收你的梦境。” 吴公子赶忙点头,“知道知道,我的梦境任凭孟老板收去。” “我收了你此生所有的美梦也没关系吗?” “只要父亲能够了了遗愿,安安心心的去,我便愿意。”吴公子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孟老板放心的一点头,往软塌里侧挪了挪,“那便来吧,只要你下赢了她就可以。” 阿玲在一边不满地皱眉道:“喂,这又是哪里的规矩?” 孟老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垫上准备观棋,“这是今天新加的规矩,以后接生意前先与你下棋。” “什么意思,你不想接就直说,倒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孟老板睨了她一眼,“你倒是对自己很自信啊,先赢了人家再说这话吧。” 阿玲哼了一声,转头凶巴巴的对刚刚坐过来的吴公子道:“怕是你这老爹还得再熬上几十年。” 吴公子神色认真,“姑娘,我会全力以赴的。” 阿玲也认真起来,两人摆开棋局,黑白执子开始对弈。 孟老板在一边观战,偶尔咳嗽一声提醒阿玲。吴公子虽然看破,但也没有出声,任凭他在旁指点。 一盘棋下到东方漏出鱼肚白。阿玲才以两子之差赢了吴公子。她得意的对吴公子道:“你看,我说的如何,你还是回家先练练棋吧。” 吴公子起身揖手,“姑娘,我改日再来讨教。” “我等着你。”阿玲笑道。吴公子这才揉揉坐麻的腿,被小仆扶着出了酒馆。 阿玲转头收拾棋子,见孟老板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在被褥里,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块扇形的yin影,眉目舒展,嘴角向上翘起,似乎还含着淡淡的浅笑,倒像是在做美梦。 阿玲摇头道:“这又是做春梦了吧,上次在梦中还喊什么姑娘来着。” 话音刚落就听见睡着的孟某人轻轻唤了一声,“影。” 阿玲凑近他嘴边去听,等了半天又没有任何动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影,因,英,莺?”她自己念叨了两句,突然像参破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莺姑娘?难道说的是莺莺姑娘?” 莺莺姑娘她是知道的,就是万花楼里最会唱歌的那位,据说歌声婉转似夜莺鸣啼,所以叫做莺莺。 阿玲啧啧摇头,这个孟老板,前些日子还和翠微姑娘眉来眼去呢,转头不知什么时候就已勾搭上了莺莺姑娘。枉费翠微姑娘还总是念叨着你。 想着心中有些怨气,抬脚踹了一脚睡梦中的孟某人。 孟老板自然是浑然不觉,因为他在梦中正在江 分段阅读_第 49 章 南采莲。 漫天的荷叶无群无尽的挤在一起,翠绿的好似要滴出水来。小舟自在的穿行在荷叶里,嫣红的莲花藏在翠绿的荷叶下,仿佛娇羞的美人。 他躺在小舟上,任凭衣带散开,掉入了水里。清风徐徐,送来荷香醉人。 第三十三章 新欢旧梦(九) 另一头乘船的正是梦中的那个女子。 小舟一路顺着荷叶更青翠的深处而去。茂密的叶子挡住了外面的骄阳,也遮蔽了人的视线。 只能听见远处有人轻轻唱歌,正是之前那一曲小调。“莲下鱼戏叶田田,荷中姑娘笑甜甜,阿郎心儿思天天。” 他摘了一片宽大的荷叶盖在脸上,悠闲而惬意。 女子专心划船,偶尔看见莲蓬便伸手摘了过来,扔进小舟里,船舱里已经累了不少的莲蓬还有一朵开的正好的莲花。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女子低低吟了一句诗,放下船桨任小舟自在飘dàng。 孟老板闻言心内一动,悠悠的接了一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他记得这首诗是因为当年读了这首诗,对南塘莲花充满了向往,于是撺掇师兄与他一起在后山开了一块池塘,又引了山泉下来灌满,种了一片莲花,虽然很小,但还是热热闹闹的开了一片荷花。 莲子什么的实在是费尽,他剥了一些全都送给了师兄,后来嫌手疼也便作罢了。不过秋后荷花残败,他不嫌脏的下了池塘,摸了许多莲藕上来,拿水洗干净,一个比一个白胖。 然后偷偷在夜里溜去厨房顿了莲藕排骨汤,虽然挖莲藕的时候师兄嫌脏,但是喝汤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从此以后,夏天留给他的味道便是莲花的香味以及排骨汤的味道。这样一想,已是许多年不曾吃过莲藕了。 女子见他出神,轻声唤他,“孟老板。” 孟老板回过神,笑笑,“想起了一些往事。” “是在山上的往事吗?” “嗯。”孟老板道:“莲藕排骨汤,倒是不错。” “那下次,我煮给你喝。”女子柔柔的回应,许久不见回答,再去看他,发现他好似又在出神,完全没有听见自己的话。 女子也便不再打扰他,专心去摘莲蓬。小舟在水里悠悠的dàng漾,一时静谧无声,只有水波偶尔哗啦作响。 孟老板忽觉脸上落了许多雨点,正怀疑是不是下雨了,又听见耳边阿玲的声音:“醒来,醒来了!” 孟老板从梦里醒过来,见阿玲手里拿着一盏空茶杯,再一摸自己脸上,果然湿漉漉的。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孟老板抹了一把脸,翻身起来。 阿玲这才惊觉自己手里还拿着“凶器”,急忙放到桌子上道:“是你睡的太沉了,我喊了好几声都没动静。”当然,她不会告诉他自己还踹了他好几脚。 孟老板起身到铜盆前洗脸,冷水浸到面上才觉的真正清醒过来。那帕子净了面道:“昨夜谁赢了?” 阿玲得意的一笑,头昂起来道:“那肯定是本少爷我啊。” “要不是我前期提醒你,你早输了。” 阿玲这下不干了,起身到他身边论理,“你好好说,什么没你我就输了,本少爷可是堂堂正正赢的,那个什么吴公子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孟老板饮着热茶,一边道:“嗯,那今晚你就用你的实力,来证明。” “什么?”阿玲大惊道:“你的意思是他今夜还要来?” “一定会来。” 阿玲有些愁眉苦眼,坐到椅子上道:“这个人,如此执着吗?” “怎么,你不开心?”孟老板瞥了一眼她,“还是怕输了,丢人。” “怎么可能,他敢再来,我照样杀的他片甲不留。”阿玲雄赳赳气昂昂的宣告。 孟老板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当夜,吴公子果然又一次登门。 阿玲之前饮了许多浓茶,准备以最饱满的精神来为自己的实力证明。 孟老板拿着一本志怪小说看的津津有味,一副任她发挥的模样。阿玲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但还是给自己鼓劲,觉得没有孟老板提醒自己也能赢。 而 分段阅读_第 50 章 公子昨夜回去思忖了一夜那盘棋局为何会输,找了许多方法应对,此次见孟老板不准备提醒阿玲,于是愈发坚信自己能赢。 所以这一局棋正是棋逢对手。两人见招拆招。厮杀激烈。 不知不觉一炷香已经燃尽,孟老板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而后头一歪睡着了。 纷纷梦境如潮水涌来,此番却是一副江南的秋日场景。翠山叠峦也染上了绚丽的色彩,黄的黄,红的红。 梦中的女子坐在落叶树下,笑对着孟老板道:“你来了。” 孟老板随意坐在她身边,拿了一片叶子把玩,一边问:“这里是哪里?” “山上。”女子欢喜地问孟老板,“你可喜欢?” “自然喜欢。” 女子愈发开心。指着林后的水潭。“秋日的鱼很是肥美,做鱼汤再好不过,不如我给你做汤。” 孟老板又点点头,“好。” 女子于是欢快的拿了网兜去抓鱼,孟老板坐在谭边的一块石头上指挥,“有一条,在你右边。” 女子顺着他的话往右边去抓,正专心致志,听见孟老板继续悠悠地问:“你是谁?” 女子抓鱼的动作停了下来,望向孟老板,“孟老板还未想起来吗?” 孟老板摇摇头,“我并不记得。” 女子微微垂眸,有些气恼,“不记得便算了吧。” “那怎么行,你如此这般处心积虑,引我入梦,我怎么能辜负了姑娘一番好意。”孟老板笑意融融,好似真的充满了愧疚。 女子手里的网兜跌入水里,砸出巨大的水花,她凄然一笑,“原来你知道了。” 孟老板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我只想知道你有何目的?” “有何目的?”女子眉目含愁,连眼神都染上哀愁,“我能有什么目的呢。” “如此,你该告诉我你是谁。”孟老板起身bi问。 女子却摇摇头,“你忘了,那便忘了,于你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孟老板手心一番,捏了个诀。瞬间风云变幻,天地震动。秋日山景如同地震般脱落。 女子惊觉他要干什么,上前阻止,“不要,不要。” 孟老板后撤一步,躲过她,而后手势变化,已经又捏了一个诀。 瞬间狂风骤起,吹散眼前景物,场面一转,却是一个积雪三尺的山谷。 第三十四章 新欢旧梦(十) 山谷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山贼正在大肆的截杀掳掠。一个少女被fu人搂在怀里,正忐忑不安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那fu人背后一道长长的伤疤正在汩汩流血,却还是不停的嘱咐少女一定要活下去。 山贼头放肆大笑,笑着对少女道:“跟我上山当压寨夫人吧。”上说完一把拽开那fu人,满脸jiān笑的伸手来抓少女,刚触到她的胳膊,少女便凄厉的惊叫起来。 山贼倒是齐声大笑,“叫吧,等上了山你就叫不了了。” 说着作势要将她扛上肩膀,可他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的放了手,少女跌落在雪里。 一个声音轻笑着说:“荒郊野岭的,竟这么热闹?” 那个声音孟老板无比熟悉,那是他的声音。 后面的事情他模模糊糊有了些印象。那是五六年前,他和师兄下山历练,刚刚双剑合璧在嘉兴武林大会一战成名。 年轻气盛的时候。从嘉兴出来,刚入了秦岭便遇到山贼劫道,还是惨无人道的杀了一家人。 他自然要管上一管,于是便随手救了那少女。 他记得走时将师兄的马留给了她,师兄为此还不高兴了许久。 如此想着,果然听见一个冷冽的声音,“何必跟他们废话。”然后饮血剑光闪现,那山贼一半已成饮血剑下鬼。 恐是太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虽然他掩在树影里,根本看不到人,但是那个声音如同闪电般击在孟老板心上。 他不自觉迈开步子,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 对他来说这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在他人的梦境里,竟遇上他。 虽然只是一个虚空的声音,却如此令人欢喜。 “何必跟他们废话。”那个声音和记忆里一般无二,那般 分段阅读_第 51 章 绝情而冰冷,但只有自己知道那只是他的伪装。 山贼惊恐的询问:“你......你是谁!?” 而吟雪剑正缓缓出鞘,刚刚名动天下的吟雪剑,那般意气奋发的在他手中低鸣。 但他还未来得及动手,身后人已经不耐烦的出手。 “废话真多。”声音里都带着不满。 让孟老板想起以前自己刚进山时,总是围在他身边说东说西,师兄寒着脸从来不作回应,被烦的多了便冷冷的看自己一眼,而后说:“废话真多。”如此想来,和眼前的声音倒有几分不同,因为彼时的语气里并不是真正的嫌弃。 梦里的年少的自己帮少女拭去脸上的血污,少女跌跌撞撞的追了几步,“恩人,我叫申兰。” 对了,她叫申兰,自己还信誓旦旦的冲她道:“申兰姑娘,我记住你了。” 而师兄不满的冷哼:“那我骑什么?” “你跟我骑一匹。” “谁要跟你骑一匹!”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乖乖和他乘了一匹马。 自己jiān计得逞,有些得意。 “现在去哪里?” “沧州吧,听说很是繁华,去了给你买糖葫芦。”师兄其实很爱吃糖葫芦,虽然每次都不承认,但是自己买回去放在他房里,再去的时候已经被吃完了。 “我才不要。” 果然还是这样,明明想要,却总是冷着脸拒绝。 梦境戛然而止。这是她深梦区里埋藏的秘密。 孟老板从回忆里回神,对旁边绝望的女子作揖道:“申兰姑娘,在下有愧。” 申兰忽而笑笑,拭去一滴泪,“没有什么有愧的。如今能遇到你,便是三生有幸了。” 孟老板叹了口气,有些疑问道:“当初让你去寻亲人,你又为何到了沧州?” 女子望着远方,缓缓道:“我费尽千辛找到娘的母家,姥姥尚在时也算有吃有穿,一年后姥姥过世,舅母竟想将我嫁给县太爷当十三姨太。我不愿意,从家里逃了出来,之后一路到了沧州。” “那现在,你在哪里?” 女子收回目光,盯盯望了孟老板许久,唇瓣微启,“我不叫申兰已经很多年了,如今,人人唤我......” 顿了顿,扯开一个怅然的笑意,“晚烟。” 像是很艰难的,她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孟老板一觉睡的昏沉,醒来时已经暮色四合。 阿玲正从楼下关了铺门上楼,见他躺在榻上出神,诧异道:“哎,你醒了。你这一觉也睡的太沉了,怎么叫都不醒。” “你可不止是叫吧。”说着,孟老板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大腿,明显感觉有人踹了自己。 阿玲佯做不知,继续问:“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越来越嗜睡,难道......” 阿玲惊呼一声,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你怀孕了?!” 孟老板随手拿起枕头就招呼了过去,而后起身下榻,“想死你就直说。” 阿玲哈哈笑着,“你这般嗜睡,还不许我说。” 孟老板走到元宵那夜吃完汤圆后阿玲又买的一些玩意面前左看右看,阿玲紧张的跑到跟前护住自己的东西:“这都是我买回来的,你可不要打什么主意。” 孟老板没理她,挑挑拣拣了一阵,拿起阿玲最后在老陈的灯笼摊上买的花灯。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灯,你别给我弄坏了。”阿玲有些着急的想要护住,孟老板一手挡住她,一只手放到嘴边咬破,滴了一滴血到那花灯上。 “你干什么呢,还给我。”阿玲一看更是着急,蹦跳着想要将花灯抢回来。 可她话音刚落,只见那花灯迅速的消散,缩成一张符咒躺在桌案上。符咒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但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 阿玲立刻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 “我的天,这是哪来的臭老道,都敢黑到你头上来了。”说着又看看孟老板,“怪不得你最近不对劲,浑浑噩噩的。等我抓住了人一定揍的他娘都认不出来他!” 孟老板用指尖捏起那张符咒,眉毛皱了起来,“织梦咒。” “咋了,很厉害吗?”阿玲不解地问。 “没什么厉害的,不 分段阅读_第 52 章 过会渐渐让人沉溺于梦中再也醒不过来。” “这不跟宋光耀和小兔精的梦境一样吗?” “不一样,那个梦境不过是他为了和小兔精相守主观上不愿意醒来。可织梦咒却是强行将他人带入梦境,渐渐吞噬他的意念,让他永远活在他人的梦境里。” 第三十五章 新欢旧梦(十一) “呸。这么歹du!”阿玲一脸愤怒,“那让我烧了它!” “不急,说不定还能有用吧。”孟老板说着将那符咒叠起来揣进了怀里。 “不知是谁又要倒霉了。”阿玲惋惜地摇摇头。 孟老板眉峰一挑,“此话何意?” “你说有用的东西,一般都会很快派上用场。这个......”阿玲指指他刚刚揣进怀里的符咒,“一定也马上就能有用武之地了。” 孟老板笑意渐深,眼中盛满深情,“阿玲,没想到你竟是如此了解我,我真是感动。” 阿玲嫌弃地推开他,“赶紧走,我看着恶心。” 孟老板笑眼眯眯的揪住阿玲的脸,“那你今晚是不是不用吃饭了。” 阿玲龇牙咧嘴的改口,“老板,真是英俊潇洒。” 孟老板这才满意的撒了个手,拍拍她的脑袋,“昨晚的棋局,如何?” 说起来阿玲便骄傲的昂起头,“不是我吹啊,那吴公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嘛。” 昨晚的棋局,没了孟老板从旁协助,阿玲用了十二分的心,结果仅以半子之差赢了,但终归是赢了。 孟老板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继续保持。” “还保持?!”阿玲吃惊道:“啥意思,姓吴的今天还要来?” “怎么不来,他不赢你是不会罢休的。” 阿玲立马又忐忑起来,有些丧了脸,昨夜赢的惊险,今夜看来又是一场苦战。 阿玲想的果然没错,当晚的棋局吴公子格外认真,孟老板没了织梦咒的困扰也精神满满的围在一边观战。 阿玲几次三番朝他使了眼色求救,可是他根本没看见似的,正眼都不给一个。阿玲有些焦灼,最后还是收起心思认真的对付起吴公子。 棋下到后半夜,烛火燃的将尽。 孟老板换了新的烛台将火拨亮。榻上对弈的两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全神贯注的下着棋。 这盘棋下到天光大亮,两人打了个平手。阿玲惊险的出了口气,吴公子倒满意的很,起身向阿玲揖手,“姑娘手下留情。” 阿玲一边腹诽,一边笑着向他回礼,“吴公子谦虚了。” 孟老板留吴公子饮了一杯热茶,吴公子才告辞回去。阿玲去医馆蹭了早饭便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直到被咕咕叫的肚子饿醒。 阿玲起来打着哈切,倒了一杯水边饮边出了门,抬头正见云霞漫天,红彤彤的烧在头顶。 “阿玲。” 听到孟老板唤她,阿玲抬头望去。 孟老板倚在二楼的窗户上叫她,“上来。” “干嘛?”阿玲摇头道:“我去找王婶吃点东西。” “不必了,我给你备了吃的,你先上来。”孟老板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语气温和,让阿玲恍惚觉的他准备了天下最美味的佳肴等着自己。 于是,鬼使神差的她便抬步上了二楼。 桌子上果然摆满着各色佳肴,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香味扑鼻而来,阿玲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一下,她捂住肚子,很有骨气的克制住自己扑过去的冲动。 因为,桌子边坐着一个她完全不想看见的人。 吴公子笑的温文尔雅,起身对阿玲作揖,“阿玲姑娘,你醒了。在下候你多时了。” 当然,如果不是孟老板拦着,他更想早一点把阿玲叫醒了。 “你干嘛啊?”阿玲一脸防备,蹭进了房内缩在榻边上坐下。 “我来请姑娘你吃饭。”吴公子指指桌子上的菜,“这是我从苑中楼带来的菜,你先吃点。” 一听苑中楼,阿玲双眼放光,“你不会有什么目的吧?” 吴公子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不会不会,我是很单纯的想请姑娘吃饭。” 阿玲这才半信半疑的挪到桌子边,拿起筷子 分段阅读_第 53 章 快朵颐,吃了几口还不忘招呼一边看戏的孟某人,“老板,一起吃啊。” 孟老板摆摆手,“你先吃,吃饱点。” 阿玲内心觉的感动,面对着苑中楼的美餐,老板竟然如此善解人意的让自己先吃,一边感动,一边风卷残云般吃了饭。 最后饮下一大杯茶,抹抹嘴,才算圆满。 吴公子见她吃完,问道:“味道怎么样,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非常好。”阿玲点点头。 “那就开始下棋吧。”吴公子回身一指桌案,果然已经摆好了棋盘。 阿玲端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僵,“你......这么早跑过来就是为了下棋?” 吴公子有些愧然,但还是承认道:“我知道如此强度的对弈很伤身体,但是家父真的等不起。” 听他提起那个忘恩负义的吴老爷,阿玲不屑的撇撇嘴,又看到吴公子一副泫然yu泣的悲痛模样,认命地摆摆手,“哎,行了行了,下就下吧。” “真的?!”吴公子喜出望外。 “反正你也下不过我。”阿玲沾沾自喜地说了一句。 这盘棋依旧下的艰难,两人经过前几天的对弈已经十分了解彼此的棋路,几乎是刚想好对策,对面就能立马堵死你的下路。 两人你来我往,厮杀激烈。 孟老板观了一会儿棋,似乎觉的有些无趣。推开门下了楼,穿过后院的小门进了医馆。 医馆前堂里还没有点灯,借着外面晚霞的光还算亮堂。看病的病人依旧排着长队,小景正忙忙碌碌的取yào,称yào。 王婶在一边守着一排熬yào的yào罐,拿着蒲扇正呼哧呼哧的闪着火。 而张神医,全神贯注地坐在椅子上诊病。他眉头微蹙,眼神专注,一副认真的模样。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单纯样子。 确认了情况,又仔细的询问病人状况。嘱咐了两句,提笔写了yào方。看病的大娘连连称谢,拿着yào方去找小景抓yào了。 下一个看病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女,脸上仿佛染着天上的晚霞,有些娇羞的坐在张神医面前伸出手,而后偷偷地拿眼看他。 张神医完全不知,只埋头诊病,听了一会脉,疑惑地说:“姑娘,你这没病呀,看脉象很是稳健,并没有什么大碍。” 第三十六章 新欢旧梦(十二) 姑娘脸色更红,有些磕磕巴巴地说:“我吃不下饭,心里堵的厉害。” “没胃口?”张神医再次确认道:“可是最近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姑娘摇摇头,又偷偷看了一眼他,“没有。” “这就奇怪了。”张神医皱眉思索。 “神医不然给我针灸一下吧,说不定......”少女脸色更红,声音细微道:“就好了。” 张神医立马摇头拒绝,“不可不可,你没有什么大碍,用不着针灸的。” “神医,你替我针灸一下,我这边立马就好了。” 面对姑娘执着的要求,张神医有些许犹豫。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拒绝,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道:“我来替姑娘针灸可好。” 两人回头,见yào柜边斜倚着的孟老板正笑眯眯的冲那看病的姑娘说话,“孟某人针灸可是一绝的。” 他本身长的俊朗,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更是含情脉脉,朝你一笑简直称得上惊心动魄。可是沧州城人人知道孟老板能通yin阳,就算长的再俊,姑娘们也都死了心。 如今见他笑眯眯的冲自己说话,那姑娘只觉后背冷寒,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突然觉的没那么难受了。” 孟老板不依不饶道:“不行,既然病了就要好好治疗。孟某一针下去,保你针到病除。”说 着又朝那姑娘眨眨眼,“怎么样,很是销魂哟。” 姑娘尴尬地笑笑,一副恨不得立马逃走的样子,“我好了,我好了。张神医,我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出了医馆。 张神医对孟老板道:“没想到你还会针灸。” 孟老板还没收回去的含情脉脉又锁住张神医,很是自恋道:“怎么样,被孟某的魅力迷倒了吗?” “......”张神医乖乖闭了嘴,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多嘴问他。然后对下一个 分段阅读_第 54 章 坐在他面前诊病的患者道:“哪里不舒服?” 孟老板拉了一个椅子,兴致勃勃的坐在张神医身后,偶尔出声打岔,半晌的功夫愣是吓跑了不少故意装病来看神医的少女。 小景一边看着,觉的请孟老板来前堂坐诊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 有了孟老板“帮忙”医馆今日闭馆格外的早,天还没黑的实,前堂已经空无一人。 孟老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对小景道:“把好茶都拿出来,说了这么多话,嗓子要冒烟了。” 小景一边收拾yào柜,一边答应,“放心,今天有新送来的紫叶茶。” “yào王谷的紫叶茶,这就早就已送来了?”孟老板很是诧异,这紫叶茶只长在yào王谷中,每年早春才得一些,没想到这么早就已经送到了沧州。 “那是,师尊可是很疼爱公子的。”小景得意地笑起来。 孟老板拍怕张神医的肩膀,“沾光了。” 张神医无措的摆手,然后吩咐小景,“去泡茶吧。” 小景应了,麻利的收拾着yào柜,收完就回院内泡茶去了。 张神医起身去关店门,孟老板坐在桌子边捏着一簇草yào一边闻一边说:“yào王谷还是很神奇的,听说那四虫七芝草就是长在yào王谷?” “你怎么知道?”张神医有些诧异道:“那草长在谷内,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外面。” “真有传说的那般厉害?” 张神医锁了店门,点头,“是也不是,那草贵在它几百年才长好,而且必须每年埋四只吸饱了养草人心头血的草虫在它土下,才能养成。又因为它有剧du,又能解千du,所以被外面的人追捧。” “这般金贵?”孟老板追问道:“那你们谷内是一人养一株吗?” 张神医摇摇头,“草虫吸血时极痛,很少有人能受得了,故而那草并没有几个人养。” “那你有没有养?”孟老板饶有兴趣的问。 “孟老板,公子,吃饭了。”小景探头在门口唤二人。 “知道了。”孟老板应了一声,“走吧。” 张神医点点头,一起进了后院。 恍然他思绪缥缈,想起师尊曾奄奄一息的靠在床榻上,劝阻他不要养草,那个时候师尊的那株草刚刚给了别人,没想到随后,师尊却身受剧du无yào可解。 至今,他都记得师尊绝望又欣慰的眼神。 小景果然跑了紫叶茶。茶叶微微泛紫,茶水也带着紫色。装在青瓷的茶盏里格外养心悦目。 热气蒸腾而上,香味扑鼻而来。就像开在雨后的紫萝藤。 孟老板端了一盏茶轻轻的呷一口,馥郁的香气弥漫在口腔里,香而淡。 “果然是好茶。”他真心的赞了一句。 小景脸上颇有得意之色,“那是,这紫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 王婶上了菜,几人围坐在一起,张神医才发现少了阿玲,“她人呢?” 孟老板夹了一口菜,“她忙着呢。” “再忙也得吃饭啊。”王婶摇摇头,“我去叫她。” “哎,不用不用。”孟老板出声道:“给她热着就行了。” 王婶点点头,坐下吃饭。 吃了饭,几个人围在一起摸牌。 小景原本和张神医一队,结果几把下来被孟老板和王婶赢了个底朝天。他不满地扔下牌,“我家公子根本不会玩,这不公平。” “公平,公平的,我也不会玩。”王婶急忙说。 孟老板哈哈笑起来,给王婶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在小景不情不愿中,孟老板和王婶又连赢三把。 小景终于扔了牌,挤到王婶跟前,“王婶,你跟公子一队,我和孟老板一起。” 王婶坚决地摇头,“不不不,我不换。” 张神医放下牌道:“你的损失,我全给你补了。” 小景痛心疾首道:“我真不是嫌弃公子你。” 孟老板道:“都背叛队友了还不是嫌弃?” 小景百口莫辩,咬牙道:“行,再来。我就不信赢不了你了。” 几人拉开架势刚要再战,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阿玲垂头丧气,满脸疲态的出现在门后,“老板”。 孟老板抬眼望了一眼她 分段阅读_第 55 章 ,“输了?” 阿玲点点头,有些受挫,“我尽力了。” 孟老板起身将赢了的钱倒给王婶,“权当我和阿玲的伙食费了。” 第三十七章 新欢旧梦(十三) 王婶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好好好。” 阿玲跟在孟老板身后回酒馆,一边连连吐槽,“我真的没想到他能出险招,我先前发现了,但是没想到他赌这么大。” “输了便是输了,对手能破釜沉舟,你又为何不能绝地逢生。说到底还是太大意了。” 阿玲听了,垂头耷脑的叹了口气。 等在房里的吴公子见孟老板上来,起身行礼,“在下方才赢了阿玲姑娘。” 孟老板点点头,“那你这生意我便接了,你看何时可是去府上看诊。” “今夜可好?”吴公子迫不及待。 孟老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明早吧,此时已经是宵禁了。” 吴公子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愧然道:“孟老板见谅。” 孟老板不在意地说:“今夜你便宿在此处,明日一早我随你去府上。” 吴公子点点头,“如此,劳烦孟老板了。” 第二日一大早,吴公子就等在院子里。 小景晨起扫院子,扫干净了医馆后院,穿过小门进了酒馆。拿着扫把刚过来,没想到院子里站了个人,唬了一跳。 吴公子倒是转头对小景点点头,很是客气的打招呼,“早。” “你是......”小景疑惑的看了看,确认不认识他。 “在下吴博。” “你大清早怎么在这?”小景边扫院子,边问他。 “在下昨夜宿在这里,眼下正等孟老板起来。” “哦。”小景点点头,内心却想着要不要劝他再去睡睡,毕竟孟老板起来估计还得一两个时辰。 孟老板果然睡到日上三竿。 吴公子却丝毫没有抱怨的样子,恭恭敬敬的朝孟老板揖手,“孟老板起来了。” 吴公子眼下结着一圈黑眼圈,显然昨夜睡的并不好。倒是孟某人神清气爽,难得挽了青丝,换了一身青袍。 原本要用早饭,吴公子却说府上已经备好了,于是早饭去了吴府吃。 吴家靠丝绸生意起家。吴老爷大半辈子也积了不少银子,府邸更是高门深院,飞檐勾斗,建的别具一格。 吴公子带着他们曲曲折折的走了一阵,才算到了饭厅。 不过一顿早饭也准备了十几样小菜,点心。 阿玲埋头吃的欢实,吴公子倒是没什么胃口,但也没有催促,静静等他二人用餐。 两人吃饱了,吴公子才起身引路到吴老爷房中去。 小院里虽然遍植绿树红花,但是有一股刺鼻的yào味。刚进了院门就见一排小炉在窗下咕嘟嘟的熬着yào。穿着侍婢衣服的小丫头坐在小凳子上打着扇煽火。 进出的侍婢倒是不少,不过都低着头,面无表情,走起来落地无声,仿佛幽灵般。 阿玲偷偷凑近孟老板道:“这怎么死气沉沉的。” 孟老板悠闲的信步,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般轻松,“你何时开了yin阳眼了。” 阿玲无心理会他的玩笑话,又凑近了他一些才算安心。 吴公子一路引着到了屋内。 四周的窗户紧闭,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一点光都不曾透进来。因为长期的不通风,屋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床幔也遮的严实,床榻边侍候着一个小丫头,见吴公子进来只是轻轻点头行礼,连声都不曾出一下。 吴公子摆摆手,那侍婢便屈膝弓腰退下了。出了门还仔细的把门关上。 吴公子上前掀开帘子,床上躺着的老者已经瘦骨嶙峋,皱巴巴的脸泛着死气暗淡。猛然一瞧倒把阿玲吓了一跳。 吴公子跪在床边,轻轻唤了一声,“父亲。” 那老者似有所闻,微微挣扎着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球动了动,吃力地张嘴,“甜甜。” “父亲,孟老板来了。”说着他往旁边挪了挪,把孟老板让出来。 也不管那昏沉的吴老爷是否能够看见,他依旧揖了揖手,“在下孟某。” “父亲,孟老板能帮你完成心中所想。” 听了 分段阅读_第 56 章 公子的话,吴老爷仿佛有了一丝力气,吃力的转过头,望向孟老板,“甜甜。” “他在说什么?”孟老板问吴公子。 “母亲说,是那个江南女子的名字,甜甜。” 果然,听到吴公子叫甜甜,吴老爷又动了动,喃喃了一声,“甜甜。” 吴公子有些无奈又带着希望地看着孟老板,“求孟老板一定帮帮家父。” 孟老板点点头,上前有模有样的扣住吴老爷细若竹竿的手腕,皱眉听了一会,吴公子紧张的在一边候着,见他放下手,急忙问:“孟老板,怎么样?” “家父,情况不容乐观呀。”孟老板叹气摇头,吴公子脸色更差。 阿玲在一边翻了个白眼,黑心的老板,学张神医学的倒是挺像的。 “孟老板一定想想办法,圆了家父的梦,让他安安心心地去。”吴公子扑通一声跪在孟老板面前。孟老板坦然的伸手将他扶起,“公子放心,孟某定当尽力。” 吴公子又感谢了一番,然后被孟老板乖乖地请出了房门。 “学张神医学了个十足十啊。”见吴公子出了门,阿玲终于憋不住。 “那当然,不然怎么唬得住这些人?”孟老板一笑,然后从怀里掏出古旧的香炉,握起吴老爷枯槁的手指,一手拿着银针一刺,挤了许久才勉强挤出一点指尖血。 “吴老爷,对不住了。”话音刚落,炉内漫起大雾。周围环境纷然变化,再睁眼,已是吴老爷记忆中。 熟悉的沧州城,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破旧的茅草屋院中还零零散散养着几只鸡。 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正在洗衣服。虽然穿着破布麻衣,但是那一头青丝若绿云,垂在脑后衬的肤白似羊脂。她神情愉悦,口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屋中窗下坐着一个青衫磊落的男子,眉目俊美,翩翩有度。正在读书,读一两句便抬头望一眼院中忙碌的女子,眼中甜蜜,溢于言表。 阿玲啧啧道:“看不出来呀,这吴老爷年轻时还挺俊啊。” “你不会春心萌动吧。”孟老板眨眨眼,望着阿玲的眼神有些暧昧。 “......”阿玲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破口大骂,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在心里悄悄告诫自己—— 打不过,打不过。 第三十八章 新欢旧梦(十四) 孟老板嘴角挂着满意地笑,又转头看那两人。 女子终于发觉了他的视线,抬头对吴老爷道:“子俊,你若再不读书,我就生气了。” 年轻的吴老爷,也就是吴子俊起身出了房门,“甜儿,我不想读书,我想做生意。” 被换做甜儿的姑娘横眉一竖,有些动怒,“做什么生意,你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做生意能有什么出息?” “当状元又不能挣钱,我想挣很多很多钱,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有什么稀罕的,当状元多好。到时候你骑了大马穿城而过,多威风。”甜儿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新致勃勃的说着。 旁边的吴子俊脸色有些愧然,垂头丧气道:“策论实在太难。” “这个吴子俊,果然是贪财之辈。”阿玲摇头吐槽。 孟老板不置可否。 甜儿察觉了他的低落,起身甩甩湿哒哒的手,往围裙上抹了两把道:“别丧气了,我给你唱个曲儿好吗?” 吴子俊这才喜笑颜开,坐在刚刚甜儿坐的凳子上。 甜儿笑着清清嗓子,张口唱到:“莲下鱼戏叶田田,荷中姑娘笑甜甜,阿郎心儿思天天。” 孟老板心思一动,没想到竟是十分熟悉的韵律。 轻快的歌声一路飘,却飘到了一个yin寒痛苦的梦境里。 那时沧州下着雨,街上空无一人。寂静的院子里唯有雨声滴答,仔细听似乎还夹着女子的啜泣。 依旧是那院小屋,甜儿跌坐在雨里死死扯着吴子俊的衣袍。 “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吴子俊两手空空,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但是说出的话却似生离死别,“甜儿,我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不,我不要你走。别走。”甜儿哭的凄惨,紧紧扯着他。 “子俊,要 分段阅读_第 57 章 走了。”门口蓦然出现一个紫裙女子,满头珠翠,富贵异常,她撑着伞站在门口,柔情蜜意的望着子俊,“雨下大了,我冷。” 吴子俊一愣,急忙点头,“就走,就走。” “别走!”甜儿一声比一声凄厉,“你不能娶她!” 噗嗤一声,紫裙女子轻笑出声,“不娶我,难道要娶你吗?”她神色轻蔑,斜眼看了一眼地上狼狈的甜儿,“我爹可就我这一个独女,以后万贯家财都是子俊的,你呢,你有什么?” 甜儿痴愣地望着眼前穿金戴银的女子,神色似痴似呆,良久哈哈笑出声,“对呀,他娶了你,什么都有了,我呢.....”缓缓的放开了扯着吴子俊衣袍的手,“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吴子俊神色痛苦,想要出手扶她起来,甫一出手,那紫裙女子便唤了他一声,“子俊。” 伸出的手僵硬在原地,最终无力的垂了下去。 吴子俊起身走到紫裙女子身侧,“走吧。” 女子甜蜜的一点头,两人缓缓的踏出了小院。 “子俊,我只有一曲民歌送你,愿你日后堆金积玉。” 绝望的曲调在雨幕中响起,“莲下鱼戏叶田田,荷中姑娘笑甜甜,阿郎心儿思天天。” 而吴子俊,倘若未闻一般,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巷口。 “呸,负心汉!”从记忆里刚回神,阿玲便怒不可遏的指着床上浑浑噩噩的吴老爷放声大骂。 孟老板平静的收了香炉,思索起来。 阿玲骂的累了,转头推了推孟老板,“你不骂两句?” “你替我多骂两句就行了。” 阿玲一点头,转身又骂了几句。 待她骂够了,孟老板才开门出去。 那吴公子守在不远处,见孟老板出来,急忙迎上前,“孟老板,如何?” “有希望。” “真的!?”吴公子喜出望外,急忙感谢,“谢孟老板。” “先别谢,只是有希望,并不是一定。” “孟老板出手,定是手到擒来。”吴公子不忘拍拍马屁。 “等着吧,明日我再来。” 吴公子跟在孟老板身后往府外走,一边叮嘱,“孟老板一定要记得,明日我在此候着孟老板。” 出了吴府走的远了,阿玲还在愤愤然,“这个吴老爷,管他做什么,不如让他就这么耗着,熬死他,让他死了也闭不上眼。” 孟老板敲敲她的脑袋,“哪里来的这么多牢sāo,有钱赚,有梦收不就好了。” “你可真是被钱财蒙了心!”阿玲气愤道:“再说你收那么多梦境挑挑拣拣,酿酒的酿酒,没酿酒的去哪里了?” 孟老板只是不答,只是眼前的岔路口道:“你先回店里。” “你去哪儿?”阿玲望了望另一边的岔路,是去往酒馆另一头的街口。 “万花楼。”孟老板薄唇一碰,倒像是回自己家般自在。 “都这个时候了还去逛花楼!”阿玲粗着脖子怒吼,“赶紧想想怎么让那该死的吴老爷早点安心去了!” “我不去万花楼难道借你这身子给我用?”孟老板长眉一挑,上下看了一眼阿玲。 阿玲骤然想起前几日他兽xing大发扑倒自己的事情,连忙换了笑脸,“老板,你且放心去。钱够不够呀?” 孟老板满意的一笑,“不够你来赎我”说着,往万花楼去了。 白日里的万花楼相比于夜晚就冷清了很多。门窗紧闭,只有楼前挂着的一对红灯笼,依旧娇艳地招展在风里。 孟老板叩了叩门,里面守着的龟奴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见是孟老板,急忙拉开门迎了进去,“孟老板,这大白天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哪怕是面对着万花楼最低等的龟奴,孟老板也风度翩翩地拱了拱手:“孟某路过,进来转转。” 龟奴殷勤地弓腰迎着他往楼上走,“孟老板是来找翠微姑娘的吧,赶巧了,今儿翠微姑娘正得闲呢。” 哪知孟老板摇摇头,“今日来找晚烟姑娘。” 龟奴脚下一顿,有些不敢相信,“晚烟姑娘?” “她可得闲?” “得闲,得闲。”龟奴连忙点头,“一直闲。” 分段阅读_第 58 章 那就好。” 龟奴带着路到了晚烟姑娘房门口,孟老板摆摆手让他下去,“你去吧。” 龟奴也很识得眼色,堆笑着道:“您尽兴,您尽兴。” 第三十九章 新欢旧梦(十五) 孟老板抬手轻叩门。 “谁?”门内传来警惕的声音。 “在下孟某。” 长久的沉默,半饷,那门才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 晚烟穿着一件云青色的罗裙,青丝绾成堕马髻。和梦中的她既相似又不同。 她双眸含泪,盈盈望着孟老板,柔柔说了一句,“你来了。” “我来了。”孟老板淡然点头,就像日落而归的故人。 晚烟侧开身子让他进去。 孟老板径自走到桌边坐下,自如地抬手拿起壶斟了一杯茶,呷一口道:“今日来,是有求于姑娘。” 晚烟唇角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我就说,孟老板怎么突然来找我。”语气柔婉。 “如果你不愿意,不必勉强的。”孟老板道。 “愿意。”晚烟立即点点头。 “你还没有听我要求什么,便答应了?”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还谈什么求字?”晚烟垂着眼角,望向孟老板的眼神有些愧然,“对不起。” “嗯?”孟老板抬眼看她,有些不明所以。 “前些日子,我对你下了织梦咒。”晚烟越发不敢看他的脸色,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礼。 “不必介怀,不过......”孟老板有些好奇,“你是从何处得到这个符咒的?” “元宵之夜,第一次碰到你之后我遇到的一个老道,求来的。”晚烟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没想到沧州城倒是来了这么些有趣的人。”孟老板眼中玩味渐起。 晚烟起身上前替他斟茶,“那老道告诉我,这个咒对人没有什么害处,只是让你沉溺于梦境而已。” “是没什么害处。”听到他这么说,晚烟也松了一口气,接着又听他道:“只不过是让我永远活在你的梦境里罢了。” 他风轻云淡的口吻,像这件事的后果真的如同他所说的一般不值一提。但是晚烟却明白“永远活在梦境里”是什么意思,更加惶恐不安的福了福身子,“晚烟愧然。” 孟老板摆摆手,表示不再追究。终归不过是耗了他一些元气罢了。 吃了茶,才说起正事,“城东的吴老爷要死了,但是遗愿未了。” “这事我也听说过,来往的客人都说那吴老爷已经卧病几十年了,但偏偏吊着一口气,说有什么遗愿。” “嗯,他的遗愿就是再听一次心爱女人唱的小调。”孟老板道,“正巧,那首小调在你的梦境里我听到过。” 晚烟皱眉思索道:“你说《采莲曲》?” “怕就是这个名字。”孟老板点头,“放眼整个沧州,也就你一个江南人了。” “好,需要我怎么做?”晚烟询问道。 “很简单,让我收了你的梦,然后带吴老爷进去就行。” “收梦?” “也就是将你的这个梦境永远的收走,你此后余生再也不会梦见这个场景。”孟老板如同谈论天气一般地说。 但这对于晚烟来说却异常艰难,关于江南的梦境是她一生中最欢乐的时光。她所有美好的回忆,和少女时期的幻想都凝结在无数个关于江南的梦境里。 从全家决定搬离江南北上开始,便是她痛苦梦魇的起点。 那些梦,是支撑她这么多年,唯一能够取暖的归宿。 如今,要永远的告别了。 她怔了片刻,缓缓点头,“我愿意。” 孟老板深深看她一眼,“如此,今夜我便来取梦。”说完,起身就要走。 “孟老板!”晚烟骤然起身喊住他。 孟老板停住脚步,只当她是反悔了,回身对她说:“如果你不愿意,不必强求。” “不,我愿意。”晚烟轻轻道,然后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你说,若孟某能够做到定然全力以赴。”孟老板承诺道。 “我所求之事,只是希望孟老板能陪我七日。”晚烟望着他,犹豫再三,说出了自己心底的 分段阅读_第 59 章 愿望。 孟老板粲然一笑,“我以为是什么大事,这个简单。” 晚烟也笑起来,俯身拜谢,“谢孟老板成全。” 回到酒馆的时候阿玲已经去隔壁蹭饭了,于是孟老板也自觉地去了医馆。 众人正围着桌子吃的津津有味,看见猛然出现的孟老板有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孟老板挑眉问:“我不回来,该去哪儿?” 张神医夹菜的手微微一僵,继而不易察觉的浅浅笑了笑。 “你不是去万花楼了吗,我还以为你今晚宿在那了。”阿玲冲他挤眉弄眼道。 “我是想住在那儿啊,可惜银子不够。”孟老板一脸惋惜地摇头。 王婶笑呵呵的给他盛饭,端到他面前道:“我就说,孟老板不会是那种人的。” “就是就是,孟老板虽然嘴……但是人还是很好的。”小景chā了一句。 “嘴怎么样?”孟老板眯眼望着小景。 小景只觉后背冷风飕飕,连连摇头,“我说岔了。” “蟑螂,你觉的呢?”孟老板突然对一边安静吃饭的张神医发问。 张神医被他猛然点到名,咳了几声,“你不会的。” 孟老板边吃饭边道:“真叫你们失望了,后天晚上我就搬去万花楼了。” 张神医端汤的手一抖,撒了一桌子。 众人纷纷侧目。 吃完饭,孟老板和阿玲吃了一会茶,又赞了一遍yào王谷,然后起身准备回店里。 张神医站在院子里收白日晒的草yào。见他出来,眉头微皱,出声唤他,“孟老板。” “蟑螂,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看到张神医纠结的表情,孟老板已了然三分。 阿玲看了看他两,会意地笑道,“行,我先走。”说完自己转身穿过小门先回去了。 “你真要去万花楼?”张神医目光直直望着孟老板,微皱的眉头显的有些局促。 “是啊。”孟老板眨眨眼,嘴角含笑。 “你......” “你不会又要给我治病吧?”不等他说话,孟老板抢白道。 “不不不......”张神医急忙摇头,然后又有些踟躇,“是出了什什么事吗?” 孟老板一时没有明白,微微怔忪,无意识的重复,“出什么事?” 第四十章 新欢旧梦(十六) “不然,你为何要去万花楼住?”张神医追问道。 孟老板哈哈大笑,长袖一甩道:“孟某不是一直都是这般风流的人吗?” “你不是。”张神医轻轻出声,语气坚定。 孟老板僵在原地,笑容凝固,“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 “不,我了解。”张神医摇摇头,上前一步,严肃的表情似面对着病患一般。“你不会无缘无故去万花楼,你不是这样的人。” 孟老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言语。沧州谁人不知浮梦酒馆孟老板风流闻名,浪dàng不羁。 “你为何,这般肯定。”夸张的笑终于变成浅浅的淡笑,一如月色温凉如许。 “我相信自己的心。”张神医盯盯望着他,那双从来纯净无一的眼眸中,结着淡淡哀伤,“可是你的心,太深了。” 这是他长久来想说的话,却始终不曾说出口。也许是今夜月色温柔,像极了他的眼眸。他站在那里,目光揉进月色,也是温凉一片。 就像那个寒夜里,他长途跋涉,出诊归来。遇见了此生最难忘的场景。 疯长的树,和树下那个仿佛隔着万千鸿沟,披星戴月的人。 两人沉默以对,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半饷,张神医无奈的叹气,有些人,明明就在你眼前,却好似远在天边。 于是沉默地转身,准备回房。 “我去万花楼,是因为我收了晚烟的梦境,她的条件,是我陪她七天。” 孟老板在他转身的瞬间,轻轻开口。 “你看,我说对了。”张神医忽而一笑,眼睛似落满了细碎的天上星光。 孟老板回身浅笑,“所以,你不用给我治病了。” “我......”想起不久前的事,张神医脸色微红,“我是好心的。” 孟老板随意地摆摆手,打了个哈切,“今夜还要去吴府 分段阅读_第 60 章 先走了。” “好。”张神医笑着点头,自己拿起一箩筐草yào,高兴地进了屋内。 孟老板穿过小门,进了自家院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医馆,唇角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时间浮华,熙熙攘攘。原来真会有一人,穿透这些表面,看到真正的你。 孟老板当夜去万花楼收梦时,心情格外的畅快。嘴角一直带着不同以往的笑意。 阿玲在旁边一脸惊悚,忍不住侧头看了好几次他,“你今晚上中奖了?” “此话怎讲?”孟老板脚步轻快,边走边问。 “反正你今天笑的不对劲。”阿玲摇摇头,抖了抖肩膀。 “哪里不对了?” “感觉有人要遭殃了。”阿玲忧心忡忡地说。 说话间到了万花楼,阿玲跟着孟老板轻车熟路的从后院上了楼。 茶青候在晚烟门口,见孟老板上来,屈了屈身子,“孟老板,姑娘等着呢。” 孟老板朝她点点头,带着阿玲进了房内。 晚烟坐在圆桌边,笑着对孟老板道:“你来了。” “准备好了?”孟老板问她。 “嗯。”晚烟点点头,示意他没问题。 孟老板拿出一个琉璃的珠子,上前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抵在她的太阳xué处。念了一声咒,然后缓缓抽出了一缕细若游丝的梦境。 纯白如雪的梦,发着微弱的光,捏在指尖,薄若蝉翼。 晚烟眉头轻拢,似乎有些疼痛。 孟老板轻柔出声,“有些疼,不要怕。” 所有关于过往的欢乐,都在这一刻从她的生命里生生抽离。 这些回忆再也不会趁夜色入梦,带给她一点点温暖,和醒来后的怅然。 孟老板将梦境灌入珠子里,然后收入怀中。 晚烟睁开眼,有片刻的失神。 “今夜我先去处理吴府之事,明日一早,孟某定当登门。”孟老板难得认真的许下承诺。 晚烟轻笑,“晚烟在此,恭候。” 到吴府时已近子夜。 吴公子亲自立在府门口迎接。远远见两个人影近了,迎上去道:“孟老板,等你多时了。” “久等。”孟老板颔首道。 “不久,不久。”吴公子摆手道:“在下就是担心孟老板遇到巡防队的人,来不了。” “巡防队的人也不敢怎么样的。”阿玲得意的昂首道。 “是,是,是。”吴公子急忙附和。 一路到了吴老爷房中。 这次又意外多了一个人。绛紫色的衣袍,裙角绣着繁复的花朵。上好的江南绸缎,在灯影下泛着涟漪似的波纹。fu人抬首望向孟老板,“你就是孟老板。” 正是吴老爷记忆中那个紫裙的女子,如今的吴夫人。 “正是在下。”孟老板揖手回礼。 “久闻大名。”fu人颔首道:“如此,劳烦孟老板了。” 孟老板点头不语,上前掀开帘子查看。吴老爷睁着混沌的双眼,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孟老板从怀中掏出那颗流光溢彩的珠子,而后又捏出一张符咒。 “织梦咒?”阿玲问道:“你拿它做什么?” “要想带吴老爷入他人之梦,只有织梦咒能办到。”孟老板解释了一下,而后将那符咒贴在吴老爷头顶。 凝在琉璃珠的梦境缓缓流动,似一张银网密密麻麻罩住了整个床。 众人围在床边,看着吴老爷悄然入梦。 半饷,已经多年不曾完整说过一句话的吴老爷,在梦中清清楚楚的唤了一声,“甜儿。” 吴夫人面色煞白,捂住自己的胸口跌坐在椅子上。吴公子急忙扶住他,“娘,你怎么了。” 孟老板扣住她的手腕,垂眸沉吟片刻,“无碍,气血淤积。” 吴夫人喘了几口气,“无事。” 良久,吴老爷面带微笑,渐渐失去呼吸。 梦境又纷涌退回,凝入琉璃珠内。 孟老板伸手握住琉璃珠揣入怀里,看了一眼暗自垂泪的吴夫人,然后对吴公子道:“家父心愿已了,已安心的去了。” 吴公子面色泫然,却依旧端正揖手行礼,“多谢孟老板。” 孟老板点点头,和阿玲出了吴府。 看着他二人去 分段阅读_第 61 章 的远了,吴府墙头树木影印的yin影里才闪出来两个一黑一白的身影,小白有些心有余悸的擦擦额头,“这个老孟,来办事就办事,怎么还带着阿玲。辛苦咱们躲的快。” 身后的小黑表情有些无奈。 第二日,孟老板便如约敲开了万花楼的大门。 刘妈妈正欢欣的要叫翠微姑娘下来接客。孟老板就已经笑眯眯地扔了一大锭金元宝过去。 “我来找,晚烟。” 第四十一章 风铃语(一) “听说了吗?” “知道,哪能不知道。” “要不今夜去瞧瞧热闹?” “嘿,你家那母老虎在,你还敢去?” “有什么去不得,就去瞧瞧翠微姑娘都没留住的孟老板,怎么就被过气的花魁给勾了魂。” 近日沧州城议论纷纷的大事,莫过于浮梦酒馆的孟老板,竟然堂而皇之地搬到万花楼住了。 你若说那翠微姑娘似天上的仙子,留住一个孟老板算什么。那你就错了,此次留住孟老板的并不是眼下炙手可热的翠微,而是已经许久不曾露面的前花魁,晚烟。 此时,事件的男女主角正坐在万花楼二楼的雅间里饮茶。 玉白碎瓷的茶壶,被晚烟染着豆蔻丹红的纤纤玉指轻轻勾住,上好的毛尖被滚烫的泉水冲开。 氤氲蒸腾的热气缓缓而上,茶香弥漫。 晚烟将烫好的闻茶杯用茶夹递给孟老板。 他伸手接过来,握住杯颈,放置鼻下轻旋转动。 清雅的茶香徐徐传来,孟老板垂下眼睑仔细地嗅了嗅,缓缓出了一口长气,“就是这个味道,离开江南后再也不曾闻到了。” “你喜欢那里,为什么不回去?”晚烟斟好茶送到他面前,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人生总要往前走,不是吗?” “话虽如此,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晚烟讥讽道。 “所以,人生的道理没有谁能真的教给你,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自己去领悟。”孟老板呷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说。 晚烟莞尔,不再说话。 一时沉默,忽听孟老板突然开口问道:“明日便是最后一天了,你有什么打算?” 想起明日便要分别,晚烟眼中有了淡淡的离愁,“我,能有什么打算呢。” 孟老板斜倚在椅子上,仿佛没有看见对面人的怅然失意,“若你还是留在这里,那是你的选择。若你想离开,我也会帮你。” “多谢孟老板好意,当初我来到万花楼原就没有签什么卖身契,如今来去自由,没有什么需要帮的地方了。”晚烟目光投向窗外,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那便好,人啊只活这一世,要自己爽快,才不负这大好的韶华。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过你想过的日子。”孟老板兀自提起茶壶倒茶。 突听得晚烟在耳边似叹息一般道:“那你呢?” 孟老板倒茶的动作滞了一瞬,抬眼笑道:“我又如何?” “在这里,是你想过的日子吗?”晚烟轻轻柔柔的语气,却像一把锋锐的刀,直bi他的内心。 孟老板右眼皮毫无预兆的跳了一下,那双桃花眼有刹那的迷茫,而后粲然笑开,“人生最惬意莫过于此了,有三五好友,有浮梦美酒,偶尔赌棋斗嘴好不快活。” “那山上呢,你不是觉的山上的日子也很快活吗?”晚烟不解地追问。 “以前我也这样觉的,后来我发现惬意的日子不只有一种。不能因为以前的欢乐而忽视了眼前的美好。”孟老板拿起茶盏品了一口,朝晚烟笑道,“我这个人啊,很容易知足的,有酒,有生意做,有一个人懂我的人,也就够了。” 晚烟随之一笑,“所以,你是在这里找到那个懂你的人了吗?” “也许吧。” 两人静默的坐着,从万花楼的窗户遥望整个沧州城,和城郭外的晚霞。 似赤彩的锦缎,铺满了整个天空。万千琉璃的云彩,从遥远的天际奔赴这里,仿佛赴一场盛大的约。 待到彩霞西褪,万花楼华灯初上。这一日的热闹,才真正开场。 孟老板青丝随意拢在脑后,披着一件暗月蓝光的外袍 分段阅读_第 62 章 ,一手勾着一个蜜色瓷酒壶,身子俯在二楼的阑干上欣赏着大厅的歌舞。 “哟,孟老板。” 孟老板回头一看,正是长吏府的李文钦。 “李公子。”孟老板朝他揖手。 李文钦很是熟络的上前笑着对孟老板道:“听说你搬到万花楼,包了晚烟姑娘,起初我还不信呢,如今一看,倒是真的了,怎么样?” 李文钦凑近孟老板,胳膊肘撞撞他,神色暧昧道:“这晚烟比翠微还会伺候人?” 孟老板拿起手里的酒壶仰头饮了一口,摇头道:“非也。” “如此,你怎么舍了翠微寻了晚烟,翠微知道了可是失落了好几日的。”李文钦奇怪道。 “翠微姑娘有李公子照拂着,孟某怎能夺人所爱。” “还是孟老板明事理。如何,今夜不醉不归?”说着就要拉他往屋内走。 孟老板摆手辞谢,“多谢,今夜还要陪晚烟,咱改日。” 李文钦一副了然的样子,“好好好,你得空了随时来翠微房中寻我,这几日我都在这。” “哦?李公子不回长吏府吗?”孟老板奇怪道。 “唉,说来就生气。”李文钦一副气愤的模样,“我爹疯了,要我娶钱家那个丧门星,我躲都躲不及。” “钱家?” “不就是城西那个沧州首富,有钱是有钱,但忒晦气。”李文钦撇嘴摇头,避之不及。 “为何,是那钱家小姐长的有碍观瞻?” “哪里,谁管她钱家小姐长什么样,据说......”李文钦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孟老板耳边道:“钱家闹鬼。” 孟老板唇角一勾,来了兴趣,“闹鬼?” 李文钦连连点头,“可不是,据说吓跑了好几个去提亲的男子。”说完,耸耸肩,“谁爱去谁去,小爷我的命可是值着钱呢。” 孟老板笑笑对他附和几句,李文钦满意的进了翠微的房门,临了还不忘嘱咐孟老板,“下回一起喝酒。” 第二日天光大亮,阿玲打着哈切来开店门。刚把门打开,就被坐在门口台阶上的孟老板吓了一跳,“你干嘛呢,吓死人。” 孟老板抬头,几日不见倒是神采奕奕,桃花眼微微一眯,语气好像带着清晨露水的寒气,“我几日不在,你这么晚才开店门,倒是没规矩的很。” 阿玲打哈欠的动作僵住,抬头看看穿过柳树枝洒落的阳光,“我这不是起晚了吗。” 第四十二章 风铃语(二) 孟老板起身掸掸身上的灰,阔步进了店内,“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我以为你溺死在温柔乡里了,所以没吃的。” “那我去隔壁吃点。” 医馆今日倒是清闲,没有来看病的人。张神医难得的在书房窗下抄医书。 孟老板去厨房摸了一块饼,拿在手里吃着,溜达到院里就看见了窗下正在写字的张神医。 “你回来了?”张神医抬头看见他,眼底忽闪笑开。 孟老板吃了一口饼,点点头,“写什么呢?” “抄医书。事情办完了?”张神医问他。 “差不多吧,不过又有新鲜事了。” “什么事?”张神医好奇的问。 “听说钱府闹鬼啊。”孟老板咽下最后一口饼,“有水吗?” 张神医回身替他倒了一杯水,点头道:“这事我听来看病的人提过,说是去说媒的都被吓跑了。” “还真有此事?”孟老板兴致勃勃地问。 “听说钱府的小姐陪嫁可是很多的。”张神医放下笔,吹干墨迹。 “怎么,你有兴趣啊。”孟老板接过茶杯,眯眼看他,有些凉飕飕地问。 张神医放下写好的一页纸,又铺好新一页道:“我有什么兴趣呀?” 他大眼忽闪,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孟老板屈了食指轻轻敲了他脑袋,“傻子。” 张神医捂住额头道:“干嘛骂我!” “夸你呢。”孟老板笑笑,伸伸懒腰,“好几天没喝酒了,晚上要不要喝一杯?” “好。”张神医点头,“不过我只能喝两杯,师父说喝酒要误事。” “行,就两杯。” 当夜,酒馆难得的又支起了棋局,温上了 分段阅读_第 63 章 酒。 说是不迎客的天儿,孟老板却点起了引魂香。甜腻的味道让小景有些疑惑,使劲闻了闻,“这是什么。像孟老板身上的味道。” “这是,引魂香。”孟老板压低了声线,有些幽暗恐怖的味道。 小景缩缩脖子,有些害怕,“什么......什么是引魂香。” “就是招孤魂的。”孟老板说着朝他咧嘴一笑,森白的牙齿整齐的露出来,让小景怵然一惊,再不敢问下去。 张神医认真的听着他俩说话,chā了一句,“招魂来你不怕吗?” “有何可怕。”孟老板窝到软塌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都是些心愿未了的可怜人,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起来光鲜的人心。” 他倒给张神医一碗酒,张神医接过来,垂眸仔细的想着他的话,无意识的抿了一口酒,然后像是赞同的地笑了。 阿玲支开棋盘,挤到张神医对面,得意道:“张神医,这半月我的棋技可是突飞猛进,你想不想领教一下。” 张神医看她笑的一脸得意,笑道:“来。” 两人立马有对弈起来。 可惜这局棋尚未分出胜负,阿玲便头脑昏沉的倒在一边睡着了。 旁边的观战的小景也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案上睡的正香。 张神医推了推阿玲,唤她,“阿玲,阿玲。” “别叫了,不睡到明天早上是醒不来的。”孟老板一直闭目养神的眼睛缓缓睁开。 张神医奇怪道:“天色还早,怎么都睡了。” 孟老板指指圆桌上正袅袅升烟的香炉,狡黠一笑,“那是迷魂香。” “那为何我......” “因为你喝了我给你的解yào酒。” 张神医这才想起一开始孟老板递给自己的那一碗酒,“怪不得那酒有些发苦。” “这两人太闹腾,先让他们睡一觉好了。”孟老板说的理所应当。 张神医放下手里的棋子,揉揉发酸的肩膀靠在榻背上道:“阿玲的棋艺确实突飞猛进。” “那是,我找了那么多人与她对弈,她没有一点长进怎么行。” “所以,你是在训练她对吗?”张神医眼睛干净的不染尘埃,却像什么都看透了一般笑望着孟老板。 孟老板心口微滞,有些惊讶,又觉的有些欣慰,“你知道。” “你不会平白无故做某件事的。”张神医对他眨眨眼,一副我都知道的样子。 孟老板拿起烫好的酒,替他斟满,“你倒是聪明。” 张神医饮一口酒,微有些骄傲,“那是,我是yào王谷最聪明的弟子。” 孟老板被他感染,也跟着笑起来,“怕不是因为yào王谷其他人太笨了。” “才不是!”张神医蹙眉否认,“yào王谷的人都是师父一一挑选过的,绝对没有笨人。” “这样看来,yào王谷也很严格嘛。” “每年来yào王谷求学的人不下百人,但是师父五年才收一个弟子,绝对万里挑一。”说起yào王谷的事情,张神医打开了话匣子。 “那你呢,你是怎么去yào王谷的?”孟老板问道。 “我是从小体弱,家人送我去yào王谷学医。”张神医笑道,“yào王谷就是我的家。” 孟老板眯眼,像是回忆起遥远的事情,“我呀,大概是师父那个老头子捡去的吧,有些不太记得了。” 听他说起往事,张神医一脸好奇,“你没有家人吗?” “或许有,谁知道呢。”他笑起来,说的风轻云淡。 张神医脸上有了悲悯的表情,孟老板伸手捏住他的脸,“打住,打住,不要可怜我。山上的日子可是很快活的。” “你师父对你很好吧?” “那是,我这么聪明俊美,讨人喜欢,老头子对我那是一等一的好。”孟老板长眉上挑,颇有得意之色。 “除了学本事,闲暇时就是满山的疯跑。那里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上山下河,打兔摸鱼。” 孟老板笑意融融,连带着张神医也有几分向往,“yào王谷规矩严谨,不许胡闹。” “所以说,还是我们山上有意思吧。”孟老板又道:“酿酒的技术就是那时跟师傅学的。” “看来你师父也是个.. 分段阅读_第 64 章 ....”张神医把酒鬼二字在肚子里回旋了一圈,换成了,“好酒之人。” “那老头子,常常一醉好几日,根本不管我和师兄死活,辛苦我们还会抓野味。”孟老板一点也不避讳的抱怨。 张神医轻笑起来,“若是你师父听了,必定打断你的腿。” 孟老板笑意忽而淡薄几分,有些怅然,“他呀,说不定早就投胎到哪个富贵人家当少爷了,哪里顾得上我。” 第四十三章 风铃语(三) 张神医自知失言,没了言语。 孟老板不在意的饮了一口酒,“那老头子才不会在意这些的,我们引魂渡生之人,早就看透了生死,不必忌讳。” 听他说起,张神医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引魂渡生,是真的吗?” “如何不是真的,我替他们了却遗愿,送他们安心进六道轮回,可是积yin德的事。” “我以为,只是坊间传言罢了,没想到竟是真的。”张神医有些崇拜的望向孟老板,眼神好像闪动着星光。 “你不怕吗?”孟老板bi近他,声音暗哑道:“跟我打jiāo道的,可是往来孤魂。” 张神医粲然一笑,饮了一口酒,“跟我打jiāo道的可是耋耄垂死之人,你不怕吗?” 孟老板怔愣了一瞬,哈哈笑开。一口饮尽杯中酒,“你我彼此彼此。” 张神医坦然一笑,二人酒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神医不胜酒力,面上浮上两坨氲红。 孟老板伸手捏捏他的脸,似是很满意,“蟑螂,现在的日子你觉得快活吗。” 张神医晕晕乎乎的拂开他的手,眼中有迷蒙的醉意,“不要捏脸,男人的脸不能随便捏。” 他气鼓鼓的表情,眼中有薄薄的水光在灯影下闪烁,孟老板忽而一笑,毫无预兆的俯身,嘴唇轻柔的触到他的脸颊,而后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狡黠一笑,“捏不得,那总亲得吧。” 张神医如被雷击,愣在那里,脸上有愠怒之色,就在孟老板以为即将bào发怒吼之际,头一歪,竟然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小景被肩膀的酸痛唤醒,睁眼一看,原来是阿玲的脚搭在他的肩膀上,压的肩膀酸疼。 阿玲横在床上被孟老板枕在头下,成了人肉枕头。自家公子倒是独得一块地方,睡得惬意。 小景小心的将阿玲的脚从自己肩膀上挪开,然后下了床,凑到自家公子身边唤他,“公子,公子。” 张神医迷迷糊糊的醒来,眼中还带着宿醉的茫然,“有病患?” “没有病患,天亮了。” 张神医翻了个身,瓮声道:“没有病患,那我再睡会。” 小景着急的抓耳挠腮,男男女女挤在一张床上,让他如何跟师尊jiāo代,于是咬咬牙,将张神医背上肩,一溜烟穿小门进了医馆。 阿玲从睡梦中醒来,觉得腰酸背痛,有些郁闷昨夜怎么不明不白便睡了过去,低头见自家老板横卧在自己身上,一脚踹开道:“真拿本公子当枕头了。” 踹完,见孟老板睡眼松动,马上要醒来的样子,急忙一缩肩,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跑下去开店门了。 孟老睡到中午才被饿醒,起来洗漱后跑到医馆蹭饭。 王婶一边端菜,一边道:“昨夜喝了一夜酒吧?” 小景帮忙摆筷子,说:“哪有,不知不觉睡着了。” 王婶看着阿玲,有些担忧地说:“好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是和他们混在一起成什么样子,不如,你搬来和我住。” 阿玲一脸惊悚,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住的挺好的。” 王婶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摇头,还yu在劝。 孟老板笑着开口,“王婶不用担心,她呀,没准备嫁人。” 王婶看看孟老板,又看看一脸悲愤的阿玲,似乎明白的什么,“好好好,那我就不管了,你俩自己看着办。” 张神医从前堂被唤回来吃饭,一进门,见到孟老板笑眯眯的眼,有瞬间的无措,又装作淡定的跨进门,往小景右边一坐。 小景奇怪地说:“公子,你不是一向坐这边吗?”问着,指指左边孟老板旁的凳子。 张神医歪头笑道 分段阅读_第 65 章 :“这边的菜我爱吃。” 孟老板贴心的将他面前的菜端了过来,微笑唤他,“来,给你端眼前。” 张神医眼角微抽,众人注目下默默搬回了孟老板身侧。 一顿饭只有阿玲一个人叽叽喳喳,痛恨的诉说昨夜原本准备大胜张神医,怎奈一个没防住,竟然睡着了,错失机会,今夜一定要赢回来。 孟老板贴心的替她夹了一筷子菜,想堵住她的嘴:“你睡起来跟个猪一样,怪得了谁?” 王婶咧嘴笑起来,看着他俩一脸欣慰,“瞧瞧,孟老板对阿玲多好啊,年轻就是好。” 阿玲一脸石化的望着王婶,“王婶,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王婶一脸我懂得,“哎呀,婶儿都是过来人,什么误会不误会的,别害羞。” 阿玲绝望的看看孟老板,期望他开口解释。接过某人又夹了一筷子菜给自己,“快吃,吃完看店去。” 阿玲悲愤的埋头塞了几口饭。 孟老板又伸手夹菜给张神医,“你要多吃点。” 正在喝汤的张神医猛然呛到,连连咳嗽。孟某人关怀的伸手替他拍背,“那么急做什么。” 张神医不知是呛的还是怎么回事,面上染上红霞。 “我吃好了,你们吃。前厅还有病人,我去看看。”说完,起身走了。 孟老板丢下筷子,喝一口汤道:“我也吃好了。” 跟着张神医进了照壁廊下,张神医止步回身看跟在身后的那人。 青袍一尘不染,眉眼上挑带着笑意,怎么看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跟着我干嘛。” “我想看你呀。”孟老板说的理所应当,上前一步想捏他的脸。 张神医后退半分,扬手挡住他,义正言辞道:“男男授受不亲!” 孟老板憋了笑,“可是,我都亲过了,怎么算?” “那是你喝酒喝糊涂了。”张神医别过头不看他。面上红霞不褪,像扫了一片绯红的胭脂。 “好吧,那我错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烦你了。”孟老板黯然的转身,垂头缓步走远。 张神医转头看到他失落的模样,内心一揪,准备开口唤他,可是面前闪过师尊的脸,若要让师尊知道...... 他转过头,努力克制住自己去看他的冲动,抬步进了前厅。 孟老板回头一看,正看到某人衣袍一闪,进了前院。 面上一扫刚才作出的失落,眼眸微眯,“这个小没良心的!” 第四十四章 风铃语(四) 闲来无事,孟老板坐在柜台后拨算盘。 来喝酒的酒客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要一两壶酒,要一盘花生米,喝酒闲聊。 “听说那钱家又加了嫁妆,可是一辈子都用不完的。”有人啧啧称奇。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那你有本事去娶呀。” “我倒是想娶,人家钱老爷看不上我啊。”那人回嘴道。 “此话怎讲?”孟老板好奇的chā了一嘴。 那人见孟老板chā话,立马凑过来说:“孟老板,你可是不知道。这钱家啊,愣说姑娘美成天仙,非县丞,长吏不嫁。我们这等布衣,哪里瞧得上。” “这钱老爷真是个精明主。”有人摇头,“有钱,又开始想要权了。” “不就是想拿闺女换权力吗,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有人愤愤不平。 “据说,钱府闹鬼呀。”孟老板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立马又把话题引的换了话题。 “可不是,先前有乘龙快婿,据说是县尉府的公子。”有知情的人立马说起来。 “哦,那之后呢?” 那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据说那县尉府公子登门钱府去看钱小姐,接过人还没见着,被不知什么东西吓了个半死,疯疯癫癫的被家里人接了回去。” “那估计是他羊癫疯犯了,赖人家钱府做什么。”有人嗤笑着说。 大厅众人哈哈哈大笑,起先说话的那人立马急着反驳,“行行行,那后面中镇将家的公子的事又怎么解释?” “中镇将家的公子又如何了?”不知情的人急忙追问。 刚刚被辩驳的人立马又得意起来,“这你们就不 分段阅读_第 66 章 道了吧。”说话的人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酒。 “快说,快说呀。” 那人清清喉咙,“据说呀,这钱老爷眼看着县尉府是攀不上了,又打起了中镇将家的主意,给中镇将家递了拜帖,找了冰人去说媒。那中镇将也是个爱财的,一看这么多嫁妆,哪里有不接受的话。当场就答应下来了。 后来中镇将的公子听说了此事,又跑去钱府住了一晚。当夜就被吓的回了家。” “这事倒是有些奇了。”众人附和。 “怎么样,钱府闹鬼这事可不是空xué来风。” “是呀,这钱府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不然怎么如此倒霉。” “你们是不知道,据说这钱小姐是钱老爷未发迹时莫名其妙出来的,也有人说是捡来的,谁知道呢。” “怪不得呀,如今这般不爱惜。” “孟老板,此事你怎么看。” “孟老板神通广大,这事到你手上定能迎刃而解。” 孟老板吃了一颗花生米,摇头说:“怕是这钱小姐不甘心当棋子,自己装神弄鬼吧。” “孟老板说的也对呀,这种事谁知道呢。” 众人又喝起酒,说起旁的事情来。 送走最后一位醉醺醺的客人,阿玲拿着扫帚扫满地的花生壳,边扫地边说,“这钱府的事倒成了奇谈了,大街小巷都在说。” 孟老板坐在柜台后算账,算盘敲的噼里啪啦响,“什么奇谈,给你说了就是吓那些胆小之人的。” “你说的这么笃定,你见过呀。”阿玲反驳道。 “你老板我,什么事没见过。”孟老板算完最后一笔账,伸了个懒腰,揉揉肩膀,“行了,关门。” 阿玲扫完地,麻利的上前去关店门。 刚掩上门正要落锁,一声急促的呼唤制止了她,“孟老板!孟老板!” 阿玲疑惑的推开门,抬眼见远处李文钦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孟老板,孟老板别关门。” 孟老板起身从柜台后走到门前,揖手欢迎,“李公子,你怎么来了。” 李文钦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酒馆,急忙摆手让阿玲关门,“关门,关门。” 然后又冲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未收走的茶,咕咚咕咚喝了一杯,才说:“孟兄啊,今夜能不能让我在此住一晚?” 孟老板笑眼温和,从善如流,“别说一晚,十晚都成。” 李文钦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孟兄,结识你可是我之大幸啊。” 孟老板奇怪道:“不过,话说回来,李兄不是一向在万花楼吗,怎么跑到我这里来过夜了。” 说起这事,李文钦一脸愁苦,“别提了,上次和你说的那钱家小姐,你还记得?” “记得,记得。” “我父亲疯了,要我娶她。我哪里敢娶,宁死不从。结果被他绑起来,硬是要给我送到钱府去。我不肯就范,跑了出来。他知道我一向在万花楼,于是带人过去绑我,我走投无路,只好来投奔你了。” 说完,又对孟老板说:“对了,你这有饭吗,我逃跑了一天,实在饿极了。” 孟老板点头,“有有有,请。” 起身引着他入了后院。 李文钦全然忘了刚才的窘迫,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小院,“孟老板真是个雅士,一个小院子,也收拾的分外雅致。” “不敢当,孟某只是一介俗人。” 李文钦又看到了酒馆和医馆后院连通的小门,好奇的跑过去问,“此处通往哪里?” “这里过去是医馆。” “没想到孟老板和张神医关系如此好啊,院子都连起来了。” “还行,还行。”孟老板一边应付,一边让阿玲去找王婶要些吃的。 “李公子,这边请。”说着带他进了东边厢房,“寒舍简陋,还请凑合。” 小厢房虽然不大,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李公子甚是满意,“好,有劳。” “那你先歇着,一会饭菜就过来了,我去寻两坛美酒,今夜不醉不归。”孟老板说着,跨门出来训酒去了。 阿玲从王婶处端了几个菜过来,进了房中替他摆到桌子上,她垂着眸,认真的布菜。 李文钦坐在桌边看她,笑道:“ 分段阅读_第 67 章 姑娘,你真的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阿玲在脑海里翻了个白眼,在哪里,肯定是那次在万花楼呀。面上却轻声说:“李公子说笑了。” 李文钦见她低着头,说话都是柔柔弱弱的,不禁心下一动。 第四十五章 风铃语(五) 凑近她,“姑娘,既然如此,就是你我有缘呀,你叫什么名字。” 阿玲尽量地拉开距离,“我叫阿玲。” “玲儿姑娘,我叫李文钦。”李文钦自来熟的笑着又挪近一分,手有意无意的扫过阿玲端菜的手。 阿玲压抑着bào发的脾气,装作娇羞的模样埋头就往门外跑。 不妨撞进了孟老板的怀里。孟老板一低头,就撞见阿玲要杀人的眼神,有些纳闷的正要开口,就听见屋内李文钦热络的说:“玲儿姑娘,别走呀,一起喝一杯。” 阿玲咬牙低声对孟老板说:“看好他,我怕忍不住宰了他。” 孟老板瞬间了然,笑着进了屋内,“李公子,这可是我珍藏的美酒,你尝尝。” 说着,拍开泥封。醇香的酒味散开,李文钦瞬间收回了心思,和孟老板推杯换盏,深夜方休。 李文钦第二日日头高高挂起才起来,打着哈切进了前堂,见阿玲在柜台前忙活。立马整整自己的衣冠发带,挤出满脸笑意凑上前去,“阿玲姑娘,早呀。” 阿玲抬眼见是他,再想起昨天他竟然敢揩自己的油,有些牙yǎngyǎng,但还是回了一声,“李少爷。” “阿玲姑娘,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李文钦凑上前,热情地说。 “没有,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阿玲尽力的扯远两个人的距离。 哪知这李文钦自来熟的很,又往前凑了一分,“阿玲姑娘,不必这么客气,什么客人,你把我当自家人就行了。” 阿玲咬牙呵呵笑了一声。 偏偏到了李文钦眼里成了娇羞的表情,他心神一dàng,几乎要握住阿玲的手,“阿玲姑娘,你每日当垆卖酒,累不累?” “我习惯了。” “女孩子,就应该被人呵护着,养在深闺里,你如此抛头露面又算怎么回事呢,我会心疼的。”李文钦说的深情款款。 阿玲几乎想暴起按住他的脑袋,打的他心疼心疼自己。但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于是她选择了默默的转身去擦桌子。 李文钦跟在她屁股后面又说,“你要不跟我回家好不好,我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就会疼女人,我一定对你好。” 阿玲握紧手里的抹布,控制住自己想转身塞进他的嘴里的yu望。眼睛一转说:“对了,刚刚长吏府来人问你在不在这儿了?” 李文钦一听,哪里再有心思勾搭阿玲,急忙询问,“是谁来了,你怎么回的?!”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我说……”阿玲故意卖关子。 李文钦急的抓耳挠腮,不断催问,“你怎么说的?” “我说……”阿玲眼睛一转,看到门口孟老板的身影,急切地唤了一声,“老板!” “哎哎哎,阿玲姑娘,你到底怎么回的!”李文钦急着问她。 阿玲假装没听见,朝着自家老板奔了过去。 孟老板一脸疑惑的看着阿玲看救星一般奔到自己跟前,有些防备地说:“干嘛,要劫色?” 阿玲难得没有暴脾气大发,反而亲切的扯着他的衣角到了门边的角落,哭诉道:“老板救我啊,这李文钦不知什么时候吃坏脑袋了,放着万花楼的仙女似的翠微姑娘不要,竟然看上我这幅皮囊了,一直缠着我,烦个不停。” 孟老板凝眸仔细打量了一番阿玲。这几年这幅身子倒是张开了不少,原本瘦的跟豆芽似也丰满了一些,抽芽一般的长的快到自己肩膀了。 白白嫩的脸庞,长着弯弯的柳叶眉,但时常因为愤怒而蹙起,倒别有一番风情。 孟老板认真的思考了半晌,就在阿玲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时,孟老板悠悠张口,“满汉全席吃多了,难免想换换口味,吃吃煎饼卷大葱。” 阿玲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立马暴跳如雷,“你才是煎饼!” 分段阅读_第 68 章 这一声怒吼倒是把刚刚追过来问她话的李文钦吓了一跳,“阿玲姑娘这是怎么了?” 孟老板拍拍李文钦的肩膀,“阿玲这丫头呀,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不要吓着你了。” 本意是想劝退他缠着阿玲的心,结果没想到李文钦一脸惊喜地望着阿玲,“没想到阿玲姑娘这般独一无二,和以往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子不一样。” 孟老板嘴角抽了抽,决定放弃劝说。 阿玲秀眉冷竖,对李文钦道,“你再缠着我,我马上报告给你爹来抓你回去!” 李文钦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害怕地缩缩脖子,决定把嘴边的话放回肚子里。 还没等阿玲去长吏府告状,李长吏已经带着人上了门。 堵在酒馆面前要将李文钦抓回去。 李文钦满脸绝望的抱住孟老板的大腿,坐在地上哭喊,“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李文钦,你乖乖跟我回去,不然我绑了你!”李长吏满脸怒气,对于李文钦这招已经见怪不怪。 李文钦见他爹根本不理他,哭的越发伤心,“爹啊,你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忍心让我娶了钱府那扫把星丧命吗?” “胡说什么!”李长吏见他口无遮拦,愈发生气。 “这是怎么了?”张神医听见动静从隔壁医馆过来,一眼看见被李文钦死死抱着大腿的孟老板。 那人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摆着酒杯,一点也没有被人抱大腿哭诉的自觉,反而一脸兴趣的看戏。 孟老板看到张神医,嘴角微微翘起,但在张神医看过来的前一秒就移开了目光。 张神医见那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有些失落。 “那钱府闹鬼啊爹,这沧州城谁人不知,我不要送死!” 李长吏黑着脸扫视了一圈,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知此事要速速解决,不然平白给旁人看了笑话。 眼睛看向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却注意到了被他死死抱着腿的孟某人,于是心念一闪,有个主意浮上心头。 “孟老板。”不再管李文钦,李长吏直接朝孟老板揖手,“不知可否请你,陪小儿走一趟。” 李文钦见他爹出了新主意,也不再吵闹,静静听着。 第四十六章 风铃语(六) “沧州城人人道孟老板可通yin阳,若是你陪小儿去一趟钱府,怕是万无一失了。”李长吏打的一手好算盘。 谁知那孟老板一点也不看长吏府的情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是不可以,倒是这个报酬……” “你放心,你要多少银两都可以。”李长吏大袖一挥,很是慷慨。 “长吏老爷误会了,孟某人要的不是银两,是梦境。”孟老板悠悠说。 “这个我知道,我的梦境你随便挑。” “如此,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李长吏怕他反悔,又急着说:“还有什么,一并说来。” “并不是什么难的事情,而是我这酒馆刚刚新加的规矩,要想办事,先得跟她对弈,赢了,这桩生意我才会接。”孟老板长指一指,众人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见是平日里在酒馆跑堂的丫头。 “我当是何事,不就是个小丫头,可以!”李长吏立刻拍板。 “长吏老爷不要小看她。”孟老板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哪知那李长吏根本没放在心上,自觉棋艺有些心得,于是也不出站,直接派出了平日陪自己下棋的师爷。 “你去。” 那师爷平日陪李长吏下棋,束住了手脚,不敢放开下,又要输的不留痕迹。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如今有了大施拳脚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 这一下就有了热闹看。棋局直接摆在了酒馆门前的大柳树底下,围观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师爷原本就未将这身量都没长足的黄毛丫头放在眼里,于是棋路也是不加思索,以为自己必赢。 结果没想到不到半个时辰,阿玲便已吃去了他大半的棋子。 师爷这才慌了神,额上冷汗汗津津,不住的拿袖子揩汗。 围观的人纷纷嘘声四起,更让他慌乱不已。 如此一来二去,苦苦支撑了堪堪半个时辰, 分段阅读_第 69 章 被阿玲轻而易举的拿下了。 “阿玲姑娘可真是好棋艺呀。”围观的人有常来酒馆的,和阿玲很是相熟,由衷的赞了一声。 阿玲也不客气,hǎoshuǎng的抱拳朝周围谢了谢,然后朝对面面如死灰的师爷抱拳,“师爷,承让了。” 那师爷眼角抽搐,慌了神,“不算,不算,刚刚大意了。” “师爷,您这就不合适了,落子无悔,哪还有再来一盘的道理。”阿玲说的合情合理,周围的人纷纷附和。 师爷试探地看向自家老爷,之间李长吏面色黑煞,立马转头对阿玲说:“不行,不行,再来一局。” 阿玲脑袋一扭,看也不看他,大声说:“实话说了吧,就你这棋艺,再来几局都是一个样子。” 周围人轰然大笑,师爷面色涨红,无助的瞥向李长吏想看他的脸色。 李长吏冷哼一声,“丢人的东西!”说完,朝他吩咐道:“滚下来。” 那师爷急忙擦擦冷汗,起身缩到人群里了。 李长吏上前一步,坐到刚刚师爷的位置上,“来,老夫会会你。” 阿玲咧牙一笑,收了刚刚的残局,“请!” 两人各执黑白棋,又开始一局。 孟老板混在前排围观的人里,和周围的人聊的热火朝天,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阿玲的战况。 李长吏平时下棋不是师爷就是夫人,谁都想着法儿的不动声色让着他,哪里真刀实qiāng的对弈过,如今遇上阿玲,更是无处溃逃。 场面比刚刚的师爷还惨。 周围人纷纷憋着笑,又不敢明着面儿的嘲笑。 李长吏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与阿玲的实力差距,越来越不在状态,眼看着就要被阿玲bi上死路。 正在这时,孟老板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往前踉跄了几步,不偏不倚的扑在了棋盘上。 阿玲即将大胜的一局好棋尽数毁去。 围观人起起惊呼。 阿玲悲痛万分,就差拎住孟老板的衣领怒吼了。 孟某人施施然起身,甩了甩袖子,朝两人作揖,“抱歉,抱歉,不知是谁推了孟某一把,孟某实在是稳不住。” 李长吏眉开眼笑,朝他摆摆手,“算了,孟老板也是情急之下才撞到棋盘,不必怪罪。” 孟老板笑着说:“谢大人宽宏大量,沧州能有大人这样英明的官儿可是百姓之福。” 围观的人纷纷侧目,鄙视孟老板这马屁拍的一流。 棋局一毁,这盘棋也便作罢。 李长吏顺势下坡,对阿玲道:“阿玲姑娘,这棋局已毁,你我之间就算个平手吧。” 阿玲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什么平手,少爷我马上要赢了! 孟老板及时出声道:“大人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厉害!” 李长吏看孟老板越发顺眼,“还是孟老板明事理。” “大人过奖了。” 围观侧目者纷纷为孟老板从善如流的马屁手段感到佩服。 如此,李长吏便起身让出了椅子,“正巧,我府中有从京里告老回来的棋博士,平日里教导小儿的棋艺,让他和阿玲下一局可好?” 众人一听是京里的棋博士,这热闹愈发精彩,于是齐齐点头,“好。” 李长吏立马差人去府中请人。 没一会,一顶青灰色的小轿子便晃晃悠悠的来了。 到了树下一停,有小童打了帘子去接,扶下来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者,银发白须,气宇轩昂。 孟老板瞬间眼神放光,来人一看就不简单,以后阿玲的棋艺可是有指望了。 那老者被人搀扶着,到了棋局前。 阿玲这回倒是懂事,急忙起身行礼,“先生安。” 那老先生看了看阿玲,对于这样一个小丫头并没有一丝怠慢。反而朝她点点头,“不必多礼了。” 老先生在椅子上坐定,阿玲才落座。 阿玲主动执了黑子,对老先生道:“您先。” 座子制棋,历来白子先行。 老先生满意的点点头,那双手虽然青筋遍布,皮肉松垮,但是两指依旧稳健有力,捏了一枚白子,稳稳落在棋盘上。 围观者此时才算真正安静下来,孟老板也敛了心神,认真的看起了棋。 分段阅读_第 70 章 纵横网格之上,黑白之子jiāo互错落。 第四十七章 风铃语(七) 阿玲微微蹙眉,神色难得的认真。这是一局真正的对弈,阿玲自知这局棋的难得。 当年在赌棋山庄,来往皆是江湖过客。但真正被认可的棋艺,却在京城,棋博士是一个棋手一生地追求。 执着白棋的手虽然满是褶皱,却充满笃定。每一步落子,没有丝毫的犹豫。 白子步步为营,不慌不忙。黑子避其锋芒,隐忍不发。 众人以为这局棋必是半个时辰就会结束,结果没想到,阿玲看似被动的局面却意外取得了和谐的僵持。 两人心无旁骛,从清晨阳光普照,下到日落天光四敛。 围观的人群来来去去,换了一拨又一拨,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对弈的两人。 孟老板打着哈切回了店里,和喝酒的人吃着花生米赌谁会赢。 有人竟意外看好阿玲,拿了一两银子赌阿玲。 孟老板豪气的扔了二两银子押给了老先生赢。 众人纷纷侧目,“孟老板,这阿玲可是你的跑堂丫头呀,你怎么还赌上别人了。” “废话,我不得赢钱啊!”孟老板说的理直气壮,让众人一时竟无法反驳。 孟老板正和他人赌钱赌的高兴,听见门口有女子清亮的唤了一声,“孟老板。” 他随意扔了手里的碎银。那几块银子便骨碌碌滚着进了赌老先生赢的圈里。 回头一看,是万花楼的茶青。 几日不见,茶青倒像是瘦了一圈。朝孟老板福了福身子,“孟老板,我来替姑娘传个话。” “嗯?” “姑娘她说,孟老板说的对,人生快活的活法不止一种,不能因为以前的欢乐就畏惧改变,所以她离开了。”茶青一抬头,眼圈肿了一圈,明显是哭过的。 孟老板却笑起来,笑容明媚,“哭丧着脸做什么。应该为你家姑娘高兴呀,这可是好事。” 茶青点点头,哽咽了一下,“我当然明白,可是……,终究舍不下。” 孟老板笑着将手里捏着的一块碎银塞给她,“行了,拿去吃糖吧。” 茶青又福了福身子,准备告退,刚转身正遇上翠微姑娘的车架。 她有些慌乱的行了一礼,急忙跑开了。 翠微纤纤玉手挑了帘子,盈盈水眸望向孟老板,“孟老板。” “翠微姑娘赶来看热闹了?”孟老板笑着说。 “哪里,翠微可是专程来邀孟老板的。”翠微一笑,语声轻柔。 “哦,又有什么好玩的了?” “过几日可是三月三的上巳节了,邀孟老板去净月茶楼参加诗会。”翠微说明来意,又问:“孟老板会赏脸吧?” 孟老板摆手道:“姑娘可饶了我吧,我这个人就是一俗人,那风流高雅之地,却是不太适合我。” 沧州城谁人不知净月茶楼竟是些书生文人聚集的地方。凑在一起不是谈论国家大事,就是赏诗作文,一派风流的模样。 和净月茶楼一比,浮梦酒馆就是一个大俗之地,来往皆是俗人,每日喝点酒,说点江湖闲话,偶尔赌钱,和风流雅韵完全不相干。 “孟老板说笑了,论风流高雅,放眼整个沧州城谁人能比上你。” “姑娘,孟某爱的就是这人间的烟火气,江湖味。这诗会,真的不太适合我。” 见他态度决然,翠微也不再相劝。说起另外一桩事,“晚烟走了,孟老板可知?” “刚刚得知。”孟老板坦然承认。 “她走,和你有关系吧?” “此话怎讲?” “前段日子,你七天七夜待在她房中,你走后不久,她便走了。”翠微目光锁向孟老板,像是要一探究竟。 哪知那孟某人忽而一笑,上前握住翠微的手,“翠微姑娘,你可是吃醋了?” 翠微唇瓣一勾,顺势点头,“可不是。” “孟某向你赔罪了,下回,一定请你吃酒。”孟老板说的信誓旦旦。 翠微笑起来,“好。那我便等着了。”说完放下帘子让马车掉头,离了这人潮纷涌的浮梦酒馆。 等翠微走的远了,李文钦才蹭到孟老板身边问:“翠微来干嘛了?” 分段阅读_第 71 章 “来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娶那钱小姐。”孟老板笑眯眯的回答。 “什么?!”李文钦大惊,“你怎么回的?” “我说你不愿意。” “那就好。”李文钦松了口气,拍拍孟老板的肩,“关键时刻还是你仗义呀。” 孟老板转身指指酒馆桌上正在进行的赌局,“李公子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 李文钦顿时来了兴趣,上前掏银子去了。 这盘棋下到临近宵禁,才算结束。 阿玲输了,但并不是惨败。 孟老板挤进去朝老先生揖手,“谢老先生赐教。” 坐了一整天,先生被人颤颤巍巍的扶起来,望着阿玲说:“后生可畏。好好练习,终成大器。” 阿玲揖手行礼,“谢先生教诲。” 孟老板深深望了一眼棋局,黑白纵错,各处落子,记了个大概。 棋局赢了,李长吏早就回府中歇息了,留下来看着的师爷对孟老板道:“孟老板,我们老爷吩咐了,既然棋局赢了,那明日便请你陪我们公子走一趟了。” 孟老板点头,“一定。” 临近宵禁,围观的人已经三三两两,只余一些真正懂棋的人。各自赞叹真是一局好棋。皆散去了。 酒馆的赌桌上,孟老板一把揽了自己赢的银子,眉开眼笑的对一脸疲惫的阿玲说:“你看看,今日创收多少,都是赌你输,赢的钱。” 阿玲一脸不想跟他说话的表情,脚步沉重的往后院走。 孟老板朝她喊道,“你不吃饭了?” 阿玲却像没有听见一般,径直进了院子。 阿玲可以不吃饭,孟老板可不能不吃。他准时去了隔壁蹭宵夜。 小景兴奋的吃着饭,一边对孟老板说:“没想到阿玲这么厉害。”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教的。”孟老板很是得意。 小景忽略了他的自得,喋喋不休地问今日对弈的细节。 孟老板心情大好,绘声绘色的讲给他听。讲着讲着讲到了今日赌钱的事上,拍拍小景道:“明日苑中楼大餐,我请客!” 小景难以置信的扒拉了两口饭,急忙问:“真的!?” “那还有假。” “公子,明日去苑中楼!”小景高兴的对一边默默的张神医道。 突然发现今日的张神医安静的过分。 第四十八章 风铃语(八) 从孟老板进来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只是默默的盯着碗里的饭在吃。 “公子,你怎么了?”小景奇怪地问。 “无事。”张神医淡然回了一句,然后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起身出了房门。 小景又去看身边的孟老板,只见他神色无常,却没了刚才的高兴劲儿。也迅速地吃了两口饭,就回了。 小景挠挠脑袋,不知今日到底哪里不对劲。 长吏府的车马在第二天清晨就停在酒馆门口。 阿玲拿着扫把扫大厅的地,一边克制着自己不抡起扫把打bào一直围着她喋喋不休的李文钦的脑袋。 “阿玲姑娘,大清早扫什么地,不如我们一起去吃碗面?” “阿玲姑娘,你怎么不理我啊?” “阿玲姑娘,是不是因为我今日要去钱府啊,说真的,我一点也不想要那钱府的小姐,我想娶你。” 娶你nǎinǎi个腿儿。阿玲在心里咒骂一声。握着扫把的指尖泛白。 “李公子。”孟老板一声呼唤,终于解救了在bào发边缘的阿玲。 “孟老板,你今儿起的倒早啊。”李文钦语气有些埋怨,像是孟老板坏了他的事。 “那可不,今日陪李公子去钱府提亲,孟某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孟老板甩甩新换的衣袍的袖角。深蓝色的锦袍绣着暗纹,难得挽起长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有几份浊世翩翩家公子的风范。 “什么提亲!”李文钦义正言辞的纠正他的说法,“是相亲!是我单方面去审阅一下那钱小姐的长相。” “行,那李公子,咱出发吧?”孟老板朝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公子回头对阿玲深情的嘱咐道:“阿玲姑娘放心,我把你放心里的。” 阿玲甩过去一个 分段阅读_第 72 章 眼刀子,看也不看他就往内院走。 李公子讪笑了一下,朝孟老板道:“还挺有脾气呀。”说完,和孟老板一起出了门。 上了马车没走几步,听见后面传来阿玲的喊声,“老板,老板。” 孟老板叫停了马车,探出头去看她,只见阿玲急匆匆的跑过来,手里握着吟雪剑,“带上它吧。” “不用,只是去钱府一圈,明日就回来了。”孟老板笑道。 “不行,你还是带上吧,听说钱府闹鬼,我怕你有事。” “能有什么事,哪来的小鬼敢对我孟某人不敬?”孟老板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你带上!”阿玲有些动怒,实在不明白这人脑筋为何这般倔。 孟老板认命的连连答应,“行行行,我带上,带上总行了吧。”说着,从她手里接过了吟雪剑。 阿玲满意地点点头,“行,自己小心。” “放心。”孟老板不在意地点头,缩回车里。 马车一路畅快的到了钱府。 钱府门口早就有一堆人候着,中间的那人一身福相,穿着锦络玉缎,面容堆笑。 看见李文钦下车,立马躬身揖手印上去,“哎呀,李公子光临,不胜惶恐呀。” 孟老板在李文钦身后下了马车,抬头便见硕大的牌匾,“钱府”倒是应景的很。 “这位是?”钱老爷面对孟老板很是疑惑。 “在下孟某,见过钱老爷。”孟老板朝他颔首。 “哦,你就是孟老板,鼎鼎大名,如雷贯耳。”钱老爷又殷勤地朝孟老板作揖。 “那两位,请入府。府内已经备下简单便饭了。”钱老爷错开半个身子在前面带路,引着众人进了钱府。 钱府,钱府。一点也没有夸张。 院子修得无比阔气,那一根根圆柱子都漆着金粉,在春日的阳光里闪闪发光。 院中随处摆着奇花异草,有些花开的正艳,有些却已残败,看起来没有得到精心的养护。 一路进了饭厅,说是便饭,珍馐却摆满了整整一桌。一点也不比苑中楼差。 钱老爷领着两人落座,又上了美酒。 几杯酒下肚,气氛瞬间活络起来。 钱老爷开始夸自家女儿有多美,听的李文钦心神dàng漾。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吃罢饭,钱老爷又在后院有半个园子大的池塘凉亭里摆起了垂钓。 李文钦平日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垂钓这种雅趣却实在领会不到乐趣。一边钓鱼,一边凑在孟老板身侧说话,“孟老板,你仔细瞅瞅。这宅邸里可有鬼?” “有呀。”孟老板笑眯眯地说。 李文钦打了一个激灵,缩到孟老板身侧,“我怕啊。” “那钱小姐可是美若天仙,难道你就准备走了?”孟老板善意的提醒。 “孟老板,听说你神通广大,这点小鬼在你眼里可是不在话下吧?”李文钦期待的眼神望向孟老板。 “那都是坊间乱说的,你也信?”孟老板反问道。 “我信,我太信了。”李文钦点头如捣蒜,“只要有你在,我可就安心多了。” “那你准备见见钱小姐?” “我是想看看这钱小姐有没有他吹的那般好,所以我们再待一会吧。” 按照习惯,相看的两人要在日落后才能见面。 “全凭你做主。”孟老板话音刚落,顿觉手上的垂钓杆沉了几分。马上起身收线,一条硕大的鱼活蹦乱跳的勾在钓钩上。 一边的钱老爷见了,立马围上来感慨,“哎呀,孟老板可是厉害,我这钓了几十年,可从来没钓上来过这么大的鱼。” “钱老爷谦虚了。” “不谦虚,不谦虚,孟老板果然神勇。”钱老爷立马端起木桶,让他把钓上来的鱼放进桶里。 “这鱼给孟老板留着,带回去炖汤喝。” “如此,谢钱老爷了。” 钱老爷眉开眼笑,连连赞叹孟老板厉害。 几人钓了一会鱼。 李文钦觉的有些乏了,于是钱老爷安排了客房去休息。 孟老板进了房间,脱了鞋子刚躺到床上合眼,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孟老板,孟老板。”李文钦在门外一声声唤 分段阅读_第 73 章 的极为殷切。 “进来吧。” 得到允许,李文钦推门进来,有些讪讪地关上门,朝孟老板笑。 “你刚刚不是乏的很,不去房间里躺着,怎么又跑过来了。”孟老板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孟老板,我能跟你睡不?”李文钦石破天惊地问。 第四十九章 风铃语(九) 孟老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复确认道:“你说什么?” “我能跟你睡会不?”李文钦又说了一遍。 “李公子,没看出来啊。你还有龙阳之好?” “不是不是。”李文钦知道他误会了,急忙解释,“天地良心,我可是只爱美人的。” “那你好好的,放着自己的床不睡,跑来跟我睡什么?”孟老板问。 “我吧,是乏的很。可到了房中一躺下。眼睛一闭,就想起各种说钱府闹鬼的流言。越想越害怕,我不敢一个人睡。”李文钦蹭到床边,“你看,这床躺两个人宽敞的很,我将就一下,咱俩一起躺躺。” “我不将就。”孟老板断然拒绝。 “孟老板,我真的很困,让我睡一会吧。”李文钦说完,也不管孟老板同意不同意,一个翻身进了床里侧。 闭上眼睛,一副已经入睡的姿势。 孟老板一脸懵bi的愣了几秒。 感情这小子是把在万花楼翻床的功夫拿出来对付自己了? 孟老板这么一想,又觉的不妥。如此一来,自己可不就成了万花楼的姑娘了。 正想着,准备推李文钦下去,那李文钦却已经打起了呼噜。 李文钦一觉睡了个酣畅淋漓。直到被钱府前来唤他们去吃晚膳的丫头吵醒。 丫头进来唤孟老板去用晚膳,结果一推门,看见李公子躺在孟老病床上,于是没控制住自己,发出了一声惊呼。 李文钦在丫头的惊呼声中睁眼,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定睛一看,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再一瞧,孟老板支着头,坐在椅子上,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他心里徒然一惊,面色愧然,犹豫着开口,“孟老板,我睡的有些沉了。” “李公子好眠呀。孟某还以为谁家刮墙皮呢。” 知道他在打趣自己的呼噜,李文钦有些羞赧地挠挠头,“我真的太累了,最近被我爹bi的,睡不好觉。” “你在家里睡不好,你来了这传说中闹鬼的钱府倒是睡的香。”孟老板眼风凉凉,没好气的讽刺道。 “这可不是因为孟老板你在身边吗,不然,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如此放心的睡呀。”李文钦朝孟老板笑的春光灿烂。 门口又来了丫头催了一回。孟老板决定暂且不与他计较。起身整整衣袍,拉开门走了出去。 晚膳安排在后花园临水的小榭里。春日的夜晚冷风料峭。但是小榭窗外笼着银丝碳,小榭暖烘烘的。 孟老板靠在窗边望了一眼黑黢黢的湖面,感慨,“钱老爷大手笔呀,这银丝碳都拿来烤火了。” 钱老爷笑着说:“银丝金丝还不就是碳嘛,不就是拿来烤火的。” 李文钦哈哈大笑,满意道:“也就钱老爷财大气粗能说这种话了。你这不是烧碳,是烧银子呀。” 钱老爷拿起酒杯敬酒,对李文钦道:“我再有钱也是个商人,哪里比得上公子呀。身为长吏府少爷,前途无量啊。” 一番话说的李文钦极为受用,拿起酒杯和钱老爷碰杯,“钱老爷,你是个有眼光的人。” 钱老爷于是愈发卖力的吹捧了李文钦一番。李文钦哈哈大笑。一时席间气氛分外融洽。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钱老爷对李文钦掏心掏肺道:“李公子,我这闺女虽然出生商贾之家,但是都是按贵门小姐养的,你一定满意。” 李文钦早就心花怒放,忙道:“那赶紧唤出来见见。” 钱老爷挥手让左右的侍女去请小姐。 连一直只顾喝酒的孟老板也抬起了头,望向小榭外,想看看这个被钱老爷吹嘘的天花乱坠的钱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那漆黑的夜中出现了一盏暖黄的灯笼。被 分段阅读_第 74 章 一个女子提在手里,远远的顺着曲曲折折的小榭路走了过来。 