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粉我要命[无限流]》 第1页 《快走吧粉我要命[无限流]》作者:洋葱怪兽【完结】 文案 十八线真人秀小素人佟青 被现实剧本坑烂之后 又被被拉进一个世界级恐怖真人秀 在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是明星,人人都立人设,人人都有粉丝 玩是真的难玩,死是真的会死 更可怕的是,明星死,他的粉丝也得死 佟青有鸭梨了 被迫营业的佟青,第一个“节目”就被自己唯一的粉丝一顿喷 佟青:那个,下次你还是走吧,一死死俩多不划算 他真心诚意劝脱粉 并真心诚意地觉得各位粉了他真是倒了大霉了,毕竟他确实不太行 不过,不太行归不太行,苟还是得苟苟。 未料苟着苟着,硬生生把恐怖综艺玩成了个人show现场。 观众:“为什么你和鬼的关系比和人还好?” 粉丝:“开头看他不得行,后面瞅瞅勉强走。” 佟青发现自己好像火了。 但,越火越被骂。 粉丝:啊啊啊啊啊谁来拦住我粉的这个垃圾明星作死的脚步啊!我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他身上了啊! 厉承泽:我来了。 佟青:???等等,我不是头一场就劝你走吗?你怎么还在呢? 厉承泽:只有我是真爱粉。 面瘫霸总锁死cp大佬攻vs严谨低调然而天选之子素人明星受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无限流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佟青,厉承泽 一句话简介:每日日常大型真人死里逃生节目 第1章 猫叔(修) 一辆考斯特商务车艰难地在车马横流的闹市区左突右进,四面的遮阳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车内,后排三人打着盹,佟青凑过头,正和导演助力顾纭确认行程。 忽然,车子一个急刹,顾纭用手扶住前排座椅靠背,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后排,但没看清,用唇语问佟青:“萧宁没醒吧?” 佟青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摇摇头。萧宁红极一时,节目组好不容易才将他请到,虽然他为人亲切,脾气温和,几个人仍是担忧惹着了他。 后排面容英俊的男人仍倚在窗边闭目养神,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佟青是节目组招聘的素人,负责在各项节目之前确认节目的难度、安全性,遍历节目内容,熟悉节目,以便后期和正式演员、大牌明星做好交接工作。因为他工作起来十分认真,每个娱乐项目被他考究得像做科研,久而久之找上门的活就多了。 像这一期,就是顾纭钦点的让他来。 想到这里,佟青重又认真地确认起接下来的安排。 顾纭在旁看着佟青的侧脸感慨,佟青在节目中表现低调,最后却总能抓住通关机会,现在被挖掘的机会也终于被他抓住了,这一次的投资人…… 佟青抬起头来,拿笔尖点着纸上一个位置:“顾姐你看这里,道具组是不是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顾纭回过神来,顺着看去,果然发现一个隐患点,正要说话时,一声刺耳尖锐的响声贯穿了她的大脑。 佟青同时眼前一白。 考斯特似乎驶入一条下坡道,且越开越快,进入了时光隧道一般,四面是刺目的白光,霎时间就将几人淹没了。 …… 佟青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着。周围是嗡嗡的人声。 等他看清周围的情形,不由呼吸一窒。 在他四周,密密麻麻站着人,大家整齐地站成方队,正各自张牙舞爪——再看仔细些,分明是有一堵看不见的空气墙把他们隔开了,他们正在互相敲着看不见的墙壁,面色焦急地交谈。方队阵容庞大,一眼望不到边,少说也有数万人。 佟青:“……”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个现场也太不正常了。这可不像是个密室逃脱现场。 他深呼吸几口,冷静下来,四下一摸索,发现四面竟好像有堵看不见的墙,将他牢牢困在这里。 佟青心内一紧,紧接着抬头向上看,心真正沉了下来。头顶一片漆黑——这里完全没有光源,但他却能看清周围的人! 这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地方。 佟青看向一侧。在他右边的空气隔间里,一个中年男人正颓然坐在地上,此时抬起头来,满眼的血丝。 见人精神状态不佳,他蹲下身子低声问:“你还好吧?知道这是哪儿吗?” 中年男人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可没人知道。” 正这时,身后的墙壁被人敲响了。 “佟草草!” 佟青一愣,转过身去:“顾姐。” 随着他的声音,一件宽大的风衣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推了出来,黑暗中显出她精致的妆容,正是顾纭。 顾纭正一脸焦急,道:“这儿情况不正常,先找找小何他们。” 佟青知道她是担心萧宁,便安慰道:“好,我观察观察。” 不远处,几个人正在大吵大闹。愤怒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大意就是这是哪儿,谁站出来说句话,耍什么人玩儿呢,大家都还有事!还有一个人想象力极其丰富,神叨叨地大喊大叫说早就知道人类只是一个程序,现在程序卡了,大家都在格式化。 第2页 而大部分人都记不清来这之前发生的事了。 突然地,一声巨响让所有人浑身一震。大家纷纷伸手捂耳,抬头望天。 同一时间,数道五彩追光灯猝然打下,光束刺眼,不少人被闪了眼睛,尖叫着闭上眼。佟青反应极快,在光束出现的一瞬间,已经紧闭双眼,一把将自己的卫衣帽兜头盖上。饶是这样,那光还是不依不饶地从四面八方扎进他的眼球。 巨响、光束、人们的尖叫声混在一起,简直人间地狱。 过了不知多久,佟青的双耳逐渐适应,听出那巨响竟是各类节目常用的开场音乐,不由一怔。 他以手蒙眼,微微抬头,在指缝间适应那光线。只见无数灯光花里胡哨在空中打出了一个大舞台,舞台边缘,暗红色的幕布随光飘摇。幕布极其巨大,甚至可用无垠形容,像一整片血色海洋。 佟青内心一凛。 这已经完全超出正常世界的范畴了。 这里所有人,都被卷入不知什么异相之中。 他第一时间回头,想看看顾纭的情况,却见顾纭抱着风衣缩在角落。他砰砰敲了两下墙:“顾姐。” 顾纭像是听不见,佟青有些心焦,却听见旁边有人砰砰在敲他的墙,是一个高中生。她已经吓坏了,边哭边拍墙壁,佟青帮不到她,只能一边将手掌放在空气墙上,让她稍觉心安些,一边抬头警惕凝视着舞台。 幕布悄然拉开,一个穿着管家服的猫头人正站在立式话筒后,双臂展开,摆出一个恭敬欢迎的姿势,露出一个布满尖牙的微笑。它的猫头起码有四个人头大,着雪白衬衫、黑色背心。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的脚下是舞台,两侧是幕布,身后是无尽黑暗,就这样悬浮在众人头顶。 伴随一道如雷贯耳的尖锐的笑声,猫头人用尖锐的指甲刮着话筒,道:“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节目现场!” 所有人都愕然抬头。 猫头人整了整自己的领带,捋了捋猫须,将两手攥在一起,咧开嘴道:“现场的各位嘉宾,还有屏幕前的观众们,大家好!欢迎收看《超级明星大比拼》节目,我是主持人兼经纪人,”他的嘴咧得更大了:“你们亲爱的猫叔。” 不少人被吓傻了,远远的有人不耐道:“你谁啊?把头套摘了说话!老子可没同意参加你们什么节目。” 佟青:“……” 许多人都往那个方向看去,目光里无不透着恐惧。 “唔。”猫叔眯起眼来,伸手轻轻一点,同方向传来几声惊呼。 那人竟是在原地消失了。 台上,猫叔站着不再说话,只是咧嘴微笑,似乎在等待这个消息传得更远一些。 佟青内心也有压抑不住的恐惧,但是他仍表现得很冷静。他知道此时受制于“人”,妄动无用,也只能听他说下去。 片刻后,骚动平息了,不少人脸上后知后觉地露出惊恐。 猫叔拿着尖爪剔牙,耳尖一动,似是终于满意了,带着餍足的喵喃道:“唔、唔,那么经过刚才的介绍,想必场外的观众们已经知道了游戏规则,现在我们的目光回到现场。” 佟青一怔:场外观众……是什么意思? 顾纭也回过神来,在佟青身后轻声道:“场外观众?这是哪家的节目?”她有些震惊。 佟青压低声音快速道:“顾姐先别说话,情况不对。” 同一时间,猫叔巨大的杏仁眼中,瞳孔凝成一线,扫描仪般向佟青的方向转来。 佟青抿紧嘴唇,压抑着狂跳的心脏,前一步挡住顾纭,抬头直视猫叔。 猫叔紧盯了佟青一会儿,又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好在他没再继续发难,只是转而抒情道:“大家既然有幸相遇,就让我们一起狂欢,一起畅谈,用我们最真诚的回答,用我们最炫丽的另一面向大家展示自我。下面公布海选规则——” “首先,每位选手可进行3分钟自我介绍。”他满意一笑。 “之后,选手可随机选择墙上的问题进行回答,答题时间限5分钟,回答完毕后进入下一个房间,回答必须诚实,否则淘汰。” “最后,多位选手如回答同一问题,即进入共性屋,屋内粉丝数最高者获胜,其余人员淘汰。唔,别紧张,既然是海选,淘汰者有机会参与复活赛。”话是这么说,猫叔说到复活赛三个字时,眼里的不怀好意几乎全酝酿成了凶光。 “那么,我们开始吧!” 随着他的话语,四周出现了光,萤火般的光在众人周围凑成文字,空气墙变成了金属黑色的实体,墙壁吞没了一张张恐惧的脸。 佟青猝然回头,顾纭脸上的惊怖几乎要溢出周身黑色的背景,瞬间消失了。 须臾之间,所有人都被分入了单独的隔间。 地面上,巨大的血红色三分钟倒计时开始不断跳动。 这个地方,从一开始就不想给人反应和思考的时间。要么服从,要么淘汰。 不管这里是哪里,都必须迅速适应规则。 佟青在脑海里疯狂滚动和记忆刚才猫叔所说的海选规则:规则是答题,但答题之前,需要进行三分钟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他的右手抓住左手手腕,止住它的抖动:“我叫佟青,这个名字的意思是……拥有顽强的生命力,你们就叫我佟草草吧。” 第3页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一只约有成年男子拳头大的眼珠出现在半空,紧紧盯住佟青。眼球折射的光里十分奇特,它明明处于佟青身后,上面却有八个画面,分别有佟青的前后左右上下、特写和远景。 另一个空间,大屏幕上,数以万计的人物镜头不断闪动,一个中年人跪在地上,大声嚎哭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未等他说完画面便滚动了,女孩惊恐的脸去替代了他:“求求大家救救我!”她旁边的镜头内,则是西装革履的男人满头大汗:“要多少钱,我让人送过来。” 在难以察觉之地,在所有镜头之中,闪过一个亮色的画面,一个青年笔直站定,有些生涩,右手抓着左手手腕,露出一个稍显腼腆的笑容。 “很高兴能够参加超级明星大比拼。” 作者有话要说: 带着草草来和大家见面了,鞠躬。 感谢每位看到这个文的小可爱! 第2章 共性屋 三分钟倒计时一结束,地面立刻开始属于答题的五分钟倒计时。 佟青自我介绍完毕,就抿着唇,认真勘查四周。 他第一时间发现巨眼摄像头,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摄像头——尽管它没有链接任何电源,看起来也不像能装电池,但在这个世界中,什么都是可能发生的。 房间是全封闭式的,没有门,墙壁摸起来像一种特殊的金属,极度光滑,接触时,指腹能感受到一点凉意。显示文字的部分与其他部分无异,并没有温度或是其他方面的差别。 两分钟后,佟青终于确认,除了答题以外,没有任何可能离开这个房间的方法。 而墙壁上的问题,似乎是随机出现的,地面上有一个向前的箭头,根据箭头指示,只有前、后两面墙上有提问。 前方问题是:“你是一个谨慎的人吗?” 后方问题是:“你是一个爱财的人吗?” 佟青想不出这个箭头有什么用,只是有种直觉:如果它代表前进、后退的意思,那么回答前面一个问题会比较有利。 地面的倒计时跳得人心慌。依他的性格,凡事要有收有放,谨慎地搜集信息并加以思考是一回事,但既然想不出的也不必白白去想,做了再说,更何况向前向后看起来也不是关键点。 于是他坦然答道:“是的,我是个谨慎的人。” 整个房间仿佛被触怒了,疯狂闪烁不知何处来的红光。 佟青:“???” 问题下方,闪现一道批复: 答题不诚信犯规。 2021年9月7日,你在华岩路988号工厂内拉动作业闸门,危及生命。 2021年12月30日,你在青山路175号别墅内,在没有没有任何隔热排烟措施的情况下,燃烧壁炉内的木柴,危及生命。 2022年3月9日,你在红水街道9弄24号保护建筑内,用打火机照明,危及生命。 2022年4月2日,你在红水街道9弄24号保护建筑内,在未采取安全措施的情况下,跃下两层小楼,危及生命。 …… 佟青:“……” 佟青不用看下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举起右手,冷静道:“这是工作,都是假的。” 这也是直觉,既然墙面出现批复,特地告诉了你被淘汰的理由,那么十有八九在被淘汰前是准许申诉的,甚至可以讨价还价。 果然,在两秒的屏吸之间,墙面又出现了一行字。 所有行为危及生命且事实成立。 佟青只得道:“不工作,我会饿死,”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踩坑,眼下也只能见招拆招:“也是死,不是吗?” 他从黑色金属墙的倒影里看到一张略微无奈的脸,这理由,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他自己。 然而,正当他念头飞转,思考对策时,眼前的金属墙轰然消失,箭头指向另一个房间。 佟青:“……” 脚底的倒计时也停止了,示意他本环节已通过。 佟青僵硬的嘴角抽了抽,这也能行? 身后一道解说声道:“哇,我们的佟草草同学竟然这么快就顺利通过第一个问题,击败了全场63.39%人,小伙伴们都知道,他是个谨慎、善思、明辩的勇士,在未来的冒险中,可不能临阵逃脱哦!” 巨眼对着他掀动了两下沉重的眼皮:“请保持人设,每一次符合人设的行为,都会为你增加曝光度。” 这就开始给自己立人设了?佟青微微皱眉。这一套他略微懂行,通常综艺节目为了凸显某一位的人设,会剪辑出最符合这个人物设定的画面,而忽略掉他其他的特长。例如想凸显一个人暴脾气,自然就拍摄他与人争执的时候多,哪怕他还有很多其他的特点比如厨艺好、喜欢花草,都会被忽略。 听这巨眼的意思,为了争取曝光率,获得更多的粉丝支持,他在之后的行动中,还不能轻易违背自己的人设? 谨慎、善思、明辩他倒勉强算是符合,勇士却给人一种无论情况多危险,还要勇往直前的莽感,“可不能临阵逃脱”似乎像一个命令语句,令佟青听着头大。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前的房间四壁一片漆黑,看来是必须进入第二个房间,才能够看到第二个房间的问题。 佟青跨步向前,身后墙壁瞬息间恢复,这一次有三面墙上出现了提问。 第4页 正当他想仔细研究时,猫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颇为不耐又有些气急败坏:“你们这一届的选手,唔,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短短不到十分钟内,竟然已经有1865个人被淘汰……为免你们全军覆没,猫叔我不得已要给你们一点提示。” 接着响起一阵摩擦爪子的声音:“接下来,各位选手通过手上的手环,可以查看自己的粉丝人数,另外,答题有误被淘汰之前,你们完全可以陈述支撑自己回答的理由,争取不被淘汰——一群白痴。” 猫叔的声音愤然而止。 手腕一凉,佟青低头去看,果然见手腕上多了一个金属手环,上面滚动着一个数字:19865。 多少人? 粉丝,佟青还是有的,顾纭给他们每个人都开过粉丝群,里面有百来号人。眼前的数字之大,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他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但他的大脑习惯情绪推理双线并进,想明白猫叔这一番话的意思之后,心底渐渐凉了下来。 猫叔作为这个游戏的开场boss主持人,显然不会大发善心自愿来开这个后门,那他做这件事的原因就很值得深究。 再加上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让佟青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游戏的死亡条件虽然苛刻,但是通关条件更为苛刻。 因为从始至终,猫叔就没有说过怎样才能通关! 他公布的游戏规则里,只有两个被淘汰条件,即粉丝数不足、回答问题有误,以及一个复活条件,即参与复活赛。 身为一场选拔赛,主持人却只字未提最后需要选拔多少人,甚至在对话过程中,不小心透露众人可能“全军覆没”。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为了支撑之后的游戏进行,猫叔需要足够多的玩家通关,但他不是实质上的规则指定人,无法阻止玩家自己作死,搞得一个不剩。在这一立场上,他不得已站出来,给予一定的协助。 而猫叔本人显然并不愿意被玩家发现他的这个软肋——正如极其严厉的老师也需要保证科目通过率那样,总觉得透题或是划重点有损自己威严,因此还磨了磨爪子? 一连串推理下来,佟青满头黑线,竟意外觉得猫叔还挺萌的。 至于那个恐怖的粉丝数……可能是有人手滑了吧。 没时间给他感慨,眼看着倒计时已经进入60秒,数字颜色变得血红,佟青飞速看题。 这一次全是开放性提问,看得人想死: “最喜欢的人和你最好的朋友告白之后,你会做什么?” “恋人和妈妈一起掉进河里,先救哪一个?” “给你多少钱,你愿意当众裸奔?” 看到问题的第一时间,佟青想的不是怎样答题才不会犯规,而是:答完这些题目一定会掉粉。按照游戏的规则,当两个人进入同一个房间时,以粉丝数进行pk,粉丝数不足的人会被淘汰——也就是说在这里粉丝数基本等于生命。 好心疼,并不想回答。 第一个题目没法回答,因为开放度太大,加上这个游戏有自己的一套判定犯规的尺度,极有可能误打误撞犯规。 第二个问题太具有争议性了。 第三个问题又太掉节操,更何况,也容易犯规。 时间不容许他再考虑,要怎么办?佟青嘴唇绷成一线,凑近其中一面墙,以极低的语气,悄悄地、飞速地开口道:“我救妈妈。” 手环上的数字开始急剧下降。 佟青:“……”果然!他想到会掉粉,但没想到会以这个速度掉粉,怎么现在妹子们对救妈妈还是救女朋友这么有底线感吗! 佟青无望地加了一句:“那个……其实,我妈妈年纪大了,而且不会游泳。” 粉丝数下降得更快了。 看着这下降速度,佟青脑海中简直脑补出了一个巨大的弹幕,向他头顶砸来:“我也不会游泳啊,我还年轻啊,你这个渣男!” 佟青:“……”老天爷,怎么办啊。导演说过什么来着?怎么立人设,怎么吸粉,怎么带热点话题来着?还得说实话…… 有了! 佟青憋足一口气,猝然道:“而且我的恋人肯定是男的,大概率是比较霸道的类型,我要是去救他,他反而会生气的。你们……懂的吧。” 手环上的数字骤然静止,好像所有人都惊呆了,屏住了呼吸。接着,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调转方向,飞速上升。 压准了。佟青长吁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墙壁慢慢坍塌。这么早暴露自己的性向,他是不想也不愿意的,但是生命诚可贵,其他再说吧。 不知下一个房间又有什么幺蛾子。 巨眼:“没想到我们草草竟然喜欢……有这样的秘辛呢,嘻嘻。” 佟青不理会巨眼,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数字:27534。这一轮竟还算是颇为意外的成功。但没等他放松片刻,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面前的房间——那房间坍塌了三面,只孤零零留下一墙。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共性屋。 刚才佟青答题的时间里,全场一共有三个人同时回答了“恋人和妈妈”问题,现在,这三人将进入同一个房间,进行粉丝数pk环节。 而佟青只知道自己的粉丝总数,并不知道其他任何信息,根本无法预判进入房间的另外两人有多少粉丝,自己胜率如何…… 第5页 “请选手尽快进入共性屋,勇士不可以逃避。” 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十足的机械化,并不是猫叔的声音。佟青觉察到危险,一个踏步向前。 周围明朗起来,他才发现自己是第一个进入共性屋的,也就是说另外两位选手也在磨蹭——这足以看出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共性屋,才会如此踟蹰。 但是显然,他们也被逼迫着快速进入了共性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佟青前面的墙外凭空出现,右侧则缓缓蹭入一个苗条的身影。 佟青眼前的男人身材健硕,只着T恤短裤,像个健身教练,右侧的女人非常娇弱,显然怕冷,已经穿着薄羽绒服,还瑟瑟发抖。 三人头顶,三只巨眼互相打量,纷纷瞪着对方,男人头顶的巨眼露出十足轻蔑的眼神,女人头顶的则很柔媚。 唯一一面墙壁上显示问题:“别人伤害你时,你会选择以牙还牙吗?” 三只巨眼在各人头顶转动,显然正在转播画面。 “叮咚,细化的游戏规则,”这一次是机械化的声音,它发出的“叮咚”二字并不灵动,而是十分缓慢、僵硬,给人诡异的感觉:“此处不限制竞争方式。给出让粉丝信服的理由,成为最后的赢家吧!” 女人抬头看着三个摄像头,泪眼朦胧:“救救我。”她浑身颤抖,濒临崩溃,又问另外两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怎么办?” 男人不屑地“嗤”了一声,显然看不上女人随时要依赖别人的模样。 佟青在心中轻叹一口气,重复规则道:“我们中间只能留下一个粉丝数最高的人。” 男人看他一眼:“废话什么?”接着他低头看手环,十分得意地冷笑了一声,似乎对两人更为不屑。佟青确认手环,发现自己的粉丝也在增加。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流露出软弱,反而让粉丝流失了。 女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连忙抹了抹眼泪:“我大学的时候就是校花,很、很适合做明星,有星探看上过我!请大家相信我!” 这回,男人的脸色不好看了:“都到这会儿了,长得好看顶什么用?我是马大高材生,智商高,日常健身,体格好,真要出道还是我合适。” 女人显然没听过马大是什么大,脸上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但鉴于男人的气势,不敢说话。 男人自觉稳赢了,还要再加一筹码,再打压一下另一位,就转向佟青道:“加上我工作也挺好,现在在XX物社做管理层,你呢,你干什么的?一声不吭。” “……”正在思考“竞争方式”可能性的佟青一怔,下意识地回答:“我在星光剧组工作。” 一时间三只巨眼都猛然对准了佟青。 女人失口问道:“你说的是萧宁这期那个剧组!” 三只巨眼猛然瞪大! 手环上粉丝数飞涨。佟青:“……”这也行。 他在心中无限感谢萧宁跨越国界和宇宙的影响力。另外,通过这一点,他也基本确定观众是现实生活中的人了,起码他们对萧宁这种大明星还是有所反应。 男人见自己的粉丝数狂掉,怒极了:“你这种小白脸——” “叮咚,再度细化的游戏规则,”又是机械化的声音,但机械中竟然带了一丝笑意:“房间内,“存活的”支持数最高者绝对安全,此外不限制竞争方式。再次确认,不限制竞争方式。为保证游戏可持续性,每个房间内至少有一名存活者。” 作者有话要说: 草草也会成为大家的勇士~ 急着出场的厉总(严肃脸):放我出来,我要保护勇士。 第3章 亲爱的厨房 这句话暗示的意味过于明显,根本不用细想是什么意思,佟青瞳孔骤缩,已经一闪身躲过马大高材生猛然抓来的大手。 女人发出一声惊叫,向后躲开。 三只巨眼疯狂转动,转播画面。 人高马大的男人显然没料到佟青有这样的身手,登时暴怒,但继而臂膀一痛,是佟青握住了他的小臂,向一个诡异的角度推去。男人猝不及防,粗喘一口气,踉跄一步,摆正了姿势。 “快来帮忙!”佟青低声喝道,女人猛然惊醒,却更瑟缩地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行。 佟青:“……”接着再次躲过男人一拳,伸手撑住男人胳膊,鱼一样从他腋下穿过去。与此同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 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的粉丝数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短短十几秒内,他手环上的数字只剩下13721,并且数字仍在飞速地下跌。 等等,这意味着什么?男人的攻势变得猛烈了,他根本没法思考! 数字跌至9521。 两个人陷入激烈的打斗,这里空间很小,男人又死咬着佟青不放,很快,佟青的衣服被撕烂一片,脖子被掐出一片乌青。但他也不落下风,每次鱼儿一般溜出之后,时刻伺机反击。 终于,佟青瞅准机会,趁男人又一次扑空,一脚蹬在他腿弯处。 人高马大猝不及防,重重的跪在光滑的金属面上,倒吸一口冷气。 借着这个姿势,佟青看到了男人手环上的数字:11761,也在飞速下跌。 不对!佟青双眼猝然睁大,那个女人! 佟青喘着粗气,正要说话,未料后心猛得剧痛。 第6页 他突然失力,被男人一把掀翻。衣领被人揪住,男人下一拳正要落下之时,一声咒骂,面露惊恐退开了。 佟青的胸口,无数玫瑰花瓣汩汩而出,场面诡谲可怖。疼痛的感觉是真实的,刀尖刺穿心脏是谁都不会好过,但玫瑰花瓣从伤口一片片挤出的画面又令人觉得诡异而毛骨悚然。 地面亮起六十秒倒计时。 佟青在男人失神一刻,一用力滚到墙角,将正面战场让了出来。果然,女人手里举着一把刀,正在发抖。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佟青能以这样的反应速度去应对,已实属不易。后心受敌,女人会拿着刀扎他,也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趁眼前两人对峙,他在剧痛之中疯狂思考对策。 在这里死亡会怎么样?多半现实里也够呛。玫瑰花瓣只不过是血液打了马赛克,他已失血过多,意识渐渐模糊,在脑海隆隆作响中,血红的倒计时扑面闪烁。 佟青倒向墙壁一侧,动了动嘴唇。随便说,反正一定判你犯规,不反抗就是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男人身后的墙壁上,缓缓浮现一行字:答题不诚信犯规。 2021年1月8日,临江大学数位同学诱导诬陷你考试作弊,你事后退学,未予回应。 佟青在模模糊糊撇见这行字,一口气再撑不住,安心闭上双眼,歪过头去。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去死,不如犯规。 活下来,再做打算。 …… 佟青并未完全失去意识,甚至他能感受到他的大脑,正进行疯狂的复盘。这是他的行为习惯,在每次节目完毕之后,都会再进行一次事无巨细的分析,以便下一次不重蹈覆辙,为下一次做更快速的判断积累经验。 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将共性屋内发生的一切都想通了,并总结出了两个关键点。 第一,同一个房间内的粉丝,应该只能够相互转移,因此他和男人减少的粉丝人数,约等于女人增加的粉丝人数。第二,他和男人搏斗,粉丝数却陡然下降的原因只有一个,观众看到了女人手中的刀,认为她是最终赢家。 “嘻嘻,又一位幸运儿,你们就提前进入《亲爱的厨房》节目啦。”猫叔的声音连带鼓爪子的声音一同响起,佟青睁开一双清明的眼。 周围的景象完全变了。 猫叔浮在空中,四面是一个小会场,列“评委席”和“选手席”,八个选手席对应八套厨具。评委席上已经坐了一只拍着肚子的烈焰红唇肥猪、一个不断开合的印着福字的蚌和一只懒洋洋拿爪子剔牙的海獭。他们面前的名牌分别是“萍微”,一个叫“窦福”、和“有余”。 猫叔的眼睛微微眯起,扫视众人:“请在三个小时内找到相应的食材,将对应的菜呈给评委,否则,评委可是会把厨师吃掉的哦。”话毕,凭空消失了。 除佟青外,在场还有七人,四男三女,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正是刚才扎了佟青一刀的那位,此刻正惊恐地看着他。 大抵是她的目光过于恐惧,引得旁边几人也对他注目,仿佛他斯文的外表下是个人面兽心的恶棍,表情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看不出来”四个字了,有一个矮个子男人甚至对他仿佛充满鄙夷。 佟青将双手插在兜里,微微抿起嘴唇,没做什么解释。 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恰到好处地走出来:“好了好了,既然咱们都是被淘汰的,谁也别难为谁,互相认识一下,接下去还是要合作的。我叫陈楠。” “这、这里到底是啥地方呀。”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浑身发颤,躲在人堆里,见大家都看她,哆哆嗦嗦问。 陈楠安慰地走上前,好声好气道:“阿姨,别怕,咱们大家都是意外来的这儿,您怎么称呼?” 阿姨仍是惊魂甫定:“我姓方。” 陈楠:“好,方姨,别怕,咱们都在呢。这位姑娘,请问你怎么称呼?”他问的,正是先前和佟青在一个房间的女人。 佟青抬头看去。 女人终于开口了:“我叫夏思思。” “吴刚。”在她身旁,一身悍气的男人抱胸道。 佟青也报了姓名,大家介绍完毕,陈楠才继续道:“只有三小时,没说需要什么食材,咱们在房间里四处找找吧。”他一边说,一边扫了评委席一眼,那三位显然毫无表示,显然只是普通的npc。 除了方姨之外,其余人都出乎意料的冷静,很快四下找了起来。 每个人必须找到对应的食材,做出这道菜,并交给评委,可对于需要什么食材,没有任何提示。还有这样的规则?佟青环顾四周,眼尖地发现会堂的门锁着。 “可能需要钥匙。”佟青一开口,所有人都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夏思思一副委屈得想哭的表情:“只有三个小时,怎么来得及呀。” “来得及,来得及。”陈楠笑着安慰她,显得很有绅士风度:“老实说,我不是第一次进来了,实在到了紧要时刻,长按手环上的数字,就可以随机召唤粉丝助力。我上一场使用过这个功能,所以十场游戏后才能再次使用。不过不是危急状态的话,建议大家留着这次机会。” 听陈楠这么说,佟青才想起来去确认自己手环上的数字,只见上面只剩下了“2”。 佟青:“……”他打心眼里感谢这两位妹子对他的支持。 第7页 “这、这里很危险,”夏思思又开口了,这一次她十分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设想:“我们可不可以分组行动?”她长睫大眼,眉目含怯,属于让人一看就想保护的类型,如果放到造星团队里,应该是队伍里大家都呵护的小妹妹。 叫胡建光的圆脸矮个子男人从刚才就一直看夏思思,此刻见她说话,面上一喜,马上接话道:“这个提议好!一个人容易出意外,几个人一组,就能互相照应了。” 另一个叫卢微微的小姑娘非常腼腆,不太说话,却下意识点了点头。众人的反应,佟青都看在眼里。 其余便无人说话了。 片刻后,陈楠笑道:“还是先找有关食材的提示和钥匙吧!” 小会场只有一个通向外面的门,门锁着,众人翻箱倒柜,连案台上的各个锅盖都掀开了,还是没有收获。 夏思思低声抱怨道:“这里根本没地方可以藏东西嘛。” 佟青若有所思,他想了想,走到选手席前,蹲下身子观察座位下的木制抽屉。 身旁一个人影晃过,佟青猛地回头,见是卢微微从旁走过,正看着他欲言又止,猝不及防与他对上目光,吃了一惊,低下头要走。 “你检查过这里?”佟青站起身来,主动开口问道。 卢微微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话,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嗯。那里面没东西。” 见佟青善意一笑,卢微微忙补充道:“我、我也不太确定,你再看看……” 佟青点点头,伸手往抽屉里摸去——果然。 “发现什么了吗?”远处陈楠注意到选手席的情况,快步走来,他说的大声,许多人跟着他一起聚了过来。 佟青点点头,示意大家用手摸抽屉的下方。 抽屉最深处,里面凹凸不平,似乎刻了许多字。 “行啊你,”陈楠一时间欣喜无比:“你怎么发现的?” 佟青道:“凑巧发现的,卢微微让我仔细些,我就往深处摸了摸。” 大家纷纷看向卢微微,卢微微大窘,慌忙摆手:“我、我没……” 方姨乐呵呵夸道:“小姑娘就是仔细!” 几句话间,陈楠和夏思思几个已经绕过观众席到了选手席,夏思思招呼胡建光,低声叫他快来。 没多久,每个人都站在一个选手席前,伸手去感受“菜名”。 佟青选择了第二位选手席,他手指沿着每一条刻痕感受,在心里默默记住笔画。 撇、横撇、竖、横折、横、竖、横、横。 点、点、横、撇、点。 …… 鱼头豆腐汤,厨师三号。 光从食材来看,不算太难,佟青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已经完成,却没有立即站起来,等到有四五个人直起身子,伸展手臂、扭动酸痛的腰的时候,他才收回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只有方姨不太认字,吴刚替她摸出了结果。 待大家确认完毕,脸色各异,其中最难看的是吴刚,吴刚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嘴角下垂,整个人看起来很精干,此刻他的眉毛拧在一起,简直要拧出水来。 陈楠在沉思,方姨的表情有些疑惑,但看无人说话,她也就没有开口。 余下的有喜有忧,佟青最先开口道:“我要做的菜是鱼头豆腐汤。” 陈楠看起来松了口气,道:“这没什么好瞒着人的,大家互相帮帮忙,我是酸菜牛肉。” 吴刚冷冷道:“我就不说了,我不会做菜。” 大家吃了一惊,几个人欲言又止想问,一看他的脸色,又不敢问,只有陈楠盯着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恐惧,手微微收紧,扣住桌沿。 余下的大家纷纷报了菜名,夏思思笑得很甜,始终和胡建光站在一起,他们俩一个是炭烤小羊,另一个是羊肉串,完全可以在一起找食材。 只有方姨的菜名比较奇怪,叫做石头拌饭——但或许是最简单的一道题目,假如门外有石头的话。 正这时,“唰啦”一声,一把钥匙被甩在桌面上,滑了过来,大家再一次震惊地看着吴刚。 “我的桌板有一部分材质不一样。”吴刚淡淡道。 夏思思一把抓过钥匙,率先地跑去开门,远远地惊喜叫道:“锁开了!还需要一把钥匙!” 大家闻言纷纷弯腰去摸抽屉最深处。 佟青身子侧向左边,陈楠身子侧向右边,俩人脸对着脸,佟青便看出他面有难色:“很难拿出来?需要帮忙吗?” 陈楠涨红着脸:“不不不,快了,”接着他咬紧牙关,浑身肌肉绷紧,只听轻微的一声“咔哒”响,他整个人松懈下来:“拿到了。” 虽然全然不算进展,但大家都欣喜起来——终于可以出门了!无需再呆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里了! 夏思思第一个跑出房门,冲里面招手:“哇,外面好美好热闹,你们出来呀!” 方姨笑呵呵地跟着几个人也往外走,陈楠迟疑地看了一眼吴刚。 只见吴刚双手抱胸,坐在属于他的选手位上,纹丝不动。 “咳,吴刚大哥,”陈楠道:“虽说不会做饭,但先把食材收集了要紧,到时候糊弄糊弄,也总比这么空坐着好?再说这鬼地方,输了比赛不知、还不知会发生……” “不了,”吴刚冷冷打断他道:“你们去吧,我也好看着没人来捣乱。” 第8页 陈楠猝不及防被打断,尴尬一笑:“好、好。”话毕也转身走了。 刚才大家在会堂里被关了太久,现在能出去了,都迫不及待走了个干净,不一会屋里就只剩下吴刚、佟青和卢微微了。 佟青低声问:“你不走?” 卢微微:“啊?哦、哦……我马上走。”她从刚才佟青对她说话起,就一直跟在佟青身边,此刻猛然惊醒大家全都跳过了分组这一步,说着话,还在看佟青。这个笑起来让人觉得很安心,又是第一个和她说话的男生,让她产生了一定的依赖心理,让她下意识地想要跟着佟青走。 此时,佟青已经走到门口,轻轻赞叹了一句。只见外面是一个极热闹的英伦小镇,一环流水从城镇间流过,小桥错落,四面都走着挎篮子的居民,热闹喧哗,远远看到河流对面有一个集市,两侧挂面了五彩的气球,漫天点缀鲜花,显然是开市的大活动。在近处,紧连着一条小巷,里面摊位上贩售水果、蔬菜、杂物,再深究或许还能买到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处的居民不是普通的居民。它们都是动物。 有挎着花篮的阿姨羊,有戴着单边镜片缓缓散步的绅士牛,还有到处撒欢跑步的鸡鸭猪狗小朋友们。 卢微微已经赶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尤其是那条小巷,情不自禁感叹出声:“啊……” 在女孩的眼里,这一切美的宛如童话故事。 佟青看了她一眼,短发衬得女孩侧脸十分小巧,眼睛又圆又大,她天真的气质格外符合眼前这个场景。 佟青:“你的菜名是鸡蛋番茄面?走,一起去找找吧。” 卢微微一愣,继而满脸欣喜,怯怯地问:“我、我们一起吗?”她的脸又迅速红了。 佟青点点头,先迈开了脚步,踏入了清晨微凉、带着花香的空气中。 一个人找也是找,两个人找也是找,多一个人多一种可能多份力,反正佟青自己盘算了一下,需要的食材还挺多,倒不如趁手帮着卢微微也找找。 两人没走出几步,佟青身后的巨眼就赞道:“在温馨的厨艺生活节目中,面对收集素材这个难关,腼腆的微微似乎有些迟疑,而佟草草则充分开启大哥哥模式,带领她共同进行任务,不善言辞的他竟然展现了别样的另一面呢。不知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中,他们是否能顺利完成任务?” 他们齐齐转身,见说话的是属于佟青的巨眼,它漂浮在半空,微微泛着黄色的光。 佟青心中一动:这也能触发曝光度? 这时,一只穿着花裙子的小鸡,两爪抓着地面,翅膀狂扇,眼睛笑成两道漆黑的弯月,“咯咯咯”向两人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咯咯哒~幸运鹅来啦 第一次写文,会多看多思考多研究,也求各位小可爱能提出一些意见(如果有看不痛快的地方),万分感谢! 第4章 亲爱的厨房(二) 小鸡跑得太急,一个抓地不力,嘶声裂肺地“咯”一声,整只鸡向前扑了出去,喙部重重啄进地里,接着两脚撑地,翅膀乱舞,显然是整只鸡都拔不出来了。 佟青:“……” 卢微微慌忙上前去扶,一时间又难以下手,东看西看,终于把手小心地插进它翅膀的缝隙中,试图将它整个鸡向上用力抬起。 虽说是小鸡,在这个场景中也比正常的小鸡大上许多,站起来约有大半个人高。 卢微微显然应付不来这样的身高,十分狼狈,豆大的汗珠从额上落下。 佟青看不下去了:“放着我来。” 卢微微向一旁让开,佟青看了看鸡的姿势,一手伸到它下颚,一手护住它的短脖,一用力——鸡和人同时向后倒去。 佟青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鸡屁股还扑棱棱猛往他身上怼,佟青:“……”他猛得向前一用力,小鸡“咯咯哒”一声,终于站住了。 接着它原地踏了踏步,跳了跳,抖了抖灰,终于转过身来,笑眯眯地从腋下衔出一颗鸡蛋,放在佟青手中。 然后发出一阵“咯咯咯咯哒”欢快的笑声,转身跑了,跑得极快,扬起一片尘土。 这颗蛋还带着小鸡腋下的体温,佟青手握着蛋:“……”这么容易?鸡蛋就算是到手了吗?可这只小鸡为什么要把蛋交给人类? 卢微微也十分新奇,凑过来看这颗蛋。 这颗蛋形状圆润,通体黄白,经过二人打量,蛋身上逐渐显出一行字来。 副本一:咯咯哒不要二胎不要当姐姐咯咯哒。 看来这是个支线副本,但是……佟青对卢微微道:“收好,这任务不做了,到时候你把这个鸡蛋炒了。” 卢微微一怔,表情微妙,但还是将鸡蛋收到怀里。 佟青没有对她开玩笑,从刚才的手感来看,除了那行字,这鸡蛋就是个普通的鸡蛋。 两人信步往最近的杂货小巷走去,非常幸运,番茄和面都能在小巷里的摊位上获得,卢微微几乎是一瞬间就集齐了所有食材——距离游戏开始,还不到十分钟。 “你先回去吧,我再逛逛。”佟青淡淡道。 卢微微摇摇头,指了指两人来的方向:“佟哥,你看。” 正想着,迎面走来了陈楠和方姨,这两人不知是何时会和的,相遇时,陈楠正和方姨讨论酸菜牛肉的烧法和所需的材料,见到佟青和卢微微两人,陈楠显然也十分讶异,没想到佟青会和卢微微走在一起。 第9页 陈楠率先打招呼道:“巧了,你们发现什么没有?” 几人把各自的经历一说,陈楠在刚出门没多久,就碰到了一只牛绅士先生,眼泪汪汪给了他一份音乐剧的票,是一个支线副本剧情,叫做:我也想听得懂,和喜欢的女孩子约会。 方姨则是收到了鸽子给的一封邀请信,是鸽子的生日晚宴,支线副本剧情是:我的小伙伴都喜欢鸽,怎么办怎么办。 这么看来,每个选手一开始都能触发一个支线剧情,但因为佟青和卢微微一开始就走在一起,要么冲掉了一个支线剧情,要么是其中一人还没来得及触发剧情。 陈楠道:“我看这个剧情和我要做的菜式没什么关系,判断应该属于加分项,可做可不做,咱们量力而行——毕竟咱们时间有限。”接着,他一眼就看到了卢微微手上的食材,大感惊讶:“你已经收集了这么多?” 卢微微不会撒谎,微笑着点点头说:“多亏了佟哥,我已经收集齐啦。” 陈楠盯住佟青看了两眼,笑了笑。正要说话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巨大身影从小巷一端“砰砰砰”撞了过来,动静极大,四面摆摊的居民纷纷收摊,露出惊惶的神色。 身影很快就到了几人近前,那是一只双目血红、身着皮裘的肥胖的羊,她已经疯了,用她的头四处顶翻摊位,口中“呜呜”惨叫:“呜呜呜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啊!谁拐走了我的孩子!!!你们这群贫民!一定是你们这群贱民!!!” 她一面哭叫,一面轰隆隆压来,小巷的地面开始震动,屋檐上“扑棱棱”散下飞灰,“哗啦”一声,一整面墙塌了下来。 佟青心中一凛:“跑!”陈楠几乎与他同时大叫,也是拔腿就跑。 四人拼命转身跑去,居民们也不甘落后,鸡鸭猪狗牛羊全都跑成一串,从小巷口黑压压散出。 几人很快就跑散了。佟青本还能顾着卢微微,一只巨大的鸭子将两人撞开了,为免被鸭蹼踩成馅饼,两人只能分头飞奔。途中,陈楠又和佟青撞在了一块,陈楠也跑得浑身是土,狼狈不堪,恰逢一个路口,佟青看了一眼方向,一把抓住陈楠的手腕:“这边!” 那是会堂的方向。佟青的直觉告诉他,初始之地最安全。 佟青把陈楠带出几百米后,扶着他肩膀将他一推:“你先回去。”他要回头找一下卢微微。 “佟哥。”身后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是卢微微和方姨两个人踉踉跄跄跟来了。 她们两人互相搀扶着,不断心有余悸地回头看。 佟青见人都齐了,吁了口气:“行,回去吧。”刚才的一顿跑让他有些喘不上气,命比食材要紧,这会先回去再说。 大家显然抱有同样的想法,几乎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几个人显然也都跑得脱力,就这么一起半跑半走地回到了会堂。 未料,会堂的门关得死死的。陈楠率先上去敲了敲门,没人来开门,却隐约听到会堂内有争执的声音。陈楠的表情有些难看。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来开门。卢微微的表情有些紧张,还是不断回头,生怕那只疯羊找到这里来。 佟青不再站在原地等。他绕过会堂正门,会堂后是一个小池塘,有两扇紧闭的窗,从其中一扇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佟青就着窗户敲了敲,那个人回过头来,是胡建光。佟青对他笑了笑,指了指门的方向。 胡建光一看到佟青,又露出十分不喜的眼神,但他似乎在和另一个人的争执之中落败了,只好满脸不情愿的嘟嘟囔囔地前去开门。 佟青于是也往回走。 几人一进会堂,便就惊呆了。会堂里一片狼藉,若用这个词也不对,因为造成一片狼藉的,是无数散乱的玫瑰花瓣。 一想到这种温柔而妩媚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佟青的心渐渐凉了下来,立刻去看屋内几人的情况。 他首先看到的是吴刚,吴刚确实受了重伤,此刻脸色惨白,倒在观众席的一张圆椅上休息,刚才应该就是他在和胡建光争执。 胡建光也受了伤,刚才在背面看不出,他身前从左肩膀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像是被一把剪刀戳进去绞了一把,伤口的形状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佟青本想问问夏思思在哪,上前一步就立刻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她。她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双手抱膝瑟瑟发抖,整个人几乎藏在棉麻的窗帘后面。 同时,佟青也看见了,刚才在他视线死角处,绑着一只小羊。 小羊软绵绵的,像一团小小的棉花糖,一动不动,身下垫了许多殷红的玫瑰。 如果还原一下画面,场面过于残忍。 “佟兄弟,别靠近了,”一个硬邦邦的声音这时响起,是吴刚:“它差点把我们三个人都杀了。” 佟青:“……”他看了看身材高大的吴刚,又看了看棉花糖小羊, 吴刚的话让大家都吃了一惊,看向小羊。 “这就是你们的食材?”陈楠一边说,一边优哉游哉,故意走得离小羊很近,仿佛要显示自己并不害怕。 佟青微微后退了一步,余光留意陈楠的步伐,随时预备突发情况。 好在并没什么事情发生,小羊似乎是昏迷了,仍是一动不动。 胡建光不知为何,似乎对陈楠也没什么好感,显然将陈楠当做竞争对手,冷冷道:“对啊,怎么?” 第10页 陈楠一笑:“没怎么,只是看你们弄个食材这么兴师动众的,惹怒了npc,战战兢兢躲在这里,反锁了门不让人进来,还不如人家小姑娘。” 在场只有两个“小姑娘”,胡建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目光立刻激光一样射到卢微微身上,很快又波及到卢微微身侧的佟青身上,不知为何,他瞪了一眼佟青。 佟青:“……”这枪躺的不明不白。 陈楠的话很快吸引了在场还不知道此事的人,方姨乐呵呵地看着卢微微,吴刚也投来赞许的目光,夏思思更是抬起了头,看向卢微微,长长地睫毛带着泪珠,忽闪忽闪的,转而又打量着看着佟青。卢微微忽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一下子完全不知所措了,脸涨得通红,又说不出话。 刚才卢微微逃跑的时候没忘了拉上方姨,给方姨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此刻方姨走过来,向前拍了拍她后背,主动为她解围,鼓励她道:“去吧,咱要第一个,那什么……‘通关’不是?” 卢微微点了点头,提着一篮东西来到案台前,慌慌张张地点了个火,地上有个大水桶,盛了满满的水,她又舀了一勺,倒入锅内。 所有人几乎都围在案台前看,只有夏思思仍蜷缩在角落,没人留意她,显得她的身影格外孤单。佟青还留意到陈楠抱臂站在一旁,仍看着小羊,似乎在思索什么,脸色始终不太好看。也不怪他脸色难看,一只小奶羊就差点杀了三个人,他要取得牛肉……可能真比登天还难。 她虽然显得手忙脚乱,却到底是做过菜的样子,很快,一抹飘香就萦绕在会堂内。 佟青还从没觉得一碗番茄鸡蛋面这么香过。立刻觉得有些饿得难以忍受,便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窗外正对着那个湖,他走神道:我不会要下去抓鱼吧? 忽然,会堂内齐齐响起各色惊叫声。佟青目光一凝,猝然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发现前两章在网审,摸了摸心,还是更吧,万一有小可爱看后面呢! 第5章 亲爱的厨房(三) 众人的惊叫声中,夹杂着一声惨叫。 只见“萍薇”,也就是那只浓妆艳抹的猪,张开了大嘴,露出密密麻麻的獠牙——这根本就是只猪怪。在他面前,是已经吓得惊呆了的卢微微。 “快跑!”佟青暴喝,一边冲向评委席。但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猪的嘴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大小,獠牙一瞬间刺穿了卢微微的身体。极度温驯的卢微微几乎没有时间挣扎,在她因痛苦而发出的惨叫声中,她的上半截身体被吞进猪怪腹中,发出闷响,下半截身体无助地颤动着。她整个人就像一条被撕裂的鸭毛被,玫瑰花瓣如雨如雪,飘得漫天都是。 因为没有血的缘故,这根本就称不上是什么血腥的场面,但这场景的冲击力更大,吴刚猛得站了起来。夏思思一直离得最远,此刻扭过头去, “哇”地一声干呕起来。因为她既虚弱又饿,脸色惨白得和鬼一样。胡建光也吓得人又矮了一截,他连退三步,赶紧来到夏思思身边。方姨非常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不对,不对……”猪怪一边吞吃卢微微,一边嘟嘟囔囔,它高仰着头,将嘴又松开一些,好让剩下这一部□□体往她喉咙里掉掉。就这么来回几次,卢微微的大半个身体就已经消失了。猪评委就这么一边吞,一边嚼,利齿和骨头、肉碰撞,嘎吱嘎吱响,一些碎肉从它的齿缝里落下。陈楠着了魔似的,紧紧盯着那些碎肉,表情僵硬。 猪评委隔壁的蚌评委“窦福”忽然整个掀开了壳,露出满壳细长的舌头,它“呜呜”叫着:“浪费、浪费。”一边伸出吸管一样的舌头,将那些碎肉一扫而空,才满意地合上蚌壳。前后不到十分钟,卢微微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只留下了一堆妖冶的玫瑰花瓣。 所有人都面如菜色。 “怎、怎么会这样。”胡建光喃喃道,他瞪着惊恐的大眼,像看鬼一样看着他和夏思思拿到的羊肉。 怎么会这样,佟青呆呆地站在评委席前,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错。食材是正确的食材,也在规定时间内交给了评委。为什么?眼前的冲击让他不能好好思索,在思考的中途,总是被愤怒、疑虑和愧疚打断。是鸡蛋有问题——不能用任务道具做菜品?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他活生生害死了一个人。 “……喂、喂,”胡建光已经站起来,他脸上还带着恐惧和激动过去的余红,他不客气地问佟青:“怎么回事,你们的食材有什么问题?”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向佟青。 佟青沉默许久,才道:“我不知道。” 不知是被佟青的态度激怒,还是在恐惧的状态下更容易让人发疯,胡建光忽然就爆炸了,走过来指着佟青怒道:“人都死了,你还说你不知道?” 佟青没有办法反驳他的话,脑子一团乱麻,目光在几个评委身上逡巡。忽然,他的衣服被人扯了扯,佟青一转头,对上泪眼汪汪的方姨,佟青心内一揪,以为方姨要提卢微微的什么事,却听方姨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好孩子,你帮帮方姨,方姨真不想、真不想那样死啊……”她一面说,一面又嚎哭起来。 她哭得凄厉,让人听起来也心酸,佟青心情复杂地移开目光——这里几乎没有人可以商量。下意识地,他看向陈楠。陈楠已经冷静下来,这会不知在想什么,深深皱着眉头。感觉到注视,他迎上佟青的目光,片刻后,才低声道:“好了,既然想也想不出什么,大家各自去找食材吧。”他对此事似乎另有看法,更像是心思不在这里。 第11页 话是这么说,但场内却没有人动弹,气氛陷入沉默和绝望。 佟青抿了抿唇,用另一只手安慰地拍了拍方姨的手背,这才对大家道:“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存在问题的地方,就是食材中的鸡蛋,那颗鸡蛋是任务物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卢微微才会……失败,”他顿了顿,又道:“时间也不多了,这样吧,我先出去看看情况。如果那只羊不在了,大家再出去找食材,也安全些。” 他一边说,一边已往外走,没有人提出异议。 一个声音这时叫住了他:“等等!”佟青一愣,回头去看,只见夏思思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近他,一脸怯怯的模样,踌躇许久,才问出口:“能顺便帮我们把……把小羊带回去么。”佟青没想到她竟然会向自己求助,又是在这个关头,一个苦笑,还没说话,陈楠已在后面凉凉跟了一句:“这会不会太顺便了?” 未料一直没出声的吴刚竟然也开口了。他从位置上走了出来,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佟青这才看见,吴刚的腰侧被撕开了一个大裂口,左胯露出森然白骨。 “这羊在这里确实不安全,我和佟兄弟一起去吧。”他说。说是一起去,吴刚缺没有让佟青的帮忙的意思,独自一人连绳抱起那团小羊。那小羊显然比看上去的更重,让吴刚的左腿支持不住,刚走出一步,左胯扭曲的骨头就斜插入他腰部的肉内。但这个硬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十分平稳地迈出下一步,简直有走正步的气势。 佟青看不下去,回头两步,伸手要去接羊,却被吴刚拒绝了:“走吧。”他板着脸道。 两个人刚刚出门,巨眼摄像头立刻在半空中出现,吴刚头顶的巨眼目光炯炯,英气勃勃,像个战士。巨眼来回打转:“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小时!据说已经有选手挑战失败,战况惨烈,这也是吴刚,咱们刚哥第一次迈出会堂区域,他这是自信满满,出门寻找食材了吗?不知硬汉刚哥,会做出怎样美味的料理呢?” 吴刚皱了一下眉头,显然对“美味的料理”极度厌恶,压根不理会摄像头。 经过羊妈妈□□的街道像是被炸弹炸过,四处是残垣败瓦,居民用户早就四散溃逃,原来满满当当的小摊小贩,此刻只剩下了几个店铺里哆哆嗦嗦向外看的脑门儿。连这仅有的几个脑门儿在看到吴刚手上的白色棉花糖后,也迅速消失了。 佟青:“……”这样下去别说是肉类食材,怕是素菜也没法找了。 吴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佟青道:“我把小羊放远一些。你在这里看看还剩下什么。”他说完话,自顾自拔腿就走。他对寻找食材这件事从头到尾就表现得无欲无求,完全不像一个参与者,反而像是游戏里的卫兵npc,无时无刻不为大家的安全着想。 他不怕死吗?佟青盯着他的背影,不对,就算不怕死,也完全没必要坐在那里等死。在这场游戏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大于他的生命。是什么呢? 然而此时也没这么多时间分析别人,因为小羊一走,几家胆大的又将摊位摆了出来。佟青在其中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那是一只有着巨大虎牙的白兔。当时,他和卢微微就是在白兔的摊位上拿起番茄,并问白兔需要多少钱。白兔的回答让他印象很深刻,白兔说:“不要钱,所有的垃圾都不要钱。” 这是什么意思呢?又会不会和卢微微失败的原因有关?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多想一步?这简直已经成了佟青的心结。他迈着大步向白兔走去。 白兔显然也还认得佟青,两耳一竖,两个红眼睛滴溜溜看着他打转,嘴角也漾起毛茸茸的微笑:“呱,你好呀~” “你好,”佟青对着白兔点点头:“你还记得我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在你这里拿走过一个番茄吗?” “番茄?”白兔对这个词汇非常陌生,后腿挠了挠腮边:“呱……没有番茄。”它似乎只能简单而机械的运用佟青对它说过的词语。 佟青环顾四周,弯腰捡起一个番茄,对这白兔晃了晃:“这个,记得吗?” 兔耳朵一耷拉,白兔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番茄。” 佟青愣在了原地。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番茄,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闯入他的脑海。接着,他问:“那这个是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颤。 “是垃圾呀呱,我和你说过!”白兔仿佛对佟青只看不“买”的行为弄得十分着急,原地四腿一蹬,刨起一阵土。 佟青连手都有些颤抖了,他放下番茄,拿起一把芹菜,继续问白兔:“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是垃圾。”白兔嘴角浮起一个微笑。 佟青站在原地,看了白兔猩红色的眼睛许久,艰难地问道:“这个小镇里卖的东西,都是垃圾吗?” 白兔狡黠地眨眨眼:“用不到的都是垃圾呱~” 用不到的都是垃圾,一旦用到了,就可以成为食材。 “那,”佟青觉得自己的声音离开自己很远:“这个小镇里,有鸡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厉总:快要出场了(严肃脸)(搓手手)。 第6章 亲爱的厨房(四) 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白兔很大的兴趣,它蹦蹦跳跳地说:“这是什么,我没见过呱,见过就知道了呱~” 第12页 佟青来来回回换了手上很多东西,白兔的摊位上只有一些农贸菜场常见的蔬菜瓜果,其中有一半已经被碾烂了。他将还能看得出形状的都聚在臂弯里,最后一次向白兔问道:“这里有没有鱼头、豆腐、鸡蛋、牛肉、羊肉和……石头?” 白兔眼睛红红地一闪,开心地叫道:“不是垃圾啦,不是垃圾啦,你手上就有牛肉呀。”接着,它凑过一颗巨大地兔头,用同样巨大地板牙,碰了碰佟青臂弯里的一颗青椒。它退回去,道:“其他的,都是垃圾垃圾。” 它说的毫无问题,对于参加这场游戏的所有选手来说,除了这颗青椒,其他的,都是垃圾——因为它们不能成为通关的食材。而这颗青椒,才是食材中的牛肉。 这个游戏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极其险恶的文字游戏。 “你是兔子吗?”佟青将青椒揣在口袋里,走之前想到什么,回头问了一句。 白兔露出极其鄙夷的眼神:“什么兔子,我是青蛙呱!” …… 佟青拿着这颗青椒回到会堂,刚进门,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佟青环顾一圈,没有看到吴刚。 陈楠率先一个走上来:“怎样了?”他的脚上多了些泥污,显然刚才探查过湖边区域。陈楠觉察佟青的目光,立刻说:“会堂里只剩我和胡建光两个男的,我就没敢走远,近处看了看……那个湖里什么也没有。” 陈楠说话的当口,剩下三人也慢慢走了过来。佟青便从口袋里取出青椒,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几人。 “所以,卢微微被淘汰,真的是因为她没拿对食材?”夏思思仿佛惊吓一般,捂住嘴。 提起卢微微,佟青仍心怀愧疚,觉得太过可惜。在初次和白兔对话的时候,他本可以发现这些异状的,却并没有在意。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游戏。 同时,他又在脑内复盘:如果没有卢微微,只有自己一个人收集食材,他是否会注意到那些异常现象,是否会更加谨慎——还是正如游戏对自己的判断,自己根本就不是个谨慎的人,甚至会因为莽撞害得他人送命?可惜没有这个如果,挫败感仍不停打断他的思路。 方姨惊喜的声音插了进来:“那咱们,可以出去找食材啦?” 夏思思的目光来回在佟青身上打转,转头对闷不吭声的胡建光道:“要么我们都跟着佟哥走吧?大家一起走,出了事也好照应。”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手环上的数字已经跳动到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几个人加起来需要的食材有六七样,这个小镇的范围非常大,加上羊妈妈还毁掉了一条街道,这些都给寻找食材增加了困难。 佟青思考片刻,道:“还是分散找吧。” 陈楠已经拿着青椒看了好半天。他的食材是“酸菜牛肉”,现在意外有了牛肉,只需要再找到酸菜就可以了。但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也没有参加讨论,似乎在考虑什么。这会听见佟青说的话,他抬头问:“你刚才说,这个青椒就是牛肉?” 佟青点了点头。 陈楠显得有些冷漠:“行,那你们就先这么找吧。”他一边说,一边也往外走去。 在游戏一开始,陈楠作为带动大家互动的人,自然而然成为团队的主导人员。但自从卢微微出事之后,他就有意无意地减少了与众人互动和参与讨论的次数,渐渐地,整个团队的重心慢慢转移到佟青身上。陈楠从始至终,一直都显得稳重、很有底气,说起话来很有分量。因此,此刻他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夏思思的关注。 “陈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陈楠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规律是要自己找的,万一每个人的通关条件不同呢?我一开始想的太简单了,总觉得大家合作一下,就能找到答案。但,卢微微的事给了我很大的刺激……我不是说相信或者不相信某个人,我只是想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只是在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做事之前,先自己思考一下为好。”他的话讲的有理有据,又很隐晦:“况且npc说的话,也不一定是真话。大家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就行,没必要太过于急着帮助别人,免得好心办坏事。” 胡建光终于找到了机会,冷哼着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是啊,你怎么知道有的人是不是为了掩盖自己害死人的罪行,随便又说了点什么?” 陈楠深深看了胡建光一眼,又去看佟青:“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佟青一笑,并不介怀。 陈楠:“那就这样,大家分散找,不论找没找到,40分钟后咱们都在会堂会面。再确认一次信息。” 发生了这么个插曲,原本兴高采烈准备出门的方姨脸上也出现了犹犹豫豫的眼神。见陈楠一个人已经快步走了很远,方姨终于决定跟着佟青一起走,夏思思则仍是和胡建光走在一起。 这一次,佟青走得很远,过了一座小桥,来到北边的大集市。集市门口挂满了五彩的气球,显然正在开展什么活动。四处动物头攒动,鸡羊猪狗,各色服饰,几乎将市场挤了个满当当。 佟青带着方姨问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鱼头和豆腐,但在一个很偏远的摊位上,找到了鸡蛋。一位牛先生用两个熨衣板一样的蹄子夹住一枚鸡蛋,递给方姨:“这是您要的石头。” 