灯笼映衬出一个曼妙的身姿,娉婷而立,仿佛御风而行。 缓缓地走的近了,面容清晰起来。 臻首娥眉,杏眼低敛。小巧的红唇紧紧抿在一起,看不出是紧张还是害羞。 暖黄的灯,为她的面容拢了一层薄纱。原本温柔的面庞越发柔和。像是一汪春水,不胜凉风。 她走到小榭里。将灯笼jiāo给旁边的侍女,朝钱老爷柔柔行礼,“爹。” 钱老爷满意地看着李文钦惊艳的神情,朝钱小姐道:“婀娜,这是长吏府的李公子。” 钱婀娜朝李公子又一行礼,低声道:“钱公子好。” “你好,你好。”李文钦叠声回答,眼神粘了胶水一般黏在钱婀娜身上。 钱老爷又指着一边懒散坐着的孟老板道:“这是浮梦酒馆的孟老板。” 钱婀娜敛眉低首,朝孟老板行礼,“孟老板安。” 孟老板微微一点头,算作回应。 钱老爷拿起桌上的酒壶,对钱婀娜道:“给两位公子敬酒。” 李文钦急忙摆手,“算了,算了。” “欸,这是基本的礼数,怎么能算呢。”钱老师坚持道,朝钱婀娜使了个眼色。 钱婀娜乖巧的接过钱老爷手里的酒壶,倒了一杯给李文钦,“李公子,请。” 李文钦连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酒杯,眼睛动也不动的打量着钱婀娜,一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钱婀娜朝他福了福身子,转身又倒了一杯走到孟老板身侧,“孟老板,请。” 孟老板拿起酒杯饮尽,朝她作揖,“谢谢钱小姐。” 敬了酒,李老爷才指指李文钦身侧的位置,朝钱婀娜道:“你去坐那儿吧,招待好李公子。” 钱婀娜点头答应。 李文钦急忙替她倒酒,问道:“钱小姐,年芳几何?” “奴刚刚及笄。”钱婀娜轻声回道。 “正是好年纪呀。”李文钦意味深长地朝钱老爷道。 “正是正是,想找个乘龙快婿可是不易。”钱老爷感慨道。 李文钦哈哈笑着说:“先前那些人,可是他们没福气。配不上钱小姐,出去又乱说话,钱老爷肯定苦恼吧。” “可不是。坊间尽传我府中闹鬼,我真是百口莫辩呀。”钱老爷哭诉道。 “无事,待我回府,一定为钱府正名。”李文钦大手一挥,豪气的答应。 第五十章 风铃语(十) “如此,劳烦李公子了。”钱老爷急忙起身道谢。 李文钦笑着,又把注意力转向了钱婀娜,凑过去与她说话。 钱婀娜低着头,柔声回应。李文钦心神dàng漾,恨不能将她搂在怀里。 钱老爷见时机成熟,起身对孟老板道:“孟老板是酿酒的高手,我府上正好有酒窖,不如请孟老板一起看看?” 孟老板善解人意的起身,随他一起出了小榭,“好说,好说。” 两人越走越远,只留下李文钦和钱婀娜两人在小榭内。 孟老板和钱老爷假模假样的在酒窖转了一圈,喝了几杯酒,就借口推脱自己头晕,要先回去休息。 目的已经达到,钱老爷也不在意他去哪里。 于是点头让身边的仆人送他回房。 孟老板摆手道:“不用,回去的路孟某还是认得的。” 钱老爷也不勉强,嘱咐孟老板小心些。 孟老板趁着月色,往自己房中走。 这一路直穿后花园。月色皎洁,他踏着一地的碎银色自在地踱着步子。 银白色的月色如注,在他身上铺上一道柔光。 四下寂静,却徒然听见一声低低地啜泣声。 孟老板刚刚怡然的心情瞬间全无。有些头疼地揉揉鬓角。 又来了。 从依依在他耳边哭了三夜之后,只要听到女子哭他就头疼。 他狠了狠心,步履不停的往房中走。 “我什么也没听见。”边走,边自我催眠。 可是越走,那哭声越清晰。 仔细一听,这声音还有几分熟悉。 于是刚刚还坚定的心,瞬间妥协。 脚下改了方向。 顺着哭声,往湖边杨柳深处走去。 分段阅读_第 75 章 一路分花拂柳。到了湖边。 月色泼墨似的倾泻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下,湖边的巨石上坐着一位女子,正在暗暗啜泣。 “钱小姐?”孟老板疑惑道。 那人影缓缓抬起头,正是刚刚见过的钱婀娜。 杏眼里盈盈含着一包泪。脸上还兀自挂着泪痕。 看见孟老板,急忙那帕子拭泪,朝他福福身子,“孟老板。” 孟老板眉头轻拧,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钱婀娜别过头,垂泪道:“李公子喝醉了,我便跑出来了。” 孟老板远远望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小榭,透过打开的窗确实看见李文钦倒在桌子上。 “那你为何不回房,在此处哭泣?” 不问还好,这一问。钱婀娜哭的更加伤心。 孟老板愈发头疼,抬手按按太阳xué,有些乏力地说:“好了,别哭了,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钱婀娜又徐徐坐在那大石头上,低声说:“素闻孟老板能见妖魔,那能不能救救我母亲?” “你母亲?” “我母亲,不是人类。”钱婀娜咬咬唇,低声说。 钱老爷幼时长在一个富商之家,说锦衣玉食毫不夸张。但后来家道中落,所以在还是青年的时候便立志要重振家门。于是当旁人苦读诗书,准备考取状元,光宗耀祖的时候。他研究的便是各种经商之书。 年少时,常坐在窗檐下读书。 那窗檐下挂着一只小风铃。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钱老太爷临死前将那只风铃jiāo给他,郑重嘱咐他要保护好这只风铃,这是家族振兴的法宝。 钱老爷当然没把一只风铃放在心上,以为这是父亲给他的一线希望。顺手将它挂在了窗边。 那风铃陪他酷夏寒冬,一年又一年。 直到后来小风铃吸收天地之灵气,修炼成了人形。两人在jiāo往中互生爱意,并且生下了婀娜。 小风铃见钱老爷为振兴家门如此辛苦,内心不忍。决定帮助他。所以她借自己的法力。用风和远方的同伴传递消息。 外地的物价不出半日就能传来。某地某物价格高了,钱老爷便提前在沧州收购囤积,待物价升高再卖出去。 有了小风铃的帮助,钱老爷迅速的累积了家产。甚至比钱老太爷在世时还要多。 但好景不长,有了钱的钱老爷有了其他想法。年轻貌美的女子便一个接一个地抬进门。 小风铃伤心yu绝,但她也不忍伤害钱老爷,只是准备带了钱婀娜离开。却不想钱老爷因为畏惧小风铃是个妖怪,找了法师来将她打伤,封印在了湖底。 而这些,都是家中的老嬷嬷偷偷告诉钱婀娜的。这么多年来,她唯一的夙愿,就是救出母亲。 但是随着她长大,钱老爷想把她作为筹码嫁给有权有势的官家,换取更大的利益。眼看着救母亲无望,她只能每日偷偷来湖边哭。 “所以之前也是你故意装神弄鬼吓退那些人的?”孟老板问道。 钱婀娜点点头,急忙解释,“我只是不想嫁给他们。” 孟老板头晕的厉害,有些诧异刚刚钱老爷酒窖的酒竟然这般烈。但还是撑着精神安慰她,“不用伤心,事事因果,皆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我马上就要被送给李公子了。”钱婀娜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孟老板无奈地捂住头,另一只手扶住一颗柳树。努力稳住身形道:“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钱婀娜见他摇摇晃晃,有些不安地起身凑过来,作势要扶他,担心地问道:“孟老板,你怎么了?” “无事,只是有些晕。”孟老板刚说完,钱婀娜便凑了过来。伸手去扶。 他晕的厉害,手都没了力气。开口刚想说自己没事,眼底却寒光一闪。 一把短小的匕首,映着似雪的月光,握在那双涂染豆蔻的手中,他心下一惊,瞬间反应过来要抬手去挡,但浑身酸软无力,眼前阵阵发黑。那把小小的匕首便风驰电掣般刺进了孟老板的肩头。 匕首小巧,刚好藏在她宽大的衣袖下面。 一把小匕首的伤对于孟老板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难的就在于那刃上 分段阅读_第 76 章 涂了离人心头血。 孟老板顺着那棵树缓缓滑落下去,感觉到身体里有股力量正在渐渐消失。 钱婀娜有些惊慌的倒在那块巨石旁边,无措地摇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什么人指使你的?”孟老板眉头轻皱,但嘴角还是含笑,问钱婀娜。 第五十一章 风铃语(十一) 钱婀娜惊慌失措,毕竟是个养在深闺的女子,面对眼前的场景已经吓傻,只能呆呆地回答,“是一个道士,他说,只要我帮他伤了你,他就能救母亲。” “所以,你对我下了yào?”孟老板想起不久前她刚刚敬他的一杯酒,不然他不会醉的这般厉害。 “那人说伤你很不容易,要我先下yào,在你最放松的时候出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钱婀娜痛哭起来。 孟老板一点也不显狼狈,甚至开口安慰她,“不要害怕,我也可以救你母亲。” “孟老板?是你吗。”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钱婀娜慌乱地起身,朝他急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完,转身跑进了那片树林。 来寻孟老板的人一路到了湖边。一眼就看见那人倒在树下,肩头还chā着一把匕首。鲜血淋漓的浸染了整个胸口。 来人害怕的扑到他身边,“孟老板,你这是怎么了?” 孟老板朝他一笑,有些吃力地说:“劳烦,把我送去医馆。” 医馆的大门被人急促的拍打。小景有些抱怨地跑去开门,连声抱怨,“不是有宵禁吗,怎么这个时辰还来敲门。” 门一打开,刚刚的抱怨立马抛到了九霄云外。马车上被抬下来的人,俊美的脸庞,却苍白的吓人,肩胛骨上还chā着一把匕首。 “孟老板!?”他惊讶的扑上去,急急追问,“这是怎么了?” 钱府的仆人满脸愧色,“在府上受伤了。” 小景再顾不得追问,立马让人抬进去,又跑去唤自己公子。 张神医正在房中看书,听到小景说孟老板受伤了,惊的书掉在了地上,立马起身出门,奔去查看。 往日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紧闭。薄唇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张神医心内仿佛被人塞进一截冰碴,冷寒彻骨,连手都不自觉抖了起来。 他扑在床边,扣住他的手腕。那脉搏微弱的几乎感知不到,手抖的愈发厉害,深吸几口气朝小景吩咐道:“去取yào箱来。” 小景立马跑出去取yào箱。 张神医准备好止血yào,选了最合适的角度,麻利的将那把深入皮肉的匕首拔了出来。 匕首并不长,可是伤口却很厉害。周围泛黑,外翻的皮肉下还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有du。”小景一眼便看出伤口的不同寻常,咬牙咒骂,“是谁,好歹du的心思。” 张神医却像没有听见一般,只顾着给孟老板止血包扎。 待一切妥当,他起身又去开yào方。写好后起身去前堂抓yào,吩咐小景,“你去给阿玲知会一声,别吓到她。” 阿玲披头散发,鞋都没顾上穿就跑到了医馆来。 一眼就看见平日里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躺在床上,了无生气。她慌乱的凑过去,又害怕惊着他,只得压低了声音哭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神医安慰道:“不要太担心,有我在。” 阿玲立马看见救星一般,握住他的手,“张神医,你一定要救救他。” “放心,有我在。阎王爷还抢不走他的。”张神医从阿玲手里抽出手。对她说:“你先守着,我去煎yào。” 阿玲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连连说:“我去我去,你守着他万一又有什么情况。” 小景也点头道:“对呀,公子,你看着孟老板吧,我和阿玲去煎yào。” 张神医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孟老板,点头,“好,那你们去吧。” 阿玲和小景退了出去。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张神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定定望着床上的孟老板。平日里那般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 他不是没见过生命流逝。不是没有直面过死 分段阅读_第 77 章 亡。 可是这一刻,他好怕。 怕自己的不够好,医术不够精湛,不能够把他救活。 想起那天夜里,他突然的轻吻。仿佛一片云,软绵绵的落在颊上,又移开,那么轻。 却在他心里zhà开。 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可是他害怕去面对自己的心。 直到看见他受伤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骗不了自己。 那么,就顺从自己的内心吧。 “又能怎么样呢?”他喃喃一句,伸手握住孟老板垂在身侧的手。 紧紧握住,缓缓道:“赶紧醒来吧。” 厨房里,阿玲盯着咕嘟嘟冒气是yào汁发呆。泪水还在无意识的从眼眶里滑落。 小景于心不忍,伸手把衣袖借给她道:“擦擦吧。” 又见她半天没反应,只好自己动手替她擦了一把泪道:“别担心,有我家公子呢。” “为什么伤的这般重?”阿玲喃喃自语。 “钱府送过来的人说他当时倒在湖边,不知是被何人所伤。”小景实话实说。 阿玲沉默不语。小景又安慰了两句,也陪她静静发呆。 熬好yào,阿玲拿两只碗来回晾凉,端去给张神医。 张神医接过去,亲自喂给孟老板。 一勺yào,刚喂到嘴里就从嘴边滑落。洒了不少。 小景上前把他从身后支起来,阿玲负责扳开嘴,张神医一勺喂下去,阿玲立马把他嘴给合上。 就这样来回配合,好不容易才喂完了一碗yào。 将孟老板安置好,张神医吩咐两人下去休息。阿玲固执地摇头不愿意走,张神医叮嘱她休息好,明日还要有人来照顾孟老板,这才将她劝走。 小景也听话地回去休息。张神医捞了把小凳子,坐在床边静静守着他。 孟老板醒来的时候,低头就看见张神医趴在床边打着盹儿。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里,温热的体温透过指尖一路传进心里。 他微微动了动,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刚一动,张神医就醒了,惊喜的抬头看他,眼神放光,“你醒了!” 孟老板艰难地抬了抬手,呲牙道:“手麻了。” 张神医连忙放开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 “咦,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孟老板桃花眼一撇他,疑问道。 第五十二章 风铃语(十二) 张神医瞬间有些不好意思,手无意识地揪着被角,“我没有呀。” “睁着眼说瞎话,前些日子不知道是谁躲着我。”孟老板将他这些日子的委屈一一数来,“我还以为你会理我呢,结果要不我这次差点一命呜呼,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理我了?” 张神医急忙摇头否认,“没有。” “谁信。”孟老板撇撇嘴。 张神医咬咬牙,对他说:“以后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孟老板一脸不相信,“真的?” “真的!”张神医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我发誓。” “行行行,发个什么誓,我饿了。” “厨房温着粥呢,我去给你端来。”张神医急忙站起来去拿粥。 阿玲和小景听说孟老板醒了,脸都没洗就挤进了房里。 “你看看你,还出去风sāo吗?”阿玲眼底掩不住的担忧,但是却没给孟老板好脸。 “不敢,不敢,再不敢了。”孟老板道。 “说吧,哪个小毛贼竟然敢伤你,下次看见他我一定砍了他。”阿玲眼神徒然变狠,好像立马就要抄起菜刀去杀人了。 小景担惊的拍拍她的肩膀,“连孟老板都打不过的人,你还是别去了。” 孟老板一边吃着张神医喂的粥,一边说:“是钱家那小姐。” “什么?!” “什么?!” 阿玲和小景不可置信道,“一个女人把你给伤了?” “怎么你看不起女人啊,你还不是女人。” 阿玲语塞,噎了一口气,“我可不是看不起女人,只不过你被她伤了我倒是惊讶的很。” “之前喝了几杯酒,有些晕。没防住。”孟老板坦然道,一点也没有被伤之后丢人的感觉。 “你是不是喝醉了调戏人小姑娘,不然无缘无故的人 分段阅读_第 78 章 嘛伤你?”阿玲觉的自己的推理合情合理。 “她被jiān人指使。”孟老板此语说的十分悲痛。 阿玲不相信地翻了个白眼。 夜幕下的院落静悄悄。墙头睡着一直猫儿,突然警觉的地睁开了眼。 房门无声地打开,走出一个人影。 那猫瞧了一眼,又懒懒的睡了下去。 孟老板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袍。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然后准备穿过小门出去。 他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轻唤,“孟老板。” 孟老板止住步,回身看他,丝毫没有被现场抓包的尴尬,“蟑螂,你怎么还没睡。” 张神医眼下结着一圈淡淡的青色,眉头微皱,望着孟老板,“你去哪里?” “我闲的没事,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还换了一身衣服。”张神医一语道破。 孟老板面色讪讪,“我有事出去一下。” “你现在受伤很严重,哪里也不能去。”张神医神色严肃,半点也不让步。 “真的是很重要的事,你就当没看见我。”孟老板连哄带骗道:“等我回来,一定好好治伤。” “多重要?能有你的命重要吗?!”张神医骤然发怒。 素日来一直是温温和和的模样,突然发怒倒让孟老板有些不知所措。 他愣愣看着张神医,失了言语。 张神医深深拧眉望他,语气冷下来,“你那伤口有多严重你比我清楚,都这个时候了,能有什么事比你的命重要?” 孟老板立在那里,嘴角动了动,试图说些什么却又咽下去。 张神医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你的事。你不愿意告诉我,不愿意说,我不会问。可是,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你知道我看到你受伤有多害怕吗?”顿了顿,又说:“行,既然你不把自己命放心上,那就去吧。”说完,拂袖而去, 孟老板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开口,“等等。” 张神医脚下一顿,回过头,“我决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你一起面对,可是我发现,你的心还是封闭的,既然你之前都是开玩笑,那我也不会当真。” 孟老板摇头,声音低哑,“不是。” 张神医静静看着他,等他解释。 “我的伤口你看到了吧。”肯定的语气,问张神医。 “是,刀刃上有du,并且是剧du,不过我还没有确认是什么du。”张神医眼中忧色难掩。 “那不是du。”孟老板缓缓道:“是离人心头血。” “那是什么东西?”张神医皱眉道。 “你知道,我是引魂者。对于引魂者来说,一生所引所渡都是与自己无关之人的魂魄。”孟老板道,“与引魂者有关之人,确切说是有情之人离他而去时,那个人的心头血就是唯一能杀死引魂者的剧du。” “所以你身上的du是?”张神医不解道。 “这些日子离我而去并且有情之人,怕只有晚烟一人了。”孟老板说出自己的猜测。 “晚烟?”张神医很是惊讶,“你是说她对你有情。” 孟老板听到他的语气,立马撇清关系,解释道:“我曾救过她的命,她对我是感激之情,你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张神医无奈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取了她的心头血。” 孟老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她本想离开这里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我却害了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你说,我该不该去救她?” “该!”张神医点头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么能让一个女人因自己受伤。” “所以,我才要出去救她。”孟老板说明白前因后果,然后问,“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谁知张神医坚定地摇摇头,“不行。你去哪里救她?” “我在钱府受伤,我猜伤她之人也在钱府。” “我跟你一起去。”张神医一思量,想出一个办法。 “不行,此去凶多吉少,我又受了伤,不能保护你。”孟老板坚决的反对他的办法。 “我不要你保护,我去保护你。”张神医认真道,见孟老板又要开口反 分段阅读_第 79 章 对,立马说:“不然,你也别去了。” 孟老板只好妥协,“那好吧,说好了,要时刻一起行动。” 张神医点点头,“没问题。” 第五十三章 风铃语(十三) 夜幕下的钱府笼着一层黑纱。四下静悄悄的,两人顺着墙跟隐藏在树影里,一路往里走。 张神医见他步伐坚定,仿佛心中已有方向,忍不住低声问:“咱们去哪儿?” “先去我之前住的房里。”孟老板边走边说。 “去哪里干什么?”张神医不明白。 “找我的剑。”那日离开酒馆的时候,阿玲不放心,非要他带着吟雪剑,谁知来了钱府,突生变故,吟雪剑便落在了房中。 张神医惊呼道:“你把剑弄丢了?!” “嘘嘘嘘。”孟老板急忙捂住他的嘴,悄声道:“你小声点。” 张神医点点头,扒拉开他的手,表示不再说话。 两人静悄悄地绕到了前日孟老板住的客房院内。 一进小院,一股紧张bi仄之气扑面。张神医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唯恐一个不小心惊动了什么。 孟老板目光一沉,伸手握住了张神医的手。那双平日听脉施针的手此刻有些微微冰凉,孟老板回头看他一眼,低声道:“有我在。” 张神医眨眨眼,全然没有害怕的样子,“我不怕。” 门虚掩着,倒像是在等待他们。 孟老板一脚踹开房内,月光霎时涌进了屋内。正对着门的椅子上五花大绑的坐着两个人。 正是应该远走的申兰和那晚伤了孟老板的钱婀娜。 申兰见到孟老板,眼中满是担忧,急切地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进来。 谁知孟老板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朝她粲然一笑,“申兰姑娘,又见面了。” 申兰嘴里勒着布条,难以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朝他摇头。孟老板缓缓踏进房内,朝她两走过去。 手刚触到绑着申兰的绳子,顿觉身侧寒光惊现。一柄银光剑呼啸而至。 孟老板一个侧身,险险避开。 回头看,只见一个道士打扮的人慢慢走出黑暗。 来人三十上下,瘦骨嶙峋,留着一撮稀疏的山羊胡。小眼睛闪着精光,看见孟老板,咧嘴一笑道:“孟老板。” “你是谁?”孟老板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认识你就够了。”道士抬起手中的剑,吟雪剑在夜里散发着柔光,“这么好的一把剑,你竟然让它尘封了。” “重要的不是剑,是使剑的人。”孟老板气定神闲。 “死到临头,还嘴硬。” “这位前辈,就算死,孟某人也想死个明白。你缘何杀我,不得给我搞明白了?”孟老板转身坐到桌边的椅子上,又让张神医也坐了,问他。 那道士冷哼道:“你师兄抢我秘籍,又伤了我,若不是我命大,我就死在饮血剑下了。” “你说什么?!”孟老板还没坐稳,就站了起来。 “孟无影近几年四处搜寻秘籍,不肯jiāo给他的便没了命,难道你不知道吗?” 孟老板记得师兄是一个武痴。少时跟着师傅练功,他可以不吃饭几天几夜的练。但没想到这几年竟然可以为了得到秘籍而杀人。 “所以,你杀不了他,只好来杀我?”孟老板淡然笑道。 “你们引魂者血脉想通,又互相牵制。你若死了,孟无影的灵力便会消失一半,到时候再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那道士小眼放光,似乎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自得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不过要伤你也不容易。之前给她的织梦咒竟然没将你困死,所以我只好再找机会。幸亏你爱管闲事,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孟老板笑着,抖抖自己的衣袍,“怎么,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那道士哈哈大笑,“我原本是杀不了你,你们引魂者一生要么游戏人间,要么与世隔绝,对你们有情之人离去时的心头血对你们来说便是穿肠剧du,你中了离人心头血,怕是也活不长了。” 这个道士看来是真的恨极了孟无影,竟然算计了这么久来伤他。 孟老板叹了口气,“真是 分段阅读_第 80 章 难为你了,想了这么多。” “少废话,今日我便用这吟雪剑杀了你。”道士慢慢抬起手,抛出吟雪剑。孟老板挑起椅子挡住。抬腿就往他下盘攻去。 道士后退几步,一剑劈开椅子。再次出手,直取孟老板面门。 孟老板右手食指和中指似铁钳一般夹住剑刃,偏头闪躲。左手迅速画了一个符,盖在他肩头。 那符咒刚碰到道士的肩头便似火一般燃烧起来,道士吃痛,后撤几步,扑灭火焰。 再次运气,提剑攻来。 孟老板抄手而上,如同游蛇一般缠上他手中的剑,身子也急速压迫,贴近道士身侧。 “蝴蝶串花手!”道士大惊,弯肘收剑。 但已经来不及了。 孟老板那双修长的手,似无骨的蛇一般,贴上他的手腕,然后拇指和食指迅速点xué,一路而上。直接封住了他右手的几大xué位。 道士手臂一麻,手已经握不住剑。手一松,那剑便掉了下去, 眼看着要落到地上了,孟老板一个勾脚,剑身弹起,稳稳落在他手里。 吟雪剑入手,孟老板退开一步,打量了一眼手中的吟雪剑,缓缓说:“你看,我就说,重要的不是剑。” 道士左手用劲,解开自己右手被封的xué。牙齿快要咬断,“你不要太得意。” “我没有太得意。”孟老板笑着纠正道,“我是非常得意呀大叔。” 道士大怒,抽出自己背后的拂尘,灌满内力,提气攻上来。 孟老板吟雪剑在手,再没有什么顾忌。手腕一抖,翻出几个剑花。动作优雅,全然不像在杀人,倒像是在后花园赏花。 那拂尘灌满内力,像一把软剑,缠住吟雪剑。孟老板用力一拉,道士一个不稳,往前跌了几步,又被孟老板一脚踢倒。 吟雪剑勾了一道优美的弧,咔嚓一声,那拂尘被绞碎。 道士大惊,想要爬起后退,却被孟老板一脚踩在脚下,“大叔,你这点功力,是怎么从我师兄剑下逃生的?” “我杀了你!”道士厉喝一声,右手捏出一张符咒,风驰电掣般往孟老板身上贴去。 孟老板本意不想伤他,可是事出紧急,孟老板手下意识往前送去,那吟雪剑便刺入了他的肩头。 见血的吟雪剑瞬间如同活了一般,吸饱了血,变成鲜红色。 孟老板大惊,急忙抽出剑。 道士捂住伤口,匍匐在地。 第五十四章 风铃语(十四) “蟑螂,快来给止止血。”孟老板伸手点了他的xué,然后唤张神医过来止血。 自己则走到申兰和钱婀娜身边替她们松绑。 申兰拿掉嘴里的布条,张口问:“孟老板,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你,怎么样?” “我无事,不过是挨了一剑,不打紧。”申兰摇摇头,想让他安心。 见她说话顺畅,应该不太严重,孟老板点点头。 一边静默的钱婀娜,咬咬唇,轻声细语道:“孟老板,对不起。” 孟老板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刺我这一刀,以后再跟你算。” 钱婀娜双眼霎时含泪,哭起来,“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行行行,吓唬你的,哭什么。”孟老板连忙摆摆手。 张神医拿出身上携带的银针,两三下替那道士止了血。孟老板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水,然后蹲在他身边问他,“你说我师兄四处搜寻秘籍,是怎么回事?” 道士别过脸,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就是不出声。 “不说话是吧。”孟老板抬头对张神医道:“这人不听话。” 张神医立马心领神会,一阵扎在天宗xué上。 道士疼痛难忍,急忙开口,“我说我说。” 孟老板得意的给张神医递了个眼色,张神医又默默地拔了那跟针。 “孟无影练武成痴,到处找人挑战,赢了就拿走别人的秘籍,要是那人不肯挑战他就直接将那人杀了。” 孟老板眸子眯起来,语气冷飕飕地问:“你可知道,在我这里撒谎是什么后果吗?” “我没有撒谎!”道士急忙否认,“我真的没有撒谎,你可以到处问问。” 说 分段阅读_第 81 章 无影练武成痴,孟老板是相信的。他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师兄竟然变成了一个滥杀无辜的人。 孟老板起身,不再理他。对两个姑娘道,“申兰姑娘无处可去,还请钱小姐替孟某照顾几天。” 钱婀娜急忙点头,“一定。” 孟老板对张神医道:“你给申兰姑娘看看。” 张神医走到申兰身边,替她诊脉。仔细检查一番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伤口有点深,需要养几日。” “谢谢张神医。”申兰朝他道谢。 张神医摇头,“不要客气。” “如此,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孟老板替她做了决定。然后俯身拎了道士在手,准备告辞。 钱婀娜上前几步,“孟老板。” 孟老板止住步,疑惑地问她,“有事?” 钱婀娜咬咬唇,鼓起勇气问,“那晚你说能救我娘,请问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钱婀娜双眼放光,正要开口求他。听见孟老板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不行了。” 钱婀娜大失所望,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急忙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你。” “钱小姐误会了。”孟老板打断她,指指自己左肩,“是因为这个,你刚也听他说了,那剑上有du。并且对我来说是剧du。那du只要流进血yè,我便失去了灵力。现在孟某只不过是个普通人,救不了你母亲了。” 钱婀娜呆呆地听他说完,没想到自己被jiān人利用,弄巧成拙。不由得悲从中来,掩面哭泣。 孟老板于心不忍,又安慰道:“不过,待孟某恢复了,就立马救你母亲。” 钱婀娜一听还有希望,急忙朝他行礼,连声道谢“谢孟老板,谢孟老板。” 孟老板又嘱咐她照顾好申兰,带着道士,和张神医一起回了。 那老道士养了两天,孟老板见他能吃能睡,第三天一早就给扫地出门了。 阿玲知道自家老板受了伤,于是抢着将酒馆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要孟老板cāo心。 孟老板躺在自己那张软塌上,解开衣袍,露出伤口。 泛黑的伤口溃烂的厉害,结了血痂的地方又反反复复地裂开,血糊糊的,惨不忍睹。 张神医手微微颤抖,忍不住红了眼。 孟老板笑着抬手捏他的脸,“这有什么好哭的?” 张神医默默摇头,给他处理伤口。 孟老板唇苍白一片,却依旧噙着笑意,仿佛毫不在意,“别哭,一点也不疼。” 张神医不吭声,只是手下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 一边替他上yào,一边问他,“你师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孟老板一愣,随即笑开,语气调侃,“喂,蟑螂,你这是在吃醋吗?” 张神医抬头瞪他一眼,否认道:“谁吃醋了?!” 孟老板哈哈大笑,震的肩头的伤口又裂开了几分,张神医急忙制止,“别笑了!” “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在山上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孟老板敛了笑意,轻声道,“后来我们十五岁下山,18岁便在武林大会上名动天下。” 张神医帮他包好,坐在一边听他讲。 “20岁那年师父被jiān人所害,我和师兄赶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告诉我们不要追查凶手,找个地方好好引魂渡生。”孟老板眼底忽明忽暗,仿佛回到了师父离去的那一天。 他在师父身边痛哭,并且发誓一定会找到凶手报仇。可是师父却说只希望他们能乖乖引魂渡生,做好引魂者。 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哭,含泪在师父面前点头,跟他保证会好好做一个引魂者。可是师兄呢? 他眯眼回想当时的情景,却想起师兄好像并没有点头。恐怕那时起,他就存了要离开的念头吧。 “于是你就到了这里开酒馆?”见他良久失言,张神医忍不住追问。 “不止我,还有师兄。”孟老板道,“这里的日子平淡而安逸,一年后师兄便厌烦了,于是劝我一起离开。” “他要去找凶手吗?” “或许吧,他只是不安于这样的日子。”孟老板淡笑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所以追求不同。” 分段阅读_第 82 章 “你觉得他会回来吗?”张神医又问。 “以前我觉得他会,现在……”孟老板含笑看着他说:“会不会,都不重要了。” 张神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处理好伤口,孟老板系好衣袍起身,又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张神医回了医馆坐堂,孟老板摇着扇子,坐在酒馆掌柜后听着众人闲谈。 阿玲忙碌地上酒又撤下空酒壶。 仿佛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阿玲知道不是这样。因为店里再也没有点过灯,也没有燃过引魂香了。 第五十五章 风铃语(十五) 有一天她看到孟老板把一直放在桌上的香炉放进了抽屉,忽然她有些想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直到一天早晨,小景敲开了孟老板的房门。 天才蒙蒙亮,孟老板眯着眼,打着哈切拉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小景慌乱的脸,他拿着一张纸,语气无措,“孟老板,我家公子不见了。” 纸上只有一行字,“访友,勿念。” 孟老板狭长的眸子微眯,觉得此事不简单。张神医来了这沧州城快两年了,也没听过他附近还有什么友人,显然是瞎编的。 小景已经慌了神,不住的碎碎念,“这可如何是好,丢了公子,师尊得打断我的腿。” “别慌。”孟老板安慰道:“说不定他叛逆期到了,离家出走几天就回来了。” 小景哀怨地看着孟老板,“我家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孟老板当然知道,但他实在想不出来蟑螂突然失踪会去哪里。 “你看,他还留了字条,说明不是被人绑了,所以不要太担心。”只好安抚眼前失了魂的小景。 小景点点头,失魂落魄地转身回去了。 因为张神医不在,医馆第一次关了门。孟老板坐在酒馆靠窗的位置,往下看挤在医馆门口的人,眼底结着一层忧色。 正在忧愁间,瞥见楼下的人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文钦在人群里挤开一条路,抬头朝孟老板招手,“孟老板。”喊着,一路挤进了酒馆。 很快上了二楼,对孟老板道:“孟老板,你受伤没事吧?” 孟老板看着他带着担忧的脸,忽而一笑问:“我受伤的事可没告诉过你,你如何得知。” 李文钦面带愧色,在孟老板对面坐下,斟酒道:“唉,说来惭愧呀。那晚我喝的晕晕乎乎,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在那小榭里。所以出来寻人,一路到湖边,正好看见那钱小姐刺伤你。” 抬眼看见孟老板玩味的表情,急忙解释,“我当时想出去救你,可是我这个人一无是处,贸然跑出去怕多事,于是就藏在暗处,想等她走了去救你。” 孟老板喝了一口酒,对他道:“那你为何不早点来探望我?” 李文钦越发惭愧,拿起手边的酒咕嘟嘟灌了三大口道,“我害怕呀,我听到那钱小姐说她娘是个妖精,我怕她来报复我。” 他担惊受怕的在家中躲了几天。结果发现什么事儿也没有,又听说孟老板跟平常一样,每日在酒馆谈天说地,才放下心来找他。 “有何可怕,那钱小姐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李文钦连连摆手,“可算了吧,就算是个普通人,也比一般女子心狠,连你都敢伤。”他更加担忧某一天那钱婀娜发狠,把自己也给宰了。想着,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这钱府的婚事我是死都不去,我爹也替我推了。”李文钦悄声说:“我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不会被灭口吧?” 孟老板含笑拍拍他的肩膀,“不一定哦。” 李文钦急忙凑近孟老板身侧,“孟老板,我不想死。” “有一个办法。我可以保护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孟老板哗啦一声抖开折扇。 “你说你说。”李文钦急切道,“别说一个条件了,是个都成。” “你把你家那棋博士请来,教教阿玲下棋。” “阿玲姑娘,她不是已经很厉害了吗?” 孟老板扇着折扇,目光投向窗外更远的地方,缓缓说:“还不够。” 李文钦不再追问,当下点头答 分段阅读_第 83 章 应,“行,我现在就去请。” 说完,就起身下楼了。 孟老板满意地起身,朝楼下的阿玲喊了一声,让她准备一间客房出来。 阿玲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照办。 李文钦不一会儿就带着一顶小轿子落在了酒馆门口。 孟老板带着阿玲亲自在门口迎接。 老先生被身边的童子扶着下了轿。孟老板和阿玲躬身行礼,“老先生安。” 那老先生很是受用,颤颤巍巍地朝他们回了一礼。 “那日先生棋艺实在精湛。孟某私心,特请老先生来寒宅住几日,好教导教导我这活计。”孟老板指指身边的阿玲。 阿玲急忙行礼,“请老先生赐教。” 老先生笑起来,捋捋银白的胡须道:“不必这般客气,叫我池兴子便好。” 两人又行了一回礼,恭恭敬敬的将池兴子迎了进去。 李文钦一把扯住孟老板的袖角,低声嘱咐,“孟老板,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啊。” 孟老板拍拍他的肩头,“放心。” 李文钦却难以放心,干脆道,“那我也住这里好了。” 有孟老板在身侧他才能安心。索xing住在这里好了。 孟老板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你。” 于是李文钦便和池兴子一起在酒馆后院住下了。 小景整日坐在医馆门前等张神医。偶尔偷偷抹泪。 阿玲看不过去,问自家老板,“这可怎么办?” 孟老板叹气,放下手里的酒杯,敲敲阿玲的脑袋,“你去专心学棋,我去看看。” 阿玲捂着脑袋应了,转身请池兴子去了。李文钦立马跟在她身后殷勤道:“阿玲姑娘,你累不累啊?” 阿玲一瞪眼,怒道:“你不许跟着我!” 李文钦没皮没脸地凑上去,一点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阿玲姑娘,你下棋,我替你加油 呀。” 两人吵吵闹闹进了屋内。 孟老板踱步到小景身边坐下,“别担心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景担忧道,“公子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遇上危险可怎么办。” “你傻了,如今江湖上,谁敢得罪yào王谷?”人在江湖,免不了受伤。yào王谷又是当世华佗所在之地,不管白道黑道,听到yào王谷三字,都会敬上三分,这就是为什么孟老板还能待在这里安心等他回来的原因。 小景听了。仔细想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才算真正放下心,“那就好。” “行了,别一天愁眉苦脸的,把医馆打扫赶紧,说不定蟑螂回来就要坐堂了。” 小景轻快地应了一声,立马起身去打扫医馆了。 看他进了医馆,孟老板右手不经意地捂住了左肩,眉头微皱。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 第五十六章 风铃语(十六) 他脸上的表情还未完全收回去,就被刚刚走过来的申兰撞见。 “孟老板!”申兰惊呼一声,急忙跑到他身侧扶住他。 孟老板唇色苍白,仔细看面上也没有多少血色。申兰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孟老板长出几口气,对她道:“哭什么,我这还没死呢。” “不许这么说!”申兰哽咽道。 “你怎么来了。”他站直身子,全然没有了刚才脆弱的模样。 申兰拿手帕拭泪,跟在他后面进了酒馆,边往后远走边道,“钱小姐托我来找你。” “告诉她,我尚未恢复,救她母亲的事还做不了。”孟老板自己心里也没谱,他是否还有机会能救那只小风铃。 说话间,两人进了里屋。池兴子正在给阿玲讲解《纵横》。李文钦巴巴地凑在阿玲身后,一脸谄媚。 申兰摇头道:“不是救她母亲的事。” 孟老板喝了一口茶,挑眉道:“哦?还有别的事情?” “钱府和长吏府的婚事不是也不成了吗,钱老爷又想了新招。”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三天后在钱府门口,让钱小姐抛绣球招亲。” 孟老板笑起来,“这不是好事吗,让她自己选个自己喜欢的人就成了。” 申兰却满脸惆怅,“钱老爷给她下了命令,要挑这城中家大业大地抛。旁的一 分段阅读_第 84 章 不算。” “原来如此。”孟老板点点头,“不过,她让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申兰斟酌了一下,道:“钱小姐想让你救救她。” “我怎么救?”孟老板好笑道,“难不成还要我去接她的绣球?” 他话音刚落,房里没了声音,空气凝滞。 原本苦心研究棋艺的几人都抬头看着他。 孟老板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然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这不合适吧?” “合适。”申兰点点头,在孟老板身边坐下,娓娓道来,“这钱小姐其实心有所属,是钱府一个下等的仆人,两人两情相悦。可是无奈钱老爷百般阻挠。钱小姐想让你接了绣球,然后她就能逃离钱府,跟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 合着人全部都合计好了,就等着孟某跳进去了。 孟老板满脸拒绝,“不行,我要是去了,蟑螂回来误会我了,怎么办。” “不会不会,我跟张神医解释。”阿玲立马打包票。 孟老板彻底无语,只是低头斟茶。 李文钦道:“孟老板,你就去吧,这钱小姐也是可怜。” 孟老板眼刀飞过去,凉飕飕地问:“你怎么不去?” 李文钦立马往阿玲身后缩了缩,“我可不敢。” “孟老板,钱小姐这般可怜。你就帮她一下。”申兰起身,朝他行礼。 孟老板一挥袖,将她拦住,悲壮地叹气道:“行,那就去吧。” 钱府抛绣球这天,整个沧州城万人空巷。虽然人人都不一定想去抢绣球,但是人人都想一睹钱小姐的模样。 孟老板带着阿玲和小景,挤在人群里。阿玲一个劲的往里头走,招呼身后的两人,“再近些,再近些!” 孟老板一脸无奈,“别走那么近,说不定那钱小姐力气大。” 阿玲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只一个劲儿的往里头挤。 周围的人被挤的急了,回头来瞪她。一看是浮梦酒馆跑堂的丫头,再往她身后一瞅,原来浮梦酒馆的孟老板也来了。 周围人不仅纷纷侧目。有相熟的便打招呼问,“孟老板,没想到你也来抢绣球了。” 孟老板颔首,没说话。 旁边的人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继续问:“听说晚烟姑娘走了,没想到孟老板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 “美人嘛,谁不爱。”孟老板风轻云淡地回了一句。 周围人又自顾自的说起话,“说是人人都可抢,可是谁又敢真的抢。钱府闹鬼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又有人点头附和,“可不是嘛,真抢着了,我可怕自己没命享受。” 周围乱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 嘈杂间,只听得绣楼上一声清脆的金鸣。 “各位,今日我钱来也在此为小女抛绣球选婿,全城只要尚未娶亲的四十岁以下男子皆可。”钱老爷站在高台上大声宣布要求。 “钱老爷,你不与官家攀亲了?”下面有人揶揄。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钱老爷佯装听不见,有道,“下面,请小姐出来。” 喧闹的人群此时才渐渐安静下来。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绣楼那扇挂着绣花门帘的小门。 只见一个挽着双花髻的圆脸小姑娘迈出来,一抬头,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眼睛也是圆圆的。说不上惊艳,倒是多几分可爱。 下面不禁一片嘘声,“这就是钱小姐?” “不过如此嘛!” 还没说完,那圆脸姑娘转身打了帘子。扶出一个身段婀娜的少女来。 少女着一身绛黛色罗裙,衬的肤如白雪,眉似远黛。双眸盈盈含水,朝楼下众人福了福身子。 人群早已看呆了去,没有一丝声音。 “这是小女,婀娜。”钱老爷得意的介绍,然后让人奉上绣球给她。 钱婀娜接过来。水眸往楼下人群里搜寻了一圈,看到一个灰色衣服的少年,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正是她的心上人。两人遥遥相望,千言万语却堵在心口。钱婀娜双目一红,险些落泪。 别过脸不再看他,锁定了孟老板的位置。 他比第一次见时消瘦了不少。面上依旧带着漫不经心地笑 分段阅读_第 85 章 ,却少了一些意气奋发的意味。 钱婀娜知道自己那一刀让他受了不少苦,心中愧疚。远远地朝他屈了屈膝。 孟老板显然看见了她的动作,朝她笑了笑。 众人目光紧紧跟在她,她目光往左,人群便挤着往左,她目光往右,人群便挤着往右。唯恐一个不注意,那绣球就从她的柔荑里滚落。 她巡视了一圈,像是下定决心般的,用力将那绣球往下抛去。 绣球直直往孟老板怀里砸来。 他甩甩袖子,准备好将那绣球搂进怀里。 眼看那绣球马上要落入他怀里。 身后不知是谁突然挤过来。孟老板被他挤的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那个挤进来的人影欢喜地叫他,“孟老板!” 孟老板内心骤然一喜,还未将张神医那张脸看的仔细,绣球便坠进了两人之间。 张神医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被吓了一跳。手往回一收,那绣球便进了他怀里。 人群有片刻的呆滞,然后响起掌声。 “恭喜,恭喜,” “张神医啊,可是个有福的。” 第五十七章 风铃语(十七) “我、我、这,怎么回事。”张神医愕然望着孟老板,求助似地询问。 孟老板满脸无奈,只好将他往身边一带,在他耳边低语,“不管如何,你只管应了便是。” 张神医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那钱老爷已经挤过层层人群,到了张神医身边,“原来是张神医,钱某荣幸呀!” 说着,拉起他的手就往绣楼里走。 张神医一脸绝望地望向孟老板,只见孟老板朝他微微一笑,嘴无声地张合,“答应他。” 张神医云里雾里的被请进了钱府。当他听说是抛绣球选亲,而自己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时,大为吃惊,刚要拒绝,突然又想起孟老板的嘱托。 于是默默的,没有说话。只管点头答应。 张神医被送出钱府时已进黄昏。 天光四敛,暮色四合。孟老板等在钱府不远处的茶摊上。见他出来,招手唤他,“蟑螂。” 张神医绽出笑意,迎上去,“快跟我回去。” “你这些天去哪儿了?”语气焦灼,有掩不住的担忧。 “我去给你采yào了。”张神医笑的一脸明媚,“你的伤,我一定会给你医好!” 孟老板捏捏他的脸,忽而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我的伤,我自己心里有数。” 张神医小鹿般干净的眼中有了愠色,“你根本没有数!你就想死掉!” 孟老板被他戳破心事,面上有些尴尬,“你要咒我呀。” 张神医急忙摇头,“我真的能治好你。” 两人说着话,走回了医馆。 王婶听说今日张神医接到绣球了,高兴地做了一桌子菜,不住感慨,“没想到啊,我们张 神医的姻缘竟然是在这里。” 张神医满脸委屈却不能明说。 阿玲和小景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吃罢饭,张神医便开始给孟老板治伤。 孟老板躺在榻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显然对自己的伤口不抱任何希望。 但张神医却一脸认真。替他拆了纱布。 已近大半个月的伤口没有一丝愈合的迹象,反而烂的更加厉害。 鲜血依旧渗满了白色的纱布。 “我见过世间千百种du,却闻所未闻此du。”张神医不知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还是真心感慨。 “世间万事,谁又能见全?”孟老板嘴角含笑,注视着他。 张神医将刀烫热,抬头看他,“我要将你伤口周围的腐肉剜掉,若是受不住,尽管叫出声。” 孟老板点点头。 张神医下刀稳准,一点也没有拖沓。那些反复裂开的烂肉被他一一切除。 孟老板绷着脸,咬紧牙关,面色惨被却一声不吭。 阿玲和小景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屏气敛神,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却没有任何声音。 阿玲很是担忧,“我家老板不会被阎王爷请走了吧。” “有我家公子在,哪里那么容易。”小景对张神医的医术很是自信。 阿玲默默抱膝叹气,却没有说话。她知道,孟老板 分段阅读_第 86 章 伤的很重。他甚至看不见那些游魂,已经丧失了引魂者的能力。 前些日子其实黑白无常来过,看见孟老板的模样,小白无奈的摇头,也是束手无策。而这些,孟老板一无所知。 他那般自傲不羁的一个人,依旧若无其事的喝酒,调侃。以为周围人皆是傻子。 小景见阿玲伤心,有些笨拙地伸手拍拍她的背。 这一等就是一夜。 天光大亮时张神医拉开门走了出来。 他眼下有一圈青色,但笑容却从未有过的灿烂。 阿玲急忙迎上去问,“张神医,我家老板如何?” “有我在,他不会有事。”张神医语气欢愉,透着几分骄傲。 他第一次,为自己能够医病救人而感到骄傲。 阿玲顾不上感谢张神医,一个健步就奔了进去。 孟老板躺在榻上似乎刚刚入眠。他的伤口被重新包扎,雪白的纱布,衬的他的胸膛瓷白如玉。没有一丝渗血的痕迹。 医馆和酒馆都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池兴子依旧住在酒馆后院,每日教导阿玲下棋。 李文钦依旧每天没皮没脸地来,坚持不懈地sāo扰阿玲。 孟老板的伤一天天好起来,酒馆又开始燃起了红灯,点起引魂香。 然后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孟老板带着张神医上钱府提亲。 钱老爷对于两人的到来表示极度的欢迎,虽然官家指望不上,能攀上yào王谷,也是极好的嘛。 钱老爷特意摆了酒席,和孟老板推杯换盏,喝了不少。 等钱老爷晕晕乎乎醉倒在酒桌上,孟老板带着张神医去了湖边。 钱婀娜等在树林边,见孟老板过来,急忙上前行礼,“孟老板。” 孟老板朝她点点头,然后玩味道:“这个地方,孟某心悸的很呀。” 钱婀娜知道他是说当初伤的事,面上更有几分愧然。 孟老板也不耽搁,让他二人后退几步,然后拿出吟雪剑,指尖划过剑刃,甩出一串血珠。 右手迅速捏了了诀,在虚空里连画一连串诡异的咒符。 红色的血珠,将咒符染上红色。轻飘飘地落在湖面中心。 甫一落沾水,就立马幻化为一个巨大的符阵。孟老板指尖点水,立于湖面之上,拿剑飞舞。 随之而起的是漫天的波涛。隐隐呼啸,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水而出。 沾着鲜血的剑刃,刺破水幕,划开天地。 巨响后,湖面恢复平静。 孟老板飞身落在岸边。 湖面上又起波澜,转出一个小小的水璇。 一缕金色的光,缓缓随水波而出。 落在众人眼前,幻变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形态,模样像极了钱婀娜。 钱婀娜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大哭着扑进她怀中,“娘!” 女子也搂住钱婀娜,不住抽泣。 孟老板退回张神医身边,悄悄耳语,“这两母女倒像是姐妹。” 张神医噗嗤笑出声,两人相视一笑。 抱头痛哭的两人哭够了,女子放开钱婀娜上前行礼,“小女子袅袅,谢孟老板救命之恩。” 孟老板摆手道:“我也是收了报酬的,她的梦境我要拿走了。”指指钱婀娜。 “孟老板,在下愿意把灵丹给你,求你留下我女儿的梦境。”袅袅行礼请求。 孟老板毫不在意道:“我要你的灵丹作何。” 袅袅张口还yu再说,孟老板抢话道:“再说了。她前十五年的梦没有什么美梦,我收了也好。” 钱婀娜拦下母亲,朝他行礼,“谢孟老板。” 带走这些梦境,何尝不是在帮她呢。 孟老板丢下一句“什么时候走了,来个信儿。”然后带着张神医转身便走。 暮春夜风含着凉薄的冷意,两人走的远了。孟老板伸手握住身侧人的手,“怎么这么冷?” 张神医笑着摇头,“不冷呀。” 因为心很暖。 “以后不许再养那草了。”孟老板没头没脑地嘱咐道。 “可是你若再受伤。”张神医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回yào王谷带回来的四虫七芝草。 “我不会再受伤。”孟老板语气笃定,握着他的手也紧了几分。 分段阅读_第 87 章 四虫七芝,可解世间任何一种du,当然,也包括离人心头血。 而它唯一不能解的du,叫情爱。 第五十八章 人心蛇蛰(一) 沧州城议论纷纷的大事近日又换了主角。 从万花楼的姑娘,转到了前些日子才刚刚轰轰烈烈办过抛绣球招亲的钱府。 原说这张神医接了绣球,孟老板没几日就陪着一起亲自上门提亲。事情都谈妥了,就等着新娘进门了。 谁承想就是这半道上出了事。 你若要问出了什么事,那沧州城人人都会压低声音,神秘地告诉你,“钱家小姐和府里的下人私奔了!” 你要追问此事是哪个嘴巴生疮的造谣瞎说,那这个人此刻正坐在浮梦酒馆的柜台上,对周围的人讲的绘声绘色。 从他如何如何带着张神医上门提亲,又如何如何发现钱家小姐私奔。那是精彩绝lun,跌宕起伏。 众人听的如痴如醉,比那望月楼的说书先生也差不了多少。 孟老板在浮梦酒馆开坛讲了三天,然后闭口不提此事。 有人追问怎么不说了,知道些缘由的便解释道,“那钱老爷第三天傍晚抬着一箱东西登门,好好地给张神医赔罪。此事才算了了。” 而孟老板,蹲在那箱银子面前,喜笑颜开。抓了一个银锭子掂量了一下,对张神医道:“这钱老爷出手就是阔绰。这钱,够你再娶个媳fu了。” 张神医见他朝自己挤眉弄眼,有些生气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注意呢,不然干嘛大张旗鼓的搞这么多事。” 孟老板得意地挑挑眉,“那可不,怎么能这么便宜了他。”又见张神医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逗他,“再说了,你跑了媳fu,我可不得给你出气呀。” 张神医愈发生气,起身拂袖要走。孟老板一看逗过了头,急忙扯住他,“好了好了,我逗你玩呢。” 张神医这才回身往椅子上一坐,看着眼前一箱银子道:“平白的讹了人家这许多银子,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花天酒地,挥霍一番。”孟老板大手一挥,颇有暴发户的气质。 张神医乖乖闭嘴,不再说话。 孟老板见他不语,笑着坐在他旁边调侃道:“你怎么不开心啊,这么多钱,吃喝不愁了。” “要这么多银子干嘛,我不信你真要收下。”张神医道。 “收,当然要收,人都送上门的,干嘛不收。”孟老板说到慷慨处,斜眼看到张神医面色不愉,立马坦白,“不过,不是我收。” “那给谁?”张神医打一开始就不相信孟老板会收这钱。 “给那小风铃精呀,他们三人现在要去外地,没了银子怎么过活。” 张神医闻言,笑起来,“原来你都想好了。” “那是,那钱婀娜一个大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那小子虽然看着靠谱,但不一定能养活她们。还不如敲点现成的钱。”孟老板将手里的银子扔回箱子里,盖上盖子,准备明日给他们送去。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钱婀娜一行便要启程出发。一起走的还有之前没走成的申兰。 孟老板把那一箱银子存进了钱庄,换成了薄薄的两张银票,jiāo给钱婀娜。 “这是敲你爹竹杠的钱,你拿着。” 钱婀娜推脱一番,见孟老板态度坚决,于是便收下了。 趁着城门刚开,一行人出了沧州城。 孟老板和张神医远远望着他们出了城门,一起回身往酒馆走。 “也不知他们会去哪里。”张神医有些担忧。 “担心什么,那小风铃好歹也是个妖精,总不能饿死了。”孟老板宽慰了几句,张神医立马就把这些事情抛到了脑后。 眼看着入夏,天气渐渐热起来。来酒馆的老少爷们都换了单薄的夏衫。 孟老板饭后无事,躺在一张藤椅上,看张神医切晒干的yào材。 张神医手下忙活着,对孟老板道:“寻个日子,我要进山采yào。” “进山?”孟老板摇头道:“春末夏初,正是山里的野兽觅食的时节,不妥。” 张神医却一点也不怕,“那有什么的,我以前又不是没去过。” 分段阅读_第 88 章 孟老板一怔,随即道:“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进山了。” 孟老板说到做到。 隔了几天的清晨,张神医背着yào篓子出门。抬眼就看见等在屋廊下的孟老板。 青衫磊落,立于门前。 “你这么早做什么?”对于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的孟老板来说,看见他这么早站在院子里,张神医着实有些不习惯。 孟老板回身,面容在晨曦的照耀下柔和不少,他打了个哈切,“我陪你进山。” 张神医刚想拒绝。孟老板却上前一步,从他肩上取过竹篮。自己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初夏的山林草木繁盛。经过一春天的生长,叶子肥大地挤在一起。遮掩住了上山的路。 孟老板走在前面,yào篓子被他斜背在背上。吟雪剑完全沦为了上山棍,用来拨开挡路的杂草。 张神医走在他后面。脚下的路都被他清除了杂草石子,走起来顺顺当当。 “这么多草,哪株是草yào?”孟老板觉的所有的草长的都差不多嘛。 “匍匐茎细长,被灰色短柔毛,节上生根的是金钱草,茎直立,圆柱形,有纵沟叶片薄纸质,椭圆形的是商陆……”张神医张口就给孟老板普及草yào知识。 孟老板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管往前走。 张神医说的兴起,一个没注意。脚下绊到草蔓,往前跌去,发出一声惊呼,“啊!” 孟老板心内一惊,立马回身去看他。 刚转过身,张神医便直直跌进他怀里,手忙脚乱地抓他的衣带。 张神医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眼就看见孟老板似笑非笑的脸,薄唇张合,张神医立马预感到他要说什么。 “蟑螂,这荒山野岭的,你投怀送抱也太积极了点吧。” 果然…… 张神医手忙脚乱地起身,脸上染上红晕。眼睛不安地望向周围,好像真的怕有人看见一样。 “我、我、不是故意的。” 孟老板挑眉,“哦,那你是有心的?” 张神医愈加窘迫,连连摇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孟老板嘴角浅笑,有些无奈他的认真。伸出手对他道,“一起走。” 第五十九章 人心蛇蛰(二) 张神医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男子汉大丈夫,走个山路不需要人扶。” 孟老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拉过他的手,不容抗拒道,“我不是扶你,是牵着你!” 张神医原本还想说,“扶都不要,怎么能牵。”但是看到孟老板微挑的眉头,立马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他的手干燥温热。 被牵着好像也不错。 两人一路走,沿途将看到的草yào采下来。 到了中午日头正du。刚好半山腰的地方有个草亭子,旁边还有一汪清潭。 两人便坐在草亭里休息。用些干粮。 孟老板吃了一块饼。倚在亭子的阑干上闭目养神。 “蟑螂,你每次来都走这么远的路啊?” “是啊,再上去有个小村子,我来采yào经常住在那里。”张神医对这座山很是熟悉,往常来采yào,顺便给村子里的人治治病,那里的人也很热情。 两人歇了一会,又慢慢往上走。 张神医看的仔细,一株一株的寻yào。孟老板便背着yào篓子,提着剑在一边开路。 一天下来,收获不少。 待天光四敛,林中渐渐昏暗时,两人背着满满一箩筐的yào,迈着疲惫的步伐准备往小山村走。 张神医走了无数次的路,孟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带路。可是走了许久,也不见那村落。反而山路好像没有尽头一般,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孟老板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喘气,他大伤初愈,还未曾走过这么远的路,有些吃不消。 “我说,蟑螂,你到底靠不靠谱。这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 张神医环顾四周,有些疑惑道:“是这条路没错呀。”他有些想不通。 看着孟老板唇色有些苍白,他心里越发着急,“你在这里歇会,我去找路。”说完,转身就往林中去。 孟老板急忙拉住他,“别乱走。” “我们好像迷路到了。”张神医 分段阅读_第 89 章 有些气馁,眉宇间尽是焦色。 孟老板神色凝重起来,将张神医拉回身边,“不要怕。” 这路迷的奇怪。按张神医的说法,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不下百遍。不能说烂熟于心,但总不至于迷路吧。 可是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看来,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了。 夜色慢慢降临。林中万物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孟老板将两人的袍袖拉到一起,打了个结,“跟着我,不要乱走。” 张神医见他神色认真,也慎重地点点头。 孟老板在身侧的树上刻下一道剑痕,然后两人顺着刚才的路又往前走。 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张神医突然指着一棵树道:“你看,刚才刻的痕迹!” 果然,那棵树的躯干上有一道不浅的剑痕,正是刚才吟雪剑所刻。 孟老板眉头轻皱,有些烦恼道,“遇到麻烦了。” “这可怎么办?”张神医有些着急道。 孟老板一言不发,将他带到一颗粗壮的树后。嘱咐道:“蹲好,不要乱走。” 张神医点点头,看他回身走远,忍不住叮嘱道:“小心。” 孟老板蓦然停住脚步,回身朝他微笑,“知道了。” 吟雪剑骤然起舞,铺天的剑网,一一浮现。 林中大风狂作,树影摇曳,乱石遍地。 手指掠过剑刃,以血为墨,画出一个个诡异地符咒。 血符四下翻飞,孟老板左手回旋,手势迅速地变幻。 骤起的血符死死贴在虚空里,突然闪耀红光。 而后一声zhà裂之声,漫天虚无的结界,消弭殆尽。 孟老板左手食指和拇指相抵,擦掉指尖上的血珠,有些索然道,“还以为能有多厉害。” 张神医走过来,见他指尖的伤口,立马从yào篓子里寻出止血的yào,揪下叶子,捏碎了敷在他指上。 孟老板毫不在意地笑着说:“小伤,不碍事的。” 张神医仔细为他包好伤口,“小伤也不行。” 孟老板一愣,继而笑意加深。 处理好伤口,两人才并肩往上走。 一边走,张神医询问道:“刚刚那是什么?” “不知道。” “它为什么拦着我们?” “不知道。” 孟老板一问三不知,张神医就失去了问下去的兴趣。 孟老板觑到张神医有些失望的脸,立马解释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 张神医笑起来,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 没有了魔障的阻拦,两人顺着山路,顺利地找见了小山村。 孟老板举目四望,见这小山村在两山之间的山谷里。 村落还不小。总有二三十户人家。 刚到村口,就听见孩童嬉笑的声音。还有狗吠声。小山村在山岭之间,偶尔会有猛兽流窜进来,所以家家户户门口都养着凶狠的狼狗。用来看家护院。 村口的一户人家前正窝着一只狼狗,听到有人过来,立马警觉的抬起头,呲牙狂吠,拴着它的铁链子哗啦啦直响。 张神医将孟老板隔开,对那狗唤了一声,“长命!” 狗也是有灵xing,许是和张神医混熟了,见是他乖乖地退回窝棚里。 听到村口的动静,玩闹的孩子以为山上的野兽跑了进来。一个个提着铁锹,呀呀叫着,奔了出来。 闹哄哄地跑到村口,却没看见什么野兽,倒是看见了许久不曾来的张神医。 立马换了惊喜的笑脸,涌上来,“张神医,你许久不来了。” “张神医,俺娘病了好些日子了,就等你呢。” “张神医来咯!” 孩子们拥着张神医往里走。 有人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眉眼俊美,嘴角含笑。尤其是腰间还带着一把宝剑。 男孩子们看见刀剑,立马来了兴趣,齐齐围在孟老板周围,叽叽喳喳。 “你是张神医的朋友吗?” “你会武功吗?” “这剑厉不厉害?” 孟老板从未应付过这种场面,被周围的孩童吵的头大。 张神医看到一脸无奈的孟老板,不自觉笑起来。 历来从善如流的孟老板,竟也有这般束手无 分段阅读_第 90 章 措的时候。 正吵闹间,村里的大人也都出来了。见是张神医,笑着奔走相告。 有人上前热络地询问他为什么许久不来,更是互相争抢着让他去自己家住。 第六十章 人心蛇蛰(三) 村长站出来主持局面道:“别吵了,去秀英家吃饭,顺道看看秀英男人的腿。然后去汤阿婆家歇下。”安排完,转头问张神医,“可好?” 张神医自是想从,点头道:“可以可以。” 然后对众人道:“要瞧病的,明日到汤阿婆家来就行了。” 众人立马同意,女人们散去回家做饭。孩子们仍然簇拥着他们,一边往秀英家走,一边好奇地问张神医一些问题。 到了秀英家,村长板着脸,将那些孩子一个个赶回了家。 张神医笑着对孟老板道:“怎么样,很不习惯吧?” 孟老板晲他一眼,“怎么可能,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张神医哈哈笑起来,“还不承认。” 孟老板正准备启唇反击,就被一声惊奇的女声打断,“张神医!” 屋内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女人,绾着髻,手里端着一簸箕野菜。 见张神医,急忙放到一边,迎上来,“快进来,快进来。” 张神医跨进院子里,歉意地拱手,“秀英嫂子,来打扰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来俺家可是天大的喜事。”秀英笑的一脸真诚,又见孟老板,询问道:“这是你朋友吗?” 孟老板朝她作揖,“多有打扰。” 秀英立马摆手,有些别扭道:“你到了俺家就不要客气,这些虚礼也不要整了。” 孟老板坦然一笑,点点头。 张神医问起她男人的情况,“李大哥腿怎么样了?” 提起自家男人的伤,秀英有些哀伤,“冬上疼的厉害,开了春倒是好多了。” 张神医点点头,宽慰道:“不必忧心,我去看看。”说着要推门进去。 秀英急忙拦住他,“欸,张神医。”见张神医望过来,拉着他走远了一些,压低声道:“他最近脾气不太好,您多担待。” 张神医微微一笑,“放心。”从医这么多年,什么脾气的病患没见过,他已经习惯了。 推门进去。简朴的桌椅,虽然已经入夏,可是山里早晚凉,因此房中还燃着火盆。 靠近火盆的位置放着一把竹椅,上面闭目躺着一个男人。脸型方正,浓眉阔嘴。腿上盖着一床薄被,好像睡着了。 张神医轻轻走到他身侧,蹲下来,伸手掀开被子。 那人被惊醒,有些警惕地望向张神医,“谁?!” 见是张神医,又立马松了一口气,“是张神医啊!” “李大哥,许久不见了。”张神医熟练地跟他打招呼。 “可不嘛,你好久不来了。” “冬上下雪,封了路。进山不好进。”张神医解释道,而后卷起他的裤腿看他的伤。 李大哥是去年夏里进山挖虫草,结果没注意,被蛇咬了一口。 那蛇剧du,幸亏当时张神医在村里借宿。及时处理。命是保住了,可是腿却落下病。走不了,一直躺在床上,算起来,也快一年了。 “俺这腿,好不了了吧?”李大哥垂头丧气的问道。 “别急,好好配合,能好的。”张神医一边为他治伤,一边安慰道。 “唉,张神医,俺知道你本事大,可是这个蛇du也厉害得很,当年俺兄弟就是因为被蛇咬了才没的。” 山林间免不了蛇虫,所以咬死几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张神医宽慰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治好你。” 秀英在一边急忙道谢,“谢谢张神医。” 这边治着伤,秀英便去做饭。等简单的农家饭上了桌,张神医也重新给李大哥包好了腿。 秀英在门口喊了几声,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远远地跑了回来,“娘,饭好了啊!” “怎么慌里慌张的,叫人!”秀英拍拍他身上玩闹一天沾的土,把他推到张神医和孟老板面前。 “张神医!”小男孩和张神医混的熟了,亲切的喊了一声。又见旁边坐着的孟老板,好奇地问,“你就是那个大侠?” 分段阅读_第 91 章 孟老板还不知这半天的功夫自己倒成大侠了,饶有兴趣地问:“大侠?” “对呀,他们说来了个带剑的大侠,就是你吧!” “虎子,话怎么那么多!”秀英厉声喝止住问东问西的男孩,瞪了他一眼。 虎子有些不情愿的住嘴,眼前却巴巴地望着孟老板。 孟老板笑起来,“可能,我就是你说的大侠吧。” 虎子闻言,双眼放光,转头望了母亲刚才的眼刀,又凑到孟老板身边道:“那你能教俺几招不?” 孟老板上下打量他。 虎子以为孟老板看自己个子矮,看不起他,立马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你看,俺身板可好了。” 孟老板被他逗笑,点头,“行,教你。” 虎子一听,高兴的围在孟老板身边,又是摸摸吟雪剑,又是问他练什么剑法。很是向往。 秀英端上最后一道菜,歉意地对孟老板道:“俺家娃不懂事,闹着你了吧。” 孟老板淡笑回答,“无妨。” 吃了饭,张神医又给李大哥开了yào。而后告辞往汤阿婆家去,虎子自告奋勇的带路。一路上亲热的围在两人身边。 汤阿婆家离虎子家不算很远,三人说话间就到了院门口。 破旧的栅栏围住一个小院,看起来挡不住什么风雨。 张神医正要敲门,虎子就已经扯开嗓子喊人了,“汤阿爷,汤阿爷!” 房门吱吱呀呀的打开,蹒跚地走出一个佝偻背的老人,看见张神医,高兴地招手,“张神医,你来了。” 虎子见汤阿爷出来了,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和村里的孩子们跑去玩了。 张神医迈进院子里,扶住他,“汤爷爷,你最近可好?” “俺好。”汤阿爷点点头,又说:“老太婆,不太好。” 汤阿婆病窝在床十五年,在张神医这几年精心的调养下好了不少,可是最近病情却急剧恶化。 说起汤阿婆,汤阿爷浑浊的双眼里聚起泪水,“俺怕啊。” 张神医紧握汤阿爷的手,安慰了几句,然后进房去看汤阿婆。 灯线昏暗的房子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汤阿婆躺在床上,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第六十一章 人心蛇蛰(四) 张神医动作轻柔地扣上她的老皱的手腕,沉吟片刻。神色暗淡下来。 汤阿婆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安顺,安顺。”原本以为昏睡的汤阿婆,突然紧紧攥住张神医的手腕,一阵呓语。 “汤阿婆,汤阿婆。”张神医俯身在汤阿婆耳畔连声唤她。 汤阿婆却好像点也听不到一般,只一个劲儿的叫,“安顺,安顺。” “安顺是谁?”孟老板脱口问道。 汤阿爷愣了愣,面色哀痛,“安顺,是俺儿子。” 看到汤阿爷的神色,孟老板大概猜出几分,安顺怕是早就没了。所以默默缄口。 汤阿婆紧纂着张神医的手叫了几声,又突然泄了劲,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诊完脉,三人出了院子里,坐在小木墩上说话。 汤阿爷心急如焚,追问道:“老太婆怎么样?” “汤阿婆情况确实不太好。”张神医哀伤地叹气。 汤阿爷扑通一声,跪在张神医面前,连连哀求,“张神医,你救救俺家老太婆吧,求求你。” 张神医连忙扶起他,“汤阿爷,这是心病,我也束手无策啊。” 汤阿爷何尝不知老太婆的病是心病呢。自从安顺走了以后,她便一病不起。眼看着一天不如一天,让他怎么办可好。 张神医又宽慰汤阿爷几句,他才算稍稍缓了过来。 安顺的房间一直留着,每次张神医来会借宿在这里。只是今晚…… 汤阿爷看看孟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俺家只有这一张多余的炕。” 谁知孟老板善解人意地笑起来,语气和善,“没事,我和他挤一挤就好了。” 汤阿爷一想那炕也不算小,两个大男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于是点点头,嘱咐两人早些休息,自己自去睡了。 汤阿爷进去后,张神医皱了眉,“两个人挤一张床,不妥吧。” “有何不妥?”孟 分段阅读_第 92 章 老板没皮没脸道:“又不是没睡过一张床。” 张神医刚想让他不要胡说,又想起那个被他亲了脸颊的夜晚,几个人混乱的睡在一张床上,后来,还是小景背他回去的。 他面上浮上红晕,连带着耳根都红起来,“你不要乱说。” 孟老板伸个懒腰,“快歇息吧,明早还要坐堂不是。”说完,率先迈进房内去睡了。 张神医在门口磨磨蹭蹭了良久,终是迈了步子进了屋。 孟老板裹着那床破旧的被子,倒是睡的香甜。张神医只当他睡着了,轻手轻脚的脱鞋上去。 刚躺下,孟老板却一个翻身滚过来,贴着张神医耳边唤了一声,“念之。” 张神医心尖儿颤了颤,以前他纠正过孟老板无数次,他就是固执地喊自己蟑螂,可是偏偏 在这样的情景,他正正经经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却让张神医觉的非常不正经。 “你、你、你做什么,离我远点。”张神医结结巴巴地说。 孟老板低声笑了笑,无辜道:“有些冷,咱俩挨着睡,就不会着凉了。” 张神医面上如同被煮开的沸水,烧的他心头都躁。伸手推开孟老板,“我不冷,你离远些。” 孟老板伸手扣住他的肩膀,脸顺势贴过去,“我冷!” “那、那我、我把被子给你。”张神医只觉脸上烫红一片,说话都磕磕巴巴。 孟老板在他耳边轻轻笑起来,笑里像是裹挟着春日的暖风,“念之,你好可爱呀。” 张神医闻言大怒,他虽然没有武功,但好歹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爱这种词,怎么能跟他挂上边?! “你莫要胡说!”张神医语气里带上愠怒,但不知是孟老板听差了,还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软,竟有种嗔怪的意味。 孟老板笑意愈深,在黑夜里轻轻吻上他的耳垂,幽幽般叹息又唤了一声,“念之。” 张神医如罹惊雷,只觉有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耳廓,然后温柔往下,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半分。 孟老板见他没反应,唇一路往下,亲过他干净的下巴,留恋的往唇角移动。 张神医心中警铃大作,霎时反应过来,伸手遏住他的下颌,语气有些发颤,“不要乱来!” 孟老板笑着,低哑的声音带着三分魅惑,“我就爱乱来。” “……” 张神医思忖片刻,幽幽说了一句,“那就别怪我拿针扎你了。” 孟老板哈哈笑出声,身形又凑过来几分,压低声音缓缓道,“原来你,喜欢这么玩啊。”说完,好似下了许多决心一般,“那来吧,轻点儿啊,我怕疼。” 张神医只觉嘴角抽搐,对于他这种胡搅蛮缠彻底无语。 安静了片刻,孟老板又道:“你不来,那我来了。”话音刚落,他的唇便轻轻地贴了上来。鼻息间是淡淡酒醇,还有一缕他的发丝,垂在张神医脸上微微发yǎng。 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身处何处,更不知今夕何夕。 那唇柔软的相依,然后轻轻tiǎn舐,像一朵棉花,缓缓的挨上了他的唇畔。 那yǎng,一点点透过唇,传进他的骨子里,传进他的心里。 不知何时,他的衣袍也散开了衣带,露出一点白如玉石的胸膛。孟老板的手带着炙热的温度,贴了上来。 张神医骤然惊醒,猛然一个翻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我、我要睡了。” 怀里的温度忽然消失,但唇上的甜美依然残留。孟老板缓缓tiǎn了下唇,好像在回味那个浅浅的吻。 张神医慢慢蹭着,离他远了一些,警惕如临敌的小猫。 “睡吧。”孟老板轻声道,而后真的翻身睡了过去。 张神医等了片刻,见他真的没了动静,才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间也不知何时才睡去。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院子里就有洒扫的声音,接着有人悄声询问,“张神医还没起吗?” “张神医不是素来起很早吗?” 正说着话,房门一家,孟老板走了出来。 院子里已经三三两两站了几个fu人,端着煮好的鸡蛋,和蒸好的馒头。 孟老板朝她们点点头, 分段阅读_第 93 章 那fu人也淳朴的朝他笑,询问他住的习不习惯,睡的好不好。 孟老板笑意灿然,很是满意,“习惯,睡的很好,恨不得天天住这里。” 第六十二章 人心蛇蛰(五) 周围人听了,哈哈笑起来,皆当他是在打趣儿。 张神医起床出门,正好听见孟某人语气轻快地回答,想起昨晚的事情,面上沉了几分。 我一个堂堂男子汉,竟就这样被轻薄了?! 又想起昨夜他低哑的声音在耳畔轻唤他念之,yin沉的脸又带上一点霞色。 “哟,张神医起来了。”眼尖地看到门口的张神医,殷切的打招呼。 又看见张神医沉着脸,眼下结着一圈青色,很是担忧,“张神医这是没睡好吧?” “哎呀,是不是山里太凉,冻着了?” “看张神医面色发红,是不是发热了?” 张神医立马正色摇头,“无事无事,昨夜睡的很好。”转眼碰上孟老板含笑的目光,慌乱地挪开。 洗漱用餐后,几人合力收拾出一张不大的木桌,摆在院子里充当张神医的医案。 来看病的村民络绎不绝,一早上也没个间断。 中午时又有不少人端来午饭,几人便在院子里吃了。 饭后,汤阿爷收拾了一个箩筐,背在背上,朝张神医道:“张神医,那就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老太婆。” 张神医点点头,“尽管去,这里有我呢。” 孟老板好奇道:“汤阿爷去哪儿啊?” “去山神庙。”汤阿爷回道,然后拿着一根木头拐棍,出了院门。 “去庙里做什么?”孟老板奇怪地问张神医,“这前不年不节的。” 张神医还没回答,一边等着看病的村fu悄声回道,“汤阿爷家的安顺呀,十五年前被山神带走了。现在汤阿婆病重,汤阿爷又无人照顾,所以有时间了就去山神庙,求山神把儿子还给他。” “被山神带走了?”孟老板很诧异,昨日说话,他还以为是夭折了。 “是呀,五岁那年,就在庙门口,一下就不见了。”那fu人语气神秘,好像亲眼所见一般。 孟老板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山林间满目翠绿,夏日的阳光,被树叶切割的斑驳,散落在这个祥和的小山村里。 是否…… 孟老板微微蹙眉,想起进山那日遇到的情景,有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里闪现。 “山神庙?”他玩味的重复了一句,“有点意思。” 这一忙碌又是一天,等汤阿爷回来也已是黄昏。村里看病的人都散去。热闹了一天的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两人吃了村民送来的饭,在院子里一起守着汤阿婆的yào,小炉子上的yào罐咕噜噜滚的正好。 孟老板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一边问张神医,“那山神庙,你可去过?” “不曾,好像也不太远,就在村那边的小山坡上。” “不如,我们去看看?” “你怀疑那庙里有古怪?”听到他的语气,孟老板已猜到几分。 “只是怀疑,去看看,才能知道。” 张神医点点头,“好。” 夜色渐渐笼罩住小山村。明星一点点闪烁在头顶。山林间响起虫叫,衬的夜色愈发寂静。 两人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山野间,烛火微微,照亮眼前的路。 孟老板走在前面,替他打着灯,一边回头提醒他,“注意脚下。” 他不说还好,刚说完,张神医便被路边的石子崴了一下,身形一晃,踉跄了两步。 孟老板无奈的止步,然后转身向他伸出手,“你想让我扶你,就直说呀。” 张神医百口莫辩,却固执的不肯将手jiāo给他。 灯火映衬下,孟老板的面容越发俊艳,好似从林中走出的妖精。张神医心神慌乱,定定望着他。 却见那人莞尔,声音轻柔,“我拉着你。” 声音里好像灌着魅惑的力量,张神医不知不觉朝他伸出手,两掌轻柔jiāo叠,被他紧紧握住。 “走吧。” 好似梦中的情景。 张神医恍惚地想到。 两人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举步往上。月色斑驳,落在林间。 一路到了一个开 分段阅读_第 94 章 的山腰。抬头一望,就看见了那座小小的庙,说是庙,连灶都称不上,还不到孟老板的腰际,小小的房子,似小孩玩闹时堆砌的一般。 他有些嫌弃的开口,“这也叫庙?” “听说可是很灵的。”张神医立马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庙周围生着绿茵茵的苔藓,庙中供着山神的雕像。下面两个蒲团已经生了新芽。前面还供奉着点心,烛台。 孟老板蹲在庙前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山神,泥雕彩绘,瞪大眼睛。没有一丝灵气。 他失望地摇摇头,“看来,是我想错了。” 张神医问道:“不是这里有古怪?” “嗯。”孟老板站起来,提起灯笼,“走吧。” 原以为能解开汤阿爷儿子的失踪之谜,结果空无所获。张神医不免有些失落。 两人又顺着山路,往回走。 孟老板见他精神怏怏,问道:“怎么,累了?” 张神医摇头不语。 孟老板突然停住脚步,靠近他,“那我们,赶紧回去睡吧。”语气暧昧,让张神医不自觉想起昨夜的情景。 “你、你、无耻。” 孟某人一脸正气,无辜道:“怎么无耻,我就是想回去睡觉而已。” 张神医乖乖闭嘴,觉的这个人实在是无赖。 孟老板调戏成功,悄悄弯了眼角。 回到汤阿婆家,睡到炕上,孟老板又从自己被窝滚到了张神医被窝里。美曰其名,取暖。 “那请问,你是嘴冷吗?”张神医红着脸从他身下挣脱出来,不满的抗议。 孟老板tiǎntiǎn下唇,很是认真地点头,“冷。” 张神医拿起枕头捂住孟老板那张勾魂的脸,“那我好好给你暖一暖!” 隔着被子,孟老板瓮声道:“你这是谋杀亲夫!” “闭嘴!”手上的力道却小了不少。 第二日晨起,院子里依旧已经等了不少人。张神医一个一个诊治,然后开了yào方。 村里大一点的孩子们已经能分辨出基本的草yào,所以张神医便叫他们去采yào。 虎子拍着胸脯将此事包揽下来,然后带着孩子们背着小竹筐,一溜烟的跑向了山林。 “小心些!”秀英跟在身后扯着嗓子叮嘱两句。 山里的孩子都野惯了,入了林子更是鸡飞狗跳,撒了欢。 第六十三章 人心蛇蛰(六) 院子里的人络绎不绝,张神医忙活了一早上,才喘了一口气,歇上一歇。 秀英从家里做了饭,端来给两人吃。 又帮着张神医晒草yào。 忽然听见一阵嘈杂,从远处遥遥传来,伴着孩子们混乱地喊叫。 “这些皮蛋子,肯定又闯祸了。”秀英皱眉道。 果然,那些孩子们簇拥着一个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走的近了一瞧,被围着的孩子肩上还背着一个人。 秀英远远瞥了一眼,心胆俱裂,“虎子!” 被背在背上的人,正是早上带着孩子们出去的虎子,此刻面色苍白,唇色乌青,气息微弱。 秀英因为激动,声音变了调,“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婶儿,我们去采yào,结果虎子被蛇咬了。”背着虎子的男孩哭着解释。 “咋又是蛇!”秀英哭天抢地,浑身发颤地接过虎子。 “快,放那桌案上。”幸亏白天坐堂的桌案还没有收,一堆人七手八脚的把虎子放到了桌子上。 张神医取下他的鞋袜,看见脚踝处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正是被蛇咬过的地方。已经紫的发黑,渗着丝丝的血。 “老天爷,造孽呀!”听见动静出来的汤阿爷也不忍心再看一眼。 张神医冷静地处理着伤口。 最后俯下身准备替他吸出余du。 “等等。”孟老板出声阻拦,看他望过来道,“我来吧。” 张神医立马摇头,“不行,这很危险。” “我可以。”处理这种伤口他还是在行的,以前在山上玩的时候,没少被各种东西咬过。 不等张神医说话,从他手中接过虎子的脚踝。低下头嘴对上了伤口。 “孟……”张神医张口,却又怕惊着他,默默收声,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孟老板熟 分段阅读_第 95 章 练的吸出余du,直到吐出的是鲜红的血才作罢。 一转头,不知什么时候张神医已经备好了一杯清水,“快漱漱口。” 看着孟老板乖乖漱完口,才低头去看虎子的伤口。 敷好yào,包扎好。才叫周围的孩子们散了,让秀英带着孩子回去。 秀英哽咽着忽然跪在张神医脚下,“求张神医今晚去俺家住吧,俺怕虎子半夜发热。” 当年李大哥被蛇咬后确实半夜发热,幸好当时张神医住在家里,才算及时。 如此一想,张神医便点头,“好,今夜就去你家。” 安顿好了汤阿爷,孟老板主动背起虎子,往家里走去。 这一夜提心吊胆,虎子确实半夜发起了热,张神医守在旁边不停地诊脉,灌yào。 秀英一趟一趟接着凉水进来给虎子擦拭身体,幸好她家后院就有一眼泉,不用去村子中心的泉里打水,还算方便。 等虎子的情况稳定住,天已露了鱼肚白。 孟老板出了院子活动活动坐僵的身体,劝张神医:“你去睡一下。” 张神医摇头,“我洗把脸,去看看汤阿婆。” 说着,秀英已经打来了新的水,让两人洗漱。 漱口的杯子是用山里的竹子做的,装着清凌凌的泉水,看起来赏心悦目。旁边还用盘子装着一点青盐。 孟老板端着水随便漱了几下,知道农家用青盐不容易,所以并没有去动那一盘青盐。 张神医漱着口,突然神色一变,噗的一下将水吐到地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杯中的水。 孟老板调侃道:“怎么了,烫着了啊?” 哪知张神医眉头紧锁,朝他道:“这水,有些奇怪。” 孟老板又尝了一口杯中的水,不解道:“没有呀,怎么了。” 两人绕到后院,用几块石头围着一眼小泉,正汩汩冒着清泉。 张神医掬了一捧,尝了尝,“好像,有东西。” 为了证实心中所想,孟老板陪着张神医亲自进林子里采了一回yào。回来碾碎了,压出汁,滴在后院舀来的泉水里。 那yào汁一滴进去,原本清凌凌的泉水瞬间变了颜色,成了浅墨般的黑灰。 “这,是du?”孟老板皱眉道。 张神医摇摇头,“是du,也不是du。” “此话怎讲?” “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长虫引。以前捕蛇者用来吸引du蛇的。”张神医越发疑惑,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李大哥家的后院里。 “看来,是有人故意的。” “家里的水是吃不得了。”张神医立马转身进屋去找秀英,并没有明确地解释,只是含糊的说先不用家里的泉,也不要白天去村里挑水。 于是当夜,夜深人静后,孟老板和张神医两人挑着扁担,一担一担往秀英家水缸里挑水。 直到将所有的水缸都挑满,才作罢。 孟老板揉着酸痛的肩膀,朝张神医抱怨,“我可是很多年没做过苦力了。” “谢谢。”张神医诚恳地致谢。 却见孟某人满脸笑意,凑过来道:“那你今晚……” “想都不要想!”话还没说完,张神医立马拒绝。 “想什么?我让你帮我揉揉肩。”孟老板正色道。 “……”张神医无语地转过头,控制住自己扎他几针的冲动。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朦胧的山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孟老板醒来见张神医还睡的迷迷糊糊,蹭过去一点想将他搂住。 远远听见有孩童的声音喊着:“张神医。” 见张神医睡的正香,怕他被吵醒,孟老板起身披了件衣服就出了门。 见是村里的孩子远远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孟老板道:“孟老板,张神医呢,汤阿爷在神庙前晕倒了,俺们不敢动,村长让您过去。” 孟老板心下一惊,再不敢耽搁,进屋叫醒张神医就往神庙里赶。 汤阿爷倒在庙前的蒲团上,失去了意识。 张神医当场扎了几针,人算是缓了过来,才让周围人帮忙抬着,往村里去。 众人其心抬着汤阿爷下了坡,孟老板拧眉往上望去,见村长跪在神庙前, 分段阅读_第 96 章 心中一动,又举步上去。 见村长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神仙保佑,将安顺放回来吧,他家实在是撑不住了。” 念叨了一会,也不顾蒲团已经被雨打湿,慎重其事朝那山神庙磕头。 第六十四章 人心蛇蛰(七) 孟老板站在不远处盯着那神庙,村长磕完头,转身见孟老板神色凝重的望着山神庙,有些奇怪地问:“孟老板,你怎么了?” “这庙里的神果真灵验?” “灵,怎么不灵,谁家许个小愿,保准儿就实现了。”村长说着又朝那神庙双手合十鞠躬。 “小愿?”孟老板道,“何为小愿?” “就是谁家庄稼长的不好,或者孩子多病,或者谁入山打猎家人保佑平安的,都很灵。”村长解释道。 孟老板听着,忽而笑了笑,朝村长揖手,“谢村长解惑,那您先走,孟某也拜拜这山神。” 村长点点头,“你拜,你拜。” 山坡上仅剩下孟老板一人。他踱步到那山神庙前左右看了看,笑意浅浅,“先前险些被你给骗了。” 说着,缓缓抽出吟雪剑,划破指尖画出一个符,手势变幻,口中低声念诀。那符有了生命般,直直贴在了神庙上, 忽然间神庙金光大炽,冲天的光芒刺破厚重的云层。孟老板口中不停催动符咒,心中却惊疑万分。 金光乍现,当为神迹。 难道说,这庙中,真的有神? 正疑惑间,有什么东西破风急骤而来,吟雪剑起,叮当一声,一根羽毛落在了地上。 孟老板还未瞧仔细,那庙中骤然如暴雨般冲出无数羽毛,仿佛灌着万钧之力朝他面门而来。 吟雪剑出鞘三分,低吟悲回。霎时间羽毛毁于无形。 强大的剑气里,孟老板抽出剑,急舞成风,剑花翻滚处织成细密的网。 那网越收越紧,箍住虚空里不知什么东西,乍然凄厉一声惊叫,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孟老板收剑在手,却见是一个不出两三岁的女童,俯在地上咳出一点猩红的血。 “你是何人?” 女童朝他望过来,怒目而视,“我是山神!” 孟老板嗤笑一声,甩甩剑上的雨珠,“小姑娘,说自己的是神,小心被电母劈了。” 那孩子仿佛真的怕电母,瑟缩了一下,喃喃:“我真的是山神。”又见孟老板不相信的表情,急忙解释,“我真的是山神,从我记事起,就是那些凡人跪在庙门前祈愿,求我保佑他们!” “哦?然后呢?” “然后,我越来越厉害,完成他们所求的小事也是举手之劳。我真的是山神。”女童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忙道:“从我有意识的第一天起,那些凡人就叫我山神菩萨。” 孟老板踱步过去,蹲在她身前,替她拭了脸上的雨珠,“你叫什么?” “我叫……”话在嘴边却茫然无踪,她叫什么呢,好像她也是有姓名的,可是这么多年,所有人叫她山神,于是那个最初的姓名被忘却了。 孟老板见她沉思,右手抬起,食指间还有刚才未尽的血珠。混着一点清凉的雨丝,按上她的眉心。 尚在沉思的女童骤然惊叫,痛苦的蜷缩住身子。 “乖,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 “孟老板!”身后一声历喝,来人几步跑到孟老板身侧,“快住手!” 孟老板收手转身,见村长后跟着村里的男女老少,齐齐上了山坡。 “孟老板,你在干什么。”村长诘难道。 “我在帮汤阿爷找儿子啊。”云淡风轻的语气,丝毫不管村长厉声诘难。 “这是山神,你怎么能对山神出手!?” “神?”孟老板晲了一眼那匐在地上的女童,“神可不是这样的。” “她就是我们的神!”村长道,“她保我们全村安宁,是我们的守护神。” 身后的村民连连附和,“孟老板,求你放过她吧。” “汤阿爷的儿子,你们不想找回来吗?”孟老板转身问道。 见众人神色讪讪,村长蠕动了一下唇,缓缓道:“安顺是被神带走的,她保我们平安,我们当然要有所牺牲。” “牺牲 分段阅读_第 97 章 ”孟老板嗤笑起来,“所以,汤阿爷一家活该受难,汤阿婆活该思念儿子一病不起?”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被神选中,是他的荣幸!”村长反驳道。 “哦,荣幸。”孟老板直直望着村长,笑意愈深,“那您家的小孙子,也荣幸荣幸,怎么样?” “你、你、你说什么?!” “我说,您家的小孙子也送给山神吧。”孟老板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村长背后徒生冷意。他打定主意再不跟孟老板纠缠,上前要拉扯住孟老板。 孟老板伸手扫开村长,抬手点住他的xué,目光冷冷扫过后面的村民,“你们谁不怕死,就往前来。”吟雪剑嗡的一声,chā在他脚步的土地上,放出寒光。是无声的威胁。 说完,转身重新按上女童的眉心,默念口诀。 那女童越缩越小,忽而变成一只小小的山雀,跳上孟老板的手心。 他伸手抚了抚它的羽毛,“原来,是一只麻雀成精了。”说完,又觉的不对,既然是一只小妖,那刚才为何是神迹金光。 “真是一只麻雀!”围观的孩子指着孟老板手中的麻雀道,“不是山神!” “闭嘴!”孩子母亲捂住那孩子的嘴,不让他乱说。 孟老板将小山雀放到地上,那孩子又幻化出人形,痴愣呓语,“我不是神,我是麻雀,我不是神?!” “小麻雀,再不可说自己是神了,不然,电母真的要来了。”孟老板半真半假的恐吓道。 小麻雀唯唯诺诺点头,又听孟老板问道:“我进山时可是你搞的鬼?” 小麻雀忙向孟老板认错,“对不起,是我,我怕你进山伤害我,才阻拦你的。” “你应该不是怕我伤害你,而是怕我将安顺从你身边带走吧。” 心思被戳破,小麻雀朝他磕头认错。 “我再问你,前几日夜里,我来过这庙,并没有发现异常,是为何?” “那夜,我不在庙中。今日下了雨,我飞不出去。” 原来如此。 孟老板点头,蹲下和她平视道:“既然如此,你将安顺放出来。” “孟老板,我……”小麻雀还yu辩解,孟老板打断道:“安顺爹娘危在旦夕,十几年儿子苦寻无果,你每日眼睁睁看着汤阿爷在你巢前苦求,却无动于衷,你说,我该不该将你打回原形?” 第六十五章 人心蛇蛰(八) 小麻雀急忙求饶,“求孟老板饶命,我这就将安顺带出来。” 起身往庙中飞去,片刻后,那庙门金光一闪,小麻雀带着安顺落在地上。 安顺依旧是幼时的模样,还是五六岁的样子。 周围人啧啧称奇,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这安顺还是这般大小。 “安顺!”一声惊喜的呼叫,汤阿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张神医。 “爹!”安顺nǎi声nǎi气唤了一声,扑进汤阿爷怀中。 “安顺啊,你可回来了。”汤阿爷老泪纵横,紧紧抱住怀中失而复得的孩子。 “爹,你怎么这般老了。”安顺奇怪地看着汤阿爷,不解道。 “你都走了十五年了,爹能不老吗?” “十五年!”安顺惊叫道,“不过三天而已啊。” 孟老板转身盯住小麻雀,后者垂手低头,不敢看他,口中喃喃,“对不起。” 父子俩抱头痛哭许久,孟老板上前对安顺道:“安顺,你被带入雀巢十五载,你母亲自你失踪后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你父亲十五年如一日跪在庙前求你回来,你怎能视而不见?” “我不知道。”安顺朝爹跪下磕头,“爹,我错了。” 汤阿爷赶忙拉起安顺,连连摇头。 “你是怎么进雀巢去的?”孟老板问道。 “爹进山打猎,我怕他出事。便每日晚上来庙前祈愿,求山神保佑爹平安归来。之后,山神便出现了,她说要我陪她玩儿几日,爹就能平安回来。”安顺一五一十道。 小麻雀上前,端端正正朝安顺和汤阿爷行了一礼,“对不起,我实在没有什么朋友,安顺在的日子我很快乐,我舍不得让他走。所以……” “安顺,你可愿意回来?”孟老板问安 分段阅读_第 98 章 顺。 安顺望望小麻雀,有些不舍地点头,“我愿意。” “好,如此,我便让你回来。” 孟老板手势变幻,指尖刚凝固的伤口又挤出几滴鲜血,以血为墨,画符解惑。 符咒落在安顺身上,他似乎有些承受不住灼热般抖了抖身子,孟老板沉声念咒,那符咒化为红光笼住安顺。 安顺体内被积压的时光,好像突然间迸发,身体俶尔如同竹子拔节,一节节长大。 十五年的光yin累积,他的面容不断变换。渐渐成为一个俊朗的青年。 汤阿爷泪流不止,连连朝孟老板磕头,“谢孟老板,谢孟老板。” 安顺走到小麻雀身边,朝她微笑,“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我相信,你没有坏心。” 说完,汤阿爷连忙带着安顺往家里去,想赶紧告诉汤阿婆这个好消息。 刚刚围观的村民,皆面色愧然,纷纷散去了。 孟老板走到低声抽泣的小麻雀身边,安慰道:“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去看他。” 小麻雀摇头,“我是妖,妖怎么能跟人在一起。” 孟老板笑起来,声音温和,“你不是妖。” 小麻雀惊异的抬头看他,有些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过是偶然筑巢在庙里,结果这些人日日到庙前参拜,祈愿。强大的夙愿便被你所吸收,变成了灵力。所以说,你不是妖,你是人类的夙愿创造出的神。”孟老板解释道:“如果你愿意,再修个几千年,便能位列仙班了。” 小麻雀跪谢道,“谢孟老板。” 安顿好小麻雀。孟老板转身解了还定在一边的村长的xué。 村长动动僵硬的身体,表情也僵硬的朝孟老板拜谢,唯恐他一个不高兴再把自己定住。 孟老板眯眼招手唤他过来。 村长只觉那笑有几分凉意,却还是乖乖过去。 “我问你,你们村上有人以前是捕蛇的吗?” “捕蛇?”村长惊讶道:“孟老板要蛇呀?” “张神医要几个蛇胆当yào引子,就问问你有没有人能捕蛇。” 一边的张神医见村长望过来,立马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汤阿婆要用蛇胆。” 村长思忖道:“能捕蛇的人很少的。倒是李老二的儿子好像前面出去学过,不过也没头没尾的,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捕。” “李老二?”孟老板来了兴趣。 “对,就是秀英家二叔,要不我喊人去。让他陪张神医进趟林子。”村长问道。 孟老板和张神医对视望了望,眼中皆有大概就是此人的表情,齐齐点头,“行。” 村长这次办事倒是麻利,第二天一早,李老二家的儿子李继才便准时等在村口。李继才三十岁左右。和李大哥一样的方脸浓眉。 见到张神医很是殷切的问候,听说要捕蛇,一口就应了下来。 三人一起进了林子里,李继才确定了一块湿洼,又放了一片生肉,让两人走的远一些,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倒在了生肉上。 孟老板远远看了,手下捏起一块石子,灌满里弹了出去,准准打在了李继才手上。 李继才一时吃痛,哎呀一声,手里的小瓶落在了地上。 孟老板佯装惊讶的凑过去,“李兄,你没事吧?”说着弯腰将那小瓶捡了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这是什么?” 李继才手上红了一块,他鼓着腮帮子吹了许久,见孟老板捡起小瓶,面色稍变,“这是引蛇用的。”说着,想从他手里接过去。 哪知孟老板却很敢兴趣,追问道:“引蛇用的?如何引?” 