方姨掩不住脸上的欣喜神色,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揣在怀里,又高兴,又挺为佟青着急:“咱们快去其他地方看看,你的食材还没着落呢。” 第13页 的确,佟青也觉得奇怪,虽说找齐食材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一样都找不到,也显得不正常。他微微皱眉思索,回想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环节。他一边想,一边无意识地环顾一路走来的方向,就像他在这条路上丢了什么思路,想找回来似的。 忽然,他的眼神不动了,盯着一个方向看——在一个木板车摊位前,陈楠正手捧一堆花菜、球菜,向npc问着什么。显然,他完全采用了佟青所说的寻找食材的方法。 方姨顺着佟青的目光,也看到了陈楠,赞叹道:“这也是个好小伙子,早先我们在一起,他只顾着帮我找食材,半句没提他自己。现在又这么单枪匹马的,能干!” 佟青目光微微一顿,总觉得这句话里有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非常奇怪,作为一个集物通关的非竞争游戏,为什么会出现完全不在乎收集物品的吴刚,和一心为他人寻找食材的陈楠?这游戏难不成还有什么隐藏规则或是通关支线? “对了,方阿姨,”佟青收回目光,抬手用食指微微敲击眼镜镜框:“您收到的邀请函,可以让我看看吗?” “行啊!”方姨在紫色丝绸衬衫胸口的口袋里摸出一张折了四折的小纸条,将它打开展平。 这是一张手掌大的纸,只写了邀请人白鸽、被邀请人青蛙,和宴会地点三街十五号。下方就是一句话:“大家都喜欢鸽怎么办?” …… 三街十五号,是一片居民区,紧临着商贩街,居民区从南到北一共三条街道,除了中间一条街道有些茶馆酒家,南北两条街道上都是房门紧闭的住户。三街在最南面,排房面前是一个大花圃。 佟青敲了好几次门,门没开,头顶上反而一阵“轰隆隆”作响。佟青抬头,才发现窗户打开了。这窗户的大小,起码是门的六七倍,它向外打开,看起来就像整幢楼没了墙。 窗子里,先是伸出长长的木棍,接着,一只橙色的爪子握了上来,又探出嫩黄色的喙,再是雪白的脑袋,黑豆般的眼。 几秒后,操着东北口音的大白鸽劈叉着腿,伸出头怒道:“敲啥子门啊?爷从不走门。” 佟青:“……” 什么智障剧情!佟青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问它:“你是鸽子吗?” 东北白鸽的大脑似乎瞬间当机了,脖子也不再转动,僵硬了片刻,它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爷可是正宗老鹰啊,爷的朋友怎么会喜欢鸽呢。”话毕,头一缩,脚一缩,棍子一缩,窗一关。结束了。 佟青:“……” 纸条上的字样忽然发生了变化。邀请人一栏变成了老鹰,最底下的一行字也消失了。 距离回到会堂还有十分钟,刚才方姨已经找齐了最后一样食材“米饭”,先就回去了,佟青便拿着她的支线道具来碰运气。接下来,他只需找到那只自称青蛙的白兔,就可以完成这个支线任务——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鱼头和豆腐的任何信息,只能希望支线任务能给他一些额外的提示。 佟青边走边想,很快又回到了商贩街,但他刚刚看清小巷内的情况,目光就猝然一凝。接着,他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躲进一家小铺中。 小巷显然经过了二次损毁,一个人影也不见了,道路中央,胡建光彻底被撕成了两半,一颗头滚落在路当中,目光狰狞地看向佟青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了一下,感觉还是没好!暴打自己! 第7章 亲爱的厨房(五) 胡建光的眼神虽然狰狞,却已经失去了力量——因为其中毫无光泽。在某个瞬间,它仿佛活动了一下,其中略过一个额前有碎发,带着方框眼镜,沉默腼腆的青年,但很快,又重归于死气沉沉。 胡建光的确死了。 属于胡建光的巨眼如同一只巨大的苍蝇,盘旋在胡建光的身体上方,微微发着晕黄的光:“太伟大了!胡建光平时是个毫无亮点的人,没想到在危及生命的紧要关头,他竟能够为了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这种超越常人的无私和勇气,值得最高的赞誉。让我们永远铭记他最终的时刻。” 没想到胡建光竟是为了保护夏思思,才牺牲了。 夏思思人呢?还活着吗?整条小巷杳无人声,寂静之中有风吹动地面的瓜皮果屑,发出暗哑又危险的“沙沙”声,仿佛暗处正有一双注视着此处的眼眸。 在小巷中部,一面墙已完全垮塌了,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隐约通向另一个狼藉的街区。地面上的碎砖碎瓦,留下两道痕迹,就像船航行过某个海域,留在尾部的浪花一般。 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要不要过去看看?佟青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去救她? 迟疑之间,佟青又一次对上了胡建光的目光,狰狞的,愤怒的,不甘的。他终于决定,先去看看情况。 然而,就在佟青站起身来的一瞬间,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腰间。 身后有一个颤抖的声音:“不要回头,往前走。” 这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和熟悉的嗓音,是夏思思。佟青在一瞬间的意外过后,立刻冷静下来,头也没回,就着这个姿势问她:“前面是什么,你总得告诉我吧?”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胡建光的眼神为什么那样狰狞。 刀尖向前抵了一点,刺破佟青的卫衣:“快往前走。”身后的声音非常恐惧、绝望又疯狂。 第14页 “再杀我一次,你就能通关了?这不是重蹈覆辙么。”夏思思猛得瞪大泪眼朦胧、显得楚楚可怜的双眼,因为身前的青年一点都不紧张害怕,说出的话甚至带点无奈,更是句句扎她的心。 上一次杀死佟青之后,她的粉丝数不升反降,直接被淘汰出局。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青年也没有死,而是进入复活赛与她相遇了。 夏思思很快想通,这是因为佟青耍了个小聪明,故意犯规,在死亡之前离开了主赛场。而通过令佟青犯规的题目,夏思思也比任何人都了解,佟青不是那种报复心强,睚眦必报的人。 这种人,应该很好利用,也很软弱。但不知为何,夏思思没从他身上捞到一点好处不说,这会儿甚至觉得自己处于下风:因为佟青说的在理,如果现在杀了佟青,她也就完蛋了。 佟青又问了一次:“前面是什么?” “是一只鸡,”夏思思不得不回答他:“吴刚把它引开了,但是吴刚也撑不了多久了。”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这只鸡的蛋,就是被卢微微带走的食材。所以这只鸡也发疯了。”她故意加重了卢微微几个字。 “哦,”佟青摘下眼镜,用衣服擦了擦,他的眼睛明亮清朗,显然看得清镜片上的每一丝灰尘:“然后呢,这只鸡和你有什么关系?吴刚为什么要把它引走?总不会是为了‘保护’你吧。”佟青慢慢地问。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要么往前走,要么就去死。”夏思思连着心虚带着急,被激怒了,口不择言。 “那一只鸡怎么和你过不去了?是你的食材,对吧。所以鸡是羊,羊是鸡?”佟青感到后腰一阵刺痛,是刀尖划破了他后背的皮肤——他猜对了。 “往前走。”夏思思用冰冷的声音说。 佟青二话不说,迈开大步就往前走。夏思思没料到他走得这么心甘情愿而且突然,一个踉跄,赶紧要跟上,她也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就在夏思思一踉跄间,她的胳膊被人挈住,狠狠一拉——她惊叫一声,向前扑去。 佟青他是真不想对女人动手,但是现状容不得他在这方面太迂腐,也只能下手轻些,他几乎是小心地放倒了夏思思。 夏思思双手被制,一边死命挣扎,一边亮出她最强大的武器。她哭了,哭得泪眼阑珊。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佟青不会杀自己,便铁了心要拖住佟青的脚步。见佟青两手空空,她哭喊道:“你也没找到食材,对不对?这里已经没有可以利用的食材了。你……你就算为了你自己……” 佟青没有回应,这一次,他直接缴械,将小刀连带刀鞘都收入自己的口袋。夏思思挣扎着不让,但很快就疲了,整个人瘫软下来。佟青将她松开,她便就地蜷缩成一团,边抽泣,边伸手抓住佟青的腿。 “救救我吧,”夏思思说:“你是个好人,你救救我。” 佟青以往也面对过爱撒娇的女嘉宾,通常他会插科打诨地配合一下,哄上几句,“渡过难关”。不过通常,女嘉宾们撒娇不是为了要他的命——因此碰到撒娇要命的这种情况,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佟青盯着夏思思的手,看了一秒。 下一秒,他的身体行动快过他的思考,已经一跨步把腿拔了出来:“不好意思,你拿刀子扎我之前,我本也就是想跟过去看看的。” 夏思思:“……” 她双手在脸上快速一抹,一打滚从地上爬起来,抽泣着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佟青。 未料佟青一扬下巴:“您走前面?我在前面不太放心。” 夏思思脸色一变,又委屈了,立刻想要反驳,但她的表情转而扭曲,欲言又止。因为佟青又把小刀取出来了,他拔出小刀在眼前来回端详了一阵,甚至还在指尖打了个花。 五分钟后,在夏思思的带领下,两人悄悄潜入事故发生地。 那是一堵矮墙,另一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又有墙壁被撞塌的声音,连矮墙也害怕一般,抖了三抖。 夏思思被这三抖吓得后退了三步,一副娇弱的样子。知道这时候指望她不上,佟青一跃而上,双手攀住墙沿,微微用力,想探身上去近距离观察一下情况。 他胳膊肌肉收紧,整个人缓缓上升,墙面也颤动得更加厉害,像是承受不了他的重量。 佟青缓缓地探出头。 墙的另一边,一双漆黑的眼睛渐渐眯起,鸡喙裂开一道漆黑的沟,也缓缓地微笑起来。它就像嘈杂中为等待猎物而静止的猎人,显得极有耐心。 它的目光,与佟青对上了的一瞬间,立刻发出险恶的光。 佟青头皮猛得发麻,想走已来不及,长长的爪子扯住他短促的头发,抓尖勾住他的脖子,划开一道裂痕。 佟青被整个人提了起来。一瞬间,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完了。 天旋地转,佟青重重地摔在一团柴禾或者稻草上,几乎听到自己骨头错位的声音。 接着,头顶一道风声,佟青下意识要侧身躲避,却浑身酸软使不上劲。就在他抬肘抬膝护住要害部位时,卫衣帽子被一股重力扯去,有东西勾住了他的衣物,发出撕裂的声音。终于来不及了,坚硬的鸡喙像一把巨大的锄头,砍进佟青肩头。 佟青一声闷哼,右手已经摸到了勾住他衣服的东西。那是一根柴禾,表面粗糙,坚硬无比。佟青倒转手腕,握住柴禾,五指猛得用力——在一阵剧痛之中,将柴禾断了。几根细刺扎入他的手指和掌心,不过他已感受不到,艰难地将已被掰断一截,长度不足的柴禾从衣服内拨出。 第15页 这一次配合得相当默契,一声巨响之后,整个柴堆都被锋利的鸡爪抓得四分五裂。佟青在来人的帮助下,堪堪滚落柴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佟兄弟,你还好吧?快睁眼!” 佟青一阵无奈,他是真的想晕过去,生生凭意志力撑住了。他伸手想扶一下眼镜,没料到直接戳了一下自己的眼球。 佟青:“……”眼镜也不见了。 在这么片刻之间,他被吴刚抱着滚了几个来回,终于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四面都非常暗淡。 佟青撇开吴刚的手:“我没事了,咱们分开。”没有废话,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迅速避开了又一轮攻击。 佟青脚还没站稳,就迅速回头,一脚登在墙壁上,旋身躲过一个鸡屁股扫荡。 佟青:“……”他的视线范围内,全都是黄色毛绒绒的鸡屁股。身形庞大的母鸡只不过转身攻击另一人,屁股就往佟青这边挤压。它的尾羽如钢铁一般坚硬,在墙壁上划出一道白痕,发出刺耳的声音。 佟青被挤在一个角落,可施展身手的空间太小。死胡同的三面是墙壁,唯一的通路被乱七八糟的柴禾堵住了,很明显是为了防止猎物逃脱。在这个胡同里,除了来回打滚以外,根本没什么可做的,好在母鸡也因为身形庞大,受到这个限制。 终于,他在鸡和墙的缝隙里看到一个人。 吴刚浑身是伤,手持一根人高的木棍,正气喘吁吁地抬头看着母鸡,与它对峙。吴刚身后,一只小鸡来回踱步,守在吴刚身后。 佟青忽然觉得这小鸡有点眼熟。 小鸡显然也通过缝隙发现了佟青,它芝麻大的眼睛变得豆大,尖声叫道:“妈妈!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他是他就是他。 第8章 亲爱的厨房(六) 佟青立刻反映过来,这不就是把亲弟弟或亲妹妹蛋送给他们的那个熊孩子鸡吗!这熊孩子想倒打一耙! 果然,小鸡哀嚎着越过吴刚,扑进鸡妈妈怀里,眼泪落成喷泉:“就是他,我带妹妹散步的时候,他把妹妹抓走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佟青:“……”他对此毫无反应,甚至找到了逃跑的契机。趁着小鸡在和鸡妈妈撒娇,他一弯腰,突地从鸡和墙的缝隙中贴墙钻出,脚步打跌,几乎是扑到武钢面前。 佟青一抬头,差点把吴刚的下巴撞翻。他一把抓住吴刚的手腕:“趁现在!快走!” 吴刚顺势将佟青往后一拉,一脚飞踢,扫出一道虚影——只听一声哀嚎,一颗黄色炸弹弹了出去。 母鸡张开翅膀,接住小鸡后,目放精光,猛得扑来。 吴刚:“不要把后背留给它!” 不用说佟青也知道这一点,npc的速度不容许人逃跑,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他抽出小刀,一跃而起。小刀划过母鸡的羽毛,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真不知吴刚是怎么和这么个怪物抗衡了这么久,看他脸色,也不像是被人强迫来的,倒真像是来救人的。这么下去只会消耗两人体力,胜是不可能胜的,必须另想办法。 佟青和吴刚携手和母鸡周旋了几个来回,就敏锐地发现小鸡似乎没什么攻击力,反而警惕地盯着自己——等等,这儿的npc到底是傻还是有智慧?试它一试! 趁着一个吴刚和母鸡胶着的空档,佟青冲向小鸡,小鸡显然没想到他会冲自己来,两个小小的翅膀一张,两爪跨开,成为一只稚嫩的斗鸡。但佟青只是停在了它身前四五步,冷冷地对它说:“拦住你妈,否则我就告诉它是你把蛋给我的。” 小鸡:“……” 佟青向侧面让过一步,浑身绷紧,以防小鸡忽然翻脸。 5秒钟后,小鸡动了,佟青高度戒备。却见小鸡一溜烟绕过他,跑得地上扬起一阵尘土,两行泪在空中飘成丝带,它嚎叫着:“妈妈,妈妈,我饿了!” 佟青:“……”神助攻! 母鸡的动作瞬间被小鸡打断,吴刚跳开一步,和佟青对视一眼,两人立刻转身,撒腿狂奔。 这一瞬间已经足够,他们立刻和母鸡拉开了距离。但小鸡的助攻并没有神效,母鸡被失去孩子的愤怒冲昏了头脑,带着仇恨“咯咯咯”地阴魂不散追在两人身后。情势更让人绝望的是,他们跑得离开会堂越来越远了,道路基本没有可以转圜的地方,回头,更是万万不能。 没过多久,佟青已气喘吁吁,勉力从牙缝里挤着话问吴刚:“分开吧?” “不行,”吴刚也没好到哪去,在早先与母鸡的争斗中,他几乎弄得浑身是伤:“你一个人不行。”他们两人如果被追上,还有和母鸡斡旋的机会,如果分开后一人被母鸡追上,那么这个人就只剩下一个结局——死亡。 佟青本想着两人分开后,起码能活一个,吴刚这么一说,他却浑身一个激灵。他意识到,吴刚口中的你一个人不行,并不是指的吴刚还有和母鸡一战之力,而佟青没有——他指的是,如果两个人分开,母鸡一定会追佟青,因为是佟青“偷”走了蛋。所以吴刚是出于保护佟青的角度出发,不赞成两人分开。 在经历了夏思思之后,再遇上吴刚这种人,就会让人格外感慨。虽说佟青他自己不是什么舍身救人的圣人,但看到这样的人,还是尊敬的——再者说来,这么下去两个人恐怕都会死。所以,他心底也有了决定。 第16页 眼看着跑到了一个路口,佟青闷不吭声,脚步一刹,猛得拐弯,转上一条小路。身后传来一阵砖瓦坍塌的声音,果然,是母鸡追他上来了。佟青仿佛听到吴刚吼了一句什么,但此刻没时间细听,他观察地形,见目力所及处有一个拱桥——到拱桥上去,母鸡一定会把桥压塌! 他喉头堵住,心脏狂跳,拼尽全力向那个方向飞奔。 但跑着跑着,佟青觉得有些不对劲——越往拱桥的方向跑,房屋的密度就越大,简直像个迷宫,而且四通八达的小巷杳无人声,似乎完全没有人居住。这里没有居民?还有一点很奇怪,就是佟青想拐弯时,便总有那一条路。 他有些疲了,稍微错了一下脚步,背后立刻传来一阵撕裂搬的剧痛。佟青整个人被母鸡一爪拍飞,撞到一堵墙上。佟青从喉咙里咳出几片玫瑰花瓣:“……”他不敢停留,就地打滚,躲开了下一击,四肢并用地爬起来,跑开。好在母鸡身形庞大,拐弯能耗费它较多的时间,因此一人一鸡又拉开了一点距离。 “佟兄弟。” 佟青一愣:幻听了? 但下一刻,一个身影从眼前的小巷中拐出来,示意他跟上。 吴刚竟没有走!佟青心里一揪,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将自己疑心的说出来:“吴刚大哥,不能再往前跑了,你快走吧!这里出不去,是游戏的边界,不可能往外的!”他们都被迷惑了,拱桥是不可能到达的区域,因为不论怎么跑,周围的房屋只会随机无边蔓延,而他们正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个边界迷宫。 手环上的时间只剩下47分钟。 既然前面没有生路,那么不论后方多么危险,只能一战。 必须先制造一个地形。 依照佟青的想像,面前出现了很长的一段乡野下坡路,两人在这里瞬间加速,当然,母鸡也加速了,轰隆隆的像一个大球往下滚。 听着那轰隆隆的声音离两人越来越近,佟青的一颗心也越吊越高。他一边尽力控制速度不要摔倒,一边疯狂想像,死死盯着越来越窄的滑道。终于,两侧的房屋之间,出现了一条小巷。 佟青本就靠边狂跑,这会儿伸手抓住吴刚小臂,另一手攀住小巷墙缘,生生将两人都刹住了。这一刹,他回头便看到母鸡瞪着血红的双眼冲来,要把两人活活拍死在墙上。 这里道路的坡度很大,佟青一声低喝,左手把吴刚半拉半甩着送进小巷,吴刚再将佟青一把扯了回来。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眼前一案,母鸡庞大的身躯遮住了所有光线,重重撞在小巷某口,又因为自身重量的惯性,尖叫着顺坡滚了下去。 小巷门口被撞塌成一个漏斗状。破碎的砖瓦滚落坡道。 暂时安全了,但不过多久,母鸡又会回来。 吴刚喘着粗气,靠在墙上,撕下衣服给自己做简单的包扎,腰受伤一侧的肩膀明显垮了下来。 佟青伤在后背,也没空就地处理,他定定看了吴刚一会儿,心知此人是绝对不可能丢下他的了,就和他商量道:“吴大哥,要不我们……召唤粉丝吧?”四个人或许会好过两个人,但佟青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他一共只有两个粉丝,不出意外,还会召唤进来一个女生。佟青想好了,届时告诉他们这里的规则,他们只需保证自身安全,在暗处为两人创造出有利地形就可以。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和吴刚说了说想法。 未料,吴刚一口回绝:“不行,太危险了,”他表情紧绷,肃然看了佟青一眼:“他们也会死。” 佟青一愣:“他们藏起来,不被攻击,也会死?” 吴刚深深看了佟青一眼:“看来你并不了解规则。” 接着他便不说话了,似乎是忌惮透露规则。 吴刚本人几乎是用生命在诠释他对他人生命的保护。面对吴刚,佟青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点点头,将手头的小刀递给吴刚:“好,它是冲我来的,一会我吸引它,你找一下它身上的弱点——总不会到处都是羽毛,腹部、颈部,一定可以找到。” 至于佟青在母鸡近距离的追击下,能撑多久,很不好说。 还是没能料到,吴刚虽然接过小刀,竟又一次拒绝了他的提议:“不必了,你回去,我拖住它。” “这我做不到。”佟青坦然地看着吴刚的眼睛:“即便有这个选项,也该是我拖住它,你回去,不是吗?”他开口还想再说,瞳孔却骤然放大,猛得将吴刚推开。 墙面轰然倒塌,吴刚还是没能躲过,被压在了墙下,母鸡钢刀一样的利爪踏在乱砖乱瓦上,喙部咧开,露出一个险恶的微笑。 佟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可他手头没有任何武器——刀在吴刚手上,吴刚正勉力从砖瓦下爬出,上半身支起,却被下半身限制住了。他的一条腿被利爪扎穿了,剧痛让他无法自由行动。 佟青一跃而起,徒手去勒母鸡的脖子,母鸡脖子处仍覆有一层钢羽,刀刃一般嵌进佟青小臂。佟青吃痛,收紧手臂。 母鸡窒息,仰头煽翅,弄得漫天碎砖如雨一般落下。 吴刚大吼:“走!” 佟青咬紧牙关,被母鸡带的在空中飞舞,手臂早已“血”肉模糊。这个时候绝不能放手。 忽然,母鸡的动作静止了。佟青重重的落回母鸡的背部,好像落在花岗岩地面上,震得头部发昏,差一点就松手了。 第17页 在他视线可及处,吴刚将小刀送进了母鸡腹部,那里也像开了闸口,疯狂喷涌出玫瑰花瓣。 母鸡安静片刻,“咕”了一声,低头一看。 随即,它的眼睛变成了猩红色,喙部变尖变长,成为一把镰刀。 佟青能感受到母鸡和喙部相连的颈部,变得滚烫。这个变化让佟青心内一凛。 下一刻,这把镰刀扎进了吴刚到心脏,环抱母鸡颈部,佟青也顺着母鸡的动作从空中猝然劈下,脸部正好浮在吴刚上方。他看到吴刚涣散的眼神,脱口大叫一声:“不!”他发了疯似的试图将母鸡拉离吴刚,但失败了。 吴刚整个人被钉在地上,却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紧紧用双手握住母鸡的喙,限制住了母鸡的行动。 “……走,我……本就不能…活。我的食材…是人,快……”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嘴唇仍在动,却发不出声音。他整个人几乎被玫瑰花瓣淹没了。 一瞬间,佟青就明白了吴刚的意思,这是个巨大的误会。吴刚需要的食材是人,但吴刚不愿伤害他人,所以自愿放弃了这一场游戏。吴刚一点也不了解游戏规则!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人”,可能只是一株植物,却白白因此而丧命。 佟青双目赤红,心内堵成一团,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佟青也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对当时不在会堂的吴刚说明真正的游戏规则,而只是一心认为他不想参与这个游戏。 吴刚已经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却仿佛猜到了,虚弱一笑:“不能说,说了,人心就散了。”他忽然又能说话了,甚至眼睛也明亮了。但这种反常,却佟青更有不好的预感。 吴刚的巨眼从空中旋转而下,它目光炯炯,英气勃勃,仿若军人。 巨眼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坚守自己底线、从一而终的人很少,但吴刚是其中的一位……” 从巨眼出现时,佟青就意识到了什么,温热的泪水终于从他眼中涌出,滴落到吴刚沾满泥污的脸上。 巨眼:“……这样的人,对他们而言,死亡只是完成的一种方式。我们无需悲伤,只需尊敬。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17987位粉丝内,有103人,直到最后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共赴同一个命运。大概也是因为吴刚曾带着他们过关斩将,这是属于他们之间战友的情谊,让我们也尊重他们的选择。” 佟青听到最后,猛得瞪大了双眼。他泪眼朦胧地看见,吴刚因为握着鸡喙而悬空的手腕上,手环发出红光,103这个数字瞬间变成血红色,闪动了三秒。接着,瞬间清零。 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 格式已更正,字数有点控制不住,冗长了。 厉承泽:我以为你冗长是为了让我出场。 怪兽(心虚):其实一开始真是这样的你信我…… 第9章 亲爱的厨房(七) 这103人,死了吗? 佟青震惊了。如果选手死亡,粉丝也会死亡吗? 他强自将悲痛压下,逼迫自己理智分析:“愿意”与他共赴命运的意思是,粉丝也知道自己会死亡。 母鸡见吴刚不动了,血红的眼睛才恢复正常,“咕咕咕”连着倒退三步,摇摇晃晃,显然已受重创。 佟青也已到了极限,他不敢看自己的手臂成了什么样,在心内想像那是一条绳子。是绳子,不是手臂,他忽略疼痛,在心底默念。 母鸡猝然被勒紧脖子,回光返照一般拼命挣扎。只是这一次,它挣扎的力度显然不如以往了。 母鸡脖子的温度渐渐下降。它又挣扎了片刻,便停下来呼呼喘气。 就在佟青以为终于结束的时候,母鸡却像忽然发现了什么,开始拼命摆头,颈部一圈钢羽登时化作来回切割的菜刀。 这谁顶得住,就是绳子也要断了。佟青咬牙坚持片刻,两手一松,从翅膀根部滑落。 他的背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抬头去看时,母鸡已经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用一种极度仇恨的目光看他。 鸡爪刺入佟青周围的墙壁,粗糙的爪子贴着佟青的脖子,逐渐勒紧。母鸡想要活活掐死他。 佟青五指攀住鸡爪,呼吸困难,模糊间看到自己的手环上,只剩下数字“1”。 佟青盯着那个数字,希望它能跳成0。但这一个1极度顽强,较劲似的,就这么和他大眼瞪小眼。 明明会死,为什么不走? 佟青的双手终于因为缺氧而失去力气,他将手环数字面,转向自己。母鸡发出冷笑般的咕哝,猛然收紧爪子,他的手臂紧紧压在胸口。手环嵌入他的皮肤。 下一刻,他就昏了过去。 闭眼的前一刻,佟青想的却是:不知巨眼会给自己下什么结论。死在这个地方,太无聊了。 空中,一只灵动的巨眼飞速降下:“草草!我们的草草到了最后关头,也没有放弃他的同伴,这样的正能——” 巨眼话说一半,忽然身体膨胀,瞪大仅有的一只眼睛,接着,被一脚击飞了。 这一脚力度之大,巨眼简直成了直线导弹,连着轰塌两面摇摇欲坠的墙。 来人显然心情有些不好,对这个人设也并不很喜欢。 巨眼狼狈地从土堆里靠着长长的睫毛扒拉出来,迎面又飞来一颗巨大的黄色炸弹。 第18页 巨眼:“……” 它猝然凌空飞起,赞道:“我们的草草同学在危急关头,召唤了粉丝助力,两人配合十分默契!……虽、虽然其中一人还在昏厥。” 在巨眼身上的摄像画面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将佟青如沙包一样丢到肩上,扛着就走。 他身形修长,步伐利落、迅捷,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不耐的气息。 巨眼升到高空,补了个全景,这片区域基本已经成为废墟,只有男人途经之处,砖瓦迅速重组,重建,道路清爽干净。直到来到一地碎砖碎瓦不听意念使唤的街道,男人才停下脚步。 他短促地向左右两边看了看,然后迅速转向南面。 巨眼盘旋许久,大概是自觉没什么危险,才从高空落下,一如既往地跟紧佟青。 未料男人忽然停住脚步,一个侧头,巨眼立刻倒退三米,警惕地眨眨眼,看着他。 他脸部轮廓明显,眼睛深邃,眉眼间有逼人的英气,但更多的是隐隐的怒气。 佟青本觉得自己在海里沉浮,过了不多久,又觉得颠簸得很,逐渐四面有了光亮,如列车行驶出隧道一样,陡然刺目起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铺满乱世的路面,颠簸间,有一只大手扶着他的腰,以免他摔落。 等等,他在谁肩上呢?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扛着他的人却忽然道:“醒了?”随着他说话,已经将佟青一把放下,一点不拖泥带水。 佟青刚刚醒来,头还发昏,几乎不能站稳。一双大手顺着他的肩把他扶住了。 佟青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他眉眼深刻,自上而下审视着他。佟青呆住了:这人,是自己的粉丝? “时间。”男人道。 佟青慌忙低头看了一眼,还剩40分钟。 接着,男人将另一手拎着的一只兔子往佟青面前一放。 那兔子被拎着耳朵,原本显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发着抖,此刻哆哆嗦嗦看着佟青。 佟青:“……”是“青蛙”没错了。这人竟把这么巨大的一只兔子就这么拎在手里,另一边扛着个大活人,还能健步如飞。 他摸了摸口袋,还好邀请函还在,佟青将邀请函递给兔子。 兔子哆哆嗦嗦接过邀请函,眼巴巴看着佟青。 男人又道:“奖励?线索?”这一次语气明显非常不耐。 兔子原地跳了起来:“呱~对对对,你你可以问我我一个问题呱~” 佟青震惊地看了男人一眼,未料两人目光对在一起,后者一扬眉。 “呃,”佟青立刻问:“鱼头和豆腐在哪里?” 兔子抬起硕大的后腿,挠了挠头:“鱼头……豆腐,小镇上没有这两种东西,但是……呱……” 接着它整个兔又跳了起来,因为男人冷冷地看了它一眼:“说不定它们在我去不了的地方。” 居民去不了的地方?边界?不对,边界什么都没有,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会堂。 兔子回答完毕,一溜烟即刻想跑,但蹬了两下腿,发现自己不仅停留在原地,而且屁股还很痛。 看到了全过程的佟青感慨:他可以想像阿猫阿狗在逃跑时,被人抓住尾巴。但绝对想不到,这事还能发生在兔子这物种身上。 男人利索地踩住了兔子的尾巴。 兔子绝望地回头:“呱,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呱。” 男人看向佟青:“还有要问的吗?” 佟青:“……” 兔子:“……” 佟青:“在会堂吗?”反正本来也只能问一个问题,能不能破例天注定。 兔子:“对!” 很好。佟青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会堂内的陈设:“是两个评委?” “……”兔子:“呱。” 场面静止三秒钟。 男人一扬眉。兔子:“对。” 佟青:“放了它吧。” 男人脚一抬,兔子瞬间跑得比狼还快。 男人:“就这就要浪费两个多小时通关。快死了才求助?” 佟青品了品,品出男人是在嫌弃自己,讪讪笑了笑:“是我不太行。要早知道......我这不是怕求助出来一个女生么?” “女生。”男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妙:“算了,走吧。” 男人步子很大,好在佟青走得也快,一路上腆着脸问,得知男人叫厉承泽,再多的信息也问不出来了。佟青对此人充满好奇又心怀感激。 跨进会堂临门一脚,佟青立刻觉察出气氛不对劲。 会堂里的两个人都直直地盯着他,是陈楠和夏思思。 陈楠的眼神里充满怀疑,夏思思的眼睛里则充满恐惧。会堂里又弥漫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气息,仿佛刚才发生过一场盛大的战争。 直到看到厉承泽高大的身影出现,陈楠警惕地直起身:“佟青,你身后是谁?” 佟青简单说了两句,最后沉默片刻:“吴刚大哥死了。” 夏思思失声叫道:“你杀了他!” “怎么死的?”陈楠同时开口问。 佟青:“???”这是什么脑回路。 没等他开口问,陈楠接连说出了一大段话:“你就是想害死所有人,对吧?刚才方姨按你的要求,把菜端给评委,结果又被那个恶心的蚌吃了。你是故意的,卢微微跟着你走,卢微微死了,方姨跟着你说的做,现在也落了这么个下场。” 第19页 佟青猛地睁大眼,看着台上,果然,那里铺天盖地的玫瑰花瓣似乎比之前更多了。他一阵晕眩:“方姨,给了哪个评委?”他脑海里略过方姨兴冲冲地收集食材的样子。一瞬间,佟青对这个游戏的厌恶之情到达了顶点——这种似曾相识的愤怒,在他的组员因为剧本超纲而受伤时,他也体验过,只是这一次格外难以忍受。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受,被恶意作弄的感受。 “怎么着,”陈楠似笑非笑:“你又要给我们分析一下她为什么会死了?还要继续拿我们的命试错?” 佟青一愣,看向陈楠,努力平复心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陈楠认为是他故意引导大家去犯错。没料到会被这样误解,他想了想也是,只能说:“从没这样想过。我只想让大家都顺利通关。”经历的拉踩掐架多了,他竟毫不认为这有什么不正常的,随口就回答了。 背后响起一声不很赞同的轻笑。厉承泽大步跨出,走向评委席。 接着,他在几人惊讶的目光中,用一把小刀扎穿了蚌。这小刀正是佟青交给吴刚的那一把, 海獭尖叫一声,缓慢地试图逃离。蚌的上半部分壳完全裂开了,数条舌头抖出,袭向厉承泽。 厉承泽大吃了一惊,俊脸几乎皱在一起。这也难怪,谁能想得到一个蚌里面这么恶心呢? 眼看吸血食肉的舌头就要缠住他,有的向他眼睛鼻子伸去,厉承泽的身侧伸出一双破破烂烂的手,一把将这些舌头捋开了。 厉承泽短促地回头看了一眼。 佟青一笑:“反正我手上也没什么肉了。” 他俩配合默契,一个砸,一个捋,很快“窦福”评委就稀巴烂了。现场比起之前,只是多了一捋花瓣的幽香——还有“评委”身上的土腥味。 佟青忽然觉得这些npc的战力值也不是很高。 陈楠冷冷地站在旁边看着,脸上明显有被忽视的怒气。但他表情阴晴不定,显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只有夏思思很着急,一脸的想对陈楠说什么,可惜后者看也没看她,她只能满脸委屈地等。 解决完了蚌,还剩下一个叫“余鱼”的海獭。海獭正拖着它长而扁平的后肢满场跑。看着男人大步向海獭走去的高大身影,佟青莫名觉得它还有点可怜。 十怜然拒,佟青快步跟上,向着最后一个食材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灰溜溜地回来了。 第10章 亲爱的厨房(八) 在厉承泽手下,海獭没有活过20秒。 佟青气喘吁吁地拖着海獭走向评委席。 厉承泽的战力值让陈楠只是看着两人冷笑。在陈楠颇为嘲讽的目光中,佟青开火了。 很快,整个会堂里就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气味。佟青这辈子第一次烧海獭蚌汤,也不知该放什么佐料,干脆的各种各样都来了一点,他自己离锅最近,首当其冲的被那股不腥不咸的味道熏得想哭。 味道直接改变了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氛围,很快,陈楠、夏思思都一脸同仇敌忾地看着这碗汤,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个:请你快点给评委谢谢。 终于,汤烧好了。 佟青感受到大功告成的喜悦,端着汤转向不远处的厉承泽,想和他分享一下。 厉承泽退了一步。 佟青:“……” 佟青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心里也有点忐忑:如果错了怎么办?自己和厉承泽能打得过那头猪吗?他在脑子里做了最后的分析:卢微微通关失败,是因为找错食材,方姨通关失败,是因为找错评委,现在连评委都只剩下一个,还能怎么错? 手环上的时间只剩下23分钟。再犹豫下去,大家都会死。 “不敢去了?”陈楠忽然道,他脸上似笑非笑,看了看佟青,又挑衅般看了看厉承泽。 佟青有些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端着锅大步走到最后一个评委面前。“萍薇”流着哈喇子,抚摸着肚子,盯着佟青手中的锅,仿佛吃了没几个人,饥饿已久。它的眼神中有不善的期待。 佟青小心翼翼地将锅放置在它面前的桌上。 浓妆艳抹的猪咧开了嘴。佟青心内一凛:还是错了!为什么? 下一刻,他凭借自己的直觉,猛得从评委席前跳开。果然,肥猪瞬间长出了獠牙,一口咬穿了评委席。侧面,厉承泽冲了过来。 这个评委肯定是真的——从破坏力上来说。它虽是一头肥猪,但动作起来极度迅捷,攻击力剽悍。 佟青将身体绷到极限,大脑发出“嗡”的一声响,一边跑,一边抄起一把椅子向后甩去,随着身后“卡擦”声响,他回头一看,毛骨悚然——肥猪竟将椅子也嚼碎生吞了。它的体型因此显得更加庞大。 厉承泽从窗上拆下一根钢条,狠狠从猪后脑砸下,钢条彻底扭曲了,肥猪却毫发无损,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它盯死了佟青,其他什么也不看在眼里,仿佛此刻的佟青在他眼里是天底下最肥美的食物。 夏思思从开始就尖叫着向外跑,奈何肥猪过来了,她只能缩在角落,她已经活活被吓疯了,双手抱住自己,嘴里不断反反复复地嘟囔:“救、救命,不能通关的,不能通关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救命啊啊啊啊!”及至最后,发出凄厉的惨叫。 但这惨叫声被淹没在了各种怒吼和打砸声中。佟青被肥猪的獠牙挑起,在空中打了个滚,重重撞在桌角上,痛得眼前发昏,正要起身时,一张桌子向他倾倒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佟青瞳孔骤缩,腿一伸,勾住另一张桌桌角,将自己拖离原地,又掰倒一张椅子,挡在自己身前。 第20页 厉承泽一把揪住搞小动作的陈楠的衣领,将他甩飞。 陈楠大叫:“会堂毁了大家都得死!破坏规则要死的,谁逃得掉?就你能例外,给错了食材还不死,你是老几?都要死了能做点好事吗?” 厉承泽冷冷道:“还没死呢。” 肥猪已撕咬吞下了半张椅子,用獠牙挖出了佟青胸口的一块肉,佟青在剧痛之下惨叫出声,伸手抓住肥猪的獠牙。 反抗。凭什么要死?你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逃不掉就逃不掉?佟青的眼里燃起一团火,火光里有一个短发女孩和和蔼阿姨的身影。 火光里,厉承泽的身影也出现了,他手上拿着小刀,砍豁了肥猪的一只耳朵。 肥猪终于注意到身后有人,一回头将厉承泽拱开两步。 就这么一个空挡,肥猪也惊讶了。它圆浑浑的眼睛里,青年以极快的速度点燃了一张木椅,并抓着那张木椅走来。肥猪冷静下来,缓缓后退,胸前的珍珠项链因为它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佟青好像感觉不到烫,所过之处,都留下火种。 肥猪一边退,一边咧着獠牙冷笑,仿佛料定佟青不敢更进一步。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 肥猪身后,是会堂敞开的大门,也是所有人的一线生机。它连后退的路线都紧挨着大门,显然,它聪明地不想让手中的食物从大门溜走。 同样关注着大门口的,是瞪着血红眼睛的陈楠。 佟青将被火烧的脆弱不堪的椅子掰开,对身后道:“留心了。”话音刚落,他就将右手的火把抛向肥猪,冒着黑烟的椅子落在门边,很快点着了门。肥猪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嚎叫一声,窜了过来。 佟青也双目通红,举起另一只手上的火把,大喝一声,向肥猪袭去。厉承泽刚才被獠牙拱伤,此时也点燃了一把椅子,挥舞着劈来。 肥猪终究还是怕火,连连哀嚎着后退。 趁着两人和npc胶着,陈楠顶着浓烟,飞速溜了出去,出去前,惊魂甫定地回头看了佟青一眼,眼里活脱脱写了两个字:疯子。 佟青又点燃一把椅子,叫道:“你也出去!” 厉承泽平静道:“你死了,我也会死。” 整个会堂都是木质结构,一点即着,火势根本不由人控制。不出片刻,会堂的大门就被封住了,评委席也被熊熊的火光完全吞没。火舌又点卷窗帘,从四面包围而来。 夏思思不知痛痒,呆呆地坐着,火都点着了她的头发,她也没发觉,只是被呛得疯狂咳嗽。 佟青哭笑不得:“大哥,怎么死都好,你一定要留在这里被烧死吗?”他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不论是不是两人被游戏捆绑住了命运,到了此刻,总有点生死相依的感觉,倒也不差。更为神奇的是,两人实际上对彼此仍非常陌生。 厉承泽到底为什么要粉自己,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整个会堂里,能烧着的东西都已被烧得卷作一团,七零八落,四壁蔓延着橘色的藤蔓,空气被火舌搅动得浑浊,热浪几乎让人窒息。 佟青已经完全脱力,连厉承泽也只勉强弯下腰,保持清醒。不远处,几乎成了烤猪的肥猪跌跌撞撞地,向两人走来。 “哎……”厉承泽看向佟青,正当佟青要问出心底的那个问题,了却遗憾的时候,窗外传来响亮的口号声,打断了他。伴随着口号声,一盆凉水从窗口扑进来,浇了佟青满头满脸。 佟青:“……” “救火、救火!”外面有村民在高喊:“里面有贵客,快来救火!” “救火呱,太可怕了怎么着火了呱~” 在一团闹哄哄的声音里,佟青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料到陈楠为了保住会堂,还挺拼。只听他在外面指挥大家从旁边的湖泊抬水接龙,不亦乐乎。 村民们的效率极高,一桶桶水地浇上来。不到一会儿,临着小镇的这一面墙已不见半点火苗了,一桶桶的水于是又运到另一面墙外,开始第二轮攻坚。 在这个过程之中,肥猪竟像累了一般,原地坐下,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佟青,连獠牙也缩了回去。 到处都是烧焦的气味,气味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香味。 佟青动了动鼻子。 厉承泽一直静静看着佟青,此刻冷不丁道:“你还想着吃?” 佟青:“……” “看了这么久,发现你还真有个优点,”他淡淡道:“心挺大。” “不敢当,”佟青哭笑不得:“您心也挺大。” 厉承泽看着坐在会堂中间的评委:“你不觉得那猪不对劲?” 早发现了,佟青一颗心有半颗放在肥猪身上。只见肥猪也拼命地嗅着空气中的气味,此刻慢慢地将头往一侧伸去,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仿佛从一只有灵性的猪蜕化成了一只普通的猪。 接着,它一头拱进了一片废墟之中,吃起了碳渣。它吃一口,还满足地仰起头哼哼,整个猪鼻子都变黑了。 佟青看着看着,表情猛然僵住了,接着,他疯了似的大笑三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厉承泽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知道了,真没想到会这样通关,”佟青抹了一把脸,把脸抹得像花猫一样:“这个游戏太难玩了。” 第21页 听他这么说,厉承泽立刻就懂了,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你运气挺好。”他自始至终没抱怨过什么,这会儿放松下来,抱臂靠着墙休息。 门口,陈楠哆哆嗦嗦探进头来一看,没料到两人还好端端活着,登时又要跑。佟青叫住他:“哎,陈楠,回来回来,通关了。” 陈楠停住动作,颇为不信地看了他一眼。 看他那样子,佟青忽然什么也不想告诉他。但他终于还是说:“我要做的鱼头豆腐汤,不是汤。” 鱼头豆腐汤,既然不是鱼头,也不是豆腐,当然不是汤了。所以从一开始,拿海獭和蚌做汤就是错误的,或许在这个游戏里,“汤”的意思就是火炙?烤?谁知道呢,反正通关了。 陈楠听到这个答案,显然也大出意料,但他目光闪了闪,冲向了夏思思。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厉承泽你看上他啥? 厉承泽:呵呵。 第11章 亲爱的厨房(九) 佟青这才发现,夏思思已经昏过去了,此刻正躺倒在地上。 陈楠几步跨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扶起。就在佟青感慨还有挺多人想救夏思思时,只见陈楠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和夏思思的刀别无二致的小刀,从夏思思胳膊上剜下了一块肉。夏思思在昏厥中痛得浑身抽搐。 佟青:“……”这也太狠了!虽然夏思思也不是个值得同情的人,但陈楠的举动还是让佟青心内一寒。仅仅是因为游戏规则,人和人就可以这样互相残杀吗?接着,佟青的重点又落在了那把小刀上——他一早就觉得夏思思这么个小姑娘随身携带小刀有些不科学,这么看来,这小刀十有八九是游戏里的道具。或许她和陈楠获得过同样的奖励。 小刀还真是挺衬他们两人的行为。 陈楠手里拿着一块夏思思的肉,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不变,就好像手里拿着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猪肉,但他仍然警惕地向佟青和厉承泽扫了一眼。 毫无疑问,他的食材应该和吴刚是同一种类了:人肉。看着陈楠一路以来的行为,佟青总算明白了:陈楠才是那个等着别人一一犯错的人,眼下见有人能够顺利通关,才真正开始采取行动。 这让佟青又想起了吴刚。 佟青:“你确认人肉就是人肉?” 陈楠满不在乎道:“当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选项,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就是正确的,不是吗?” 佟青想起了陈楠在市场里一个个摊位询问食材的身影,想来他是没有问到关于人肉的任何信息。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完成任何支线。 陈楠瞥见佟青思索的表情,笑道:“那些小任务不过就是提供一些信息,没什么大用,也就你们新人会把它当宝。我也试着问过,得到的回答是‘人就是人’。”他似乎因为即将通关的缘故,心情非常放松,因为有些自得的缘故,话也多了起来:“还不够明显么?” “挺明显的。”佟青点点头,心里却始终觉得这句话有那么点古怪。他各类游戏玩得多,坑踩得多了,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如果‘人就是人’意思是为了完成游戏,真的需要人肉的话,吴刚完全可以……假如他不想伤害别人,完全可以从自己身上割一块肉下来。 佟青终于觉察出了不对劲在哪:“你的食材,写的是人肉吗?” 陈楠已经走到肥猪评委身前,对着佟青露出一副“事已至此,您还有什么高见”的表情,将那块肉往肥猪面前一丢。 接着,他才对佟青道:“不是,少一个字有什么要紧——”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吃惊又惊恐地转过头去。他的左手臂位置,取而代之的是肥猪的獠牙和巨脸。他的左手已经被肥猪一口咬了下来——他给错了食材。 陈楠当机立断,右手举起小刀一挥,直接斩断自己的左肩膀粘连部分,一脚踹开肥猪。 肥猪因为吃到了一部分肉,正吭哧吭哧猛嚼,竟有一瞬间没追上来。但它一边吃,一边用眼睛跟踪着陈楠的动向,哈喇子流了一地。 陈楠举着小刀,缓缓后退。他也逐渐退到一个案台旁,踢来一张木质的椅子,显然是要效仿佟青之前的做法。 佟青的手腕忽得被人抓住,一看,是厉承泽。只听厉承泽淡淡道:“我们出去。” 佟青看了一眼手环,还剩下12分钟。 陈楠已经点起了火,这一次,他直接将带火的椅子甩向会堂大门——他的脸上带着疯狂的深色,显然,他也决心不让任何一个人走了。可惜会堂的大门因为先前受过火灾,后又被带着淤泥的湖水浇灌,竟一时间没能燃烧起来。看准机会,佟青和厉承泽匆匆绕过评委,冲出了门。厉承泽还顺手带上了会堂被烧得破破烂烂的门。 评委吃得很香,压根没抬头看他俩一眼。 踏出门的一瞬间,佟青整个人都放松了。他身后,巨眼摄像头凌空出现,喜悦地飞眨着:“哇,我们的草草同学看起来像是通关了!这也多亏了粉丝的帮助,很快我们就能够在主赛场上,重新见到他帅气的身影啦!” 巨眼一边发声,一边发出淡黄色的光。 “看一下手环。”厉承泽道。 佟青想也不想,就接口:“还剩10分钟。” 厉承泽看他一眼:“我说粉丝数。” 佟青一愣,翻过手腕看了一眼,不由惊呆了,粉丝人数不知何时,从一个飙升到了一万七千多个。 第22页 佟青:“和这个摄像头有关系?” 厉承泽点点头:“我没进来之前,可以切换两个屏幕。一个屏幕跟着你的视角,另一个屏幕,是所有人的高光时刻。” 佟青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这是厉承泽要和他说观众一侧的规则了。这规则非常重要,就像各类粉丝打榜榜单一样,知道打榜规则,办起事来事半功倍。让佟青略微惊讶的是,厉承泽虽然从头至尾对他不算很满意,却似乎始终和他站在一边。 厉承泽稍一思忖,道:“我可以在同一个房间或者节目里选择支持不同的人,也可以跳出房间,去选择高光时刻大屏幕里看见的选手,但是二十四小时内只能跳出选择一次。”所以一般人不敢随意跳出选择,好歹你现在跟着的这个人,你看他办过许多事,大抵知道他靠谱不靠谱,万一跳出之后选了个死局,那才是真让人傻眼。 “也就是说高光时刻的曝光率,可以带来粉丝。”佟青若有所思,抬头看着巨眼一笑。 厉承泽点点头:“是。我也研究过高光时刻。” 佟青听着这话忍俊不禁地想,这人追星追得还挺认真? 厉承泽显然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也不和他计较,对着佟青举了几个例子。 佟青听得认真,把几种情况都记了下来。高光时刻一共存在几种情况: 对于个人来说,首次激活人设可以获得一次曝光,也就是佟青的“严谨、认真的勇士”,同时,一个人如果在行动中做出极度符合人设的行为,或是极度不符合人设行为的转折行为,都有可能激活巨眼解说曝光,譬如佟青在吴刚死后,没有逃离,而是继续与母鸡战斗,还有就是“回光返照”式曝光,每个人临死之前,都有一次曝光机会——虽然这机会已经于事无补。 除此以外,如果两人或者多人合作进行任务,形成一种团队反差,也有几率获得曝光,当两个人的人设相差较大时,获得曝光的几率很大。因此勇士佟青和胆怯的卢微微走在一起,很轻易地就激发了“守护与被守护”解说词。想到这里,佟青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陈楠会和方姨走在一起。 因为总屏幕上有成百上千个高光时刻,每个高光时刻又只在屏幕上出现十几秒,厉承泽能总结出这些规律,已经十分不易。 佟青听罢,一拍大腿:“还真是娱乐圈这一套嘛,有了曝光度,还愁什么粉丝。” 厉承泽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你之前曝光度还算是不错的,但越曝光粉丝走得越快,建议你这边也想想自己的问题。” 佟青:“……”这一席话说的佟青无地自容。 “其实是我的人设不太对头,你看啊,”佟青一一列举:“现在大家爱看的,要么是皮狂□□炸天人设,我不能吧?要么是坏人有点优点,要么是好人有点缺点,总而言之要有点转折的。我这种什么不放弃同伴,什么正能量,勇士,都不是当红人设了。加上勇士听起来还莽,我一个普通人,能不掉粉吗?” 厉承泽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要想好自己的路线。” 佟青觉得厉承泽的话有点苦口婆心,可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动物,该突出身上哪个亮点,还能顺利通关? 佟青忽然好奇:“我们谈论这些,观众都能听到?” 厉承泽:“涉及游戏规则的,会被屏蔽。” 佟青又问:“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设?” 厉承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佟青:“嗯?” 厉承泽:“你刚才说,要有转折,是吗?” 佟青立刻预感到厉承泽有不中听的话要说。 “其实,”果然,厉承泽停顿片刻后,道:“一个普普通通,偶尔有点冒失,毫无亮点,怎么看都活不到最后的人,能活到最后,也是个看点。” 佟青:“……”说真的,他有被冒犯到。而且厉承泽巧妙地回避了他的问题! 佟青:“你的意思是我得装疯卖傻扮猪吃老虎呗?” 厉承泽不知想到了什么,俊脸又皱在了一起,艰难道:“不用,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从厉承泽的表情中,可以解读出一条信息:“猪不用扮了,让我想想怎么吃老虎”。 佟青:“……”他的一张阳光小帅脸也皱在了一起。要不是眼前这个人几乎等于他的救命恩人,他可能没法控制他的面部表情。 一瞬间,一个念头进入佟青的脑海:看我怎么扮猪吃掉你。 佟青:“???”脑子你在想啥,别乱来。 “行吧,”佟青双手往口袋里一放,问:“听你的,毕竟你是我坚持到最后的粉丝。” 厉承泽表情微微一僵。 “下次你走就是了,一死死俩多不划算?”佟青一耸肩,抬头看向天边。 只见猫叔适时地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我真不容易。(抽假烟.jpg) 第12章 亲爱的厨房(十) 时间很巧,但也不完全是巧合,佟青对时间有种天生的敏感,所以能够很好把握各类限时游戏。 就像现在,他觉得十分钟差不多到了,果然猫叔也就出现了。 猫叔浮在半空,拿长长的尖爪剔了剔牙:“唔,你还活着呀,我还以为又是全军覆没……至于你,你可以回去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虚空中轻点一下。 第23页 佟青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上厉承泽的目光。厉承泽显得很平静,定定看着他,然后一瞬间,他整个人就消失了。 “结束了,还不快进来。”猫叔催促道。 佟青一步一步走上会堂小道,跨进大门。 会堂里仿若举行过一场盛大的婚礼,到处飘落着鲜艳欲滴的芬芳玫瑰,桌椅倒在这片鲜红的海洋中,大多已经被焚烧得残破不堪。现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美丽。 猫叔跟着佟青进了会堂,一边走,一边用爪子拈起花瓣在指尖细细品赏,似乎对这一切非常满意。 它又不断扶起倒在地上的桌椅,所有被它触碰的东西,如同被时光之神眷顾,燃起熊熊烈火,又在烈火中恢复它们的原貌。 猫叔“啧啧”道:“你们的破坏力可真是大呀,瞧瞧在别人看不见你们的地方,你们都做了什么呀?吵架了,打架了吧?搞得这么样一团糟……唔,不过那些小姐们会喜欢的,她们喜欢这里。” 佟青没有接它的话茬,找了张椅子坐下。 猫叔才看见佟青似的:“哎呀呀,看看我们的小可怜,多狼狈,让我来摸摸你。”说着,它用尖锐的指爪划过佟青的胳膊。 佟青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手臂上的皮肉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直到回归完好无损的状态。 “他们伤害了你,我治愈了你,”猫叔咧嘴笑道:“你不应当感谢我吗?” 佟青冷冷地看着它:“请问可以让我回主赛场了吗?” 猫叔一窒,不怀好意地眯起双眼:“是吗?你当真是这样渴望的吗?” 它猝然转身,展开他的手掌,空中出现一柄通体漆黑的小刀:“那么请领取您的奖励唔,你可以从三样奖励中,任选一样。第一种是物品奖励——无坚不摧的小刀,你可以用它防身,总而言之,它是实实在在的……你也看到了。” 接着,他手一攥,小刀便不见了:“第二种,是线索奖励,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将会回答你。当然,如果你问的是毫无价值的问题,那你也会得到一个毫无价值的答案。人们总是做着这种毫无用处的问答而从不自知。他们往往,唔,往往还总以为自己了解了什么。”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咧开嘴,露出一个满是尖牙的微笑:“第三种,是节目奖励,你可以再次进入一个愉快、欢乐、绝不会危及生命的节目。哈哈,诚然那节目给人的线索非常少……对,极其之少,使得顺利完成节目几乎不可能。但对于下一刻随时可能死去的你,能在那样一个地方休息,不也很不错吗?” 佟青一点也不觉得不错,甚至觉得“绝不会危及生命”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实在太多了。 猫叔以一种充满诱惑意味的语气对佟青道:“你可以谨慎进行选择。要知道这奖励可是你历尽艰辛才换来的,完全没有必要白白浪费——” “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佟青看向猫叔。 猫叔一愣,完全没想到佟青会选择这一种最为“浪费”的方式,随即他便显得很愉悦了,几乎唱着对佟青说:“请你提问喵。” “我回到主赛场之后,”佟青思忖片刻,问道:“应该回答哪一面墙上的问题?” 猫叔简直掩盖不住脸上开心的表情:“哎哎呀呀,这么个问题,真是令我太开心了,好久没答过可以如此随心所欲发挥的问题——它简直毫无用处。” 佟青也挺开心,对着猫叔阳光一笑:“回答我吧。” 看着佟青一张貌似天真无害的乐观脸,猫叔眼珠子转了转,又在腹中想了想,的确没什么要紧,这才开口道:“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恐怕要回答:随便。你选择哪里有什么要紧,前后左右的,随便你选,运气好些就去下一个房间,运气不好些,就撞上共性屋。总而言之并没有任何一面墙、任何一个问题可以让你避免参与竞争……唔,与其抱有这种侥幸心理,不如好好提升自己。” 佟青:“……”您是鸡汤文学吗?他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但已经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但他当然不能就这么放过猫叔:“真的没有最好的选择吗?我不信。” 猫叔眯起眼,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你会回到一个随机的黑箱内,当然没有最好的选择。” 佟青点点头:“明白喽。让我回去吧。”他伸了个懒腰,懂了。 未料,猫叔却不动作,只是盯着他看。 佟青:“怎么?” “还有一件事,”猫叔沙哑着声音道:“在场,还有一位选手通关了。” 佟青愣住了。他从猫叔巨大的猫眼里,看到了自己一脸懵的表情:还有人通关了?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猫叔的瞳孔向会堂外扫去,硕大的瞳仁里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影。佟青心中一动。 猫叔道:“吴刚选手也通关了。他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厨师,无需递交任何食材……” 竟然是这个意思!佟青猛然间反映过来,他心中最大的谜团同时也解开了,即为什么陈楠的食材不是“人肉”而是“人”。因为“人”代表的并不是食材。与“人”对应的是身份,也就是佟青等人的“厨师”。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陈楠最终还是失败了,因为他本无需递交任何食材,所有抽到“人”的选手都是幸运选手,自然通关。而陈楠因为对他人从始至终没有抱有善意,错失了看清题目的机会,多此一举,导致了自己的失败。 第24页 佟青心中说不上来有什么感受。如果说陈楠是咎由自取,那么吴刚呢?吴刚从始至终坚守本心,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甚至不断地保护其他选手……可他还是死了。 “……所以,我这里也为他准备了同样的奖品,这些本可以属于他。现在,只能由你为他做出选择了。”猫叔看着佟青。 佟青呆呆地问:“我来……选择,是什么意思?” 猫叔微微一笑:“是你特别幸运的意思。你可以替他带走一把小刀,或是再向我提一个问题。或者……如果你要为他选择第三种奖励,我可不保证他会感谢你。” 佟青猛得瞪大了双眼。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佟青选择了节目奖励,那么吴刚就可以复活,并进入下一个节目……但那个节目会异常艰难,艰难到吴刚可能会非常痛苦,痛苦得还不如死去。 这是一个很难的抉择,他能替吴刚做这个决定吗? 佟青:“一定要由我来替他做决定吗?” 猫叔:“嘻嘻,那是自然。” 佟青陷入了踟蹰。无论怎样,有一个事实摆在那里:吴刚曾救过他一命。 “如果选择奖励节目,我可以和他一起进去吗?”终于,佟青问。 猫叔本以为佟青犹豫这么久,是仍在考虑选择小刀比较好还是提问比较好,因此他老神在在地低头整理自己漆黑的管家服衣袖。未料佟青出口就是惊人之语,猫叔抬头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一眼佟青,接着它说:“不行,你已经选择了属于你的奖励。” “每一次完成任务的奖励都相同吗?节目奖励是同一个节目吗?”佟青又问,但他想了想,自觉不可能,除非这个节目随时可以加入新鲜血液,任何时间都可以重新开始。 猫叔伸出爪子剔牙,这一回,他慢慢踱步到佟青边上,一颗巨大的猫头凑近佟青。它的眼睛几乎有佟青半个脸大,就这么眼对脸地打量了佟青许久,猫叔才道:“唔,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猫叔就回答你吧——奖励物品和奖励线索,自然每次都是不同的,但我猫叔可以百分百对你打包票,奖励节目,永永远远只有一个节目……只要能从那个节目里出来,啧啧,那才是让人眼红呢。”完成奖励节目还有奖励这一点,它刚才完全没有提到,现在却像诱饵一样抛了出来。 佟青:“好,我懂了。我选择奖励节目。” 还是活着比较好吧?佟青本人是这样想的。但佟青实在没有办法替吴刚判断,他究竟是想活还是不想活,只能把自己认为更好的东西,回报给吴刚……他也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把吴刚从节目里带出来。 猫叔点了点头,又伸出它的魔力爪,在虚空中一点。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了,吴刚双目紧闭,脸色唇色苍白,仿佛正陷入深沉的睡眠。随即,他凭空消失了。 “好啦,他已经进入属于他的节目,你也该回到属于你的主赛场了,”猫叔微笑道:“祝你好运,草草。” 作者有话要说: 草草回归! 第13章 正式选手 佟青又一次坠入了黑暗中。 他的身体非常轻盈,像一片羽毛,逐渐飘落到一个平台上。他双脚落地。 随着四面墙上亮起问题,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小黑屋内。 佟青低下头,看到了房间地面上熟悉的箭头。 从猫叔的回答中可以完全知道,将注意力放在题目上是毫无意义的。因此佟青环顾了一下四面墙,将题目内容完全弱化之后,按照箭头方向,选择了通过左侧的墙壁。 这一次,只出现了前后两面墙的问题。 前方的墙提灵魂拷问:“你独特吗?” 后方的墙:“你会走回头路吗?” 佟青:“……” 他本就打算向前,但还是欣赏了一番身后这个问题。 如果回答不会走回头路,这墙一打开,就证明回答的人走了回头路,犯规;如果说会走回头路吧,万一人家墙不打开呢?又是犯规? 身为一个墙,您也真够坑的。 回头看了一眼同样不乐观的“你独特吗”,佟青随口道:“小概率是独特的吧。”不慌,反正死不了,你不是喜欢搞我吗?那我就偏偏给一个你不能分析,一定要提问的。 墙:“……”这是什么意思?这人类在搞我吧?头一次很无辜的墙在展现自己的无知和不展现自己的无知间犹豫。 佟青一动不动,盯着那墙。 终于,墙在一阵犹豫般的震颤中,到他了。 佟青不动声色,心里乐开了花,这面墙和所谓问题、答案,全是外强中干,并不能真正阻挡来人的脚步。 