张神医走过来,从孟老板手里接过小瓶,倒出一点在手上查看一番。 “它、它有特殊的味道,蛇能闻见。”李继才磕磕巴巴地说。 “哦?这般神奇。”孟老板微微一笑,桃花眼寒光乍现,“那你可用它害过人?” “害、害人?”李继才紧张道:“我只用来捕蛇。” “昨天我救安顺,你也在场吧?”孟老板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在。”李继才赶忙点头。 “所以,我能救人,也能杀人。”笑眯眯的桃花眼,让李继才没来由的打 分段阅读_第 99 章 了个颤。 “俺、俺真的没害人。” “蟑螂,上yào吧。”孟老板轻飘飘地朝张神医使了个眼色。 张神医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yào瓶,倒出一枚小黑yào丸,认真地对李继才解释,“这是千噬丸,吃一粒就犹如万虫过腹,你先试试。”说着就要往李继才嘴里塞。 第六十六章 人心蛇蛰(九) 李继才大骇,跌倒在地上往远处爬去。 孟老板抬步压住他,“别走呀,尝尝味儿先。” “俺说,俺说。”李继才冷汗涟涟,立马jiāo代,“俺都说。” “说吧。”孟老板蹲下来,笑道:“若有一点假……” “不会,不会。”李继才连忙道:“俺爹,让俺投过一点到堂哥家。” “堂哥?” “就是秀英嫂子家。” “为何?” “之前分家前因为分地的问题爹和大伯闹的不愉快。大伯没了之后爹想把地占回来,就想出了这个办法。说是让他们没有劳力了,这地还是俺们的。” “虎子那么小,你们也下得去手?”张神医气愤道。 “俺爹说,虎子是个男娃,以后能继承这地。” “他们吃了有yào的水身上自然散发着蛇能闻见的气味,所以被蛇咬了?” 李继才点头,“但是俺爹说让每次张神医在的时候再投yào。” “这是为何?” “俺爹说,终归是一家人,不能害命。张神医在,才能保命。” 孟老板冷笑道:“保命?” 李继才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多言。 “你们,竟恶到如此地步,小妖尚且知道愧疚道歉,你们还配叫人吗?!”张神医大骂道。 张神医正骂的兴起,忽然草丛一阵窸窣之声。仿佛有什么du物迅速的靠近。 孟老板心中一惊,已经反应过来。拉过身边的张神医,一手环住他的腰际,足尖点地,掠上了树梢。 李继才怵然大惊,望向地上泼洒了一地的长虫引,发出绝望的惊叫,“啊!!!” 草丛里缓缓爬出一只蛇,足有成年人手臂那般粗。吐着信子,幽幽地往李继才那边去。 孟老板问怀里的张神医,“如何,这蛇咬了你可能救?”他的唇凑的极近,几乎是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张神医脸色涨红,结巴道:“能、能救。” “那便让它咬一咬吧。”说的风轻云淡,好像在讨论明日的天气。 张神医耳朵都红成一片,在日光下好似透明般,耳廓上还有细小的绒毛。孟老板心念一动,低头含住了他的耳朵。 张神医身体瞬间僵硬,耳朵上的酥麻一路传进心里,让他难耐。 林子里李继才屁滚尿流地躲避着蟒蛇。树梢上,孟老板浅浅的吻徘徊到了张神医的唇边,温柔的留恋。 “啊!”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准确的咬住了李继才的小腿,李继才发出凄厉地惨叫。 张神医稍稍偏头,推开孟老板道:“再咬一口,我就救不了了。” 孟老板低低笑起来,放开他。伸手抽出吟雪剑,直直朝蛇的七寸脱手甩去。 吟雪剑呼啸破空,刺入蟒蛇七寸处,死死将蛇钉在了地上。 那蛇骤然挣扎,想要摆脱束缚,半饷,渐渐没了动静。 孟老板又带着张神医落地,收起吟雪剑。一手提溜了昏死过去的李继才回村。 李继才被蛇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孟老板将当时的情况描绘的万分惊险,又说自己如何和那蟒蛇搏斗,九死一生从蟒蛇口中救下李继才。 众人纷纷朝他道谢,感慨孟老板的英勇。 张神医在屋内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听着院子里孟老板说的天花乱坠。简直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要精彩。 想起林间那个轻柔的吻,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待山上的事情处理妥当。张神医和孟老板便准备回沧州去。 临走之前,孟老板趁着月色去了一趟山神庙。 唤出了小麻雀。 小麻雀见了孟老板,怯生生地行礼,“孟老板。你怎么来了?” “我明日便要下山了,有几件事,嘱咐给你。”孟老板道。 “尽管说,能做到的,我定尽力 分段阅读_第 100 章 为。”小麻雀一口答应。 “不用这么紧张。”孟老板笑起来,“只是让你多看着带你秀英家,不要再让人害了她们。” 小麻雀点头,“你放心。这里一方人的安全,我都会守护的。” 孟老板侧头看她,“小麻雀,你要记得,你不是妖。所以你要做你该做的事。” 说到底,他还是怕这只小麻雀一时鬼迷心窍,做了什么歪门邪道的事情。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知道的。”小麻雀笑了,对他道:“孟老板,你是个好人。” 孟老板被她逗笑,转头望向山下更远的地方,莫名其妙地问她,“你说,是当个好人好,还是坏人好?” 小麻雀想也不想就道:“肯定是好人好,好人受人尊敬,被人拥护。” “那为什么这世上都是好人不得好报,被冤枉,被诬陷。反而是坏人洋洋得意,身处高位,鱼肉百姓呢?”孟老板又问。 小麻雀这下疑惑了,孟老板说的都在理,不确定道:“那当个坏人?” “坏人就更惨了。”孟老板摇头,“坏人被人唾骂,遗臭万年,死后也不得安宁。” “那怎么办?”小麻雀彻底晕了,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想让你知道,你不要太心善。因为很多人都是笑着给你喂小米,背里却握着弹弓。” 小麻雀点头,在她还是一只小小的麻雀时,这种事已经尽力了不知多少回。那些孩童总是欺负它,来喂她吃的,却是为了抓住她。 “但你也不能做坏事,天道轮回,事事终有法道。没有人能逃脱。”孟老板解释道。 小麻雀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 “所以,修仙这条路还很长,你要记住今天的话。好好走好自己的路。终有一天,就不用待在这个小地方当一个小小的仙了。” 小麻雀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是她能感觉出孟老板是真的在教诲她。 她屈膝,朝他端正地行了一礼,“今日教诲,我定谨记心中。” 孟老板长叹一口气,转身下了山坡,“话已至此,别的道理还需你自己领悟。” 一转眼,人已消失在草木深处。 世间万物,终有缘法。 孟老板看她不易,忍不住提点。 或许,这一路走来,他实在是看够了一些善良的小妖被男人利用,欺骗。 也不明白为何世间情爱能这般厉害,一碰,哪怕粉身碎骨。 也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情爱,是穿肠duyào。但更du的,或许就是人心吧。 第六十七章 残灯无焰(一) 旷野之中,蔓草青翠。正是山中最好的季节。一树红花开的正艳,如同一树的火焰熊熊燃烧在树梢间。 女子红色的裙琚好似染着那花的色彩,如一朵巨大的凤凰花绽放在脚边。鼻翼间皆是凤凰花的幽香。 身旁的男子轻轻跃起,摘下枝头一朵怒放的凤凰花,温柔地替她chā在发髻上。少女含羞带笑,柔若无骨的身子软绵绵扑入他的怀中。被他稳稳接住,而后紧紧搂住。好似他们天生就该如此缠绵难忘。 风一吹,花瓣簌簌跌落,如同红色的蝴蝶蹁跹落了两人满肩。 他低首在耳边轻唤她的名字,“阑珊。” 阑珊,阑珊。 忘了已经多久没人唤起这个名字,久到连自己也差点忘了。 少女甜蜜的回应,仰头轻答,入目的侧脸刚毅英气。他亦垂眸看她,嘴角含笑,好似要把她的容颜深深刻入脑海。 呼吸jiāo错,仿佛这是世上宁静的时刻。她紧紧拥住他,多希望这一刻便是天长地久。 可是…… 她心里微微黯然,念头还未想完,一声轻唤,如惊雷般贯入她耳中,“烬寒。” 男子身形僵硬,愣愣地回头去看。 那火红的凤凰树下,站着一个翠衣少女,目光哀怨望着两人。 烬寒如梦初醒,猛然放开怀中的阑珊,开口解释,“碧清,你听我解释。” 因为他猛然的松手,阑珊跌在地上,倒在一地的凤凰花瓣里。如同身坠冰窖,明明方才他还与她甜蜜相拥,为何只要那个那个人一出现,她就被抛之脑后 分段阅读_第 101 章 。 翠衣少女眼中含泪,扭头往前面跑去。烬寒立马举步去追,阑珊看着他自己越来越远,不禁失声恸哭,“烬寒!” “烬寒!” 黑夜中,少女尖叫的声音无比明显,也十分渗人。 睡在屏风塌边的小丫头被惊醒,慌乱的扑到床边,“姑娘,姑娘。” 榻上的女子被她从噩梦里拽回,眼角一滴清泪滑落。滚入鬓发间打湿了一片青云。 她目光幽幽,望着身侧的小丫头,好似庆幸又好似悲哀。 夏季渐渐进入了尾巴。雨水便多了起来。 晨起时又是一个yin雨绵绵的日子。孟老板推开窗,窗檐被雨水打湿,摸上去是一片凉意。 池兴子一大早便被小轿子抬进了酒馆的后院。来教导阿玲下棋。他越发喜欢这个徒弟,虽是个女子却有一般男儿都不曾有的锐气,以及对棋艺的痴迷。 孟老板下楼,一眼就看见了对弈的两人,开着窗,静静相对而坐。看着阿玲皱眉思索,他突然生出欣慰之感。 “怎么,看到阿玲比自己厉害伤心了?”张神医从游廊另一边走过来,见孟老板以慈父般的眼神望着阿玲,打趣儿道。 “是呀,这丫头,越来越厉害了。”孟老板感慨道。 张神医微微一笑,说起旁的事来,“山上来信了,说是李大哥能慢慢走几步了。” “那也不枉你一番苦心了。” “今日雨天无事,不如小酌两杯?”张神医提议道。 “你不是不喝酒?”孟老板笑道:“今日怎么转了xing。” “小酌、两杯。”特意加重了这两个词,让他自己体会。 孟老板转身从店里取出两坛酒,“走,小酌、两杯。” 平日里熬yào的小泥炉子燃了起来,热酒的烧壶放上去,两人坐在回廊下,看着雨轻轻滴落,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酒香一阵阵弥漫开,混在微凉的雨气里,dàng漾在整个小院里。 张神医又问起孟老板师兄的事情,“你和师兄为何分开?” 孟老板眯着眼想了许久,缓缓说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你之前是在等他吗?” “是。” “现在呢?” “不用等了。” “为何?” “因为,我等到了要等的人。”孟老板看向他,神色认真道:“念之,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 张神医忽然笑起来,饮尽杯中酒,“我懂了。” 两人霎时无语,只坐在椅子上望着院子里的雨落。 内心却一片安宁。 坐了一会,听见前院门板被拍的砰砰响。孟老板扬声唤小景出去看看。 小景冒雨穿过了院子,跑到酒馆前堂开了一个门板缝,见门外站着一个俏生生的丫头,有些奇怪问,“你是谁?” 那丫头朝小景施了一礼,“我是万花楼的荼蘼,我来找孟老板。” 一听万花楼,小景心中不免吐槽了两句孟老板。却还是规规矩矩朝荼蘼点头,“等我去问问他。” “荼蘼?”孟老板歪着头想了许久,从脑海里搜寻一圈,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叫这个名字的,只好起身自己出去看。 打了一个照面,他就认了出来,原来是翠微身边的小丫头。见孟老板朝他行礼道:“孟老板,我家姑娘说今夜请孟老板去赏雨喝酒。” 孟老板笑着婉拒道:“不巧的很,孟某今夜有事。” 小姑娘闻言急声道:“孟老板赏个脸吧,姑娘真心相邀的。” “孟某真是有……” 话没说完,那叫荼蘼的小丫头扑通跪在孟老板面前,磕起头,“孟老板,您不去,姑娘饶不了我,求求您了。” 孟老板甩袖扶起他,无奈道:“行行行,我去。” 听见他答应了,荼蘼立马喜笑颜开,“谢谢孟老板,那我回去告诉姑娘。”说着,跑远了。 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张神医远远望着荼蘼,皱眉问:“这翠微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对下人这般严厉?” 孟老板沉吟道:“以往也不见这丫头如此心急,怕是有事。” “那我陪你去。” “没事。”孟老板笑起来,“烟花之地,你还是 分段阅读_第 102 章 少去为好。” 一边的小景翻了个白眼,这句话应该送给孟某人自己。 雨一直到傍晚,也不见停。孟老板打着伞自己踱步到了万花楼。 不用人带路便轻车熟路上了二楼。 荼蘼候在门口,见孟老板来了,殷切的迎出来。 “孟老板,姑娘等着呢。”说着替他推开房门。 孟老板朝她颔首,算作致谢,举步进了房中。 第六十八章 残灯无焰(二) 幽幽的香气浮动在房内,桌上的鎏金雕花镂空香炉里正袅袅升腾起烟雾。 翠微倚坐在窗前的软塌上,开着窗望着远处。 偶尔有调皮的雨丝落进来,打湿了她的发梢。翠微却毫不在意。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也不回头,只轻轻说了一句,“孟老板,你来了。” “丝缫细雨沾衣润,翠微姑娘当真是好兴致。” “不过苦中作乐罢了。”翠微轻笑,唤孟老板过去听,“你听,雨落的声音。” 孟老板上前侧耳,果然,雨落声清脆入耳,不免有些奇怪,“怎么如此明显?” 翠微笑着指指下面,“你看。” 原来,楼下的窗户边摆着几盆枝繁叶茂的芭蕉。绿叶层峦,仿佛一片绿云。雨落在芭蕉宽大的叶子上,声音格外明显。 孟老板不由得轻叹了一声,“是我吟错诗了,该是阵阵芭蕉雨。” 荼蘼提上一个红泥小火炉,放在塌边,燃起火。酒壶里的酒也温了上去。棋局摆开,翠微道:“孟老板,手谈一局?” 孟老板欣然应战,两人便在那榻上相对而坐,下起了棋。 小火炉被荼蘼扇的很旺,不一会便咕嘟嘟滚起了白气。浓烈的酒香便溢了出来,孟老板捏着棋子,细细闻了闻,叹道:“十里红妆。” 翠微道:“孟老板不愧是卖酒的,光闻闻酒气就知道了。” “翠微姑娘今日可要亏了,好酒皆要下了孟某的肚子了。” “孟老板尽管喝,这十里红妆,今日管够。”翠微笑起来。 两人边下棋边饮酒,也不知过了多久,雨淅淅沥沥下的越发大起来。 孟老板饮的有些多,头脑发晕,眼前的棋盘也摇摇晃晃分成了两个三个。 翠微见他身形摇晃,有些担忧地问:“孟老板,你没事吧?” 孟老板摆摆手,含糊道:“无碍。”话音刚落,歪头栽倒在榻上。 翠微急忙唤他几声,“孟老板,孟老板。”却不见回应。 青袍散乱在他的身上,发丝微乱。尽管醉了过去,那嘴角仍旧含着一丝笑意。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翠微朝荼蘼道:“你去打些水来,给孟老板擦脸。” 荼蘼扔下手里的扇子,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窗外雨声叮咚。房内只有小炉里的火噼里啪啦燃的正旺。 翠微下了榻,走到孟老板身侧,手摸上了他别在腰际的吟雪剑。 见到这剑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吟雪剑。也是在这里,唯一能够帮她的东西。 可是孟老板盯的太严,她制造了无数次接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能够靠近吟雪剑。 终于,她能亲手拿起这把剑了。 这样想着,脸上不禁露出狂喜的神色。 握起剑,刚刚抬手,还未看的仔细。 榻上原本昏睡的人却霍然睁开了眼,铁钳般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翠微姑娘,这剑可不是随便玩的。”语气里似含着三月春风,温柔醉人。 可是翠微却听出了这温柔背后的三分寒意,方才的欣喜也全然收回,想要挣扎却无法撼动分毫。于是翻手一掌直取孟老板胸口。 孟老板一手拍在榻上,身形一晃,脱身而出。 翠微转身出招,凌厉的掌风没有一丝停留。孟老板侧身接下,反扣住她的手腕,一个使力,将她拖出几步,然后抬脚踢上她的腕间,吟雪剑脱手而出。 翠微大急,连忙转身拿剑,眼看着那剑要落进她手里了,可是虚空里突然出现一片薄纱,卷走了剑。 回头一看,孟老板正扯了塌边的轻纱当做水袖甩出。 翠微翻身以腿勾住吟雪剑,一分不让。 两人霎时僵持住。 分段阅读_第 103 章 “你要这剑做什么?”孟老板气定神闲地问道。 “我自有用处,放在你那里也是白费,不如就让给我了。” “我就说,你几次三番接近我,原来是为了这把剑。” “孟老板,这剑我当真有用,你就忍痛割爱吧。” “不巧的很,孟某怕疼的很,忍不了。”孟老板微微一笑,手上骤然用力,将剑拔了过来。 翠微哪里肯让,脚尖一点,飞身而出,扯住了剑鞘。 两人各自用力。吟雪剑霎时出鞘。 翠微不妨,骤然失了力道,踉跄后退,倒在地上。 轻纱收回,剑把稳稳落进孟老板掌中。他收剑负背,叹道,“这吟雪剑还是认主的。” 翠微死死握着手里的剑鞘,咬牙道:“把剑给我!” “这剑看来也是个祸患,竟给惹了如此多麻烦。”孟老板摇头,“不过你要这剑到底何用?”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翠微道。 孟老板手腕一抖,吟雪剑翻出几个剑花,“翠微姑娘,这剑孟某是不能给你的,不过若你需要帮助,孟某乐意效劳。” 说完,从她手里拿过剑鞘,出了房内。 门口的荼蘼正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不妨门一下打开,一头栽进了孟老板的怀里。 仰头一看,那人正笑的春风化雨,哪里像刚刚恶战一场的样子,语气也客客气气,“荼蘼丫头,快去扶你们姑娘起来吧。” 荼蘼忙不迭点头,垂手碎步进了房内。 翠微狼狈地坐在地上,塌边的轻纱零落了一地。 荼蘼张合了几次口,喏喏道:“姑娘,你没事吧。” 翠微却似没有听见一般,泪水滑落,“我救不了他了,我救不了他了。” “姑娘,先起来吧。”荼蘼上前想扶起她,可是翠微却推开她的手,“你先出去吧。” 她蜷缩在地板上,泪肆无忌惮地滑落。 “没有时间了。” 如果没有吟雪剑,她便救不了他。 翠微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开满凤凰花的山谷里。 红色的花大朵大朵地盛开,落在她的裙摆上。 烬寒说,那是她最美的样子。 曾几何时,她也有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天真如同顽童。在凤凰花下起舞。裙子也绽成花朵。 她也曾扑入他的怀中,似蔓草般将他温柔缠绕,问他,“你可愿与我如此jiāo颈不忘?” 他说,“愿意。” 好像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刻定格。后来的一切,她恍恍惚惚,选择遗忘。 第六十九章 残灯无焰(三) 她和烬寒,生来就应该是彼此缠绵的。 从她有了意识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 那时候,她还没有名字。因为她只是一盏描金彩绘纱灯的灯芯。她是一根,烬寒是另一根。两个人彼此缠绕,扭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灯芯,才能发出亮光。 那彩绘灯也不知是什么年月的,因为年深日久,受日月的灵气浸染。渐渐修成了灯魂。连着那灯芯也有了意识。 那时她俯在他的怀里,他亦紧紧拥住她。 他说听说人间很是好玩。不如我们一起去人间? 她点头,“天大地大,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于是他们默默修炼,为了能够游戏人间。 终于,经过漫长的时光和磨难,他们修chéng rén形。一男一女,游走人间。 她仍然记得初来人间的那天。正是大雪纷飞的冬季。 他们先去了烬阑山下的小镇,细小的雪花被北风裹着簌簌坠落。举目四望皆是一片白茫茫。 两人各自披着锦绣大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这北面的雪原上昼短夜长,时间估摸着刚过申时,天却已经黑压压的暗下来,左右都是大雪覆盖的冰原,辨不清方向。 他一手扶着她,然后在指尖捏了了个诀,轻轻念了一句咒语。他指尖化出一点萤火,蓝色的光芒,幽幽地往冰原的深处飘去。 他们本是灯芯,所以格外畏寒。雪原上的冷风似刮进她的骨子里,冻的她生生的疼。 她瑟缩在他的身边,哆嗦地问:“还要多久?” 两日了,他们在这白茫茫地雪原上已经走 分段阅读_第 104 章 了两日。不见半个人影。连那烬阑山下小镇的灯火也不曾看见。 “别急。”烬寒柔声安慰她,然后将那团萤火收回手心。幽幽地叹了口气,本来按照羊皮地图上的标示,进了这雪原只要直直的一直往北走,不出两三日便能看见烬阑山。 可是他们已经走了两日,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莫非真是没那运道,走错了路不成? 他默默将她搂进怀里,有些丧气。 脸被雪粒子刮的生疼,身体的温度正在渐渐流逝。这种寒冷的天气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天敌。 他自知这一趟诸多风险,可还是一心想来。因为在他还是灯芯的时候听人提起,烬阑山上由雪麒麟守护着的玉雪莲。只要吃下便能再也无惧水火寒冰。 无惧火对他没有多大吸引。可是水,寒冰确是灯芯的克星。他刚修炼chéng rén形,害怕再被打回原形,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那玉雪莲。 来之前他便知道那烬阑山在一片雪原深处,受雪麒麟守护。一般人是找不到的。运气好的人能支撑着走上两三日,在冻死之前勉强能走到那小镇的边缘,被小镇上的人捡回去。 只是大多数人运气都不好,不是被半途冻死就是被雪原里觅食的狼群吃了,或者干脆在雪原里失去了方向,葬身于此。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但他不怕。和得到玉雪莲相比,这点阻挠和磨难简直不值一提。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运气差到如此。 两人在雪原里往北面一直走,她感觉自己已经浑身僵硬,脚也沉的如同灌满了铅。他拥住她,在她耳边呢喃,“别怕,我们能出去。” 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她有些遗憾的想,原本以为他们修chéng rén形,能够像神仙眷侣一般,在这繁华尘世携手同游,没想到竟然一起冻死在这茫茫雪原上。不过,能和他死在一起,她也是欢喜的。 正想着,突然听见风中传来阵阵的犬吠声。 他猛地抬起头,在黑暗的另一边,遥遥地看见点点灯火,犬吠声被寒风远远吹来,在半空中飘进他的耳朵。他知道,那里定是烬阑山小镇。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高兴地低头对她道:“我们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两人重新踩着厚厚的积雪,朝那里走去。 可是,仿佛近在眼前的小镇却怎么也走不到。 刚刚升起的希望好像一下落空。他甚至怀疑刚才的犬吠声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冷风似刀子一般刮进骨子里。她颤抖着,倒在了雪地里。他急忙去扶她,可是却没有一丝力气,头一栽,倒在了雪里,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他以为自己变回了灯芯。浑身酸痛难忍。 一扭头,看见一个少年蹲在火炉旁,正在往炉子里添碳。小炉子的火烧的正旺,红彤彤一片,炉子上架着一只小锅,咕嘟嘟冒着热气,也不知滚着什么。飘出一股姜味。 看见他醒了,那少年笑起来,“你醒了。”说着拿起一只碗,从锅里舀了一勺姜汤给他,“先喝点,去去寒气。这姜水呀最管用了。” 他接过,喝了几口,突然想起她,询问道:“跟我一起的女子呢?” “送去王婆家了,我这只有我一个男人,不方便啊。”少年吸吸鼻子,说道。 听到她没事,他又端起碗慢慢地喝起来。 “喂,我叫雪鹰,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他还没有名字,人间人人都有名字,用来区别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那他也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烬寒。”这里是烬阑山,又天寒地冻这个名字很衬景。以后他就叫烬寒 “烬寒。”雪鹰念了一遍,又在一边喋喋不休,“你们呀,命真是好。幸亏我昨天回来的晚,路过镇子外面,把你们捡了回来。当时你们都冻的半死,我还以为缓不过来呢。” “多谢。”他诚恳地道谢。 “谢倒是不用了,我们这镇子三五年都不见一个生人,所以好奇的很,你们跑这里来干什么?我们这里只有十几户人家,什么都没有。”雪鹰坐到一边的板凳上,伸手拨弄炉子里的火碳,“你不会是听说了什 分段阅读_第 105 章 么玉雪莲的故事,来找玉雪莲的吧?” 烬寒饮尽碗里的姜汁,放到一遍,点点头,“我确实是来找玉雪莲的。” “那我劝你们呀,赶紧回去。”雪鹰摇摇头。 “为何?”烬寒追问道。 第七十章 残灯无焰(四) “那就是个传说,从来没有人见过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找那什么玉雪莲,可是进了烬阑山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回来的。我估摸着呀,是叫山里的雪狼给吃了。”雪鹰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烬寒,“我看你,让雪狼群塞牙缝都不够。” 说着,雪鹰起身,穿上挂在墙上的皮袄,然后又带上帽子。招呼烬寒出门,“走吧,咱们去看看跟你一起的姑娘去。” 两人出了门,踩着镇子里积雪往王婆家走,雪停了,太阳也露出来,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 雪鹰走在前面,回过头问他:“你要上烬阑山,那姑娘也去?” 烬寒点点头,“去。” 雪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仿佛很不屑,“没见过你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你去山上送死,还要带着人姑娘去。” 烬寒沉默,跟在他身后只管走。 到了王婆家,雪鹰熟悉地推开门进去。热气浪潮似的滚了出来,烬寒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王婆,那姑娘呢。”雪鹰问屋子里忙碌的老fu人。 “还没醒呢。”王婆说着,指指里间。 烬寒进了里间,见她蜷缩在热炕上,面色苍白。 他上前搂住她,轻声唤她,“醒醒,醒醒。”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见了他的声音,她竟慢慢苏醒过来。 睫毛微颤,然后睁开了双眼,见他,泪水忽而落了下来,扑进他怀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梦里她都是在冰窟里,以为自己又要变成那株小小的灯芯。 烬寒拥住她,柔声劝慰,“没事了,没事了。” 她抱住他,心中的恐惧一扫而光。 “这世上人人都有名字,我也为你起了个名字。”烬寒道。 她惊喜地抬头望他,“真的吗,我也有名字了?” “你就叫阑珊,好不好?” “阑珊?”她默念了一下,问他,“那你叫什么?” “我叫烬寒。” “烬寒,阑珊。”她欢喜地点头,“好听,以后,我就叫阑珊。” 从此她就叫阑珊。 两人在镇子上住了两日,烬寒就准备上山。先去镇上酿酒的猎户家打了壶烈酒,然后又从雪鹰处要了些干粮。 出发的时候,yin云又黑压压的涌过来,在头顶上仿佛压的人喘不过气。 雪鹰在门口喂狗,然后对阑珊说:“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阑珊批好大氅,没有一丝犹豫,“我要陪他去。” 雪鹰见实在劝不住,只好摇摇头,任他两上山去了。 两人顺着猎户们平时打猎时的路一路往上。直到脚下没有了路,可见平日里猎人们也最多只是到半山腰,再往上就鲜有人至。 烬寒一手拉着阑珊,“你还行吗?”嘴上问着,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也没有停下。 阑珊喘着气点头,不想拖累他,“我可以。” 这种极寒之地,他们的法力也削减了作用。只好像凡人一般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 走了不知多久,yin沉的天终于落下了雪粒子,裹在风里胡乱地飞。阑珊的双颊冻的通红,鼻头也似一个小红萝卜。 烬寒回头看她,捂了捂她手,“让你受苦了。” 阑珊笑起来,就像是雪地里的暖阳,“说什么傻话。” 走到了一个山洼处。 烬寒突然止住步,神色沉重地皱了皱眉,阑珊也意识到有些不同,握了握手里的短剑,“有危险。” 烬寒点点头,示意她小声一点,远处的风里送来一丝血腥的味道。像是埋伏着巨大的危机。 两人缓缓往前走了几步,突然那山峰上跳出一个通身雪白的狼,阑珊心中暗叫不好,狼一般是群体出动的,照这个样子应该不止一匹。 她回头一看,果然,顺着她的脚印,有三匹狼正踱着步往前围过来。 烬寒拔出手里的 分段阅读_第 106 章 ,对阑珊道:“别怕。” 虽然是天寒地冻,法力微弱,但是对付雪狼应该还是有很大胜算。 阑珊点点头,两人背靠背,准备应付随时会发动攻击的狼群。 突然,山峰处的头狼仰天长啸,身后的三匹狼一起发动了攻击。 顷刻间山谷内剑光大作,烬寒催动法力,化出蓝色的光阵,阑珊亦在一旁挥剑应战。 法阵困住了狼群,烬寒瞅准时机,果断出剑,风驰电掣间砍杀了一头狼。 狼群见同伴受伤,大怒嚎叫,越发凶猛地扑向二人。 两人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尽力催动法力。 一时间,寂静的山谷内只有厮杀的声音。 两人合力,又杀掉一匹狼。头狼更加风怒,朝两人露出獠牙。 “没事吧?”烬寒沉声问她。 刚问完,阑珊还没来得及回答,见那头狼缓缓后退,准备扑上来。 于是两人立马聚精会神,捏好手势,随时准备出招。 可是那狼却突然顿了一下,而后像是确认什么一样,四下闻了闻。突然两匹狼齐齐转身,跑进雪山不见了踪影。 阑珊奇怪地回头去看烬寒,“怎么回事?” 烬寒还未思量,却听见山头深处一声冲天的怒吼,像是虎又似龙啸。 “雪麒麟!”烬寒惊喜的叫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震天的轰隆声,只觉天摇地动,整个山都似颤抖了起来。 两人齐齐抬头望去,只见山峰上的雪铺天盖地奔腾而来。 阑珊大惊,紧紧捏住烬寒的衣袖。 两人瞬间被大雪淹没。 阑珊醒来时只觉浑身僵硬,冻的失去了知觉。脑子却一瞬间清醒过来。 烬寒! 她想起雪崩前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动了动手,却发现掌内空无一物。 她强迫自己努力地坐起来,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引起强烈的咳嗽。 环顾四望,一片白茫茫,没有一丝烬寒的身影。 她焦急地唤他,“烬寒,烬寒。” 可是没有回应。 会不会还在雪里? 这样的念头一闪现,她便立马在自己身边的雪堆里挖起来,用手用力地刨着雪。原本纤长的手指本就被冻的僵硬,却不管不顾地挖雪,没几下就鲜血淋漓,染红了周围的白雪。 可是她像感觉不到痛一般,拼命的挖,一边挖一边唤着他的名字,“烬寒,烬寒。” 第七十一章 残灯无焰(五) 她不知自己挖了多久,直到她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双手被冻的麻木,才摸到了烬寒的手臂。 用力地扯出了他。 他晕死过去,没有一丝气息。阑珊害怕地唤他,然后拥住他,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身体。 半饷,烬寒猛然醒过来。大口地喘气。 阑珊喜极而泣,“你终于醒来了。” 烬寒双唇泛紫,显然受了寒气。双目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阑珊哭着道:“烬寒,我们回去吧,不找什么玉雪莲了。” 烬寒边望四周,哆嗦着说:“不行,我们一定要找到玉雪莲。你刚刚没听到吗,那声怒吼。那是雪麒麟的声音。” 他挣扎着站起来,手里的剑撑在地上踉跄地往前走,“我一定要找见它。” 阑珊只好追上去,扶住他,“我跟你一起。” 于是两人又顺着山峰一路往上爬。 原本低压的黑云又浓了几分,白皑皑的雪山也发出暗灰色的光,天边像是被人泼了墨汁,雪越落越急。 阑珊心焦两人的安危,但还是陪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直到他们爬上最后一座山峰,一抬头,望见一只浑身雪白的麒麟窝在峰上。 它身后,是一朵盛开的玉雪莲。 烬寒眼中迸出惊喜,激动地问阑珊,“你看见了吗,我们找到了!” 阑珊却紧紧蹙起了眉头,他们是找到了,可是那玉雪莲有雪麒麟守护,他们要如何去取? 烬寒显然没有一丝畏惧。他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催动法力,浑身燃起蓝色的烟火。 在阑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跃冲雪麒麟攻去。 “烬寒!”阑珊大急,连忙抽出自己的佩剑,紧跟着攻了上 分段阅读_第 107 章 去。 雪麒麟亦是大怒,狂吼一声,扑了上来。 烬寒完全不顾xing命,冒着极寒的危险他竭力地催动法力,连连强攻。 阑珊见他如此,也只好抛了顾虑,一心应战。 两人虽是受日月灵气修炼chéng rén的灯芯,可那雪麒麟也是神兽。两人合力应战,才堪堪能勉强接招。 雪麒麟极是聪慧,虽然对两人发动攻击,却不离开那玉雪莲周围,将玉雪莲死死护住。 烬寒朝阑珊喊道:“阑珊,尽力引开它!” 阑珊点点头,然后往雪麒麟右侧攻去。雪麒麟果然扭头来扑她。 烬寒从另一侧攻入它怀中,一剑刺中了它肋下。 雪麒麟吃痛怒吼,一掌甩开烬寒,烬寒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堪堪停住。 阑珊手势变化,急急出招,不给雪麒麟一丝喘息的机会。 烬寒脚尖轻点,冲了上去,一剑劈上雪麒麟头部。雪麒麟后爪抬起,见他甩了出去。 这一甩,竟将烬寒甩进了玉雪莲边。 阑珊见烬寒受伤,心中更加着急,立马出剑刺中了它右侧脊背。 雪麒麟发怒似的扑上来,一爪抓上了她的心口。 正在此时,烬寒一个翻身,长剑挥出,玉雪莲被剑削了下来,落到他手里。他心中大喜,再顾不得什么,立马塞进了自己口中。 同时,雪麒麟一爪打向了阑珊,剧痛从心口传入四肢百骸。 雪麒麟见玉雪莲被吃,更是狂怒,尾巴一甩,将两人齐齐扫入深渊。 阑珊醒来时只觉浑身似碎骨般疼痛,头昏昏沉沉仿佛被人打过。 晦暗的房里燃着柴火,正噼里啪啦地作响。房外是呼啸的寒风,如同百鬼夜哭。 她动了动身子,心口的疼痛便撕裂似的传来。让她再不敢动弹。 门帘被掀起,寒风卷着雪花飘了进来。 雪鹰从门外进来,抱着一个灌满开水的羊皮袋,正龇牙咧嘴地倒手。 见她醒了,很是欢喜地凑过来,“姑娘,你醒了!” 阑珊看着他,微微点头,嘶哑着声音问:“他去哪里了?” “你说烬寒吧,他早就醒了。这会给你,买yào去了。”雪鹰说着,将手里滚烫的羊皮袋塞进她被窝里,“这样暖和一些。” 阑珊望着他,轻声道谢。 雪鹰挠挠头,坐在炕边的凳子上问:“你感觉怎么样,一会烬寒拿yào回来,你吃了就不疼了。” 阑珊微弱地扯了一丝笑意,“谢谢,是你救了我们?” “可不是。”雪鹰有些得意地昂首,“我在山下听到雪崩,就觉得出事了,等雪崩停了才拉了狗进山。找了好久,竟然在山腰下找到了你们。” 雪鹰说着,眼神担忧地望向她,“不过,你伤的很严重。” 阑珊笑笑,“没事。”说完,咳嗽起来,扯动了胸口,疼的她落下泪。 雪鹰着急地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别哭。”又不知如何是好,急的满地打转。 烬寒掀起门帘跨进来,几步到了炕头,温柔的拉住她的手,“你没事吧,阑珊。” 看见他,阑珊刚才强忍的伪装瞬间破碎,委屈地痛哭起来,“我疼。” 烬寒亲亲她的鬓角,安慰道:“我去给你取了yào,喝了yào就不疼了。” 阑珊哭着点头,烬寒抚上她的面颊,替她拭泪,又柔声安慰她。 雪鹰见没他什么事,默默转身拿起烬寒刚取来的yào,到外间炉子边去煎yào。 阑珊伤的极重,失去了所有法力。两人便在雪鹰家住下来,商量好等阑珊伤好后再离开。 烬寒每日和雪鹰一起出去打猎,或者进山修炼。 他拉着阑珊地手,温柔地说:“阑珊,我要好好修炼,才能以后不再让你受伤。” 阑珊心中甜蜜,日日催促他去练功。 照顾阑珊的活便由雪鹰接下来。 他看着是个不大的少年,照顾起人来却极其细致。 知道阑珊怕冷,所以将屋子里的炕和炉子烧的火红。 天气好的时候,去冰河里凿冰chā鱼,给阑珊滚鱼汤。或者带她在门口坐坐,阑珊坐在椅子上,披着厚厚的狗皮皮袄,他就在门口做些活计。 那些日子虽然阑珊 分段阅读_第 108 章 的内伤翻来覆去地痛,但是她心里却很快乐,有时候甚至真的想就在这里,和烬寒一辈子相守,再也不去看尘世的繁华。 时光过的飞快,阑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烬寒决定带她离开。 第七十二章 残灯无焰(六) 走的时候,雪鹰红了眼眶。送二人走了许久。 直到看不见小镇,阑珊也忍不住劝他回去。 雪鹰抹了把脸,低头说:“要是外面不开心,你还可以回来。” 阑珊笑起来,点点头。心里却不认同。外面怎么会不开心。 那是红尘凡世,热闹无比。更重要的是有烬寒的陪伴。 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去哪里,阑珊都感到快乐。 雪鹰抬头对烬寒道:“你要照顾好她,” 烬寒点头,算作承诺。 两人转身离开,直到走出了老远,阑珊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雪鹰依旧立在雪原上,像一尊雕像。 两人一路南下,听说沧州城热闹无比,于是决定去沧州城。 对阑珊来说,这是她最后悔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一辈子,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彼时,她和烬寒一起并肩,跨进了繁华的沧州。 在雪原上呆了那么久,初来沧州,两人被繁华迷了眼,又赶上最热闹的庙会,于是挤在人群里游玩。 被人潮拥挤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万花楼底下。 四处是喧闹的人,和拉客的调笑声。 阑珊有些厌恶地皱眉,拉了烬寒的手想离开。 却发现烬寒定定抬头望着上面。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上去,只见那璀璨的灯火下,二楼的窗户被支起,一个青衣女子托腮望着窗外,目光似怨似哀。在热闹的人群里好像隔着鸿沟。 阑珊心中突然升起巨大的不安,她拉了烬寒的手唤他:“烬寒,我们走吧。” 烬寒侧头看她,轻声说:“你先回去吧。” 说完,自己进了万花楼。 阑珊心中着急,举步要跟进去。 门口的龟奴却拦住她,“小姐,万花楼不接待女客。” 她只好转头回去。 那一夜,她枯坐至天亮。 有些人,你陪他走了许多路,以为是千山万水看遍。回过头,却不及他看她的那一眼。 后来,阑珊知道那个女子叫碧清,是万花楼的花魁。弹的一手好琴。 烬寒日日在她房中,再也没有回来。 阑珊受不了这种等待的折磨,于是提着剑去了万花楼。 她受了雪麒麟那一爪,法力尽失,但是打万花楼那些龟奴却不是问题。 一路杀进了万花楼,大声喊他,“烬寒,烬寒!” 烬寒从碧清房里出来,自二楼看着她,眉头皱起,“阑珊,你做什么?!” “你跟我回去。”她直直望着他,没有一丝退让。 烬寒声音冰冷,“你走吧。” 那个碧衣女子,从房中出来,有些害怕地瑟缩在烬寒背后,声音轻柔,“烬寒,她是谁?” 烬寒温柔地拦住她,安慰道:“别怕,她是我朋友。” “朋友?!”阑珊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烬寒给她的身份,不过朋友二字。她哂笑起来,“你说过,愿意与我走遍万水千山,你说愿意与我jiāo颈不忘,这些你都忘了?” 烬寒沉默,静静地看了她半饷,缓缓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还不懂人间的情爱。” 阑珊绝望地摇头,不愿意相信,“什么叫不懂,我们生来就该在一起!” “阑珊,我以为,两人并肩携手,星汉同看,就是爱情。可是我错了。”烬寒叹气,“我们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都不及我看她的一眼。” 阑珊目光扫向他护在身后的碧清,那女子水眸含波,盛着柔情。 “都是你!”她历喝一声,脚尖一点,手中的剑就风驰电掣地往碧清刺去。 碧清大惊,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烬寒及时出手,剑却划过碧清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 “碧清!”烬寒大叫,扶住碧清,然后目光狠厉望向阑珊,“你到底要做什么?” 阑珊哀怨一笑,“我只想你跟我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烬寒看着 分段阅读_第 109 章 ,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感激你做一切,可是阑珊,情爱不能勉强。” 碧清捂着脸,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抽泣着靠在烬寒怀里。 烬寒抱起她,再不看阑珊一眼,进了房中。 碧清的脸因为阑珊的那一剑,而留下了一道伤疤。 她不愿再呆在沧州,于是烬寒带着她,离开了。 从此,阑珊便留在沧州,她想起碧清,原来烬寒爱的是那样似水一般的女子,爱的是那一抹翠绿的身影。 于是,她住进了碧清的房中,穿着碧色的罗裙,眉目间都是柔波dàng漾。连名字,也换做了翠微。 几月前,李文钦为讨她欢心,从街上买回来一盏旧灯。 灯座是紫檀木雕花,繁复的花纹倒挂着精巧的小蝙蝠。灯罩上描金彩绘,美丽无比。 翠微看了一眼,便脸色惨白。这正是她和烬寒的那盏灯。 她颤抖地打开灯罩,却发现那灯台上有一缕灯芯,正是烬寒。 那灯放在她的床头。 夜里她落入一个奇怪的梦,山谷里开着灿烂的凤凰花,是最初记忆里的模样。 在梦里,她看见了三年不见的烬寒。 她欢喜地想跑过去,却发现烬寒身边还有碧清。 烬寒转身看到她,很是惊讶,“阑珊?” 对了,她叫阑珊。虽是梦,他至少还记得她的名字。 “阑珊,好久不见。”烬寒微笑,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恩怨。他身边的碧清,脸上有一道淡疤,看见翠微似乎有些害怕。 “好久不见。”她淡淡回应。 “你怎么在这里?”烬寒奇怪地问。 “这是我的梦,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梦?这是凤凰谷,怎么会是梦。阑珊,你是不是病了?”烬寒似乎有些关切地上前,手背抵上她的额头,想确认她是否生病。 看着他温柔的动作,翠微想起那些过往。心中的恨意纷然涌现,手中悄然多了一柄匕首,猛然刺向了烬寒的胸口。 既然是梦,不如让她发泄一回。 那柄匕首,被她猛然刺出,烬寒躲闪不及,刀刃刺进了左胸。 他捂住胸口,跌倒在草地上。 碧清大惊失色,奔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烬寒!” 滴在手上的鲜血还是温热的,翠微疑惑地抬手,看着沾染了血迹的手,“不是梦吗?” 第七十三章 残灯无焰(七) 碧清伤心落泪,扶着烬寒,“这不是梦,这是凤凰谷!” “凤凰谷,我竟回来了?” 烬寒望着她,“阑珊,如此,可以解你心头之恨吗?”他断断续续说话。 翠微惊慌地后退,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她骤然从梦中惊醒,窗户不知何时被夜风吹开了。微凉的夜风卷起床幔飘舞。 她愣愣地抬起自己的手,却怵然大惊,手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 身子瑟缩在床头,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床头的灯。 灯! 翠微猛然想到。 灯里有烬寒的真身,那他是被困在灯里了。 因为灯受长年累月天地精气滋养,有了灯魂。灯芯修炼成妖,可是灯芯离开,灯魂的力量就被大大减弱,灯便无法修炼出正身。于是想把两股灯芯收回灯内,吸掉它们的元气,以供自身修养。 而如今,烬寒竟不知是何种原因,被困进了灯魂结出的幻象中,若他在此灯中滞留超过一定的时间,那他顷刻便会灰飞烟灭,元神消散。 而翠微知道,唯一能够劈开这灯魂幻象的是饮血剑和吟雪剑。如今饮血剑无处可寻,但是吟雪剑却近在眼前。 她原本以为按照孟老板散漫的xing子,从他手里拿到吟雪剑不是什么难事。显然,她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孟老板回了酒馆,天还没黑的严实。 阿玲正在关店门,看到自家老板踱步回来很是惊讶,“你不是赴美人之约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孟老板摇摇头,叹气,“原本是赴美人之约了,谁承想,竟是场鸿门宴。” 进了院子,张神医从医馆进来后院,看见孟老板笑起来,“回来这么早?” “ 分段阅读_第 110 章 想到你在等我,便回来了。”孟老板朝他一笑,一起进了饭厅。 “咦,你这衣服怎么破了?”张神医指着孟老板衣角处的破损问他。 孟老板低眸一打量,发现真是破了一条缝,估计是打斗的时候被剑气划开了。 “无事。” 吃了饭,几人回酒馆阁楼摸牌。 摸了一半,阿玲因为怀疑孟老板偷牌,让他起身证明自己清白。 孟老板窝在软塌上,不肯动,“我说了我没有,君子坦dàngdàng。” “你在我这儿根本算不上君子,赶紧地起来抖抖。”阿玲拒绝听他狡辩。 两人争辩起来,小景和张神医围观的津津有味。 这边争论还没出个结果,就听见门檐下的银铃叮叮当当响起来,在寂静的夜色里分外明显,带着几分诡异。 小景缩了缩脖子,警惕地问:“这什么声音。” 窗外明明无风,那银铃却兀自摇晃,看着有几分渗人。 “来客了。”孟老板懒洋洋地倚在软塌背上。 话音刚落,门被吱呀推开,敛眉垂手的没人,一手提着一盏灯,从门外跨入,进了屋内,微微抬首,正是翠微。 “翠微姑娘?”阿玲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翠微盈盈朝榻上的孟老板行礼,“今日多有冒犯,望孟老板见谅。” 孟老板朝她颔首微笑,“好说,好说。” 翠微将手中的灯放在桌上,朝孟老板跪下去,“求孟老板帮我。” “可别,求字,我可担不起。白日里你可是还要杀我的。”孟老板半真半假地说。 阿玲一听要翠微姑娘竟要杀孟老板,一脸崇拜地望向她,“厉害。” 翠微泫然yu泣,朝孟老板道:“求求你,只有你能救他了。” “他?”张神医问道,“他是谁?” 翠微缓缓道:“他,是这只灯的一股灯芯,而我是另一股。” “所以,你其实是妖?”孟老板蹙眉道。 翠微点点头。 “可是,我怎么从未发现你身上有法力?” 孟老板边说,边朝阿玲使了个眼色。阿玲立马麻溜地过去,扶她起来。 翠微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了,缓缓道:“因为我曾受雪麒麟一爪,法力尽失。” “雪麒麟?”孟老板眼神一沉,问道:“烬阑雪山上的雪麒麟?” “正是。”翠微缓缓说起自己的故事。 房内点着烛火,燃弯了腰,好像也在为这个故事哀伤。 “呸,这个负心汉!”阿玲咒骂道,“你也别伤心了,有什么难过的,就让他去死。” 翠微擦了眼角的泪,没有说话。 “所以,他现在在这灯里?”孟老板拨弄了一下那盏灯,拿下灯罩,果然见一缕灯芯在灯台上。 “求孟老板救救他。”翠微哀求道。 “你要想清楚,我救了他,他也未必会和你在一起。”孟老板提醒道。 “我想清楚了,不能让他送死。”翠微点头道。 “翠微姑娘,你还救他做什么呀!”阿玲连声阻止,“你也太心软了。” “多谢阿玲姑娘好意,但我不能看着他去死。”翠微道。 “翠微,你可想好,这件事若我接手了,那你可能就要变回小灯芯了。”孟老板道。 翠微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 孟老板定定望她半饷,摇头,“好吧。” 翠微惊喜地朝他跪拜,“谢孟老板。” “不过此事,还是你自己去做。”孟老板从一边拿起吟雪剑,“剑借给你。” “喂!”阿玲着急道,“武器怎么能随便给别人。” “无事,剑在心中,不在手中。”孟老板桃花眼望向翠微,笑语,“再说,翠微姑娘怎么能算别人。” 小景和张神医一起翻了个白眼。 翠微接过吟雪剑,手微微颤抖,她没想到他竟这样就把吟雪剑给了她。 可是……她能救出烬寒吗? 目光望向那盏灯,心又坚定起来,“如果我不去,他就会死。” 于是她朝孟老板点头,“孟老板,求你将我送入灯中。” 其实根本无需孟老板动手,灯魂巴不得翠微能够入幻境,最好再一直沉溺其中, 分段阅读_第 111 章 不能自拔。 所以翠微很顺利便进了灯里。 鼻翼间,都是凤凰花淡淡的幽香,好像万千青草吐芳,又好像这一树凤凰花将要盛放,艳到了极致。 可是总是夹带着一缕灯焰燃烧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去。 第七十四章 残灯无焰(八) 翠微抬眸望去,之间远方的旷野之中,烬寒正坐在树下抚琴。 纷纷扬扬的花瓣被风轻轻吹落,落在他肩上。他双眸含笑,一边抚琴,一边温柔地望向树下起舞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翠色的衣衫,好似一片在风里飘舞的绿叶。裙琚绽开美丽的花朵。亦是含笑望着烬寒。 两人眼中似乎只有彼此。 翠微心口微滞,曾几何时,他与她也有过这般缠绵? 那时候,他们还在烬阑雪山的小镇上。天气好的时候她便在屋檐下抚琴,他则随琴声舞剑。 浩渺天地,只容下彼此凝望的容颜。她原本以为那就是永远,他们也是彼此心上镌刻的,永不遗忘的誓言。 结果,却抵不过他和碧清的一场邂逅。 翠微的心狠狠痛起来,却只能强忍着,往他们走去。 “烬寒,跟我走。” 烬寒回头看他,剑眉紧蹙,“你怎么又来了?!” 下意识的,他把一边的碧清搂入怀里,好似翠微要伤害她一般。 看到他的动作,翠微心口更疼,却依旧望着他,终是不能厉声说话,“放开她。”玉指指向碧清,“她根本不是真正的碧清。” 烬寒看看怀里的碧清,后者眸子含泪,似乎在害怕。他望着翠微道:“阑珊,你刺我一刀,咱们也算两清了吧。” “两清?”翠微一愣,继而笑起来,“你伤我这么重,怎么可能两清?!” “那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你跟我走!” 烬寒被她激怒,“这辈子,我都不会离开碧清!” “烬寒,她不是碧清。”翠微柔声劝慰道:“你现在是被灯魂困在幻境里了,你在这里的一切,包括她,都是灯魂来迷惑你的,都是假的。” 烬寒望着她,眼神逐渐冷下来,“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吗?” 说完,他带着碧清转身就走。 翠微连忙去追,脚下不注意一绊,摔倒在了草地上。 “烬寒。”她呼唤他,可是他没有回头。 翠微习惯了他的冷漠。进来之前她也想过可能烬寒根本不会相信她,既然她劝不走他,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于是她起身,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烬寒带着碧清往前走,一边柔声安慰她:“不要害怕,她不会伤害你的。” 碧清脸上有一道淡粉色的伤疤,她下意识地抚上脸上的疤痕,“我怕。” “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烬寒握着她的手,郑重许诺。 话音刚落,只听得身后一声疾呼,“烬寒!” 烬寒骤然回头,将碧清护在身后,“你到底要做什么?!” 话还未说完,顷刻间,长剑飞出! 翠微抽剑应战,剑光四起。 碧清被烬寒护在身后,引翠微往远处走。 四下的凤凰花树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瑟瑟颤抖,落了一地红色的花雨。 几番激战,烬寒bi着翠微从山谷退到了山涧。 山涧中有飞瀑悬挂,霞光氤氲在头顶铺开,美的就像一幅画。 及目四望,已经看不到碧清的身影。 烬寒大怒,手下剑舞翻飞,并且催动了法力。法力尽失的翠微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手中 冰冷的剑抵上翠微的喉咙,“你到底想干什么?” 翠微笑容凄婉,“我只想带你出去,冲破灯魂的幻境,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若 出去之后你还想杀我,我愿意。”她哽咽道:“我愿意将我这条命,双手奉上。” 烬寒握剑的手轻轻一颤,眼中似有秋风萧瑟略过。他的手缓缓落下,“我又何曾想取你xing命,我不过是想和你划清界限。我只想带着碧清避世隐居。” “那和杀了我,又有什么分别?”翠微哀婉道,声泪俱下,“你和她的鸳鸯蝴蝶梦,便是我的 分段阅读_第 112 章 魂孤塚处。” “阑珊,你不必如此,你很好,可是……”烬寒轻声道。 “我很好。”翠微笑道,“可是你不爱我。烬寒,没有你,生又何欢?” 烬寒皱眉望她,“阑珊,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说完,他收了剑,转身顿了顿又道:“就算这真的是幻境,我宁可在其中灰飞烟灭,也不想再与你有半分纠缠。”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翠微手里的剑,跌落在脚边。她伤心的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翠微泪眼朦胧,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仿佛过往的记忆重现。他再也不会相信她,他与她终究隔了鸿沟。 “烬寒,早知如此,我宁愿我们从不曾离开灯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形同陌路。我们就还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缠绵。”她喃喃。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边缓缓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烬寒!”她惊喜地抬头去看。 却是孟老板冷静的双眸,看着她,微微叹气,“翠微姑娘,何必苦苦纠缠。” “你不懂。”翠微哭着说,“我和他,本该在一起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和谁本该在一起的。”孟老板扶起她,“所有人都是有自己意愿的。你和他不过是有缘无分罢了。” 翠微伤心落泪,不再说话。 孟老板带着她,从山涧的悬崖处飞身落下。 她怵然大惊,从幻境中醒来。 抬头打量,还是在酒馆的阁楼上,只是天光大亮,看来又过去了一夜。 阿玲推门进来,端着一碗清粥,见她醒了,高兴地端过来,“翠微姑娘,吃点东西吧。” 翠微脸上犹带泪痕,轻轻摇头,“我不想吃。” “你不吃不行的,老板说你还得去救那个负心汉。”阿玲皱眉道。 听她提起烬寒,翠微眼神一动。终是接过她手里的粥,轻轻吃起来,“谢谢你。” 眼前的美人眼中含泪,柔柔望着她,眸波流转。 阿玲不好意思地挠头,“不、不、用谢。” 翠微吃完粥,从楼下下来。 小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医馆和酒馆之间的墙也被凿开。她好奇地弯腰穿过那道小门,一眼望见孟老板和张神医坐在廊下下棋。 孟老板一手摇着折扇,眼神温柔地望着面前苦苦思索的张神医。 第七十五章 残灯无焰(九) 张神医抬眼望他,“到底怎么下?” “你自己想。”孟老板嘴角含笑,哗啦一声收了折扇敲敲他的脑袋。 张神医捂住头,很是不满,“我又不是阿玲,要我研究棋艺做什么?” “废话,你不练好棋艺,以后阿玲走了,谁来陪我下棋?” “阿玲要走?”张神医奇怪问道。 孟老板神色如常,又敲敲他的脑袋,“别问那么多,赶紧想。” 翠微望着两人,脑中却依稀想起当年在烬阑山的日子。彼时就是这般,她也会教雪鹰下棋,雪鹰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呆地看她,也不知想些什么。 她生气了,就会敲雪鹰的脑袋。 无声的笑了笑,皱皱巴巴的心仿佛被熨妥帖。 孟老板回头见翠微站在院中,笑着冲她招手,“翠微姑娘,来下棋啊。” 翠微走过去,坐在一边的藤椅上,“孟老板,我哪里还有心思下棋呢。” “人生无奈的事多得很,你若一味痴念,反倒伤了自己。”孟老板捏了棋走了一步,“再说了,他若被灯魂吞了,那也是他的造化,不要强求了。” 翠微摇摇头,“我若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我此番知道了,怎么能忍心看着他赴死。” “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了。”孟老板摇摇头。 “见谅。”翠微朝他一笑,“我今晚还要去一趟。” “罢了,也拦不住你。想去便去吧。”孟老板又走了一步,围掉了张神医大半个棋子。 张神医哀怨地望他一眼,有些愤愤不平。 翠微看到张神医的眼神,被逗的笑起来。 院内惠风和畅,气氛融洽。好像外界的纷扰都被隔绝。翠微坐在藤椅上,安静看两人对弈。 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 分段阅读_第 113 章 用过晚膳,那盏灯又被拿了出来,放在案几上。 翠微握着吟雪剑,被孟老板送入了灯中。 这一次,她眼中再没有了半分情义,芳唇紧抿,双目含怒。她找到两人在凤凰谷的栖身之所。就在河边的小草屋里。 她想要带走幻境里的碧清,可是烬寒却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让她无从下手。 于是她便藏在不远处的林中,静静等着机会。 这一等,便是两日。 烬寒去山上打猎,碧清一人在河边洗衣。 她急匆匆冲出,带走了碧清。 她把她带到了山涧悬崖处,薄薄的烟雾笼罩着山谷,如同轻纱给山涧披上了外衣,四周青草清泉,山岩上还长着一株碗口粗的凤凰树,开满了红色烈焰的凤凰花。 花瓣垂下来,像是树的眼泪。 碧清看着翠微,语气柔软,“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你闭嘴!”翠微怒吼道。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可是阑珊,爱情是没办法勉强的。烬寒不爱你,但会有其他的人来爱你的。”碧清一点也没有慌乱,反而开口劝慰。 “我只要烬寒,没有他,还有什么意义!” “我以前也这般想。”碧清笑的有几分寂寥,“有个男子也负了我,可是我遇到了烬寒。所以阑珊,你要相信,定有一个男子,也这般爱护你。” “我不相信,是你抢走了他,若不是你……” “若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碧清缓缓说:“不是我抢走了他,是他根本就不爱你。如果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 “我不信!”翠微手中的剑豁然抵上她的喉咙,“不要再胡说了!” “阑珊!” 身后骤然一声历喝,翠微回头去看。 只见烬寒风驰电掣地急奔而来,似一道闪电一般,转眼就到了她眼前。 “你放开她!” 翠微微微一笑,带着讥诮,“烬寒,她不是碧清,她只是灯魂化出的幻象。” “我不管她是不是幻象,你不许伤害她。” 翠微笑着,将那剑又往前送了几分,“如果,我说不呢。” 烬寒目眦具裂,怒吼道:“你放开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是吗?”翠微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看了看不远处的悬崖,“那你就从那里跳下去。” 烬寒侧头望了一眼,“你答应我,不伤她。” “我不会伤她的。”翠微道。 烬寒点点头,缓缓往山崖边走了两步。 “烬寒,不要!”碧清骤然惊呼,企图阻止他。 “闭嘴!”翠微眼神一沉,手里的剑刃划过她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阑珊!”烬寒止步,朝她怒道。眼中的怒火,仿佛要把她燃烧。 “烬寒。”翠微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朝他柔声道:“你真的,这般恨我吗?” 触到她似水的目光,烬寒一愣,别过头去,“我不恨你,我从始至终没有恨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你来救我,为何一见面便伤我,为何还要伤害碧清?”烬寒bi问道。 “我……”翠微语塞,凄婉一笑道:“烬寒,我为了你,法力尽失。你却转身牵了别人的手。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我、感谢你。”烬寒叹气道:“可是,我真的没办法爱上你。” “你胡说,你以前明明答应我,要和我一直在一起,你说愿和我jiāo颈不忘的!” “可我也跟你说过,那些承诺都是因为我还不懂人间情爱的时候轻易许下的。”烬寒看着她,“阑珊,爱是白头到老,但爱也是放手成全。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我,就放手好吗?” “放手?”翠微仰天大笑,泪从眼角滑落,“我如何放手?这么多年,我日日夜夜劝自己放手,可是看到你有危险,我依旧不顾生死来救你。我怎么放手?” “阑珊……”烬寒还yu再劝。 但翠微却不想再听了,她手腕一翻,吟雪剑便刺入了碧清胸口,回手又是一掌,将碧清狠狠一推。碧色的衣裙被鲜血染红,她柔弱的身体就像残破的纸鸢飞起,惊恐的呼救划破了静谧的 分段阅读_第 114 章 山涧。 “烬寒,救我!” 吟雪剑吸了血,变成通体鲜红。剑头还在滴着鲜血。 翠微狂笑不止,面上却满是泪水,“烬寒,你若真的那么爱她,愿意与她同生共死,那我成全你。你跟着她一起跳下这悬崖去吧!” 第七十六章 残灯无焰(十) 烬寒只觉自己形神yu碎,脑中听不到任何声音。惊恐地看着跌落的碧清。 他当即飞身扑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牢牢抓住了碧清的手。 两人如同风中颤抖的枯碟一般蹁跹下落,烬寒眼疾手快,一手捞着碧清,另一只手抓住了悬崖边垂下的藤蔓。 两道身影,在悬崖下颤颤。 翠微起身看去,见他二人挂在崖边,大惊失色,急忙扬手去砍那根被烬寒死死抓住的藤蔓。 突然,狂风四起。 风里卷挟着凤凰花的花瓣和腥甜的血味,仔细闻似乎还有灯焰燃烧时的焦炭味。 翠微暗惊,心中想到不好。 一定是灯魂见她要将烬寒推出幻境,所以造了妖风来挽留。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烬寒便被这股狂风卷起,往上送拖到了山崖上。他手里还拉着受伤的碧清。 烬寒将碧清小心翼翼放在凤凰花树下,眼底布满血丝盯住翠微。腰间的佩剑哗啦一声出鞘,寒光如电,直奔翠微刺来。 翠微勉强躲过,却还是被他的剑伤了手臂。 烬寒一招不成,又出一招。 招式yin狠,几乎招招致命。 翠微失去了法力,面对他的攻击只能尽力闪躲。但动作终究比他慢了几分,被剑气划的遍体鳞伤。 又是一剑,翠微险险避过,但还是摔在地上。身上细碎的伤口流出猩红的血,顺着衣衫落在草地上,像开在草里的红花。 烬寒的剑,没有一丝犹豫,呼啸着直奔她的心口而来。 翠微缓缓一笑,闭上眼准备接受他这致命的一击。 突然,她的内心得到了从来没有的安宁。 烬寒终究还是不肯信她,这悬崖就是冲破幻境的唯一通道。只要他落下去,非但不会粉身碎骨,反而会脱离幻境的束缚。但是灯魂不会这么轻易,放烬寒离去,而烬寒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那就这样吧,死在他的剑下。重新当回那株小小的灯芯。也没有什么不好。 就在剑气呼啸而来的时候,一声破风之声也凌厉而至。 铮然一声,zhà开金鸣相撞的声音。 烬寒的剑,被骤然打偏。 深深没入了她身后的岩石上。 “啧啧啧,这么不怜香惜玉,可不太好哦。”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翠微睁眼往身后望去,正见孟老板一手挽着长弓,嘴角带笑,从远处走来。 “你是谁?!”烬寒皱眉问道。 孟老板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翠微身边。眼神温柔,望向她,“你没事吧?” 翠微摇摇头,“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出去。” “你休想带走她!”被忽视的烬寒大怒,挥剑向孟老板砍来。 孟老板一手拿起翠微手中的吟雪剑,扭身迎上。 两人在山谷间大战,卷起狂风阵阵。 孟老板一边应战,一边转身,将翠微拉起,一个用力,退下山崖,“你先出去。” 翠微忽然失重,厉声疾呼,“不要伤害他!” 豁然,从幻境里醒来。 她躺在酒馆的软塌上。 身边是正在摸牌的阿玲和张神医,还有小景。 见她醒来,惊喜道:“翠微姑娘,你醒了?” 翠微恍然若梦,“孟老板呢?” “老板救你去了,还没出来呢。”阿玲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自顾自地摸牌。 幻境里,孟老板和烬寒激战正酣。 两人bi退到山崖边,孟老板趁他不注意,扬手将树下的碧清拎起。 璇身扔下崖低。 烬寒大惊,再顾不得和孟老板恋战,转身去拉。 却又不妨,背后吃痛。 孟老板一掌将他击落下去。他的身体飞起,顷刻间随着碧清一起坠落悬崖! 谷中地动山摇,仿佛要将这天地吞噬。 孟老板凝神转身,手中捏诀。起身刺向天际。 分段阅读_第 115 章 苍茫的天空中,仿佛罩下了无形的光网,被吟雪剑生生撕裂。 孟老板从幻境中脱身而出,转头见几人焦急地围在塌边,张神医手中还捏着细细的银针,正在为榻上的翠微施针。 “伤的这么重?”孟老板有些诧异,围过去看。 “老板,你快来瞧瞧。”阿玲一把拉过他。 孟老板定睛望去,只见睡在榻上的翠微面色苍白,可更苍白的是她原本一头乌黑的青丝,居然一夕变白。 孟老板皱眉按上她的腕间,沉吟片刻,“元神涣散。” “她这是怎么了?”张神医问道,“气息紊乱,毫无求生意识。” “大概是死心了吧。”孟老板缓缓摇头。 翠微受了烬寒那么多剑,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伤在她身上,毁的却是她的心。 她丝毫没有了求生的yu望,怕是伤透了心。 烬寒骤然从梦里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碧清惊喜的脸庞。 “你醒了!” 烬寒一把拥住碧清,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你没事吧?” 碧清奇怪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你睡了好多天。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睡了好多天?”烬寒皱眉扭头,见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熟悉的小院,熟悉的风景。 依然是他和碧清居住的地方。 可明明…… “我只想带你出去,冲破灯魂的幻境,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阑珊的话蓦然在脑海中响起。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 烬寒神色一变。 突然明白了她的苦心。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自己被困在幻境里却不知自,竟还误会了她。 碧清见他神色沉重,有些担忧地询问,“烬寒,你没事吧?” 烬寒伸手揽过碧清,将脸埋进她的脖间,瓮声道:“没事。” 日子一天天的过,躺在床上的翠微却没有苏醒的痕迹。 阿玲望着满头白发的她,忍不住叹气,“这是何苦呢。” 张神医和小景硬掰着她的嘴给灌了yào,张神医道:“翠微姑娘是个聪明人,希望能够想通吧。” 几天后,一个少年敲开了浮梦酒馆的大门。 阿玲望了一眼面前这个陌生的脸庞,问道:“公子,你找谁?” “我来找阑珊。”少年一笑,像是冬日的暖阳。 阿玲侧头想了想,“阑珊?” 第七十七章 残灯无焰(十一)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她现在叫翠微。” 阿玲立马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你是雪鹰?” 少年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阿玲笑起来,“翠微提起过你。” 阿玲带着他进了后院,一边嘱咐他,“等会见了翠微,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雪鹰一脸莫名,“心理准备?” 望着他一脸纯粹的笑意,阿玲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为能见到翠微而开心,双唇蠕动了一下,终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你一会就知道了。” 阿玲带着他进了翠微所在的厢房。 等他见到床上的翠微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凝固成了寒冰,“是他?” 阿玲不知他说的是谁,只好解释道:“她为了救那个负心汉,成这样了。” “负心汉?”雪鹰捏了拳,骨节泛白,语气徒然充满恨意,“烬寒?” “就是他!”阿玲咬牙道。 雪鹰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抚上翠微一缕雪白的发丝,“你怎么还是这么傻。” 从他们在烬阑山的时候,雪鹰就看出烬寒并不爱她。只有她,沉溺在那些虚无的情爱中,以为那就是自己所追求的永恒。 他说过,她要是不快乐,可以回来找他。 或许,在她心里,早把自己忘了吧。 “阑珊,我来找你了。”雪鹰低低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雪鹰坐在翠微床边,没日没夜的跟她说话。 “烬阑山又下了很大的雪,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我总是想起你在屋檐下笑的样子。” “阑珊,因为你的名字,我很庆幸自己生在那里。可是没有 分段阅读_第 116 章 你,那里也没有了意义。” “阑珊,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翠微感觉自己在一片白雾里。 湿润的气息憋闷在胸口,让她喘不上气。 “烬寒。”她想大声呼救,想找到烬寒,在心底里,她相信只有烬寒可以带她解脱。 可是得到的,只是无尽的回声,“烬寒,烬寒。”一声声,消弭在空洞的旷野里。 那雾气温暖似泉水,让她一直作痛的身体都得到了缓解。 她摸着手边的一块石头坐下来,像是赶了很久的路,疲乏不堪。 就在这里睡一觉吧。 她合上眼,忘了自己要去何处,也忘了自己的归路。 不如就一直留在这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 她再也不用担心失去谁。 一直留在这里吧…… “阑珊,阑珊。”细密而温柔的声音突然闯进她的耳朵。 谁? 是谁?! “烬寒?”她挣扎着出声,想要看清是不是心底期盼的那个人。 尽管心底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她还是期待着。 “阑珊,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阑珊,我带你走。” “阑珊,我不会让你受伤。” “阑珊,你醒过来吧。” 是谁,一直在耳边絮絮耳语。 翠微起身看去,却还是一片大雾茫茫。 她循着声音,跌跌撞撞地走去。 那个声音引导着她,一路向前。 冲破迷障。 她挣扎着,努力地迈开腿,往前走。 奋力睁开眼睛。 随着光涌入眼底的,竟然是她以为此生再不会见到的人。 “雪鹰?!”翠微沙哑着声音,嘶哑地问。 伏在床头,正悄然入睡的人不是雪鹰又是谁。他的眉眼比前几年长开了一些,眉目清秀,在灯影下投下yin影,含着说不清的温柔和担忧。 听到动静,雪鹰醒过来,望见她盯着自己,那双眸子依旧如记忆中一般明亮清澈,笑意如水波般一圈圈扩散,“阑珊,你醒了!” 翠微皱眉,低哑着嗓子问:“有水吗?” 雪鹰急忙回身给她倒了水,动作小心地喂她喝了。 “你怎么来了?”喝了水,翠微的嗓子不再那么嘶哑,终于有力气问起他。 “我当初给你说过,要是外面不开心,你可以来找我。”雪鹰声音轻柔道:“可是你没有来,所以,只好我来找你了。” 翠微眼中忽然聚起泪,埋头低泣起来。 雪鹰有些无措的替她拭泪,“阑珊,我来接你回去。” “雪鹰,你说的对。人间一点也不快乐。”翠微道。 “我们回去吧,烬阑山还是以前的样子。”雪鹰怕她不去,立马道:“山上的雪一年四季的厚,那里没有外人能进去,镇子上的人也很友好,王婆知道我来找你,也盼着你能回去呢。” 翠微眼中升起向往,好像他说的一切都在眼前一样,“烬阑山,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地方。” “所以,我们一起回去吧。”雪鹰连忙道。 翠微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摇头道:“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雪鹰着急地问。 他为了找到他,花了很多的功夫。也想过很多种可能,可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不管有多难,他一定会带她回去,让她再也不会被市俗所扰。 “因为,孟老板帮了我,我答应他要献出内丹。” 她是一只小妖,无梦无幻。能还的只有自己的内丹。 “不要!”雪鹰连忙道,“让他拿我的,无论什么,我都愿意!” 翠微正想阻止,听到门口一阵笑声,“好呀,我正愁内丹没用呢。” 两人回头,见孟老板施施然进了房中,眼中发亮盯着雪鹰,“你愿意把你的梦给我吗?” “梦?”雪鹰奇怪道。 “就是你此生的梦境,都给我,我就不要什么内丹了。”孟老板笑的一脸jiān滑。 “我愿意。”雪鹰想也不想,就点头。 他的梦,一直都是一个叫阑珊的女子。从他第一眼看到她,就只有她。那些梦,陪他在雪原上度过漫漫寒夜。 如今 分段阅读_第 117 章 ,她就在他身边,他还要这些梦境做什么。 在沧州即将进入秋天的时节,翠微跟雪鹰离开了沧州。 孟老板和张神医在城墙上送别他们,看着马车原来越远。 “听说那可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孟老板眯着眼望着远处。 “你也想去?”张神医侧头问他。 “可以考虑。”孟老板回头看他,笑起来。 第七十八章 雲霖(一) 沧州城入了秋,连着下了几场秋雨。天气便一天天凉了起来。 众人窝在酒馆里喝酒聊天,说起万花楼。都忍不住啧舌摇头。 “我看万花楼要倒了,前面走了一个晚烟。现在连翠微都走了。” “可不是,瞧那老鸨愁的。天天在门口拉客呢。” “这有什么好愁的,不是有姑娘天天在楼上舞文弄墨,吸引些文才雅士吗?” “可惜了,现在城中的文才雅士,都急着来这浮梦酒馆和阿玲姑娘一决棋艺呢。” 这事,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三日前孟老板在酒馆设下玲珑局,谁都可以和阿玲对弈。只要能赢的人,他可以答应一个要求。 话虽如此,但是见过阿玲和池兴子对弈的人都知道,阿玲看着是个姑娘。可是棋艺并不低。因此没有几个人敢贸然去挑战。 倒是一直自诩高雅之士,只肯在净月楼吟风弄月的那些士子们,倒是来了一拨又一拨。 眼下半残的棋局还在院子中放着,先破了那残局。才能和阿玲对弈。 “我看,沧州城没人能下得过阿玲了。”有人摇头道,“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池兴子可是收了阿玲当徒弟了。” “那可不,听说时常住在酒馆里,亲自教导呢。” “孟老板许一个心愿,这岂是平常人能轻易得到的。” 酒馆前面热热闹闹。后院里,也人来人往。 来挑战的人排着队,一个又一个的上去,企图解开那残局。 小景今日得了闲,好整以暇的坐在廊下看着一个又一个来解棋局的人,笑着拿胳膊肘撞撞身边的阿玲,“你看看,这些人都没你厉害。” 阿玲站起来,扫扫衣裙上的灰尘,“懒得理他们。你看着点。我去前面盯着。” 小景点点头,“你去吧。” 阿玲进了前堂,打量了一圈也没看见自家老板。有些奇怪,“去哪了?” 此时,孟老板和张神医正在酒窖里。 说是酒窖,其实更多的是结梦珠。一个个装着各色的梦,悬在头顶。发出幽幽的光。 张神医好奇的那指尖碰了碰垂下的一颗珠子,“这么多,都是他人的梦吗?” “是啊,你看,有美梦,有噩梦。”孟老板指了指发出不同色的光的珠子。 “你收了这么多梦,就是酿酒?”张神医问道。 “是,也不是。”孟老板把新收进来的梦标上编号,挂起来。 在各色梦发出的幽幽光线下,他的眉目笼着一层柔光,“我想收齐一万人的梦,然后练成浮生醉梦图。” “那是什么东西?”张神医从未听过这词。 “说是一种神功。”孟老板道,“不过也算不上武功。其实是一种能力,能够洞晓过去与未来的任何事。” “你想看看你的未来?”张神医问。 “不,我想看看过去。”孟老板垂下眼,语气低沉,“我想知道。师父究竟为谁所杀。” “你师父不是让你们不要查吗?”张神医清楚的记得,当时孟老板讲这段故事的时候,是说师父不让追查。 “师父养我,教我。若不能替他报仇。我何以为报?”孟老板一向懒散的眉宇间透出几分执着。 张神医垂目不语,他知道,眼前的人看似随和,其实认定的事总是很执着。 “可是这么多年,从未有引魂者能够拼出这图,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一万人的梦境?那你现在有多少了?” “九千多。”孟老板语气有几分释然,“马上,就要成功了。” 这是他长久的执念。就算经历了所有人的离开,他也从未动摇。师兄不止一次劝过他,不必如此执着。 可是执念就是执念。若那么轻易 分段阅读_第 118 章 弃,那还能叫什么执念。 第四天,还是没有等到能解开玲珑局,可以和阿玲一决高下的人。 吃饭的时候,小景咬着鸡腿,得意地说:“我看就算了吧,这能和阿玲姑娘一决高下的人,沧州城是不会有了。” “没想到,你这么看得起阿玲。”孟老板笑眯眯的,望了一眼侃侃而谈的小景。 小景立马收声,说了一句,“除了您。” 这句话说的孟老板极其受用,又捞起一个鸡腿放到小景碗里,“多吃点。” 小景受宠若惊,连忙点头,“谢谢、谢谢。” “我看,这棋局可以收了。”阿玲道,“我不想下了。” “那怎么可以。”孟老板义正言辞,“你没看到我这酒馆最近生意红火吗?” 阿玲一口气憋在胸口,翻了个白眼。 吃了饭,回酒馆的阁楼上说话聊天。 阿玲燃起引魂香。然后窝到榻上,“冻死个人了,听说山上的村寨又闹腾呢。” “闹腾什么?”孟老板问。 “有什么东西作祟吧。” “那不是正好,咱们来生意了。”孟老板笑起来,好像银子已经进了口袋。 “不过听说那东西厉害的很,去了好些方士都压不住。” “那是他们没本事。”孟老板向来看不起骗人银两的方士,损了两句。 “你行你怎么不去。” “孟某人,只做送上门的生意。”孟老板得意道。 说了会子话,阿玲只觉眼皮重的厉害。不知不觉一头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孟老板却温了酒壶,坐在榻上慢慢啜饮,像是在等什么人。 夜色渐渐深邃。万籁俱寂里只有风声呜咽,卷起满地的落叶。 孟老板靠在榻上,手里捏着一卷书,看的认真。 突然,檐下的银铃动起来。门帘被掀开。 小白迈步进来,朝孟老板拱手,“孟兄。” “小白,许久不见了。”孟老板笑脸相迎。 小黑跟在小白身后,一言不发的朝孟老板点点头。 “事情如何了?”还没等两人坐稳,孟老板就问起来。 “你也太着急了吧,我酒还没喝一口。”小白不满道,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着急?这事都拖了快四年了。”孟老板毫不留情面的拆穿道。 “咳、咳、咳。”听到他的话,小白被嘴里的酒呛着,连连咳嗽。 小黑瞪了一眼孟老板,伸手替他拍背。 “说吧,到底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 第七十九章 雲霖(二) “差不多?”孟老板皱眉道,“什么叫差不多?” “就是再过段时间,就没问题了。”小白肯定地点头,“放心,一定可以。” 孟老板这才放心,“希望快些吧,此事,越早了解越好。” 阿玲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她又回到了赌棋山庄,梦里正是赌棋山庄最好的季节。 漫山遍野开满了紫色的尾鸢花。花瓣被风轻柔的吹起。 “二少爷,二少爷。”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从远处传来。 阿玲……哦,不。 那个时候他的名字,叫季霖。 季霖躲在一颗树上,看着山坡上着急地喊他的小厮阿力,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阿力一边跑一边喊,眼看着离树原来越近,随便打量了一眼,又往别处寻去了。 “这个阿力,真的够笨的。”季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安稳的躺在树杈上。 眯着眼,看着从树杈的枝丫里露出的一点点天空。 “真无聊。” 嘟囔一句,揪了片树叶叼在嘴里。 今日是赌棋山庄一月一次的对弈日,阿爹和大哥一定又忙着看棋局去了。只有他,没人管的他,才能在后山这般胡闹。 “又找不到了?”一声冷冽的声音传来。 躲在树上的季霖愣了愣,起身望远去望去。 只见一身玄色衣袍的男子,拧着眉,冷声对阿力道,“好不快去找!” 说着,自己也往这边走来。 季霖原本惬意的脸瞬间垮下来,他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能有时间来管自己。 原本今日阿爹罚他在书房抄书的,他 分段阅读_第 119 章 趁着庄子里人多,跑来后山偷懒。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大哥这尊大佛。 季雲边走边四处看他,走到树下时停住了脚步,仰头望了望,“阿霖,还不下来!” 季霖不情不愿的从树上跃下,收敛了刚才的表情,垂着手立在旁边,一副乖顺的模样,“大哥。” “让你在书房里抄书,你看看,你在干什么!”季雲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 季霖心肝颤了颤,急忙道:“我这就回去。” “你若再如此调皮,我定让人给你锁藏书阁里。”季雲挑眉,冷眼看他。 想到藏书阁的寂冷,季霖浑身打了个颤,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头,“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 季雲这才满意,“还不回去?” 季霖急忙点头,一溜烟跑回了庄上。 进了庄子,绕过后花园往书房去。刚进了前院,就看到一张张的桌案,摆满了院子。 各色的江湖人士,坐在桌案一边,和另一边坐着的赌棋山庄弟子对弈。 院子里静悄悄的。 最北面的堂上燃着一炷香,已经烧了半截,看来对弈开始已经有一半的时间了。 季霖被大哥恐吓,原本急着要往书房去。可是进了院子,看到旁人对弈,眼神忍不住扫向棋局。 渐渐的就走不动路了,干脆停了脚步,驻足在院子里观棋。 看的入了迷。 他仿佛成了那个对弈的人,去思量下一步的棋路,该往哪里走,又要怎么应对。 好像那盘棋已经在他心中。 “阿霖。”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季霖打了个颤,回头去看。 果然见父亲从内堂迈步过来,粗黑的眉毛拧起。不怒自威,“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疑问,而是训斥。 季霖连忙解释,“我要回书房,路过而已。” “赶紧去,不许在此逗留。”父亲眼睛瞪过来,不给他一丝解释的机会。 母亲因生他时难产而逝,父亲和大哥对他十分严苛。首先第一条就是不许他学棋。 从小,父亲将赌棋山庄的未来jiāo给了大哥,而他只能在一边背《论语》。 就算有时候按捺不住,自己去藏书阁翻出棋谱来看,也会被大哥抓住。训斥一番。 好像他这个二少爷,天生就被夺去了下棋的权力。 季霖垂头耷脑的往书房里走,身后刚刚满山坡找他的阿力跟了上来,“二少爷,你可别跑了。我刚差点被大少爷训了。” “训你还不是简单,他连我都训。”季霖撇撇嘴。 进了书房,桌子上还摊开着他刚刚抄了一半的《中庸》,不情不愿地提起笔随意抄了几笔,“真不知道阿爹让我抄这些做什么,难道真要我去考取功名?” 阿力乖乖的在一边替他研磨,“二少爷,你可小声点吧。一会又让别人听去了。” “我就想下棋,就这么难?”季霖非但没有小声,反而拔高了声音。 阿力吓的急忙去捂他的嘴,“我的二少爷呀,你可给我留条命吧。” 见他惊慌失措的脸,季霖也不再任xing,认命般低头开始抄书。 “我不想抄书,我想学棋!”嘴里嘟嘟囔囔的,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阿霖。”大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季霖怵然一惊,看着眼前写在纸上的字,慌慌张张地卷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塞到桌案底下,书房门就被推开。 季雲寒着脸站在门外,沉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大哥!” 梦中的阿玲呓语一声,霍然惊醒。 窗外传来鸟儿低低鸣叫的声音,秋天的树叶泛黄,从打开的窗户里落了进来,空气里还有酒香,伴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传入耳内。 这是她熟悉的地方。却不是赌棋山庄。 阿玲揉揉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有些怅然若失地望着窗外。 自从她来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赌棋山庄的事了。 那些被她藏在心底的记忆,好像早就和秋天的落叶一般,泛黄,远去。 她以为她早就忘了,忘了那些她以为压抑的日子。 可是梦中,他们的脸依旧那么清晰。 连父亲鬓间的 分段阅读_第 120 章 白发,都毫发毕现。 “想什么呢?”孟老板推门进来,见阿玲呆呆坐在塌边发呆。 “我,梦见以前了。”阿玲痴痴地回答。 孟老板神色不易察觉的暗了暗,然后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赶紧起来吃饭,今天有卤鸡腿。” 阿玲果然没了刚才抑郁的神色,连忙爬起来,“给我留一个!” 孟老板咚咚咚下了楼,扬声道:“那你得赶紧,听说小景已经等不及了。” 第八十章 雲霖(三) 阿玲洗漱完,急忙奔到了饭厅。 进门就见小景夹着鸡腿吃的正欢,挤到他旁边夹起鸡腿就啃。 王婶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摇头道:“你慢着些,好歹是个女孩子,怎么跟没见过吃的一样。” 孟老板夹了一只给张神医,对王婶道:“不用管她。” “你不管她,可是把她耽搁了。”王婶瞪了一眼孟老板。自从他去抢钱婀娜的绣球后,王婶见他就没个好气。 孟老板自觉闭嘴,乖乖吃饭。 夜里又落起了雨。寒气像是专会挑地方似的,飕飕的往衣领子里灌。 阿玲坐在火炉子旁挑起火炭,然后把一大个红薯埋了进去。 然后问旁边就着灯看医书的张神医,“你要吃不?” “你晚饭没吃饱吗?”张神医见她垂涎的蹲在火盆边,好像恨不得下一秒把那红薯挖出来的样子。 “吃饱了,但现在到了夜宵时间呀。”阿玲理直气壮,问孟老板,“你吃不?” 孟老板靠在榻上看阿玲新设的棋局,左看右看,找不到出路。 不管怎么下都会被她堵死,摇头道,“烤红薯有什么好吃的?不吃。” 阿玲看着榻上的人皱起的眉,笑起来,“怎么样,解不开吧?” “别吵,我研究研究。”孟老板皱眉道。 阿玲得意的撇嘴,也不拆穿,只盯着火盆里的红薯。 红薯快熟的时候,孟老板还是没能想出解棋局的招,于是头歪在一边,一副睡过去的模样。 阿玲早就知道他要耍赖,拿火钳子扒拉开火炭,夹着烧红的红薯拿出来。红薯外头裹着一层泥,被烧的黑乎乎的。 拿出来放到地上,破开那成泥浆,熟透的红薯散发出浓郁的甜味,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 张神医被香味吸引,放下手里的书凑过来,刚和阿玲龇牙咧嘴地揪了一点放到嘴里。 还没细细品味,就觉的窗外一阵急雷闪电,照亮了大半个天。 原本装睡的孟老板一个翻身起来,推开窗望去。 夜雨裹挟着冷风迎面,打湿了他的半边身子。 远处的天空里,闪过一道道雷电,紫色的天光,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来了。”他呢喃一句,嘴角勾起,像是欣喜。 “什么来了?”阿玲奇怪地问,“是不是有仙友在此渡劫?” 孟老板瞥她一眼,关上窗道:“你话本子看多了吧。”说着,顺手将她手里握着的红薯拿走。 “欸欸欸,你不是不吃吗?” 孟老板咬了一口,香甜的红薯在口腔里热乎乎的散开,“真香。” 阿玲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或许是夜里的红薯太香,像极了多年前的冬天,他偷偷跑去后山,拿《论语》烧的红薯味。 所以阿玲又梦见了赌棋山庄。 阿力紧张的在他旁边左顾右盼,唯恐被人发现。 季霖一点也不担心,扇着火,一边把手里的书一页页地撕下来,放到火堆里,“给你说,吃了《论语》烤的红薯,保你明年高中。” “二少爷,咱可别烤了,先回去吧。大少爷该回来了。”阿力着急的冷汗涟涟。 “他回来又能怎么样,我吃个烤红薯还不行了。”季霖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打算理他。 这边阿力还没劝完,季雲的声音就从身后响起,“阿霖,你在干什么!” 听到大哥的声音。阿霖一个手抖,怀里的书就掉在了地上。季雲走过来,拿起一番,脸色大变,“你竟然烧书,放肆!” 季霖急忙解释,“淡定,淡定。我不是烧书。我就是想烤红薯,顺便借了几页书。” “你越发没有规矩 分段阅读_第 121 章 !”季雲一把提起他的后领,像擒住一只小鸡一样,提溜着往书房去。 进了书房,他抽过桌子上放的板子,对季霖怒道:“伸手!” 季霖委屈巴巴的把手缩在背后,摇头,“我不。” “你还会顶嘴了!”季雲愈发愤怒,扬起板子就落在季霖身上。 “你凭什么打我!”季霖抱头鼠窜,嘴上却一刻也不停,“你不让我学棋,还不让我烤红薯,我喜欢干什么你们偏偏不让我干!” “你住嘴,你根本就不喜欢下棋!”季雲怒吼着,打断了他的话。 季霖眼中含泪,死死等着季雲,胸口起伏,显然气的不轻,“我喜欢!” 季雲不再跟他争辩,一把把他推到墙壁前,冷声道:“你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季霖毫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 阿玲觉的自己一定是回到了那个时候,不然怎么能这么清晰的想起那些过往。并且以前那种难耐的饥饿,通过梦境实实在在的传染给现在的她。 他还记得那种感觉。为了和大哥赌气,他真的不吃不喝。前两天庄上的人根本没在意,以为他就是玩闹。 不去理他就好了。结果到了第三天,他还是咬着牙不吃饭的时候。众人才慌了神。 大哥黑着脸,端着粥往他嘴里灌。可他越用力,季霖就越反抗。 闹的鸡飞狗跳,最后以他被饿晕而结束。 从那天起,季霖发现大哥不再管他。他闹腾也好,安静也好。他都当看不见。 但是藏书阁里所有的棋谱都不见了踪迹。任他怎么翻找也找不到一星半点。好像阿爹和大哥都是铁了心,不让他学棋一般。 季霖的棋艺连山庄上最低等的仆人都下不过。于是外界说,赌棋山庄世代都是人中骄子,只有这个二少爷季霖,实在愚笨的有些过分。 听到这些评价的时候,他正在后山树上摘果子。 阿力气愤的将听来的只言片语告诉他,以为他会生气地去找人家理论。 可是季霖全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摘下一颗果子咬了一口,被酸的脸都皱成一团,“人家没说错呀,我就是愚笨。比不上大哥分毫。” “二少爷,你糊涂了!”阿力生气的辩驳。 从此季霖就忘掉了要学棋的愿望,安心在山庄里当一个愚笨的二少爷。 赌棋山庄的玲珑棋局,一年开一次。引得天下棋士趋之若鹜。 除了参加棋局的人,没有人知道棋局的赌注是什么,正因为神秘,所以充满了吸引。 第八十一章 雲霖(四) 那一年,季霖十六岁。 玲珑棋局定在深秋举行。 赌棋山庄后山的枫树火红一片,像漫山遍野的火焰。 每天都有四面八方的人赶来,参加玲珑局。季霖那时已经是名满天下的蠢笨二公子。 他坐在池塘边钓鱼,秋后的池子里的鱼正是肥美的季节。 垂了饵,他靠在椅子上闭目,等待鱼儿上钩。 突然,他感到浮漂沉了一下,有大鱼咬饵! 心中大喜,正准备拉杆。 “你们看,那就是赌棋山庄那个没用的二少爷。”有嬉笑声从背后传来。 即将上钩的大鱼也被这声音吓的跑没了影。 季霖不满地转头去看,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领着一群比他略小些的孩童,讥笑地看着季霖。 见他望过来,那个大头的孩子很是得意,“你看什么看,你笨是天下有名的,据说你身为赌棋山庄二少爷,连棋都不会下,太丢赌棋山庄的人了吧?” 说着一群人哄堂大笑。 季霖早就听惯了这种冷言冷语,压根就没打算理他。自顾自的又挂了饵,扔进池塘里。 为首的男孩见自己被无视,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两三步上来踢翻了季霖放在椅子边的放鱼的木桶,“我跟你说话听不见吗,难道你是聋子吗?” 木桶里只有一尾巴掌大的鱼,被踢翻在地上,无力的张合着嘴挣扎。 倾泼的水渍渐湿了季霖的衣角。 他皱眉,抬头望他,“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那男孩比季霖高出一个脑袋,一点 分段阅读_第 122 章 也不怕他,“是赌棋山庄呀,是你家呀二少爷。可是没人理你,你好可怜。”说完,bào发出一连串的笑声。 季霖忍无可忍,拿起地上被踢翻的木桶,回身扣在了还在发笑的男孩头上。顺势一脚,揣在他肚子上。 那男孩被扣住了头,又看不见。被季霖踹倒在地。身后原本看戏的小男孩们,看到最大的男孩都被季霖给打了,立马作鸟兽散。 季霖却没打算放过他。骑到他身上,死死压住他,取下木桶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通乱捶,“看你还笑不笑了!” “你敢打我!”那男孩一边拼命躲,一边哀嚎,“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敢打我,我让我爹杀了你!” “你爹,你爷来了我也不惧!”季霖冷笑着,又是一拳。 “阿霖!” 季雲脚步匆匆迈进后院,喝止道:“感觉给我下来!”说着,上前把季霖扯开,一把甩在身后,亲自将地上的男孩扶起来,“云公子,你没事吧?” 男孩被打的鼻青脸肿,恶狠狠的对季雲道:“你们等着!我告诉我爹去!”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季雲沉下目光,扫向一旁的季霖,“季霖,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不是我,是他先惹我的。”季霖企图解释道:“他们说我……” “够了,我不想听你辩解。”季雲打断他,“去祠堂罚跪。” “凭什么?!”季霖怒吼道:“明明是他先骂我的。” “住嘴!”季雲厉声打断他,“赶紧滚去祠堂!” 季霖眼圈泛红,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咬着牙,一言不发地转身往祠堂走去。 季雲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去前堂安慰云老爷了。 这个云家和赌棋山庄渊源颇深,对于他们来说,很多时候还要小心翼翼。 季霖一个人进了祠堂,幽森的祠堂里燃着长明灯。 他跪在季家列祖列宗前面,深深望着这些在赌棋山庄历史上一个个辉煌的名字。好像所有人的宿命都是从生下的那一刻开始,不停的下棋。 但为什么。只有他不可以? 为什么,他要被摘除在这些人之外? 他想不明白。 好像他就不属于这个家一般。 季霖的目光望向母亲的牌位,朝她深深叩头,“娘,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你还会好好活着。阿爹和大哥也不会这么对我。” 说着他的泪就涌出来。 茫茫天地,面对着或许也是他归路的方向。他心中充满了迷茫。 祠堂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季霖回头去看,却见大哥提着餐盒迈步进来。 “反省的怎么样了?”季雲问他。 季霖面无表情地移开脸,像是没有看见他。 “吃饭。”季雲也不管他,把餐盒放到他身边,“趁热吃。” 季霖一言不发,只定定盯着前方。 以往季霖就算再生气,也不会不跟他说话,他只会充满敌视的跟他犟嘴,可是这一次,他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季雲感觉到反常。 于是他在他身边坐下来,语气缓和了不少,“阿霖,好多事情,不是你所了解的那样。” 季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你今日出手伤人,真的是你的不对了。”对于他打人这件事,季雲还是保持一样的态度。 “阿霖,我和父亲,只希望你能当个普通人。平安顺遂的过完这一生。”季雲的声音在幽森的祠堂里,像是叹息般响起。 可我就是想下棋。 季霖垂下眼眸想,没有作声。 季雲见他依旧不出声,只好起身,“趁热吃吧,我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再出去。” 季霖冷哼一声,缓缓起身,望向他,年少的眸子里带着少有的坚韧和残忍,他面无表情,语气却冷如二月寒风,“季雲,我恨你。” 风轻云淡的,像是在说今夜的天气。 没有任何的修饰和委婉,少年的话如同一支冷箭。 将季雲钉在原地,再不能挪动半分。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季霖,嘴唇巨颤,“你说什么?” 季霖像是很满意他的反应,嘴角带 分段阅读_第 123 章 了几分笑意,定定迎上季雲的目光,缓缓开口,“我说,我恨你。” 这是季霖跟季雲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当夜,他就看到了小黑和小白。 被小黑和小白带走的时候,季霖心情平静。甚至有一点解脱的感觉。 小白一脸温和,也不拿铁链锁他,笑着问他,“你要不要再看看自己家?” 哪知季霖一脸决然,也不回头,径直跟着他往外走,“不用。” 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留恋。 第八十二章 雲霖(五) 两人带着季霖上了黄泉路。路过发着恶臭的忘川河。登记名字的时候,小黑发现不太对劲,他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季霖的名字,结果发现那个名字凭空消失了。 “没了?”小白也很惊讶,接过他手里的名册看了一遍,“还真没有了。” 于是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出大事了。”小白望向小黑,笑容有些尴尬,“这可如何是好?” 小黑叹口气,望了一眼一遍一脸平静的季霖。 小白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去找他?” 于是两人带着季霖到了浮梦酒馆。 那也是季霖第一次看见孟老板,那个人披散着一头的青丝,在脑后用一根碧玉簪子挽住,一件青黛色的长衫,随意披在身上。他墨色的桃花眼像是含着三月的春风,朝他望过来,声音也似春风拂面,“小白,你又来讨酒喝了?” 小白熟稔的朝他揖手,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榻上,一点也不客气地倒酒喝,“今日真不是来讨酒的,是有个麻烦。” 说着,眼角向季霖望过来。 小黑自觉的把他这么麻烦推到前面。 孟老板新奇的朝他望了几眼,“长的倒是不错呀,细皮嫩肉的。炖了吃一定大补。” 说着还配合的伸出一点舌尖tiǎn了tiǎn上唇,他眸子带着一丝邪笑,红唇齿白。语气yin森,把一脸漠然的季霖吓地瑟缩了一下。 “不要吓他了。”小白出声解围,“这次真是我们的失误,勾错魂了。” “勾错魂?!”孟老板一脸诧异,随即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几百年,可没听过你们还有犯错的时候。” 