接下来,他仿佛掌握了规律,如有神助,欺负墙上瘾,一连过了七八个房间。 终于,他进入了一间只有回头路的房间。 四面墙壁,只有他身后的那一面显示问题,根本没得选择。 墙:“你做过的最不要脸的事是什么?” 佟青:“这问题不好答吧?给点提示?万一我觉得不要脸的,你们觉得没啥呢,毕竟你们这么不要脸。” 墙:“……” 墙上又浮出一行字:紫水阁,20XX年11月30日。 “哦,”佟青想了半天,斟酌了一下语言:“那天有个新节目试镜,我半夜去找导演商量剧本,可能说了些不太符合礼数的话。” 第25页 墙面疯狂吐槽:不要脸。20XX年11月30日,你□□导演,但因导演与男性助理同房,未遂。 “我早就知道他助理在,”佟青笑道:“所以我才去的,你这么神通广大,想必也清楚吧?行了,让我通关。” 墙又外强中干地倒了。 佟青如愿以偿,回到了之前的那一个房间——他之所以确认这是之前的房间,而不是另一个不知何处的黑屋空间,完全在于问题墙出现的规律。 他留意到,这个房间内的问题虽然有所变动,但存在问题的墙面的数目,方位,都没有任何变化。所谓的四面墙上“随机”出现问题,完全是一个障眼法。 当忽略墙壁上的问题时,这一点就格外引人注意:为什么呢?出现问题的墙壁代表什么,有什么暗示藏在其中吗? 佟青在脑子里排列了一下刚才经过房间的问题墙壁数量和方位,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方才他问猫叔问题时,心里就有了一个猜想。现在,他重新通过几个只有两面问题墙的房间,回到了他最近一次通过的,亮起三面墙的房间。这三面墙分别是前后墙和右墙。 佟青对着脚下的箭头,陷入沉思。 箭头的位置的确变了,起码他上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箭头的末端是从他来的那面墙延伸而出的。 也就是说,箭头始终跟着佟青前进的方向。 前进,方向。 这根本不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各种问题也不是为了筛选选手,破除这一层障眼法,答案呼之欲出了。 这只是一个看不见前后左右,地标间接变化的迷宫。 佟青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对于迷宫来说,他可以选择一种较为简单的突破方式,即不断选择走左侧的道路。但在那之前,横亘在他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共性屋。 佟青清楚记得,他进入共性屋时,地面上没有箭头。这一点很好解释,因为箭头代表了选手进入房间的方向,但当时有三个人同时进入共性屋,出于冲突,无法在地面上显示箭头也是可以解释的。除此之外,共性屋只有一面墙壁上有问题。 是所有共性屋都只有一面问题墙,还是佟青恰好碰上了那样一个共性屋,还不好判断。 不过有一点他基本可以肯定,选手一旦进入共性屋,就完全脱离了自己先前所在的那条路线。也就是说,好好的迷宫走到一半,一旦碰上共性屋,就莫名其妙就被打断了。 这一点很让人头疼——一个不断重新启动的迷宫咋整? 不管,走了再说! 佟青选择了紧邻着自己的另一面墙,这一次,墙壁非常干脆地裂开了。 因为这种与众不同的破碎方式,佟青警惕地后退一步,想去观察情况。但他没等来意外,也没躲过骤然刺目的光线。破碎的墙面像被打碎的夹奶油巧克力,溢出背面在黑暗的小屋里来回许久,他的眼睛早就不适应任何光线,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抵抗那种刺激。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墙壁已经被替换了泛着白光的光帘,像极了通向另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既然不是共性屋,也不是下一个房间,那么面前是什么,也显而易见了。 佟青在一阵愣神。你真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意外和通关,哪一个先来。 他试探着伸出手,触摸那一片光幕,紧接着就是一股大力将他向前吸去。佟青顺着这股力道,跌跌撞撞闯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大礼堂。 一个人扶住他的手臂,往他手臂上挂了一个牌子:“恭喜您通关,成为我们的正式选手。” 这是一个身着旗袍的兔女郎……兔头女郎。 四周说是礼堂,也不尽然,更像是某个金碧辉煌的酒店前台大厅,四处零散落着供人休憩的卡座,侍者鱼贯其中。 至于在大厅内或坐或站的人,无不是俊男美女,各有其独特之处。 佟青:“……”这终究是个看脸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疑似门牌卡,上面标注的是371号。 兔女郎用一种礼貌而谦和的语气对他道:“您可以上楼回房休息,也可以在大厅观看转播。” 佟青:“什么转播?”他脚步停不住,边问边走,好奇地四下看,琢磨这儿有什么新鲜的。大厅主要部分是扇形的,但扇面边缘有个拐角,佟青话一问完,恰拐了个弯,猝不及防被一个巨大的屏幕闪瞎了眼。 屏幕如同一块巨大的电路版图,闪现着无数支路、节点,构成或曲或直的线。所有线条纠缠在一起,形成庞杂的迷宫群。迷宫群内的各个路径节点上,数个光点不断闪烁。有的光点按照直线或曲线前进,有的光点却忽然消失,又会有两三个光点出现在同一个节点。 屏幕的四条边缘线上,有许多闪着金光的节点,那应当就是通关口了。 佟青:“……”他也就高中时候接触过电路,这玩意儿是节目转播?正常人能看懂? 兔女郎轻轻碰了碰佟青的手:“这位先生,您如果想关注其中局部的动向,可以双击您的手环,我们会随机为您挑选画面。” 佟青已经发现了,不少人正闲靠在沙发上,通过手环上投射出的画面观察别人。 他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兔女郎于是蠕动三瓣唇,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转身离去了。 第26页 兔女郎一转身,旁边的卡座上就站起一个少年,那少年染了一头夸张的金发,瞳色很浅,像是漫画中走出的人物,他刚才观察佟青很久,这会儿见佟青得空,赶紧走来相识。 “嗨,我是陆秀,”他对佟青打招呼:“恭喜你通关。” “谢谢,”佟青也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是佟草草。” “哇,你还有艺名呢,真棒,”陆秀眼底发着光夸赞道:“你进过复活赛么?” 佟青看着他,约莫也就是比正常回答问题多思考了一秒,陆秀已经一口道:“哈哈,我看出来了,你进过复活赛。” “陆秀,你又霍霍人家小帅哥呢?”旁边经过一个身材高挑的大美人,她手里举着一个高脚杯,冲陆秀扬了扬长眉,又对着佟青嫣然一笑:“蒋澜。不是我没提醒你,防着点这小机灵鬼。”她说完便走了,如云来如云去,似乎并不在意佟青叫什么。 “略略略,”陆秀对蒋澜搅局显然十分不满:“蒋阿姨快走!” 佟青笑了,这男孩天真的样子让他想起老家的小弟:“你怎么进来的?” 佟青这问题随口一问,其实怎么答都行,陆秀却格外认真地做思考状,最后回答:“不知道,我原来在上课,就莫名其妙进了这游戏,没几下就被淘汰了,后来进了几场复活赛,莫名其妙又复活了,最后……就莫名其妙通关了。草草,我们坐那儿说吧,走~” 这可真够莫名其妙。佟青被陆秀扯着走向一个卡座,并不十分抗拒。既来之则安之,且看看这个小机灵鬼怎么说吧。 第14章 剧本 “哇,”陆秀躺倒在沙发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一只困倦的橘猫:“这里可真舒服,就是不回去也挺好的。” 佟青:“……”现在大家境界都已如此之高了? 看出佟青接不上话,陆秀嘿嘿一笑,道:“我悄悄打听出来一点消息,得等海选结束,正式节目才会开始——什么正式节目我可不知道,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但在海选结束之前,我们就可以在这里过着这——样神仙一般的日子。”他又伸了个懒腰。 海选结束,也就是得等所有迷宫里的人都走出来,也包括所有被淘汰的人完成复活赛。 就在陆秀说话的当口,佟青注意到,大厅大门处不断有新人涌入,兔女郎一一为他们分发门牌,带领他们四处参观。 大厅的另一侧,是一个开放的自助餐厅,餐车餐盘无数,各类美食饮品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没多久了。”佟青转过头瞥了一眼大屏幕,泼了陆秀一点冷水。 大屏幕上,除了光点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光点进入通关口外,迷宫的路线也在改变。随着越来越多的人通关,许多支路进行了合并、贯通,许多复杂的路线正在消失,使得整个迷宫图不断简化。 陆秀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哇,好气啊,主办方在降低难度,我亏了亏了!” 佟青扫了一眼他的手环,发现陆秀手环上的数字是127,他通关得非常快速。 图上的通关口一边16个,一共64个,只有从其中一个通关口通关的人,才进入佟青所在的大厅。看来通关海选的人数众多,所以需要开放分场进行分流。 “你通关了几次复活赛?”佟青接过一位侍者送来的烤小面包,随口问。 “四个,”陆秀掰着指头道:“都是综艺哎,还好平常我妈在家会看综艺节目。” 佟青点点头,和他分享信息:“我通关过一次,是厨艺类综艺,但重点放在寻找食材上。”他简单向陆秀描述了一遍规则。 陆秀一边听,一边用一种相当崇拜的目光看着佟青,显得丝毫不像是个四次顺利通关的选手:“你真的挺厉害,是我就没法过关了。” 佟青笑了笑,并不当真。 陆秀也将自己通过的四个节目和佟青做了简单介绍,佟青一面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些节目的规则五花八门,竟然没有特别统一的规律,譬如他所遇见的词汇误导型“巨坑”,就再也没重现过。 陆秀进入的第一个游戏,纯粹是个运动类综艺,五个人被一群健硕的动物追的鬼哭狼嚎,全部通关。第二个游戏是问答类综艺,通过回答问题通关,陆秀所在的队伍里有个名校大学生,也顺利通关,通过陆秀的描述,题目也就顶多是脑筋急转弯的级别。至于第三个游戏……是个相亲类综艺,因为男女比例不平均,有两男当面表演牵手,陆秀说到这里,笑得不行,表示相亲节目的难度全在互相了解上,配合得好,通关就快。陆秀的牵手对象是蒋澜,陆秀表示蒋阿姨强得不行。最后一个游戏是表演类综艺,唱歌由评委打分,难度在于并非所有的评委都喜欢好听的歌、或是特定题材的歌,陆秀心有余悸道:“有人对着蝉评委唱什么隆冬爱情?一下就死了……” 佟青:“……”没毛病,蝉活不过冬天,如果爱情冬天才来,蝉全族都得绝种,他要是蝉他也不爱听。 综上,所有游戏,完全没有任何共通点。 “哎,”陆秀戳了戳佟青:“你都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被拉进这个游戏吗?” 佟青:“好奇有用吗?” 陆秀笑得打跌:“对对,完全没用!草草我好喜欢你这个性格。” 两个人又简单地聊了几句,陆秀是个热情又自来熟的人,虽然佟青的话不是很多,对他也不显得太热情,他却已然显露出了十分喜爱、依赖佟青的样子。 第27页 他们这里聊天的氛围太好,很快将蒋澜也引来了。大美人袅袅婷婷走来,在卡座最里侧的沙发椅上坐下。背后是照进来的阳光,将她浅栗色的头发衬得发金。她姿态优雅,即便与某些大明星相比,也毫不逊色。 通过简短的对话,佟青了解到蒋澜一路都很顺利,只有一次被人拿刀相逼,失去了大量粉丝,进入复活赛,这才遇到陆秀。 蒋澜伸出手来,细细打量自己的指甲和手背,漫不经心咕哝道:“当年就有人怂恿你澜姐出道,没想到现在还真出道了。” 陆秀摆了个鬼脸:“澜阿姨你粉丝不是被那个谁抢走好多,还没我多呢。” 蒋澜给了他一个礼貌而甜美的微笑,陆秀立刻闭嘴了。 “你看不出来么?他是故意犯规,”蒋澜继续道:“好进入复活赛抢夺粉丝。多死几个人,多继承几波粉丝,道理大家都懂,我不屑和他们玩。” 佟青心中一动,想到了陈楠。陈楠看起来并不像是个轻易被淘汰的人,多半是犯规入场。现在一想,他极有可能是希望通过游戏节目吸粉,只是《亲爱的厨房》的难度超过了他的预期值,他就立刻将目标转移到了通关上——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陈楠不再占据主导地位的原因。 陆秀点点头,脸色微微沉了一会。 正这时,三位兔女郎齐齐向三人走来。三人不约而同坐直了。 佟青第一时间看了大屏,只见大屏幕上已经没有闪烁的光点,只剩下纵横的线。 海选赛竟已经结束了。 大厅内兔女郎的身影明显增多,以一对一的形式分别找到了对应的选手。 佟青面前的兔女郎,瞳孔深红,脑袋上别了一朵菊花。它温柔地对佟青道:“佟先生,我是您的经纪人,请您给我一个名字吧。” 一旁。陆秀:“就叫大黄狗吧。” 佟青:“……” 蒋澜:“经纪人。” 佟青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正对桌上的面包:“算了,就叫面包吧。” 面包的表情微微一僵,但有旁边大黄狗衬托,它基本还是满意的。 面包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记事簿:“和您确认一下接下来的日程,近期接到了几个节目邀约,请您过目,和我确认一下您想参加的节目。” 说着,它将本子递给佟青。 佟青接过一看,泛黄的页面上,写了几个节目标题。 陆秀从旁边凑过来看:“啊,和我不一样,我们三个都不一样。” 佟青的本子上,写了三个节目:《极限开发》(运动挑战)、《我无所不知》(最强大脑)、《假如给我三天》(纪实访谈)。 陆秀和蒋澜处,也各有不同类型的三种节目。陆秀似乎异常信任自己的身体,仍然选了运动挑战类。蒋澜则选择了知识问答类。 运动挑战应该是陷阱最少的,佟青用手指着《极限开发》,正要开口,却见《极限开发》从这页纸上直接消失了。 佟青:“……” 面包见状,抱歉道:“啊,佟先生,这个节目已满员了。” 佟青:“那就替我报名《假如给我三天》吧。”《我无所不知》这节目名称听起来太狂了,佟青有点拿捏不准,运动类又满员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进入访谈类——反正不管哪个节目都不正常。 面包露出一个微笑:“好的,具体剧本已经放在您的房间,请今晚休息时留意熟悉。” “哦,”佟青道:“你们会按剧本来吗?” 面包的笑容瞬间消失,它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能借一步说话吗?”它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陆秀和蒋澜。 显然,陆秀和蒋澜的经纪人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陆秀正一脸小脾气,蒋澜却已经起身:“那我先回房间了,祝你们好运,下次见。” 陆秀只好也起来,恋恋不舍地和佟青告别,他显得和佟青一见如故。 佟青冲他俩挥了挥手,跟着面包来到一间刻着3的电梯门前,面包刷了员工卡,很快的就有景观电梯降落。 随着电梯门缓缓合上,面包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佟青:“???”这只兔头女郎哭起来梨花带雨,竟然透着无限的委屈。 佟青随口安慰她道:“怎么了,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你别回答我就是了。” 未料他的话仿佛激活了什么,兔女郎红红的眼睛瞪大了,看着佟青,她的眼睛里,青年嘴角眼角都带了一点笑意,漫不经心里带着一丝关切——虽然不是俊到让人发慌,此刻也整个人都仿佛闪着光。太完美了! 面包受了鼓舞,“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佟青:“……” 面包哭道:“都怪我,没有让这么优秀的佟先生你被更多人看到,呜呜呜,主办方欺负人,他们欺负我们佟先生粉丝比不上那些大流量,呜呜呜,本来就没打算给我们完整的剧本,我已经努力去争取过了,呜呜呜呜……” 得,佟青明白了。他现在的地位和他进来前的地位差不多,一个背景板,拿不到正经剧本,能不能赢靠命,还得时不时应付“惊喜”。还好他对此早已习惯。 起码他获得了一个极有用的信息:在这个世界里,只要粉丝够多,就能够获得更真实的游戏规则。 那不就等于开挂么? 第28页 佟青一笑:“不碍事,只要还有粉丝,我就照常营业。” 面包抹了一把眼泪:“佟先生,请一定要加油,我们会尽快为你制作个人主页和招聘助理的。” 佟青又听到几个新名词,开口想问,却听“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佟青:其实我想问助理可以指定吗。 厉承泽:……(打喷嚏) 第15章 假如给我三天 电梯到达的层数是20层。门一开,佟青和来人看了个对眼。同时一怔。 来人率先露出一个微笑,对佟青颔首,佟青赶紧低声打了个招呼。佟青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和萧宁这样近距离接触。 萧宁打过招呼,便安静站在一旁。他身形挺拔,面部轮廓介于线条明朗和阴柔之间,带有独特的魅力。就在前一天,他还站在舞台上领取了最佳人气奖,有千千万万的粉丝为他执着、疯狂。 佟青和他不算熟识,只有过几面的交流。这会儿虽然情况特殊,但萧宁没有进一步交流的意思,佟青便也像往常一样保持尊敬礼貌的态度。 佟青留意到,这个电梯的楼层是由刷卡人决定的,萧宁一刷卡,即刻出现了一百多层楼。 佟青:“……”看来在这个世界里,他也依旧属于顶级流量。 属于佟青的楼层很快就到了,出电梯前,萧宁对着佟青笑了一下:“祝好运。” 真是令人如沐春风。 佟青的房间是最常见的那一种标间,两张单人床中间夹放一个床头柜,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外面已偏日暮的阳光,内侧有一层薄纱。这些都让人有种正在旅游的错觉。 佟青没有行李,刚进来就有些无所事事,他将所有可以打开的柜子、抽屉都拉开检查了一遍。厚厚的剧本用A4纸张打印,放在床头柜下方的抽屉内。放置衣物的橱柜里,有几套便装,看得出都是按照佟青所需的风格挑选的,大多偏向休闲;除便装以外,还有一个运动背包,背包里放有一只笔和一个小笔记本。电视机下方的小冰箱内,还有一些饮料和袋装方便面。没有餐券。 佟青两腿一盘,在床上翻开剧本:“……”这一叠起码有百来张A4纸的剧本里,只有第一页有几行字,剩下的全是白纸—— “《假如给我三天》是一个访谈体验类节目。旨在让观众明白生命和健康的可贵,明白得到与失去。并通过所有人面对得失的态度,来展现每位参与者的个人特点和亮点。 本次节目将采访几位失明、失聪和残疾人员,通过观察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来找寻不同的人生意义。(请勿将剧本带入片场)” 说是采访,肯定不是一圈人排排坐分果果谈个话完事。佟青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关键词,重新放回背包。煮的水这时开了,他泡了一碗方便面,开了一罐可乐,坐在窗前的小圆桌前。窗帘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仿佛蒙上了大雾,既看不见行人街道,也看不见其他建筑物。 这个世界,只剩下这一幢大楼,孤零零的,大楼里却有无数明星。星给谁看呢?这里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才进入这个世界不到一天,以前的生活竟已恍若隔世。人的适应能力的确很强,世界给你怎样的规则,你就自然而然适应了那个规则——只要规则以存活为诱惑。 佟青没觉得有任何不适,就当做是入乡随俗了。只是他不过想好好活着,没料到现在活着还成了个问题。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他又喝了一口可乐,熟悉的味道总算让他还有些活着的知觉。草草果腹后,他将塑料碗洗净,又在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睡衣,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佟青就被一双毛茸茸的手摇醒了。面包的大脸悬浮在佟青上方,佟青一惊,整个人都清醒了。 这如果不是一个兔头,场面还挺暧昧。 “要出发了?”天才刚蒙蒙亮,佟青掀开被子,利索地开始换衣服。 兔女郎惊叫一声,捂住了脸。 佟青:“……”物种不同您也不用太害羞真的。 他三下五除二换了一套宽松的运动装,吃了包饼干,灌了一口牛奶,就跟着面包出了门。 大厅门口的浓雾中,停靠了数辆大巴。不少人影在大巴中穿梭,面包带着佟青七弯八拐,来到一辆中型大巴前,依依不舍将他送上车:“佟先生保重,我等着您回来。” 佟青上了车,发现车上已坐了8个人。其中6个人都没坐在位置上,而是围在最后排一个人身边,簇拥着那人,剩下那1个男人臭着一张脸坐在副驾驶。 在人群之中,显然有些局促的萧宁对着佟青挥了挥手。 佟青:“……”火力立刻集中到了佟青身上,一个双马尾小姑娘兴奋地说:“哇,他也是你的同事么?真的太巧了!” 这里没有保安,即使在场只有不到十个人,萧宁还是陷入了追星火葬场。 萧宁是荧屏大星,走的也不是亲和路线,因此并不习惯和粉丝零距离接触,此时只能嘴角带着微笑,频频颔首点头。 又有一个年轻人上了大巴,好奇地往后排看了一眼,“啊”了一声:“萧宁!” 萧宁又一笑。 佟青见萧宁已被吵得全无安宁,疲于应付,就在位置上坐下,主动招呼新上车的青年:“这边还有空位。”青年道了谢,坐过来。 第29页 这时,主驾驶位上,一个嘴角绷紧,双颊下垂的中年司机猛得探出头来:“人齐了,都别吵吵嚷嚷,坐下!”Npc说话,大家有所忌惮,都扫了兴,这才稀稀拉拉回到自己的座上。 车子很快就启动了,想到旅途的终点是什么,大家的表情都垮了下来,车内的气氛十分沉闷。佟青回头看了一眼,萧宁闭上了眼,抬手扶住额头,呼吸平缓,像是睡着了。 就这么沉闷了十几分钟。佟青背后的位置上,一个声音忽然将这沉闷打破:“咱们要么趁现在自我介绍下?”是刚才那个双马尾小姑娘:“我是联大学生,萧宁H市的站姐,夏雪霏,雨雪霏霏的雪霏。”她的眼光不停地打量后排一个长发披肩,穿着十分时髦的女生,她说话时,前排那个拉着张脸的男人十分鄙夷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女生的年纪看起来比夏雪霏大些,见她看自己,就接着她的话头自我介绍:“我是薛静雯。”她微笑着说,目光和善,笑盈盈看着每个人,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她是小公司的白领,不知怎么进了这里,没料到有很多人支持她,她很感谢那些人。 “咱们还是讲点纪律,按顺序来?要么从前往后?”夏雪霏完全没有回应薛静雯,反而这么说道,而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也就是从前往后的第一位——也压根没有理会夏雪霏。 佟青:“……”怎么看这样子,现在就起了硝烟?正式场和海选场的段位差的挺大。他打了个哈哈,对坐在他身边的青年说:“我叫佟草草,半个无业游民。你是?” 那青年显然也被这气氛弄得尴尬不已,脸上立刻挤出一个局促的笑容:“我叫方相如,做IT的,”他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那个啥,我女朋友特别喜欢萧宁,你和他是同事?你也是明星?” 佟青一听又是火葬场,忙说:“不,不熟。”他也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夏雪霏听见了,戳了戳他的后背。佟青回过头,夏雪霏对他眨了眨眼:“一会儿咱们组队吧?”一边递过一个小本子,让佟青把名字写在对应的位置上。轮到方相如时,方向如也插了一句话:“大家一起吧,第一个正式节目,可能挺难。” 见他们这一块儿聊了起来,薛静雯边上有个中年男人开口对她搭讪:“你工作主要做什么的?看你像个文秘,我叫杨鸿远,是……”是个什么公司的老板,他声音压得太低,佟青便没听见。 除了萧宁无需自我介绍,以及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与世隔绝,很快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名字,相互聊了一会儿。萧宁似乎真是睡着了,不久又被“嗡嗡嗡”的声音吵醒,眉头一蹙,极密而长的睫毛抖了抖,便掀开了眼帘。 夏雪霏本来正俏皮地和各人搭话,此时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回头看了一眼萧宁:“校长你醒啦。”萧宁最近一次上荧幕的身份是一位威严又有计谋、和众多商贾斡旋,保卫校园的校长,因此粉丝们都叫他校长。夏雪霏的声音藏不住欣喜,却放得很轻——虽然是对着萧宁说,却又怕吵到他。 作为粉丝,这是极优秀的了。 因为已经上路,众人大多心事重重,总不能命都要没了还上赶着追星,在夏雪霏激动过后,巴士内也没有出现先前那样的围攻战。 只有夏雪霏,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页,托人传给萧宁,那上面写了巴士里坐着的所有人的名字,至于那个拉着脸的男人,她给他起了代号叫拉面男,也写在上面。萧宁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对她挥了挥纸条,笑了笑,以示感谢。 夏雪霏开心疯了,躲在椅子里痴汉笑。 这才是真正的粉丝!佟青艳羡地想到,同时不知为何想到了厉承泽,这毕竟是他唯一见过的“粉丝”,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厉承泽痴汉笑的样子。或许两个人换个身份,厉承泽当明星,他当厉承泽的粉丝,勉强还能想像。 佟青:“……”算了。 就在众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又过了一会儿,车子一个急刹,停住了。 车窗外,浓雾散开,展现出带着黄土的乡村道路,连绵不绝的村庄,云朵和杂草,牛与羊。在一片天地自然之外,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废气工厂,黑烟滚滚,卷烟如龙。 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妪,正拄着拐杖,站在村口,等着他们。老妪身侧,笑容可掬又貌美如花的兔头女郎,带着一套采访设备,冲巴士轻轻挥了挥手。 第16章 假如给我三天(二) 司机又吼了起来:“磨蹭什么,下车下车!” 他这么一吼,几个女生都吓了一跳,大家慌慌忙忙起身下车。佟青一手攀着扶手,一手扶着车顶,跳将下来。就在他跳下来的一瞬间,头顶的巨眼立刻跟了上来,拼命眨着眼睛,上下翻看着佟青,似乎因为许久没见到他,感到分外想念又分外喜悦。 但很快,巨眼仿佛得了斜眼症,整个眼珠子都转向了萧宁。不仅是佟青的巨眼,其他几人的巨眼也不约而同,死死盯着同一个人。萧宁的吸引力真是不可小觑,佟青觉得很有趣,抬头观察巨眼。拉面男对此非常愤怒,站得离萧宁很远,但没有用,他头上的巨眼虽然看起来怒气冲冲,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瞥着萧宁。 十个人在巴士下方站成一排,萧宁站在队伍靠前,几个女生就围在他周围,佟青站在薛静雯旁边。 第30页 兔头女郎开始致欢迎词:“欢迎大家来到龙凤村,这是一个民风淳朴,宁静祥和的小村,村民们善良勤劳,互助友爱。但美中不足的是,村里的村民们总是不那么健康。今天我们来到龙凤村,就是要采访一下村里的几位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失语、失去腿脚的村民,问问他们是怎样在这样的厄运之中,仍保持宁静、祥和、幸福。也希望我们的到来,能为失明者带来色彩,能为失聪者带来雅乐,能为所有不幸的人,带来更多的幸福。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跟随村长的脚步,进入这神秘的龙凤村吧。” 它话一说完,老妪便点点头,转身就走。她虽然拄着拐杖,但走起路来飞快,跟在她身后的众人,很快就气喘吁吁。 终于,就在佟青也感到有些疲惫时,老妪停在了一间平房前,钻进了平房。兔头女郎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萧宁第一个掀开门帘,走了进去。见其他人犹豫,佟青一猫腰,也钻了过去。 进入房内,佟青眼前一黑。这里是一个极其逼仄的空间,勉强可以称它是个会议室,会议室里有一张长桌,窄边两侧各摆放一个位置,长边两侧各有十个位置,正对着门口。桌上则点了十支烛火跳动、晦暗不明的蜡烛。 仅靠着这些光源,照出长桌对面已经坐得整整齐齐的十个人,有男有女。他们面容非常生动,也显得忐忑、局促不安。在晦暗的烛光之下,他们的表情又有一些可怜和诡异。难以想象npc竟然会这么像人类……或许,他们就是人类? 萧宁在第一个位置坐下,佟青就坐在他身侧。很快,大家陆陆续续的进来,分别落了座。 老妪紧挨着萧宁,坐在一侧的单人位上,兔女郎则与她面对面,在另一侧坐下,并在桌上安置了采访机器,同时掏出笔记本翻看,似乎在确认各个采访问题。它一边看,一边用兔眼缓缓扫过十个npc,似乎在一一确认他们的身份。 终于,记者兔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小红花是哪一位?” 萧宁对面一个有着散乱短发的女生举起了自己的手,并将头转向声源方向,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是个盲人女孩,大概十四五岁,穿着农村里常见的不灰不蓝的衬衣,脸上灰扑扑的,笑容却很灿烂。 “那么,小红花面前的是……”兔女郎喃喃道:“萧宁,好,萧宁,请你为小红花形容一下红色吧,毕竟这是陪伴了她很多年的名字。小红花,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哥哥可是个人见人爱的大帅哥哦。” 小红花有些扭捏了,轻轻地说:“谢谢哥哥。”她的脸上有着属于孩童的好奇和喜悦,但始终克制着保持礼貌,非常懂事。 佟青侧脸看了一眼萧宁。没想到萧宁竟是第一个回答问题的人,也不知这个问题里有没有什么陷阱。佟青收回目光时,不经意看见萧宁的手环:“……”手环上没有数字,只有几个溢出符号“********”。 佟青觉得是自己太操心了,萧宁看起来根本无需别人担心。照这个咖位来算,他的剧本里应该早有详细的采访问题,甚至可能已给他打好底稿,供他参考。 果然,萧宁只停顿了短短几秒,就用一种很温和的声音对小红花说:“红色是一种很热情、很活泼的颜色。太阳、炉灶里的火、所有给你力量的人,都可以体现这种颜色。” 小女孩侧耳倾听,她的表情非常认真,脸似乎也在一瞬间变得红扑扑的,到了最后,她笑着感谢萧宁:“谢谢哥哥,你也是这种颜色的。” 长桌末端,记者兔飞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过了片刻,它抬起头,目光落在佟青身上。 佟青坐直了身子,开始打量对面的男孩。男孩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力量,同样在打量佟青。他看起来有活力又健康,还是个眉目英俊的小帅哥——如果不去看他那两个空荡荡的袖管,这小伙子准能迷倒许多小姑娘。 这能问什么问题?形容一下有手的感觉? “草草,”兔女郎拿着笔,在纸上重重地划了两下:“请你向小山形容一下拥抱的感受。” 小山的目光重重钉在佟青身上,似乎既不想听到这个答案,又想听听这人究竟怎么说。但似乎他心中已经有一个属于自己坚定的答案,只是想将佟青的答案和那个答案比较一番,因此目光里充满了审视。 这问题,还真难倒佟青了。他父亲从小就不常在家,等他稍大一些,母亲就躺在医院,要说拥抱这事……他不算了解。当然,节目中、剧本中他见过很多,但忽得被人这么一问,竟被牵动了某种隐秘的情绪——他竟然对这件事是有点渴望的。真是心酸酸。 佟青努力回忆了一下节目里和人拥抱的感受:“拥抱……好兄弟之间的拥抱,就是抱在一起,互相拍拍背那种,挺让人开怀的吧,也有一种信赖感。” 他已经极尽所能去描述了,小山的眼中却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佟青一眼,似乎嘴角还有笑意。佟青直觉自己答错了方向,努力去分析小山的眼神和笑意,得出了一个结论。小山的意思大概是“看你也就能抱抱男人了”。 佟青:“???” 他抓紧补救:“呃,恋人的话,抱起来就很温暖——” 兔女郎在长桌一端一抬手,开口打断了佟青的话:“采访都要以事实为依据,特别是这种体验类的回答,草草不需要说你想像中的东西,你先前的回答可以了,下一个。” 第31页 佟青:“……”右侧传来夏雪霏“扑哧”一笑,左侧萧宁也带着调侃的笑意看了他的一眼。佟青满脸涨得通红,一瞬间想钻到地底。 夏雪霏笑归笑,笑完也正经危坐,等待属于她的问题。在她面前的也是一个帅气的青年,个头比小山还高,他的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手指骨节分明,显得很有力量。看不出他有什么残疾,是个正常人?身体不好?让佟青在意的是,他穿着非常讲究,看起来像是从城里来的。 兔女郎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张纸,让选手们一路传了过来。夏雪霏看着纸条,吃了一惊,掏出笔,在白纸上写起来。 佟青坐得离她很近,但因为房间灯光很暗,纸条上的字也很小的缘故,只勉强辨认出了几个关键词:闻风、钢琴师、失聪。 夏雪霏飞速写完纸条,就将纸条递给了对面的青年。青年的表情一直有些忧郁,此刻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深邃的眼睛里如同被抛入石子的湖泊,泛起一阵涟漪,接着他带着微笑,向夏雪霏点头致谢。 纸条又被传回兔女郎手里。 直到这会儿为止,场上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这反倒让佟青非常意外:难道这个节目就是各自完成一个问答,没有任何标准规则,答完就通关?那也太简单了,恐怕所有人都会选择访谈类节目。但如果不止这么简单,节目的难度体现在哪里呢?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兔女郎又问了几个问题,往后是一个失语的人、两个双腿残疾的人和一个失去双臂的人。仍没有出现任何危险。 轮到了拉面男。佟青竖起耳朵,想听听这神秘拉面男叫什么名字。 兔女郎“咳咳”一声:“和刚才的小红花一样,这一位张大叔也是从出生起,就看不见这个世界的色彩,也看不见周围发生的一切,褚勉涛,你能和张大叔说说,你曾见过的最令你感动的一件事吗?” 这人竟叫“煮面条”,佟青决定还是在心底叫他拉面男。 拉面男依然拉着一张脸,他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满意,这会儿终于轮到他了,他非常不耐烦,手一挥:“没什么感动的,骗眼泪的骗子,倒多得很!要我说,你看不见也挺好,世上不公的事儿多了去了,你看不见,才真是老天爷放过你。” 随着“喀拉”一声响,兔女郎的笔尖划破了笔记本。 佟青的心猛然提了起来。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面条男。 第17章 假如给我三天(三) 兔女郎完全不在意划破了纸,笔尖仍在不断记录,一时间会议室里非常寂静,只剩下钢笔划破直面的声音。 它记录了很久,远远超过面条男说话的时间。 终于,它停下笔,抬起头,毛茸茸的三瓣唇挤出一个笑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兔女郎说:“这一位,褚先生,给出了相当别出心裁的回答,的确,人人如果都能以感恩的心来看待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凡事从好的一面去想,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个幸福、美满的世界。谁也带不走人心底里的幸福感,我们通常称之为,乐观。” 这样都没出事!这个节目的容忍度高得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兔女郎做完总结,仿佛意尤未竟:“乐观,是一种很重要的品质,它意味着与世上所有的困难和解,能够减少自己的心灵对自己的伤害。咳,这点写在稿件中一定绝妙,我们继续下一位。” 反正绝妙不绝妙,也没人敢反驳它,就在兔女郎洋洋得意的引导和“唰唰”写字声中,所有人都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对话。 兔女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点评,佟青都在笔记上摘录了重点。盲、聋、哑、没手、没脚各两人,好惨的村子。 兔女郎合上笔记:“好的,那么接下来的环节是三小时的自由活动,你们可以在村子里随机采访村民,来感受一下他们生活的环境。你们的重点任务,是要挖掘出他们的生活背景,挖掘出是什么在他们心里种下善和感恩的种子,让他们即使遇上此等逆境,也能积极面对生活。三小时后,我们将在这里集中,开始下一段体验,身临其境地感受他们所感受到,体验他们的生活。” 方才问答环节结束,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没松完呢,下一个环节就来了,这口气就又吊了起来。 兔女郎显然没打算继续说下去,收拾好笔记本,放好录音录像仪器,站起来就准备走。 佟青:“等等,请问□□验他们的生活,是怎么体验法?”他笔尖不断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打转,“身临其境”已经被他画成了一圈圈墨黑的重点。 萧宁本已经站起来,这会看了看他的笔记本,在他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示意他不必这么紧张。但佟青可不敢轻易掉以轻心,虽然没有节目难度上的提示,但正常情况来说,人越多的地方越复杂,复杂本身就是难度的一个维度。因此,他必须尽可能地多收集一些信息。 兔女郎看了佟青一眼:“这位嘉宾看来已经迫不及待了。” 佟青:不我只是好奇,没有迫不及待。他嗅到一丝危险,也站起身来:“那我们先出去采访吧。” 兔女郎悠悠地说:“让你们体验他们的感受,自然就是耳聪目明的贡献出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手脚健全的贡献出自己的手脚,声音悦耳的贡献出自己的歌喉,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从另一种角度,明白我们的节目,明白我刚才所说的话,明白得到与失去。” 第32页 兔女郎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大家一片哗然。拉面男第一个怒吼道:“你们有病?” 其他人虽然有的震惊,有的愤怒,却没敢明确表示不满。佟青又看了拉面男一眼:他这样的表现,是怎么走到现在的? 兔女郎嫣然一笑,走到老妪身旁说了几句话。村长脸上的皱纹笑在了一起,对坐着的十个村民说了什么,钢琴家闻声和另一个失聪者小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都努力看着老妪的口型。很快,十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喜又不信的表情。 “走吧,”一直没有主动和众人互动的萧宁轻声说:“我们只有三个小时。” 他说得对,没有时间了。如果要拿回属于自己的眼睛耳朵舌头胳膊腿,这三个小时一定至关重要。萧宁本身就有一种气魄和号召力,他第一个带头出去,很快,大家都陆陆续续地走出会议室。 仿佛是为了给大家加油打气,每个人头顶出现的巨眼都进入了夸夸模式。萧宁的巨眼不用多说,极尽溢美之词,而且说得在理,就连佟青头顶的巨眼也说了一句:“勇士出征,我们的草草终于踏上了第一步正式征程,大家为他加油!” 拉面男头顶出现的那愤怒的巨眼声音洪亮,盖过了所有人:“出来了!出来了!我们心直口快、耿直不阿的涛哥出来了,这一回涛哥又会带着我们打谁的脸呢?好期待啊!” 佟青:“……”竟然是这么个人设,还挺符合。 拉面男步子极大,很快顺着小道走了,剩下几个人犹豫地回头看了几眼,也分别走了。只有夏雪霏、薛静雯几个女生还走在萧宁身边,佟青和方相如走在一侧。 一起走不是不行,就是搜集信息的效率会变低。因此,佟青并不打算和他们走在一块,散步般地逐渐加快了脚步。 方相如:“哎,草草,等等我。我们一起吧。”他一边说话,一边慌忙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和笔,也加快了脚步。 佟青:“……”以往佟青每一次录播节目,总有人会选择和他组队,一来是他看起来不是个话痨,二来也不会抢谁的风头,没想到这个体质到了这里,还是照常发挥它的“招队友”奇效。 两人身后,传来萧宁温和的声音:“你们和我一起?我打算先去小女孩家里看看,会不会耽误你们?” 夏雪霏本说好的要和佟青一组,是想着佟青和萧宁或许在同组。现在看见佟青自顾自走了,自然还留在萧宁身边,听到萧宁说可以组队,开心得不得了:“没事!校长,我们就先去看小女孩吧。” 薛静雯犹豫的声音也响起了:“嗯……谢谢萧哥,我想先去看看林阿姨。” 佟青听到了身后的对话,问方相如:“你想先去哪里?” 方相如一怔,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吧,我都行。” “行,那咱们就顺着大路,一家家来,看完再找找细节。”佟青打开笔记本。 方向如听佟青这么说,露出害怕的表情:“一家家来?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走。”佟青迈开脚步。他也挺无奈,按照节目的恶心程度,自己支线的线索肯定得满世界找,需要的是全,不过……最困难的应该是会失去眼睛的那两位,萧宁和拉面男。 佟青觉得有些奇怪:萧宁不是应该有剧本吗?怎么会遇上难度这么大的npc。 佟青和方相如走出没两步,沿着小路就出现了稀稀拉拉的平房。平房都是灰瓦白墙,显得十分古朴。 平房周围,村民用竹子做了篱笆,划分出自家院子的范围,偶尔有几只闲逛的黄狗经过,冲着两人叫两声。 两人很快来到了一座小平房前,里面坐着一位老妪。 佟青站在篱笆外,冲里面喊:“阿婆!”老妪听不见。他又加大声音喊了一句,这下听见了,她抬起头来,露出疑惑的表情,放下手头的活计,站起来,走到篱笆旁。 “阿婆,你一个人住吗?”佟青笑眯眯地问,他长得清秀乖巧,是阿姨阿婆喜欢的类型。老妪显然长久没见长得这么俊,又上来搭讪的青年,登时笑开了,皱纹也成了花,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答他:“哎,俺们家里有两个儿,大儿和俺老伴进城,打工去了。小儿耳朵听不见,在俺们村里希望小学上课。俺平日里啊,就自己个儿做点农活。” 佟青心中一动:“阿婆,您小儿子叫什么?” 在佟青的笔记本上,失聪的小男孩果果对应十人中的林芳,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他在林芳边上画出一条线,对应一条线索。 老妪回答:“叫果果。” 佟青笔尖一顿,试探着问道:“叫果果?我刚才好像见过他,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但他没和别人走在一起,他平常喜欢和同学一起玩吗?” 老妪听佟青夸小儿子可爱,嘴都合不拢了,继续夸道:“哎呦,小伙哇,俺就说你眼睛雪亮的,俺这个小儿,可懂事,一下学就来帮俺干活,一天也不落下。” 佟青一边低头记录,一边脸上带着笑:“是挺懂事,他不常出门玩?” “嗨,男伢子哪有不爱玩的?”老妪粗黑的大手一甩:“还不是俺们家被那个败家……被个狼心狗肺的拖累,家里困难,他哪有那个闲工夫出去玩?果果懂事得很,是俺们家拖累他。”说着,竟眼眶一红。 第33页 佟青抓到了重点,他沉吟片刻,思考如何就“败家子”和“狼心狗肺”发问。未料,他还没问出口,老妪仿佛是因为太过于心疼小儿子,被触动了心事,攀着佟青就吐起苦水:“见你是个外乡人,俺也不怕丢人!实话说,俺家还有个女儿,下贱东西!俺们给她寻了门好亲事,她不肯。不肯也就罢了,还和那些个不三不四不完不整的人呆一块,嗐,还怀了个东西,这下子知道丢脸了,人也跑没影了,再没见过。你说说,这不是白养她了?” “娘。”远远的,一个小男孩提着个布包走来了,他什么也听不见,却能说出一些简单的词语,眼睛又大又明亮。是果果回来帮老妪干农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笔记本……因为毕竟是十人十线本,虽然已经最大程度简化了支线,但是…… 佟青:我听懂了,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担心我记不住才给我这个笔记本(微笑)。 怪兽:(背后一凉) 第18章 假如给我三天(四) 果果一眼就看到了佟青和方相知,眼里露出维护的神情,加快了脚步。 佟青对着果果灿烂一笑,挥了挥手,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头唰唰写字。走到果果面前时,将纸条递给果果。 纸条上写:“你阿娘正等你呢,快去帮她干活吧。” 果果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佟青:“你,来我家做什么?” 佟青指了指老妪,低下头又是拼命写字:“正好路过这里,阿婆一个人在干活,我们就聊了两句。不过我挺好奇你们在做什么,可以让我也来帮忙吗?这样你们就有时间休息,你也可以出去找同学玩了。” 果果看了纸条很久,慢慢地说:“谢,谢你。” 果果一眼就看到了佟青和方相知,眼里露出维护的神情,加快了脚步。 佟青对着果果灿烂一笑,挥了挥手,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低头唰唰写字。走到果果面前时,将纸条递给果果。 纸条上写:“你阿娘正等你呢,快去帮她干活吧。” 果果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佟青:“你,来我家做什么?” 佟青指了指老妪,低下头又是拼命写字:“正好路过这里,阿婆一个人在干活,我们就聊了两句。不过我挺好奇你们在做什么,可以让我也来帮忙吗?这样你们就有时间休息,你也可以出去找同学玩了。” 果果看了纸条很久,慢慢地说:“谢,谢你。不需要,帮忙。” 他既这么说,佟青也不坚持,冲他回了挥手,示意方相知走了。 走出没几步路,方相知耐不住好奇,探过头悄悄问佟青:“你挺厉害,问得这么自然。你说他们家那个消失的女儿,会不会和哪个残疾姑娘有点关系?” 佟青摇摇头:“不会,既然她说女儿完全消失了,那我们就不会在这里看见她。” 方相知点点头,顿了片刻,又忍不住问:“你,过了好几次复活赛了吧?” 佟青一笑,正要开口,表情却一僵。几个村民押着一个目光疯狂的人,正往深山老林里去, 他们吵吵嚷嚷,村民的怒喝连连响起,那人拼命挣扎,一面被拖着跑,一面扬起一阵阵土,像是一只驴子疯狂撂蹄子。 看着这架势,佟青并不打算贸然“采访”,拍拍方相如的肩,两人悄悄离开主路,躲到一边。直到那群人吵吵嚷嚷地去了,才猫腰又悄悄钻出来。 方相如:“这、这是在做什么?” “先往前走吧。”佟青回头看了一眼,村子北方有个小土包,再过去就是一片密林。那些人显然是往林子里去了。 先前果果和老妪的家在村外围,往里一些,又是一小片平房,旁边是一片空地,一群孩子们玩得正欢,很是热闹。 上去问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收获,佟青旁侧敲击地问了问疯子的事,大家也都欲言又止,只说偶尔有人生病,都去林子里治,有的人则笑嘻嘻地:“你们去问郭大侠呀。” 方相如低下头拼命记笔记,坐在他对面的郭飞是个哑巴大哥,据说特别好打不平,虽然兔女郎没说过他是不是郭大侠,村民口中的郭大侠,十有八九就是郭飞了。没想到忽然听到有关于郭飞的线索,他非常激动,执笔的手都在打颤。可惜再问几句,就问不出来了。 这时,一个男孩踢球入门,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欢呼声里伴着“吁”声,一个孩子大喊:“欺负我们没有守门员。” 原来是在踢足球,佟青看了看,一队六人,一队四人,果然有一边没有守门员。 方相如看得奇怪:“为什么不五个人五个人分成两队?” 没料到所有小男孩都听见了他的话,转过皮得乌漆麻黑的脸,互相指着:“我才不要和他(他们)一队呢!” 佟青:“……” 唯一的一个守门员是个扭捏的男孩,这会儿快哭了,支支吾吾道:“你们、你们别吵啦。” 方相如:“……” 他们不走,小孩子们就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忍俊不禁,转身走了。 方相如一转身就低声说:“小孩真有趣。” 佟青没应他,方相如见他低头记了很多笔记,又画了很多线条,便凑近看了看。 “守门员”、“64”,都被画上着重符号。 第34页 村子很大,两人步子又快,走得有些累了,便在一个草垛上坐下休息。 方相如看了看手环:“奇怪,这次没有给倒计时。” 佟青:“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方相如“噢”了一声:“要不我们先去找找你的那个……npc?” “先去找郭大侠吧,”佟青看了方相如一眼:“我觉得刚才那个疯子更重要,毕竟任何一个npc都有可能发疯?” 方相如脸色一变。 两个人在一个老寡妇院子里找到了郭飞。郭飞的脸上也满是皱纹,肤色酱黑,皱纹里几乎掺了沙粒。他一身农活锻炼出的劲肉,正在棒寡妇修坏了的牛车。 一个壮汉,帮寡妇修牛车,有口也说不清,更何况他是个哑巴。难怪刚才一路上,几个村民都嘲笑过郭飞。 郭飞的眼神锐利,像一把刀子,又像士兵手中的□□,佟青和方相如还没走近,就被这士兵发现,□□扼住了他们的喉头。 方相如空咽了一下,笑起来,走上前去:“郭大侠。” 佟青脸色一变:他清楚记得兔女郎介绍郭飞时,一句郭大侠也没提。佟青立刻想要制止方相如,但已经晚了。只见郭飞将车辕一扔,在一声“轰隆”巨响中,怒目瞪着方相如走过来, 方相如慌了,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看了一眼佟青。 佟青压低声音:“没了解清楚意思之前,不要随便叫人外号。”话毕,便迎了上去。 方相如恍然大悟——谁知道外号是夸赞还是反讽呢?他回过味来,吓得一哆嗦,平日里他不过是个本分的小职员,从不招谁惹谁。现在看见佟青迎上去了,他也就缩在后面跟着:等他有危险,我再出头。方相如这样想着。 佟青:“哎,郭大侠,可找着您了。问了一大圈,都说这问题得找您郭大侠。我们是外乡人,刚来这个村子,有事想请教您。” 他没有道歉,反而还叫了人家郭大侠。虽然如此,郭飞的脸色却缓和下来,扫了两人一眼,似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叫——显然又是被村里人糊弄了。他嘴角讥讽地一扬,如果他能说话,此刻应该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时,一个颇有风韵的女人从屋里慌慌张张走出来。是那个寡妇,刚才郭飞扔车辕的那一下吓着了她。 郭飞不能说话,耳朵却非常灵,听见木门轻轻“吱呀”一声,立刻回头让寡妇回去。寡妇露出感激的神情,将门重新合上了,十分怕见生人的模样。 郭飞显然认出了方相知,冲他招了招手。方相知哆哆嗦嗦过来,郭飞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对吓到他表示安慰。 佟青等那门合上了,才问:“我们看有许多人抓着一个……情绪激动的村民,往村后林子里去了,那里有什么吗?” 郭飞伸手取过佟青手里的笔记本和笔,画了一片墓碑,墓碑林里站着一个人。 佟青:“……” 方相知:“……”他脸都白了。 郭飞把本子还给佟青,又向佟青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而去,重新修起牛车来。 这段对话又结束了,方相知也没记录到什么有用信息,但他跟着佟青这么一会儿,已经摸到了诀窍:“是不是我再问问其他村民,关于郭大侠和寡妇的事,会有收获?” 佟青笑了笑:“对,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方相知很开心:“那我试试!就不在这耽误你时间了。” 佟青知道这是要分道扬镳的意思,“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对他道:“如果直觉不对,就不要继续问下去。你就算和郭飞互换体验,也不过就是成了哑巴,丢了命太不值当了。” 方相如连连点头:“你放心,这点分寸我有。” 方相如走了之后,佟青顺着小村,又走访了不少人,直到来到一座破旧的乡村小学前。 这会儿已经是放学的时间,提着布包的男孩子们显然已经离开了,佟青在来的路上就见着不少。整个校园里空空荡荡的。 这所学校和城里的中小学不同,所谓“校园”只不过是圈起来的一块黄土地,“教学楼”就是一排低矮的平房。 这会儿,几个穿着衬衫的女青年正站在其中一个平房前。她们的衬衫都已经浆洗得发白,但和整个村里的人比起来,算是极体面的了。 佟青踏着黄土地,向她们走去。女青年们纷纷向他看来,先是打量,后来目光显得欢迎起来。及至佟青走到她们跟前,她们已经露出了或腼腆或灿烂的笑容。 其中一个说:“你来找哪个?都回去啦。” 佟青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我来找你们呀。” 这下几个女青年惊讶了,互相看了几眼,一个个字最高,扎着马尾的走出来,正面着佟青,抱臂问他:“说话这么随随便便的,找我们做什么?” 佟青打开笔记本,问了一个问题。登时,几人都露出吃惊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 怪兽:……(溜了溜了) 12:16了,结果还是“隔日”更了,因为晚上一些事耽搁了,怎么赶都赶不及T T,回来看到竟然有小可爱催更,超级开心!……对于今天拖更实在是太抱歉了……小怪兽会加油加速码字的!!!谢谢小伙伴支持!!!!T T。 第19章 假如给我三天(五) 第35页 佟青问的问题是:“你们这儿走失过小孩吗?” 他本是随口一问,因为涉及校园题材的主题不多,除了学生打架、校园暴力,剩下的就是人员走失,在农村可能还存在女童不能上学的问题——刚才他看见的学生,也是清一色的男孩。 但这问题抛出之后,从女青年的表情来看,佟青发现自己竟然问着了。 为首的女青年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 佟青自我介绍之后,那女青年道:“我叫刘媛,她们是陈姗姗和沈晓星,我们是来支教的,”她顿了顿:“你要说有小孩走失,倒是没有,但是我印象很深刻,我们这里曾经有一个女学生,来上过几次课之后,就再也不来了。我们仨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能读书的女学生,小孩子又聪明,都不太舍得放弃她。” 她回头看了沈晓星一眼,沈晓星微胖,是个非常有亲和力的女青年。沈晓星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是的,当时我们打听到了她家的地址,趁着一天下课早,我就去了她家。这女孩和她妈妈一起住,两个女的,却住得很偏,我去的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了。后来在这个村子里,我们再也没见到她们母女俩。” 一条线索在佟青脑海里亮起,他沉吟片刻:“方便告诉我她们曾经住在哪里吗?” 刘媛给佟青画了张图,这次是正常的地图,那母女居住在北边小树林边缘。佟青一边道谢,一边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意外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这些女青年非常健谈,或许是太久没有孩子以外的人能和她们聊天,对着佟青,她们几乎有着一股不吐不快的劲。 这个小村非常贫穷,加上因为附近工厂总是排放有毒气体,村民受到影响,生出的小孩残疾很多,自己生活都很困难,经济更是一直上不来。所以村里想要增强小孩的教育水平,能送出去几个是几个,这才请来了她们三人支教;同时也联系了节目组,希望更多的人能通过节目关注一下这个村子,提供一些帮助。陈姗姗得知佟青就是节目嘉宾之后,还向他表示了感谢,虽然这是个落后的村子,存在很多思想落后的地方,但还是希望他能够多多向观众展示一下它好的一面。 听了她的话,佟青有些触动。从一开始的老妪到这几个女青年,他们都太活灵活现了,就像是现实中存在的人物。要不是脑后还悬浮着巨眼,佟青几乎忘了自己身处另一个时空中。 因此,虽然回答npc没有什么意义,佟青还是答应三个女青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展现它最真实的一面。”这个村镇,和所有这类型的村镇一样,不会太好,也不是最差,既有变好的希望,也有完全落败的可能。它们总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发展着,也有新鲜血液,也有自己的希冀。 不过佟青并不觉得一个节目能改变什么,质变都是由内而外的。 他跟着三个热情的支教教师逛了逛整个校园,聊天中得知他的互换体验对象小山在读四年级——虽然他的年纪远远大于普通小学四年级学生,另外,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每天等他放学,两人一起走回家。据姗姗说,小山会把上课学到的东西教给那个小女孩,只可惜小山没有手,虽然十分聪明,学起东西来仍很吃力。 沈晓星有些可惜地说:“他是个很乐观积极、朝气蓬勃的孩子,如果是个健全男孩,可能我们已经看见他牵着小姑娘的手了。” 正在记笔记的佟青指尖一顿:“……”不管多大,也才四年级!怎么就牵人家小姑娘的手了! 陈姗姗浑然不觉:“是呀,可真是个帅小伙呢!” 佟青:“……”我不是帅小伙吗! 难怪小山会露出那样嘲讽的眼神。看来他所想的“拥抱”确实是恋人之间的拥抱了。佟青忽然有些羡慕小山,倒不是羡慕他有女朋友,而是羡慕他们这种时分纯粹的情感。在这样的一个农村,一个男孩子愿意教一个女孩子读书,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或许小山自身的残缺让他不是那么受宠爱,也就让他更能体会别人的难处,更为懂事。起码他收获的这一份感情是很美的。 陈姗姗:“不过看他们,也挺可怜。还有个叫墩子的男孩子,生下来就没有腿,偏偏他喜欢踢球。哎……你说这家父母也不会起名字,没有腿叫墩子,本人听了得多难受?” 佟青笔记本不离手,他的笔记本上,这个叫墩子的男孩对应一个叫郑文杰的中年男人。他把郑文杰,墩子,“64”连在一起,又写了个“65”。 校园很小,不出半小时就逛完了。佟青对三个女青年笑了笑,准备告别。 未料沈晓星和陈姗姗都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刘媛则“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佟青意识到了什么,问:“你们要问我什么吗?” 刘媛大大咧咧道:“嗐,她们俩以前就是追星狂魔,听说这次萧宁也来了?” 佟青一怔,立刻意识到萧宁在这个世界里也是大明星:“对,他也来了。你们要是没事,四处逛逛说不准能碰上他。”没想到顶流还有这种优势!萧宁根本无需自己去找重点npc,重点npc会自发地去找他——爱豆来了不找不追不是人。 沈晓星和陈姗姗立刻变成了星星眼,陈姗姗还有点不好意思:“谢谢,你、你也是明星吗?” 佟青哭笑不得:“我不算,那没事我先走了?” 第36页 沈晓星:“哎等等,你也给我们签个名吧。” 佟青:“……”沈晓星这会儿很热情,已经转身去拿本子了,是那种纸张很粗糙的本子。佟青在上面签了草草。 等他签完名,几个人忙不迭地道谢,和他挥手告别,转头已开始商量回家换什么衣服了。追星女孩原形毕露。 这个小乡村,佟青能逛的地方基本逛完了,现在还剩下一个多小时。他往回会议室走时,遇上了满头大汗的郑文杰。 这个中年男人三十多岁,头发稀疏,面容憔悴,看到佟青,勉强笑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佟青一见到他,立刻想到没腿的男孩墩子。他叫住郑文杰,翻出笔记本,将和郑文杰有关的线索——墩子男孩喜欢踢球给郑文杰看了一眼。郑文杰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连连道谢,将这几条抄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抄完了这一点还不放心,像个临考前的学子,本着能抄多少抄多少的劲头,拼命抄起佟青的整本笔记,又问佟青是在哪里得到这些信息的。 他显然去墩子家做过“家访”,笔记本上写满了繁杂的信息,诸如家里丢过牛什么的。佟青见他这么紧张,抽着重点和他说了几个npc——有的郑文杰已经见过,没见过的,他又打了着重符号——又随口问了问:“这孩子家里怎么样?” 郑文杰:“和我老家那些农民农妇一个样,生下来还不如没生。他们这么对这孩子,这孩子能善良到什么样?我能指望他还我腿?” 佟青一愣,这和他了解到的情况不一样:“你和墩子交流过吗?” “交流过,”郑文杰又细又长的手指指着笔记本上的一行字:“看到这丢的牛了吗?他爸妈因为他逃课的事儿,揍了他一顿,第二天家里的重要财产——能耕地的牛就丢了,你说是谁干的?” 这是郑文杰的推理,虽说没有证据,也有一定的可能,佟青都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末了佟青又问:“为什么逃课?” “别人欺负他呗,身体有残疾的都被欺负。这一点不能光说农村,城里也一样,但凡有点什么毛病缺陷,这学就没法上了。就算什么都没有,你稍微羸弱一点,也要受尽欺侮,城里更可怕。”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非常愤愤然。 佟青若有所思。他先前经过小山家的时候,小山不在,他爸妈和弟弟在家,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但他没有见过小山在家时的表现,或许会与别人口中的他完全不同。 郑文杰快抄完了,一边收尾,一边道:“我记得你对象也是学校里的学生?要特别当心那几个在草场踢球的,校园暴力主力军。” 佟青认真想了想:“谢谢提醒,我会关注一下我……对象。” 郑文杰笑了笑:“是我谢谢你。” 他也就抄了没五分钟,抄完就想再去一趟学校。佟青提醒他:“去学校不如找萧宁,那三个告诉我信息的……老师可能已经出学校,去找萧宁了。”不知为什么,他说到npc时,就想到那三个充满活力的支教女学生,一时间叫不出口。 郑文杰一愣,似乎陷入了疑惑。但他很快想通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好像一直在那个小女孩家里,我碰到过他。我说他怎么都不四处找人呢,敢情人都找他去了。我也去找他吧。你来吗?” 萧宁身边应该聚集了一批信息源,佟青准备快结束时再去找萧宁,那时候效率最高。他对郑文杰摇了摇头:“我准备去北面看看。” 郑文杰一听,一惊非小:“那不是疯子要去的地方吗!你……你自己小心。”他脸上显出十分恐惧的神色,似乎见过什么,慌里慌张地和佟青挥手告别,头也不回,逃也似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地问……大家觉得各种节目对……对小村庄的发展会有用嘛…… 郑文杰:管他有用没用,作业先抄喽。 佟青:…… 厉承泽:友情提示,小心抄成零分作文。 第20章 假如给我三天(六) 北面的小土坡其实是一个小山包,在村镇和林子中间隔出一个近郊。