几百年? 季霖听了他的话,抬眸向他望去,难道他活了很久?可是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要让阎王知道,我们定是逃不了了。所以来请孟兄帮忙。” “我能干什么?”孟老板靠在软塌上,啜饮着杯中的温酒。 “帮忙引个魂吧。”小白道,“我现在让小黑去把身体偷出来。” “帮忙?”孟老板眯了眯眼,“你不知道我这酒馆的规矩?” “规矩?”小白不满道,“孟兄,我们之间多少年的jiāo情了,你还跟我提规矩?” “jiāo情是jiāo情。规矩是规矩,一码归一码。”孟老板面上笑着,语气倒是淡然的很。 小白和小黑进行了一番眼神jiāo流,然后痛下决心,“行,你说吧,怎么着。” “先欠着吧。”孟老板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以后我需要的时候自然找你们要。” 小白警惕地看他,“你不会提点什么奇怪的要求吧?” 孟老板笑的愈发灿烂,缓缓俯身过去,贴的极近,吐气如兰,“你觉得呢?” 他语气暧昧,小白也配合的眨眨眼,一副不甚娇羞的模样,正要说话。 只感觉身后一道寒光闪现。 孟老板侧身躲过。抬头,见小黑脸色黑沉,手里的哭丧棒正悬停在两人中间。 孟某人倒是泰然的很,缩回自己的软塌上,“小黑,不要激动。我不会抢你的人的。” 小黑眼神沉沉望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手里的武器。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小白怕孟老板变卦,急忙应下来,转头对小黑到:“你去把他的肉身悄悄偷出来。” 小黑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孟老板,威胁的意思显而易见。 孟老板倘若未知,笑着对小白说:“你留下来陪我呀,孟某正是开心。” 小黑大怒,手中的武器脱手而出。 孟老板也不接招,一个翻身躲进了小白身后,“救 分段阅读_第 124 章 !” 小黑霎时收回,眼中含怒。 “好了。别闹了。赶紧去。”小白安抚道。 小黑固执的很,死死盯着孟老板,像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来。 孟老板实在无法,摇摇头,“你还是这么不经逗。行了行了,我保证,安安分分等你回来。行了吧?” 孟老板再三保证。 小黑才满意地转身去了赌棋山庄。 这一来一去,照理说应该很快。 可是孟老板和小白酒都喝了三巡,季霖歪倒在椅子上酣睡了一觉,醒来。还是没有看见小黑。 小白cāo心起来,不安地望向窗外,“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孟老板倒是安心的很,“能出什么事,干你们这行的,已经出事出到底了。” 小白像是没听见,起身道:“我得去看看。” “别去了。那不是回来了。” 话音刚落,小黑就出现在了门口。但只有他一个人,两手空空。 “他的肉身呢?”小白皱眉。 小黑摇了摇头。 “没了?!”小白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么没了?” 小黑微微叹气,然后朝他看过来,眼神闪烁。 “消失了?”小白又道。 孟老板好奇地凑过来,一脸兴趣盎然,“我一直想问,他到底是不是个哑巴啊。你怎么看懂他的话的?” 小白一把扫开捣乱的孟老板,继续问:“赌棋山庄你都找了吗?没有任何痕迹?” 小黑点点头。 “这就奇了。”小白沉吟道,“还没碰见过这等奇怪的事。” “啧啧,让神仙都为难了。”孟老板说着,走到季霖跟前俯身打量他,“喂,小子。叫什么呀?” 季霖翻了个白眼,看也不看他。 孟老板觉的自尊心深受打击,凭着这副皮囊,他男女通吃多少年了。今天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屁孩无视了。 于是伸手揪住他的耳朵,“我问你话呢!” 季霖吃痛,龇牙咧嘴,连忙道:“我叫阿霖。” “孟兄,这可如何是好?”小白打断他,凑过来寻办法。 “能怎么办,领回去领罚吧。”他笑的幸灾乐祸,让小白更加愁眉苦脸。 孟老板坐回软塌上,悠悠呷了一口酒,“阿霖?我倒是前些日子碰见一个叫阿玲的。” 小白连忙问道:“是谁?” “街口讨饭的,闲来无事多问了几嘴。看着瘦骨嶙峋。估计活不长了。” 小白望向小黑,小黑立马会意。拿出名册翻了翻,递给小白。 小白上下扫了两眼,“这个合适呀。明日寅时三刻,也不远了。” 第八十三章 雲霖(六) 两人感觉看到了希望,一起望向孟老板。 孟老板咳了咳,正色道:“你俩想好了啊,这可是个小姑娘。” 两人又一起转头望向一边的季霖,互相使了个眼色,点头,“就她了。” 于是季霖被推到最中间,小白笑眯眯地凑上去,嘘寒问暖,“阿霖啊,你看,死了没有什么好的。你想不想活呀?” “我不想活。”季霖头摇的如同拨浪鼓。 “这你就错了,人间可是很好玩的。”小白循循诱导。 “一点也不好玩,每天困在那个庄子里,哪里也不许去。我活腻了。”季霖坚决道。 小白赶忙道:“那你不回庄子里,可好?” “怎么可能,我阿爹和我大哥得打死我。”想起大哥拉下脸的样子,季霖心有余悸。 “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你说可以吗?”小白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季霖狐疑地看了一眼他,“什么新身份,新生活?” “你看看,这间酒馆好不好?” “欸欸欸,别扯上我。”孟老板连忙抗议。 小白管也不管,继续道:“我给你说啊,这间酒馆,就在赌棋山下的沧州城里。最热闹的街上。每日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沧州城?”季霖惊喜道:“这里是沧州?” “是啊。还有啊,沧州城好玩的东西可多了,好吃的也多。你以后以新的身份待在这里。想干什么干什么,如何?”小白将条件讲的诱人无比。 季霖有些动摇。 分段阅读_第 125 章 “还有。”小白一指身后的孟老板,“这个人,可厉害了。你以后跟着他,保准没人敢欺负你。” 孟老板无奈地叹气,“我还没答应呢。” 季霖翻了个白眼,“就他,我看着连我都打不过呢。” “你可不要小看他,除了武功。他下棋也很厉害,可以教你的。”小白再接再厉,感觉希望就在眼前了。 “他会下棋?”季霖表示怀疑地望了一眼孟老板。 “会的,会的,他很厉害的。”小白赶忙转头推销孟老板,“别看他举止轻浮,可是下起棋来很认真的。那可是下遍沧州无敌手。” 季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孟老板,有些迟疑,“那……他和我下一局再说。” “下,下,这就下。”小白转头望向孟老板,背着季霖朝他揖手,悄声:“帮帮忙,帮帮忙。” 孟老板无法,端开桌上的酒壶,捧出棋盘。 季霖走到他对面落座,扫一眼棋盘。上好的榧木棋盘,棋子是温润的白玉石。看起来就是一个懂棋的人。 抱着怀疑的心态,季霖先落下一子。 孟老板完全像是漫不经心地落子,跟着季霖的棋路步步贴近。但也不反击,只一味缠着他。 季霖想尽办法摆脱他的纠缠,刚甩开,下一子孟老板就能巧妙的追回来。 像是一个恼人的丝带,纠缠不清。 季霖全力应对,孟老板一边喝酒,一边和小白闲聊,“我说,你们不是勾错魂了吧。” “绝对没错。”小白否认。 “就他这样,还不如说我是赌棋山庄的少爷呢。” 季霖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生气地抬头瞪向他。却意外发现他的眼底没有一丝的轻蔑和不耐烦。 只是含笑看着他,眼神温柔。 “看什么呢,感觉想。”孟老板屈了食指,敲敲他的脑门。 “你耍我!”季霖反应过来,扔了手里的棋子。 这个人根本就是耍他。 “小子,好好说话。”孟老板笑着说:“我可不是耍你。我是玩你呢。” 说完bào发出一串大笑。 小包连忙安抚生气的季霖,“他就是这样,你习惯就好。” 季霖生气的甩袖,不去管他。 “怎么样,阿霖。他下棋还可以吧。你就留在这里吧?” “别别别,我这不养闲人。”孟老板摆手。 看他一脸嫌弃,季霖怒从中来,就想和他反着来,于是脑袋一热,点头,“我就留在这里了!” 小白大喜过望,连连确认,“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啊!” 季霖点头,“我说的,我就要留在这里。” “我说了,我不养闲人,你若真的留在这里,就当我跑堂的,如何?”孟老板问他。 “跑堂就跑堂,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季霖道。 “不过……”小白踟躇道:“还有一个问题。” 季霖望向他,“什么?” “你的肉身丢了,我们要找一段时间。这些日子就委屈你待在别人的身体里。” 季霖大方地摆手,“可以、可以。”不就是在别人身体里待几天吗,他还当是什么事。 “嗯……”小白又沉吟一下,有些yu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季霖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进了圈套,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这个身体吧,她、她是个女的。” “什么!!” 季霖惊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女的?!” 小白点点头,“女的。” “不行!”开什么玩笑,他好歹也是赌棋山庄二少爷,顶天立地男子汉。要变成一个女的,那说不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小白连忙道:“你先别着急,就是待几天而已。我保证,几天就给你把肉身找回来。” 季霖怀疑地看他,确认道:“几天?” “三天。”小白笃定道:“三天后一定让你回到自己的身体。” 三天,好像也就是一眨眼的事。 季霖想了想,点头答应,“那行吧,不过说好三天,要是再多我可不行了。” 小白连连保证,“放心,说好三天,就三天。” 于是第二天寅时三刻,在孟 分段阅读_第 126 章 老板的引魂下,季霖变成了阿玲。 待在浮梦酒馆的日子确实惬意,阿玲发现孟老板这个人除了du舌和爱喝酒外,其实人很好,又可以陪着自己下棋。在这里的生活比在山庄里安逸了不知多少倍。 而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只能当个女孩子。 小白跟他说好的三天。 三天时间一到,一到晚上,阿玲就坐在酒馆阁楼的窗口,等着小白。 “别傻坐在门口了,过来陪我摸牌。”孟老板摆开牌局,邀阿玲一起摸牌。 第八十四章 雲霖(七) 阿玲恍若未闻,固执地望着窗外。 “我说,你别看了,今晚他们不会来的。”孟老板斟着酒,不忍心看她枯坐,安慰道。 “我不,他答应我的三天。现在已经三天了。” 孟老板无奈摇头,“那人说的鬼话你都信?” 听到他的话,阿玲猛然回头,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鬼话是不能信的。”孟老板道,“你还是安安心心待着吧。” “我不,他答应我的!”阿玲倔强地转过头,“他不来,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 孟老板只当她是小孩耍脾气,笑笑也不去管她。 自顾自的饮起酒来。 喝了到半夜,自己倒在榻上睡去。 一觉醒来,见阿玲还坐在那里,打着哈欠问她,“你真要一直等?”他实在是有些佩服阿玲的固执。 “我说了,我要一直等。”阿玲眼下结着淡淡的青圈,面色有点憔悴。 孟老板于心不忍,劝她,“你要不要下去吃点东西再说。” “我不。” 孟老板见劝她不动,于是自己下去忙活。 这一等,又是一天。到了晚上阿玲实在撑不住,倒在窗台边。 孟老板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模样,摇摇头,“本来就快死的身体,再折腾,可真没命活了。” 于是硬掰着她的嘴,给她灌了些粥,“我可就你这么一个便宜跑堂,你可要撑住啊!” 灌了粥,点了安神香,把她放到床上,想让她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孟老板尚在睡梦之中。翻了个身,朦朦胧胧见有个人坐在自己窗前。 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看,确实阿玲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我说大哥,你疯了吧,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昨晚他明明把她放到了她自己房里。 “我要等他。”阿玲转过头看他,睡了一晚也不见休息的好一些,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孟老板实在无奈,叹气道:“好、好、好,我今晚就把他给你找来。行了吧?” “真的?”阿玲表示怀疑。 “我说过的话,一定办到。”孟老板保证道。 于是在季霖变成阿玲的第五天夜里,她再一次见到了小白。 小白心虚的朝她微笑,“阿玲姑娘。” 阿玲听到这个称呼,感觉眼皮一跳,怒从中来,“什么阿玲姑娘?!” “哎呀,你别气啊。”小白连忙安慰,“我知道你生气,可是现在你生气也没用。” “你自己说的三天给我找来,现在呢?”阿玲不依不饶。 “我们真的去找了,不信你问问小黑。”小白觉得自己很委屈。 小黑慎重其事地点头,替他作证。 “所以呢?” “可是这件事真的有点奇怪,我们还是没有招到。”小白说着,见阿玲脸色沉下来,急忙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找回来的。” “多久?”阿玲冷冷问。 “四个月。”小白伸出四根指头,“四个月,我一定解决。” “太久。”阿玲摇头,“两个月。” 开玩笑,四个月让她当个女人,想都不要想。 “两个月真的不可能,赌棋山庄有些古怪,需要查一查。”小白实话实说。 阿玲沉吟片刻,抬头看他,“三个月。” “行,那就三个月!”孟老板一锤定音,隔开两人,“讲好了三个月,不要再争了。” 话已至此,阿玲也就同意了。 她继续待在酒馆,当她的跑堂。等着三个月后回到自己的肉身。 小白答应了她三个月的时间,自 分段阅读_第 127 章 也尽力去找。 正当事情有了一些眉目的时候,赌棋山庄出事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寒冬。 沧州城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盖住了所有。 阿玲穿着厚实的冬衣,窝在酒馆的柜台上,听着酒馆里喝酒的人闲扯,哪一桌要酒了,就把在烫好的酒给端上去。 酒馆外天寒地冻,酒馆内却一片热闹。堂中酒香氤氲,阵阵人声似湖面的浪潮,催的堂内好像一壶烧开的水。 众人都是沧州城里的老熟客,来来去去,不过是一些城里的见闻。谁家儿子有出息,谁家又娶了一房姨太太。家长里短的,听的阿玲入迷。 有人披着厚实的狗皮袄,掀帘进来,在火盆边烤了烤火,抖落一身的雪沫。然后走到柜台前开口,“来一壶酒。” 阿玲抬头看去,原来是城里跑生意的商户。 见他回来,周围的人好奇地围上来,问东问西,“路上可有什么见闻?京里可有什么大事?” 那人咕嘟嘟喝了一口酒,辣地啧啧嘴,才慢慢道:“京里倒是没什么大事,咱们附近可是出大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来了兴趣。皆围过来,催问,“出什么事儿了,我们怎么没听说?” “也就前些日子的事,我也是在路上听说的。”那人故作神秘道:“消息还没传出来呢。” “什么事啊?赶紧说来听听。”周围人催促道。 那人又喝了几口酒,开口道:“赌棋山庄听说过吧?” 听他说起赌棋山庄,阿玲心头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努力安慰自己,赌棋山庄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他现在只是沧州城浮梦酒馆的跑堂。 “那肯定听说过啊,天下第一大庄,坐落在沧州城东二百里的山上,整个山庄占了一个山头,天下英豪路过,断没有不去拜会的理儿。” 那人摇摇头,面上一副悲痛的样子,“可惜了,那是以前了。” 阿玲骤然抬头看他,心沉到了谷底,“出了何事?” “赌棋山庄日前被人屠了。全山庄上下,没有一个活下来。” “啊!” 周围人大惊失色,都不敢相信。 “那歹人手法残忍,杀光后还放了一把火。据说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了。” 阿玲脑中一片空白,跌倒在柜台后,衣袍垂落在火盆边。火舌顺着衣角烧了上来都不自知。 周围的酒客,纷纷上前替她踩灭了火,“阿玲姑娘,你别怕啊。这歹人不敢来咱们沧州城的。” 阿玲呆呆坐在那里,周围闹哄哄的,她全然没有听到。 第八十五章 雲霖(八) 脑中只有一个声音来来去去的告诉她,“赌棋山庄没有一个活下来。” 她以为那个地方,那些人早就与她无关了,可是听到这个消息,却胸口骤疼。 想起大哥和阿爹严厉的脸,想起那些自己痛恨的日子,好像那些痛苦都离她远去了,留下的全是不舍和心痛。 心口沉闷发痛,嗓子传上一点铁锈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玲从那些旧梦里惊醒,嗓子里仿佛还残留着血腥味。 窗外鸟鸣啾啾,还有前堂人声鼎沸隐约传来。空气里浮动着清冽的酒香。 这是她熟悉的地方,是沧州。 心渐渐安定下来。 阿玲穿好衣服晃进了前堂。只见孟老板坐在柜台后,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走到旁边,捏起桌上小碟里的花生米吃起来,“想什么呢?” 孟老板见她过来,回神问:“今天不练棋了?” “池兴子说该教的已经教完了,剩下的就是自己领悟。”阿玲打了个哈切。 “那就说明你已经出师了。”孟老板很是欣慰的样子。 “怎么下一句?”阿玲得意地扫他一眼, “下就下。”孟老板欣然应战。 两人就在前堂摆上棋局,喝酒的人们自然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 甚至有人在一边开了赌局,押两人谁胜。 他二人倒是认真的很,专心致志,一点也不被周围纷扰的环境所打扰。 阿玲原以为孟老板也就是随便与她下 分段阅读_第 128 章 下,谁知孟某人今日认真的很,眉头微微蹙起,眼中一片认真。盯着棋局眼睛偶尔才眨一下。 她有些奇怪,往日里下棋,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认真的模样。只有在点算那些收回的梦境时,他才会是这幅表情。 孟老板察觉到她长时间地凝视,于是不满地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认真点。” 阿玲吃痛地捂住额头,咬牙道:“我怕我认真起来,你不敢与我下了。”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让我瞧瞧。”孟老板认真道。 阿玲于是收起了玩闹之心,全力以赴与他对弈。 这局棋下到月上柳梢都没有分出胜负。 酒馆里的客人早就走的干净,两人燃着灯,相对而坐,皆是一副沉思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天色的变化。 小景被张神医派来催了两次用膳,可是两人谁也没有要去的意思。 张神医只好让王婶热了饭,给两人备着。 一直到万籁俱寂,寒风四下呼啸。未关严的窗缝里吹进一丝丝凛冽的寒风。 残灯被吹的四下摇曳。 周围的景物摇摇缓缓起来,好似随时要坍塌一般。 孟老板凝神应战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回,望向门口。 阿玲奇怪道:“怎么了?” 话刚问完。 一阵银铃四下翻飞之声响起。 那银铃响的急,如同有人猛拽住它使劲摇晃一般。 “来人了?”阿玲觉的奇怪,今日还未燃起引魂香,就有客来了。 孟老板点头,指指棋局,“你要不先端回楼上,一会儿咱们接着下。” 阿玲点头,这局棋眼看着就要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怎么能让别人搅了兴致。 她刚要起身去端棋案,门窗霎时大开,猛烈的寒风灌进来,仿佛带着彻骨的寒意。 阿玲下意识紧了紧领口,“看来是个大户。” 孟老板拿起手边凉透的酒,喝了一口,没有作声。 阿玲弯腰端起棋局,正要走。 那四开的门外就有一道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她心下一怔,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从心中骤然升起。还未想的明白,那人就已经跨进了店门。 在摇曳的灯光里,他一身玄色的衣袍。眉宇间带着杀戮的血腥气。 抬头朝孟老板望去,眼神冰冷,“你就是孟老板?”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 阿玲如罹惊雷。 巨大的冲击好像猛浪一边向她袭来。 她心头大震,身形一僵,手里端着的棋案便掉到了地上。 棋子四下渐起,叮叮哐哐地落了一地。 她的反应引起来人的注意,朝她望过来,眼底yin鸷,却在触到她惊愕的眼神后微微一怔,好像有些疑惑。 “你是?”孟老板开口。 “我叫季雲。”来人自报身份。 孟老板好似已经料到的模样,微微笑起来,起身向他行礼,“原来是赌棋山庄大少爷。” “你知道我?”季雲奇怪道。 “赌棋山庄天下闻名,我如何不知。” “天下闻名。”季雲琢磨了一下他的话,微微一笑,有些苦涩,“那是以前了。” “大少爷今日来找孟某,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季雲走到刚刚阿玲坐的位置上坐下,抬头望了一眼呆立的阿玲,有些不满地皱眉,“孟老板,你酒馆里的小丫头,都是如此不懂事吗?” 孟老板一笑,“让大少爷见笑了。”说着抬头对阿玲道:“阿玲,去热壶酒来。” 听到他的话,季雲神色一变,“你叫她什么?” “阿玲。”孟老板神色自若,“怎么了?” 季雲回头认真打量了一下阿玲,眼神柔软下来,“我二弟也叫阿霖。” 阿玲嘴唇巨颤,手紧紧握在一起,骨节泛白,眼中似喜似悲。 “快去。”孟老板又吩咐道。 阿玲这才回神,深深望了一眼季雲,转头去柜台后热酒了。 “大少爷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孟老板问道。 “我想,找出当年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重振赌棋山庄。”季雲缓缓道。 “凶手?”孟老板问道,“我听闻那件事做的极其隐秘。赌棋山庄上下 分段阅读_第 129 章 两百多口人,一夜灭门。如何能找的出来呢?”孟老板道。 季雲犹豫片刻,叹气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哦?”孟老板来了兴趣,“既然你知道凶手是谁,又为何不自己去报仇呢?” “因为……家中有禁令。” 故事还要从百年前说起,那时的赌棋山庄还只是一个小门小户。季家人因为祖上损了yin德,所以代代短命。 为了改变这一现象,当时的家主利用禁术和鬼神签下协议。可以用某种方法来换取别人的寿命。但是死后的魂魄必须自愿卖给鬼神炼丹。 第八十六章 雲霖(九) 所以赌棋山庄从此发家,季家人代代研习棋艺。每个上山挑战的人赌注就是彼此的寿命。 用这个方法季家有人长寿,棋艺不好的也会早夭。 一直延续百年,但是到了季雲这一代,有人发现了赌棋山庄的秘密。于是想取而代之,发生了灭门的惨案。 “寿命?”孟老板疑惑道:“别人拿寿命来赌,那他能获得什么呢?” “也是寿命。彼此以自己的寿命作为赌注,赢者就能获得对方相应的寿命。”季雲解释道。 “真有那么多人愿意来以寿命相赌?” 季雲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住长生的诱惑。” 阿玲盯着炉子里的火,早就忘了自己在热酒。 刚才季雲的话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她在赌棋山庄那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赌棋山庄的秘密。 她有些嘲讽地笑起来,大哥和阿爹,或许从未将她视为赌棋山庄的人。 酒咕嘟嘟沸腾起来。酒香弥漫了一室。阿玲却兀自发呆,没有半分动静。 “阿玲,酒端过来。”孟老板出声提醒她。 阿玲猛然回神,伸手去提壶的把手,却忘了垫布巾,被烫地扔了酒壶。 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阿玲有些无措的拧了拧自己的衣角,慌忙道:“我、我、没注意。”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季雲眉头一皱,探究的目光紧紧锁住阿玲。 阿玲感觉到季雲的目光,心中更乱。有些害怕得望向孟老板。 孟老板神色一缓,笑起来,声音柔和,“没事,没伤着就好。” 阿玲胡乱点头,“我没事。” “这位姑娘。”季雲出声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大少爷,你这搭讪的手段已经落后了。”孟老板出声解围。 “不。”季雲神色认真,“我真的感觉见过她。好像……”季雲略一思索,“好像,我二弟。” “哦,你还有个弟弟?”孟老板道:“以往只闻赌棋山庄大少爷风姿,从未听说过还有二少爷?”说着,他的眼神有意无意扫向阿玲。 阿玲神色木然,转过头去。 提起季霖,季雲长长叹气,面色有些痛苦,“说来惭愧。是我愧对母亲和父亲的重托。” “此话怎讲?”孟老板追问。 “母亲当年生二弟时难产,弥留之际,拉着父亲的手求他不要让二弟走上赌棋之路。也让我答应一生护他周全。”季雲仿佛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母亲那样温柔的女子,却在那个时刻迸发出常人不曾见过的意志,死死盯着他和父亲,让他们答应。 父亲点头答应,并告诉她会让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长命。 “为了不让二弟走上这条路,对下棋失去兴趣。我和父亲煞费苦心。”季雲道。 阿玲木然的神色有了一丝惊澜,她震惊地望向季雲,脑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是真的,这都是他骗人的。可是却没有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 “没有了赌棋续命,这个二少爷岂不是要早早死去了?”孟老板疑问道,可是阿玲却依旧活蹦乱跳在自己眼前。 “原本是这样。”季雲娓娓道来,“为了让他不接触到这些黑暗,让他安心长大,我和父亲决定每年设一次玲珑局,以自己的寿命相赌,来为他续命。” “也就是说,你和庄主以自己的寿命作为赌注,赢得他人的寿命,却算在二少爷身上?” “对。” 怪不得,阿玲的名字明明在生死簿上,却又消失无踪。 分段阅读_第 130 章 二少爷现如今去了哪里?”孟老板替阿玲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 “二弟在灭庄前三个月莫名死去。我和父亲为了弄清原因,将他的尸体暗暗藏在山庄的秘密之地。之后山庄毁灭。我被仇家封魂镇压在山里,失去意识。前几日才刚刚冲破封印,也不知他还在不在山庄。” 不管在不在,这一趟是要去的。他想早一点为阿玲找回自己的肉身。 于是当天天刚亮,城门才打开,孟老板一行就出了沧州城。 一路疾驰赶路,在天黑时赶到了赌棋山庄。 尽管这里早已是一片废墟。但是从残存的遗迹上,仍然可以想象出当年这里的鼎盛辉煌。 阿玲站在那门口,忍不住红了眼眶,这里曾是她要逃离的地方。却没想到,以往所有的苛责,都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保护。 虽然她现在还在对季雲说的话心存疑惑,抗拒着不愿意去接受,但是已经无法否认,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恨他。 几人走过一片废墟。尽管山庄已经面目全非,但季雲依旧能准确的找出祠堂所在的位置。 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早就化为一片灰烬。只有中间供奉的那一面石雕墙依旧挺立。 被烧的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什么。 季雲轻车熟路的上前,从中间摸上去,好像碰到了什么机关。 那堵墙缓缓打开。 接着夜色,在墙面转动时孟老板认出那被烧的模糊的墙上,雕刻的花纹,却是一副避yin符。 怪不得,小黑找不到阿霖的身体。 避yin符下,阳气大盛。小黑自然不敢接近。 打开后,是黑洞洞的隧道,季雲摸到石门旁边的火折子,点开一把火把。照亮了前路。 孟老板和阿玲随他进去。阿玲四下打量,心中暗叹,自己以前在山庄,以为自己跑遍了这山庄所有的地方。从来没有注意过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顺着曲折的隧道往前走,没一会,就看见前面有了亮光。 三人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寒气扑面而来。 孟老板和阿玲被眼前的场面惊住。 巨大的冰块,放在中间的寒玉上。寒冰中隐约能看到人影。 阿玲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身体。 “阿霖。”季雲唤了一声,声音温柔,饱含着思念。 阿玲身体僵硬,几乎要下意识的去回应他。 孟老板抽出吟雪剑,“我们先带他回去。” 季霖的身体保存的很好,仿佛睡着了一般。 阿玲心中酸涩,想上前去看。可是季雲却在床前,温柔的替季霖擦脸,“阿霖,大哥回来了。” 第八十七章 雲霖(十) 阿玲站在一边,不忍去看。 她甚至能想起最后那天对他说的话,用那样决然的语气,说恨他。 大哥该有多伤心。 他不敢去想。 她想告诉他,她知道错了,知道误会了他。可是现在她又用什么身份去讲。 孟老板见她神色戚戚,低声道:“干嘛呢,肉身找回来,还不开心?” “开心。”阿玲点头,她是真的开心。 “好了,我送你回去。”孟老板扣住她的手腕,拉她上前。 阿玲怯怯拉住他,语气犹豫,“我还没想好。” “这有什么想的,迟早是要知道的。”孟老板根本不给她退缩的机会。 “大少爷,烦请你先让开点。” 季雲闻声看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了?” “你难道不想让阿霖醒过来吗?” 季雲大喜,眼中都放出了光彩,“你是说,你能救活阿霖?” “说什么救,我不过是让她魂归本体。”孟老板一笑,将手里的阿玲推到前面。 “魂归本体?”季雲喃喃了一遍他的话。眼神随之望向阿玲,心中一切不明白的雾团好像渐渐拨开。 “她是……”他颤颤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不敢确定。 “大哥。”女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是他极为熟悉的语调。 阿玲眼中有泪,忍着不让它落下,“我是季霖。” 小白满意地放下手里的酒盏,对季霖道:“怎么样,咱们之间的恩怨算是了了吧,以后来酒馆, 分段阅读_第 131 章 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季霖恢复了男儿身,很是自得地斜在椅子上,翻了个白眼,“你说的三个月,这都四年了。怎么算利息?” “你还跟我算利息?”小白觉得不可思议。 季霖起身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你再说一遍?” “好了,说正经事。”孟老板将两人按回椅子上,“云家的事怎么办?” “我没办法。”小白摇手。 “我也总不能提刀去杀了人家一家。”孟老板望向季霖。 “不用,我会堂堂正正的在棋局上打败他们。”季霖自信道。 季雲很是欣慰,却也充满惆怅,“你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季霖安慰道。 “行了,这事也算有了眉目,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小白对季雲道。 季雲被封魂野外,小白自然有责任带他回去。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季雲恳切望向小白,“让我和阿霖对弈一局。” 他想看看阿霖的棋艺究竟如何,是不是能担当起赌棋山庄的未来。 棋局摆开,孟老板起身出了房门,回身对小白道:“今夜月色不错,不如去赏月?” 小白愕然,然后瞬间明了,从善如流,“好呀。” 两人并肩出了房门。 小黑脸色一沉,跟在他们身后也走了出去。 “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了。”小白感慨道。 孟老板瞥他一眼,“这是你捅的篓子,还成好事了?” “你看看。”小白满意地拿下巴点点亮着灯光的房间,“兄友弟恭,冰释前嫌,多好。” 孟老板转过头,没说话。嘴角却带了一点笑意。 这盘棋下到第二天夜里,房门才被吱呀拉开。 季雲和季霖并肩出了房门。 季雲神色轻松,如释重负般走到小白身边,“可以上路了。” “大人,能不能让我哥留下来?”季霖扑通跪在小白面前,连连磕头。 “阿霖,你跟在孟老板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知道的,生死轮回,非人力所为。”小白道。 “阿霖,不要伤心。大哥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季雲扶季霖起来,缓声道。 “大哥。”季霖揪住他的衣角,眼中皆是不舍。 季霖一扫之前的yin鸷yin郁之气,神色柔和,“阿霖,好好活着。” 小白叹气,“走吧走吧,最见不得这种场面了。” 说着,和小黑一起带着季雲走远了。 季霖追了几步,一行人却渐渐消失在了眼前。 孟老板上前,拍拍他的肩,“行了,别难过了。” 一扭头,却见他泪流满面。 次日一早,酒馆破天荒的没有按时开门做生意,张神医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在院子里,呆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 少年回头,眉目清秀,看到他微微扯动了嘴角,“张神医。” 熟稔的让张神医恍惚以为自己记错了,但他确实不曾见过他,“你认识我?”他有些惊讶。 “我是阿霖。”季霖笑着道。 张神医一脸莫名,“阿霖?” “对。”季霖点头,“我是阿霖。” “你、你、你怎么了?”张神医两步上前,盯着他的脸仔细瞧,“被易容了?” 季霖无奈,望向刚刚睡起的孟老板。 张神医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孟老板朝张神医招手,“念之,过来。” 张神医跟着他进了房中,三人坐在一起,解释了一番。 张神医满脸震惊,但还是接受了阿玲确实是个男的的事实。 “所以呢,什么时候走?”解释过后,孟老板问季霖。 “你要走?”张神医惊讶道:“你去哪里?” “今日就走。”季霖垂下眼,“我回家。” 虽然那里已经一片废墟,但那永远是他的家。 “好,有什么需要,随时来吱一声。”孟老板也不挽留。 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对阿霖来说,酒馆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地,他终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季霖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回头。 远远的看见孟老板拎着酒壶站在酒馆门口,望着 分段阅读_第 132 章 他。 见他回头,他勾唇一笑,笑意明媚,没有半点难过的迹象。 “没心没肺。”季霖咒骂了一句,转过头再不去看他。 看着他走远,孟老板抬手饮了一口酒。 凉透的烈酒,顺着喉咙滚进肚子里。冷的他打了个颤。 “别伤心。” 张神医走出来,站在他旁边,安慰道:“他不会忘了你的。” 孟老板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哀怨,“念之,你不会有一天也走了吧?” 张神医连忙摇头,“我不会的。” 孟老板哈哈一笑,“逗你玩的,阿霖这个碍事精走了,我们可以住一起了。” 冷风中,孟老板得意的笑声传了老远。 第八十八章 浮梦无影(一) 沧州终于进入了冬季,寒风夹着雪粒子刮过每条大街小巷。 无事的人裹着厚厚的皮袄,缩着脖子,冒着寒风往街口走。 遇见相熟的人,彼此打个招呼。 “干嘛去呀?” “打壶酒。”说话的人瑟缩着,摇一摇领在手里的酒壶。 “哎呀,别去了。”另一个人摇头,“酒馆没开门。” 浮梦酒馆大门紧闭,门前的大柳树也被寒风带走了最后一片树叶。光秃秃的,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孟老板窝在暖和和的被窝里,瓮声瓮气的和旁边的张神医说话,“白天不开门可以,晚上你可得帮我开门做生意。” “你自己都着了风寒,还想着生意。”张神医埋怨道:“能不能惜命点。” “这点风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孟老板被风寒弄的鼻塞,使劲吸了一口气道:“马上就要集齐万人梦了,我得抓点儿紧。” 张神医无奈道:“急什么,那些梦又不会跑。” “我想早一点完事。”这真是他的真心话,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有了从前从未有过的冲动,想赶紧把事情了了,离开这里。 “急不得,都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一天两天?”张神医将煎好的yào倒进手边的碗里,小心翼翼端过来,放到桌子上,“先把yào喝了。” 浓黑的yào汁,冒着热气。孟老板皱皱眉,“苦。” “yào哪里有不苦的。”张神医劝道,“一会凉一点,趁热喝,越凉越苦。” 说着端出一碟蜜饯,“早给你备好了。” 孟老板伸手抓了杏子干来吃,笑起来,“还是你最好。” 张神医对他每日的惯例拍马屁已经习惯了,神色淡定地转身去倒yào渣。 “话说回来,今年这天儿也太冷了吧。”孟老板打了个颤,往被窝里缩了缩。 “好了,赶紧喝yào。”张神医试了试温度,端起yào递给他。 孟老板起身端过来,一口饮尽,还没放下碗,张神医已经递了蜜饯过来。 小小的蜜饯,裹着糖衣。甜甜的在嘴里弥漫开。将苦涩的味道全部压了下去。 孟老板眯着眼,斜倚在软塌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舒服的叹了口气。 夜里雪下的越来越急,白日里还是细碎的雪粒子,突然变成了鹅毛大雪。 孟老板昏昏沉沉地倒在软塌里。 旁边的张神医点着灯,剥夏里买回来的莲子。小景在桌案的另一边,捏着一张纸看的十分仔细。 “公子,师尊这意思,是让咱们回去吗?” 白日里,yào王谷传了信来,只有短短几行字,小景琢磨了一番,像是让二人回去的意思。 张神医熟练地剥开莲子,头也不抬,“你不用管了,我自会给师父传信的。” 小景点点头,将信收好。也伸手帮他剥了起来。 四下一片寂静,张神医侧头看了一眼孟老板,给他拉了一回被子,突然想起来早晨他还说要晚上做生意的事情。 有些犹豫要不要帮他燃起引魂香。 他知道他想赶紧凑够梦境,好找出杀师父的凶手,眼看着马上要成功了,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现在染了风寒,这幅样子怎么去收梦? 于是在心里替他做了决定。 孟老板这一睡,直到了第二天中午。 许是张神医的手到病除,总之一觉醒来只觉全身轻松,一点酸软的迹象都没了。 分段阅读_第 133 章 他披着大氅咚咚咚下了楼,一眼看到小景勤勤恳恳地扫着院子里的积雪。 “小景,扫干净一点。”孟老板和蔼地朝他打招呼。 小景见他下楼,关心道:“你怎么起来了,公子说让你躺着的。” “再躺,我就废了。”孟老板动动胳膊,自觉地往厨房去。 厨房的小炉子上温着热粥。 孟老板一碗粥下肚,才觉得活了过来。 开了酒馆的大门,准备做生意。 年末的寒冬,是沧州城最惬意的时候。人们忙碌了一年,终于歇了下来。 孟老板燃起火盆,窝在铺着兔毛坐垫的椅子里。无聊地拨弄着算盘。 过路的人看见酒馆开门,也三三两两的进来坐一坐。 看见孟老板,很熟络地打招呼,“孟老板,今儿亲自出来坐堂了?” “怎么不见阿玲姑娘?” “阿玲走了。”孟老板温了酒,给他们端上去,态度温和道:“以后啊,这酒馆也就我一个人了。” “走了?”众人惊道,“去哪了?” 还有人臆想道:“难道……嫁人了?” 孟老板笑起来,“对,嫁人了。” 这一下可zhà开了锅,来往的都是酒馆的熟客,一听阿玲嫁人了,都忙着追问嫁去哪里了,可好之类的。 孟老板从善如流,接着话作答,眉开眼笑的模样。 王婶从堂后路过,瞄了一眼柜台后的孟老板,摇摇头,“这是有缘无分啊。” 小景听了,奇怪地追问:“谁有缘无分啊?” “还不是阿玲和那位。”王婶努努嘴,示意他看孟老板。 “孟老板啊?”小景一脸莫名,“王婶,你想太多了吧。” “什么我想的多,你王婶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看不出来。这两人那是两情相悦啊。”王婶一脸正经道。 小景摆摆手,准备去yào房忙活。 王婶一把拉住他,“如今阿玲嫁人了,你看看孟老板。每日笑的没心没肺的,可不知道背地里怎么难过呢。” “王婶,我要去忙了。你也去忙吧。”小景无奈道。 “你先听我说。”王婶语重心长地拉着小景在廊下坐下,嘱咐他和张神医要多关心孟老板。这段时间不要让他一个人待着。 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段时间让公子搬去和孟老板住,也好看着他。” 小景连忙摆手,“行了,行了,王婶。你这话可别对公子说了。” 王婶叹口气,忧心忡忡,“那我去做点孟老板爱吃的,安慰安慰他。”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孟老板这厢和众人编纂了一番阿玲如何遇到真命天子,又如何历尽坎坷,冲破层层阻碍相爱相守的故事。 众人啧啧称奇,皆言阿玲姑娘福大命大。 第八十九章 浮梦无影(二) 说了一阵阿玲的故事。众人又说起旁事。 “还记得几年前被灭门的赌棋山庄吗?”有刚从京里回来的人,问起众人。 孟老板连连点头,“怎么不记得,那可是当年天下第一大庄。” “嘿呦,那可不。想当年,只要你有所求,去赌棋山庄,能赢一局,相求皆可办成,那是何等风光。”众人感慨。 “后来不是被灭了,再无消息吗?”有人追问,“怎么平白无故的,又说起这事了?” “你们可不知道呀,那赌棋山庄,又建起来了。” “啊?!”众人惊讶道:“又建起来了?不是说都死绝了?” “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吧。”那人故作玄虚道,“听说,他们家小少爷,一直没死。” “小少爷?”只知道那大少爷,何时出来个小少爷呢?不明白的人心有疑惑。 知道一点的人却道:“就是那个不学无术,纨绔子什么季霖?” “对对对,就是他。”那人点头。 “赌棋山庄靠的是棋艺,那季霖不学无术,怎么能重振赌棋山庄呢?” “你可别说,听说这季霖在赌棋山庄设下玲珑局,江湖上,不管是谁皆可去挑战。” “以何为赌注?”孟老板chā了一嘴。 “听说是赌棋山庄当年的什么传家宝,语焉不详,不过听说是个宝贝。”那人解释道 分段阅读_第 134 章 ,“如果你赢了,就可以拿走,如果输了就要留在赌棋山庄。” “结果如何了?”孟老板又问。 “据说还没有人赢,赌棋山庄倒是人丁兴旺了。前门已经修葺完毕了。” 孟老板笑起来,“看来这个季霖还不错。” “哎,可惜呀。”有人叹气。 孟老板问道:“缘何叹气?” “可惜阿玲姑娘不在呀,不然以她的棋艺,一定能赢回这个什么传家宝的。” 说起阿玲,众人又纷纷附和,“那肯定,阿玲姑娘的棋艺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有她在,那季霖肯定是手下败将。” 孟老板咧嘴一笑,竟也不顾风寒,拿起酒杯就饮,“那可不一定。” 有人不满道:“孟老板,你怎么灭自己威风呀,阿玲姑娘就算嫁人了,也是你浮梦酒馆出去的。” 孟老板摇头道:“嫁人了,可就是别人的人了,与我孟某有什么关系?” 众人神色不平,不满地用家国大义教育了他一番。 孟老板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的一脸灿烂。 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 孟老板在柜台上忙活了一天,累地瘫在榻上不想动。 几人围在桌子边吃饭,王婶不停地看他脸色,偶尔安慰道:“阿玲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对吧孟老板?” 孟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 王婶又拐弯抹角地劝慰了一番,才放心地去洗碗了。 孟老板歪进张神医怀里,一副难熬的模样,“念之,我头疼。” 张神医抬手按上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然后道:“我给你扎一针,放放血就好了。” “放血就免了,你不如给我按按吧。”孟老板捂住太阳xué,皱眉道。 张神医无奈地伸手,帮他按起来,“若真的头疼,今日不就该跑出去吹风。” 酒馆大堂门帘总是被酒客们来来去去地掀开,不着了风才怪。 “我这不是闲不住嘛。”孟老板舒服地闭着眼,享受着他的按摩。 “那你就别想好了。”张神医手下不觉用了几分力,咬牙道。 “疼、疼、疼。”孟老板皱眉抗议, 小景推开门进来,端着熬好的yào,“孟老板,先喝yào吧。” 张神医推他起来,然后把yào递给他,“再喝一顿,不要吹风,差不多就好了。” 孟老板接过来,仰头饮尽了。又躺下来,“按了一会,好像好多了。” 张神医又伸手替他按起来,“那就闭眼睛睡会。” 孟老板听话地闭上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 没过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张神医低头看他,像是睡着了一般。于是替他盖上被子,自己拿起手边的医书看起来。 小景将这两日的病例整理到一起,一宗宗归案放好。 四下无声,寒夜漫漫。 好像这一刻就是永恒。 张神医突然感到无比的安定,盯着一页医书,许久都不曾翻页。 万籁俱寂里一声响动极其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门前,发出一声闷响。 孟老板睡的极浅,突然被惊醒,警惕地翻身起来,“什么声音?” 小景望望他,有些害怕道:“好、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 孟老板翻身下榻,走去开窗。 寒风扑面灌进来,张神医将大氅披到他肩上,一起往下望去。 之间酒馆门口的台阶上,倒着一团黑影,模模糊糊看去,像是一个人的模样。 “什么人?”张神医奇怪道。 “怕是来生意了。”孟老板咧嘴一笑,全然没有了刚才病恹恹的样子。 说着,转身下了楼。 张神医跟在他身后下去,推开门,见一人匍匐在门前。纷扬的雪花簌簌落下,他身下的白雪被鲜血染红。 “他受伤了!”张神医惊呼,寒风里还有一丝血腥味。 孟老板上皱眉上前,蹲下身去看他,“醒醒,朋友。” 那人好像真的听见了他的声音,挣扎着动了动手指,咿呀说了一句什么。 孟老板心头大震,面色巨变,语气急促起来,“醒醒,醒醒。” 那人挣扎着,缓缓抬起头,被血污的面孔看不清模 分段阅读_第 135 章 样。 凌乱的发下,那双眸子像是浓黑的墨汁,带着yin鸷的戾气。却在看到孟老板的瞬间化成柔软的光芒,他挣扎着,向孟老板伸出手,朝他缓缓道:“浮生。”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孟老板耳中只有那一声熟悉的轻唤。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叫他浮生了。 久到他自己都忘了这个名字。 孟老板面色苍白,嘴唇巨颤,急急忙忙去扶他,“师兄!” 张神医大惊失色,“他是你师兄?!” 孟老板慌乱地点头,“他受伤了。”说着弯腰抱起他,往酒馆里走。 房内燃起蜡烛,照亮了角角落落。小景打来热水,孟老板拧了帕子,替床上的人擦干净血污。 第九十章 浮梦无影(三) 一张冷峻的脸,苍白又脆弱。紧紧闭着的双目,眉头皱起,像是结着寒冰。 张神医拿来医yào箱,“我给他诊脉。” 孟老板点头,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紧张地站在张神医身后。 孟无影的脉象虚浮,毫无生机。内脏应该受到重创,还有不同程度的皮外伤。张神医放开手,望向孟老板,“他,伤很重。” “能救活吗?”孟老板追问。 张神医垂眸看了孟无影一眼,叹气道:“可能,只能吊几天命了。” 孟老板神色凝重,凑到床前,“师兄,师兄。” “先不要吵他,让他睡吧。”张神医拍拍孟老板的肩。 孟老板点头,起身随他出了房门。 院子里大雪纷纷,月光被云遮蔽。两人站在廊下,各怀思绪。 “你叫浮生。”良久,张神医开口,却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刚刚在门外,那一声呼唤虽然极轻,但是如同一声惊雷,劈进他的耳内。 这么久以来,他从未想过孟老板的名字,就像他生来就是孟老板一样。没有想过,也就未曾深究过。可是却没想过,是有人知道他的名字的,那个名字就像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一样,是旁人无法触及的。 而这个旁人,也包括他。 孟老板却不曾想那么多,他点点头,“是,我叫孟浮生。” 这是师父赐的名字,浮生和无影。都是虚幻之物。自从来到沧州,越来越多的人叫他孟老板,于是真正的名字也就被他忘了。 张神医扭头往医馆走,边语,“我去给他煎yào。” 孟老板跟在他身后,“我来帮你。” “不用。”张神医顿了顿脚步,拒绝道:“你守着他吧。”说完,闪身过了小院门。 孟老板立在廊下静静发呆,连大氅被寒风吹开都没有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师兄会在此刻回来,并且一身重伤。在钱府,那个老道说师兄为了秘籍,草菅人命时,他还有所怀疑。 可是刚刚见到他,孟老板脑中突然又想起这件事,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选择了相信。 因为他眉宇间的戾气,是无法隐藏的。 更重要的是,孟无影回来了,但是饮血剑,却不在他手上。 一个剑客,永远都不会丢了他的剑。