越过小山包,就能看见林子前的一大片荒地和坑坑洼洼的土包之间,立着几间破破烂烂的平房或茅草屋。 佟青一间间地进去看,几乎都积灰了,有的里面挂着猎具,应当是进林打猎的人的临时居所。打猎的人转行了,茅草屋就废弃下来。木质工作台上,有小刀、小斧、铁锉等器具,灰尘并不均匀,显然有人在这里翻找过了。 几座小平房的门全部紧锁着,佟青去敲门,都没反应。他在茅草屋里找到细长的钢条,准备来撬门。 刚才在村镇里也有这么紧锁的门,佟青没有去撬锁,那是因为没有任何线索的缘故。由于先前支教老师说,有一家人在这里消失了,门内可能有重大线索,不撬不行。 一共三座平房,第一间内部摆设非常简单,但很干净,显然时不时有人来打扫。佟青注意到除了一个土炕,地上还铺了稻草和褥子,显然挺多人在这里休息过,屋后灶台上有几个土捏的锅碗瓢盆,但制作者手工不行,显得歪瓜裂枣,况且肯定没法开火使用,只是做个样子。 佟青事无巨细地记录完毕后,从第一间小屋内退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将锁虚挂上。 从线索上来说,他推断不出任何事情,只能依靠直觉和氛围进行一个大致判断。整个节目的要点在于基调,而这个节目的基调,正如一开始的剧本所说,是个纪实采访,那么考察“实”就非常重要。 第37页 他走到第二扇门前,将钢丝插入锁眼。 忽然,门内一个声音大喝:“住手,贼!”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佟青手一顿:刚才敲门时,里面没人应答! 佟青稍微提高音量,又敲了敲门:“抱歉,我是外乡来的,迷路了,请问一下这是哪儿?” 里面小女孩在黑暗里冷哼一声——不知为何,佟青觉得这屋子里是黑暗的——用一种恨恨的声音说:“迷路?你真要迷路,就迷吧,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我也帮不了你。” “能让我进去歇个脚吗?”佟青试探着问。一声尖叫让他捂住了耳朵。 “不行!”女孩子大叫道。 “好,”佟青说:“我靠在门口休息一会。” “不行,离开我家!”女孩显然走到了门边,用力又野蛮地“砰砰”敲门。木门经不起这样的摧残,从顶缝处哗啦啦落下木屑,劈头盖脸弄了佟青一身土。 佟青:“……” 怎么也套不出话,时间又一分一秒过去,他站起身来,掸落身上的灰尘木屑,有一根刺扎入他的拇指,他轻轻地倒吸一口气,熟稔地两指一捏,对着阳光将刺挤了出来。还好扎得不深。 就这么一下,他忽然福至心灵,转身再次敲了敲门:“萧宁也来了,你真的不出来走动走动吗?”这个世界,总不会有人不认识萧宁吧? 门内似乎陡然沉默了,过了几分钟,小女孩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我让你滚啊啊啊啊,萧宁是谁,我不知道,你快走吧!”她喊叫着哭了起来。 佟青无奈了。她显然认识萧宁,否则不会突然变得如此激动。但佟青找不到打开她心门的那一扇钥匙,也找不到能把她带出门的理由。 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他如果再在这里耗下去,就没法再去北边看看了。佟青只得和小女孩说了声再见。小女孩没有回应他,仍在房门内低低地啜泣着。 小女孩的声音很沙哑,也算不上好听,但听着她这样哭,佟青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抬在半空的手举了又举,终于不知道说什么好,硬下心肠转身离开了。 就这么又走出了一段路,天色就暗了下来——因为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阳光。佟青走近林子范围500米,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 这笛声忽远忽近,似乎引诱他更为深入。但佟青从听到笛声的那一刻起,就停下了脚步,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 这里种的是高大的乔木,佟青认出这是一类脱贫项目中常用的树种,因为其生长周期短,生长快速。但它的特点是有毒,且成长所需养分极多,容易损坏土壤,使土地变得贫瘠。 现在,佟青发现他被这些高大、有毒的巨树包围着,它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回头观望了一下来时的路,虽然有些遗憾,但佟青决定回去:这是他经历的第一场正式游戏,在摸清套路之前不能浪,可以信息不足,但不能轻易涉险。 未料,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旁边冲出了一个穿着破烂,怒目而睁的人,他面部表情扭曲,嘴巴疯狂抽动,唾液从他的口角边淌出。他四肢极为不协调,像是电影里的僵尸,一面走过来,一面嘴里叽里咕噜,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佟青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跑,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因为这毕竟不是个鬼,看起来顶多是个疯子。 来人越来越近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一边向佟青走来,一边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什么。佟青忍着想要扭头逃跑的冲动,抓起了地上的一根枯枝。 来人猛得将一个东西向佟青抛来,链条在空中碰撞,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佟青下意识伸手一抓,接住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疯子“嘻嘻”笑着,一瘸一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佟青惊出一身冷汗,身体放松下来。 在他手里,是一个古铜色的表盘。表盘上有三个词组,第一个词组是“马场”,第二个词组是“神秘人”,第三个词组是“龙凤村”,中间则是一根指明方向的指针。 佟青内心有些激动:根据表盘上的指示,他显然已经迷路了,他刚才认为的回村的方向,实际上指向神秘人和龙凤村之间……也就是说如果他刚才扭头就跑,可能无法在约定时间回到龙凤村。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道具!但竟然是借一个疯子的手送来的。佟青有些庆幸自己当时做了正确的判断,你把他当做是怪物,就什么也得不到,你把他当做是村民,就能得到帮助。这可真是制片人和嘉宾开的最有趣的玩笑。 佟青将表盘挂在脖子上,向龙凤村的方向大步跑去。他已经只剩下十几分钟,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有个马场和神秘人,也算是探明大概,凡事不能太较真,稳妥些好。 经过女孩的小平房时,佟青留意了一下,小女孩已经不再哭泣,平房又一次陷入寂静,好像完全无人居住。 会议室的小平房前,除了佟青,所有“嘉宾”都已经站在那儿。萧宁依旧是其中最显眼的一个,他向佟青看来,便所有人都向佟青看来。 郑文杰看见佟青,有些紧张又欣喜道:“你回来了,还以为你迷路了!” 佟青笑笑,没说话。旁边远远站着的一胖一高一静三个女青年也和他打招呼,笑眯眯的。看起来她们已经成为了萧宁的坚强后援团。 第38页 看来小村里的人不追星,只有城里来的三个女青年对萧宁情有独钟。但是那个小黑屋里的女孩也知道萧宁——佟青心中一动。 正这时、兔女郎记者热情谦和的声音响起了。村长和她正带着十二个人缓缓走来——其中能走的背着不能走的,能看的带着不能看的 佟青立刻将这些对子记了下来,以免届时需要嘉宾也这样合作。他自忖已经做了相当的准备,因此只是些微紧张。 十二个人队尾,小红花牵着她的老父老母,一起来了。 兔女郎:“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各位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了吗?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互换体验环节了。会议室后面的平房供你们居住,你们有三天时间,在三天体验时间内,双方同意即可结束互换体验,我们这就开始吧!” 她一边说,一边和村长指挥每个人找到属于自己的伙伴——佟青站到了失去双手的小山对面,小山依然是一副小大人般审视的表情。 兔女郎:“那么,请我们的猫叔帮帮忙啦。” 兔女郎话音一落,半空中猫叔的身影就出现了,他换了一套服装,戴着魔术师的礼帽,此刻将礼帽一摘,行了个礼:“今天是怪盗猫叔唔,会从各位身上偷一点东西,但是独属于你的东西、你所坚持的事物,别人是偷不走的,这一点请各位牢牢记在心中。”接着,它手中的礼帽骤然变得寺庙中的钟一样巨大,自上而下,先盖住了萧宁。 礼帽翻转。礼帽之下,重新出现的萧宁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那也只不过给他的气质平添了一份忧郁,他显然看不见了,有些不自然地四面“看了看”,微微一笑。他挺拔的身姿此刻有些紧张,显得僵在一起,手指也微微蜷曲着,仿佛在试探什么。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忽然变得危险而未可知了。他虽然能感受到阳光,但再也看不清前进的道路。 三个女青年发出惊呼,但没有靠近。 小红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自己身上穿的小裙子,看向自己的鞋子,最后看向自己的父母。 二老眼里闪烁着泪花,老母亲倒在老父亲怀里,呜咽着,父亲则不断拍着母亲的后背,又将她推开,示意她去抱抱女儿。 小红花扑进母亲的怀抱,过了一会儿,又转而跳进父亲的臂弯。她快乐极了!泪水因为太过于激动的缘故,也从她的眼眶里涌出,让她的眼睛更加水灵而生动。 三天。她只有三天可以这么快乐?原来他们的世界是这样缺少希望吗?他们的开心是这么简单吗?佟青被这一幕震撼,心内不由这样想道。 最后,小红花拥抱了萧宁:“谢谢哥哥,我和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哥哥。” 萧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 萧宁说出这句话后,全场几乎静止了,只剩下小红花一家人欣喜的啜泣声,大家的目光都在他们一家和萧宁之间盘旋。 在所有人焦急、紧张、忐忑的目光中,小女孩在萧宁怀里左右蹭了蹭。 接着,她放开萧宁,又郑重地摇了摇头:“不,我现在就把眼睛还给哥哥。” 第21章 假如给我三天(七)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惊得鸦雀无声。 就这么着就结束了?厉害! 佟青心里想得则是:这剧本给的太犯规了,厉害! 这么看来,这个节目和《亲爱的厨房》有共通点,即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运气简单通关,或者说,“实力”强者简单通关——上一轮,陈楠和吴刚一定是初始粉丝人数最多的前二位。 如果在《假如给我三天》中,前二位也是保送选手,那么在场还有一个至善npc?佟青看了看剩下的九组,判断不出花落谁家。 萧宁的剧本不知有没有这么详尽,此时他还是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他蹲下身子,凭借触感摸了摸小红花的头:“为什么呀,你还有三天的时间,不必这么着急。” 小红花伸手抹去眼泪,认真地说:“我已经看到了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也看到了大家长什么样……有,有点奇怪,和摸起来的不一样,他们都说哥哥长得很好看,其实我觉得大家都很好看,”她笑了笑:“现在我已经知道大家长什么样子啦,我已经很开心了。至于其他的,老师说世界很大,我想三天也看不完吧?其实能看见之后,我看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奇怪,如果三天都这么样,我怕我忘记该怎么走路。再说,眼睛本来也就是哥哥的,哥哥要是三天看不见,一定很难受,但是我看不见,却已经习惯了,所以还是还给你。” 全场仍然寂静。 猫叔在天上问:“一方发出申请,所以双方都同意结束体验吗?” 小小的女孩回头看了一眼父母,父母都给予了她坚定地微笑和肯定。 小红花:“我同意。” 所有人都看着萧宁。 这可真尴尬,佟青已经替萧宁感到为难了。作为一个节目,显然萧宁已经顺利完成“义务劳动”,但,选手、观众、粉丝对他的期待值都太高了,如果萧宁此时从小女孩那里直接取回眼睛,哪怕这个行为完全正当,此时此刻都显得不那么令人满意。 别人可以这样,但他是萧宁啊,萧宁必须是不一样的。 第39页 男人俊逸、深邃、略显忧郁的轮廓静止了片刻。 终于,他柔声问:“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但萧宁看不见,一直在等待回答。 忽然,一个粗鲁的声音响起:“故做什么姿态呢?想拿回来就拿回来呗,节目还要不要进行了?都给您一个人打着高光呢?” 是拉面男。 拉面男头顶的巨眼发出惊叹:“涛哥发话了!一切假惺惺全部退散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夏雪霏站出来,不客气地指着拉面男。 “我怎么说话?戳你什么点了你这么激动?”拉面男顶了回去:“他一个不完成,我们下面的都得等,你愿意为他死?我不愿意!” “我们家校长就是好,死就死!你在那边酸溜溜什么!” “哦嚯,那你去死呗。在你眼里,全世界就只剩酸溜溜一种感情呗?你看他那样子!就不许人厌恶?” 对话越转越尖锐,越来越难听,这是很常见的掐架环节,属于情绪上头了两人都胡言乱语,佟青“哎”了一声,正要出来插科打诨,一个声音将他打断了。 “好了,别说了。” 萧宁双手支住膝盖,摇摇晃晃,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有话要说,但拉面男不放过他,抢先一步说道:“这小女孩真的挺懂事。你快点决定,没必要这么吊着人家。” “你有双手之后,最想干什么啊?” 佟青的话和拉面男一起响起,一下子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佟青在问小山。 边上好几个人见佟青忽然发问,立刻也反应过来——肯定得达成npc的愿望才能拿回自己的胳膊腿眼睛耳朵,立刻也悄声问起来。 然而,小山一扬下巴:“关你啥事儿。” 佟青:“……”怎么他的小伙伴就不能这么通情达理呢! 佟青一耸肩:“行,我不管你。”才怪。 他瞥了萧宁一眼,萧宁内心显然还在作激烈的斗争。佟青能体会他的心情,这里虽然不是正常的世界,但每个npc都过于有血有肉,尤其是这个小女孩,太让人不忍心。如果连三天的光明也不给她,未免太残忍。可正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性,稍不留神就会丧命,安全谨慎起见,应该同意立刻拿回眼睛。 他们真的不是人类吗?佟青一恍惚,想起刀间扎进自己身体的时候,落下的也不再是血液——他们还能算是人类吗?他们和npc有什么不同? 萧宁拉住小女孩的手:“这样吧,你先带我回到你家,吃个饭,让我也体验一下你的生活,好不好?总不能光你体验了就算数。” 他的嗓音低沉好听,极具某种引导与诱惑力。全场听见他的回答,一片哗然。 一旁,夏雪霏的眼睛里几乎蹦出星星:“校长加油!” 属于萧宁的巨眼飞上半空,莹莹亮起温柔的光:“一如既往,不改初心。我们也将追随着你,就像追逐着光。” 佟青内心给他点了无数个赞,人家粉丝多,真不是没道理的。有勇气,有善心,有担当,为什么不可以粉丝多?他扪心自问,换了自己,会怎么样?可能大概率还是会选择拿回眼睛吧。他因此格外佩服萧宁,但心里又有一点担忧,不知道这么下来,事态会不会有变化。 不过眼下顾不得其他人了,因为下一位就轮到他了。 果然,猫叔“咳咳”两声:“这么感人呀?那咱们先进行下一组吧,佟草草、小山,预备——” 巨大的帽子盖了下来,佟青眼前一黑。 在黑暗中,忽然有一种恐惧抓住了他,他试着将双手交握,却摸不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这是一种很陌生又心慌的感觉。 天亮了。 所有人就像刚才盯着萧宁那样,盯着佟青,只是这次露出的恐惧神色更甚。 因为佟青的两个袖管空空荡荡。 今天应该穿短袖的。佟青自己也有些不适应,并且,他发现背着背包成了一件非常累赘的事:一直背着就要耸着肩,万一掉下来了……也没人捡。 他还发现了另一件让人绝望的事:他没法看笔记了! 他真傻,真的,光想到瞎子不能看笔记了,记了也白记,谁成想他没了双手,也看不了呢。 小山和他面面相觑,接着低头,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 佟青:“你……” “你别跟着我,”小山打断他,显然非常激动,连说了两遍:“你别跟着我!”他似乎对拥有手这件事非常兴奋,导致在使用中没法达到自己的预期,手指在半空中痉挛,手臂也挥舞成了一个奇怪的样子。他就这么笑着,转身跑跑跳跳着走了。 众人:“……” 佟青:“……”他和萧宁参加的是同一档节目? 夏雪霏呆呆地说:“你,不去追吗?” “他不是让我别跟过去吗?”佟青呆呆地回答,没了手,他整个人仿佛都残缺了,脑子也残了。 众人:“……” “哦,我去看看,”佟青回过神来:“那个,谁需要线索啊?” 谁都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有叫杨毅的男人——他对应的是除了墩子以外,另一个失去腿的少年,叫矮子——开口道:“我需要,请问你有关于矮子的信息吗?” 因为杨毅和佟青仅在自我介绍时有过互动,和佟青基本算是陌生人,此时开口求助,显然是实在找不到线索了。 第40页 也难怪,要不是佟青老油条,正常人进到这个地方,谁知道要怎么套话? 本着自己没用也绝不能白写这么多字的心情。佟青朝下努努嘴:“好的,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包拿下来可以吗。” 杨毅一愣,立刻想到佟青没有手,忙上前来。他一伸手,佟青一低头,包就到了他手上。 杨毅:“那……” “再见,线索都在包里,我来不及了——哎呦!有、空咱们再聊。”佟青没工夫解释太多,失去了小包这个累赘,登时浑身轻松,一边说,一边脚底抹油,跑了出去。由于没有双手保持平衡,他跑了几步就差点摔倒。 没料到没有手这么难!可千万不能摔倒,毕竟摔倒了,就很难再爬起来。怎么快速爬起来,用脚撑地用头弹跳吗? 佟青满脸宽面泪。 眼前已见不到小山的身影了,他只能顺着这方向慢跑下去,看有没有希望找到小山,然后再一家家找——找那些家里生了女儿的,谁知道哪个是他的小女朋友! 不碍事,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等他们那边汇合了,这故事才能继续下去。 你们抱吧,你们抱完,我才有拿回手的希望——佟青如是想到:祝福你们小恋爱谈得顺顺利利,和和美美,把哥哥的手还回来。 这么想着,正好他也跑累了,就放慢速度,晃晃悠悠地走过草场。正当他走过一堆大草垛,往东面去时,猝不及防听到暗处传来一声尖叫。 第22章 假如给我三天(八) 从天气上来看,现在应该是飒爽的秋季,草场上堆着草垛,搁浅着一个板车。尖叫声就是从板车附近的草垛后传来的。 佟青放轻脚步,探上前去,只见草垛后面有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其中一个人影晃动着,似乎十分激动。 一个男孩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鸭嗓,急道:“你都和他说了什么?我们怎么欺负你了,别血口喷人,他现在就是个怪物!” 另一个人影是个女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男孩子急了,显然在家也是个霸道的主子,抬手就去抓女孩的头发。 佟青一惊,一脚跨了出去,同时伸手去拦——他立刻觉察不对,想收回脚,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一手摸了个空。 手没了脚还在,加上佟青腿还挺长,一步就跨到了男孩和女孩面前。男孩先是一愣,再看了看佟青的袖管:“你……你有病啊!”佟青179的个头,和孩子比比还算特高,男孩先是被吓了一跳,本来心中有怯意,一见来人是个残废,登时怒不可遏,像头发怒的小牛。 旁边受到惊吓的女孩也看了过来,作为一个小女孩,她长得出类拔萃,小杏眼玲珑鼻,已然出落成了个小美人。男孩比女孩高一个头,显然并没有因此对她有所照顾。 佟青有些头大,但既然已经走了过来,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了,他答道:“没有啊,我只是没手。” 男孩怒骂了一句,猛地朝佟青撞来,佟青猝不及防,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伸手去拦,结果被一颗坚硬的头撞在肚子上,痛得浑身一抽搐,同时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 佟青:“……”不行,手这东西还是得拿回来,打架都不利索。而且,还失去了威慑力。 眼看着小男孩气势汹汹挽起袖口又来了,佟青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还有被一个小男孩欺负的一天。残疾人太可怜了,他今天非要帮残疾人群众捡回一点颜面不可。 男孩撞倒佟青还不算,又猛地踹了他一脚。佟青顺势在地上滚出了一米,滚到女孩脚下,仰躺着和惊恐不已低头的女孩面对面:“小美女,还不快走,非要看着我被打?” 女孩退了一步,怯生生看了他一眼,见男孩气势汹汹来了,转身就跑。男孩又骂了一句,准备越过佟青去追女孩。 佟青怎么可能让他如愿,抬脚一拦,脚后跟砸在男孩脚背上,另一条腿卷上来,勾住男孩膝盖后弯,接着一个旋身。男孩一声惊呼,整个人跪了下来,控制不住平衡,重重趴倒在地上,又骂出一连串脏话。 佟青不客气地想:我起不来,还能让你站着打我? 男孩疯狂挣扎,奈何佟青的双腿十分有力,在绞人这方面又深有天赋,将他整个人侧压在地上,他挣扎了数下,手脚并用,竟然没能站起来。 男孩气疯了,干脆躺在地上撑着向佟青一侧去,指望着两人躺在地上把这一架打得痛快。奈何佟青识破了他的意图,男孩前进一点,他就往后蹭一点,同时牢牢用腿控制住男孩的小腿。两个人在地上活像同时运转的时针和分针,可惜不管分针怎么追,都追不上走得同样快的时针。 “松开,再不松开你信不信我打死你?”男孩威胁道。 佟青:“不好意思,我还真是怕你打死我,才不松开的。” 男孩一把抓来,又抓空了。佟青忽然发现没有手还挺有优势,毕竟男孩现在可下手处太少了,以往的一些动作诸如“他抓住了他的胳膊肘”,“他倒制了他的小臂”,都再也不可能发生了。现在两人之间唯一可能发生的就是“他掐住了他的脖子”或者“他搂住了他的腰”,说老实话,这俩难度值都还挺大。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挣扎着,给身下的杂草土地轮刮眼眶。 佟青头顶的巨眼发出光来,大声叫好:“好!我们的勇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在打起来了,两个人胶着起来了!” 第41页 佟青:“……” 这都什么人设!请你闭嘴!他真的有些无奈,本来和一个小孩这么倒在地上滚来滚去就不是很光彩,加上勇士二字就显得格外的傻。 “勇士是吧?”男孩冷笑道:“你最好别让我们再看见你。” 我们?哦,佟青想起来了,郑文杰曾说过的校园暴力主力军,看来这并不是校园暴力主力军,本身就是熊孩子暴力主力军。 “你看,我们俩这样也分不出胜负,互相威胁来威胁去也没意思。”佟青一边说,一边又往后蹭了蹭。 “你想怎么样?”男孩警惕地问。 “我的意思是,”佟青笑了笑,忽然朝天大喊一声:“救命啊!杀人啦!” 男孩气笑了,气得捂住肚子:“你这白痴,要能喊得来人,我早就把你打死了,你就是喊破了喉咙——” 他的话语猛然止住了,因为他听到了有人走动的动静,虽然离这里还有些距离,但显然来人已经被吸引过来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男孩:“……” 佟青冲他养了扬眉毛:“我这么容易被打死?”有人来了,而且不说话,佟青心里大约就知道是谁,要么是方相如,要么是薛静雯。 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双经典款球鞋落入两人眼中。 果然,下一刻,方相如的脸就从一旁探了出来,他的眼神里透露着担心,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对佟青摆了个口型:需要帮忙吗。他的担心是真的,犹豫也是真的——因为他看到了地上男孩凶狠的眼神。 佟青想了想:“你能帮我把他压住吗?我想先站起来。” 男孩:“你来试试,我和我的五个兄弟就盯住你们这两条野狗了。” 方相如闻言,脚步一顿,犹豫地看了一会儿男孩。过了片刻,男孩骂了一句“孬种”,他还是没动。 佟青“咳”了一声:“算了,我怕你被他咬着。要不这样,你到西面,就是挨着我们会议室的那一排小平房里,门口挂着肉干的那一家,帮我把那一家的人带来?” 男孩听到此处,一阵冷笑:“你叫啊,快去叫。你把我爷我爹都叫来,让他们看着我受伤了,你俩都玩儿完。” 佟青一皱眉,随口回了他一句:“你受伤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男孩扬起手来,见他手肘处蹭破了一点皮。 “这样吧,”佟青看也不看,又对方相如说:“你去找……他们平常踢球的那块空地东边的平房里,养了三头牛的那户人家,把他们家小孩儿带过来。” 这一次,男孩的表情变了,他表情狰狞,猛地聚力向佟青扑来,佟青早有准备,双腿一夹,拧倒他,又凭借腰力后退半米。 男孩恶狠狠道:“你敢!” 果然有效,那一户养了三头牛的人家是村里还算富庶的,家里有个儿子,也酷爱踢球,当时他们在比赛时候,他和这男孩恰好归属于不同的队伍。既然郑文杰说踢球的都要注意,那么可想而知两边都不是善茬,既然四对六也能踢球,足以证明“四”的一方战斗力超群。 见佟青不语,反而示意方相如快去,男孩吼道:“他娘的,我看你们是真的想死。” 佟青:“小孩家家的,不要总把死字挂在嘴上,不吉利。” 方相如见两人又吵起来,脸色泛红,慌慌忙忙地点了点头,转身快速离去了。 男孩像头被打伤的小兽,嚎了一声,疯狂地四下张望,很快找到一根长长的茎杆,向佟青的双眼戳来。 佟青内心一凛,侧过头去,茎杆破空而来,划破他颈部的皮肤。皮肤裂开,留下一道暗红色的伤口。 佟青感受到脖子处的刺痛和痒痒,浑身不自在,他就像一个被划破外皮的布娃娃,随时就会有内胆——玫瑰花瓣——从体内飘出。这种诡异的感受让他一阵恶寒。 男孩见一击得中,变本加厉,挥舞着茎杆一阵乱戳,划破了佟青好几处衣服。但佟青仍是没有放松双腿,因为一旦让男孩站起来,事情一定会变得很糟。但由于没有手的缘故,佟青基本上没有攻击和防御的能力,只能任人鱼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佟青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就在他将要脱力之际,有许多的脚步声从一侧传来,像是许多人过来了。 男孩压低声音道:“快放开我!你不放开我,我会挨打,那又怎么样?我们经常打架,可你也会挨打,你以为他们会帮你吗?他们揍一个人才不能过瘾,我还有五个兄弟,我不怕,你可真是完了。” 佟青早听他说了无数次“死了”、“完了”,现在都免疫了。 男孩拿脚拼命试图踹佟青:“快放开我!”他的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恶狠狠的,似乎还带了一些恐惧和心虚。 佟青一笑,还想和他插科打诨几句,忽然脸色一变,松了力气:“快走。” 因为来人已经闯进了这块草垛后隐蔽的地方,一共来了三个浑身悍气的男生,手里举着锄头、镰刀和砖头。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别人打架带这些家伙,草草慌了。(滑稽) 第23章 假如给我三天(九) 这架势,的确不像打架,而是像杀人。 五个人气势汹汹地闯过来,郑文杰的伙伴墩子赫然也在其中,他已经拥有了郑文杰偏瘦的腿,和他敦实的上半身显得有些不协调。 第42页 五人到时,只看到男孩仓皇逃跑的背影,和躺在地上“虚弱”的佟青。 墩子刚刚有了腿,也和小山一样兴奋异常,大喊着“追”,就要迈过佟青去。 佟青忽然一声喝:“墩子!” 墩子吓了一跳,对佟青怒目而视。他已与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墩子判若两人。 “郑文杰呢?”佟青问。 墩子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梗起脖子:“我怎么知道?”他显得有点心虚。 “好吧。”佟青也不再问。 他这么一喝一答间,消磨了墩子的某种斗志。墩子气哼哼地看了佟青一眼,看向另一个高大的男孩,显然,那个男孩是他们的领头人。 大男孩下令:“回去吧,今天打了他,他们准要说我们害怕后天的比赛了,等后天,踢得他们满地找牙才好。” 这么说着,身边几个提枪带棒的纷纷附和,说着天色也晚,几个人又稀稀拉拉地转身走了,谁也没来扶一把佟青。 等他们都走远了,佟青翻过身子,侧跪起来,又支起一只脚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天色是已晚了,沉重的暮色已在天上燃起暗火,和工厂的浓烟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惊心动魄,云卷云舒,仿佛让人眼睁睁看着,时间正飞速流逝。 佟青慢慢走回大路,发现路上杳无人声。 他敏感地觉察到,太安静了,连牛和狗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听见“沙沙”的风声。 第一反应,佟青拔腿就往回跑。 身后阴影疯狂地蔓延而来,整个村镇都沉入了一片黑海。 佟青觉得自己的背部越来越冰凉。眼前,唯一能看见光亮的地方,就是会议室后面的集体排房宿舍。 他的身体越来越冰,背上的汗水仿佛结了冰碴,步伐也越来越缓慢。 佟青的心剧烈跳动,现在应该接近傍晚六点,他怎么就没听出晚上要回到宿舍休息这个重要关键信息? 终于,他来到一扇亮着光的门前,拼力踹了踹门。没有人回应。 他浑身几乎僵得不能动,背靠着墙,螃蟹般行走,艰难往前,终于在到达第六个门前时,“咕咚”一声滚进了宿舍。 房间内温暖的空气包裹了他,融化了他身上的寒意。 过了很久,佟青才觉得自己的意识恢复了,他靠着墙喘了一会,又站了起来。 他已经逐渐能适应没有手的站立。 房间里一张木桌,一张凳子,吊着一只灯泡,一张炕。木桌上还放着一盏煤油灯,是怀旧马灯式。煤油灯旁,搁置着一碗稀粥好的一小碟配菜。 佟青稍微恢复体温,上桌飞速喝了一碗稀粥,歇了会儿,便上床躺着休息。 不躺下不知道,一躺下全身酸痛。佟青不知不觉陷入梦境,他也不知做了个什么梦,又觉得自己实际是醒了。 他觉得有声音把他吵醒了,睁开眼,四处却又一片寂静。 他忽然觉得有点孤独。 佟青好奇了,这种情感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一定是这世界太过于奇诡。 因此他很快放下念头,并清醒地意识到,已经将近八点了。 正是这种时间的流逝让他觉得孤独。 佟青决定让脑子动起来,以驱散这种感觉,他将目光落到煤油灯上。 这房间里的东西这么简略,按理说无需两样照明工具,这煤油灯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它是用于照亮其他特殊的地方的。 佟青坐起身,晃了晃脸,下床,走到桌边。他弯下腰,用牙咬住煤油灯的铜把手,微微用力,将煤油灯衔了起来。 他转身,用脚勾开门。 门外的寒意和黑暗浓稠地涌了进来,但一碰见煤油灯,立刻就散开了。 果然是个道具。 佟青衔着灯走出去。 很快,他在旁边也看到了两盏灯,两个人提着灯,向他走来。是林芳和夏雪霏。 原来刚才门外的动静并非幻听。 两个人靠得十分近,显然她们先前一起行动,现在已经熟悉了。 林芳先看见了佟青,走过来对他说:“我们试了试,这个灯能带我们走回会议室,但会议室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夏雪霏这时也顺着林芳的目光看过来,惊喜道:“草草!是你啊。” 佟青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意识到她们两人都是“聋子”,而自己又没有手可以写字。 佟青:“……” 林芳一眼看出佟青为难:“没事儿,小伙子你直接说话,说慢点,我们应该能看懂。” 佟青于是艰难地弯下腰,弯下腰还不行,他半跪下来,把煤油灯放在地上,抬头慢慢地说:“我觉得,这应该是想让我们在大会堂,交流信息。很可能,十个人中间,有人需要互相帮助。” 他说话时,林芳和夏雪霏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嘴唇,这倒让佟青有些不自在,说完话后,抿了抿唇。 过了片刻,林芳:“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夏雪霏看着林芳的嘴唇,也点点头,表示赞成:“那我们,去把他们叫出来?” “好,”佟青说:“分头来吧。”他一边说,一边又衔起了煤油灯。 他心里担心那两个没有腿的能不能回来,最先走到了最边上的一扇门,轻轻拿脚踢了踢。 第43页 门立刻就开了,佟青一怔。 门内,萧宁正看着他,瞳孔里映照着煤油灯的橙光,整个人显得温暖,仿佛他的眼里藏着一整个温柔乡。 佟青首先意识到,萧宁已经完成了这个游戏,而后马上要下跪放煤油灯。 但在他动作之前,萧宁已经伸手过来,接过了他嘴上的煤油灯。萧宁转身,将两盏煤油灯放在一起:“怎么了,进来说?” 佟青站在门口:“我们在商量要不要去会议室交流一下信息,要不你先休息?” 萧宁手还没放开把手,听到这话又提了起来:“我也去吧。” 佟青让开身子,背后一股寒意袭来。 萧宁提着两盏煤油灯,即时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思,两人一起出门。 夏雪霏也已经敲开了两扇门。 佟青不由庆幸,没有一个耳聋的人把自己锁在房内,导致听不见别人敲门——但转念一想,正是因为林芳和夏雪霏听不见,所以她们不能这么轻易就关上门。也正是因此,她们最先发现煤油灯的用处。 对这个节目、这个环节来说,聋了好还是不聋好,一时竟分不出来。 很快,门口能走动的都集齐了,只差一个叫马维敏的男人,不能走的竟然也不知怎么做出了个板车,拿手滑着出来了——就像街上乞讨的人。 大家似乎都受挫了,没人带着笑容,都沉默着,向会议室挪去,期间几个人看到萧宁完完整整的,也没说话。 等进了会议室,虽然黑咕隆咚的,九盏煤油灯一放,四周就亮堂了起来。 佟青意识到有人正盯着自己看,回看过去,是郑文杰。 佟青瞬间想到一件事:“我看到墩子了,他和那几个踢球的在一块。” 郑文杰脸上没有高兴的神色,只是说:“谢谢。” 过了片刻,他艰难地说:“我也看见小山了。他……杀死了马维敏。” 所有人都“唰”地回过头来。 佟青心里一沉,仍然稳声问:“是什么情况?” 郑文杰回想起那个场景,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他已经疯了,见人就问愿不愿意抱抱他,他、马维敏……” 佟青立刻明白了,马维敏对应的是一位失去手,用脚作画的画家,所以他没有双手,自然没有办法拥抱。 “……马维敏没有手,”郑文杰将脸埋入手掌心,又用手搓了搓脸颊:“小山只是用手……就把他撕成了两半,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的力量。” 佟青:“……”他明白了郑文杰刚才的眼神。那是他的手,把马维敏撕成了两半。 佟青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手,他有一瞬间不想要了。 “……这么看来,应该是有必死选项的,大家都互相注意一下,”佟青见没人说话,只得开口:“要不我们问问成功经验?”他看向萧宁。 他这么说,并不是自作主张,而是因为萧宁一直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我有话想说,但不方便第一个开口”。 拉面男冷哼一声,倒没有再反驳。 夏雪霏:“多亏了校长找到我们,我们才能及时躲进房间。” 原来是这样,难怪大家都及时回到了宿舍。方相知因为没法说话,加之当时情况紧急,自然不可能再跑出来救佟青。 “相信大家都能看出,实际上需要帮助他们完成一件事,才能互换回来,”萧宁给了佟青一个感谢的眼神,两人配合默契:“大家可以先把这件事写下来,互相交换愿望,各自认领一个自己能够做到的。我觉得这是通关这一个节目最简单的方法。” 佟青暗中点了点头,这正是他一开始隐约想过的,这个游戏最需要的,或许是互相帮助。 “那要是写错了,害死人怎么办?”拉面男说话了,虽然语气依然很冲,但说的也在理:“我那一位瞎子张大叔,说好的能看见之后看一看自己长啥样,就把眼睛还我,可他压根没你那小姑娘懂事。看完说自己长得丑,世界对他不公平,嗷嗷叫着就跑了,你让我在纸条上写什么?” 第24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 他说的很在理。能够这样合作是需要前提的,即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那样做不会危及生命。 谁也不敢做这个保证。 佟青想了想:“如果不确定,不妨先把线索写出来,大家就当个交流也好。” 萧宁沉吟片刻:“对,不然我们先写出来?” 杨毅:“先写出来吧,起码大家能知道更多信息。” 佟青认出这是之前拿走了他笔记本的人,到现在还在要信息,不像是非常严谨,倒像是即使看了这么多信息,依然没有头绪,这到底是碰上了多大一个难题? 也只有这样了。 大家默不作声,撕下纸写起来,现场没有手的只有佟青,萧宁正坐在他身边,探头过来问:“我帮你写。” 佟青摇摇头:“我还是自己来吧。”小山杀过人,危险系数太高,还真不能随便转手。 怎么就发疯了呢?佟青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女孩子拒绝了他?那也不至于发疯吧? 撕纸的声音响起,一张张写着愿望的白纸被放到桌子中间。佟青干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 他第一个去寻找的,就是杨毅的纸条,他比较好奇杨毅究竟碰上了什么难题。 第44页 只见那张纸条上写着:“矮子,十六岁,沉默寡言,非常孤僻,虽然没有腿,但让父母给自己做了个小篮子,喜欢骑在牛身上,牛去哪儿,他就去哪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爱好。他带走我的腿之后,人就消失了。” 佟青来回读了几遍,越觉得其中有什么,可惜挠痒痒似的就是摸不着。他只好把目光又移到其他纸条上,试图找到其中的关联。 大家的头都凑在一起。 属于拉面男的失明的张大叔:“得到眼睛之后,觉得自己非常丑陋,想到抛弃自己的妻子,更是愤恨,提刀夺门而出。其他没有任何线索。” 夏雪霏的钢琴家闻风:“因为乡村能带给他灵感,所以他来到这里,但当他拥有耳朵后,开始对自己的音乐吹毛求疵,甚至非常暴躁,我猜测只有当他弹奏出自己满意的音乐时,才能归还耳朵。” 林芳对应的男孩果果:“一个因为耳朵失聪,在学校被暴力的男孩,得到耳朵后就去上课了,既没有任何过激行为,也没说想要什么,没有任何线索。” 薛静文对应的哑女:“林姐一直以来被人欺侮,却又有口难言,她能够说话之后,不断找村民诉苦,没有村民给予她耐心,我试着听过她说话,一直听下去,头都很痛,我想或许需有一个听不见的人,倾听她的声音。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通关的方法。” 方相如对应的郭大侠郭飞:“这老大哥不说话时沉默寡言,一说话全是别人的黑料!惹了村里不少人,现在弄得人人喊打,郭大侠说后天还在村口宣布一件惊天的消息,让我保护他,我想这就是任务要求,但是我平常坐办公室,体力真的不好,希望能和人互换任务。” 属于郑文杰的没有脚的墩子:“墩子有脚之后,加入了踢球的队伍,两队后天约战,但是墩子这一队伍缺少一个成员,我猜测需要玩家加入,我没有腿,需要帮忙。” 还有就是已经失败的马维敏对应的画家,没有任何线索。 大家看完纸条,都回到位置上沉思。 萧宁再次说道:“线索比较明朗的有林姐,郭飞和墩子,明确自己没办法完成任务的是林姐和墩子,那么谁能听林姐诉苦、帮郑文杰去踢球?” 方相如见自己没有被列为明确需要帮助的人,脸色黯了黯。 没人马上说话。 拉面男看不见,只是顺着萧宁的声音转头过来,烦躁道:“这样真的能行吗?没线索的人还有这么多,就算再齐心协力,我们帮了别人,自己还是完不成任务,谁有这个闲情雅致?再说想帮也未必能帮上,就说这个踢球吧,我一个瞎子,能去踢球?”他因为看不见的缘故,□□味少了许多。 方相如懦懦地说:“要是你能帮我保护郭飞,我倒是可以帮你踢球,时间撞了。” 林芳表示女人都不容易,可以去“听”林姐诉苦,薛静文奋笔疾书,对她再三表示感谢。 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果然还是不可行,佟青也属于并无线索的那一类,他问郑文杰:“你在哪里见到小山?” 郑文杰一愣,想了想:“学校。” 佟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马维敏为什么要去学校吗?” 郑文杰脸色微微扭曲,但还是回答道:“好像是画家说要为学生们和老师们画一幅校园全家福,但是学校里很早以前少了一个女孩……马维敏想去问问那个女孩的父母是谁……” 佟青若有所思:“明白了,谢谢。” “你想到什么了?”郑文杰急急地问道。 佟青正在想他见过的所有女孩。这个村镇里,女孩并不多。 那个小木屋里的女孩,是个关键点。 但在那之前,还要先去一趟学校。 郑文杰又叫了一声佟青,佟青才回过神来:“我可能遇见过这个女孩。” 佟青简单说了说情况,几个去过北边平方的人都恍然大悟。 “但是,”佟青抿了抿唇:“强行把小女孩带出来,我觉得是一件危险的事,暂时也看不出小女孩和画家以外的其他事情有关联,现在去找她就显得贸然了。” 杨毅忽然说:“我记你的你的笔记本里,写有个人和瞎子生了个女儿,后来不见了?” 佟青眼睛一亮。一瞬间,他脑子里的一些线索贯通在了一起。这个女孩,是丑瞎子张大叔的女儿。 佟青:“这个小女孩,是张大叔的女儿,拉……褚勉涛,你要不要试着把张大叔带去见见她?” 拉面男露出一个苦笑:“我带他?他别拿刀宰了我就算是好的了。” 佟青还欲再说话,忽然听见夏雪霏大声说:“你们!快看灯。”她一边说,一边用手猛烈地摇晃林芳。 不知何时,会议室里昏暗了下来,竟然是桌上的煤油灯光芒暗淡了。这煤油灯在房间里燃了这么久,又在寒风里驱寒,现在看起来终于衰弱了——显然节目留给众人谈话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 几个能看见的又有腿的,已经站了起来。郑文杰用双臂的力量将自己弄下桌子,重新落回木板上。 萧宁抬头看了一眼,也站了起来:“今天就先回去吧,明天大家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时间还很充裕,不要害怕。” 他虽然是好心好意,但这番话落在别人耳中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此只有懵懵懂懂也没怎么看清他说了什么的夏雪霏露出一个笑容,在这情况下,她再喜欢萧宁,笑容也勉强了。 第45页 佟青看着众人一个个离开会议室。 萧宁看他:“你不走?” 佟青点点头:“能麻烦你把这些纸片收一下么?” 萧宁意会,将桌上的纸片收起,替佟青提起煤油灯,一起走出房门。 五分钟后,他将纸片摆放在佟青屋内的桌上:“那我就先回去了。” 佟青:“谢谢。” 门一合上,佟青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出门前,他观察了一下萧宁一直抬头看的地方,发现那里有一只暗藏的巨眼。也就是说,与之前的情况不同,在会议室内的所有行动,都被暴露在镜头之下——这意味着什么,佟青还没想清楚,但一定使事情变得更复杂。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烦躁,他又踱步回到桌前,不断在众人的线索之间来回看,又找出了几条可有可无的线索,但除此之外再无收获。 骑在牛背上的孩子,对自己的音乐不满意的钢琴师,消失的小女孩,发疯的张叔,需要拥抱的小山…… 所有谜团全部纠缠在了一起。 佟青突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困意,他踉跄几步,倒在床上,一个虚无的梦境兜头而下,让他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 一夜无梦,佟青醒来时,发现自己侧着身子,因为睡姿的问题,衣服被掀起了一半。 他迷迷糊糊下床,蹦跳了两下,将衣服抖平。忽然,他“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东西冰得他浑身一抖。 接着,佟青整个人都清醒了,是藏在他衣服里的表盘。 这个表盘通向密林,指向神秘人和马场。 木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放了一碗稀粥,并贴心地为佟青将小菜撒在了粥面上,还准备了一个盛水的脸盆和毛巾,并在桌下放了个水桶。 佟青漱口浸脸,又如同上次一样,埋下头,撅起嘴,“呲溜呲溜”吸食了几大口粥,来不及吃完,就漱了口,匆匆忙忙将门勾开,奔出门去。 神秘人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但是马场,却是再清楚不过了……骑牛和骑马,一字之差。他要赶在杨毅出门之前,告诉他这一线索。 线索和村民一共只有这么多,排除掉别人的线索,那么小山的线索才会逐步浮出水面……这虽然是个迂回的办法,但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佟青凭着记忆,走到从左往右第三扇门前,他正要踹门,门却自己开了。 第25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一) 是杨毅正要出门,他坐在板车上,吃力地打开门,忽然迎面差点撞上一双脚,抬头看见佟青,一愣。 佟青见赶上了,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脖子上挂了个小玩意儿,你拿去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单膝跪下。 就着这个姿势,杨毅看见他颈部果然有条细线,伸手勾了出来,见是个表盘,又一阵发愣。等把表盘打开了,才轻轻地“啊”了一声。他的表情虽然仍然疑惑,但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很有用的道具,只是不知道佟青为何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己。 佟青道:“这是通往北边森林的罗盘,你看看,我觉得那个马场,说不定是矮子实现愿望的地方?” 佟青这么一点,杨毅脸上疑惑的表情渐去,变成了惊喜:“谢谢,太谢谢你了,这,这……”他显然还想问出心中的疑惑,但怕一问,佟青又不给了。 佟青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又是一笑:“你去吧,看见什么也能和我们说说。” 杨毅连连点头,用手扒拉着就要出门。 佟青看着他的动作,眉头一皱。 就这么扒拉过去,不说这个马场有多远,光是到北边森林,半天都够呛。 杨毅看见佟青的表情,“嘿嘿”一笑:“我去找矮子借头牛,昨天我就是这么骑着牛,可威风了。 佟青:“……” 行。 告别杨毅,佟青向外晃荡了出去。他本可算是漫无目的,却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正向校园走去。 小山还在那里吗? 在那里,是否有可能得到更多关于小山的信息? 正想着,迎面走来紧紧张张的陈姗姗,两人互相一怔。 佟青想伸手打招呼,又伸了个空,忙点了点头。 陈姗姗:“你好,你的手……”她欲言又止。 佟青:“不碍事,小山还在学校吗?” 陈姗姗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还在,只是这孩子不知怎么,非要和女孩子抱,可算是学校里没什么女孩子……就连之前天天来找他的那个小女孩也不再来了。他还打伤了很多人,几个成年男子都不是他对手。” 佟青点了点头,见陈姗姗满脸紧张,便和她开了个玩笑:“你觉得我能是他对手吗?” 陈姗姗:“……” 陈姗姗更紧张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佟青笑出了声,陈姗姗这才发现被骗,半恼半怪道:“你这人——你怎么办呢?还不紧张紧张你自己!” 佟青不答,只继续问:“你要去哪儿?” “啊,”陈姗姗想了想:“昨天有个画家说要画我们学校的全家福,唯一一个来上过学的小女孩,好久没来了,我还想再去她家看看。” 佟青沉吟片刻,决定和陈姗姗一起去。 陈姗姗对他的决定大吃一惊,但显然因为有人陪伴,她显得不那么害怕了。 第46页 两人便加快步伐,向村北面走去。 两人一边走,一边随口答着话,佟青留意到陈姗姗总是时不时看他。 终于,他忍不住问:“我脸上有什么?” 陈姗姗一窘:“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没怎么变。” 佟青看了她一眼,奇了:“我们认识没两天,我还能怎么变?” 陈姗姗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陈姗姗:“你不觉得没有手很不方便?” 佟青:“对啊,超不方便的,我可烦躁了。” 陈姗姗:“……”眼前这个怪物的语气听起来仅仅像是大拇指被划伤了不能写字! 风景一转,高大的密林形成了一道边防线,出现在两人面前。 密林前的一排小平房,看起来楚楚可怜。 陈姗姗走到其中一间门前,敲了敲门。 佟青一愣,这一间屋子,正是先前地上铺了稻草的那一间空屋子。而奇怪的小女孩则呆在另一间锁了的屋子。 难道他猜测错误了?那小女孩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佟青正想开口和陈姗姗说,这是间空屋,平房的门就“嘎吱”一声打开了。 三人面面相觑。 佟青竟然认识这个小女孩——正是在草场被踢球男孩欺负的那一个。 小女孩显然也还记得佟青,吃惊地看着他。 陈姗姗也惊讶了:“兰兰,怎么是你?……怎么,你们还认识?” 佟青一挥手,本想示意没什么大不了的,英雄不问出处。 未料小女孩马上接话道:“嗯。”接着说了佟青“挨打”的故事。 佟青:“……” 陈姗姗义愤填膺:“太过分了,佟草草,你应该和我说的。我好歹也是学校的老师,竟然有学生欺负无力的残疾人,这样的学生,我一定会批评他。” 无力的残疾人:“……不碍事。” 陈姗姗说完话,脸色却是一僵,看向小女孩兰兰,只见兰兰的表情有些尴尬。 陈姗姗蹲下身子,放轻语气,柔和道:“残疾人也有很勇敢的,对不对呀?你和小山吵架了?这几天,怎么都不来找他。他因为看不见你,心情有些不好。” 原来兰兰就是小山的“小女朋友”,佟青微微有些惊讶。 当时那个男孩子,问兰兰“和他说了什么”,极有可能是这些男孩曾欺负过兰兰,甚至嘲笑过兰兰和小山,而兰兰一直忍气吞声。小山得到手之后,战力大增,那些男孩唯恐他报复,所以先行找到兰兰,结果被佟青搅了局。 那么兰兰现在躲起来,是怕给小山带来麻烦吗?佟青竖起耳朵。 未料兰兰红了眼睛,道:“小山现在和大壮一模一样,很可怕。” 陈姗姗奇道:“一模一样是指他有手了吗?这是好事啊!”身旁,佟青却轻轻碰了碰她手肘,让她不要继续往下说,听兰兰说。 陈姗姗立刻意识到自己这样会打断兰兰倾诉,于是不再继续说,而是继续鼓励地看着兰兰。 在这种眼神下,兰兰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兰兰:“他原来虽然不说话,但是脾气很好。但现在,他变得好古怪!他、他,”小姑娘面红耳赤:“他非要抱我,我觉得他很可怕,他,他真的很可怕!” 陈姗姗安慰了她几句,劝她道:“你就是和他生气,也不该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呀?快回家去吧。” 兰兰看了陈姗姗一眼:“回了家,阿爹准要打我,我不要回去。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陈姗姗闻言大吃一惊:“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独自住在这里呢!” 兰兰想说什么,但将话吞了回去。 佟青:“是有人一直在保护你吧?” 兰兰瞪大了眼,看着佟青,那是一种被拆穿的表情。 陈姗姗一想,也立马明白了其中关窍:“你——和小山住在一起?”她的声音太过于惊讶,以至于兰兰几乎是立刻反驳道:“他又不是坏人!” 但兰兰说完这话,立刻沉默了。 佟青从后走上前来,也蹲下身子,笑吟吟地看着兰兰。兰兰恼怒,将头往边上一扭,却不知因为看到了什么,又把头转了回来。 佟青撇了一眼那个方向,是泥土做的灶台。 佟青:“你也知道他不是坏人,怎么就觉得他很可怕呢?他一直睡在地上保护你,生怕你家里人找你麻烦吧?兰兰,不是全天下有手的人都会打你欺负的呀。” 兰兰浑身一颤,还是不说话。 佟青仍然笑着说:“我又没有手,你总不至于怕我吧?” 兰兰大声道:“你这个叔叔好讨厌!” 笑容僵在了佟青脸上:“……”为什么不是哥哥? 兰兰又说:“小山哥哥就不像你这样讨厌!” 行,和小山比,他确实大那么一点儿。 话是这么说,讨厌也讨厌过了,可佟青和陈姗姗两个人都能察觉到,兰兰面对佟青更能敞开心扉。而这极有可能是因为佟青没有手,看起来不那么具有男性的攻击力。这么推断,兰兰的爹一定极具家暴倾向。 佟青:“昨天小山不在,你一个人不害怕吗?” 兰兰眼泪汪汪:“在,他在门口。” 这一对乡村兄妹情让佟青受到了暴击。 第47页 佟青忍不住问陈姗姗:“他们这儿几岁可以嫁人?和正……法律一样吗?” 陈姗姗瞪了佟青一眼:“不到法定不能领证……不过村里办酒席生娃的早,十七八就在一起的也多……你问这个干什么,人家是哥哥妹妹!” 佟青哭笑不得:“对对对哥哥妹妹。”他脑子里疯狂思索该如何通关拿回属于自己的手,总不至于得看着他们办酒席吧?那三天也不够用啊。 要么让兰兰和小山说,她更喜欢他没有手的样子?不行,是个馊主意! 佟青:“兰兰,你是害怕他有……手?那么让陈老师抱抱你,你习惯习惯?” 陈姗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佟青。 兰兰怒道:“姗姗老师早就抱过我,这不一样!” 佟青:“那么让小山抱一下别的——” 兰兰气得直跺脚,打断他道:“不准你这么做!闭嘴!你这叔叔好坏!我不要见到你!”话毕,立刻退回屋内,恶狠狠做了个鬼脸,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佟青一扬眉,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找到了通关的正确方法。 第26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二) 陈姗姗又敲了敲门,里面始终不再有回应。 佟青:“让她静静吧。” 陈姗姗看他一眼:“她可不是大男人,一个小女孩独自呆在这,你知道有多危险?” 佟青微微抬高音量:“刚不是说小山会来么?哎,小山,你怎么来了?” 门又被猛得打开了。 陈姗姗:“……” 发现自己被骗,兰兰恼羞成怒,还要再关门时,佟青已经抬脚抵住了门:“好啦,兰兰,这里离村子太远了,快和老师回去吧。” 听到回去二字,兰兰露出犹豫的表情。 陈姗姗忙在一旁趁热打铁:“你要是不想回家,就来我家住。和老师们一起住,好不好?” 兰兰不信地看了一眼陈姗姗,磨磨蹭蹭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陈姗姗牵住她的手。 佟青见此事了了,目光便向上回的小黑屋看去。“那里住人吗?”佟青问。 陈姗姗看了一眼:“不太清楚,我来的时候,好像是不住人的。” 兰兰:“王阿叔一家出去打工了,不回来了。” 没想到兰兰主动提供帮助,佟青笑了一下:“谢谢兰兰。” 小姑娘害羞了,为了掩饰害羞,又撅嘴瞪了佟青一眼,回到老师身边。 “你们先回去吧,”佟青站起身来:“我再逛逛。” 佟青一个大男人,陈姗姗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提醒了他注意时间,免得错过宿舍的饭。佟青一愣,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 和陈姗姗分别后,佟青先是在北边森林绕了一圈,没有道具,他也轻易不敢进去。最后只得回到近郊,在近几个住家处问了问,都说这儿没什么奇怪的,就是到了晚上有时能听到悠扬的笛声,听了人心里很宁静。至于小女孩,偶尔会有一个小女孩和小男孩一起出现,其他的小女孩就没见过了。不过这里有贼,家里时不时会丢些干粮。 这些信息,都是佟青第一次来时,村民没有提供的,有一个满脸黝黑的农民说:“早说你是这里的客人,早先来爷们几个还当你是贼来踩点子。” 看来第二天还需要重新获取信息,在多次交谈之后,才能和村民“日久生情”。 佟青心里有个猜想,不过没到验证的时候,他准备先回村再问一些信息——但是,效率太低了,还是重复劳动,方向很可能是错误的。 究竟谁能敲开小黑屋小女孩的门? 小山吗? 不可能,小山不会帮这个忙。 佟青又走出一段路,碰到了到处拿着笔记本问问题的夏雪霏和林芳,上前问了一句,林芳在果果身上没什么线索,却意外得知果果的姐姐曾经和一个瞎子好过,夏雪霏则得到了一条线索“钢琴师总说在这里是对牛弹琴,没有人是知音,村民嫌他孤傲,也不夸赞他”。两人都麻烦佟青晚上聚会时帮忙分析分析。 不知不觉间,佟青已经成了团队里信息最多的人——大家,尤其是几个女性似乎都默认他会将得知的消息告诉有需要的人,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反馈。 佟青于是一边思考各类线索,一边往宿舍走去,就在他临近宿舍时,忽然有了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有人正看着他,正跟着他。 佟青微微绷起身体,放缓了步伐,尽力去感知周围的动静。 果然,在他左后方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但那声响一起即止,似乎也在犹豫。 佟青停下来,侧头去看,那个位置恰好是会堂一角。 “窸窸窣窣”声又响了一瞬间,佟青屏息不动。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就在佟青认为那只不过是一只小猫小狗时,一双手从平房后突得伸出来,按在地上。佟青一吓,退后一步。 却是郑文杰划着木板车出来了。 佟青惊呆了,这盯梢难度还挺大,他开始怀疑自我:我被一辆板车跟了这么久没发现? 郑文杰看见佟青的表情,讪讪一笑:“你突然走过来,我吓了一跳,就藏起来了。” 佟青:“……”究竟谁吓一跳! 这么一会儿功夫,郑文杰已经拖着板车“走”近了,脸上的讪笑变成试探的的笑:“草草,咱们商量个事儿呗?” 第48页 佟青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商量的是什么事:郑文杰一定是在找人帮他去踢球。 他哭笑不得:“大哥,你找个有手的呗?” 话是这么说,但郑文杰听他的语气像是有戏,眼前一亮,亮过后又马上垮下脸哭丧道:“有手的没眼睛呀。哦,方相如那个哑巴我可不指望,他什么事儿都不敢上的,他自己那个任务简单的不得了,都想叫别人帮忙,我能指望上他?他肯定会被那群混混欺负呀。” 佟青虽然闲话不多,看起来老神在在,但他也只是找着了个方向,能不能付诸实践还另说,这会让他去替别人踢个球……还真有点力不足。 郑文杰抛出了最后的王牌:“我知道你怎么通关,你帮我,我就告诉你。” 佟青一愣,下意识地问:“怎么通关?” 郑文杰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帮不帮?今天是他们球队最后一天招募队员了。” “谁在那儿,帮帮我,快……”忽然,一个虚弱又焦急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来人跌跌撞撞的,正是拉面男。他双眼看不见,走得又急,双手在空中乱舞,十分狼狈。他的衣服被人扯破了,衬衫领口歪到了肩膀处,露出结实的肌肉,同时也显得他个字虽矮,但浑身悍气。 “奶奶的,和那个死瞎子干了一架,”他指的是张大叔,丝毫没意识到现在张大叔眼睛清明,他才是瞎子:“我他妈……碰上这么个疯子,长得丑怪社会,倒霉!” 佟青虽然立刻上前了两步,但也没有手去扶他,郑文杰别说扶他了,自己就没腿。佟青站在原地,听到拉面男这么骂,登时哭笑不得。 郑文杰被人打断,有些尴尬,又讪笑道:“你看不见也能打赢他呀?挺牛的。” 拉面男喘着粗气,连连摆手:“打不赢,他就是个疯子,不知道谁拉了我一把,救了我一程,带我跑了……他妈……他们还说他可怜?老子才可怜好吗!” 佟青不由地想起了开场拉面男对瞎子的评价,是什么来着?多幸运,看不见世上这么多黑暗的事。现在倒闹不清到底谁可怜了。 这面,拉面男扶着墙抱怨了一阵,回过味来了:“怎么着你俩光说话不扶我一把?” 佟青:“抱歉,我没手。” 郑文杰:“我没腿。” 拉面男:“……” 拉面男:“这憨批节目。” 佟青终于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忽然发现巨眼对拉面男的判断还挺精准,这大兄弟说起话来又直白又好玩,如果进节目组当素人,还真会有一批粉丝。 郑文杰不知想什么,眼睛转了转,问道:“你有什么线索吗?” 拉面男冷笑一声:“有啊,多了,这瞎子父母兄弟早都病死了,老婆带着孩子也跑了去城里了,也没什么亲人,今天那个救我的不知道什么人说他挺可怜的,哪怕要是有一个亲人还在,就不至于这样——坟地在哪,是想让我去挖坟是吧?还是让我去城里找他老婆,有车么这儿?” 佟青猛地瞪大眼,紧紧盯着拉面男:“等一下……你刚才说……”哪怕有一个亲人还在,就不至于这样。 一个亲人。 进城的老婆。怀了瞎子的孩子。 电光火石之间,佟青福至心灵:张大叔能敲开黑屋子小姑娘的门,因为他是她爹! 而他,必须让小山抱到一个别的小女孩,大不了一个个试,集齐村里所有小女孩,总能召唤兰兰的醋意——真是一个魔鬼剧本,佟青已经摸到了它的路子。他一阵欣喜,没想到这一条暗线竟然切合在拉面男的剧情中,而又这么巧妙的被他碰上了,这运气真是求也求不来的。 郑文杰死死盯着佟青的表情,明显看出他已经得知了通关的方法,便愤愤地看了一眼拉面男,可惜后者看不见他——再说信息也是他自己问的,怪不得别人。 “行了,那咱们两条线都串上了。”佟青走近拉面男,将情况和他稍作分析。拉面男一边侧耳倾听,听了一会儿,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了,他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可信度。片刻后,他道:“试试倒可以,那么这么着,我去找张大叔,你站我边上看着,万一我和他又打起来了,你就大叫。叫村民帮忙,知道吗?” 佟青:“没问题,那咱们先进屋吃个饭?先前陈姗姗特地和我说了饭点,我看还是按时吃饭比较好。” 拉面男没好气道:“吃呗,不吃白不吃。” 郑文杰“哎”了一声:“那个……能麻烦帮我拉一下板车吗。”他本来是对佟青说,但立马意识到他没手,只好心虚地转向了看不见路的拉面男。 拉面男仍是牙疼的语气:“也不怕老子把你拉水里去。”一边说,一边循着声源摸到了绳子,一把将板车拉了过来。用力之猛,郑文杰差点摔下车去。 佟青看着他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对他道:“等我这边了结了,我去看看踢球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12点!赶上了 不过草草你为什么这么圣母 佟青:你猜 第27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三) 郑文杰本以为此事已经无望,没想到佟青主动提出帮忙,一时间说不出话,也不惊喜,只是错愕地看了佟青一眼。但他很快露出笑容,连声道谢。 第49页 拉面男:“佟草草,说两句话,我看不见!” 佟青于是一边走,一边用语音提示拉面男路径,残疾人小分队顺利来到了平房门前。拉面男将手上的牵引绳一抛,来回拍了拍手:“都到这儿了,爬也能爬回去了吧?” 郑文杰仍处在狂喜之中,这会儿估计让他爬着赛一百米也没问题,他连声回答:“能能能。” 三人互相道别,佟青和拉面男约定,吃完饭就出发去找张大叔。 进门后,佟青轻出了一口气,距离三天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天又半天,他必须在今晚之前完成第一次尝试,否则到了最后一天,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 困扰他的还是小山的杀人条件:如果不拥抱小山,就会被杀死,那么对于佟青来说,只要和小山进行一次这样的对话,就必死无疑。 这道送命题,拦住了他直接取证的可能性。 佟青决定先吃饭。木桌上果然已经摆好了午餐,午餐非常简陋,是一个馒头配上一碗白水。白水大概是用来让人不至于被噎死。 佟青低下头,咬了一口馒头。好在馒头还是热腾腾的,里面的肉也香喷喷的,又或许是佟青饿了,他觉得这馒头很好吃。 就在他吃下大半个馒头,就着碗喝了一口开水时,门被敲响了。 佟青一口水没咽下去,嘴里都是馒头,“唔”了一声,刚想起身去开门,却听门外一个陌生的声音问:“佟草草,你在吗?” 佟青的动作僵住了。 团队里,没有这样的声音,这个声音不像一个男人,而是一个男孩。陌生之中,又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佟青辨认得出,这种陌生是因为两人交谈的次数不多。 门外的人,是小山。 佟青的背上冒出一层薄汗。 这是节目设定好的剧情吗?是因为今天中午,小山会找上门来,所以一定要回屋吃饭? 佟青悄悄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坐回了原位,更加无声地吃起馒头。废话!现在开门出去万一人家张口就要抱抱,他就死定了。 小山又敲了几次门,佟青不应,继续装死。 终于,小山在门外凉凉地开口:“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我也知道你去找过兰兰了,出来!” 佟青见他迟迟不走,又开口就透露很多信息,寻思着这一关确实没法这样过去,正好馒头也吃完了,便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装傻:“是小山吗?找我什么事?” 小山:“……你先开门。” 佟青:“哎呀,这不是我没手吗,开不了门。” 小山:“……”他在门口忍不住地“砰砰”踹了门两脚,又在门上重重锤了三下:“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没手的时候,什么门都能踹开。” 佟青:“……” 开吧开吧,总不能真是必死选项吧?况且先前也没有任何信息说明不能吃午饭。 佟青抬脚把横木闩掀开了。 门一下子被拉开,小山站在门口,抱胸上下看着佟青:“啧,看你这模样。” 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是个身体健康的帅小伙子,脸上也干干净净,衣服也整整齐齐,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朝气,人似乎也开朗了很多,眼神里也充满自信。 相比起来,佟青则浑身上下都是警惕状态,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和随时拔腿就跑的能力,背也微微弯下了。此时他没答小山的话,而是慢慢退开一步。 “别退,我不进去,”小山晃着脑袋说道:“我就想看看你现在什么德行,体会得怎么样,体会到我的难处没有?”他说起话来活像个小大人。 佟青:“你忽然来找我,是什么事吗?” 小山惊奇道:“这话我不问你,你还来问我。你怎么不来找我呢?等到节目结束,你的手可就归我了。” 佟青心里暗想手归你了固然令人心疼,但总比命归你了要好上一点。 小山又说:“所以我来问问,你体验得怎么样了,你要是体会到我的难处了,咱们就结束。” 佟青:“???”他惊呆了,恐怕脸上露出的表情和郑文杰听说佟青要帮他的表情一模一样。佟青不经回想起黑盒问答时,他稀里糊涂通关的场景——难道他总是能够稀里糊涂通关?看他这运气,难不成他竟还是个主角? 佟青笑了笑,这想法未免也太自恋了。 但他还是很小心地思考了一下,综合了一下以往的所有信息,给出了一个回答。 “生活挺不方便的,也没有能力给喜欢的人,一个拥抱?”佟青艰难地说:“重点是即使你有手……有时候别人也……不愿意……” “闭嘴!”小山怒道:“够了,你没答对。” 没答对会怎么样?佟青又小心地后退了一步。 只见眼前的大男孩突然脸上泛起红光:“你……太没用了!我,节目组让我给你一个信息,找到一个愿意和我拥抱的女孩子,知道了吗!”他飞快地说完下面这段话,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留下佟青在原地发呆。 他心里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紧张的感觉。小山做出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主动来提供信息,这一点非常怪异,显然是节目组正在主动降低难度。而他明确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节目组会降低难度:只有当所有人的通关希望都很渺茫时,节目组才会做这样的事。 第50页 况且小山给的信息,和佟青已经推断出来的差的八九不离十。佟青一步跨出房门,一间间地敲门,果然除了郑文杰和面条男没有人回来吃午饭。 再一细问,也没有人得到有午饭的通知,只有佟青得到了这个信息。而且,郑文杰和面条男也没有受到矮子和张大叔的骚扰。 佟青:“???”他内心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是只有我通关困难,所以这条信息才特地单独地通知给我?可这也没道理啊,如果我通关困难,淘汰我就是了,这节目有这么好心肠,确保每一个人都通关吗? 拉面男此人办事雷厉风行,最见不得人磨蹭,这会看到佟青一脸纠结,粗声粗气道:“npc主动给你信息还不是好事?你搁这儿想破脑袋能想通关?” 郑文杰在一边听了,冷不丁说:“陈姗姗别是对你有意思吧?” 他这想法太惊人,佟青吓得脱口而出:“不可能!” 拉面男不耐烦道:“喜欢就喜欢,大男人本就要到哪都能泡到妞,又不是天阉的骡子。吃好了咱就走吧?” 佟青:“……”真不是。可这话也没法接,他只能跟着拉面男走出两步。 身后,郑文杰给他们加油:“祝你们马到成功!”活像两个人要去考试似的。 一路上,佟青听拉面男讲了一些张大叔的事,张大叔原名叫张子昂,因为出生就看不见,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但他勤快,能做很多手工活,闭着眼睛也能做出一双好鞋。他虽然不是家中独子,但哥哥弟弟的身体也都不太好,或许是遗传的,死得比他父母还要早,最后只剩下了个张子昂。因为生活拮据,老父老母还要种地,很快就累不过,病倒了,然后就如同他先前所说,也纷纷离世了。张子昂在失去所有亲人之后,变得更孤僻,但手艺却越发的好了,不止鞋底,就连他从来没见过的带花纹的荷包,他凭摸着就能做出来,比女人做的还精致。村里办喜事的需要这些零碎玩意儿,都找他做,一来看他可怜,二来他做的确实不错。 而他唯一一个老婆——也就是果果的姐姐小豆——在办喜事前,也请了张子昂做手工活。张子昂每做一个,小豆就以来看看进度的名义,拿剪子铰掉一个。她这么做实际上是恨她婆家,又不敢闹,只敢这么欺负一个瞎子。张子昂当时太孤僻了,几乎不像个人,又忍辱负重惯了,明知道小豆这么做也不生气,她铰一个,他就重新做一个。小豆到底还是没能拦住他做这些东西。 就在张子昂做完所有手工的那一天,小豆哭着过来把自己藏的私房钱全部给了张子昂,这姑娘也不是真的心黑,所以自觉对不起这个瞎子,才这么做。张子昂当时得有几年没说话了,却开口问小豆为什么不愿意嫁。小豆说自己就是不愿意,没有为什么,就是嫁给一头猪,也不想被人按着头这么嫁给谁。 张子昂就说:“那你嫁给我吧。” 小豆一个心狠,他们就私奔了。私奔了没多久,又回来了,只不过小豆是大着肚子回来的,小豆娘家也就没法子了,就当这女儿已经死了,可又出不了这口恶气,但凡在路上碰到小豆,一定要骂街。有了这事,小豆走在路上也到处被人戳着脊梁骨,加上嫁给瞎子确实不光彩,张子昂不仅瞎,长得又丑,生下孩子之后,小豆就带着孩子搬到北面去住了。 张子昂也不说好不好,只是逢年过节的做了衣服给他们娘儿俩送去。但小豆就是不承认孩子是张子昂的,但张子昂总不死心地想找小女儿。于是小豆忍无可忍,带着小女儿离开了乡下,回到他们私奔时去的城市。 拉面男说完问:“你怎么敢肯定小黑屋里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错了怎么办?” 佟青说:“感觉吧。再说如果不是,我实在想不出你这条线还能怎么走,信息都这么齐全了,总得给个突破口,给人一条活路吧?上了再说。”话虽这样说,佟青的直觉却向来很准。说是直觉,实际上是对所有信息的一种综合判断。 拉面男一笑:“行啊你,终于男人起来了,上!” 他话说完了,抬手就“砰砰砰”三声,敲响了张子昂家的门。 第28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四) 门没有开。 佟青背后一凉,猛地转过身去。 只见张子昂披头散发,眼里露着狠戾的凶光,正站在他们身后。他的身形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佟青记得当时坐在桌后方的张大叔,是个眼睛留白,佝偻着背,嘴角紧抿且下垂,显得非常隐忍的人。但现在的张子昂就像一头怒气冲冲的斗牛,身子看起来像棺材板一样硬,一副谁都惹不起的派头。 佟青头皮发麻,凑近拉面男低声“咳”了一声,示意他张子昂正站在两人身后。拉面男很快会意,转过身来:“张大叔,怎么着,偷摸摸站在别人背后,想唬谁呢?” 可算是拉面男看不见张子昂的表情和姿态,佟青觉得他有种无知者无畏的感觉,但转念一想,此人本就很莽撞。 见张子昂不回应,拉面男不依不饶:“还想继续和我打架?你想好了,今天咱们可是二对一。” 佟青:“……”他还挺自信。 张子昂听罢,瞥了一眼佟青,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牛气,沙哑着嗓子道:“滚。” 拉面男:“把眼睛还我,我就滚,麻溜滚。” 第51页 张子昂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得意的表情。“休想。”他说。他瞪着一双不属于他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拉面男,又再打量了一番佟青,似乎人生中难得有他这么占尽上风的时候。这种感受显然让他非常觉得痛快,甚至不断享受着。 他的目光很锐利,就像刀一样刮在人身上,佟青顶着他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有些疼。 “真不还?你可别后悔。”拉面男慢悠悠地说。 张子昂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但他自然觉得拉面男是虚张声势,上前一步,一把掐住拉面男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拉面男马上反应,左手一把抓住张子昂的手,右手一拳击出。 张子昂手一松,将拉面男推了出去。 拉面男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再打我,真要后悔了?” 张子昂将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一把推开走过来的佟青,走近他道:“你有本事让我后悔?” 拉面男摔在地上,“哎哟”了一声,虽然狼狈不堪,但还是一副好不慌张的样子。 “行啊,那你别管我有没有本事了,你不还我眼睛,我也不还你女儿。”拉面男笑嘻嘻道。他个子矮小,表情丰富,此时笑得格外挑衅,加之他威胁性的话语。 按照常理推断,以张子昂那种脾气,肯定上来就是一拳头,或是揪住拉面男的衣领,威胁他说出女儿的下落——毕竟他还是很在意这个女儿的。 但是,张子昂没有动作,而是整个人都愣住了。不仅愣住,他还猛地在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强力制止了自己的动作,呆呆地说:“你说什么?” 拉面男紧闭双眼,听到张子昂紧张的声音,似乎猜到了张子昂的表情,因此他笑得更加成竹在胸:“我这人向来话只说一次,你既然没听见,那就算了。”说着,吃力地扶墙起身,站起来就要走。 张子昂一把抓住了他:“你等等。” 他抓住拉面男后,又被烫伤似的,猛地放开了手:“你再说一次。”他的声音很软。 拉面男:“好,这可是你求我的,我说,我知道你女儿在哪,我也可以带你去找她,但是你必须现在就把眼睛还给我。” 张子昂听罢,却更发了呆,喃喃道:“囡囡在这?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豆子也回来了吗……” 拉面男不耐烦了:“废话什么呢,换不换!” “换,”张子昂答得很快,几乎没有犹豫:“她在哪儿?” 佟青看了一眼拉面男。虽然两人事先没有商量过带着张子昂去找小女孩的具体过程,但现在看来,拉面男显然以此作为一个条件,必须先由张子昂归还眼睛,再带他去找小女孩……万一那个小女孩并不是张子昂的女儿,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更何况,张子昂也并不知道那女孩是不是自己的女儿,毕竟他从没能够和他女儿说上一句话。 果然,拉面男道:“这位朋友,我又不傻。我要是现在告诉你了,还能拿得回眼睛吗?痛快些,现在咱们就结束体验,我保证拉着你的手去见她。” 张子昂急了:“我我我也保证还给你,求求你了,我就想看一眼囡囡。”他是真的急了,话都说不利索,到了最后都破音了。 拉面男慢悠悠地上前一步:“所以说人得到太多就会忘本。这我是不可能答应的,我希望你能想明白,在你遇到我之前,你不仅看不见,也别想见到你女儿。现在只不过让你在眼睛和女儿里做个选择,你不能两个都要,明白吗?” 张子昂到底是个乡下人,被拉面男绕来绕去的说得哑口无言。 他一开始凶霸霸的,现在却有些失魂落魄。 佟青眼看着他们要打起来,却又骤然偃旗息鼓,静静站在一旁看事态发展。 拉面男显然精于与这类人打交道,挨了打毫不害怕,也不被武力恐吓,此时见人不说话了,自己也沉默着,给人留足思考时间,又显得自己老神在在。 张子昂没有思考过多时间,就极慢极慢地开口说:“好,我同意结束体验。”说这一句话,他几乎用了一年的时间。 一瞬间,拉面男头顶的巨眼就瞪大了:“通关了!涛哥无敌!” 猫叔也出现在半空中,或者说,不能用“出现”这个词,他似乎早就在那里,一直看着众人,现在才刚刚被注意到而已。 猫叔咧开大嘴,露出尖牙,看了看褚勉涛:“这一位的通关方式,每次都是出人意表呀喵,那么,你也同意结束体验了?” “唔,”褚勉涛不急不缓:“他这句话有多长时间有效期?” 佟青微微睁大眼,看向拉面男。 “唔,唔,一般而言,我们这里不允许反悔,”猫叔抬起手指,剔了剔牙缝:“所以他同意了就是同意了,除非你和萧宁一样,给他再考虑的机会。” “哈哈,那我自然不会再给他考虑的机会了,”拉面男大声笑道:“我又不是那种假惺惺的小白脸,佟草草,你带他走吧,猫老大,我说你也坐下歇歇,再过一小时,我就会说你想让我说的那句话……在那之前,能不能见到你女儿,就看你们办事的效率的。我一个瞎子,任务都完成了,就不跟着你们瞎晃悠了。你别说,我还会想念这种看不见的感觉——啧,世界真他妈清净。” 他最后这句,基本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佟青听得哭笑不得,肩膀却已经被张子昂大力抓住:“快,快带我走,快!” 第52页 佟青:“……”看着张子昂这样期待的样子,他忽然非常害怕那个小女孩不是他的女儿,如果是那样,他会有多失望呢?如果真是那样,倒不如不给他希望。 但此刻他不走也得走了,因为张子昂推着他走,不知不觉他的步伐也加快起来。 两个人几乎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背面那一片荒郊野外的“居民区”。张子昂看了一眼,像迷路的人似的,来回转了转,有些迷茫。但他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闭上眼睛,迈开双腿,坚定地走到了其中一间房门前,睁开眼。 看样子,小豆母女真的曾在这里居住过,而他虽然认不出哪一间屋子是小豆母女住过的地方,但因为曾摸着来过这里很多次,已经在身体上形成记忆的缘故,所以熟门熟路就找到了。 佟青也走到那一间屋子面前。 张子昂摸了摸那扇粗糙的木门:“她真的在里面?” 佟青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 张子昂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那力道好像是怕把蛋壳打碎。 但是门内没有人应答。佟青说:“进去看看吧。” 张子昂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门内,床上的被褥是乱的,地上铺了稻草,是有人生活过的气息。这让他非常激动,几乎是闯进了房间,四下里看了看,又激动地在床沿上坐下又站起来,似乎要等的人马上就要回来。 这样就好了,哪怕没有人回来,他也起码获得了一个“女儿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还可以回到这个家里坐坐。佟青让张子昂在这里等着,自己则出了门,走到那一间小黑屋面前。 此时,他有一点忐忑,但更意外的是发现自己有一种期待。他想起以往的寻亲节目中,主持人总是问许多问题,勾起别人的回忆,之后,大门打开,亲人走出。他开始明白那一刻究竟为什么动人了。即便明知道那是剧本,明知道节目组在拉收视率,故意放音乐要煽动你的情绪,那又怎么样呢?他们亲人相见了呀!对他们而言,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是风度翩翩的相见,还是衣衫褴褛的相见,笑或者不笑,哭或者不哭,别人怎么看待,这些对他们而言都毫无意义。 对他们而言,相见的那一刻就是全部的意义。 佟青抬脚,尽力文雅地轻轻踹了踹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修一下T T,不小心让草草无中生手 第29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五)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新又晚了。(格式问题已修复) 祝福所有小可爱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每天都能有像今天一样的小期待和小希望,每天都过得可可爱爱,冲鸭!  门开了。 佟青对这顺利非常意外,迅速后退了一步。 门缝内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似乎有个人正从门缝里向外看。 “你为什么总是来。” 佟青轻出了一口气,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不是闷闷的……因为两人之间不再隔了一扇门,这声音显得十分清晰,也没有那么阴沉了。 小女孩似乎只是想看看他是谁,看完后,就把门迅速又阖上了。 不过这一次佟青没让她如愿,而是伸出脚卡住了门。小女孩非常愤怒,又有些害怕:“快放开,不然我喊人了。” “我也要喊人了,”佟青压低声音问她:“这是你家吗?你闯到别人家里,还住了这么久,这可不是乖孩子应该做的事。” 小女孩一噎,显然被佟青说中了,她怒道:“你多管什么闲事?这里这么多没人住的屋子,我家也被别人占了,你先去管管他们吧。” “他们”指的是兰兰和小山,她家指的是张子昂正坐着的那间屋子。佟青至此可以确定,这个小女孩的的确确是张子昂的女儿,他松了口气,同时也收回了脚,让门关上了。因为他断定,关上的房门更容易让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女孩打开心门。 果然,小女孩躲在紧紧关闭的房门后,反问佟青:“你为什么总来打扰我?” 佟青问:“你妈妈呢?” 小女孩:“关你什么事?”过了片刻,又冷冷道:“我是孤儿。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佟青又说:“老师们也都说很想你,希望你快一点回去上课。” 这一句话是他即兴发挥,因为他想起来了画家要画全家福的事。 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非常难受,是小女孩在门后面拿手指划着门板。终于,她说:“老师们说的话不能信,她们当面和我好好的,背地里和其他同学一样,说我长得丑。一边说我长得丑,一边还总是来打扰我,哼,这下她们找不着我了吧。” 佟青:“……”原来这小女孩是因为这原因不愿意见人,又是因为不想被找到,才离开了原来居住的屋子,把自己关在这里。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相和这种执拗的性格,可能进一步证实了她真的是张子昂的女儿。 不管怎么说,佟青从小女孩的一个“哼”字中,听出了她情绪上的一点松动。他听出来了,小女孩这个“哼”并非真的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躲过了老师们的“追击”,而是在心底里有着一种小情绪:我仅仅是这么躲了起来,你们也就不继续找我了。这仍是个很需要人关心的小女孩,她只是对这种关心太警惕了,总想确认那种关心是不是认真的。 第53页 如果现在搬出张子昂来怎么样?就说你爸爸来找你了。可佟青总觉得还缺点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还不是时候,这个小女孩还不能够接受这样的关心。 他们并不是彼此寻找很久,正相反,张子昂一直想见这个女儿,却从没人说女儿也一直想找到她的父亲。更何况,刚才她还说她没有父母,可见心中对父亲和母亲都有着深深的抗拒和隔阂。 挺难的,他之前很少参与这种“情感类”节目,但是导演曾经要求过他试着和被采访者共情。佟青对此印象这么深刻,是因为导演和他说过,虽然人和人之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是作为一个人——只要不是非正常人——人类的基础情感是相同的,只要找到相同的情况和情感,就能找到从一个人的心通往另一个人的心的桥梁。 佟青回想自己有没有抗拒过别人对自己的关心。 有的。他进行第一个研究项目时,母亲对他的关心就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他自己的压力也很大,又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好,对那种关心简直拿出了百分百的抗拒。而更痛苦的是,他知道不应该这样对待母亲,不应该脾气焦躁,不应该大声说话。 每一次母亲端水、关切的问话打断他的思路,鼓励的话语增加他的压力,他都忍不住去反驳,反驳完了,又道歉。 这种愧疚感又进一步增加了他的抗拒。那一段时间,让他非常压抑。 直到后来母亲病倒,他对自己的厌恶感也上升到了极限。 仅仅只是回忆,佟青就有些喘不上气,实际上他曾刻意地去回避很多情感,就是不想再掉入这种情感,但现在它们又回来了。他不得不面对它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吗? 你要首先能说服自己,才能说服别人,说服观众。导演还曾这样说过。 想到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佟青就有些头大,他并不擅长处理情绪,这会自己还深陷在回忆之中,发了会呆。 小女孩见他这么久没说话,从门里向门外敲了敲门:“喂,你还在门口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佟青瞬间从回忆中强行挣扎出来,笑道:“没走呢,准备再陪你聊会天。” 小女孩愤然:“不要脸!想骗我开门!谁要你陪聊天!” 佟青:“那你再陪我聊一会。” 小女孩更加愤然:“为什么我要陪你聊天?” 佟青:“因为我是外乡人,没人和我聊天,我很孤独,需要你陪我聊天。” 小女孩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半晌没有说话。 佟青:“好吧,其实也不是没人和我聊天,村里有个瞎子大叔因为看不见,也和我一样没什么朋友,他就和我聊了很久。但是他总是撒谎,我就有些听不下去。” 小女孩被勾起了好奇心,问:“他撒什么慌了?” “他说他曾经娶过一个漂亮的老婆,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佟青慢慢地说:“但是他家既没有女人和孩子的身影,也没有她们生活过的痕迹,更何况这人还是个瞎子,怎么能讨到‘漂亮’的老婆,他又看不见,怎么会知道人家漂亮不漂亮,可爱不可爱呢?” 小女孩听了,相当公正地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也有可能他以前不瞎呢?” 佟青:“他生下来就是瞎子。” 小女孩“啊”了一声:“那他也挺可怜的。” “也不是很可怜,”佟青淡淡道:“他把整个故事编得绘声绘色呢,说去年过年,给她女儿做了一身衣服,结果他女儿调皮,把衣服弄坏了。听说还哭了,他赶夜里给重新做了一件,第二天就送到了。这也挺奇怪,既然是一家人,慢慢做不就得了,何必赶着做呢?” 小女孩忽然不说话了。 佟青静静地盯着门,他内心里也闪过无数个镜头,其实他知道,妈妈很多次推门进来,看他在工作,就关门出去。她自以为做得小心翼翼,其实那动静在那样安静的夜里很明显。 其实是很明显的。有人为了自己,做了什么。 “那他一定是在骗你,”过了半晌,小女孩说:“瞎子怎么可能做衣服呢?” 佟青内心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他也过了很久才说:“是啊,尤其是在半夜里。他到现在都还坚信着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还坐在屋子里,等着她女儿来。” “他完全看不见吗?”小女孩在门内犹豫地说:“那么或者,他——他毕竟那么可怜,对吧,或许我可以装作是他的女儿。” “是这样,”佟青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之所以会在今天,等在那里,是因为这个村子里发生了奇迹。” “奇迹?” “对,奇迹,”佟青一口气道:“在村子里,所有身患残疾的人都恢复了健康,而他也拥有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但他很快就要失去那双眼睛了。在此之前,他想见他女儿一面。” 小女孩再一次沉默了很久,这一次她仿佛不准备再说话了。 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在门内有气无力地敲了敲门:“那就算了,即便我想假装,也假装不了。我会被他识破。” 佟青眼见功败垂成,心里不由有些着急,劝她道:“既然你有这样的好心,为什么不试试呢?先前他也并没有见过他的女儿。” 第54页 小女孩沮丧道:“不行的,我太丑了,无论如何都不是你说的‘可爱’的女儿。所有人看到我,都会讨厌我,连我的妈妈也不要我了。她从小的时候就不肯抱我,到了后来,总说我越长越丑,越长越像……”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佟青急道:“可爱、可爱不完全是因为长相,我要怎么做,你才可以——” 不等佟青说完,小女孩又连着说了好几句“不行”。 这一刻,佟青知道自己失败了,他能听出别人放弃的语气。 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对于张子昂来说,也没什么时间了。 就在佟青决定放弃这一段故事时,他面前的门,再一次打开了。 门内的小女孩,长得确实不美,她脸色苍白,像常年缺乏阳光和营养,脸型像个大饼,小眼睛厚嘴唇。 她脸上带着泪痕,看着佟青:“如果有一个人能抱抱我的话,我就相信你说的。” 第30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六) “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吗?”佟青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选择,在这些选择中,小山并不是最靠谱的那一个。 小姑娘似乎被问住了,侧头想了一会儿,说:“我的同学,常常说我丑的,去找我的同学。” 佟青瞪大了双眼,只愣了一刻,拔腿就跑。 谜底竟然仍是小山。 小姑娘看着他的身影,嘴角动了动,重新关上了门。 跑到学校,他已经气喘吁吁。小山并不在学校,只有满脸忧心的陈姗姗告诉他,小山又开始出门乱晃了,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怎么会这样?午时看他,还正常的很。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必须尽快找到他。他还有可能去哪儿呢?佟青穿过草场时,看见郑文杰正坐在板车上看墩子和几个男孩踢球,踢球的男孩中,也没有小山的身影,问郑文杰,郑文杰也说不上来。 他只得去兰兰家里找,却发现这一家人都不在。 究竟会在哪里?这又成了一个捉迷藏游戏吗? 他会在哪里,如果自己是小山,现在回去哪里?佟青在心里告诫自己,此时此刻必须冷静下来。感同身受,这是一个采访节目,最需要的是感同身受…… 在这种紧张的状况下,他实在感同身受不来! 这是一个节目……佟青心中一动,闪过一个想法。他在原地站定,不断来回观察,似乎是在思考走向哪里。 就这么站了一会儿,佟青猛得抬头,去看巨眼摄像头。 这是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东西,因为他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表现,得不到摄像头过多的赞誉和曝光,久而久之,他就开始放飞自我,自由行动,就仿佛不存在这个摄像头一样。 可这毕竟是一个节目,是节目,就证明它是事先安排好的剧本,不论过程多么随机,都有一个人时刻掌握大局——就是构思、确定拍摄方案和拍摄采访的编导。 而摄像师和编导的关系很简单,摄像师按照编导的要求来进行拍摄。因此,作为摄像师,它理应知道正确的答案。在佟青搜索正确方向的过程中,摄像师会在正确的方向停留更多的时间,以便为观众制造期待和紧张感。 果然,巨眼摄像头此时成了斜眼摄像头,正静静地对着另一个方向,觉察到佟青抬头,它的目光才转了过来。 那个方向出乎佟青的意料,正是他来的方向,北边。 佟青向着这个方向没两步,就看见萧宁和夏雪霏说说笑笑地走过来,因为夏雪霏专注地看着萧宁的唇语,也就没有留意到佟青。 倒是萧宁见到佟青,眼前一亮,对他招手:“佟草草。” 佟青仓促地点了一下头,萧宁立刻发现他很着急,也不闲话,只给他打气道:“加油,小山在林子里。你真诚一些,认真些和他说话,他是个好孩子。”萧宁似乎无论何时何地,什么情况,都知道别人需要什么,也总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但佟青留意到,萧宁似乎也总是有所保留,猜测是节目组对他提出过保密要求。他还注意到,萧宁说话时,因为头发乱了的缘故,微微地左右摆了摆头。 夏雪霏慢半拍,也看到了佟青,对他招了招手:“草草。”她脸色十分轻松,看来已经找到了通关的正确方法,又或者,是萧宁帮助她找到的。 暂时无暇想这么多,佟青与两人擦肩而过,又跑向北边树林。只是随意一瞥间,他发现萧宁受伤了——萧宁穿了一件质地很好的短袖,此刻他的胳膊肘后方,留下深深一道划痕。这种划痕不像是怪物式手撕人类留下的,倒像是夏思思持有的那种黑色刀刃留下的。 因为佟青全身上下只有脚,这一个来回,光跑这村里坑坑洼洼的地保持平衡,就费了他不少力气,到了树林边界。 又犯了难,他将指南针给了杨毅,现在进入树林,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小山,他自己也一定会迷路。 还有方才萧宁暗示性的摇头,总让佟青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为什么要摇头呢?难道实际上,萧宁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要来这里?那也说不通,如果是这个意思,一开始不要点明小山在林子里,不就可以了?节目组总不至于给萧宁安排下误导其他人的任务。 突然,前方的林子里一阵巨响,一棵林中的大树摇摇晃晃,轰然倒下了。 第55页 有人在砍树? 又一颗树倒下了,接着,又是一棵。 似乎有一个破坏力极大的人在林子里撒野,胡乱地破坏林木。 佟青曾经进过林子,知道那些桉树高大根深,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推倒这么多树,破坏力非人力可比。 林子里太危险了,或许萧宁摇头的意思,是想告诉他:小山在林子里,但是你不要走进林子去。但萧宁又没有办法直接剧透佟青这一条必死信息,只能隐晦地进行暗示。 不进林子,又想找到人,只有一个办法了:通讯靠吼。 佟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林子大喊道:“小山!” 又一棵大树轰然倒塌,在林子里的大力士似乎十分愤怒,但他也听到了佟青的呼唤停止了动作。 几秒种后,又是一声巨响,但这一次,倒塌的大树距离佟青很近,似乎就在树林边缘了。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高大的树木后面晃出来,脸上带着不善的表情。正是小山。 他的手上有什么红红的东西飘落,是熟悉的玫瑰花瓣。玫瑰这种植物在农村太少见了,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佟青半颗心都凉了。 小山见到是佟青,满脸的戾气消失了一些,冷冷地说:“你没法满足我的要求,你走吧。” 佟青听这意思,像是即便他没办法抱小山,小山的不抱抱就杀人机制里,对他也有天然的保护。这么一想,佟青就安心多了。 他放松下来,说话就有些不着调:“来来来,我给你找了个小女孩。” 小山:“……”他面色阴晴不定,彻底拍掉手上所有玫瑰花瓣,走近两步:“哪里。” 嗯?这样说话都没问题,那萧宁的“真诚、认真”是什么意思?佟青已经本能地感受到萧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通关答案,就看他自己解读是否正确。 不过既然这样说话没问题,接下去少说话,总是不会出错的。佟青这样想着,十分简洁地对小山说:“跟我来。”话毕,转过身,就要带着小山去找黑屋子里的小女孩。 他才刚跨出一步,耳边就听见一道风声。佟青心里一紧,下意识向左侧闪避,背部却受重重一击。这一击是如此大力,有如如来神掌,以至于佟青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他如果是一棵树,此时也已经折了——多亏他脚底下不生根。 佟青咳出满地的玫瑰花瓣:“……” 他根本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立刻转身和这个牛一样的男孩扭打在了一起。 小山整个人骑在佟青身上,扼住了他的脖子,佟青眼珠充血,几乎窒息。但小山的手时松时紧,佟青觉得他在玩他! 他又咳出几片玫瑰,挣扎道:“好端端的,你干什么!” 小山的动作突然停止了,静静地盯着佟青的眼睛。 佟青知道,这时候小山已经不是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人了,只是一个随机触发杀戮条件的npc,而那个条件萧宁已经暗示过他:“真诚、认真”地对小山说话。 佟青也回看着小山的眼睛,仔细琢磨这句话中的意思,脖子上的力道却渐渐卸去了。 小山竟然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说:“带我走。”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仍死死盯着佟青的眼睛。 这个暗示足够明显了,佟青试探着,看着小山的眼睛,倒退了一步。 小山前进了一步。 佟青又退了一步。 不出意外,小山再次前进了一步,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所谓“真诚、认真”,只不过是让佟青走路时,要看着小山的眼睛,而并非是在语言上有什么特殊要求。 佟青高高吊起的心,渐渐落了下来,他就这么倒退着,跌跌撞撞,回到那一片空地上。 张子昂已经着急了,等在门口,见佟青从远处慢慢蹭过来,大步就向他走去,边走边焦急道:“我囡囡呢?” 小山则移开目光,眉头一皱:“你是什么人,在我家干什么?” 张子昂一愣,怔怔然道:“这、这是你家?” 小山不以为然道:“当然啊,是我和兰兰的家,我们住了好些日子了,里面东西你没看见?所以你为什么擅闯我们家?”他从进入空地范围内,就已经恢复成了正常的小山,这会儿脸上带着他惯常的不以为然的表情,甚至有些挑衅。 张子昂瞬间双目变得通红,看向也不反驳的佟青:“他说的都是真的?你一直都在骗我?” 佟青:“……”救命啊。 这是一道送命题。他要怎么和张子昂解释游戏规则?解释他的女儿其实不愿意见他——这极可能导致张子昂黑化,需要眼前这个有“小老婆”的男孩抱一抱他女儿,才能解开他女儿身上的魔咒,好让他们父女俩顺利相见? 没办法,此时此刻只能让npc解决npc。 佟青硬着头皮道:“他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的,他们占了你女儿的房子,你女儿现在正住在另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一直想给看文的小伙伴们一点新年礼物 但是昨天一直在纠结 纠结的原因是因为怪兽太菜了,还不适合开任何群 如果单纯为了送礼物让小可爱们进群,结果因为文不咋地没啥可聊也很尴尬 所以昨天就忍痛搁置了这个计划 第56页 但是今天一早起来! 不行! 还是要送! 如果有小可爱愿意给怪兽这个机会。评论扣1就行我找机会看看咋发(留了邮箱导致文被锁了这里就把邮箱删掉啦) 再次祝大家新年快乐! 按照收藏数准备了51份小礼物,特别特别感谢小可爱们。(PS如有需要避雷的礼物,请告诉怪兽就好啦)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能看到自己心水的文,自己喜欢的大大疯狂产粮,三次元爱□□业学业三丰收! 【只要这条一直在,无论啥时候都可以给怪兽发,不要大意地来吧!!在你们心情特别好又想要更好的时候!求给个机会啊啊啊】 第31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七) 场面登时陷入寂静。 小山眉毛一扬,没料到佟青会这样说,但他面对人高马大的张子昂,丝毫不见胆怯,反而双手抱胸,挺了挺胸膛。那表情像是在说,我就是占你们地儿了,你怎么样吧? 佟青则悄悄地向小姑娘所在的小黑屋慢慢退去。 哪料到张子昂全副身心都记挂在佟青身上,对小山的挑衅视而不见,见佟青有动作,立刻喝住他道:“站住!她在哪儿?” 佟青背倚着小黑屋,对里面道:“小祖宗,你出来吧,你说的我全给你准备好了。一个小帅哥的拥抱,还有等着你的老爹。” 身后,门一动,佟青直起身子。 门内,小女孩伸出一只手来,手臂很瘦,又苍白,显得营养不良的样子。 张子昂不知怎么从这只手上认出了他女儿的影子,大叫一声,大步奔来。但小女孩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她尖锐地叫道:“你别过来!——” 张子昂的动作猝然停止了。 小山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也被弄得莫名其妙,笑着遥问佟青:“他们怎么个意思?多么貌若天仙的女孩儿啊,连个脸都不露。还是说我就这么可怕,是个女孩儿都不愿意看到我?”话至最后,小山的表情略微有些狰狞。 佟青心说你的确挺可怕的,不过您俩之间却绝对是误会,既然一个愿抱一个愿挨,还得让这事早点成了为妙。他对着小山招手, 这事儿十分无厘头,细想起来又让人觉得有些讽刺:两个人的不自信加起来,说不准还能成了自信呢。这女孩对自己的长相不自信到连亲爹都不愿意见,却相信一个平时不怎么聊天、甚至背地里还嘲讽她样貌丑陋的同学;小山和兰兰虽然年纪不大,可在一起生活了也有段时间,小山却宁可从另一个女孩儿身上找到自己“不可怕”的证明,反倒拒绝再和兰兰努力沟通一下。 佟青无意去分析这个脑残体验想要表达的意义,光是配合完成剧情,他就已经心力憔悴。 张子昂被女儿吼停了步伐,可怜巴巴地站在路当中,看着小山走到门边,开门,又进去。 佟青能听到门里的对话,只听见小山仿佛恍然大悟的声音:“是你啊,你怎么不来学校了?” 小女孩很小声地回答了什么,佟青没听清,小山又说:“这和来不来学校有什么关系。你可挺记仇的,换了是你说我长得丑,我早就忘了这茬了,你记到现在?……哟,还敢打我,你不怕我?” 这对话听起来还挺正常,就像同学间和睦的对话。但是看张子昂的眼神,佟青觉得小山出来可能会被打断腿。 没过多久,门就又开了,小山脸上红光满面。 佟青:“……”真是毫无求生欲。眼见张子昂脸上都快冒出火来了,他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直逼小山而去。 小山“嘻嘻”笑着,火上浇油:“阿叔,你女儿还蛮可爱的。” 张子昂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就走来了,小山拔腿就跑,张子昂对着他的背影怒骂了两句,但他只追出了两步,视线就被另一个人吸引了。 在张子昂惊喜又期待的眼神中,小姑娘非常胆怯地,走出了房门。她先是从门后露出半张脸,很快又缩了回去,慢慢将门打开了,整个人还藏着,但光线已经进入了久久处于黑暗的屋子里,照亮了她的全身。她从一片和煦的光中走出来。 张子昂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冲上去抱起了小女孩,将她高高地举起来。 小女孩因为已经有了小山拥抱的缓冲,开始时虽然有些惊吓,紧紧地抓住张子昂粗壮的手臂,但很快适应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是安全的,遂松开手,在半空中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看起来像是结局的场面让佟青瞬间放松下来,顿时感觉到一种疲惫。 小山已经跑得不见影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寻找兰兰。佟青原地坐下,准备休息一会儿。 正这时,一片阴影落到了他头上。佟青抬头,看见猫叔正微笑着浮在半空。 张子昂和他的小女孩同时意识到了什么,都抬头看着天上。 “唔,好啦,”猫叔看起来似乎心情愉悦,甚至有闲暇打量佟青几眼:“那么体验环节就到此为止了。” 小女孩立刻意识到奇迹即将消失,她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张子昂轻轻将小女孩放下,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跑。接着,他像一个勇士一样走到猫叔下方,抬头直视着猫叔,眼睁睁看着它将头顶的帽子取下,鞠了一躬,又将帽子抛来。 黑帽子又一次将张子昂裹入其中,等帽子飞回猫叔手中时,他的眼睛也重新变回了原来无神的模样。 第57页 小女孩看见他的眼睛再一次瞎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张子昂顺着小女孩的哭声,走过去抱起了她,接着转身往村里的方向走去。走之前,他对着佟青的位置微微点头,以示感谢。 好了,现在他又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里就剩下了他自己和女儿。 佟青觉得自己的思想已被拉面男带歪了,在这种疲惫之下,竟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和他之前的看法大不相同。 最终,佟青得出一个结论:此游戏可能使人变态。 好在他并不觉得没有手是一件好事,还有足够的动力去和小山争夺双手的主权。 距离六点,也就是必须回宿舍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小时。佟青决定最后去林子里晃一圈——他始终很在意小山走出来前,双手上的“鲜血”。 但他没有进到林子深处,只是在边缘徘徊,始终让回头的道路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左左右右地探查,发现一个人影倒在林子中。是林芳。 她的头上有一个伤口,显然是大树倒下来时,砸中了她。 她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佟青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认安全后,一步窜到林芳身边。他半跪在她身边,低下头探了探她的心跳,又用膝盖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林芳。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刚说完,马上就意识到林芳实际上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这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显然受了重伤,她眉头紧皱,似乎陷落在什么噩梦之中。对于佟青的动作,她毫无反应。 佟青:“……”这下有点难办,他总不能把她叼起来? 忽然,远远地传来一个女人“叽里咕噜”的话语,那声音像是在抱怨什么,声音很轻,但极有穿透力,落在佟青耳中引起某种共鸣,震得他脑袋发疼。 不过好在那女人的声音时隐时现,似乎她正不断在林子里穿梭。 一般人肯定不至于边自言自语边散步,这情况极有可能是她追着什么人。 佟青立刻想起,不太爱说话的女生薛静雯对应的,正是一位说话让人头大的“祥林嫂”。当时是林芳拿走了纸条,说可以帮助薛静雯。 他多少能还原刚才的现场,可能是林芳被大树击中之后,“祥林嫂”失去了倾听者,就失去了控制,继而找上了躲在一旁的薛静雯。薛静雯逃入林中,又因为失去方向,迷失在林间。 佟青试着喊了一声薛静雯的名字,片刻后,近距离听到了“祥林嫂”的魔音。薛静雯能听到他的声音,并向他的位置靠近了,但因为她不能说话,所以无法和佟青沟通。 只要佟青不断用声音提示方向,她就能顺着佟青的声音不断靠近,走出树林迷宫。 但佟青一声不吭,不再发声。如果这时候让薛静雯带着“祥林嫂”走出来,大家都不一定能安全。 必须想个办法……佟青的目光四下搜寻。 但他一无所获,桉树附近植被稀少,连土壤也沙化了,其周围根本找不到可使用的工具或其他植物。 佟青看着身边人粗的桉树树干,树干的底端留有一个掌印——先前小山打断了它。这树干全长少说有十米。太吃力了,谁也不可能将这么粗长的树干用于搬运。 佟青试着去挪动树干,果然推不动它,只好借着膝盖将林芳的身体摆成平卧姿,又弯下身子用肩膀将她的头挪向一侧。 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所有事情。做完这些,佟青站起身,果断地准备往回。 要不要救薛静雯?佟青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一边退,一边又喊了一声薛静雯:“你顺着我的方向慢慢来!看到林芳就捂住耳朵!林芳已经离林子边界很近了。” 佟青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薛静雯显然听懂了他“慢慢来”的意思,似乎是带着“祥林嫂”迂回地往佟青这个方向来了。她虽然安静,却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并没有选择一开始就捂住自己的耳朵——也是因为这样,她为自己留住了一线生机,等到了佟青。 佟青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及至自己又听见唠叨声时,再后撤一步,很快就回到了林子的边缘。他没办法等到薛静雯出现,只能先行一步离开。这一次,他是用尽了全力往回跑。 他既然选择了将薛静雯带出来,就等于选择了将“祥林嫂”这个危险源带出来。 他必须让其他人也做好面对这个npc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草草你为什么又开始扫地图了。 第32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八) 六点未到,宿舍前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萧宁和夏雪霏站在几人当中,大家的表情都不是很好。见到佟青来了,好几个人用不同的方式招呼他。 夏雪霏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她已经顺利通关了。 郑文杰又挥手又呼唤,在其中算是最为热情的,但他的笑容也非常勉强。 夏雪霏当先一个道:“你来了,快来。” 看样子是有什么消息。 萧宁看向郑文杰。 郑文杰挠挠头:“是这样。我今天不是看他们几个踢球么?有个男孩故意为难我,踢了我一脚,那我踢晕了……我做了个梦。” “等等,”佟青听他开场,不得已先打断了他,继而转向众人,将薛静雯和“祥林嫂”的事和几个人说了。 第58页 萧宁立刻皱起眉头,显然这件事超出他的预期,但他片刻后便说:“我们到时候找东西塞住耳朵。我想薛静雯和林大嫂相处这么久,应该能从她口中逃生,只是林芳医生……” 佟青一愣。先前的自我介绍中,没有人特意提到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前的职业,为什么萧宁知道林芳是位医生? 郑文杰低声说:“我们应该,都已经死了。” 佟青猛地看向郑文杰。 几个人都点了点头,萧宁示意他继续说。 郑文杰:“我在梦里,想起了之前的事。我来到这里之前,在地铁站里发生了踩踏事故。那个时候我在刷手机,被人推倒了……”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当时拼命刷手机,是因为微博上发布了一条视频,是一个医生被患者杀死,那个医生就是……就是……” “就是林芳。”萧宁淡淡地接过他的话头。 拉面男在一旁又恢复了他阴沉的脸,此时忽然道:“咱们这么不同的一些人,能死在一起,啧,还挺缘分。就是咱们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恐怕‘死’这个概念得换换意思。” 方相如在一旁已经吓得呆了,面色惨白。 拉面男见他那样子,嘲道:“我看还是别怕吧,和地狱比起来,这里像天堂。” 一时间没人说话,四下十分寂静。这一片区从村镇中隔离出来,没有人气,也没有牛羊等动物。 萧宁看着佟青:“你能推理出什么吗?” 佟青一愣,没想到萧宁会对他发问,但他还是将想到的事情和盘托出:“我不敢肯定,但确实有个猜想。文杰是在晕倒的过程中,梦见自己亲身经历的事。如果晕倒的下一刻可能意味死亡的话,照此推测,在这个世界中死去,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然后呢?他没有再说下去。 萧宁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如果在这里死亡,现实中也会死亡。” 没有人说话。 那如果在这里生活呢?什么时候是个头?难道最终获胜者可以获得新生?无数个疑问进入佟青的脑海,他想起之前学过的很多理论,又想起进入这个世界时经历的第一个游戏,又一个荒谬的想法进入了他的脑海。 如果这里是死者的交汇之所,链接所有的死和生,既然这世界有无数可能,根据他所学的理论,其中应该会存在很多佟青。 不可能的,佟青在心底摇了摇头,不会是那样,否则自己早就见到过自己了。 那么从游戏胜出,就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新生。 这里面藏着一个答案。 佟青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去思考这些对通关于事无补,除非一个人的死法能够决定他通关的内容,或是能够在通关上给出暗示或帮助,否则,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毫无疑义。 想通透后,他提议道:“我们先去救林芳吧?没有什么东西能完全阻挡耳朵听见声音,雪霏已经通关,听觉已经恢复,现在能够解决林大嫂问题的,也只有林芳了。”更何况,林芳是第一个提出向他人伸出援手的人,于情于理,不能扔下她不管。 郑文杰一个苦笑:“我很敬佩林医生,只恨我没有腿。” 夏雪霏说:“必须要救!你把你的板车贡献出来,咱们走。” 郑文杰欣然应允,双手一撑——他现在没有腿,轻松松就能靠双臂的力量动身——从板车上挪了下来。 拉面男道:“小妹妹你就不用去了,帮着点郑文杰和你校长,这种粗活用不上女生和小白脸,我和佟老弟去就行。” 萧宁俊眉一扬,虽然拉面男从一开始就对他满是敌意,但他从始至终没有接过拉面男的招,此刻,他微微一笑道:“佟草草还没有处理完自己的事,加之我正好有手,不如我和你两个人去吧,这事要紧,咱们不扯私怨为好。” “哦,那不好意思了,我和你没有私仇,只是我这人向来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藏不住,”拉面男不像道歉地道了个歉:“还有,我看人一顶一顶准,迄今为止没走过眼,用不着在我眼前装。不过想你也不敢在我眼前做小动作,你和我走一块儿心里不膈应,那咱就走呗?” 佟青心说要糟,果然,萧宁还没说话,夏雪霏已经一个箭步跃出,指着拉面男不客气地说:“褚先生,麻烦您客气一点,这里大家都是互相帮助,没有谁欠谁的。”看得出来,她比早先更加力挺萧宁了。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萧宁既是她的偶像,又帮助她顺利通关,屏幕上的崇拜走入现实,还有比这更值得让人激动的事吗? 只是这种激动在这种环境很容易激化矛盾,佟青干净利落地往两人中间一站:“走吧,一起去。我认得清位置。” 萧宁深深看了佟青一眼,笑了笑,点点头。他深有涵养,果然也没有和拉面男计较。 拉面男一边走,一边又怼了回去:“是啊,所以你们校长大人帮别人那就是天神下凡,我帮别人就谁也不欠。”他嘴里阴阳怪气,脚步却飞速跟上了佟青和萧宁,让夏雪霏在后面跳脚。 佟青听得头大,他不知道萧宁是怎么招惹了这位“心直口快”的“钢铁直男”,从一开头到现在就没好过。 三个人闷不吭声,气氛尴尬,感觉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才来到林边。佟青根据自己的记忆,走向一处的林边。 第59页 一番搜寻之后,几个人发现这里没有林芳的身影。 “就是这里。”佟青走到一棵倒下的大树旁。这棵大树正是砸伤林芳的那一棵。 佟青有些担忧地向林子深处看去。 “你怀疑她们走丢了?”萧宁道。 佟青点头:“嗯,即使走到了这个位置,如果没有指引的话,还是容易迷路。是我大意了。” 萧宁:“不是你的错。这么看来,林芳应该已经醒了,这是好事。” 拉面男的声音在两人后方懒洋洋响起:“我说您二位还找人不?不走咱回去哈,也没多少时间了。” 他这一次说的倒是话糙理不糙,佟青回去时本来就晚,加上几个人来回的时间,现在已经将近五点。如果进入林子找人,很可能会迷失其中。 萧宁又看了一眼佟青:“不回去了吧,佟草草来回两次了,这番好意总不能轻易辜负,说什么也要救了人回去。” 拉面男冷笑一声:“那走呗,我是不怕。要不草草你还是回去?你到底是个没通关的人,被困在哪儿通不了关可就麻烦了。” 两人针锋相对时,佟青正仔细看着地上留下的痕迹,他觉察到有几个脚印向林子外沿去了,这会儿打断两个人斗嘴,道:“林芳和薛静雯,出去了。她们不在林子里。” “早看到了,”拉面男冷冷道:“萧先生没看到吗?一个劲说要进林子。” “抱歉,”萧宁满脸愧疚:“是我考虑不周。”他眼睛直视拉面男,显得非常真诚。他浑身上下从态度到姿势,都是很打动人的,但拉面男显然没有被打动,甚至又冷哼了一声。 几分钟后,几人回到林边空地,四面喊了一圈,没见回音,于是便向着会堂慢慢走去。 这样无功而返,难免令人有些沮丧。但这种沮丧,在经过草场空地时骤然消失了。 因为薛静雯和林芳正安静地站在草场上,薛静雯正抓着林芳的手,用唇语对她说着什么。林芳的表情却很奇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淡淡的,好像没有在看薛静雯说话。 萧宁当先一个上前去了,拉面男紧跟其后,还压低声音嘲讽了一句:“这就邀功去了?不愧是吸粉大户。” 佟青心里却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林芳刚刚也经历了游戏里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她是否梦到,也想起了自己的死亡原因?被自己的患者杀死,作为一个医生,她要如何自处? 那一边,薛静雯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继而林芳也看见了众人。见众人焦急的面色,她看得出他们正在寻找自己,嘴角露出一点微笑。 “你们来的正好。”薛静雯突然开口,吓了几人一跳。 萧宁颇为欣喜道:“我们正在找你们。你通关了?” 薛静雯点点头:“林姐帮了我大忙,我说我也帮她找找失聪小男孩的线索,可她非说不用了。” 几个人都看向林芳。 林芳嘴角的微笑仍在,但笑意却浅了,她摆摆手说:“不玩了,我年纪也大了,实在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是之前的 但没想到和最近的某些事情太过于对应 写到这里心情突然复杂 本想删掉这一段 但想想还是留着吧 致以最深沉的敬意 (我在胡言乱语什么 第33章 假如给我三天(十九) 在场知道内情的人都缄默不语。薛静雯十分着急,只以为大家不想帮忙,催促道:“你们倒是说句话呀,现在不正是互相帮助的时候吗?” 佟青不忍,只能对她说:“先回去吧。” 一路上,薛静雯说了些她们通关时的事。薛静雯循着佟青的声音逃出森林时,“祥林嫂”也追了出来,薛静雯抱不动林芳,头又痛得厉害,昏了过去。等醒来时,才发现林芳也醒了,祥林嫂正乐呵呵地看着两人,说自己的心病被医好了,现在也没什么需要多说的,就召唤猫叔结束了体验。 薛静雯提起这些,是有意为了感谢林芳,此时见她一声不吭,还问她道:“林姐,多亏了你,我才能活着,真是多谢你了。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林芳摇摇头:“我当时也迷迷糊糊,没有看清。” 薛静雯只好结束话头:“总之是说她过得很苦吧,她也挺可怜的。” 拉面男冷不丁道:“什么毒鸡汤,这会倒说起她可怜了。自己苦,就能害别人了?” 薛静雯讪讪一笑,走到了佟青身边,她轻轻碰了碰佟青的手肘。 “?”佟青看向她,只见她用唇语示意道:我们可能已经死了。 佟青一愣,随即反映过来,薛静雯在昏迷时,也知道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他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薛静雯见他丝毫不惊,反而讶异了,但她冰雪聪明,既然佟青没说什么,她也不便多问,只得满脸心事地往前走去。 到众人汇合时,所有人都发现杨毅不在。敲了他屋子的门,也无人应声。 到了这个时间点仍未出现,大有可能是凶多吉少,大家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稍一商讨,大家决定晚饭后继续在会议室见面。郑文杰显得格外焦虑,因为杨毅和他一样,也是失去腿的体验者。作为本场节目移动最困难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感受了游戏的不友好,加之现在身边的人接连通关,更让他有一种危机感。 第60页 但是佟青却有种直觉,郑文杰有话想对他说,而且急不可待,但他没找到机会。 因为在大家陆续进屋时,拉面男当先一个叫住了佟青:“聊聊?” 郑文杰看了拉面男一眼,直觉不好插话,只得先进屋去了。 都快六点了,这时候聊聊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佟青稍一犹豫,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是个明白人,”拉面男嘿嘿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这游戏通关,不难吧?难的是做点和别人不一样的事,我说的对吗?” 佟青看着他,笑笑说:“没明白。” “没明白?那我说通透点儿,”拉面男吊儿郎当,抬眉下望地说:“粉丝数才是决胜的关键。”他说话时,佟青和他头顶的巨眼全都睡着一般,闭上了眼睛。 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正是意味着拉面男正在透露游戏内容。 佟青沉吟片刻:“这确实很重要,但褚大哥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拉面男冷笑道:“做什么?好心好意劝你不要和小白脸走得太近,你现在没有手,也没有手环,等你拿到手环那一刻再说吧。不管你这一场帮了多少人,也涨不了几个粉,说不准还会下降。” 佟青哭笑不得,拉面男误解了,他还真不是为了涨粉,只是他在强迫自己更多地参与到这个节目之中,既然没法逃避,自然是熟悉强过陌生。但拉面男这一番话,实则说的也有道理,对于他的勇士人设来说,多多帮助别人也算是加分项……可惜从现实上来看,并没有加分。 但拉面男此言,让佟青对他增加了更多了解,他这么针对萧宁,竟不是因为讨厌追星这一套,反而是因为深谙其道——他不断提出相对抗的观点,观众这么多,总有站在他这一边的。相较之下,如果大家做出的行为都相似,那么谁也比不上萧宁。 拉面男这一番好意,让佟青受宠若惊了。“谢谢提醒,我自己会注意的。”他说。 在佟青的人生条例里,凡事讲究礼尚往来,因此他道谢之后,想了想又说:“褚大哥,这个节目其实不像综艺,它缺少对抗性。就从这次的内容来看,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单元,有时候甚至需要协作。这一点和最初的选拔赛完全不同。凭我之前的经验来看……要么是游戏突然放水,要么是这游戏没那么简单。” 