除非,情况真的万分紧急。 孟老板推门进去,在灯光下,细细看他的面容。 几年不见,他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清。 从他最开始选择离开的时候,孟老板自己就清楚,他和孟无影是两条路上的人。他贪恋这种人间烟火,也容易满足和沉溺。 可是孟无影却不同,他想要的是超脱于世俗之外的东西。是更精妙的武功和长久的修为。 “师兄。”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孟老板喃喃,“其实你不想回来的,对吗?” 如果不是身负重伤,如果不是命悬一线。 孟无影,绝对不会选择回来。 孟老板比谁都清楚。 最初留在这里等他,是自己心底的执念而已。 他从未想过孟无影真的会有回来的一天,并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门被吱呀推开,小景端着熬好的yào汁进来,“孟老板,公子说,让他喝yào。” 孟老板接过来,朝他道:“把他嘴掰开。” “啊?!”小景有些惊慌地看一眼床上的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 “愣着干嘛,赶 分段阅读_第 136 章 。”孟老板催促道。 小景无奈,只好上前掰开孟无影的嘴。 孟老板拿勺子一勺一勺将咬灌进孟无影嘴里。 尽管他还在昏迷,但还算知道喝yào吞咽,所以两人并没有费什么劲就灌完了一碗yào。 “行了,公子说吃了yào就让他睡吧。明日一早再灌一次。”小景把张神医嘱咐他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孟老板。 “知道了。”孟老板点头,让他回去休息。 自己坐在椅子上出神。 看着昏迷的孟无影,孟老板好像回到了初次见他的时候。 他的眉宇间全是厌恶,冷冷地望着他,“你就是师父捡回来的师弟?” “师父说,我叫孟浮生。不叫师弟。”幼时的孟老板一副讨喜的长相,见人便笑。 孟无影却总是一副讨厌他的模样,“你别跟着我。”他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跟在身后一脸笑意的孟浮生。 后者全然不怕他,笑着歪头道:“我是你师弟呀,你是我师兄,我得跟着你,你得罩我,师父说了,我要多跟你在一起。” 孟无影冷峻的脸更加冰冷,转过头不再看他,“废话真多。” “这可不是废话,你要多说点话,你看看你,一天天冷着脸,像个小老头。”孟浮生凑在他身边,叽叽喳喳。 渐渐的,他好像也就习惯了孟浮生的叽叽喳喳,习惯了这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 “师兄,这个给你。”孟浮生朝他伸出手,如同白玉的掌心里托着一个酸果。 那是长在隔壁山头的果树才有的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很是爽口。可是隔壁山头的老头也厉害的很,谁敢过去偷果子,抓住就是一顿打。 孟无影一愣,转过头,“我不要。” “不想要吗?”孟浮生将手里的果子抛起又接住,“你昨天可是盯着那边山上看了好几眼。” 以他对孟无影的观察来说,如果他看了某个东西好几眼,然后一眼不发,那就是想要。 当然,如果你给他,他会说自己不想要,越是抗拒,就越说明想要。 孟浮生嘴角勾起一抹笑,佯装叹气,“那我就扔了。”说着,手里的果子已经抛向远处。 孟无影身形一动,转眼间已经将那红彤彤的果子接在了手里。 “咦,你不是不想要吗?”孟浮生假装惊讶道。 孟无影面不改色,淡然道:“扔了浪费。” 孟浮生的笑意像涟漪般漾开,越来越大,“师兄,不要勉强自己。还是扔了吧。”说着上前去抢他手里的果子。 孟无影侧身躲开,然后咬了一口果子。 酸甜的汁水,溢满口中。 见他吃了,孟浮生又从怀里掏出三五个果子,“诺,都是给你的。” 山上的果子一年一年的红,他忘了有多少次为了偷摘,被隔壁那老头追打。所以他的轻功一年比一年好。 第九十一章 浮梦无影(四) 那些过往从记忆深处浮现。 孟老板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一眼孟无影。 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样子,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第二天一早,张神医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孟老板斜在椅子上睡了过去。想来一晚都在这里守着了。 “醒醒。”张神医推推他。 孟老板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张神医,绽出一个温暖的笑来,“念之。” 张神医心下一软,声音也柔了不少,“去睡会吧。” 孟老板揉揉眼,望了一眼床上的孟无影,“他没事吧?” “我给他看看,你放心吧。”张神医道:“你先去休息。” 孟老板打着哈切起身,一脸放心,“那你盯着,我去睡会。” 说着,出了房门。 这一觉睡到天擦黑,孟老板被饿醒。 披着衣服下楼,闻见了厨房里的饭菜香。顺着香味进了饭厅,正碰上王婶在布菜。 “醒的正是时候。”孟老板说着,坐在张神医旁边,拿起手边的碗就开始吃饭。 “念之呢?”左右看不见张神医的身影,开口问道。 “还在东厢房里呢,刚给那人施了针。”王婶解释道。 孟老板吃了几口 分段阅读_第 137 章 菜,拿起一边的托盘,拨了一点饭菜,“我去看看。” 张神医正给孟无影施针,额上渗着细细的汗水。 孟老板将饭菜放到桌上,没有去打扰他。 等他拔了针,招呼道:“先吃饭吧。” 张神医坐在桌前,仰头饮尽一杯水,“他伤的太重了。” 孟老板抬手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不要为难自己。” 张神医手下一顿,诧异道:“你不想救活他吗?” “我想。”孟老板直言不讳,“但我不想你为了救他而累倒。” 孟无影的xing格他是清楚的,除非生死之事,不然他绝对不会回来。 所以,当他一身伤倒在酒馆外的时候,孟老板就已猜到,或许他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果然,他的伤连张神医都束手无策。 吃了饭,孟老板让张神医回去休息,自己在床前守着。 到了后半夜,孟无影突然发起高热。 口中呓语不断,“不是我,不是我。” 孟老板听的云里雾里,凑过去询问,“什么,不是你?” 可是孟无影翻来覆去之后那句话,再问不出别的。 孟老板实在无法,只好去敲张神医的房门。 张神医披着外袄,赶了过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紧急救治。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退热。 一夜折腾,孟无影像是缓过来了一样,有了微弱的意识,病梦中唤了一声,“浮生。” 孟老板僵愣在当场,唯恐是在梦中。 “浮生。”又一声极轻的呼唤,却重重落在他耳中。 “师兄。”孟老板凑到他跟前,低低唤他,“你醒醒。” “救我。”孟无影闭着眼,面色苍白,好像在尽力摆脱梦中的恶魇。 “他们要杀我。” “谁?”孟老板心急剧地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答案要呼之yu出,“是谁要杀你?” 孟无影却彻底没有了动静。 “不要着急。”张神医按上孟老板的肩膀,安慰道:“总会……” 知道的。 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小景尖利地惊叫声打破,“救命!” 孟老板心下一沉,不祥的预感从脚底爬上来。 几乎下意识的,他握住手边的吟雪剑,夺门而出。 小景狼狈地匍匐在地上,左臂受了伤,正在汩汩冒血。一手紧紧捂着伤口,鲜血却不断从指间漫出来,浸湿了地面。 “孟老板,救命。”看见孟老板,小景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朝他爬过来。 “小景!”随后而来的张神医大惊,急忙上前扶住他。 刚扶着小景站起来,一声凌厉的剑气随后而至。 直取张神医面门。 张神医猝然变色,跌倒在雪地里。 几乎同时,孟老板手中的吟雪剑已经出手。 叮—— 一声刺耳的金鸣,两剑jiāo锋,然后又迅速分开。 黑暗里,有人低低发笑。 听在耳中却格外渗人,好像来自地狱的魔鬼正在咯咯磨牙,随时准备扑上去撕扯掉他们。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露面?”孟老板不动声色扶起二人,将他们护在身后。 那边的笑声戛然而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吟雪剑?” 孟老板望着前方的黑暗,语气平静,“阁下错了,我叫孟浮生。” “果然是你。”那人道。 “阁下来我这里,还出手伤人。”孟老板的声音徒然冷下去,像是含着冬日寒冰,“到底意yu何为?” “嘿嘿。”那人又笑起来,“不要紧张,我只是想来找孟无影,跟你无关。” “既然跟我无关,又为何伤了我的人?”孟老板冷声问。 “我只是想探探路。jiāo出孟无影,我立马消失。” “那阁下要失望了,孟无影不在这里。”孟老板道。 “你要想好后果。”黑暗里传来强大的剑气,孟老板握着吟雪剑的手紧了紧,低低对张神医道:“你们先进去。” 那边人低声一笑,手中的剑依然出手,“一个都别想走!” 孟老板运气迎上,剑气贯天,发出刺目的光芒。 短短一瞬,已经过了十几招,两人退回原地,杀意凛然。 “饮 分段阅读_第 138 章 血剑?!”孟老板大惊,刚刚那瞬间的过招里,他看清了对方手里的武器。 正是属于孟无影的饮血剑。 “没错,现在它在我手里。”黑暗里,那人得意道。 “这么说,是你伤的他?”孟老板眯眼道。 “不错,是我。”那人缓缓向前,踏出黑暗。 酒馆门前染着一只红灯笼,发出暗淡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 那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脸上布着狰狞的伤疤。眼中满是杀戮之气。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那人话音刚落,手中的剑卷挟着万钧之力,朝孟老板攻过来。 孟老板侧身接下一招。 两人攻打在一起,一时间流光似火,金鸣乍现。 门口的柳树在狂风里乱颤,孟老板全力应战,不敢有丝毫松懈。 来人眸色一沉,声音在狂风里破碎,“孟浮生,看不出来,你有几分本事。” 孟老板神色暗沉,看着手中的剑刃,心中却暗暗惊异,这男人内力雄厚,几十招下来一点也没有喘气,师兄为他所伤,自己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师兄,这几年到底惹了什么人?! 第九十二章 浮梦无影(五) 一个念头还未想完,那人眸光一闪,手中的饮血剑便直取孟老板咽喉。 猛然,孟老板手中的吟雪剑也疾驰而上,两剑相接,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寒夜里绽出星火点点。 吟雪剑灌着强大的内力,直直迎着饮血剑刃而上,到了末处愈发迸发出力道。直接贯穿了那人的臂膀。 顿时,鲜血如注。 来人侧身避过,声音骤沉:“孟浮生!” 孟老板丝毫不敢松懈,手中的吟雪剑瞬间跟进,直往他左胸口而去。 那人大怒,手中的剑从右手换至左手,手腕一抖,再次迎了上来。 不同于刚才戏谑的态度,这一次,他的剑气凌厉,像是一只bào发的雄狮,正怒吼着扑向孟老板。 他风驰电掣的扑上前,伏腰时如捕猎的恶狼,饮血剑寒光耀起,只掏孟老板心窝。 不好! 孟老板大惊。 这人分明是习惯左手运剑,先前与他周旋不过是小试牛刀。 刚刚想明白此中玄机,那剑就已经贯穿出他左侧的肩胛骨。 饮血剑顺势一旋,肌骨碎裂之声在寒夜里格外渗人。 鲜红飞溅,染红一大片雪地。 “孟老板!”张神医大惊,厉声疾呼。 那人丝毫不去管别人,只定定盯着孟老板,嘴角勾起一丝愤怒yin鸷,狠狠抬脚,将孟老板踢出。 又是这个地方受伤。 孟老板在心中认命般地叹气,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他只觉身子不断向后dàng去,伤口的疼痛如同锥心。 手中的吟雪剑向后划出,戳入雪地里。孟老板跌落在地,往后踉跄几步,勉力站住。 刀疤脸的人抬眼去看,却见他竟然伫地而立,长身不倒。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肩头滚落。 蜿蜒成河,浸湿了胸口的大片衣布。 那傲立之态,犹如神明。 那人后退几步,肃然敬畏。 “孟老板!”张神医再也顾不得,上前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 孟老板抬手按住他的手,朝他弯了弯嘴角,“没事。” 刀疤脸猛然惊醒过来,纵身一跃,提剑再扑,剑刃如寒光闪现。 孟老板璇身将张神医护在身后,勉力接住。 那人一击,却又生生止住,神色痛苦的捂住自己右臂上的伤口。 他眸光冷冽,冷冷看了一眼孟老板,收剑转身,“孟浮生,我会回来的!” “孟某随时恭候。”孟老板提气道。 直到那人的气息完全消失在寒夜里,,惊涛骇浪好似平息。 孟老板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上。 再醒来已不知是何时。 窗外的天暗沉沉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伤口灼灼疼痛,孟老板咬牙动弹了一下,企图翻身起来。 “赶紧躺下!”推门进来的张神医连忙制止,上前按住他,“不能乱动。” “小景,怎么样?”他隐约记得小 分段阅读_第 139 章 是受了伤的。 “他没事,只是皮外伤。”小景不过是被剑伤了皮肉,不算什么大事,养养也就好了。 孟老板面色苍白,胸口起伏,看着张神医,“对不起。” 张神医皱眉怒骂,“说的什么鬼话!” “连累你了。”孟老板望着他,原本清秀的脸上带着倦色,看起来像是很久不曾休息过了。 如果不是他,小景也不会受伤。他也不必如此辛苦。 “不许胡说了。”张神医端起刚刚拿进来的yào,“先喝了。” 孟老板听话的喝了yào,张神医塞给他两个蜜饯。 “你这左肩也是惨,刚好了没多久,又裂开了。”张神医语气轻松和他打趣。 “苦了它了。”孟老板微微一笑。 “对了,你师兄情况不太好。”张神医小心看着他的脸色,“他总是呓语,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还要麻烦你了。”孟老板垂下眼,对于师兄的伤势他是清楚的,恐怕不会好过。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张神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诊脉。” 幸好,昨晚的刀疤脸剑上没有什么du。孟老板伤势瞧着吓人,但不至于和上次一样治不好。 “你说,昨晚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张神医问道。 “不知道。”孟老板想起那人眼中的杀戮,“不过,很危险。” “你也知道危险。”张神医没好气,“那你还逞强。” “我可没逞强。”孟老板笑起来,“我是靠实力打跑他的。” “……” 张神医无语,不再理他。 喝了yào,孟老板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梦里,他又回到了遮阳山。 阵阵血腥味传来,血迹斑驳的从门口蔓延到师父的院子。一路上都是各种小妖死后现出的原身,他们本来是被师父捉来当童仆的。 师父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他跪在师父面前,心像是落入冰窟里,害怕地发抖,咬着牙却没流一滴泪。 师父说:“不要追查凶手,好好引魂渡生。” 孟老板固执地问:“为何,我要为你报仇!” 师父发出一阵咳嗽,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孟无影,“你们俩,记住了吗?” 还不等孟老板说话,孟无影已经点头,“记住了。” 师父弯起嘴角,笑的欣慰,“如此,便罢了。” 罢了? 孟老板心中恨意翻腾。 在他这里,这件事从来没有罢了这种说法。 哪怕在师父临终前他们答应了他不会追查,可是他怎么能甘心。 所以,从来到沧州开始,他听了师父的话,安心引魂渡生,可是也收取梦境作为酬劳。 因为,只有拼出浮生醉梦图,他才能知道谁是害死师父的凶手。 孟老板的伤在张神医的料理下好的极快,不出半月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晨起时天色难得放晴,屋檐下支着一排红泥小炉,咕嘟嘟熬着yào。 王婶拿着蒲扇,一个一个的确认,唯恐火候不到,煎坏了yào。 孟老板披着厚厚的皮袄,抄着兔毛的手筒,坐在躺椅上,看着她忙碌。 “这是你的,这是小景的,这是你师兄的。”王婶一个个确认了一遍,满意地点头。然后垫着厚布手巾,将孟无影的yào倒进旁边的瓷碗里。 “凉一凉,就能给他喝了。” 孟老板拿起手边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yào,“王婶,辛苦你了。” 王婶乐呵呵笑着,“这叫什么辛苦,为了照顾你们三个病患,张神医好几天不合眼,才叫辛苦呢。” 第九十三章 浮梦无影(六) 提起张神医,孟老板扇着扇子的手微滞,唇角漾起笑意,“是呀,他更辛苦。” yào凉的差不多,王婶正准备端进去喂孟无影,孟老板起身制止道:“我去吧。” 说着,从她手里接过yào,送进了孟无影房中。 他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唇边有一圈白色的干涸,像是垂死的鱼。 紧闭双目在昏迷时也皱着眉,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事所困扰。 孟老板把yào放在床边,伸出手掰开他的嘴。 舀起一勺yào灌进他口中。 许是他灌 分段阅读_第 140 章 的有些猛,孟无影被呛到,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孟老板连忙撑起他的身子,为他拍背。 “浮生。” 似一片羽毛落在了水面上,漾开涟漪。 一声极轻的呼唤,自孟无影口中溢出。 孟老板手下一僵。已忘了自己的动作,唯恐是自己的错觉。 “浮生。”又是一声,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梦中呓语。 孟老板确信是他在呼唤自己,连忙将他放平躺在床上,拍拍他的面颊,“师兄?” 孟无影睫毛轻颤,像是要苏醒过来一般。 “师兄。” 梦中,传来浮生的声音。 他的声音像是永远含着春风十里,那般柔和而温暖。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在遮阳山上,和师父孤独终老。 却没想到师父带回了孟浮生。 那个少年全身脏兮兮的,脸上也一团黑乎乎。看不起模样,但是那双眼睛,却含笑望他,声音温柔的叫他,“师兄。” 他冷着脸对他,从来不跟他多说话。 可是孟浮生却毫不在意,永远跟在他身后,知道他所有的小心思。 这样的人,如何让他去拒绝。 慢慢的,他习惯了他的陪伴,习惯了身边有他照顾,有他说话。 他们双剑合璧,快意江湖。 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他好像又回到了离开沧州的那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天寒地冻。 孟浮生依旧微微含笑望他,对他说:“去吧,做你想做的事。” 他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跟在他身后。 可是,他没有。 “师兄。” 孟无影挣扎着睁开眼,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眼中。一团刺目的光晕里,他看见孟浮生的眼睛。 看到他睁开眼,孟老板惊喜地笑起来,“师兄,你醒了!” 孟无影望着他,眼中漫起喜悦,语气却依旧淡淡,“我睡了多久?” “半个月了。”孟老板端起手边的yào碗,“想把yào喝了。” 孟无影摇头,“没用。” 他的情况,孟老板是清楚的,喝yào不过是吊着一口气。想到这,心下不免一酸,柔声道:“谁说没用了,只要你好好吃yào。就能好起来。” 孟无影看也不看那yào碗,只盯着眼前的孟老板,“有人来吗?” 孟老板知道他的脾气,放下手里的yào碗,“有个刀疤脸的人来找过你。” “没事?”孟无影上下看了他,不像受伤的样子。 “还好,不过,下次我可就打不过他了。”孟老板实话实说,然后反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孟无影低头,犹豫良久,缓缓道:“神月教。” “神月教?!”孟老板大惊,“你怎么惹上他们了?” 神月教,供奉月神。自称能通过崇奉月神,获取天地精华。肉体凡胎亦能长生不老。因蛊惑人心,祭祀手法残忍而被认为是邪门歪教。 但是神月教高手如云,也是不可小觑的力量。 孟无影显然不想多谈,只低头不语。 “师兄,这些年,你到底做了什么?”孟老板没有忘记那个老道说过的话,可他实在不愿意去相信他的话。 随意夺人秘籍,草菅人命。 这会是他吗? 孟老板还记得孟无影第一次杀人的情景。 那是他们第一次下山,遇上山贼挡道。 本想简单教训一下,但由于第一次出手,下手没有轻重。孟无影出剑便夺了那人xing命。 鲜血喷溅到他手上,猩红一片。 他望着孟老板,眼神慌乱,“我只想教训一下他。” 孟老板上前替他收起饮血剑,“没事,他该死。” 那个时候,孟老板看着平日里冷漠的孟无影慌乱的神色。在心里想,或许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凉薄的人吧,第一次杀人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害怕。 而孟无影虽然外表冷漠,但是内心始终是善良的。 他拿手帕一点点替孟无影拭去手上的鲜血。好像这样就可以抚慰他慌乱的心。 后来,他们携手纵横。死在吟雪双剑下的人不计其数。 但每一个,都是那个时候孟老板认为该死之人。 后来,到了 分段阅读_第 141 章 沧州。他接触到人间百态。沉溺在世间烟火中。也反思了自己年少所为,其实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所谓该死的。 他无权,去轻易的判定某一个人是该死的。 所以,吟雪剑渐渐蒙尘。 两人沉默良久,孟无影出声打破沉闷,“我杀了一些该死之人。” 孟老板心口猛滞,好像有人重重锤击。喉咙干涩地发出声音,“师兄,没有人是该死的。” 孟无影抬起眼眸,眼神冷漠,“这不是,你说的吗?” 孟老板像是被人夺去了言语,他静静望着孟无影,嘴唇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刀疤脸在当天夜里再次上门,饮血剑在他手里悲鸣。 孟老板手握吟雪剑,站在酒馆的大红灯笼下,昏暗的光洒落一身。 “孟浮生,你这是找死。”刀疤脸声音冷漠,没有一丝起伏。 孟老板又何尝不知这是蚍蜉撼树,“阁下要取我等xing命只不过举手之事,那何必费这个力气呢?” “我不想杀你,只要你jiāo出孟无影。” “孟某实在好奇,孟无影到底为何让阁下穷追不舍?”孟老板问出心中疑惑。 “孟无影拿走了我教秘籍,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取回秘籍?”刀疤脸眉宇间聚起怒气,显然已经不想多谈。 “神月教的秘籍,这么轻易就被拿走了?”孟老板有些惊异,听那老道提起过,孟无影四处搜索秘籍,但没想到他竟胆大到如此地步。 “孟浮生,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刀疤脸话音未落,手中的饮血剑已经骤然出鞘。 第九十四章 浮梦无影(七) 孟老板起身迎上,两剑相接,瞬间纠缠在一起。 饮血剑灌着他强大的内力,孟老板只觉虎口震痛,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 两剑破空而过,卷起疾风。 月影下只能看到两道身影来回过招,却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出招的。 饮血剑气冲天而下,孟老板侧身闪躲不及,被划开的侧腰。 衣衫渗出血迹。 刀疤脸得意大笑,“孟浮生,赶紧jiāo出孟无影,免受皮肉之苦。” 孟老板前些日子刚结疤的左肩伤口也被震开,也渗出血迹。整个人远看像是落着月影斑驳。 “何必废话。”孟老板无心与他多言,手腕一抖,吟雪剑放出寒光。 刀疤脸再次起身迎上,手中的剑斜挥横砍,不管不顾地迎着孟老板门面而来。 眼看着就要挨上孟老板的脸,忽然狂风大作。卷起门前叶落的光秃秃的柳枝。 柳枝瞬间迸发生长,如同复活的蛇一般,缠上刀疤脸。 刀疤脸大惊,立马璇身落在远处,剑起之处砍下许多枝条。 孟老板沉声喝道:“依依,退下!” 那树却不管不顾,像是被少女握在手里的鞭子,灵活地躲避着刀疤脸的攻击。 孟老板喘了一口气,起身提剑攻了上去。 趁着依依缠住刀疤脸的瞬间,孟老板提剑运气,从侧面攻向他。 刀疤脸的攻击瞬间弱了下来,察觉到他的变化,孟老板出招越来越快,吟雪剑悲鸣,在刀疤脸身上留下伤口。 刀疤脸处于被动之中,再也顾不得,伸手唤咒,从指间拈出一团火苗,弹入了柳枝中间。 柳枝瞬间被点燃,像是疼痛一般爪牙舞爪地四处乱甩。 孟老板大惊,“依依!” 立马回身捏了落水咒,罩在柳树上方。 熊熊大火,渐渐被打灭,刀疤脸tiǎn了tiǎn自己的伤口,“看不出来,这小树妖还有几分情义。” 话音刚落,一声破空一声凄厉而至。 一枚金光呼啸着朝刀疤脸打过去,在他身上灼烧开一个伤口。 刀疤脸吃痛,咒骂一声,抬头望去。 孟老板随之回头,却见房顶上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扎着双髻。 “小麻雀?” 小麻雀朝孟老板一笑,“孟老板,难得来看看你,没想到来巧了。” 孟老板无奈摇头,“还有谁,不如一起出来吧。” 刀疤脸握紧手里的饮血剑,神色紧张地往四周打量。 果然,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还是瞒不过你。” 分段阅读_第 142 章 着,走到光下,竟是钱府那只小风铃。 “孟浮生,要几个女人当帮手,你还真是厉害。”刀疤脸挑衅地笑着,朝孟老板道。 孟老板一笑,丝毫没有被他的激将法激到,“孟某就是如此惹人怜爱,又有什么办法呢?” 刀疤脸打量一圈,下定决心准备速战速决。 于是剑气又起,几人围住刀疤脸连连攻击。刀疤脸招式狠厉,几乎招招毙命,只盯着孟老板不放。 孟老板伤口氤开一大滩血迹,行动也不觉慢下来。却找准机会,在小风铃用法力缠住他的瞬间出手,骤然砍下他的右臂。 腥甜味瞬间扑面,刀疤脸被剑气挑起,又重重落在地上,口中喷出大口鲜血。 他落在地上,勉力维持住自己的心神,“孟浮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确定孟无影就在你这里吗?” 孟老板心口微滞,皱眉打断他,“死到临头,就不要废话了。” 刀疤脸哈哈大笑,咳了几口血,喘着粗气道:“你应该清楚吧,只有你才能救他。” 孟老板身形一晃,几乎要跌倒。 小麻雀连忙扶住他,“孟老板?” 刀疤脸继续道:“他被震碎了魂脉,只有你才能救他!” 孟老板感觉到自己体内喧嚣的魂力,那是引魂者独有的力量。他们靠这个分辨鬼神,看清妖魔。 可是一旦魂脉被毁,唯一修复的方法就是有另一个引魂者甘愿献出自己的魂脉救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孟浮生,孟无影只能来找你,他只能来找你。”刀疤脸断断续续地说着。 孟老板神色沉下去,厉声大喝,“闭嘴!”随之,手中的吟雪剑没入他的腹中。他眼中血丝遍布,好像癫狂般呵斥他,“闭嘴!” 刀疤脸嘴角吐出鲜血,却执拗地继续说道:“还有,你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你师父吗?” 孟老板闻言,身形一僵。握着吟雪剑的手颤抖起来,“你说什么?” “我知道,是谁杀了孟衍。”刀疤脸缓缓道。 孟老板攥紧了吟雪剑,好似身处浪潮之中,浮浮沉沉,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好像长久以来的执念终于得以解脱,却又害怕听到他的回答。 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问他,“是谁?” 刀疤脸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带着报复地快意,“是孟无影。” 孟老板霍然大怒,吟雪剑又往前送了两寸,“胡说!” 师父被害的时候,师兄明明一直和他在一起,片刻不离,怎么可能是师兄杀了师父? 刀疤脸吃痛,脸色狰狞起来,“就是他,是孟无影。告诉了我如何进入遮阳山的秘密,是他给我说怎么躲开那些机关。所以我才能顺利得手杀了孟衍。” “你胡说!”孟老板左手攥拳,眼中血丝更甚,说着抬手又是一剑,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他说,他只要浮生醉梦图……” 刀疤脸吐出最后一句话,倒在雪地里,了无生息。 孟老板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雪地里,身上血迹斑斑。 酒馆的门霍然推开,张神医奔出来,扶起孟老板,手顺势搭上他的手腕,沉吟了片刻,放下心。 他拦腰抱起孟老板,朝周围的袅袅和小麻雀点头,“多谢。” “不用,快去为他治伤吧。”袅袅朝他摆手。 张神医点点头,抱着孟老板进了院子。 小景的伤也已好的差不多,站在院子里看见张神医怀里的孟老板,大惊失色,“他怎么了?” 张神医神色担忧,“受了重伤。” “快进去。”小景替他掀起帘子。 第九十五章 浮梦无影(八) 屋内笼着地龙,暖和和的,张神医将孟老板动作轻柔地放在床上,让王婶端了热水进来。 王婶看到满身是血的孟老板,吓了一跳,“这是咋了!?” 张神医一边解开孟老板的衣服,一边声音冷静地吩咐,“yào柜里有我以前包好的止血yào,去拿来。” 王婶连忙点头,转身去取。 张神医稳住神,一点点剥开他的衣服,一寸寸检查。 敷好yào粉,替他包扎好,又灌 分段阅读_第 143 章 了一碗yào下去,血算是止住了。 小景将拧好的帕子递给张神医,担忧道:“孟老板没事吧?” “应该没有大碍,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虽说如此,但张神医还是皱了眉头,他的伤口反复裂开,失血过多,本身就很危险。 “那就好。”小景长出一口气。 替孟老板擦拭了身上的血迹,张神医替他盖上被子,然后让小景先去睡,“你的伤口还没痊愈,不要熬神了,先去睡吧。” 小景摇头,执意要留下来陪他,“我陪着你。” “不用,你先去睡。有事我自会叫你。”张神医摇头。 小景这才点头,“那你也休息一下,后半夜我来换你。” 张神医点头,“行,你快去睡。” 孟老板在夜里发起高热,张神医从院子里打来冷水,顾不上寒冷,浸湿了帕子一遍遍替他擦身。 直到天快亮时,他才渐渐退热。 孟老板只觉浑身疼痛,好像有无数大山压在自己身上,胸口沉闷喘不上气。 一会清醒一会糊涂,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又像是回到了当年的遮阳山,夏日悠长而沉闷。 师父日复一日的在房中闭关,只有他和师兄为伴。 有一日他下河扎了鱼,便在河边支了小火堆,就地烤起鱼。 师兄坐在一边的树下看他忙活,突然问他,“你知道浮生醉梦图吗?” 孟老板点点头,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知道啊。” 孟无影却没了言语,转过头不知想些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同他提起浮生醉梦图。孟老板转头就忘,可是那些事情现在再想起却好像一切早就有了预兆。 师父说,需要集齐万人梦境才有可能拼出此图。可是他从未见过师父收集梦境。 后来到了沧州,夏夜无聊,两人在房顶上饮酒。 好像就是一壶浮生梦。 口齿留香,馥郁芬芳。 师兄望着远处,目光渺渺,“浮生醉梦图,世间到底有此物吗?” 孟老板拿着杯子一杯杯饮酒,迷迷糊糊地说:“谁知道呢。” 孟无影在他面前只提起过这两次,像是无数岁月时光里的一粒尘埃。 几乎要被他给忽略。 他有可能为了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而背叛师父吗? 不,不会的。 孟老板想大声否认,却难以出声。痛苦地皱眉,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孟老板,孟老板。” 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呼唤。 孟老板极力的想睁开眼,可是眼睛像是有千斤重物压在上面。 “醒醒,醒醒,你醒醒。” 在一声声的呼唤里,他努力地微微抬眼,见到了一丝光线。 侧头,撞进一双担忧的眼中。 “你醒啦!”张神医惊喜地凑过来,抬手贴上他的额头,“热也退了。” “我……”孟老板张口,却是一声低哑的声音。 他喉咙干渴,像是在冒火。 “要喝水吗?”张神医立马会意,转身端了一碗水,小心送到他嘴边,“慢点,润润嘴就好了。” 饮了些水,孟老板像是缓过来,“我睡了多久?” “两日了。”张神医道:“不过醒来就好了。” 孟老板看向自己身上,一圈圈缠着的纱布,还洇开了一些血迹。 “你没事,放心吧。”张神医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伤,安慰道。 “孟无影……”他虽然不愿意去相信刀疤脸的话,可是在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疑虑。 “你现在不能下床。” “我有事问他。”孟老板固执的想要起身。 张神医伸手按住他,“有事,也等能下地了再去问。” 孟老板却摇头,“来不及了。” 他怕他再拖,就没了开口问他的勇气。 张神医无法,只好小心扶起他,“那你得小心些。”说着,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出了门,不过几步的距离,孟老板走了一身冷汗。 孟无影躺在床上,昏睡着。 “他每天有一半的时间是昏睡的。”张神医解释道。 孟老板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苍白着脸对张神医道:“你去休息吧, 分段阅读_第 144 章 我坐一会。” 张神医张张嘴,本想劝他,可是看到他蹙起的眉头,于是点点头,转身关上门出去。 孟无影在梦中也睡得极不安稳,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境里,冷汗涟涟。 孟老板望着他,脑海中思绪纷纷。 如果,他真的说,刀疤脸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该如何? 是杀了他,替师父报仇,还是让他走? 好像所有的事情堆在一起,乱成一团麻线,但是又有线头在他手边,只需要他轻轻一拉,所有的一切便能水落石出。 可他,有勇气去面对这样的真相吗? 痴愣间,床上的孟无影不安地抖动,两唇颤颤,如同溺水的人最后的呼救,羸弱地唤了一声,“浮生。” 这一声呼唤,像一声惊雷,zhà在他耳边。 孟无影很少用这般虚弱的声音唤他,他总是用冰冷的外壳包裹着自己,把自己伪装起来。 哪怕心里害怕,面上也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一直都明白,自己被他冰冷外壳下那颗柔软的心所吸引。 当他带着满腹疑虑,满心怒气想要质问他,想要与他对质时,这一声呼唤,搅乱了孟老板原本已经坚硬的心。 满腹怒火瞬间化为虚无。 孟老板捂住伤口,神色痛苦。 他一直以来所执着的,一是为师父报仇。二是等他回来。后来等他回来这个念头渐渐消散,唯一的念头就是替师父报仇,可是现在,他回来了,但有可能是他杀了师父,这样的结果,让他如何接受。 “浮生。”又一声呼唤从孟无影口中溢出,他面色苍白,嘴唇巨颤,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梦魇中,“救我。” 第九十六章 浮梦无影(九) 孟无影羸弱的模样,让孟老板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于是他缓慢地走过去,俯身伸手,轻轻握住了孟无影的手。 触到他的手,孟无影像是有所感知一样,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 孟老板瞬间凝噎,想起过往的日子。 那些像是已经与他恍若隔世的岁月。 当孟无影倒在血泊里,茫然无措的时候,他朝他伸出手,语气坚定的对他说:“师兄,我带你回家。” 从此孟无影的手在他手中,走过了江湖千里。 可最终,还是敌不过时间翩然。 良久,孟无影像是在梦里安定下来,眉头渐渐松开。 孟老板缓缓退出手,转身准备离开。 孟无影却骤然历呼,全身痉挛,抽搐不已。 孟老板大惊,转头立马喊张神医,“念之,念之!” 刚喊完,转头见孟无影口中溢出鲜血。 “怎么了?”张神医推门进来,几步走到孟老板身边,“你没事吧?” 孟老板摇头,“不是我,是他。” 孟无影口中不断溢出鲜血,额上滚出豆大的汗珠。 听见他没事,张神医放下心,走到床边打开针筒,凝神为孟无影施针。 半饷,孟无影渐渐平静下来。 孟老板眉头紧蹙,“他怎么样?” 张神医收了针,叹口气摇头,“情况不太好,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孟老板总是怀着一点点期待。 现在他是真的油尽灯枯了。 “他被震碎了魂脉,只有你才能救他!” 刀疤脸的声音蓦然在脑海中响起,孟老板骤然变色,努力想把心中的念头压下去。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给他熬副yào。”张神医见他神色惨然,皱眉道。 孟老板摇摇头,转头看了一眼孟无影,闭眼道,“念之,我要救他。” 张神医手下一顿,抬头看他,“我会尽力救他的。” 孟老板叹口气,望定他道:“我是说,我要用自己的魂脉救他。” 张神医苍茫摇头,“不要,不要。” 孟老板伸手握住他的手,“有些事,我要跟你说明白。” “不要,我不听。”张神医固执地转过头,不去看他。 “念之。”孟老板轻声唤他,语气柔和,“我想让你明白,我救他,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想与过去做个了解,我受师门之恩,执着于此多年,现在该做个了解了 分段阅读_第 145 章 ” 张神医眼前骤红,死死扣住他的手,“你会有危险的!” 他虽然不知道魂脉救人情况如何,可是也听说了,孟无影现今这个模样是被刀疤脸震碎了魂脉。 一旦孟老板将自己的魂脉传给了孟无影,那孟老板自己呢,他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谁都无法预料。 张神医害怕自己也会像现在面对孟无影的伤一般,束手无措。 如果他救不好他呢,如果他会死呢? 他固执地摇头,“不要,我不要。” 孟老板笑起来,神色轻松,“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要我了却此间事,以后再没有事情会缠着我,我们就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好吗?” 张神医默默摇头,每一次面对着受伤的他时,他总是害怕自己医术不精,每一次他受伤,他就会把背过的医书再背一本。 “念之,相信我,好吗?”孟老板又柔声道。 张神医定定盯着他,想起许久前他眉目温柔,说:“这些话,我直说一次。”想起他清点那些收集的梦境时认真的神色,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或许,这些执念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成为一个死结。 而除了这一种办法,没有别的路让他释怀。 那就顺着他吧,拼上自己的本事,陪他赌一把。 他垂下眼,望向两人jiāo叠的双手,缓缓点头,“好。” 孟老板粲然一笑,拍拍他的手,“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魂脉融进了每个引魂者的血脉之中,如同树枝布满全身。传魂脉是个极其危险的事情,从引魂者诞生以来,没有几个人成功过。 而传魂脉的另一个条件就是要有绝对安全的幻境,在本门秘书上有载,用9999人梦境,织成梦网,形成一个绝对密闭的幻境,而后方可进行传脉。 而孟老板手里,刚好有9999个梦境。只差一个,他就可以练浮生醉梦图,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用来织梦网。 织梦网一事极耗心神,张神医劝孟老板养好伤再开始,可是他摇摇头,“我等的住,孟无影等不住了。” 张神医只好点头同意,在院子最深处的角落为他准备了一间房,自己也在偏房住下,随时关注着他的动静,唯恐一个不注意他便走火入魔了。 孟老板让小景将那九千多个梦境从地窖里搬出来,一个个送进了房中。 然后冲两人一笑,丢下一句,“放心吧。”就关上了房门。 张神医守在门口,半步都没有挪动过。他坐在房门的廊下看书,都是一遍遍背的滚瓜烂熟的医术,可是像第一次看一般,微微蹙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小景在他身边为他烧旺火炉子,唯恐他受了风寒。 张神医却像感觉不到丝毫冷意一般,只是没日没夜地坐在那里守候。 房间内一点死寂,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像是里面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有时候小景会怀疑,房间里还有没有人。 在沧州第一场雪落完的时候,房内终有有了动响,像是什么跌落在地上的闷响,而后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念之。” 张神医立马推门进去,屋内的热浪滚出来,是一种奇异的花香,让人发腻。 孟老板形容消瘦,跌倒在床边,而床上的孟无影,面色红润,一扫之前的死气暗沉。 张神医急忙上前扶住孟老板,连声问他:“你还好吧?” 孟老板微微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还……” 话还未说完,便喷出一大口鲜血。 张神医慌乱地扶住他,“好了、好了,不要说话了。”说着,和小景一起扶着他送上了二楼。 孟老板又躺进了自己那张软死人的榻上,好像陷入了一团云中间。 第九十七章 浮梦无影(十) 孟老板意识模糊,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睡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脑中想起师父临死前的模样,他弯起嘴角,笑的一脸欣慰,“如此,便罢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是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害了他,所以在临死前bi他们发誓,好好引魂,不要追查凶手? 而在他们点头的瞬间,师父 分段阅读_第 146 章 便原谅了孟无影。 罢了。 原来如此。 浮梦酒馆彻底关了大门。 门口的柳树也垂下了光秃秃的柳枝,没有一丝生气。 众人议论纷纷,猜测孟老板究竟出了何事。 眼尖的人发现医馆越来越多的时间,也开始关着门,有些要彻底关门的趋势。 张神医坐在床榻边,一根根银针扎下去,手微抖。 孟老板昏昏沉沉,含糊地朝他笑,“别害怕。” 张神医默不作声,眼圈却红了一圈。 小景在一边咕嘟嘟地熬着yào,房内弥漫着一股草yào的苦香味。 张神医替孟老板施了针,孟老板昏睡过去。 张神医一言不发的坐在他身边,静静守着。 小景熬好了yào,倒在碗里端过来,悄声对他道:“公子,这yào不用熬了吧,已经没什么用了。” 张神医鼻头一酸,从他手里接过来,“不要胡说,继续熬。只要喝了yào,他会好的。” 小景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去倒yào渣。 小景再回来的时候,张神医正在一根根从孟老板身上拔针,神色凝重,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他很少这幅模样,小景心里不免一慌,有些忐忑的凑过去,悄声唤他,“公子?” 张神医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动作缓慢而慎重。 直到所有的针都被他收起,卷好锦缎的针筒,他抬头望向小景,语气郑重,“我要带他回yào王谷。” 小景大惊,立马摇头,“不可。” 张神医心中已经有了考虑,根本不理会他的言语,自顾自低头,替孟老板把露在外面的手收回被底,“不能再耽搁了。” 小景慌忙按住他的手,“公子,你知道谷里的规矩。” yào王谷的规矩,他比谁都清楚。 师父答应他一生可以为他救治一次,但仅仅是一次而已。 这个机会大多数弟子会留给自己,行医之路难免有伤,在xing命危急之时,回到谷里求师尊出手。 这个机会无比珍贵。 所以小景坚决摇头,“公子,不可如此莽撞,再想想别的办法。” 张神医摇摇头,“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再耽搁下去,我怕师父都救不了他。” 小景望望榻上的孟老板,他面色惨然,苍白的肤色接近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可是他更担心自家公子,如果日后再有什么险情,他要怎么办。 见他犹豫,张神医声音决然道:“你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出发回谷。” 第二天一早,天光放晴,是个适合出门的好日子。 张神医小心扶着孟老板出了房门。 孟老板严严实实的裹着厚厚的大氅,一点冷风也灌不进来。苍白消瘦的面容,藏在厚厚的狐皮底下,只露出一双半阖的眸子。 院子里站着孟无影,听见动静他回头望来。 孟老板触到他的眼神,忽而动容,定定看向他。 孟无影同样回望他,半饷动了动唇角,“你是谁?” 孟老板探究的目光艰难转向张神医,“他……” “他忘了。” 孟无影在传脉一月后醒来,身上的伤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可是张神医发现他丢失了自己的记忆,忘了所有的事情,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的一干二净。 孟老板眸底露出释然的神色,像是欣慰般缓缓道:“忘了,也好。” 孟无影疑惑地皱眉,还yu问什么,孟老板却低低对张神医说了一句,“走吧。” 张神医扶着他踏出了院门。 从沧州到yào王谷,一路大雪阻道。张神医不顾寒冷,亲自在车前驾车。 孟老板自半路昏睡过去,任一路马车颠簸,也没有苏醒的迹象。 张神医一路替他诊脉,心中越来越着急,恨不得片刻就到yào王谷门口。 大雪纷飞中,终于看见了yào王谷的大门。 张神医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门口走去。 轮值守门的弟子远远看见他,惊喜地唤了一声,“大师兄!” 张神医却不管他,径直走到门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厚厚的积雪里,“求师父救人。” 守门的弟子挑目望 分段阅读_第 147 章 去,看见他身后停着一驾马车,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应该是有病人在内。 “大师兄,你可得想好了。”那小弟子忍不住出声提醒。 张神医神色坚定地点点头。 小弟子叹气,“那你等等,我去通传。”说完,飞也似的进了谷内。 没一会,师尊踩着一地碎琼而来。 张神医还未仔细看他,立马伏地磕头,“求师父救他!” 师尊定定站在那里,眼光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张神医,又看看他身后的马车。 “念之,你要想好了。” 张神医立马点头,“我想好了。” “为师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以后你有危情,不管情况如何,为师都不会出手。你也愿意?”师尊微微动容,忍不住提醒他。 张神医坚定点头,没有一丝动摇,“我愿意!” 师尊缓缓叹口气,“好,抬进来吧。” 那一年,沧州落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大雪封城,整个沧州像是成了一座孤城。 而城中原本最热闹的酒馆也大门紧闭,旁边的医馆里也空无一人。 城中的酒客不免摇头叹气,凑在一起,回味着浮生梦的滋味。 一年后开春,城中路口那株一年没有抽芽,众人皆道神树已死的柳树竟然奇迹般的又生出了绿叶。 众人啧啧称奇,纷纷赶去观看。 走到了路口,惊喜地发现关了一年的浮梦酒馆竟重新开张了,连酒馆旁边的医馆也打开了大门。 酒馆后院里,孟老板倚在二楼的窗户上指挥院中的人搬酒,不满地指着院子里忙碌的人抱怨,“阿霖,你怎么越来越笨了,是不是庄主当太久,不会当跑堂的了?” 搬酒的人一把放下怀里的酒坛,抬头怒目而视,正是赌棋山庄庄主季霖,之间他双目含怒,冲着楼上指手画脚的孟某人骂道:“你赶紧给我滚下来自己搬!” 孟老板立马朝他嘘了两声,“小声点,吵醒了念之,小心我打你。”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在榻上安睡的张神医。 “你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看不见妖魔,也没有魂脉,怎么打我?”季霖丝毫不怕。 孟老板微微一笑,拿出手里的吟雪剑,“没了魂力,这身武功打你还是不再话下的。” 季霖见他拿出剑,气势顿萎,“老板……” 话还没说完,只见孟某人突然神色一变,眉宇间的杀气一扫而光,换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回头道:“念之,阿霖嘲笑我是个普通人。” 季霖后背一凉,只觉得自己身上xué位隐隐作痛,定睛一看,果然见张神医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孟老板身后,含糊地点头,“别怕,我帮你扎他。” 孟某人桃花眼盛满柔情,深情款款地握住张神医的手,眨眨眼,“念之,你真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