佟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有的话我在验证之前,说出来招人怀疑。” 拉面男哈哈大笑:“你就直说吧,我把你当自己人,难得你和我说这些了。” 佟青将自己的想法一说,拉面男的脸就拉的比面还长,他眉头紧皱,骂道:“他妈的,还真有可能,那死了的人怎么办?” 佟青:“我还没确定……” “这不是确定不确定的问题,”拉面男牛眼一瞪:“这么重要的事,你他妈乌龟王八似的憋在自己心里,害死所有人怎么办?” 佟青:“……”他先前误会了,这大哥的直性子是真的,不是装的。 佟青只得说:“该收集的线索我都收集了,你先别紧张……” 但他的话立刻被拉面男打断了:“我不紧张谁紧张?你当自己救世主呢一人扛啊,兄弟你连手都没有!……好吧算你还有点脑子,一会儿你别吭气,我来丫的和他们说。总之都做了也不是坏事对不?” 其实佟青本也想今晚再说出自己的猜想,因为此时的时机最为合适,但是拉面男既然愿意挺身相助,也是好事。他又再次道谢,两人便各自回房了。 半小时后,佟青提着灯进了会议室,大家都已经严肃地坐着。 本来已经轻松下面容的薛静雯、夏雪霏几人,面色又凝重起来,拉面男正气鼓鼓又气喘吁吁地坐在桌前,显然刚刚和众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交谈。 郑文杰的脸色也很难看,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夏雪霏呆呆地问佟青:“草草,褚勉涛说的是真的吗?咱们必须得完成所有人的体验任务,才算通关?” 佟青苦笑:“只是猜测。” 萧宁接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明天的任务就很重。马维敏、杨毅……他们遗留下的事情,我们都要在明天之内解决完毕。” 郑文杰支支吾吾道:“还、还有我……” 拉面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你?请问你死了吗?有后事需要让我们帮忙操办吗?” 方相如本也想求助,一听这话,讷讷地缩回了脖子。 佟青见拉面男一说话就要吵架,赶紧地接过话头:“现在咱们没完成的,都把线索再确认一次吧。” 众人于是理了理线索,初步确认杨毅的男孩矮子在马场需要帮助,马维敏的画家在学校画画,方相如的郭大侠明天要宣布重磅消息,佟青的小山已没有线索,应当算是完成;至于郑文杰的墩子,大家一致认为选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代他去踢球——郑文杰没有腿,踢球确实做不到。 只有林芳遗憾地说:“向各位道一声抱歉,我实在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个男孩子在学校没做什么坏事,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周围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异样……他也没说过他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 这是自她回来之后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佟青:“没事的,我明天再去学校看看。那么谁明天能替郑文杰踢球?” 第61页 拉面男“嗤”一声,很不以为然,眼神看向萧宁,十分挑衅,似乎是在说“现在敢不敢出风头”? 萧宁目光平视,一笑,正要开口说话时,郑文杰打断了他:“有、已经有人帮忙了……谢、谢谢……”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佟青颇为讶异地问:“有人帮忙了?是谁?”除了佟青曾说过自己或许可以帮忙之外,在场显然没有人答应过帮他的忙,那么是谁呢? 郑文杰快哭了,丧着个脸看着佟青:“佟草草,对不起啊,因为你之前说可以帮忙……踢球比赛报名快截止了,我、我就替你报了名……” 佟青:“……”他早该想到的。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拉面男一拍桌子,胸膛一起伏,仿佛脏话就要奔涌而出了,佟青慌忙手一拦:“哎,用不着这么意外,我是答应过他。” 萧宁的眉头也皱在了一起:“小山明天能把手还给你吗?” 佟青想了想:“明早我先去找他,我觉得我的通关条件已经达成了,只是他可能还得和小女朋友拉个小手……实在腻歪到了最后一刻,我就这么踢球去,应该也能应付,我又不是没有腿。” 拉面男冷然道:“你被人一撞,倒在地上靠头起来吗?” 他说的话字字扎心,佟青哭笑不得,可眼下也没更好的方法了,只能打圆场:“我尽力不被撞倒吧,他们毕竟还只是小孩儿。”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郑文杰,没想到郑文杰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佟青内心忽然有些慌张了,这是还有什么坏消息等着他呢? 果然,郑文杰对上了佟青的目光,又躲开了,磕磕巴巴地说:“那个……佟草草……” “……他们缺的是……守门员。”话毕,他完全埋下了头。 佟青觉得自己要死了。 第34章 假如给我三天(二十) 为什么是守门员? 拿什么去守门?头吗? 佟青听得头都大了,郑文杰十分心虚,根本不敢看众人。 拉面男暴怒了,好在佟青及时拦住了他,萧宁又转移话题分配任务,这一茬才算过去。可会议室里紧张的氛围一直都没有消失。 直到最后,大家脸上都还带着担忧。 只有林芳,一直显得十分平静,除了当她知道只有自己完成任务,大家才算作完成时,才露出些许对于她任务线索的担忧——似乎她做这一件事,已经完全不是为了她自己了。 薛静雯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又多少从众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出于感激林芳帮助,她此刻也反过头来,不断激励林芳,并将在明天作为林芳任务线的组员和林芳一同进行任务。 马维敏和杨毅的任务,则交给了萧宁和拉面男,夏雪霏负责各组之间的情报传递。方相知负责做完他自己的任务,协助郭大侠安全过完最后一天。 大家空前地团结。 到了夜里,佟青像一根火柴棒在床上辗转反侧,说老实话,没有手踢球本就很难,当守门员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他这一关无法突破,大家都会失败? 球赛早上就开始,持续一个小时,几乎没有规则……进球多者获胜。佟青仔细回想了一下草场的地形,怎么也想不出出奇制胜的方法。草场上的所谓球门,也就是孩子们用灰线画出的一个长方形的框,从面对球场的那一条线射入球,就算做成功进球。 难道能把球门擦了?佟青被自己的脑洞吓得一个寒颤。 他又根据情况想了几个天马行空的点子,终于还是不堪疲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直奔北林小平房,试图找到兰兰和小山。这一次他的直觉无比正确,兰兰和小山起得早早的,正并排靠在平房后墙,说着悄悄话,佟青来了,反而吓他们一跳。 小山十分不满:“你这会儿来干吗?” “……”佟青看了一眼他俩紧握在一起的手:“你的手……还有用吗?” 兰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显然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她看上去比之前开朗很多。 小山更加不满了,但脸上是得意的表情,并不是生气:“没见我正在用着?到点就还你,下午,我说话算话。” 佟青挣扎着、试着触发一点新剧情:“今天早上有足球比赛,你想去看吗?” 小山又一脸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佟青,那表情活像写着“你平常就和你女朋友去看足球比赛?难怪你找不到女朋友”。看了一会儿,他冷酷拒绝:“不想去,没意思。” 佟青料到是这么个结果,虽然无奈也没什么办法,对着这对幸福的小年轻笑了笑,说了声:“行吧,既然你俩都不想看,那我就走了,下午见。” 小山听了这话,抬起手都想挥动了,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了一句兰兰:“你想去看吗?” 兰兰似乎受了惊吓,拼命摇头。 她的反应有些过激,让佟青一下子想起了,那伙人曾经欺负过兰兰。 小山问:“你怎么了?”他露出担忧的神色,看着兰兰。 兰兰摇了摇头。 佟青有一瞬间的想法:如果告诉小山这件事,小山会作何反应?会和那些男生打一架破坏这场球赛吗? 但是他终于没问出口,因为兰兰拼命摇头,显然不想再次回忆起任何以前的事情,况且,她用眼神示意佟青不要提起某些事情。佟青不知自己是出于对兰兰信任的不能辜负,还是担心说了这事节外生枝,总而言之,当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绕回了空地。 第62页 空地上,11个男生正摩拳擦掌地准备对垒,墩子也在其中,看到佟青,招呼了他一声:“听说你是我们的守门员。” 佟青:“是啊,我也才听说,我能和人换么?我挺想踢球的。” 墩子笑了笑:“别紧张,保证让对方碰不到球。你做你想做的就行了。” 佟青:“……”我不想做。 郑文杰已经坐在一旁,仰着头,巴巴地看着这边,佟青的到来让他又安心又紧张。 对面的六个男孩子中,正好有佟青曾经打跑的那一个,此刻他正死死盯着佟青,侧头和身边几个伙伴说着什么。很快,他们都扭过头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佟青。当佟青走到守门员的位置上时,对面场上爆出一阵哄笑。 球门的范围有两米左右,球门没法被“损坏”,但好在佟青来回两步就可以囊括整个球门范围。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躬下身子,准备了防守的姿势。 第一球是由对面踢出的,一个身材健硕似小牛的男孩一脚飞球,球就和炸弹一样猛得像场中窜来,这边五位战将迎面而上,前去拦截。 墩子当先一个用胸口接住球,发出一声让人心惊的闷响,接着,另一个男孩一脚飞踢而来,要从侧面夺球——简直一场混战。 佟青全身的神经绷紧,眼睛紧紧盯着球的动作,当球消失在一群男孩之间时,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上。 男孩们从汇聚到散开的那一瞬间,如果球在己方,佟青还能小小的松一口气,如果球在对面,佟青便会格外警惕,随着球的运行轨迹调整自己的站位。 就这样,虽然没有一球曾突破防线,十几分钟下来,佟青已满身大汗。 郑文杰在旁边看得着急,大喊:“这样不行,你放松一下,草草,保留体力!” 佟青一个分神,一球突然破防,“唰”一声直冲他门面而来。 他心内一凛,下意识想要避开,晃出一个幅度后马上意识过来,但也晚了,球擦着他的耳朵火辣辣地经过,几乎将他耳朵擦出火来。 佟青的头一晕,听见对面一片叫好声。 “残废,你行不行?”墩子身边的男孩不客气地抱臂问道。 佟青被问得一噎,一时间心里有一股憋闷,深呼吸了一下,平静地说:“可能不太行,咱们能换换吗?” 那男孩脸色一变:“不太行报什么名啊,坑死你爷爷了。打起精神来!” 在对面的嘲讽声中,墩子也说:“加油。你管好自己。” 看来无论说什么,想要和场中任何人换位都是不可能了。 场面已从焦灼变成了互相猛攻,很快,第二球、第三球都突破防线,佟青用肩膀拦住一球,那感觉像是肩膀的骨头都被击碎了。他向后踉跄了几步,咬紧牙关,稳住身形。 时间过半,比分成了2:1,佟青他们仍落后对方一球。 佟青浑身是伤,几乎站立不住,他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到了后期,他已经没法思考到底有没有什么其他通关方法,眼里只有球、球、球,认认真真地参与其中。当他认真起来时,他几乎拦住了所有的进攻,虽然这让他满身是伤。 连郑文杰也被他的表现惊呆了。他瞬间化身狂热粉丝,不断叫好。 佟青有些耳鸣,只能破碎地听到郑文杰的叫好声,此时中场休息也快结束了。前方五位队员在商量对策,佟青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看球赛的经验告诉了几个小男孩……当然不能期待他们踢得和意大利队那么好,总也有些帮助。 郑文杰一个人的狂热并不足以冲昏佟青的头脑,佟青知道此时仅仅守住是没有用的,必须再进一个球,或是两个球。 开场了,墩子已满头大汗,回头看着佟青:“拼一把呀,为什么你都不动?” 佟青此时又累浑身又疼,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想去回答“我怎么动”,忽然间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短暂的休息时间让他的大脑也短暂地活了过来:如果所有话语都是提示,游戏又没什么规则的话,是否说明这个踢球游戏其实并不需要守门员?毕竟从一开始,就有一方是缺失守门员的。四打六都能打,为什么还要拘泥有没有守门员? 佟青趁着己方在进攻的时间,向前走出两步。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一个落后的男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磨磨唧唧什么,快上啊!” 佟青心有灵犀,猛得蹿了出去。 墩子碰上硬茬,飞起一脚,将球向后传来,落后的男生没能接住,佟青截上去,带着球跑出一段路,对面几人很快包抄了上来,佟青不敌,一脚将球传向另一侧的伙伴。 忽然听得一人怒道:“守住!” 这一嗓门如雷一般响,佟青一愣神间,已经有人推了他一肘子,力气极大,佟青大步后退,仍是摔在地上。 他打滚跪起,飞快站了起来,跟上本队成员的脚步。墩子见场上人多,又快乐又兴奋,连叫了好几声。 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再进一球。佟青摇摇晃晃跑出几步,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但是不行,必须进球。 这时对面仿佛故意一般,猛得将球踢向佟青的头部。 一声巨响,好几声惊叫。 模糊间,佟青仿佛听见了夏雪霏和拉面男的声音,视线中,一个球从面前落下,他抬脚,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球向对方球门踢去。 第63页 下一刻,汽车发动机引擎的声音淹没了他的意识。 第35章 假如给我三天(二十一 一片模糊中,佟青感受到身边人的体温——顾纭正手持笔记本,对他低声说着什么。 同一时刻,他感受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手。佟青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死亡梦境。 对这梦境,他其实并不怎么好奇,既然之前坐在车上,那么多半是出了车祸。但是能够进入梦境去了解一下细节,他还是打起了一番精神,努力探知更多的细节。 因此,他一边仔细去听顾纭所说的话,一边留意窗外的情景。但他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萧宁,忽然一愣。记忆中一直靠窗打着瞌睡的萧宁此时睁着眼睛,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但佟青再去看时,他又恢复了靠窗的睡颜。 顾纭为了不吵醒萧宁,声音压得极低:“这次是大金主,场地费不知投了多少进去,连萧宁都请到了,千万不能砸……” 佟青不由自主地说:“这次的测试和之前有什么不同?”这话不是现在的佟青想说的,应该是当时他的反应。 顾纭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因为佟青一直做得挺到位,此时也想不出多余叮嘱的话,只是说:“没什么特别的,你仔细些就行,有危险的点全部记录下来给后勤组。不,只要不轻松的点,难度过高的环节,都记录下来,我们一个个排查。” 佟青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约是他的“乖巧”打动了顾纭,顾纭多嘴道:“表现好一点,这次前期也会拍花絮,另一辆车上还有川洋、北西大学的两个学霸和一个主播,你到时候带带他们,争取把你们素人队伍也推出来!我觉得可行,听说这次爸爸就是看了你之前的花絮才对这节目感兴趣……不过是小道消息。” 顾纭说话说的顺嘴,叫哪位金主都称爸爸,毫无违和感。 佟青在梦里忍俊不禁:“哪个爸爸?星光?” 他的目光游离在车窗外,此时已经驶上出城的高架,旁边数量小车超过,个个竞速似的,将商务车甩在身后。 顾纭摇摇头:“这次说是星光投的,但好像背后是个个人。” 佟青:“个人?” 顾纭点头。 佟青心道现在的有钱人的确是多,不仅有钱,爱好还挺奇特,为了爱看一档节目特地投出一个场景,也实在难得。 商务车拐下高架,开始进入一段宽阔的乡间大路,这里似乎在做什么基建,车侧不断有大型装卸车驶过。 顾纭交代完事项,百无聊赖,也盯着窗外,笔在纸上乱涂乱画。接着,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说:“好像叫厉承泽。之前没听过这人,你听过么?” 佟青自动回答:“没听过。” 佟青:“……”他现在听过了。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换在平常,他一定记不住这么一个略显普通的名字,但此君出现的时机太过于特殊,佟青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如果还能继续活下去的话。厉承泽,可不就是第一环节吐槽他通关慢,雷厉风行助他通关的那个……男粉丝吗? 这样的巧合,同名同姓的概率只有1%,十有八九,那个粉丝厉承泽就是这个爸爸厉承泽。 佟青很想问一句这人是干什么的,但是出于梦境的限制,他的嘴就像被502粘在了一起,怎么也张不开。 正这时,一辆巨无霸一样的装卸车忽然向这侧倾倒了过来。 佟青猛地瞪大了双眼,眼前忽然变成了慢镜头,无数钢管如尖刀雨一样倾泄而下。 顾纭回头,瞬间尖叫。佟青已经一把揽过她,将她护在自己身下,接着背后一阵超越他形容能力和承受程度的剧痛。 这时,萧宁也一跃而上,到了车中部,佟青“看见”自己又扑上去,又按着萧宁的头把他和顾纭一起护在身下。 佟青的灵魂:“……”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震惊:他竟然这么莽!而且这从天而降的正义感是怎么来的?一时间,他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己进入游戏时的人设从何而来。 接着,他整个人飘了起来,身体直接穿过商务车的顶部,这下可真上了天。不过多久,商务车变成了远处的一个白点,一阵“嗡嗡”响声贯入佟青大脑。 他在剧痛中醒来了。 震耳欲聋的声音逐渐淡去,一个声音正焦急的叫他:“佟青!” 另一个人说:“醒了。” 夏雪霏带着哭腔的声音佟青听出来了:“谢谢林芳姐。” 缓缓睁眼,入目便是几个人担忧的面容,薛静文、夏雪飞、郑文杰和萧宁,侧过头去,就看见林芳正坐在一边,她看起来有些吃力,显然方才正在为佟青做什么急救措施。 拉面男抱臂在一旁,此刻道:“总算醒了,你不醒我们都玩儿完,能不能谨慎点?” 佟青苦笑一句:“不好意思。” 他的确是逞强了。但是看到郑文杰完好的双腿,他意识到自己竟然成功了。 “看什么看,”拉面男冷哼一声:“只要完成球赛,不管输赢都可以,你以为你刚才那轻飘飘一脚能进球?你是卡纳多多?”原来拉面男和萧宁赶来时,正好看到了佟青临门一脚。 萧宁对着另一侧招招手,只见小山走了过来。 “你踢球踢得太糟了,我还以为你的脚会断,”小山笑话了他一句,但又说:“不过你还挺勇敢的。” 第64页 话毕,他就召来猫叔,同意结束体验。 佟青终于用自己久违的的手撑起了上半身,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世界简单多了。 在小山身后,还站着一个头发凌乱,手执画板的人。 是马维敏对应的画家。画家走过来,烦躁地说:“手,还给谁?” 众人:“……” 马维敏已经死了,在场没有人需要这双手,毕竟谁也不需要四只手。 画家非常不耐烦了,又问了一次:“我用脚画得比手好许多了,我就不该用着废物东西,留下我一生的败笔。” 没人接话。 只有佟青刚走过生与死的边缘,艺高人胆大:“没人要了,你不要就给小山?” 画家的眼睛盯在了佟青身上。 佟青:“……要么你先给我我再给小山?” 画家嘟囔了一句,伸出双手,走到小山面前。 猫叔又从天而降:“唔,不行不行,节目可从未开过这先例,要是多出来的手脚你们都要拿走,那还不得个个变成千手观音啦,罢了喵,我来收回吧。”说着,他将礼帽一丢,照住画家,再起来时,画家已经失去了手,不过他看起来自在多了,用脚提起画纸,皱着眉头,显然对双手作出的画还是不满意。 小山对得不到手也没有丝毫失望的情绪,反而对佟青道:“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佟青一愣,想起这么几天的接触,以为他要说什么煽情的话。 小山却“嘿嘿”笑道:“你说我有手,人家也不给我抱,可你就是有手,也没人可抱啊?” 佟青:“……” 小山说完,冲佟青扬了扬下巴,跟着画家走了。 现场只留下参与节目的几人,好在没有更多的伤亡。佟青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得知杨毅是被马场的马踩死了,多亏萧宁会一点骑术,才完成了矮子的任务,矮子的腿也已经被猫叔收回。至于方相知的郭大侠,在这三天指出别人无数勾当和错误,引得敌军满天飞,最后却在人群最喧闹的地方宣布了自己曾犯过的错事。这个转折让人惊讶,更让人吃惊的是方相知这个胆小鬼竟然站出来替郭大侠挡了几块石子,也算是顺利完成。 现在唯一剩下的是没什么动静的耳聋男孩果果。 “他们家里人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夏雪霏看着林芳说:“可几个老师也说好几天没在学校里看见他。” 这下麻烦了,佟青因为昏迷,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还有没有时间去完成这个任务。 萧宁看出了他脸上的犹豫,在旁道:“还有3小时左右,时间不算充裕,我们得有个方向。” 佟青忽然想起梦境中萧宁奇怪的举动,随口问了一句:“你刚才没遇上什么危险吧?” 萧宁眼神里露出一丝疑惑,不知佟青为什么忽然发问,但还是摇了摇头。 佟青便想,那是自己眼花了。 他于是转了个话题:“有谁知道他最后出现在哪儿吗?或者……有什么其他线索,大家一起想想,不要着急。” 他仿佛接受了梦境里顾纭对他的谆谆教导,开始逐渐将眼前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相互联系——毕竟现实生活中他可能已经死了,他必须谨慎、主动地进行这一场新的冒险。 几个人分析了一下果果出现的场景,最后确认下来,他最后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学校。 看着众人讨论许久,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芳,忽然开口道:“我觉得,这个孩子可能受到过校园暴力。” 讨论戛然而止,大家都看向林芳。对校园暴力,大家都有过猜测,在这乡下地方本身孩子们就容易打架、互相欺负,但是由林芳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来,几个人都觉得可信度更高了。 林芳随即简单列举了他的几项举动,除了讨厌上学、和人群疏离之外,她还敏感地发现了果果有时不吃饭,有时又暴饮暴食,还有一些大家不太容易觉察,她却发现了的过激行为。这些都是真正去关心一个人时,才会发现的细节。 最后,林芳安静地说:“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但我想,他很有可能还藏在学校的某个角落。” 第36章 假如给我三天(二十二 众人一番话听下来,都大感佩服,仿佛林芳已经在心里找到了那个小男孩。 几个人一合计,还是选择了分头寻找。 佟青、林芳、萧宁、夏雪霏四人前往学校。这会已经是下午的放学时间,黄澄澄的夕阳照云,映得一排平房攒成的学校金碧辉煌,一时间扫除了之前破落的外相,佟青刚走过来,就觉得这是个很适合落幕的地点。 这里不似城区的学校设施齐备,因此可以藏人的地方屈指可数,总也就是平房背面,房内以及厨房区域。厨房最乱,柴垛成堆,瓦罐汤盆,但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一排平房后方,是一小片空地,用于日常活动。空地的魅力远小于可以踢球的操场,因此有的地方已经长出了人高的杂草。 佟青步入杂草堆,发现有些地方的杂草被踩得倒了下去,便顺着那印记小心翼翼地探索。他没走处多远,场外有人喊他:“回来吧,那里没有人!” 是夏雪霏的声音,佟青又走出来,只见萧宁不知怎么爬上了其中一个平房的顶部,此时正居高远眺,扫视四方。这地理位置很好,可惜他也没发现什么,对佟青和夏雪霏摇了摇头,随即两手一撑,长腿一弯,半爬半跳了下来。 第65页 “林芳呢?”佟青走上来问。 夏雪霏看向一间平房,佟青走进去,发现那是个很破小的教室。几张条凳排开,就当做桌面了,地上摊着几张破布,孩子们或坐或跪,在上面留下了不规则的形状和纹路。此刻林芳正跪坐在其中一个位置前,看着长凳上留下的一张纸条。 佟青和萧宁都凑过去看,纸条上是孩子稚嫩的笔记,抄写了一篇课文,字迹看不太清晰,但依稀写的是类似《我爱我家》那样的内容。 林芳说:“我建议你们重新判断事态。” 她顿了顿,才开口:“或许……未必需要完成所有体验任务,才算是全员通关。我认为我们不应当再打扰这个孩子和他的家人。我们根本就不了解他,怎么能帮助他实现愿望呢?他对自己想要的东西缄口不言,这一类孩子,对于内心想隐藏的东西是十分执着的,你非要去问他,只会让他更为抗拒。也就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这样做,逼着去问他想要什么,可如果不这么做,便无法通关。我想这个世界不会设置这样的悖论吧?所以你们应当是安全的。” 林芳的推理非常有道理,对于果果来说,唯一能保护他的姐姐早早离开了家,家里阿妈还需要他帮忙,他根本无处倾诉,也无需倾诉。他懂事的外表之下,是与外界隔绝的心。 这个问题无解了。 夏雪霏脸上露出十分难过的表情。 佟青心里也有些难过,但他仍然说:“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他说着,就跨出大门。天边的卷云进一步压了下来,沉沉地积在小屋、田野的上方。 佟青加快脚步,到处乱窜,问了许多人,大家的确都没见过果果,只说这个小男孩沉默寡言,常常就不见了,如果他不想让别人找到他,那天底下是没有人可以找到他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在短短的时间内,佟青已经问遍了所有可能有关的住户,甚至在林子前也大喊过几声。可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任何讯息。每一次失败的寻找,都让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如果说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完成这个游戏,或者是出于同情心的考虑而伸出援手,那么帮助林芳,实际上是他强大的意愿——他不愿意像林芳这样的人在这里失败,更不愿意她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看到她自己那样的结局。他在脑子里过了很多遍细节,却联想不出什么,此时也暗恨自己没有多问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时间所剩无几了,傍晚十分越是醉人,他往回走的步伐愈加沉重。 佟青回到学校时,大家也都聚在了学校,薛静雯眼里含泪。看得出她是真心地担忧林芳的安危。 四面安静的可怕,没有人说话,只偶尔有风吹动杂草发出的声音,只是在“沙沙”声中,还掺杂了杂草被风吹断或是被什么碾断的声音。 佟青敏锐地竖起耳朵,转向学校西面。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拉面男见不得人哭哭啼啼,冷冷地对薛静雯说:“人还没死,就要被你哭死了。这还没到最后呢。” 他话是这么说,眼睛却不断地向天上看。他和所有人一样,都在等待猫叔的出现和节目的结束。 一时间,忐忑的情绪在众人之间蔓延。 只有林芳依然显得很平静,反而笑着安慰众人没事的,就是这种节目,她一个人本也过不了几关,与其侥幸通关担惊受怕,倒不如保证一下心理健康。 拉面男瞥了萧宁和郑文杰一眼:“那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些人啥也不会,靠着脸皮厚照样的通关。你就是脸皮太薄了。” 郑文杰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悻悻看了拉面男一眼。 他们的对话打破寂静,又弄得佟青心神不宁,他总觉得自己漏算了什么环节,而时间又已不足以让他再做思考,就好像期末考试碰上一道难解的大题,明知道解法已经在脑海中打转,可考试结束的铃声却在这时响起了。 忽然,身边一声惊呼,佟青猛得抬头去看,只见猫叔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暮色中。 所有人都直起了身子。 终于,猫叔的身影完全出现了,他大喇喇地伸了个懒腰,“喵”了一声,道:“记者呢?我们的小记者呢……” 闻言,从空气中又跑出一只带着摄像机、笔记本的兔女郎,她慌里慌张,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来了来了。” 猫叔拉家常似的道:“这一期怎么样,记录都做好了吗?” “做好了,”兔女郎翻开笔记本,在上面勾勾点点:“剩下的全部人员,应该都已经完成体验啦——咦。” 猫叔瞪大眼,看向兔女郎:“有什么问题?” 兔女郎看向林芳。 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兔女郎忽然说:“这一位……没有同意结束体验吗?请快些同意结束体验,否则你的耳朵可就永远失去听觉啦,这可是节目的风险项,哎呀,我应该早些提醒风险的。” 猫叔似乎也吓着了,连声说:“快快快!” 所有人都呆住了。佟青的脑子飞转,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只要林芳选择结束体验,她就可以完成游戏?或者说,哪怕她没有及时结束体验,也不会失去生命! 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林芳都应该赶快表示自己结束体验。 第66页 佟青见林芳平静地看着眼前,显然根本没在看兔女郎和猫叔说话——更何况这两位说话的唇语也不是一般人能解读出来的,赶紧伸手碰了碰林芳,又接过薛静雯刚刚写好的纸条,递给她。 林芳看了一眼,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她还是配合地抬头,对着猫叔说:“我同意结束体验。” 下一刻,猫叔也飞速扔出手中的礼帽,礼帽在盖住林芳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了。看来礼帽的存在时间也是有限的。 成功了吗? 所有人都盯着林芳,薛静雯轻声问:“能、能听见吗?” 她站在林芳身侧,此刻林芳也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林芳点了点头。 所有人不约而同露出惊喜的表情——她竟然通关了!也就是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果果早已经同意结束体验。 夏雪霏激动道:“或许、或许他的愿望就是不被打扰,所以我们实现了他的愿望!” 佟青也十分欣喜,简直如同自己绝处逢生一样,此时听到夏雪霏的推理,一愣之下,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在第一轮通关后的复盘期间,佟青思考过陈楠、吴刚两位直接通关的人员的通关原因。“直接通关”指的是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通关,当时佟青思索了一下他们的共性,却怎么也没想出来。结合本轮节目,他重新作出判断,觉得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们本身就没有任何共性,只是分别满足了触发通关的条件。 从陈楠的举动来看,他是个老手,进入复活赛纯粹是为了吸引粉丝,所以他的粉丝数应该是当时在场各人中最高的,相对应,这次的节目中,萧宁的粉丝数毫无疑问是最高的。如果以粉丝数最高作为直接通关条件,那么这两人的通关,可说是同一类型。 如果陈楠因为粉丝数最高而通关,那么吴刚的粉丝数肯定不可能“最高”了。吴刚的特别之处,在于其为人有底线,做事有特色,最让佟青印象深刻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拒绝伤害他人的生命,这个理念也被他身体力行践行着。 这个条件,林芳是最符合的。作为医生,她出于本能会对生命更加敬畏,同样,她也是本次节目中第一个向别人伸出援手的人。 但这一条规律,佟青尚在心中划个问号,因为它太过于抽象,没有任何量化和判定标准——就好比佟青自己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也没想害过人,也帮助了许多人,却并没有触发类似的通关条件。 这时,猫叔突然从天而降,落到了地上。佟青只能把这个疑问暂时放在一旁,看向猫叔。 猫叔显得很吃力,眼睛在众人身上打转,十分不满地说:“唔,你们可真会给人添麻烦!好啦,现在就到了奖励时间啦。” 作者有话要说: 奖励时间到。 第37章 童话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放松了,竖起耳朵。 还是三样东西,猫叔的手掌心内出现一个小小的徽章。 “倒带徽章,”猫叔:“做出错误的抉择后,可以反悔一次的徽章。” 这只是第一个选择,第二个选择和第三个选择与先前一样,分别是节目线索和进入奖励节目的机会。 几个人都在原地犹豫起来。看来,除了道具奖励会更换之外,线索和奖励节目是不会变换的。 薛静雯、夏雪霏几个女生都准备看看其他人选什么,就这么互相看互相问,大多数人选择了游戏线索,萧宁、方相如和郑文杰选择了倒带徽章,林芳选择了进入最后一个游戏。 面对众人的惊讶,她依旧是笑着解释自己不想再担惊受怕了,这么下去也没意思。 薛静文担忧地说:“可你会被困在那里。” 林芳说:“困在这里或那里,又有什么不同呢?反正都已经失去了生命。” 大家都沉默了,也都明白林芳早就知道了她自己的死因。 而林芳见大家都沉默,也明白了一切,笑了笑,说:“谢谢你们。” 话毕,她的身影就消失了,接着,猫叔将已经选择奖励的人一个个送走,最后送走萧宁时,萧宁回头望了佟青一眼。 佟青还没有做出他的选择。 猫叔送完所有人,打量了一番佟青:“唔,又是你呀,磨磨蹭蹭,犹犹豫豫。上回是你说要陪另一个人一起进入奖励节目,现在改变想法了吗?” 佟青沉默了片刻,他不确定吴刚是否已经离开那个节目。实际上,他有一部分的想法和林芳相同。既然在哪里都有死去的危险,或许可以进入一个不会死亡的游戏缓冲一下……这恐怕也是奖励节目所谓的“奖励”之所在。 猫叔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嘿嘿”笑道:“至今还没有人能通关那个节目唔,你想挑战一下吗?” 尽管知道猫叔不太可能回答,佟青还是多问了一句:“大概是个什么类型的节目?” 未料,猫叔似乎对于有人愿意参加十分兴奋,搓着双手,交缠长长的指甲。它扭捏半晌,对佟青道:“是一个十分美好,十分感人的童话故事。” 佟青:“……”他脑海里立刻闪过许多□□。 脑海内的画面配合上猫叔脸上兴奋又变态的笑容,让佟青有些望而却步。 但他经过一番思考,终于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我选择奖励节目。” 第67页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身边“砰砰”响起礼花声,吓了佟青一跳。只见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化,他被粉红天蓝七彩的礼花拥簇着,慢悠悠从天空中降落。 而猫叔也完全换了一身打扮,虽然还是绅士礼服,但礼服上别了各色花朵,手里握着一只巨大如锤的棒棒糖,此刻正护卫一般“站”在他身旁。 “那我们就到下一个环节啦,挑选你的伙伴,”猫叔微笑道:“经过检测,你的粉丝数大于等于一,符合进入奖励节目的条件……” 佟青内心微微一沉,奖励节目还有条件,这一点猫叔事先并没有说。 “……是的,如果你一个粉丝也没有,那么在进入节目的那一瞬间就会被淘汰,嘻嘻,当然进去抢夺别人的粉丝也不是不行,只是难度值唔比较大嘛,”猫叔话题岔开了很远,终于又回归到游戏上:“毕竟是一对一配合的节目,那么现在,我们将开放粉丝报名通道,你可以在报名的粉丝中选择一名与你一起进入节目……当然,如果没有人报名的话,你可以选择粉丝性别,由我们随机为你挑选……唔……这边建议选择异性哦。” 这个条件颇为令人意外,佟青捏起一片纸条花,触感非常真实:“为什么?”他随口问。 猫叔咧开嘴一笑,这次不再回答。半空中出现一个半透明的光幕,上面显示倒计时为:5分钟,候选人信息为:0人。 佟青:“……”这是可以预见的结果,奖励节目难度巨大,从节目规则的字面意思分析,如果无法通关,最终就会变成永恒的二人世界,这谁能接受? 为了避免尴尬,佟青决定在随机时,选择男性。虽然猫叔建议选择异性,但既然没有明确一定需要异性,说明性别并不影响通关。选择与同性合作,许多事情会更加方便。 倒计时三分钟。 猫叔:“噫,你的粉丝忠诚度可真不怎么样。你那个朋友进去时,有好几个女粉丝和男粉丝报名呢。” 佟青心说那必须是不一样,吴刚那一批粉丝都是明知要死也没脱粉的,和自己这一批的性质完全不同。 更何况,就他之前的表现来看,这些粉丝不脱粉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他并不敢奢望有多少人愿意报名和他同生共死。 只是一个名字不由他自主地掠过他的脑海。 厉承泽,应该是脱粉了?佟青心里这么想,却又有点不愿意去相信。他对这个神秘人既有一点感激,又有很多好奇。 倒计时一分钟。 猫叔:“唔……” 佟青趁着他还没说出什么讥讽的话,打断他道:“如果随机的话,我选择男性。” 猫叔:“唔,猫叔我也看出来了,你这样的还真不容易有女粉丝。” 佟青:“……”没料到饶是这样,还是被吐槽了一把。 倒计时三十秒。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猫叔尖尖的爪子轻轻挠着下巴,巨大的杏仁眼眯成一道缝隙,尖牙也不断摩擦着,似乎耐心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叮”的一声,半透明光幕如同书页一般翻过一页,显示了一个人的个人资料。 候选人信息:1人。 又是连续几声“叮”的声音连续响起,候选人信息不断更新,几秒内就上升至8人。 看姓名,都是佟青不认识的,性别均为女性。 佟青一时间心情极度复杂。他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冒险,一时间感激的心情溢于言表。 猫叔也颇为意外,连着支支吾吾了好几声,没“唔”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也有些恼火,催促道:“快选择吧!” 倒计时十秒。 候选已有8位粉丝,佟青知道此时自己不应该犹豫。 就在他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时,又一声“叮”响起。 候选人信息:9人。 候选人姓名:厉承泽。 在看到那三个字的一瞬间,佟青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他好像万分惊喜,又好像早知道会如此,他始终在等待另一种选择。这种默契让他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前,就已经选择了最后一位候选人。 等他回过神来时,猫叔已经捏起厉承泽那张轻飘飘的名单,将它捏碎,化作无数光点,从空中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佟青也瞬间失重,大叫一声,从半空中落下,失去意识。 …… 过了不知多久,一股悠悠的花香催醒了佟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小木屋中。 屋内的桌椅圆润可爱,正是童话故事中会出现的那一种,尤其是凳子,就像一朵巨大的平头蘑菇。桌上,一片巨大的叶子包裹成杯子的模样,盛着露水,叶杯子旁还放着一朵樱粉色的花。 小窗外,是苍翠欲滴的林木和阵阵看不见影的鸟鸣。 佟青起身,推开厚重的木门走出去,只见一个挺拔威严的男人正抱臂审视面前郁郁葱葱的森林。在他脚边,一丛灌木上有无数蝴蝶上下纷飞。 正是厉承泽。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蹙眉看了佟青一眼。 佟青内心默契地想:要挨骂了。 果然,厉承泽一开口就是:“你能活到现在,我觉得分外稀奇。” 佟青:“……” 厉承泽的声音云淡风轻,含着一种偏儒雅的声线,即使说这样的话,听起来也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第68页 一般人不会被冒犯,佟青就更不会了,因此他对于厉承泽对自己的关心,还挺感动。 “……”厉承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需一个表情,他就知道对面什么心思。眼下,佟青虽一句话没说,但他的反应已将他心里的想法都表达了,厉承泽登时有种无力感,连接下来的话也懒得说了。 见眼前的男人忽然无语,转头看天,佟青颇为识相地走上前去,岔开话题:“咳,猫叔说这一关难在提示非常少,可能得我们自己多加摸索了。不过好在挺安全的。” “有线索,”厉承泽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沉,低声道:“去前面小镇上,就知道了。” 说着,他已经迈开了大步,走出了数米。 佟青赶紧跟上,两人走了约摸十分钟,就被一条河流拦住了。 这是一条贯穿森林的小溪,澄澈透明,发出潺潺水声。 佟青见厉承泽一句话不说就要跨入溪流,“哎”了一声,可没拦住。只见溪水轻松没过了他的腰部。 厉承泽:“不急不深,下来。” 佟青只得下水,溪水很凉,但不至于刺骨,他打了个寒战,赶紧跟上。两人就这么淌过不宽的溪流,又爬上对岸。此时,他们的鞋都沾满溪底的泥。 佟青略微吃惊,这小溪看着清澈,没料到底下却有这么多泥。 又走了不久,来到了一座古堡。这也是童话世界中的古堡,四面景色优美,鸟语花香。不符合规律的是——古堡前侧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人来人往,一侧有一块布告牌,另一侧,放着一面巨大的钟,钟面上不是0到12点,而是三百六十五天。 广场中央,则是一个小神坛,坛中央点燃着一团篝火,篝火旁站立两个护卫。说是护卫也不像,他们虽手执长矛,却披着斗篷,更像巫师。 有许多的人聚集在神坛前,佟青却选择先去查看布告栏。 他走过去,厉承泽并没跟上来。佟青推测他已看过上面的内容,就没在意。 等到佟青看到布告上的内容后,他浑身彻底僵硬了。 只见布告上写着:“古堡唯有合格的子嗣才能够继承,请各位候选国王与王后,在一年内生育合格之子孙。” 佟青:“……”不知为何,他脑海里疯狂回想着猫叔的那一句“最好选择异性”。 他就这么僵硬着转动脖子,看向厉承泽的方向,对上了厉承泽好整以暇的目光。 第38章 童话(二) 佟青忽然有点不敢走回去。 但厉承泽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佟青干咽了一下,下意识地挺胸抬头。 片刻后,厉承泽在他面前站定,慢悠悠地问:“线索看到了?想好怎么在一年里生个健康的小孩了吗?你生,还是我生?” 毕竟是佟青将人拉进了这个无厘头的游戏,面对灵魂三拷问,佟青非常识相,立刻赔笑道:“我生,我生。” 厉承泽:“……”佟青又一次成功截断了他的话头:“还有线索。” 这句话他不说,佟青也知道,肯定还有线索,否则真能让两个大男人生孩子不成?他探头张望了一下人山人海的篝火“祭坛”,认为最重要的通关线索应该在那里。 就在他想拉着厉承泽一块儿去看看时,手腕上的手环忽然开始震动。佟青一愣,他好久没看手环,几乎忘了它的存在。 与此同时,广场上的声音像是被人按了静音键,都消失了,所有人都低下头去查看他们的手环。 从广场中心的火焰中,猫叔浴火而生,如烟花一样弹上了半空,只不过没有炸开:“诸位,诸位,虽然你们有极大的可能,将永远无法回归舞台,不过我还是必须将造星舞台最新的消息通知到各位……我们已经进入了下一比拼环节,各位可以通过手环的颜色,确认自己的阵营。” 佟青的手环人数一侧变成了海蓝色,佟青观察到粉丝数为2071。这时,场中又出现了一阵哗然。 “进入新环节以来,部分选手的粉丝数会有所下降,请大家不要恐慌,”猫叔大声说,试图压下这一片哗然:“因为我们给了所有粉丝一次无代价的重新抉择的机会。” 听到这里,佟青皱起了眉头,难道说,在此之前选择脱粉,还需要付出代价?他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厉承泽,后者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摇了摇头。 而佟青也看出了这个摇头的意思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需要”。得到厉承泽回应的佟青内心的疑惑更甚,如果本身也没有代价,那么给一次重新抉择的机会,又有什么用呢?就好比在不知道自身分数的情况下,重新给了一次填报志愿的机会,如果是这样,大概率所有粉丝还是会选择之前的选手。除非……除非在给填报志愿机会的同时,还给了一份新填报指南? 猫叔显然喊累了,“咳咳”地休息嗓子。 待他休息完毕,大喇喇地叫大家“安静”,又道:“不过呢,也有一个坏消息,你们消失的粉丝可能不会再回来了,除非你能够大显身手,登上我们的红蓝榜单。唔,如果我是观众,我想我也会从榜单上挑选我心仪的选手的。” 他一边说,一边做出轻轻敲击手腕两下的动作。不少人心领神会,跟着操作,佟青也是其中之一。厉承泽也有一个手环,此刻显示和佟青相同的颜色,他也双击打开了界面。 第69页 随着他们的敲击,面前出现了红、蓝两张榜单,榜单只显示排名在前1000人和他们的粉丝数以及打榜热度。 前一百名的粉丝数基本上都是溢出符号,蓝榜第99位的粉丝数是20397,红榜第101位的粉丝数是20001,看来红蓝两榜的分配已经公平考虑了选手的综合素质。蓝榜第一位叫做司兰奇,红榜的第一位……是萧宁。佟青的心微微一沉。 “最后啰嗦一句,”猫叔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它的半个身子已经消失了:“为配合打榜所需,我们也建立了粉丝和选手沟通的渠道,选手每个日历日可以空降粉丝群15分钟,功能键在手环上。唔,不过对于特殊奖励节目中的各位,你们的三百六十五天为一日历日,也必须遵守此规则。祝诸位好运,下次再见!”他话一完毕,整个身子就完全消失了。 佟青边听边看,果然手环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对话框形式的按键,如果点击,应该能进入群聊状态……但听猫叔的意思,佟青在这一年里,只能进入群聊15分钟。 猫叔消失后,场面又是一阵哗然,讨论声鼎沸。在一片喧闹声中,佟青又看了看两边的榜单,大致了解了一下排名考前几位的姓名。他发现自己在蓝榜的997位。 这样也能上榜,说明榜单以外的人粉丝数真的少得可怜。 他盯着聊天框犹豫半晌,决定还是暂时保留这15分钟。在他心里,这15分钟和打榜毫无关系,倒是真可以用来集思广益,万一真的通关遇到瓶颈,再使用这15分钟进行讨论也不迟。 厉承泽却在旁淡淡道:“想进去聊几句就进去,只是注意别把粉丝聊跑了。不用有所保留,我们近十年应该还用不着打榜。” 厉承泽说的真情实感,佟青却觉得凄凄惨惨,索性不再看了,大步走向广场中央。 他这看似赌气的举动不知哪里让厉承泽觉得好玩,他难得地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广场周围聚着的人,是一对一对的选手和粉丝,佟青走近了才发现,在广场最外围,一位老者席地而坐,旁边放着一个竹筐。 能出现在关键场所的npc基本都有大用,佟青上前一步就问那老者:“老先生,这是哪儿啊?” 这是万能问题之一,基本上吸引线索的开场白也就这么几类:这是哪儿你是谁发生了什么。 未料,那老者只是用眼白多眼黑少的死鱼眼翻了佟青一下,从框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他。 佟青一愣,接过了。那老者又迅速白了厉承泽一眼,也取过了一本书,递给厉承泽。 接着,他双眼一闭,似乎完全不想和两人讲话了。 佟青只能原地将书翻开,继而又是一呆。 书上是他的履历。 这履历,并非是出生何处就读何处学位如何的那一种,而是以年、月、日为顺序,极其详细地记录了佟青从出生有意识成长到现在做的所有事情。 说是履历,倒不如说是一本没有掺杂任何情感的流水账日记。里面有两种字体,一种是打印的正楷,另一种是斜体。 佟青看向厉承泽,后者也翻开了书,此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之前来的时候,没看见过这个老人?”佟青问道。 厉承泽迅速合上书,看了他一眼:“我下来的时候在布告栏,猫叔指示我先去找你,再把你带到这里来。” 佟青点头。有两人看见他们俩一脸“新手”的模样,已经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身着短袖衬衫说:“你们怎么进来两个男的,谁是选手?”他身边一个娇小可爱的短发女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这个女生很仔细地看着厉承泽。 佟青还没回答,却听厉承泽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地抢道:“我是。” 佟青尽量保持了自己毫不惊讶,对着问话的人笑了笑,这才“崇拜”地看了厉承泽一眼,很有粉丝自觉。 那人上下打量了厉承泽一眼,似乎已经将他看成了竞争对手,可惜此人从身高到外貌都和厉承泽不在一个水平面上:“行吧,看你们晃了好久了,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淼淼,和他们说一下,做个好事带带他们。” 他的语气非常优越,好像自己已经通关了一般,有意要在这个叫淼淼的女生面前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淼淼点点头,对着厉承泽和佟青耐心解释:“其实不怪你们不知道,那个老头子被人问了一万遍问题,烦了,几年前就装哑巴不说话了。这本书叫做生命之书,据他所说,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功绩和罪孽,所有斜体字都有可能被判断为罪孽。挑选国王和王后,首先要是个纯洁无暇的人,那边,”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广场中的篝火:“是两位大先觉和他们的明辨之火,老头子说,两位大先觉必须分辨出每一个人的罪孽,做出正确的判断,找出命定之人,给予他们的预言。如果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洁无暇之人,可以把生命之书交给大先觉,由他们进行验证。” 佟青:“只能验证一次?” 没料到是“粉丝”先发问,淼淼倒是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才说:“准确来说,是一年只能用一次,你们进来得很巧,现在已经是年末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新的一年。到时候我们都会重生,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个循环类的游戏。”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个人惊恐地大叫,众人都在他身边散了开来,那人的身体就像粉末一样,逐渐在空中散开了。 第70页 衬衫男的脸色黑了黑。淼淼见状,想和佟青再说点什么,却被衬衫男打断了:“差不多了,我们也不是他们的保姆。” 佟青和厉承泽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有灵犀:这个游戏是有死亡条件的,而眼前这个人不希望他们知道这个条件。 既然人家不愿意说,佟青也不去强留两人,毕竟衬衫男的行为看起来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佟青和厉承泽这一组里,没有人比他强——真是令人费解的行为。 “既然罪孽已定,谁都不可能通过考验,为什么还要设置这种游戏?”厉承泽等两人走远后,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掺杂了某些情绪,但他藏得很好,似乎只是听起来低沉了些:“去前面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洗清罪孽的方法。” 第39章 童话(三) 到了人群密集处,大家的议论声就清晰入耳了。 “唉,又失败了一个,这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找其他线索呗,没听先觉说了,这个线索也只是提示,没有线索,找对了路子照样通关么?” 头一个说话的人被气笑了:“你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做题也得看题干和条件吧?现在只有题干,你上哪儿生孩子去!” 佟青走到众人中间,留意到手环内侧是蓝色的人,和手环内侧是红色的人已经不经意间分化成了两圈,因为手环为蓝色的更愿意和同阵营的人搭话,不经意间就走近了。 佟青上前,打断他们的对话:“抱歉,打断一下,麻烦问问这个鉴别怎么弄?” 那人上上下下把佟青看了一眼,看到他手环的时候,一笑:“哦,你是新来的么,是这样,鉴别很简单,你把生命之书给先觉就行了,但是有个隐藏的条件,我看你还不知道吧?” 佟青虚心求教:“请问是什么条件?”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书:“里面的斜体字,都代表罪孽,你可以修改其中三条,只需要长按,在心里想着修改的内容就可以了。” 他说着,翻开书,指着其中一句话长按,等他手指起来时,那句话果然变短了。 只是还是斜体字。 他挠了挠头,笑了笑:“有时候也会变成正楷,只是我没成功,你可以再问问其他人。” 佟青十分感谢他,两个人还要寒暄几句,右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挤过了人群,好几个人被她撞得东倒西歪,纷纷表示自己的不满:“喂,你推到人了,什么事这么急?”“就是啊,奔丧呢?” 一堆埋怨声中,终于出现了一句:“你们蓝榜的能不能讲点礼貌?刚才也有个强行翻我书看的。” 显然这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但因为那女人手环上显示了蓝色,而她恰恰又经过了一批红色的人群,因此反应比平常激烈了些。面对众人的指责,胖阿姨脸不慌心不跳,鲤鱼似的,又一头扎进了人堆,左右开弓地推开两边,显然她曾是超市里拿下特价菜品的熟手,此时发挥得十分平稳。 佟青皱了皱眉,在心底觉得这阵营是个麻烦事。 厉承泽却在他身边道:“走,去看看。” 佟青也正想看看“明辨”现场,两人意见一致,和蓝榜“同僚”挥别后,侧着身子挤进人群。 佟青虽然个子高,但比平常人高不出多少,眼前密密麻麻全是人头,而厉承泽比他略高一些,此时视野的优势就显示了出来,还能分得清方向,在人群中引路。 佟青除了身高不如厉承泽,在人群中穿插的功力也略微逊色,好几次跟不上了,都觉得胳膊肘有一道大力带着他向前。 佟青心内不由地想……有这么个“粉丝”真是人之大幸。 在厉承泽的带领下,两人很快突破层层人墙,来到核心部分。由于篝火堆旁不设遮拦,只有两位先觉冷冰冰站着,因此大家也不敢太靠近,到了这里,人的密度反而不那么大了。 此时,先觉正将一本生命之书丢进火堆,而旁边站着的人显然是这本书的主人,他两眼瞪着,嘴巴微张,显然非常紧张。 火焰瞬间将生命之书吞噬了,接着像是浇了油一般,猛然烧上三米,火焰是赤红色的,但其中肉眼可见有几簇青绿色的火焰。 先觉还没说话,书主人的表情已经垮了下来。 佟青见状,心道:这是失败了? 果然,片刻后,先觉用冰冷的声音说:“你的罪孽尚未洗清,诸多不孝、不义、嗔痴举动,不足以使你成为国王和这里真正的君主,请回吧!” 那人哭丧丧着个脸,重新钻回人群中,隐约听得见有人正安慰,让他下次再来。 接下来,就轮到老阿姨了。 只见老阿姨喘着粗气,在一旁等待,早早地拿着自己的本子。此时一个箭步窜上去,炫耀一般在先觉面前唰啦啦翻动:“一个斜的都没的,你看看。你看看!” 佟青闻言一惊,旁边的人也连连发出惊叹,听下来才知道,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本全无污点的“生命之书”。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了,因为一旦老阿姨通关,就证明能够拿到线索——既然人家能拿到线索,跟着她做不就成了! 一个声音在后问道:“这也忒厉害,人间至圣么!”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有什么,我翻了翻,斜体字顶多是自己觉得自己做错的事……这女人本子上没斜体字,也不过只说明她脸大,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事而已。”不过换言之,这种条件实际上也是非常难以达成的。不论是什么情况,都证明此人确实是个非常人物。 第71页 大家都拭目以待。 大先觉拿过书翻了起来,只见老阿姨已经睥睨天下一般看了看身后的人,嚷嚷道:“傻眼了吧,一个个的非要拦我的路,天生的和别人过不去,我呸!天底下全是你们这种人还了得。” 佟青:“……” 他忽然觉得先前那人的推理有些道理,便拿出手头的书翻了翻。 或许因为佟青是一个比较容易自省的人,所以他的书上几乎满是斜体。 佟青:“……” 他默不作声地合上书,准备静观其变,这一关真过不了就过不了吧,找找其他通关的法子。未料,就他这么一开一合之间,已经有好事者瞥到了他书上的内容,吃惊大叫:“哎,你书上怎么全是斜体?” 登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看向佟青的目光也怪怪的。 佟青一下子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内心觉得太乌龙了,其他人的目光,他不太在意,但不知为何的有点心虚,不敢看厉承泽的表情——这个粉丝实在太给人以压迫感了,在他关注的目光下,佟青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像在做傻事。 果然,厉承泽在他身旁淡淡地说:“人前少翻日记。不好意思,我这表弟小时候比较皮,打桌子碎碗,也不是多大坏事。”前半句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佟青听到了,耳根子发热;后半句,他是说给旁边的人听的,但竟然不论红蓝,都信了他,发出“哦哦哦”等原来如此的声音。还有人羡慕道:“哎,这人还能碰上亲戚,真是运气好。”他旁边的人则“切”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是亲戚?表弟意思可多了。” 佟青:“……”等等你们在说什么呢?现代人发散的思维让他措手不及。 “美丽的女士,你是我们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适合作为王后的人选。”好在这时,身着长袍的大先觉忽然一改冷漠的表情,热情洋溢的声音又重新吸引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解放了佟青的窘境。 只见两位先觉凑在一起,翻看得精精有味,还将老阿姨比较精彩的英雄事迹先进事迹向众人宣告: “二楼的晾衣杆外伸,掉下的衣服差点砸伤阳阳,这位巧手的女士把衣服改了改,阳阳才穿着合身了。” “门口买早餐的老头不要脸,给女士打的蛋特别小,机智的女士用前一天拿到的□□付了钱。” “超时打折,这位英勇的女士买到了所有1折大米。” “大卖场的积分活动,这位女士对活动奖品不满意,通过过人的口才获得了完美的礼品。” …… 如此种种,他们每报一条,老阿姨得脸便抬高一点,围观群众的脸便低下一点。 终于,在所有人都差点望着自己脚尖的时候,先觉说:“好了,此种行为虽然值得嘉奖,但我们也不能过多废话,就让我们的明辨之火为女士喝彩吧!” 说着,他将手中的书恭敬地递进了火堆。 众人无不屏吸,安静看着眼前的火焰。 这一本书,似乎让明辨之火消化了很久,足足过了有几秒钟后,火焰才“噌”地一声,窜上五米有余。 它似乎吃坏了肚子,整个脸都绿了——火焰是绿得这么纯粹,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头顶都被映照成一片绿色。 老阿姨惊呆了,她虽然不知为什么火焰会变绿,可大概也知道变绿是不通关的意思,立刻往地上一滚,开始展现她过人的口才:“不玩儿了!你们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婆子,啊啊啊啊啊啊,你们这些……”再往后,佟青就听不懂了。 不过有一件事佟青挺在意:不知道这个老阿姨的粉丝,或者是老阿姨粉的那一位,现在身在何处。 仿佛应了他心中所想,只见人群又拱了开了,一时间“哎呀”、“诶”、“别挤”的声音从远处渐渐逼近了,最后,佟青也被一阵大力推动,不得已往旁边让了开来。 就这个当口,他看见从人群中突围而出的,是另一位老阿姨。 这一位老阿姨头发凌乱,显然是远道而来解救姐妹,只听她大吼一声:“你干啥子!你们干啥子!”一边说一边冲上前去,扶起了地上正在唉声叹气蹬腿抹眼泪那一位,将她拖着向外走,一边走,还回头“啐”了两位大先觉一口:“就知道欺负我们老实人家,个个不得好死!” 这一次,不需她出力,红蓝两边自觉让开了一条道路,做了一会最文明市民,目送两位骂骂咧咧和哭哭啼啼走了。 现场一时间陷入震惊和寂静。虽然有一些是来自老阿姨的惊人之举,但更多的是针对这个结果。 “真晦气!又是一个耍人玩的游戏,全是正楷还不能通关,怎么才能通关?” 在一片议论纷纷声中,厉承泽碰了碰佟青的手腕,示意他出去说话。 第40章 童话(四) 退出人群,厉承泽带着佟青走到僻静处,远远又看了一眼喧闹的广场。 看起来,大家因为老阿姨的失败备受打击,许多人正聚在一起讨论对策。 “也有可能,”佟青远远看着,说:“这个环节只是个障眼法,用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但这种几率非常小。” 厉承泽抱臂沉吟片刻,又盯着佟青看了一眼。 佟青:“?” 厉承泽:“你都干了些什么?” 佟青:“……” 第72页 没想到他最好奇的反而是这一点,佟青哭笑不得。 “大部分人,”厉承泽到底尊重了他的隐私,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移话题说:“看起来非常惊讶。这说明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够拿出完美的生命之书。” 这个点正是佟青内心存疑的:“的确,但是他们依旧不断去进行考验,说明他们并不认为通关条件是完美的生命之书……更何况刚才这一本完美的生命之书也没有通过测试。” 厉承泽双眸一垂:“你还记得第一关,你回答自己谨慎,系统却判定你为犯规吗?” 佟青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厉承泽记得第一轮的事,一时愣了一下,“啊”了一声,才说:“有道理,这一次可能也是同样的情况。” 厉承泽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不一样,那次是因为你的确不谨慎,胡搅蛮缠也能过关,这一次你看看有胡搅蛮缠的余地吗?” 他话说得毫不客气,佟青也无可反驳。 不过厉承泽显然只是随口一问,:“这个广场看完了,四面走一圈看看?” 这话正合佟青的意思,他正要说话,却见人群中一个极为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吃了一惊,低声道:“啊,是吴刚!” 厉承泽长眉一扬,转头看去。 吴刚的模样变了很多,他的身体显然已经完全恢复了,人也有些精神气,身边跟着一个相当高挑的女人。他显然不知道远处有人看着自己,此刻正低头和那女人说着什么。 佟青进入这个节目,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吴刚在这里,本想熟悉熟悉环境再找他,没料到人就自己来了,当下就想去和他相认。不过刚才厉承泽特意带着他走到僻静处说话,显然是不想太惹眼,因此这会儿佟青也压低了声音,对厉承泽说了些吴刚的事,征求他的意见。 “嗯,”厉承泽示意他知道了:“我记得他,他很特殊。去和他聊聊看看,或许会有别的收获。” 佟青明白厉承泽口中的“他很特殊”,并不单纯是指吴刚为人正义善良,而是指吴刚和林芳一样,是直接通关者之一。如果这个体质在此处也有效,那么他们可能会拥有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这样想着,佟青就跑上去招呼吴刚。吴刚对佟青印象很深,此时爽朗大笑:“佟兄弟,你怎么也来了?多谢你了。” 他显然知道佟青替他做了选择。吴刚身边高挑的女人也微微一笑:“吴子含,谢谢你救了我们吴大哥。” 佟青连连摆手:“算不上是我救的,你们进来多久了?” 吴子含苦笑了一声:“实在记不得了,感觉活成了仙人。” 可以想像,如果日复一日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很快就会忘记时间了。 吴刚在一旁颇为不好意思地笑:“这也怨我,当时很多人,只有你和我一个姓,才把你也带了进来。” 吴子含摆摆手,示意不提了。 就着吴刚的动作,佟青看到了吴子含的手环,是红色。 这时,厉承泽从后面慢慢走上来,吴刚笑着打量了他一番:“这是你搭档?” 厉承泽颔首,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又问他们两人有没有将生命之书投入过明辨之火。 吴刚想了想:“今年上半年扔进去过,说我的罪过是动怒、伤人性命、不孝。” 佟青一愣,这和他想像中的吴刚并不一样。 看到佟青的表情,吴刚解释道:“当过兵,离开家又很远。” 佟青了然了。 吴子含在一旁,也想了想:“我的也是当时扔进去的,说我……呃……自私、不孝。” 她对于说出这两个词本能地抗拒,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厉承泽沉吟道:“不孝的频率很高。” 佟青已经从善如流地将这些罪名写了下来。 几个人聊着聊着,不知谁先挪动了脚步,最后一齐散步出去,绕着城堡走了一圈,城堡四面箭塔高耸,戒备森严。东南西北的护城河上,大桥全线畅通,出去则是花圃或森林,错落的房屋林立其中,每一户都住着选手。 佟青他们是从南边过来的,现在几人正在东边林子里,也遇到了一条小溪,小溪上有错落的巨石。 “小心,走石头上过,”吴刚提醒他们留意:“河里是一种长着尖锐长刺的鱼,那刺很锋利,能直接扎穿人肉。” 凑近去看,果然见溪水中银光闪闪,是一条条身形极长的鱼,如锋利的刀剑一般飞速略过。 过了河,很快就看到一间门外立着架子,架子上串了数十条尖嘴鱼的房屋。 吴刚说:“到了。” 他们的林间小屋明显不同,有生活过很久的痕迹,屋内被吴刚辟成了两边,中间做了隔档,他和吴子含一人一边,内室还有一个巨大的筒用来沐浴,屋后则堆着大量的柴火。 这活脱脱是一个生活休闲游戏,佟青看了一圈如是作想,不过这种休闲游戏在手机上、电脑上,只需要动动手指花点钱,真人体验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谁去砍树?谁去抓鱼?谁去扛水?种种都是体力活。 吴刚知道两个小年轻完全还没安顿下来,烧柴点火的做了一锅鱼汤招待佟青和厉承泽。佟青这才知道吴刚烧得一手好菜,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不会烧菜。 “到了夜里,就少出门,夜里有吃人的鬼怪会出来,白天有城堡派出来巡逻的士兵,林子才安全。”吴子含一边低头喝汤,一边叮嘱两人。 第73页 佟青闻言问道:“晚上就不巡逻了?” 吴子含点点头:“晚上,谁也拦不住那些东西,所以城堡四面的吊桥也会升起。” 佟青笑了笑:“好,这里线索确实太少了,想不到有什么和孩子有关系的,难不成真给他生一个?” 吴子含不知为何,脸一红,讷讷道:“听说有人生过的。” 佟青和厉承泽的动作都是一僵,两人对看一眼。 吴子含:“有一对相处的太久,成了情侣,真的生过孩子,但是重生之后,孩子就……消失了,他们也很伤心。” 佟青:“……”还能这样。 厉承泽放下汤勺:“孩子也可能指的是其他东西。” “所有东西都有可能指的是其他东西,”佟青哭笑不得:“现在没什么线索,但是我猜,既然战线拉得这么长,三百六十五天,必然有他战线长的道理。” 厉承泽一扬眉:“生一个?” 佟青:“……” 吴刚在旁哈哈大笑:“是啊,总得先把孩子是什么给弄明白,天色不早,我看你俩啊,早点回去,弄点柴禾,现在大冬天的晚上冷了。好在你们两个男的,屋子里没什么东西需要添。”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捡了几样自己做的工具,有木棍、木盆、几个捕兔子的小型机关等等。厉承泽先手接过了:“谢谢。” 吴刚又将两个人送回空地,告诉他们每天早上得看到光照进屋子再出门,这才和他俩挥别了。 佟青从厉承泽手里接过木盆:“我来拿,一会还得过河。” “这几条小河溪流,互相不连通。”厉承泽忽然说。 佟青点头:“不连,否则那种鱼,我们也会见到。” 南面的溪流里干干净净,除了一底的泥巴,什么鱼虾蟹贝都没有。 很快,这一点就得到了验证,跳下小溪前,佟青特地来回看了看,连根水草都没有,唯一带上岸的还是一身的泥巴。 衣服湿漉漉的让人非常不适应,不过这溪水也奇怪,仿佛水少泥多,很快这些泥巴都干在了两人的衣裤上。 佟青盯着裤子若有所思。两个人进门,将房门关上,桌边一坐,就是面面相觑。 佟青:“……” 一时间他觉得有点别扭,他大学虽然有舍友,可舍友三天两头的不在,他也总是在图书馆徘徊,从小到大算上父母,他还没和谁正儿八经两个人一起生活过。 听这意思,他得和厉承泽在这个地方生活好几年? 厉承泽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眉头皱了皱,站起身来:“趁着天还没黑,我先去打点水来。” 佟青想的却和他不同,各种经验都告诉他,危险的地方往往藏着最正确的答案……况且这是个没有死亡的重生游戏。所以他的心底浮上了一个念头。 见佟青没有回应,厉承泽只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就一黑。 “让我猜猜你想干什么,”厉承泽走到门边,修长的手指勾住几个木条构成的陷阱,提起来,又走到桌前,在佟青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你如果是一只兔子,你就是会伸爪子去弄坏陷阱的那一只……啧,说自己谨慎,你今晚要是想出门观察,我就替群里的粉丝打断你的腿。” 佟青:“……” 见佟青面色变了又变,厉承泽心知自己猜中,冷哼了一声:“出去可以,但不是今天。等我回来。” 第41章 童话(五) 佟青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乖乖坐在屋子里,看着厉承泽进进出出,将吴刚送的盆装满了水。 天色也在这来来回回中完全暗了下来,这里不比上一个节目,周围是突然暗下来的,像是老天爷关了灯。 在天黑之前,厉承泽大步跨进门,转身将其紧紧关闭,门内部有一个锈铜做的锁,上面串着巨大的钥匙,他“稀里哗啦”摆弄了一会儿,顺利将门锁上了。 小屋内一时间非常安静。 厉承泽在桌前坐下,休息片刻,看佟青正在发呆,便问他:“睡觉?” 一句话把佟青问醒了,佟青大惊:“这么早就睡?” “不然呢,”厉承泽淡淡道:“你还想聊点什么?” 两个人如果不睡觉,就要面对面干瞪眼,度过这么一个漫漫长夜,这情况的确尴尬万分。 上一回,厉承泽还会和佟青分析一下情况,这一次他似乎另有想法。 “也行,”见佟青不说话,厉承泽想了想:“你想聊,我们就分析一下。你刚才说,这个游戏需要三百六十五天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一点我也赞同。我们在这三个月内很可能无法通关,甚至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话说到一半,窗外忽然响起一阵似狼似虎的咆哮,咆哮声震天动地,一时间树叶飒飒作响,地面微微颤动。 屋内两人都变了脸色。是吴刚说的怪物出现了。 佟青直接站了起来,那咆哮声消失片刻,很快又响起了,这一次,似乎离他们更近了。 厉承泽皱着眉头也站了起来,走到佟青身边。 咆哮声又响起了,远了。 咆哮声就这么忽远忽近,偶尔还会伴有让地面震颤的脚步声。似乎是巨兽正在寻找什么。间或又有大树倒下的声音,顺着脚步声,可以听出它加快了奔走的速度。 屏吸听了一会儿,佟青判断:“他还有个对手,或者是猎物。” 第74页 厉承泽点头,表示同意佟青的看法,他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垂目凝听。 过了不知多久,这声音完全消失了。厉承泽回到位置上,陷入沉思。 “听声音体型庞大,不要轻易出去,”最后,他得出结论:“猎物应该是鸟类,否则弄倒树毫无意义……而且也没有打斗声。” 佟青点点头:“放心吧,没什么线索我不会贸然出去。” “说到线索……你觉得应该怎么通关?如果这只是你们的一个节目,我记得你们有一个城堡探险。”厉承泽忽然开口问佟青。 佟青心里一跳,厉承泽这句话几乎是变相承认了他之前曾看过佟青的节目。 但是现在说起“生前”的事,只会更尴尬,因此佟青忽略了这个关键点,认真想了想,说:“一般而言,会有一个大背景。告诉我们这个城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从大背景就可以基本推断出现在需要做是什么。这个故事难在没有大背景。” “明天找找巡逻的npc。”厉承泽指尖在桌上敲了敲,定下了第二天的日程。 “如果npc什么也不透露,”佟青抛出一个最坏的情况,他盯着厉承泽的手指:“那么整个游戏唯一的线索,一般而言藏在游戏的名字里。可惜的是这个游戏也没有名字……我们现在了解到的内容是它必须由合格的国王和王后生一个孩子,而猫叔唯一透露的内容是,它是一个童话。我们可以想想有什么和孩子有关的童话……但不一定有用。” “那可数量庞大。”厉承泽微微笑起来。 佟青也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挠了挠头,笑了。 对话被这笑打断了,佟青便翻出笔记本,试图回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找点灵感。 他的笔在几个罪孽关键词上划了划,决定打开自己的生命之书确认对应的条目。 这么看来,他“不孝”的地方还挺多,诸如因为项目没能够及时回家照顾母亲,在父亲发疯的时候和父亲吵架等等……单就这一项来看,仅仅改变三条是不足以让他通关的。 “别盯着一个问题思考,”厉承泽在旁道:“想想别的,我们的时间还很多。”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这也稍稍安抚了佟青的心。转念一想,佟青也不知自己应该急什么了。急着出去送死吗?这个游戏看起来毫无危险。但要说完全没有危险…… “你在想这个游戏的死亡条件?” 厉承泽又一语中的,佟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对,我一直很在意。” 厉承泽点点头:“有什么猜测吗?” 佟青沉吟片刻:“我觉得会和粉丝有关系。” “准确地说,是粉丝数,”厉承泽接过佟青手里的本子,翻了新的一页,划了一道竖线,将左右两边分成相同的面积:“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全员造星,对于战士来说,不上战场是一种安全,对于明星来说,出场虽然有各种危险,但躲在后面,也未必是安全的。” 他这么一说,佟青醍醐灌顶——可不是吗,贪图安逸的结果就是被雪藏!他终于知道这里缺了什么东西了。这个世界,没有巨眼。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曝光度。 在这里生活的人,如果不再一次走出这个世界,粉丝数毫无疑问会不断减少。而这个世界的基础设定就意味着,粉丝数与生存能力挂钩。 在佟青发呆的当口,厉承泽似乎来了兴致,在两边各写上红榜和蓝榜两个字:“你不是出道了吗?依你看,你觉得红榜和蓝榜一分开,是红榜和蓝榜竞争,还是红蓝榜内竞争激烈?” 佟青想也不想,就应:“一般情况,是榜内竞争激烈。蓝榜第一红榜第一都是第一,但蓝榜第二还是有可能成为蓝榜第一的。” 厉承泽又在两个榜单下方画出一条线:“我们假设,前一千名,是两个榜单的存活名单。” “既然出现榜单,说明后续会有对抗类节目出现,但是那样的节目里……”厉承泽的手指又在桌面上轻轻扣着。 “那样的节目合作性很差,”佟青苦笑道:“如果设置为红蓝对抗,红蓝不能合作,同色榜单还要相互竞争。” 想想都让人觉得难办。 “等从这里出去,再规划。”厉承泽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深入。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整理被褥。 被褥的颜色也很梦幻,是糖果粉和薄荷色,厉承泽的动作则过于认真,整个人配上这个背景,活像新手爸爸在给亲女儿铺床。 这么想着,佟青忍不住要笑,站起身来:“我来吧。用不着这么,躺一躺又乱了。” 佟青说着走上前,和厉承泽并排站,伸手拍了拍枕头。 就在他的手拍到枕头上的那一刹那,床上忽然想起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声。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佟青一时间脸色煞白,手触电般弹开了。 厉承泽也吃了一惊,但他保持住镇定,将手轻轻从被子上移开。两人的手一离开被面,哭声戛然而止。 两个人都惊疑地盯着这床被子,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似的。 但被子平平整整,毫无动静。 厉承泽轻出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你还行吗?”他的声音比之前缓和,显然在安慰佟青。 佟青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又轻轻地提心吊胆地将手伸向被褥。 第75页 这一次做足了准备,甚至手触碰到枕头时,佟青下意识地后仰了身子,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厉承泽则是双手都放在了床铺上,确认安全后,还四处拍了拍。 “如果这是个鬼屋密室逃脱,我可不会睡在这张床上。”佟青客观地给出意见。 这看上去太像一个必死选项了。 但是厉承泽却扬了扬眉:“但这是个循环游戏,你这么爱冒险,不想体会一下失败了会怎么样吗?说不准运气好,直接从头开始。” 佟青想了想也是,掀起被子看了一眼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床铺,将一旁的水盆留了点水到碗里,端了过来——今天条件有限,只能洗个脚——就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了。 厉承泽:“……”他究竟是该说佟青从善如流,还是该说他没脑子,还是该说他太莽? “一起洗不。”佟青尚不知为什么厉承泽突然不说话了,还挺无辜地抬头问他。 厉承泽彻底没其他话可说,只得在佟青身旁坐下了。 匆匆洗毕,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冷,被子一卷就躺了下来,这时才发现小屋上方,正在发光的是一朵倒垂的巨大花蕊,此刻含羞闭合,光也就消失了。 四周陷入漆黑。这和城市里的黑夜不同,因为没有光污染的缘故,四面就和墨水一样黑,过了很久也看不出家具和门窗的轮廓。 好在厉承泽这么个大活人在身边喘气,不然这景象还挺瘆得慌。 话是这么说,佟青还是被这种绝对的安静和漆黑弄得睡不着,半夜里就听着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散去,他又强大精神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佟青猛地窜起,一把就要把厉承泽一起带下床。未料,另一只有力的手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两手合力,将佟青重新固定回床上。 黑暗中,近在咫尺处,传来厉承泽有点睡意却又有点揶揄的声音:“怕成这样还坚持要在床上睡?” 佟青本来绷着紧紧的神经,现在又被吓得说不出话,缓过神来满身冷汗,惊吓之余,身体却放松了,一阵的疲惫感突然袭来。 “睡吧。”厉承泽的话就像什么安眠的魔咒,佟青的双眼皮支不住地下垂,他对厉承泽这突如其来的恶作剧无话可说,但终于还是一头栽进暖暖的被子里。 第42章 童话(六) 一夜无梦,一夜无事。 第二天,两人早上醒来,又是厉承泽去打水,稍作洗漱后,佟青去林子里摘了几个果子。果子个个饱满,叶子厚如棉布,显然是种冬生植物,但竟然能在冬天结果,也算是对选手生存能力的宽容。 两人在附近逛了一圈,确认周围除了野兔外什么也没有,就又晃悠来去。这么一走,他们才发现,实际这里居民的密度非常大,只是林木比较遮挡视野,这才让大家有了各自的隐私空间。 他们每走出不到十米,就会看到另一座小房子,大多门口都添了个性化的篱笆,支架等等,颇有一番生活气息。 照例说清晨了,可以出来活动的选手应当加快探索游戏和推进游戏进程,但连着经过的数十个小屋都房门紧闭,显然屋主人还在呼呼大睡。 佟青不由想到:如果自己在这里住了几年也找不到什么线索,可能也会变成这样,睡到下午才出来活动吧? 他开始有些明白这节目为什么非得两个人一起进行了,如果一个人独自居住这么长时间,人真会疯的。 清晨的广场更是冷清了,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两位不知疲惫的先觉站在那儿,守着永远不灭的明辨之火。他身旁不远处坐着的老头,板着脸看了一眼两人。 “这么一看,这老爷爷还挺孤单的,”佟青嘀咕了一句:“连先觉都是两位,还能聊聊天。”虽然他们也并没有聊天。 “你倒替他担心,我看来找他聊天的选手每天也不下二十个。”厉承泽瞥了一眼老头,不为所动。 老头虽离得很远,但却仿佛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像牛一样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气,闭幕养神。 两位先觉察觉到有人来了,齐齐看来,其中一位道:“是我们未来的国王与王后吗?” 另一人说:“我看不像,他们看起来没有相似的美德。” 两句话没头没尾,听得人云里雾里,但佟青还是把关键词记了下来,毕竟美德这个概念,还是他在这里头一回听到。他想到了什么,走近反问道:“什么是美德,美德可以抵消罪孽吗?” 大先觉中的一位抬起头来,露出苍白的脸,哈哈大笑起来,对他的同伴说:“你看看,雅克,我们尊贵的客人是多么天真啊,他竟然相信美德可以抵消罪孽,要是如此说来,岂不是美德越多的人,就可以做更多的坏事吗?我们崇拜的明主并不这样计数。” 他的同伴雅克则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拉格,你在说什么?你简直背叛了我们的明主,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美德更多的人呢?你走在这路上,随便问问人,倘若他们足够诚恳,不夸张不夸大,你便会发现众人的美德总是差不多相同的。如果大家不避讳自己的错误和内心的隐私,就算是罪孽,谁也没有出奇的。” 拉格显然性格高傲,在外人面前被雅克这么一通说,苍白的脸变得通红,立刻反驳了回去。 第76页 两人如此对语禅机一般来回争执了起来,再听不见周围人说话,接着,雅克一把抓起了拉格的衣领。 两个人要打起来了! 佟青:“……” 厉承泽:“……” 好在明辨之火仿佛发怒一般,骤然烧上五米,炽热的火焰几乎喷到正在争吵的两人脸上。雅克和拉格都惊慌失措地退开一步,立刻冷静了下来,哆哆嗦嗦地请求明主宽恕。 因为火焰的缘故,佟青和厉承泽也连退了几步。 此时,厉承泽上下打量了佟青一眼,低声说:“没想到你还挺能引战的?” 佟青:“……”就这一点来说他挺冤枉的。 好在厉承泽只是调侃一句,却接过佟青手头的本子,往前翻了几页。佟青凑过去,只见厉承泽正在看佟青记下来的罪孽关键词:不孝、伤人、……等等。 “再问问。”厉承泽见雅克和拉格回到了初始状态,一扬下巴。 佟青也正有此意,因为这一段对话内,包含了很多信息,只是还没能从中找出关键点来。 佟青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他认为较为安全,不会让两位打起来的问题:“敢问两位先觉,罪孽分别有哪些,美德又有哪些呢?” 这一次,是雅克先说话了:“鉴于我们的明主不曾为美德做出过罗列,我也就随便讲几样吧,宽容、善良、周济都是美德,至于罪孽,哈哈,罪孽总不外乎是人之本性所带来的因贪婪、嗔怒、痴爱带来的,至于它具体的名字,各人知道各人自己的罪孽,由自己的心判定的那一刻,便成立了。” 佟青:“那如果自己的心觉得自己没有罪……” 他的问话还没说完,左侧的拉格已经气急败坏了:“邪教、邪教,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明主会赐你死亡,你完全曲解了明主的意思。明主曾说过,人只有一种美德,那便是知道自己的罪孽,缺少这种美德的人,世间万物都厌弃他。而所有人也只有一种罪孽,那就是身为人本身的罪孽,任何人都不能逃脱。认识到这一点,人就既能原谅自己,也能原谅他人,既救赎自己,也救赎他人了。” 佟青见这架势,大感不妙,干笑两声:“哈哈,两位说的都很有道理,我这边还有一个问……” 遗憾的是,他的话再一次被两位先觉的怒吼打断了,这一次,拉格伸出拳头,重击了雅克的胸口,雅克尖叫一声,伸出两手疯狂挥舞。 佟青:“……” 厉承泽:“……” 这一次,明辨之火也没能打断两位先觉互殴。 佟青瞬间觉得自己有些虚弱,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时,身后传来一声:“天啊,这俩傻东西又打起来了。” 佟青和厉承泽同时回头,只见稀稀拉拉走过来几对选手。 大概是先觉打得过于引人注目,来人并没注意到佟青和厉承泽,此时才见到他俩,其中一人连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没看到你们在,还以为是他们一言不合自己打起来了。” 来人个头不高,甚至不如他边上的女人高,嘴角噙着笑,一副非常和善的样子。 佟青和这人打听了一番,原来这两位先觉本身就是暴脾气,但凡问到他们关于教义的东西,那是非打上一架不可的,既然打了,非打上两小时不能停。而他们打架时,任何人都没法进行生命之书的鉴定。因此,大家渐渐懂行了,也不问这些“敏感问题”,干脆只把这俩人当做任务npc,绝不聊多余的话。因为佟青和厉承泽刚来,并不知道这一条,因此无意间触发了先觉打架。 佟青有些惭愧,这回轮到他说不好意思了:“怪我,现在大家都没法鉴定了。” “嗐,”旁边一个人一挥手:“没事儿,就玩玩你还当真了。我们也不是真要来鉴定,就是看个热闹。有勇气鉴定的,早就鉴定完了,大家身上都有毛病,谁通得过?”接着,他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说:“你们……是新来的?” 他的话一下子吸引了周围的人,一时间又有几个人附和这人,让佟青压力不要太大,一边顺便来看看新人。 说话间,又许多人来到了广场上,大多数人发出了“咦,又打起来了”的感慨之后,也聚集到佟青身边,也像看动物一样看看新人,顺便传授一些经验。 有的让他们别着急,现过过小日子,这游戏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有的教他们屯粮,有的教他们制作简单的衣物,有的教他们打猎技巧。 总而言之教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人教他们怎么通关。 大家分享自己的野外生存常识,意犹未尽,见两位先觉还在打,纷纷邀请佟青和厉承泽两人到自己家看看。 见佟青被说得晕乎乎差点被人拐走,厉承泽当先拦住了一个人:“谢谢好意,我们准备先四面看看。”话毕,不由分说就一把将佟青带走了。 身后还响起一片惋惜声,更是有人大叫:“又不抢你的粉丝,急什么!” 佟青:“……”他被这些人的热情吓坏了,显然这些人也是无聊透了。难怪昨天厉承泽行事低调,有意不想让人发现他们俩初来乍到。 就这么手拉手快步走了有数百米,两人进入了西面的森林,这里有许多小山坡,隐蔽性比南面还好写。 厉承泽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轻轻出了口气。 第77页 佟青终于有空感慨了:“他们这是……在这里定居了吧。” 难怪昨天下午有人鉴定失败,大家垂头丧气归垂头丧气,却没有情绪激动,感情大部分人都是去看热闹的。 一旦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设定,很容易陷入这里相对安逸的生活,而忘却潜藏的危机。 佟青还要说话,却见厉承泽竖起手指,示意他禁声。 佟青会意,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只听见两人身后的土坡背后,响起逐渐走近的脚步和两个人闲聊的声音。那声音有些不耐烦和乏味,但是能明显辨别不出自于选手玩家,而是出自npc。 第43章 童话(七) 正是两个守卫边走边闲聊。 其中一个道:“这日子好没意思啊,你说,等到剑鱼都被那群人吃光了,我们可怎么办?” 另一个说:“不可能的事,杞人忧天。” “我看可不,”守卫粗声粗气:“最近居民变得多了,他们这群蠢人胃口又大,吃得兔子都不剩下几只,更何况是剑鱼呢?要是没有剑鱼的刺,我们走在外面根本就没什么威慑力。” “那就躲回去当缩头乌龟吧,”另一个人轻轻松松,甚至哼起了歌:“我们会等到我们勇敢的小王子的。” 他的伙伴显然对他的盲目乐观感到无话可说,只能以重重的脚步声来宣示自己的不满。 佟青和厉承泽对视一眼,觉得时机到了,两人便从山坡后面转出身去,把一高一矮两个守卫吓了一跳。 高个子:“什么人!” 矮个子被自己的歌呛得脸红脖子粗。 佟青“哎呀”一声,装出这个相遇十分意外的样子,对着两人客气地笑了笑:“两位大人,你们的国王和王后去哪儿了啊?” 高个子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矮个子却笑嘻嘻道:“他们嘛,自然就在这城堡四周的森林里啊。” 厉承泽则单刀直入:“这个城堡里,发生过什么事?” 先知道背景,再进行行动,这无疑是通关的正确打开方式,但是佟青却种预感——这么粗暴未必能打得开。 “没发生过什么事。”“没有事。”果然,高个子和矮个子给出了几乎相似的两个回答。 佟青换了个特别婉转的问法:“城堡门外送我们书的老爷爷是谁?” 这问法,显然连厉承泽都不明白他想知道什么,瞥了他一眼,眼神似乎在说“你走的偏锋还挺偏,用的还是剑吗”。 “啊,”高个子守卫仿佛终于想起了什么:“我记得那个人是和先觉一起来的?”他边说边看向矮个子。 矮个子似乎也在沉思:“唔,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我记得我们俩任职时,他们就已经在了呀?” 佟青抓住了关键点:“两位大人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本来这是个很好的切入点,可没料到两个守卫又一次齐齐陷入了迷茫,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你抓抓头,我挠挠下巴。 佟青注意到,他们手上的兵刃是一根木棍,木棍上绑了又细又长的刺,正是那种在河里伤人的鱼头上长的刺。 厉承泽对这种毫无效率、百般拖沓的问话显然非常不在行,他皱起眉头,张口又是灵魂拷问:“你们城堡里没有国王和王后,谁在管事?” 这一句,彻底将高矮两个人问当机了,高的那个头发已经快被抓秃,矮的那个双下巴抓成了三下巴。 佟青在一旁是越看越绝望,他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个游戏和以往他所经历的那种揭秘探险式游戏不同,它可能真的不存在一个具体的游戏背景……毕竟连npc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怎么从周围的环境去推测啊?又不是风水大师观山看水断人三代冤案。 难道答案真的在那两个大先觉嘴上玄乎又玄的美德和罪孽?这线索真让人头皮发麻,佟青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自己的哲学素养是否足以应付这个谜题。 终于,高个子磕磕巴巴地蹦出一句:“等、等命定的国王和王后来了,我们就、就有管事的了。” 得,又绕回了原点。 其实这也不怪佟青和厉承泽,主要还是节目太变态,从高个子和矮个子的反应来看,他们也是头一回被人问到这么哑口无言,人都被榨干了,能吐出来的信息都吐出来了。 厉承泽脸已经黑了,显然对这回答非常不满意,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气场不知怎么,让两个npc都开始颤抖。 佟青:“……”他挺纳闷:有这么可怕么? 直到厉承泽转头,佟青才意识到这两人怕的不是厉承泽。 两人背后,不知不觉有一道黑影静临,它悄无声息,如同等待捕捉猎物的巨兽。 但它似乎在忌惮什么,终于没有继续向几人靠近。 高个子守卫:“它它它来了吗?” 矮个子守卫:“怕什么!”话说这么说,他的脸也青了,几乎成了个矮冬瓜。 之后,几人默默地站着,谁也不敢动。 就这么过了约莫十分钟,佟青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僵硬时,那黑影就像墨水被稀释一般,渐渐淡去了。 “这是什么?”佟青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是怪物,”高个子说:“但说老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它怕——” “咳,”矮个子守卫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够了,我们走吧。我们在这里和他们逗留了太久,如果怪物去伤害其他居民,我们难逃其咎了。” 第78页 高个子一听脸色也变了,两人明显非常敬业,对佟青和厉承泽行了个礼,转身迈着大步又巡逻去了。 厉承泽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声问佟青:“你注意到没有?” 佟青:“?” 厉承泽淡淡地说:“他们没有影子。” 佟青一愣:他的确没有发现。因为这里是小山坡,本来地面就凹凸不平,还有杂草,所以他仔细回想刚才的场景,也无法判断那两个守卫是否真的没有影子。不过厉承泽这样说,可信度就极高。 这么一联想,刚才那个怪物就像一个影子,难道和守卫又有什么关联? “这个世界依靠线索是走不下去的,它太玄了。”厉承泽冷冷地下了判断。 这一观点倒与佟青不谋而合,没有背景,没有起因经过的故事,没有道具提示……只有观点。 “那我们讨论讨论?”佟青身体僵了这么久,有些累了,席地而坐:“罪孽和美德?” 厉承泽在他身旁坐下,“罪孽有很多,杀生、偷盗、□□、贪欲、邪见,真要从分类上说,没有意义,我们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是怎么分类的。美德也是一样。” “人类只有一种美德,那就是发现自己的罪孽,”佟青将笔记本上的话轻声读出来,心中一动:“所以,守卫能够守护和抵抗的,只有自己的影子?” 他这个联想突如其来,却让厉承泽陷入了沉思,他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儿,说出来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为什么有两个先觉?” 佟青一愣。 厉承泽的语音微微提高,这对他这种异常冷静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激动的状态了:“如果只需要鉴别罪恶,只需要明辨之火就够了,哪怕需要npc来公布结果,也只需要一位先觉。” 他话说到这个位置,已经暗示的十分明显,佟青也眼前一亮:“啊,也就是说,可以同时鉴定两本生命之书!”这还仅仅只是个猜测,却已经让佟青觉得激动不已:“按游戏的套路来说,很有可能,或许必须要两个人才能共同通关……国王和王后……国王和王后……”他喃喃几句,猛然道:“说不定是要一个人的美德可以抵消另一个人的罪孽?” 厉承泽这一次笑出了声,他的眼睛严肃时显得非常深邃,一笑却神采飞扬,佟青不由看得呆了。 厉承泽笑道:“我觉得什么人的美德也无法抵消别人的罪孽,你看诗集么?” 说起来不好意思,文艺归文艺了些,诗集佟青还是看的,因此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厉承泽又点了一位诗人的名字,佟青心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他似乎在某个节目上说过自己曾看过这诗人写的诗集。难道厉承泽这是在做验证?佟青心里哭笑不得。 佟青:“看,我还挺喜欢他。” 厉承泽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他有一句话翻译来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大家在宣扬自己的美德时,总是相互重复,如果大家足够诚实,那么当大家述说自己的罪过时,也会为毫无新意而笑掉大牙?” 厉承泽这个“大概意思”其实离文本差了约莫十万八千里,但佟青还是一瞬间把握了其精准要义,想起了那句诗文:如果我们互相供认彼此的罪过的话,我们就会为大家并无新创而互相嘲笑;如果我们都公开了我们的美德的话,我们也将为大家并无新创而大笑。 “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厉承泽看向佟青:“没有人更高贵,也没有人更低贱,不论你是高矮胖瘦,不论喜欢你的人是多是少,不论你正处在人生巅峰还是低谷,我们都不过是个普通人。造星一说,本就是悖论。但有一种价值不容忽视。” 佟青预感到厉承泽要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也呆呆地抬头看向他。 厉承泽道:“当一个人崇拜一人一物,不论那个人本身如何,真正品行是好是坏,那物本质如何,真正材料是珍是烂,这人都能够从喜欢中汲取力量,并用那力量成长自己,继续前进。在一些特别艰难的情况下,那种力量尤为重要。这是需要感谢的。” 佟青:“嗯……”厉承泽很少连着说这么多话,他听得入了心,一时间没有及时回应。 厉承泽很少会跑偏主题这么多,但这些话似乎是他特意说给佟青听的,很快也就回到了主题:“既然没有人特殊,那就不用急着去掩盖自己的错误,我们一会儿把书交给先觉,试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厉总的意思是如果我喜欢你,我心里就造出了一个你。 佟青:……(小声bb:所以和我本人根本没关系是吧) 第44章 童话(八) 话是说的“一会儿”,可两个人都按捺不住,几乎是立刻起身折返了广场。 厉承泽本是顾虑那两位先觉还在打架,到地方一看,两人虽鼻青脸肿的,但好歹也都分开了。和他们刚到达这里时一样,此时两位先觉身边已经围了重重叠叠的人。 这些人看热闹的心大于通关的心,因此有些嘻嘻哈哈的,外围看不见的,急着往里挤。 只见先觉将一本书丢进明辨之火,果不其然又燃起了绿色的火焰,先觉大喊两声:“狂妄、悭吝、卸见。”伴随着他的喊声,一个人面红耳赤,钻回人群并淹没在了人群中。 佟青和厉承泽在这个当口,不停地侧身和致歉,硬生生是快速来到了前排。 第79页 正值上一人失败,还未尝试过的居民还在观察自己的生命之书,竟留出了一个空档。佟青和厉承泽对视一眼,两人齐齐上前,交出自己的生命之书。 后面有人看见了,笑他们道:“两位可够心急的。”又有人道:“哈哈,就是,能通过迟早能通过,不通过也迟早不通过,急什么呢?” 佟青此时也来不及解释,只是维持着自己递书的动作,内心有些忐忑地等待大先觉的裁判。与他相对的,厉承泽由于个子比大先觉高处足有一头半,此刻也垂目等待。 于是一幕奇怪的画面就这样定格在了众人眼前,左侧的青年干净清隽,稳重里带着“青涩”,相当认真地向大先觉递出自己的生命之书;右侧的男人高大英俊,严肃里带着“温柔”,相当庄严地向大先觉递出自己的生命之书。 总觉得哪里违和,可又觉得很和谐,奇也怪哉。 被各种节目弄得根本无暇欣赏帅哥美女的众人,忽然有人开了窍:“哎,你发现没,他们长得还挺好看……”又有几个年轻的女生附和了起来:“对呀,什么时候来的,不知叫什么?” 接着,又进入日常的对比环节:“你觉得哪个更帅?”最后止于“左边更适合当男朋友,右边更适合当老公”。 佟青耳力不错,所有讨论他都听得到,他听到这里看了厉承泽一眼,心说让他当老公岂不冷死你?这可是很恐怖的体验啊。 好在这种讨论并没有持续下去,因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两位大先觉双双接过了两人的生命之书,并且一起丢进了火里。 以往安静等待结果的众人此刻一片哗然,讨论声如潮水一般将两人淹没,要不是怕被火烧着,此刻大家一定已经围着佟青和厉承泽释放他们的大招一万个为什么了。 “为什么接过了两本书?” “我的天竟然还可以这么操作?” “会过关吗?他们是不是在其他地方得到了什么线索。” 别说围观的人兴奋又焦虑,佟青此刻的心跳已经快要突破极限了,他努力想一些其他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全都失败了。 燃起的明辨之火中,掺杂着绿色的火焰,两位大先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皱起眉头,但终于,他们还是露出了笑容,其中一个人指着佟青说话:“狡猾之徒,你们竟妄图脱罪,你的不孝之处在于骄嗔,而他的,”他看向厉承泽:“则在于疏离。” 两个人同时皱眉。佟青内心转过很多念头,第一个念头是:只有不孝?其他的呢?第二个念头是赶紧记下骄嗔和疏离两个词,第三个念头是赶紧走。 但第三个念头来得晚了,他们已经被所有人团团围住。 迫不得已解释了自己的推测之后,大家的情绪瞬间狂热化了,这下真的人人都争着给书,但是很遗憾,这只是加快了大先觉烧书的速度,很快,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双手,莫名其妙失败了。 到了这个份上,才有人从狂热的态度转变为质疑:“等等,我们不会被耍了吧?” “是呀,人家只是猜测,我们干嘛要全扔进去呢?现在好了……”一个人抱怨道。 “……接下去几个月多无聊啊。”这个人继续抱怨。 佟青:“……” 他十分欣慰,大家的心态看起来还不错。 佟青的笔记本,已经记了满满两大页,此时他将笔记本收起,看向同样被一群人围住的厉承泽,一愣。 厉承泽不知何时早已看向他了,那目光像是遥远地在看另一个人,大概就像是屏幕后的人看向屏幕里的人那样的目光。注意到佟青的动作,厉承泽微微点头,示意他差不多可以走了。 现场很和谐,大家顶多抱怨几句,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败就怪罪佟青和厉承泽,只是难免有些失望和百无聊赖,渐渐地也都散开了。 人群中,佟青和厉承泽终于走到一起,厉承泽十分习惯地擎住佟青的手腕,带着他逃离人流。 一边走,佟青一边压低声音和厉承泽讨论:“我觉得我们的方向应该是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失败了。” 厉承泽简短地“嗯”了一声:“回家再看。” 听厉承泽把“家”字念得这么顺口,佟青很是一愣,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迅速点了点头。 为了掩饰自己的片刻发呆,佟青顾左右而言食:“我们还得找些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断观察树上和身旁灌木丛里结的果子,早先吴刚曾将能吃的果子种类都介绍过。 厉承泽眼明手快,已经摘下了一颗,拿在手里看了看,出口却说:“只吃素能行吗?” 佟青:“……”如果情况允许,他当然还是想吃点肉的。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奢求吃大餐,是不是……难了点? 见佟青没回答,厉承泽也不介意,只是信步闲手摘果果。等两人走到属于他俩的屋子边上时,厉承泽臂弯里已有十几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红果子。 厉承泽加果子的搭配十分违和,其效果不亚于杠铃加彩带。因此佟青一进门就找了个盆,接过厉承泽手里的果子。 一回头,只见厉承泽已经抄起了几个简易的捕猎道具。 “来得及吗?兔子也该回家了吧。”佟青笑道。 厉承泽眉宇难得舒展,似乎气定神闲:“试试看。”话毕,不等佟青回复,便走了出去。 第80页 佟青放下盆,跟着也出了门,只见厉承泽将陷阱安置在小屋四周,又从旁折了一些坚硬的植物茎杆,见佟青来了,问他:“我记得你没有要刀?” 他指的是游戏奖励的黑色小刀,佟青确实没有要过这一项奖励。当时他只是想着身上带把刀没必要,没想到会遇上这种……这种情况。 谁能想到还有野外生存环节呢?此时此刻,有刀和没刀差距太大了。就算现在两人抓到了兔子,除非能像某些电视剧一样徒手撕兔子,否则就只能将兔子当宠物养了。 厉承泽轻轻出了口气:“那就只能磨了。” 磨?拿什么磨?石头吗?佟青还在震惊之中,厉承泽当真利索地挑了两块形状、大小合适的石头:“晚上有事做了。” “……”佟青说:“咱们需要这么……” 入戏么? 但是看着厉承泽似乎很有兴致,他内心里也被莫名勾起了某种名为“好好过日子”的想法。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装模作样从地上捡起了两块小石头。 事实证明他的装模作样竟然格外有效,晚上两人吃了点果子就开始磨石头,发现一大一小更为便捷。 有效归有效,佟青在“吭哧吭哧”磨了半小时石头后,终于忍不住了,在旁试探道:“休息一下?” 厉承泽哪能不知佟青心里的想法,停下手头的动作,手臂搁在膝盖上,有些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还有好几个月才重生,重生之后我们才会拿到新的生命之书,我们就是现在讨论出个结果,你不得挠心挠肺等着验证?” 佟青想了想:“可不讨论我也挠心挠肺,趁新鲜劲儿吧?” 厉承泽一扬眉,没放下手里的石头:“嗯,边做边说。” 佟青麻溜地扔下石头,翻开放在膝盖上的笔记,读了几条给厉承泽听,活像给家长汇报作业的小学生,到了最后他自己个儿也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我觉得共性还挺多的,比如他们肯定不止这些‘罪孽’,但大先觉只提出了他们觉得同一‘罪孽’里有特殊性的部分。” 厉承泽点点头,拿起手头的石块端详了片刻,他满是认真,似乎对这石头充满了苛刻的态度。 看着此情此景,佟青忽然觉得那块悬在半空的石头也挺无助、可怜、忐忑的。 终于,厉承泽开了金口:“可以了。” 佟青替石头兄弟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厉承泽又先他一步说道:“我大概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从你刚才的推理来看,我想……你也知道通关的真正条件。只是我有一些私事不便让你知道。我想你也是一样的情况,对吗?” 佟青呼吸一窒。 厉承泽说的是事实。 与其说这个游戏考验的是大家的美德和罪孽,倒不如说考验的是大家是否坦诚。 重合的罪孽,法不责重,相对独特的罪孽,却要被拉出来吊打。 唯一隐藏罪孽的方式,就是将它修改成和对方一模一样。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知道对方究竟“犯了什么罪”。 面对这显而易见却又很难办到的事,佟青也沉默了。 在两人的沉默中,厉承泽的大拇指不断抚摸着石刃面,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终于,他轻声说:“先睡吧。” 第45章 童话(九) 佟青心乱如麻。 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这场暴露人弱点的游戏,另一个原因是则是他们已经两天没洗澡了。 首先一个问题是没有水,第二个问题是没有火,第三个问题是没有桶。 比起通关游戏,佟青对眼前实际存在的问题更为在意。 虽说在前一个节目《假如给我三天》里,他的情况更寒碜,不仅啥都没有,连最基本的手都没有。但那毕竟一个人邋遢一个人担,关上门来天知地知没有其他人知。 眼下可就不一样了。 让他两天不洗澡,还让他就这么和另外一个人睡在一起,别扭得他挪不动腿。 厉承泽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异样,“嗯?”了一声后,又第一时间明白过来他为什么异样。 “明天早上去河里洗。”厉承泽将被子一掀,大剌剌躺了进去。 佟青:“……”厉承泽虽然穿着和这儿的大部分人差不多,但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考究感,照他对厉承泽这类人的了解,他们应当很排斥不精致的生活才对。 但不论现在说什么,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桶洗澡水来,因此佟青也只能别别扭扭躺下了。 他躺下来没多久,头顶的“灯”便自然熄灭了。 今天两人在外走了一天,彼此衣服上都有些泥土草腥气。佟青鼻子挺灵,总觉得两人像躺在草地上一般——可又不能脱了衣服睡! 佟青紧闭双眼,试图消除这种双人睡草地的违和感。但他越想忽略这感觉,这感觉就更明显了。 “你听见婴儿哭了吗?”黑暗中,厉承泽忽然问道。 佟青在寂静的黑夜里猝然听到这个问题,一个寒战从脚打到后脑勺,整个人都绷紧了,正要开口问问情况。 却听厉承泽道:“好了,骗你的,睡觉。” 佟青:“……”有一瞬间他很想打身边这个开玩笑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厉承泽再一次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之后,虽然仍然清醒着,却已然有了睡眠的前兆。 第81页 直到回到自己五平米的小房间,佟青才确认自己睡着了——他又做梦了。这次是真的梦。 床头的书桌上,散乱摆着一些书,那都是他没有做完的课题研究,但显然书的主人已经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那些书的散乱,是被人一掌打散的散乱。 佟青知道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忽然,桌上的书动了。他的目光牢牢钉在桌面上。 只见桌面上的书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归复了原来的位置。 身后“咔哒”一声,佟青转过头去,门也合上了。 戏幕拉开了,佟青知道必须让自己再回顾一下那一天。 佟青走到桌前,坐下来,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翻开了左手边最厚的一本绿封皮书,书内综错复杂的公式仿佛蹦出纸张,强行闯入佟青的瞳孔和大脑,不知为何,所有字他都没法笑话,他心乱如麻,飞速翻着纸页。 他的右手仿佛具有记忆一般,抄起了一支笔,在纸上涂涂改改,接着烦躁地划掉了所有写下的公式——默片忽然出现了声音,钢笔笔尖划破稿纸的“唰啦”一声刺耳响起。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房门开了。佟青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不敢回头去看。 放过我吧,不要继续了。他在心里想着。 但是他的身体不由他控制地转了过来,只见白发夹着黑发,佝偻着身子的母亲推门进来了,她手上颤巍巍端着一杯开水。 佟青感觉胸腔中涌上一股怒火,那怒火又似乎带动热流,让他眼眶蓄满眼泪,而眼泪却没能够落下来。 有些苍老的母亲开始说话了,梦里听不清她所说的话,只知道她惋惜、责备,到了后来,又哭了起来。回忆里,她是责备佟青逃课去参加节目,并表示自己的病不需要他操心,又告诉他必须出一个成果,父亲也指望着他能成为一个科学家,不要像父亲一样当小丑给人闹笑话。 佟青又吃了陈年的老火,那是因为好意没有被心领——他辛辛苦苦地这么做是为了谁?是因为母亲的“无知”——科研这东西,并不是有投入就一定有产出;更是因为她提到了父亲——那个让一家人陷入这样境地的人。 但藏在这些引线之下的最大的原因,是他太心疼母亲了。而自己,也太没用了。 佟青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房间太小,他根本连烦躁兜圈的余地都没有,一转身,就看见自己划掉的所有公式。 你真没用!就算再看一万本书,你也无力改善眼前的环境,醒醒吧! 盛怒驱使,他一挥手,将桌上的书打得稀乱。这动作放在平常人眼里,也不过就是生气时的小小冲动,可放在佟青这种日常冷静的人身上,那已是很严重的反应。 母亲终于开始哽咽,而佟青慌乱了,他急于解释自己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嘴巴怎么也张不开。更让佟青心急的是,母亲单手扶着门框,整个人开始向下滑去…… “不、不,不!” 就在这种心急火燎之中,佟青满头冷汗,猝然惊醒。 四面寂静、漆黑,只有厉承泽的呼吸声笼罩在他身边。佟青心脏狂跳,久久不能平静。等他终于对自己有所知觉时,才留意到他的泪水已经打湿了床面。 可他又生怕惊醒厉承泽,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所以也不抬手去擦,只是任那眼泪自己流尽。 佟青到底是个冷静的人,等他彻底平静下来时,他才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厉承泽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这不像是陷入深沉而甜美的睡眠,更像是……也在做噩梦。 佟青:“……”这节目真不是人啊。 与此同时,在厉承泽的梦中。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在医院空旷的走廊上,是的,空旷,因为此时是凌晨三点。 厉承泽手里提着夜宵,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门上的窗被天蓝色的垂帘遮挡了,显然是里面的人不愿别人窥探。他抬手想敲门,又觉得里面的人可能已经睡了,终于还是按下门把手,轻轻打开了门。 未料,门才刚刚裂开一隙,劈头就迎来一声戾喝:“进门无声,哪来没教养的东西!” 床上,老太太怒气冲冲,藏在金丝边眼睛后的双目射出电光来,几乎打在厉承泽身上。 老太太身前,网络电视正播放着一个节目,为了不打扰周围单间的病人,节目音量极低,开了门才能隐约听见一点,是以厉承泽在门外时没有注意。 厉承泽低了低头,走到床沿坐下,将手里精致的饭盒层层叠叠打开,一样样摆在老太太身前的床桌上:“您先吃一点,少看电视,早些睡觉。”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无力感,因为知道老太太不会这么听话。 果然,老太太冷哼一声:“灵焕呢?” 厉承泽答:“小弟说他明天来。” 老太太:“我问的是他现在在做什么?” 厉承泽一阵头大:“在公司忙……” 老太太暴怒了,一把勺子扔了过来:“忙!你这个当大哥的不知道分担,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你看看你是当大哥的样子吗!” 勺子打在厉承泽身上,又“当啷”一声弹到地上,声音刺耳。 厉承泽没再说话,低头将勺子拿起来,走到一旁洗手池处冲了冲,擦干净放到桌上。 接着,老太太怒气冲冲,也知道等不到小儿子了,但又不想再和大儿子说话,遂冒着不礼貌的风险,将电视的声音调大了。屏幕里欢乐笑闹的声音一下子传了出来。 第82页 厉承泽于是也侧过头去。 屏幕里正猝然冒出来一个鬼脸,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过后,女孩子笑着拍了拍身边有些腼腆的男生:“哇这个机关超神了,多亏你细心!” 另外几个男生的声音穿入屏幕:“草草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没失手过好吧?”“哎呀我要是女的就好了,我也想抱大腿。” 几个人迅速以沉默的青年为圆心,团在一起推推搡搡往前走去。这些机关都是节目事先设计好的,作为屏幕外的观众,真觉得有些小儿科,可能节目注重的不过是一种喜剧效果。不管怎么说,这节目真是救了厉承泽,以让他和老太太的相处不至于太沉闷。 又是惊叫,真的有一个人受伤了,那个叫做草草的男生皱起眉头,一把将人背在背上继续游戏。屏幕外,有意让自己关注屏幕内、忽略屏幕外的厉承泽也皱起了眉头——为什么真的要让他们受伤?节目组是干什么的? “哼,”老太太似乎看到了厉承泽的表情:“你死人脸上也算有点表情,看人家挣点钱多么不容易?你倒好,一生下来,家里基业迟迟早早都落在你手里,你却坐享其成,连最基本的孝悌都做不到!” 过了半晌,见厉承泽点头不应,老太太又说:“你真是连个戏子不如,看里面那个叫佟草草的,同伴受伤,他都帮忙,你兄弟出事,都不搭把手。” 厉承泽淡淡道:“人家那是设计好了角色,专门演给您看的。上次小弟的事,我已经尽力……” 不知哪句话触了老太太逆鳞,老太太又是一声暴喝:“滚!你连演都不愿意演,狼子野心,滚!我就是要、要……”她已经气得双手乱颤,指着屏幕上穿着豆绿色连帽衫,斯斯文文的男生说:“要他做儿子也不该生下你这个孽种,我每天光看着他还能开心两三分钟,你滚!” 一连三个滚字,让厉承泽冷下了脸,他猝然起身,冰凉的目光在佟草草的脸上停留一瞬,抓起遥控器一按。 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诗句是摘自纪伯伦《沙与沫》,挑了一个翻译版。悄悄夹带私货了鞠躬,是怪兽最喜欢的诗集之一。 第46章 童话(十) 老太太十分着急:“电视,快打开,快,乖。” 厉承泽:“……”这电视还有能让人返老还童的功效? 忽然紧绷的气氛就被老太太这一叫一闹打散了,厉承泽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也因此停滞了一下。 终于,他拗不过这个老小孩,回身打开了电视。 老太太立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不过刹那间紧绷的嘴角有那么一丝威严得不自然。 厉承泽有一种错觉,老太太并非真的想看这节目,而是自觉对大儿子太严厉了,正好节目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不过这种错觉太温馨,厉承泽自己是不信的。不信归不信,他终于还是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咱们看完就睡,好不好?” 老太太没好气地说:“这是最后一期了。” 厉承泽笑了,难得见到老太太这样孩子气:“妈,您要是想看,我让他再拍几期。” 老太太对于这一声“妈”显然愣了一下,但不知为什么又生气了:“铺张浪费!你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好的,说花钱就要花钱,怎么,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真要把我气死,你走吧,让灵焕来,还是让灵焕来。” 厉承泽沉默片刻,硬邦邦地说:“好,那我先走了,医生说您最近作息都不规律,您看完这一——” 劈头盖脸:“走走走,我看完就睡觉!” 厉承泽起身,无比不愿地向门外走去。他心里明白,这种“不愿”不是来自当时的厉承泽,而是来自现在的、梦中的厉承泽。 老太太没有撑过这个晚上,凌晨三点的节目让她宛若回光返照,小弟厉灵焕高速飙车,早两个月就不在了,谁也见不了谁最后一面。 厉承泽说不出现在的自己重看当年的镜头,是什么心情。他在心里也曾质问过自己,是不是因为长期以来不受公平的对待,因此最后赌气离开……他本该知道,那极有可能是他和母亲共处的最后一晚。 或是,他更想让母亲开心?事后厉承泽无数次观看专设的屋内监控,想数数在他离去之后,老太太因为节目的缘故笑了几次,就好像这能够抵消他最后无情离去的过错。 佟青的那一期节目,厉承泽自己也回看了很多遍。因为其中的一段,是他和母亲难得的和平共处的时光。 他很感谢这个节目,也感谢佟草草,起码他让老太太得到了最后的放松。厉承泽心里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待,似乎只要和佟青在一起,或许哪一天就能够在这个世界遇到母亲,弥补那一天的遗憾。 身后病房的门关上了,厉承泽心情复杂,没有回头。 同一个世界。 佟青注意到厉承泽醒了。因为他的呼吸节奏忽然平缓、正常,这有些过于刻意了。 “你醒了吗?”佟青压着极低的声音问,没有得到回答。 厉承泽醒了,但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此时听到佟青的声音,心情更是复杂。佟青和节目里表现的人一样:有些乐于助人甚至老好人,话不算多,没有明显的个人特色和个人脾性。但是厉承泽总觉得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83页 他很平凡,没有任何一个棱角可以让人痴狂或是惹人生厌,平凡得就像有他没他都一样。 但这让厉承泽感到很舒适,他的“家人”都太有个性了,让人心力憔悴。 天渐渐亮了,厉承泽睁开眼,看见佟青滴溜溜地瞪着眼睛看他。 “……”厉承泽意识到自己再次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佟青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慢慢坐起来:“我看你睡着得晚,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岂止今天没什么事,算算时间,还有个把月没什么事。佟青突然设身处地地体会到了那位选手的心声“接下来的日子可多无聊啊”。 厉承泽想了想:“洗澡去吧。” 佟青一想,这也是件事儿:“衣服怎么办,节目组不周到,一般长期的节目需要准备几套换洗的衣服。” 厉承泽指了指床单和被褥。 佟青:“……”他好佩服厉承泽的想象力。见厉承泽说动手就动手,佟青连忙拦住了他:“等等等等,要不这样,我们先弄点烤衣服用的柴火,然后做个像样的桶,正好出了汗再去河里洗。”洗个澡,当然也要算效益。 厉承泽一扬眉,稍加思考就点头同意了这桩实际上不太划算的买卖——再过一个多月世界就要重置,一切都要从头来过,现在打的桶就是将来哭诉的脑子里的水……但他还是同意了,这主要是看在佟青主动出谋划策,这么有行动精神的份上。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两人折腾了一上午,也没堆出来多少柴火和木头,更别说做桶了,单用这些木头拼起来的桶,估计漏缝得比佟青的腿还粗。 看着厉承泽抱臂一旁壁上观,佟青明白过来了:“你早知道不可行怎么不阻止我呢。” 厉承泽道:“看看你有多居家。” 佟青:“……”这和居家没一毛钱关系,分明就是在看笑话。 佟青直起身来,正要反驳,却听厉承泽状似随意地问:“你母亲,后来出院了吗?” 佟青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厉承泽第二次暗示他和现实有关的事,不,这一次已经不是暗示了。如果说厉承泽曾看过他的节目,对他有所了解并不奇怪,但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这如果真是粉丝,还挺可怕的。 佟青还不至于这么自恋,他斟酌了一下,回答:“你指的哪家医院?后来因为家里不太宽裕,就转院了。” 厉承泽“唔”了一声,见佟青没有继续发问,道:“江一东院。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佟青一笑:“你昨天不是说不方便么?” 厉承泽沉默了。他昨天的确是这么说的,只是没想到佟青这么上心。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那是我不对,先问了你这么隐私的问题,你既然已经回答了,就问我一个问题吧。” 佟青正在用藤蔓将几块木头吃力地捆到一起,闻言停下动作,思来想去,挑了个自己知道,应该也算不上隐私的问题:“你是不是投资过我们的节目来着?” “对,”厉承泽答应得毫不含糊:“我妈是你的粉丝。” “哦,啊?”佟青因为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因此应的非常快,等反应过来厉承泽说了什么,不由大吃一惊。不仅如此,他还立刻想起了初次见面时,他对厉承泽说他的粉丝是“女生”时,厉承泽欲言又止。这位女生年龄可着实有些大了。 没想到竟是这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厉承泽才一直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还能让一位阿姨喜欢看自己的节目。 “呃,”佟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阿姨,有机会的话……”他本想说有机会的话可以为她做些什么,但却骤然截止了自己的话头。 因为佟青的联想能力非常好,在想明白厉承泽问过他母亲是否出院,又提及自己的母亲时,他立刻从中找到了一丝关联。佟青意识到了,厉承泽的母亲也在江一东院,在不知道阿姨的情况前,有些话不能贸然说出口。 这回,轮到厉承泽一笑:“机会,恐怕是没有了。不过……我很希望能在这个世界遇见她。” 佟青“啊”了一声,感到有些难过。没等他消沉下去,半空中“咻”的一声,打断了他的难过,他下意识扬手去拦,接住一个通红的果子。 “午饭。”厉承泽简短道。 这果子个大水灵,上面挂着清晨的露珠,咬一口酸酸甜甜,在冬天吃起来就像冰激凌一样可口,简直可解百优。佟青狼吞虎咽吃完一个,厉承泽那边又抛过来一个,两人就这么潦潦草草解决了一顿。 冬日的太阳照不到头顶,只有絮絮的暖意,让人犯困。 “粉丝数有变化吗?”就在两人吃饱喝足,差不多准备抹一把嘴唇就地打滚时,厉承泽猝不及防地问佟青,差点让佟青把果核噎在喉咙里。 他瞪着眼睛,嘴里叽里咕噜望着厉承泽,示意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边扬起自己的手腕。 粉丝数有减少,但减少的不多,毕竟对于外面的世界来说,这才过了一时半刻。 既然看了手环,佟青打开了榜单界面,顺便看看红蓝榜的情况。出乎他意料的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红蓝榜上的人名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除了萧宁和司兰奇还在榜首以外,前100名中大部分的位置名字都发生了变化。 第84页 佟青心里一凉,按着心里记忆的名字,往下翻看着榜单。 这么一边翻,他的心就一边往下沉。 不见了,排名极为靠前的人完全不见了,这不是正常的榜单上下浮动。比起他的粉丝忽然全部脱粉,另一种可能性更大。 “做好准备,”不知何时,厉承泽已经走到了佟青身后,弯腰看着他面前的榜单:“等你出去之后,面对的不再是无害的节目了。” 佟青嘴角抽了抽,原来先前的节目在厉承泽眼里只不过是“无害”的节目。 “你这是观众视角。”或许是刚才两人聊得深入了些,此时佟青毫不客气地表露自己的看法。 “观不观众视角我不知道,”厉承泽走到佟青正面,看着他的眼睛,不容拒绝地说:“接下去不需要你再多管别人的闲事,保证自己的安全,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谁欺负你,你就咬他。 佟青:…… 第47章 童话(十一) 佟青心中一热。 他生平有两件最不擅长的事,一是给别人添麻烦,二是接受别人的好意。厉承泽和他的交集这么迂回曲折,是他没想到的,而这么迂回曲折之后,这个男人会为了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联系,在危机时刻不顾安危地救他,发自内心地关心他,都是他始料未及的。 佟青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算不上是软柿子,只是很多事懒得去计较,加之因为工作的缘故,习惯了在“节目”和“游戏”之中当和事老,力所能及地帮助所有人——有时候他都忘了这是他本人,还是他的人设。 在他心中,不遗余力地去争取一件自己无所谓的东西,其实更让人疲惫。比如已发生事情的对错,一个双面论点的是非。 或许是家庭环境给他带来的影响,他太习惯于从现实生活中抽离,换句话说,日常生活中没有过多亲密的关系,没有过多要好的朋友,同样的,也没有太多自己的情绪。 没想到进了这么一个没有人情味的世界,却突然多出来一个厉承泽,这让他不适应的同时,隐约也在这种碰撞中找到一点自己的轮廓——他的轮廓曾经一直模糊着,因为从不与人进行太多的接触,没有反弹,也就无从得知。 厉承泽却把他瞬间的失神理解为为难,冷不丁说道:“怎么还是这个样?不是说你们圈的……” 佟青抬起头来看他。 “……有金主撑腰就会原形毕露么,你没有原形?” “……”佟青:“有啊,你要看吗?” 厉承泽一笑,正要搭话,却陡然一噎。只见佟青转过身去,利索地手抓住衣角一掀,将上身的衣服脱了,露出精瘦的背部,接着,又动作敏捷地要开始对裤子下手。 厉承泽:“……” 这套流程发生的时间完全符合佟青之前所说的“干完活之后再洗澡”,但未免太刻意了,分明是像是猫爪子挠人那样的挑衅。厉承泽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不慌不忙,将计就计,单手解开领扣子,修长的手指如游鱼一般熟稔划下,衬衫便全解开了,他将衬衫闲闲挂在手臂上,迈步走向河边。 他日常锻炼,身材管理得非常好,宽肩窄背,站在佟青身边毫不逊色。佟青眼角瞥见,捉弄人不成,反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你你你——” “我什么?不是一起洗吗。” 话是这么说,但您的身材太犯规了。佟青在心中哀嚎。 出于不知什么默契,两人没对裤子下手——佟青也不过是装个样子。 “那个,”佟青刻意避开视线:“在河里洗澡,被别人看到不太好吧?” 说完话,他立刻想起了缝隙比自己大腿还粗的桶,几乎要捂脸哀叹,从没觉得洗澡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儿。 厉承泽说:“也可以换个方式,比如轮流在屋里洗,互相递水。” 那画面也不忍直视,佟青心一横,往前一步,“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河水仍然不深,只到他的胸口。只听见另外一“噗通”声响,是厉承泽也就这么跳了进来。清澈的河水忽然就被弥漫的水底泥土弄得浑浊不堪。 佟青知道从情理上不可能,但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下水,污染了一整条河。 但他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厉承泽的身体吸引了,相当完美的身材比例,就像某些封面杂志上的人物跨下了高台,甚至……跳入了水。 佟青作为一名可能拥有很霸道的恋人的男性,对这外貌身材方面极为优秀的人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见厉承泽干净利索地掬起溪水,打湿上身。水珠滚落他绷紧有力的肌肉,泥巴却完全留在了他身上。 佟青:“……”这泥巴真的有些邪门! 厉承泽几乎是一下子发现了不对劲,向掌心里看了一眼:“这泥,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佟青就地来回搓了一会儿,身上就差不多挂满了泥。 听到厉承泽的话,佟青片刻后道:“我们还是上岸比较好。我总觉得我们俩似乎更……”更脏了。 佟青没有说错,厉承泽手在岸边一撑,爬上岸去,只见他的身上,西裤上,全部挂满了泥巴。这些泥巴丝毫不符合泥巴的特色,倒格外像胶水,粘力十足。厉承泽皱着眉,一伸手将佟青也拉了上来。 第85页 佟青也好不到哪去,甚至头发上都沾满了灰色带着绿苔黏糊状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抹在颈间,留下长长一道灰痕。 再看向水面时,水面已经恢复了往常清澈的模样。 这水也太邪门了,浑身湿哒哒地难受,佟青后知后觉地有些恼火,一转头却见厉承泽默默垂眼看向自己下半身。 佟青:“!” 他第一时间也低头看去,只见他牛仔裤的前侧从膝盖往上,层层叠叠的泥巴像怪物一样厚实,又像一双脏兮兮的手,攀到了他小腹的位置。这画面太邪门了。 厉承泽的脸色很不好看,大步走来,用衬衫将这些泥巴全部抹去。 “哎哎哎,”佟青茫然过后是震惊:“你的衣服!泥巴洗一下就不碍……事了。”他焦急的语气很快转而无力,因为厉承泽的动作非常快速,他话音落时,白衬衫已经变成了灰抹布。 厉承泽提着灰色的“抹布”走到小溪边,将衬衫往水里一荡。 水面仍然清澈见底,站在衬衫上的泥巴溶解似的块块剥落,消散在水中。 “这水太邪门了,没几天了,就简单冲一下吧。”厉承泽提起衬衫,言简意赅。 佟青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小溪,想起头一次进入这小溪时,身上的泥也多得可怕。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难道藏在河底的是怪物? 快速回到屋里,厉承泽找了个盆,打了点水回来,两人象征性地冲了冲头发。 衬衫和运动衫都洗得干干净净,挂出去由冬日的太阳晒。佟青在屋里坐着没有头绪,为了忽略身上湿哒哒和毛骨悚然的感觉,再一次翻看起笔记,又在笔记本上做了许多新的标注和推测。 厉承泽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佟青敏感地从这四个字中察觉一点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只好随口问他:“去哪儿?” 厉承泽动了动腕骨,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找点吃的。”话毕,人已消失在门外。 佟青哑然失笑,即使是在这个世界过日子,两个人显然谁也不是那种能白白在屋里躺着一天的人。她倏忽间发现自己和厉承泽骨子里的相似之处,感觉微妙,大拇指在书页上翻了翻,愣是走神了。 如果把两人放到野蛮人时代……家里一定会四壁挂满了食物吧?佟青心中这样想道。 两个人的共同之处,共同之处。佟青心里念了好几遍,忽然灵光一闪,激动地站了起来——先前提“隐私”这个概念未免太傻了,生命之书另有一种修改方式!另一种修改方式远比向对方透露隐私要好得多,这种修改方式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将任何一个人的伤疤撕开放在阳光下。 就在他激动地想冲出门时,猝不及防门被打开了。门外,是手里抓着什么,一脸愕然的厉承泽。 来不及收回激动的脚步,佟青脚下一趔趄,差点一头撞进厉承泽怀里。 厉承泽:“……” 佟青:“……” 厉承泽猝不及防,为了不伤到佟青,手猛然向后一缩,顺着他的动作,一个尖而长的东西轻易划破了他的肩膀。 虽然逆着光,但因为距离近的缘故,佟青终于也看清了,那是长长的一根刺。厉承泽正微微喘着气,仿佛和什么东西搏斗过。仔细去看,他锁骨处有一些破皮的伤痕。 他是脱了衣服下水与什么搏斗——是剑鱼。 佟青空咽了一口,指着那根刺,明知故问:“这是?……” 厉承泽显然受到了一点“惊吓”,此刻表情有些僵硬,嘴里硬邦邦蹦出两个字:“晚饭。” 他说完话,这才抽手将背后的鱼提了出来。 佟青的眼睛微微瞪大了:好大的鱼! 这鱼头上的刺足有半米长,鱼身又肥又圆,长度比刺还多出几十厘米。刚才没看见这么大的身形,是因为厉承泽的手提在它的腮边,将整个鱼身剑鞘似的垮在身后,鱼刺则剑柄似的朝前——这也是为什么佟青扑来时,他格外紧张。 差点把自己串在鱼刺上的佟青在厉承泽严厉的目光下万分惭愧,连忙伸手去接大鱼。 但这动作并没有为他避免掉一句质问,只听厉承泽终于还是问:“好端端的你在屋里跑什么?锻炼身体?” 佟青这才想起自己的大发现:“我找到修改生命之书的正确方式了!” 未料厉承泽并不意外:“嗯,我一直对你充满信心,相信你肯定能找到正确的通关方式,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几十天的口腹之欲需要满足。来,先把鱼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反思为什么洗澡能洗一章的怪兽:……(低头) 佟青:没事。 厉承泽:我也觉得不碍事。 怪兽(掀桌):读者觉得碍事啊! 第48章 童话(十二) 这条鱼,佟青和厉承泽整整吃了五天……因为鱼肉实在太粗太硬了,在别家借了个火种,随便在石板上一烤,端出来就和化石似的。 吃到最后,佟青觉得自己已经练成一口铁齿铜牙。 鱼身就这么硬,更别说那根刺了,难怪守卫们说连怪物都怕这刺。 “晚上要不要出去看看?”这天,厉承泽提回了第二条剑鱼,在见到佟青生无可恋的表情时,这么问道。果然,他话音刚落,佟青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对吃鱼的恐惧也减少了。 第86页 前几天,他们两人商讨了一下修改生命之书的方案,基本定下了下一轮游戏的思路,与其闲着过完接下去的二十几天,倒不如拼一把,小小的冒个险,毕竟想要过关就必须尽可能多的摸清游戏里的线索。 厉承泽用石刀艰难地砍下了剑鱼长长的刺,又用旁边编好的藤蔓缠绕了一下底端,做了个简易的“剑格”。接着他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剑鱼的刺一长一短,长的足有七十公分,短的有半米,都闪耀着令人胆寒的银光,那是鱼鳞的颜色,却比鱼鳞更加坚硬和有任性。两把武器看起来都非常完美。 厉承泽举起更长的那柄“剑”,凌空挥舞了一下,又试着在地面上划过。泥土地瞬间划出一道深痕迹。 就在他神色一松,正要说话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两人一个对视,佟青将剑收了起来,拿被褥盖住,起身坐到桌边。 那边,厉承泽已打开门,背影一顿。 佟青见他情状奇怪,上前问:“是谁……”话音戛然而止,佟青睁大双眼,惊喜道:“林医生!” 站在门口的,正是医生林芳,她身边则站着个身高和她差不多的中年女人,一脸庄正肃穆,颇有些老教授的风范。 林芳微微一笑:“果然是你,前几天你和这位先生在外面采摘,我遥遥地看着背影像你,今天就四下问了问,得知你们住在这里,冒昧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佟青连声说:“吃过饭了吗?”他说着已经站起身来,从桌子下拖出几张蘑菇凳。 未料林芳并不是来作客,抬手道:“不,我就不多叨扰了,丛林里容易被植物划伤发炎,尤其是果子藤上都有刺,我研究了一下这里的植物,做了些草药,你们凑合着用。”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捣碎的一些草药。 她竟是特地来送药的。佟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厉承泽已经接过了林芳手中的药草包,礼貌地道谢。 这自然是不能拂了人家好意,但让佟青这么心安理得收下却也很难,奈何这屋子里根本拿不出像样的回礼。 却见厉承泽举起半个小孩儿高的鱼身,对着林芳道:“您把这带走吃吧。” 佟青:“!” 他大惊失色,就从鱼的味道上来看这回礼基本可以属于以怨报德。 只听厉承泽淡淡道:“不要烧得太熟,肉非常柴,但是会比吃果子营养一些。” 佟青:“……” 林芳显然没吃过这种鱼,和身旁的老教授对视一眼,笑道:“那太谢谢了。” 佟青登时惭愧得想要低头入地。但转念去想,厉承泽所说也没错,吃点鱼总比单吃果子要强。 林芳身旁的女人忽然开口了:“我们就住离你们东两三百米,有空常来串门。”她语音平和,语调自然,宛若已经在此定居很久的老居民。 林芳这才不好意思地介绍道:“这是我的恩师,曾儒文。” 佟青:“……” 厉承泽:“……” 这名字如雷贯耳。七年前的一场大型肺炎让全世界混风丧胆,曾儒文正是专家团队的组长,当时她已经67岁了,但还是像一位战士一样,毅然决然深入了病毒最中心区域。直到最后终于击败病毒的那一天,所有人都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 没想到她也来到了这里。 佟青终于见到,厉承泽也会有一瞬间表情的茫然和手足无措,只见厉承泽站得笔挺,抬手摸了摸鼻梁:“好,等我们俩打到好吃的野味,再给您两位送去。” 曾儒文淡淡地笑了笑:“少吃些野味。” 佟青:“……” 厉承泽:“……” 面面相觑又客套了几句,佟青和厉承泽将两位白衣天使送出门,关上门后,厉承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们似乎已经不打算出去了。” 这个意愿,林芳曾经当着佟青的面提过,现在厉承泽再度提起,让他心里一揪:“嗯。” 厉承泽十分豁达:“也未必是坏事。” 佟青蹭到床前,将长长的两柄剑抽了出来,又放回桌上。这剑真的极为锋利,这么轻轻的触碰,已经让被褥撕裂开来。 “只怕游戏规则改变,这里变得不安全,”这是两人上一次就讨论过的,佟青有些踟蹰:“如果她们愿意,我想带她们出去。” 这个节目是绝对安全的,但套在这个节目之外的更大的规则——有关于粉丝数和竞争的规则,却逐渐露出它狰狞的面孔。 厉承泽一扬眉,单手止住了佟青的动作,正视他道:“在你进入榜单前100名之前,先不要去考虑别人。不管那个别人是谁,先考虑你自己,你活下去,才有可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佟青一哂:“这个游戏没什么竞……”而且怎么可能进榜单前100名? “没什么竞争性,我知道,”厉承泽淡淡道,语气逐渐变得严肃:“但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我毫不怀疑即使现在是个强竞争游戏,你心里也会有带着她们两个人一起走的念头。我不是说这种念头不好……” 可能是因为厉承泽的语气太生硬,佟青也有些紧张,讲到这里时,厉承泽眉头一蹙,两个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而是你还不具备做这件事的实力。”停顿片刻后,厉承泽把没讲完的话说完了:“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你把她们带出游戏之后,就无力保护她们了,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犹豫的。否则依你这种个性,还不是早就屁股后面跟了一堆人?比如那个谁?方相如?”厉承泽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支起身子,眉毛都快拧断了。 第87页 佟青在方相如这件事上确实包子,不过当时时间紧张,再争论下去也毫无用处,显然落在厉承泽眼里一定火冒三丈。他有些心虚,低头继续将剑格做的更结实:“下次不会这么就过去。” 厉承泽没好气道:“行啊我看你猫爪子怎么挠人。” 佟青:“……”他有些理亏,不说话了。 终于,短剑的剑格握在手中变得十分舒适,佟青也学着厉承泽的样子,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片刻后满意道:“行了。” “还有个问题,”厉承泽向窗外看了一眼:“太黑了,我们还需要一个光源。” 在上一个节目中,夜里的光源是节目组本身就提供的煤油灯,而这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两人必须自己找到夜里发光的东西,灯,或者火把。 佟青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花,此时,巨大的花蕊里微微闪动着晕黄的光。到了夜里,这个光源会根据屋内人的情况自动调节。看上去是个固定道具,佟青不敢贸然将这花朵摘下来。 佟青想了想,说:“附近没什么可用的材料,虽然平时黑的看不见手,但我猜大概率会有月亮……除非我们的方向完全错误。” “今晚如果没有月亮,我们就打道回府,从长计议。”厉承泽也盯着那朵花在研究,但显然得出了和佟青相同的结论:外面有没有光不重要,不能把自个儿的灯弄坏,他沉吟片刻,才应道。 在即将开始冒险的忐忑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晚上。由于无鱼可烤,几个果子吃起来十分迅速。佟青吃了半饱,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厉承泽甩干手上的水迹,执起较长的那柄剑,见天色暗的差不多了,才说:“走。” 佟青正等着这句话,将锁打开,轻轻推门出去。 门外浓黑的夜色几乎倾倒了进来,似乎屋外比屋内还要寂静。这寂静里,却藏着某种虎视眈眈。 佟青当先一个走出去,一下子成了瞎子,感官又因为紧张将敏感度提到极致,脚下地面的起伏瞬间变得格外明显。 他一小步一小步,静悄悄地摸黑向前。身后,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他的肩。是厉承泽。 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松软,佟青警惕地想:到了河边了。 果然,屏息就能听见水流缓缓的声音,在夜里连它也显得极为静谧,似乎是害怕惊扰谁的美梦。 随着佟青忽然停下的脚步,厉承泽也站定了。“有光。”厉承泽压得极低的声音从佟青身后传来。 佟青一怔,果然看见湖面上有极其细碎的,一闪而过的粼光。他猛得抬头去看,只见一轮圆月自高大的乔木后露出一角,与寻常傍晚的月光清辉不同,这月亮万分死气沉沉。 它通体蜡黄,像是用粗糙的蜡笔随意填的色,根本无法将整个森林照亮,只能起最基础的摆设作用。 忽然,佟青微微瞪大眼,肩膀上,厉承泽的手也瞬间收紧了。 第49章 童话(十三) 在他们头顶,蜡笔涂的月亮上,明显地略过一个巨大的阴影。 仔细去看,那阴影并非存在于月亮表面,而是距离佟青和厉承泽更近,甚至带来一股凉意。巨大的恐惧瞬间攥住了佟青的心脏,他紧了紧手上的剑,向阴影略过的方向缓缓移动。 肩膀上的手再度施力,佟青疑惑地回头,却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越过了他。 厉承泽将自己换到了两人队伍的首位,擎着佟青的胳膊,加快脚步。 刮到树枝、踩碎落叶,两人逐渐在林子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忽然,眼前一亮。 这是一片林间空地,因为没有树木遮挡,丝毫没有生气的月光也勉强照亮了这里。一片寂静之中,有三座陷入沉睡的小屋,在小屋之间,又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在夜色里张着血盆大口。 佟青轻喘着气,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哪是什么深坑,这只是一团巨大的阴影。就在他看清这东西的下一刻,阴影似乎也察觉了两人,从地底发出一声低沉而威胁的吼叫。 一瞬间,整个“深坑”从2D到3D,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球,就像两人扑来。 佟青心里一凛,还没思考,身体已经动了起来,他从厉承泽手里抽出胳膊,反抓住他的手腕:“跑!” 但来不及了,他话音还未落,阴影已经照在两人头顶,完完全全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月亮那一点少的可怜的光线全然消失了。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这一次,怒吼声从两人头顶、四面八方响起,震耳欲聋。 “我们不会在他肚子里吧。”佟青生无可恋。 厉承泽安慰他:“这东西没有肚子。”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佟青挥动长剑,只听“喀拉喀拉”几声响,是砍坏了一些树枝的声音。 “这边,”厉承泽记住了小屋的方向:“我们突围出去,敲门试试。”看看有没有人能暂时收留两人。 厉承泽持剑上前,黑影顺着剑尖退散开了。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一点上猜对了,怪物果然害怕鱼刺。 或许是有厉承泽在身边的缘故,佟青的恐惧感逐步下降至一个平稳值,动作也稳定、迅捷了起来。两人并排,厉承泽左手持剑、佟青右手持剑,将两剑护在身侧,挥开黑雾,不断前进。 第88页 因为他们始终行走在河边,一旦发现脚下土壤的状态不对,就立刻修正方向。终于,在一片黑暗消逝的角落,小屋的一角显露了出来。 佟青忍住飞奔而上的欲望,加快了脚步。 厉承泽率先敲响了门。 敲门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就像石头抛入平静的湖面一样,可惜的是,它没有惊起丝毫波澜。 意料之中。怪兽恐怖的嘶吼刚刚消弭,接连着又是夜半“鬼”敲门,屋里的人恐怕得有天大的胆子,才会开门。厉承泽等了片刻,也就不再继续,转而对佟青道:“换下一家试试,三家都不开,我们就回去。” 他这话说得并不轻松,因为最后一个选项是临时加上的。如果能轻易回家,何苦来敲别人家的门呢?现在这怪物虽然不伤人,但它让两人几乎变成了瞎子,厉承泽能凭借感觉找到这三间房屋,是因为它曾经存在于两人视野中,更是因为其超人的方向记忆辨别能力——可两人从小屋出发,是足走了小半天才来到这里,现在贸然转头回去,在一片漆黑之中,大概率会迷路,最有可能的结局是掉入什么深坑、或是被这寒冷的天气完全冻僵。 第二扇门也理所当然地没有敲开。 佟青和厉承泽互相看不见对方,全靠肢体接触和默契引路。这会儿两个人都因为失望停顿了一下,瞬间失去了对方的位置信息,佟青左手去试探,与厉承泽同样在试探的右手非常自然地牵在一起,他心中一跳,“咳”了一声:“还有一家。” 虽然两人都不抱什么希望,还是拖着已经有些僵硬的脚步移动。 在佟青伸手敲门时,他的肘关节几乎锈住了,一动就咯吱咯吱响。厉承泽在一旁觉察到他的异样,大手有力地捏了捏佟青的小胳膊:“你这件太单薄了。” 佟青笑道:“你那件也好不到哪去,”他开了个玩笑:“实在不行就抱团取暖吧。” 未料,还停留在佟青胳膊上的手顿了顿,非常实诚地收紧了。佟青猝然被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揽到了厉承泽身侧:“!” 他轻出了一口气:这样两个人的确能够暖和一点,但实际上,他们早几乎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了。 眼前的小屋内,仍是没有人回应。两个人沉默等待着。 半晌,佟青说:“回去不安全,我们靠墙休息吧。” 厉承泽:“剑给我。” 两个人在黑暗中一阵摸索,完成安全交接。厉承泽将剑斜插入地面,构成一个三角形,剑格互相支撑。四面黑黢黢的怪物再次发出低吟,怒吼着从四面八方观察突破口,可又失败了。 佟青苦笑一声:“托我们的福,怕今晚对大家来说都是个不眠夜。” 厉承泽不说话,紧紧和佟青靠在一起,两人沿着墙根坐下,尽可能地不受风。 但寒意还是一寸一寸传了过来,通过两人脚下的土地、背后的房屋,一点点地试图将两人蚕食、吞噬。 两人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是互相抵着休息,担心因此消耗更多的热量。 佟青将双手搓暖,捂在脸上,片刻后,又伸到左肩处,捂了捂厉承泽的手。落入他掌心的手冰冷僵硬,仿若冰雕,佟青吓了一跳:“你的手好冷。”他猛然间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厉承泽的胳膊将他和墙壁隔开了一些,又下意识用身体护住了他,但厉承泽自己却撑不了这么久。 厉承泽淡淡道:“别说话。”接着紧了紧手臂,更加地靠近佟青,静静不动了。 四周的黑暗如同有生命一般涌动着,看得人胸内翻江倒海地难受,佟青闭上双眼,念头飞转。 绝对不能睡着,睡着就是死路一条,更不能就这么在这里待一个晚上,两个人都撑不过去。必须沿着原路返回,可是“原路”在哪里? 佟青仔细回想走到空地前,两人先是遇见了小溪,再是见到光亮,沿溪而上,就来到这里。沿溪走了多久?不,不是沿溪,两人是在看到月亮上的阴影后,向着月亮和阴影的方向前行。 抬头去看,月亮早已被黑暗吞噬了。 必须想一个办法,让月亮重新照亮眼前的道路,哪怕只有片刻。佟青的念头逐渐从一片纷乱里理出思绪,心疏忽静了下来。 必须回去,想要回去,这么等着是不可行的。 “一会儿黑影散了,你先看准回家的方向……然后跟着月亮的方位逆向走,碰到小溪,站定等我。”佟青想明白其中关窍,将头侧到一边,向厉承泽耳语。 厉承泽甫一听完,虽然不知他想干什么,但也知道他要冒险,约等于知道他想作死,手下意识地收紧了。未料佟青轻轻抓住他的手腕,人已经从他臂弯里溜了出去。 厉承泽:“……” 他低声喝道:“干什么,不许乱来!” 难得见厉承泽有些着急,佟青将摸到的剑格拆开,提起一把剑,笑着说:“不碍事,只是把它引开。你找到方向,在小溪边等我。” 身后,厉承泽已经站了起来:“我……” 他本想说“我来”,可是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佟青摸索着走出几步后,向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厉承泽:“……”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灵活?干啥啥不行,冒险第一名! 他一阵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将剑拔了出来,浑身绷直,警惕地走出一步。 第89页 沉寂了许久的黑影见内部猎物有所动作,兴奋得四面晃动,将黑暗搅得乱七八糟,忽然化作一阵黑风,向一个方向卷去! 厉承泽头顶的黑暗果然散开,露出了一点也不皎洁的月光。在这模糊的月光之下,他看清这怪物像是生了四肢一样,爬着向前追去。毫无疑问,佟青是往那个方向跑了。 厉承泽瞳孔骤缩,趁着黑影已去,一跃而起,向来时的路奔去。他一边小步跑,一边仍不断忧心地看向佟青的方向。 遥遥看去,影子怪物已经团成了一个黑色的毛球,不断蠕动着,在原地打转。显然是佟青已经放慢了移动的速度,刚才那一下突围只不过为了引开这影子怪物。 厉承泽观察了一下地形,简单地用剑在地面做了几个标志。标记出往回的方向,又逆推标志,一步步地回到小溪边。 见佟青还滞留在原地,厉承泽短促地吹了声口哨。 有一瞬间,厉承泽觉得那黑影动了动,他立刻把剑举到身前,但随即想到什么,又垂下了手。 佟青应当已经听到了厉承泽的暗示,只见那黑影得到什么指令似的,缓缓向小溪的方向移动。 第50章 童话(十四) 随着黑影不断靠近,厉承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是一团黑影,分明是一个巨型的婴儿用四肢在爬行,它的头部还不断地望向天上的月亮,喉咙里发出嘶吼,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场景太邪门,看得人毛骨悚然。不知道时还好,现在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厉承泽的心完全提了起来,要不是担心太大的声音会引来别的东西,他恐怕已经高声呼喊佟青了。 在这种极度的紧张之中,时间过得尤其缓慢,巨婴一点、一点地向厉承泽爬来。所过之处,草木发出不祥的沙沙声。 终于,在厉承泽背后尽被冷汗打湿时,巨婴的头突然凑到了他的面前! 厉承泽心内一凛,举剑而上,只听一声哀嚎,黑影自动散开了。此时什么也顾不上,厉承泽喝道:“小心!” 斑驳的黑影里,有一部分忽然停滞了——那是佟青。 厉承泽快步迎上,一边压低声音:“你别动。” 果然,剑尖挥开迷雾,佟青单薄的身形就显现了出来。他正垂着手站着,剑尖向下,对着厉承泽露出一个十分默契的笑容。 但这笑容转瞬即逝,因为两个人随即又被黑暗包围了。虽然佟青可能还在笑,但厉承泽已经看不见了。 厉承泽:“……”他知道佟青为什么笑了,因为他也发现自己因为过于紧张此人,着实做了件蠢事。 佟青就在他身侧极近的地方,悄声说:“这么沉不住气?让你原地别动。现在还能找到你自己的标记吗?”从他的声音听去,应当是还带着笑意。 厉承泽哪能听不出其中调侃,毫不留情道:“忘了。” 佟青:“噗。” 气氛轻松了一瞬,厉承泽道:“快走吧,这个黑影太蹊跷了,回家说。” 说着,厉承泽熟稔地在黑暗中抓起佟青的手腕,向一个方向行去。他并没真的忘了方向,只是离开了自己做的标记。 果然,没走几步,佟青就“咦”了一声,用脚在地上踩了踩。地面上凹凸不平的感觉十分明显,像是有一道缝隙。是厉承泽做的标记。 厉承泽用脚略一描摹,立刻知道了方向:“这边。” “等等。”佟青将厉承泽的剑讨了过来,以剑格与方向平行的位置,将两剑对应着斜插入地面,立起一个平面三角形。接下来,只需要操纵这两柄剑,按照剑格的方向如人走路一般不断互换位置,就不会轻易偏离方向。 佟青简单一叙述,厉承泽就明白了怎么使用,两人扶着剑格,慢慢前进。夜色越来越深,寒意也越来越重,几乎挂在两人身上。好在现在有回去的希望,两人也就门头不吭声咬牙撑着,实在忍不住就停下来搓搓手。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两人有些担忧是否又一次走错方向时,黑影散开的地方,隐约露出了小屋的一角。虽然还是黑暗,但是能从黑暗中摸索出它的轮廓。 两人都是一喜,拔出地上的剑,上前两步。 然而待两人观察清楚,心又同时一沉——这不是他们的小屋。 他们的小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篱笆也没有衣架。但眼前的黑黢黢中,明显林立着槽牙一般的黑刺,是篱笆的影子。 依靠佟青和厉承泽的记忆力,只要根据小屋的明显特征,他们就能判断自己是否来过这个小屋,和这个小屋的大致方位。但在这样的黑暗中,一些特征被模糊了,他们无法判断这个小屋是否在自家附近。 是方向偏了?也不一定,或许只是途径这个小屋,也或许他们已经和自己的房屋擦肩而过。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很让人绝望。 厉承泽沉声道:“既然来了,先去敲门试试。” 佟青心中觉得希望渺茫,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有些沉重地点点头,走上前去。 黑夜里,再一次响起了不抱希望的敲门声。 这一次,两人的心思都没放在门上。佟青想的是节目组无数种御寒的方法,厉承泽则在脑子里思考各种行进的可能路线。 所以当门打开时,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门是“咔哒”一声打开的,声音极轻,但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和这样紧绷的神经上,就仿佛炸雷一样响。佟青和厉承泽都是猛然回头,两人的额头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起。 第90页 佟青:“嘶。” 厉承泽:“……” 门内的人显然听到了门外人的声音。一个慈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关切地问:“门口是谁?有人受伤了吗?” 佟青和厉承泽又是齐齐一惊。这声音,是曾儒文!这里是林芳和曾儒文的家! 随着屋内屋主人都“窸窸窣窣”起床,那花朵吊灯显然自己亮了,屋内很快散发出昏黄又亲切的光线。这光从门缝中透出,照亮了门外人的脸和他们惊喜又感慨的眼神。 门被完全打开了,曾儒文的表情十分惊讶:“小佟,怎么是你们?”门一开,寒冷的气息立刻涌进屋内,曾儒文微微退后一步:“先进来吧。” 这时林芳也已经披上罩衣,走到门边,她带着睡意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 这两人虽曾说过要来造访,可这深更半夜的,是发生了什么? 关门落座,佟青和厉承泽终于因温暖而恢复了半条命,简略将前因后果一说,林芳便像个长辈一样,责备他二人“太胆大了”,曾儒文也委婉地表示“夜间不宜出行更不宜冒险”。 佟青对再次打扰两位白衣天使也感到万分愧疚,有些心虚地侧过头去,却看见床脚搁着半条硬邦邦的显然没吃完的鱼,正瞪着圆溜溜的死鱼眼看着他。 佟青:“……”他更愧疚了。 未料林芳看见他的表情,对于没吃完别人送的鱼这件事,也十分不好意思,反而说:“你们送的鱼挺好吃,我们还准备再吃两天呢,这才放在那里。” 曾儒文也配合着说:“啊,是啊,谢谢你们了。” 这场面真是尴尬极了,继送了他们一条硬邦邦的鱼之后,又半夜闯进别人家里,弄得人家猝不及防还得道谢。 就连厉承泽也觉得这么下去太不是个样子,“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哪里的话,今天多谢二位,请问我们回去该从哪个方向走?” 林芳一摆手:“现在出去岂不是很危险,过会天亮了再出去吧,你们俩就在桌上趴一会儿,啊。” 这的确是眼下最稳妥的做法。佟青的内心万分复杂,方才在屋外的经历,虽然算不上多么惊心动魄,但那种恐惧是慢性的,死亡的阴影也是慢性的,在一扇扇敲不开的门外,他们的身体和心都一点一点凉下去,直到最后回家的希望破灭,这种绝望感更是到达了顶峰。现在峰回路转,能够重回温暖而光明的屋内,完全是因为林芳和曾儒文一片善心,说是她们救了他俩的命,也丝毫不为过。 他本就苦于无法报答别人,未料这恩情还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了。 厉承泽思忖片刻,倒是十分坦然:“也行,实在麻烦两位了,您快休息吧。” 林芳和曾儒文显然睡意已消失了大半,但为了佟青和厉承泽能自在点儿,林芳和曾儒文一个对视,便都回到床上和衣而眠。 房间内,光晕渐暗,直至消失。 佟青和厉承泽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厉承泽先是伸手揉了揉佟青的额头,而后在黑暗里抓过佟青的手,在他手心描摹了几个字。 佟青眼角一跳。那四个字是:影子,婴儿。 影子,婴儿?他稍微一联想,大概明白过来其中意思:大约是这个黑影实际上是个婴儿的模样。但明白归明白,想了许久,他也没想出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影究竟对游戏有什么用。 他想了想,翻过手面,反抓住厉承泽的手,也写了一个字——书。 佟青的十指细而纤长,加之他有些不好意思,写得小心翼翼,真就和挠痒痒似的,在厉承泽掌心里带出一阵微麻。就这力度,实在难以让掌心还有些冰凉的厉承泽判断出他写了什么,厉承泽在黑暗中一扬眉,像捉小鱼似的捉住了佟青的食指,惩罚性地将那纤细的指尖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中,揉捏了一会,搓了搓。 佟青:“……”这位粉丝,你的动作很犯规。 他缓缓地,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指,又颤悠悠重新摊开了厉承泽的手,重重地在他手面上戳起来。 黑夜里似乎蔓延着无声的笑意。 这个“书”字,总算传达到位了。 黑暗中,厉承泽指尖在佟青手背上敲击两下,以示同意。 在找了这么多天线索之后,两人基本可以确定,除非能够通过生命之书的考验,得到最关键的线索,否则这个游戏仅凭猜测是无法通关的。 床榻上均匀的呼吸声如同催眠曲,安抚了两人紧绷的神经,在这种状态下,终于两个人都昏昏欲睡了。他们紧挨着彼此,头靠着头,倚在手臂上,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51章 童话(十五) 二十几天相对平淡无奇地过去了。 自从林芳和曾儒文家回来后,佟青和厉承泽怀着感恩的心,隔三差五地送货,来来回回集齐了七只野兔给两位送去,弥补鱼肉的遗憾。 夜里也是不敢出去了,两人只是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线索,就认真开始了划水生活。根据21天习惯养成法,两个都还不算粗糙的男人正正经经过起日子来,磨合磨合着竟然真像成了那么回事。 正如此刻佟青熟稔地将鱼肉用石刀捣碎,那边已经伸过来一只大手,撒上了一些植物磨出的调料粉。 佟青对现状非常满意。 但是,距离节目重置只有三天了。有一件事迫在眉睫地压在头顶。 第91页 佟青吃下一口带着酸和一些咸味的鱼——这种味道一调合,鱼就显得格外新鲜,接着他就着热气轻声说:“不是还有两天吗?” 厉承泽在虚空中对他轻轻一点:“失联不要超过二十四小时,已经被你磨蹭过去这么久,还要两天?你对进粉丝群这件事有什么恐惧?说来我听听。” 佟青“嘶”一声:“这不是之前没有过粉丝群么,紧张!” 厉承泽不说话了,拖了张蘑菇凳在一旁坐下,熟稔地举起两根平而直的小树枝木筷,夹起一口鱼肉。 很快,今日份的半条鱼就在两人沉默的你一夹子我一夹子中,逐渐地慢慢地消失了。 佟青小心翼翼地咽下倒数第二块鱼肉,打量了一眼厉承泽。 厉承泽:“嗯?” “和我说说粉丝的情况呗。”佟青将最后一块鱼肉夹给厉承泽,讨好道。 厉承泽一扬眉,顺着佟青的手将筷子推了回来,看着佟青吃下鱼肉,才说:“那个世界就如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非常封闭,每人一个大屏幕。除了突然出现的一日三餐之外,除了观看节目,几乎没有其他娱乐活动,对于某些人而言,当观众比当选手痛苦多了。” 是非常痛苦,不仅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全天下只剩下一个方寸屏幕。 “不过某些节目还是挺精彩的,尤其是竞技类。”厉承泽淡淡道。 “唔,”佟青心满意足吞下了鱼肉:“那我下次试试竞技类。我刚看了一下,人数缩水很厉害,只有不到七百粉丝了——你说我进群能说啥?”从出现榜单开始,佟青的粉丝就以2071为基数,不断下降,现在停留在731。 终于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厉承泽哑然失笑:“我对娱乐圈的了解不比你多,你自己要是不知道,就报个平安吧。我估计现在你的粉丝大屏全黑,你想想他们相当于是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等你出现,内心忐忑,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选择相信你,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 没想到厉承泽讲起道理来这么娓娓动听,佟青几乎一下就被说服了,甚至心内热泪盈眶地感动:“那是挺不容易的,不过你上次说还有另外一个大屏可以看?” 厉承泽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是啊,另一个大屏上是所有高光时刻,估计看了另一个大屏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现在留下的这些要么是没看的,要么是看了大屏,依旧觉得你是最好的,这不是更可贵?” 是这么个道理,佟青翻手看了看手环上的聊天室,轻轻点击了进去。 同一时间,厉承泽坐近了他,有力的手在他背后轻轻一拍,以示鼓励。 接着,手环前跳出一个巨大的平框屏幕,上面是不断跳动的信息,下面是一个简单的输入框,输入框下是虚拟键盘和一列特殊符号。下方则是一个15分钟的倒计时,倒计时边上明显标注了15/525600。由此推测,这15分钟是以佟青的世界为依据的,但一天15分钟又是以外界的时间为依据的,是个完全的不平等条约。 佟青开始还有些不敢gu7ankan群里人的讨论,但只一眼就被愣住了。厉承泽在他背后的手也微微一僵。 佟青:“……” 厉承泽:“……” 屏幕上: 【草草草】:姐妹我好困,不等了吧?感觉他可能是死了。 【思考者】:不会的,他死了我们也会死。由此推测,他并没死。 【锅总】:为什么你们能这么冷静地说这样的话!! 【承泽的小可爱】:不知道我男神怎么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锅总】:楼上这个反应才正确吧??? 【承泽的大可爱】:不知道我男神怎么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承泽的小粉红】:不知道我男神怎么样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思考者】:手动@锅总,我们冷静是因为黑屏。能看见大屏的时候你见我们这么冷静过? 【锅总】:所以你们为啥这么冷静,黑屏快24小时了,我算是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见。 【承泽的小粉蓝】:卧槽我没赶上队形我罪该万死。 【思考者】:两眼一抹黑就对了。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只能推测他可能死了,看着他参加节目却是觉得他每时每刻都要死,你觉得哪种状况更容易使人冷静? 【草草草】:手动@思考者,我活活被你笑醒了,赞同+10097,我是认真的。 【锅总】:行吧咱们再自娱自乐一会儿,所以草草草你的这三个字究竟哪个是动词? …… 这些消息是一直滞留在屏幕上的,根据两世界的时间不同,实际上佟青看不到多少粉丝发送的即时消息。再往上翻还能看到历史记录,但大多是一些质疑为什么黑屏了和一些闲聊的话语。一直翻到顶端是不可能的,毕竟对着一块黑屏幕啥也不能干的围观群众聊天的劲头之火热非正常人可以比拟。 中间有一长段,是厉承泽的粉丝想在群里寻找厉承泽,结果发现群里没有厉承泽,在脱粉和两人共同进入了某个小黑屋这两种猜测中,显然留下来的人都格外相信:厉承泽和佟青正在某个小黑屋里做着不知什么事。 屏幕外,没想到在粉丝眼里自己是个作死怪的佟青虚弱道:“我……我怎么开头插入?其实这里面有600人是你的粉丝吧?”他用一半灵魂说出这句话,另一半灵魂在思考自己以往的行径哪里作死。 第92页 “……”厉承泽思考了一下,委婉跳过了第二个话题:“你就……你就说大家别担心,等出了这个节目屏幕就可以恢复了。” 刚才他们看了足有五分钟屏幕,留给佟青的交流时间不多了,外界一天等于佟青三百六十五天,因此佟青的十五分钟对于外界来说只有几秒,这段时间是个悖论,但两人此刻都顾不上这么多了。 佟青还是有些紧张,手指颤抖着输入,又发送。 【草草】:谢谢各位的支持和喜爱。我在一个附加节目中,暂时不会有危险,请放心。等我完成这个节目,屏幕就能恢复了。 这条发言将上面的历史记录顶上一格。 佟青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在发送之前,他征求性地看了一眼厉承泽。 厉承泽瞥了一眼,一扬下巴:“发吧,没事。” 【草草】:另外,你们的承泽也非常安全。 发完这句话,佟青就收回了手。然而直到15分钟结束,屏幕悄然自动关闭,也没有看到其他任何人的回复。 厉承泽拍了拍佟青的背:“正常,换算下来我们这儿15分钟在他们那里只有……微秒级别的瞬间,我们可以明年再看他们的回复。” 佟青有些惭愧,自己一边沾着厉承泽的光一边又占用着厉承泽的劳动力,还霸占着厉承泽的粉丝——这么做也太不厚道了。 “如果不是你,”厉承泽已经在一旁的小木盆里洗好了手:“我也不至于有粉丝,还记得你问答时候说的话吗?是你给了他们那什么,炒cp的基础。” 厉承泽这话是随口说的,佟青听完却心脏骤停! 和其他粉丝不同,厉承泽一开始就锁定佟青,完全是因为佟青的妈妈机缘巧合和厉承泽的母亲住在同一个医院,或许闲聊时谈起过彼此的儿子,厉承泽的母亲又在百无聊赖之中迷上了用佟青的节目打发时间——这种节目落在老太太眼里肯定是相当新奇的。 也就是说,佟青在一开始的黑箱问答中回答的话,其他粉丝不一会在意,可能转眼就忘了,但厉承泽却大概率会记得特别清楚。因为他从一开始就认识他,并且想要了解他。 佟青几不可查地轻咽了一下。 他自己都感觉某种尴尬溢出了屏幕:我的男朋友应该是……比较霸道的类别?所以跳到水里先……救母亲? 不知道厉承泽当时听到这个回答,是什么反应,但从他现在的反应来看,当时也不会觉得佟青是个变态。 觉察到佟青走神,厉承泽什么话也没问,将桌上的石板提到外面,过了一会儿又提着一个洗刷完毕的石板回来。 见厉承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佟青就也松了一口气,在仍然有些复杂的思绪中,起身干活去了。 第52章 童话(十六) 在最后一个晚上,两人都有些忐忑地没有入眠。 明天醒来会怎么样,重置是什么感受?能顺利通关吗? 无数个疑问交错在两人的呼吸声中,把漫漫长夜搅动得十分焦躁。 终于,佟青忍不住道:“你睡了么?” 厉承泽在黑暗里一笑:“聊聊吧。” 但说要聊,又没什么正经话题可想,最终又回到了这个游戏上。佟青喃喃说:“如果下一次依旧是错误的,我们还得再这么过一年。”虽然这么下去似乎也很好,但佟青骨子里有种冒险导向性。也就是说在他眼里,太平稳更是意味着某种不安全,意味着任人宰割。他虽然不算激进,但更喜欢在不动声色中主动出击。 “不会,”厉承泽说:“我们会有很多的试错机会。” 佟青一愣,随即意识到厉承泽的意思是将通关条件放出去,让其他人先尝试。基于这个游戏没什么危险性,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见佟青仍在思索,厉承泽又说:“我始终觉得我们的思路还是被什么限制住了。” 是的,佟青心中也有相同的预感,方向没有问题,但总觉得哪一环还缺失了什么。 今晚窗外非常寂静,没有怪兽的嘶嚎,连风声也没有。没有声音的世界仿佛也同时没有温度一般,将两个人的精神逐渐抽离,悬浮在虚空之中。 有一瞬间,佟青觉得自己已经不在床上了,他伸手想触摸身边的厉承泽,却抓了个空。 佟青:“!” 已经开始重置了! 很快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来临,佟青在意识中双手抱头,整个人在一片虚无中飞旋,心高高地吊在嗓子眼,无数记忆走马般在他身旁一一闪现,牵动他的喜怒哀乐和恐惧。佟青根本无心去审视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因为他的记忆作为个体是复杂而痛苦的,作为无数群体中的一份子却是平凡又渺小,根本不值一提的。 终于,记忆行至最终,床榻上的两个黑影头抵着头,低声说话。 天亮了。 佟青睁开眼,猛得坐了起来。 房间里除他之外没有人,桌上、墙角所有他们曾经制作的工具都消失了。 唯一不同的是窗外的光线。不再是由阳光和煦地充盈整个屋子驱散寒冷,而是从寒冷中生出絮絮的阳光。这些光线有些清冷,更像是早春的清晨。 佟青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衣服仍是带着褶皱的。 佟青:“……”他有一瞬间的质疑,为什么不连衣服一起重置了?节目组是诚心要考验什么? 第93页 接着,他轻轻推门出去。果然,厉承泽已经站在了阳光下,盯着一旁的植物。 听见声音,厉承泽已经转过身来:“冬天的那种果子不见了。但多了一些看起来能吃的……草类植物。” 佟青惨然一笑,经历了这么多,吃草已经没什么了,他正要说话,却听头顶上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厉承泽适时地补上一句:“兔子也不见了,但是多了鸟。” “我们还是吃草吧,”佟青无力道:“抓鸟就算了。” 厉承泽抬头望天,似乎在考虑可行性,半晌后摇摇头:“先去广场。” “先去领书。”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带着笑意对视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地形没有丝毫变化,除了小溪内的水位降低了些以外,其他地方都与昨天的世界毫无二致。因此前往广场的道路十分顺利,而此时广场熙熙攘攘的,大家正排着队领生命之书。 看大家的表情还都有些跃跃欲试,分明写着“终于可以领到一年一抽的彩票了”。 往日平淡地如一潭死水一般的日子,也因为这个小小的希望而激起一点水花。 佟青和厉承泽走到队末,竟立刻有人将他们认了出来。 “哎,你们是不是上次扔两本书进去的!”一个男孩子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佟青的衣袖,挥动着自己手上的书问。 厉承泽略一皱眉,几不可查地轻轻抓住佟青另一边手腕,将佟青拉过来一点,那男孩以为是佟青躲闪,这才松了手。 男孩身后,一个看上去像是他姐姐的女生猛得转过头来。 女生“哎”了一声,说:“别乱跑!别去烦人家!”她显然是正在和另一个人商量什么,但被另一个人摆手拒绝了。此时一边说,一边焦急地和另一人结束对话。 佟青摆摆手,示意没关系:“对,我们扔了两本进去,但还是没通关。” 刚才男孩一嗓子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其中又有几个人将佟青和厉承泽认了出来,不过他们只是露出抱有一点好奇的眼神,转头听着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参与的意思。 女生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拉住了小男孩的胳膊,对两人抱歉一笑,她脸上有个小酒窝,因此让她显得格外真诚:“不好意思了。” 但同时,她的表情又有些焦虑,双手搅在一起,拉着男孩的手就要走。 未料。她的动作遭到了男孩的激烈反抗。男孩猛得将胳膊抽了出来,猝然吼到:“我不走,我累死了!吃又吃不好穿又穿不好,你到底还要干嘛!我就问问线索你还要拦着我?昨天刘叔叔说的是不是真的?” 女生急得快哭了:“当然不是真的,别闹了,你先和我回去,我总得先找到人帮忙。”一边又对佟青道歉:“对不起啊。” 佟青下意识地就问:“怎么了?帮什么忙?” 厉承泽眼皮一跳,心知某人又要多管闲事,回头瞥了他一眼。 听佟青这么问,女生眼前一亮,仿佛碰到了救星,转而又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大事儿,我的背包被我……不小心挂树上去了,我实在爬不上去,又没人愿意帮我。我……也不是爬不上去,就是我弟爱乱跑。”她一边说,目光就在一旁的树木上逡巡。 小男孩显然已经忍无可忍:“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已经砸下来一只鸟了!现在好了,自己挂树上了怪谁?” 如果说刚才弟弟询问线索时,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眼下姐弟俩的吵架是几乎吸引了所有目光——显然,在这里的玩家们将日常八卦看得比通关重要多了,毕竟它是快乐生活的佐料。这种貌似寻常的姐弟吵架,在这里也太难得了。 佟青觉察到身边厉承泽审视的目光,立刻坦坦荡荡将目光迎了上去。 厉承泽的目光:你上次答应我什么? 佟青的目光:我总觉得他们有关键线索。 厉承泽:“……”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时,不远处响起几声惊呼——这惊呼声十分之熟悉,应该是众人对同一件事情的同一反应,佟青和厉承泽都第一时间闪电般看去。 只见人群中冒出两三股黑烟,又有人凭空消失了。 “他们那是死了,”佟青分明听见女生以一种非常克制、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的耳语对她弟弟说:“你不要轻易被骗,冷静一点。” 但接着,她马上就住口了,因为佟青转向她,笑着说:“我帮你去看看?你在这里排队吧。”第二句是对厉承泽说的。 厉承泽显然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抱臂上下打量了女生几眼。换在之前,厉承泽一定已经毫不犹豫阻止了他的“热心肠”。但“去年”的夜间外出让他对佟青的印象稍有改观,佟青从两人迷失方向、敲门无果的情形中,找到了最精准的解决方法,在分头行动后,以一种难以汇合的处境中用曲线坐标小溪而不是点坐标作为汇合原则,实际上是做的很漂亮的。因此他多多少少在对佟青决策的干预方面放宽了掌控度。 就这么个游戏,总不至于把自己玩死了吧? 总算在有这么些相互信任的情况下,厉承泽同意了:“好,我排队。” 这回换佟青不好意思地一笑,用口型无声抱歉: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厉承泽扬了扬眉,不再说话。 第94页 五分钟后,佟青已经跟着女生走到了东侧的林子里,那个小男孩因为死活不肯走,留在了广场和厉承泽一起排队。 经过几棵人抱的大树后,终于在一棵相对不那么巨大的树木斜枝上,找到了一个黑色的运动包——是佟青同款。包距离地面足有10米左右。 佟青上手试了试,树干粗糙,适合攀爬。他对女孩做了个“ok”的手势,左脚往树干上一蹬,两手一抱一抓,缓缓爬了上去。 “啊,”女孩在下面看得心惊:“请小心些。” 见佟青爬得稳,她又拉家常似的问:“其实我们挺有缘的,你们刚进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到你们了,你是他的粉丝对吗?” 佟青攀在树上一愣,下意识觉得她会说些什么。当时厉承泽抢先认下“选手”身份,无疑是想为佟青挡掉一部分风险,但看女生的意思,她竟是冲着粉丝群体来的? 爬到了相对安全的巨木枝干部分,佟青才回答:“对。怎么了?” 他的手已经够到了背包的肩带,轻轻拉扯,发现背包被另一根细枝勾住了。不得已,佟青只能进一步挪出身去。 树下,女孩仰头看着佟青的动作,抿紧嘴唇,忍了又忍,终于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成为别人的粉丝?” 第53章 童话(十七) 这话是把佟青完全问懵了。成为别人的粉丝,什么意思? 他已经取下了背包,将背包斜挎在身上,两手一攀,准备爬下来。 女生不知为什么,有些急了,带着哭腔说:“我没什么粉丝,随机挑选到了那个小男孩,但有人……有人想骗他走,我已经没有粉丝了,他是最后一个,求求你救救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树上的佟青抬起手腕。只见他蓝色的手环内侧,显示“1”,也就是说她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粉丝。 佟青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什么:“他如果走了,你会死?在节目里也可以脱粉?” 女生拼命点头:“可以的,我可以教你。你救救我,你的同伴这么优秀,应该还有很多粉丝,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这话莫名让佟青有些不愉快,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厉承泽怎么就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了?但他又说不出反驳的道理,因而有些悻悻然。 他攀跳下来,正要将背包递给女生:“你找找别人吧,我们搭档挺久了。”再说了,他确实没法“脱粉”。 女生一下子急眼了,伸手阻止了佟青的动作,反而抓住了他的手。 背包重新落回佟青身上。 佟青:“!” 他人生少有的和异性牵手,一时间有些愕然,想抽回来,却发现女生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记。 女生带着哭腔:“成为我的粉丝,好不好?你就答应一声,我去替你解释。” 佟青哭笑不得,一时间还以为自己陷入了狗血八点档的剧情,解释,解释什么?解释自己为什么抛弃了厉承泽,投入小姑娘的怀抱?佟青在心底对厉承泽又说了声抱歉:实在抱歉,又没听你的劝告,又卷进了奇怪的事情。 荒谬的想法过去之后,佟青几乎是立刻回绝了她:“我答应了也没用。” “不会的……”女生还要说什么,却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猝然发出一声尖叫,只见她从脚上开始冒出滚滚黑雾,逐渐将她全身包围了。 抓着佟青手臂的力道一松,佟青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一步,却见身上也冒出同样的黑烟。 佟青认出了这烟雾,正是在这种烟雾之中,许多人凭空消失了,用眼前人的话说,就是“死了”。一时间他无比惊惧,脸色惨白,想不出自己触发了什么死亡条件:厉承泽脱粉了?不,就算真是那样,他也还有七百多个粉丝。继而另一种恐惧又包围了他:他如果死了,那厉承泽和毫不知情的粉丝们怎么办? 两线恐惧之弦同时绷紧,佟青大脑空白,无法思考。在他面前,女生已经喊不出话,黑雾吞噬了她细白的脖子,扼住了她的咽喉,很快,她整个人都消失了。 佟青的视线也被弥漫的黑雾彻底遮挡。他下意识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俱全,再仔细去看,那迷雾似乎散去了不少。 佟青:“……”他明白了什么,彻底松了一口气,低头观察,果然,他身上背负的属于女生的背包消失了。 惊恐过后,出了一身冷汗的佟青拖着虚浮的脚步回到广场,只见厉承泽正排到队伍靠前,转头遥遥看着这个方向。他应当是一眼就看见了佟青,便转过头去了。 佟青加快脚步,趁着队伍还在,从人群中左穿右绕地来到了厉承泽身边。 见佟青一个人回来,眼里还有惊惧的影子,厉承泽道:“她人呢?” 佟青摇摇头:“回去再说——那个小男孩呢?” 厉承泽一扬眉,靠近佟青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也回去再说。” 佟青:“……” “你们两个当着我老头儿说什么悄悄话,”一声嗓音劈叉的怒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只见老人手里举着两本书,“啪”一声向两人甩了过来:“拿着你们的东西快滚!” 佟青和厉承泽下意识地都伸出两手去接,果然一人接住了一本,另外一只手猝不及防在空中握在了一起。 第95页 这可太尴尬了!佟青忽然想起刚刚才被小姑娘抓了手,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回头却见厉承泽似笑非笑看着他。 佟青:“?” 只听厉承泽揶揄道:“到林子里做什么了?指甲印都留手上了。” 佟青:“!”没料到厉承泽的观察力恐怖如斯,他张口想解释,却完全不知这事该怎么说,仓促间刚开了个头,就见厉承泽手一抬一压:“回去一起说,先看看书上的内容有什么不同。” 两人于是走到一旁,翻看手中的生命之书,从第一条起到最后都大致与之前相同。 佟青找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条“骄纵”之不孝——母亲关心我的生活和项目进展,我却对她发火。 怎样弱化这一条的内容?或是怎样将其更改成和厉承泽一致的“疏离”之不孝? 佟青试着用手指覆盖在这条内容上,心里想着毫不相干的一句话,移开时,这斜体字依旧是:母亲关心我的生活和项目进展,我却对她发火。 他的心沉了下去,看来只能改变同一事件的表述方式,而不能够彻底抹杀这一件事。 他再次用手指按住斜体字,想了另一句话,这一回,斜体字出现了变化。 只见那书上的斜体字写着:母亲关心我的生活和项目进展,我却对她的好意漠不关心。 “你看看这条和你那条够像了么?”佟青翻开这一页,递给厉承泽。 这动作倒让厉承泽一愣,下意识合上了手头的书。 一时间,周围嘈杂的人声潮水般涌了过来,两个人都呆了一下。佟青反应很快,生怕厉承泽尴尬,又上前一步,指着他有改动的那一条。 厉承泽不说话,垂眼看去,片刻后道:“大意不差。但我总觉得……”总觉得还不能够通过考验。 他思忖片刻,终于翻开其中一页,递给佟青。 佟青迟疑了一下,瞥了一眼—— 母亲病危不救,不察不孝不陪终老。 乍一看下,佟青眉心一跳,这话写得还挺严重,难怪厉承泽不愿意轻易透露生命之书上的内容。但他内心却异常相信厉承泽,相信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吐槽道:“你是不是得罪过那写书的老头。” 厉承泽轻轻将书抽了回去:“写的也没错。” 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佟青转了个话题:“我们现在去试试?还是先去看看别人怎么样?” 往广场上看去,大部分的人已经离开了,只有几组人还围绕在火堆附近。这情况可以理解,毕竟这才是新年头一天,谁也不想在第一天就花光全年的运气,倒不如在手头捂一捂。 “去看看吧。”厉承泽一边说话一边已迈出脚步,显然不欲就书上的事情多言。 走近了火堆,只听一个人奇思妙想道:“我们为什么要先把书给先觉啊?这游戏的通关秘诀肯定在于先觉必须辨别出每个人的罪过,对吧?你把书给他看了,他岂不是马上就辨别出来,咱们绕过先觉扔进去试试!” 这个思路堪称清奇,佟青和厉承泽对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和佩服,两个人都加快了脚步。 只见一个高个字男生正伸手去拦:“你别发疯!” 但另一个矮个子男生咯咯笑着,猛地将自己的书扔进了火堆。高个子急得跳脚,却无可奈何:“我怎么粉了你这么个活宝。” 矮个子男生:“略略略。” 见状,佟青忍不住说:“和他比是不是我比较乖?” 厉承泽:“半斤八两。” 佟青:“……” 两人便不说话了,专心致志观看事态发展。只见两位大先觉“哎呀呀呀”一声,万分痛心地围到了火堆旁。火堆也毫无疑问闪动着绿色的火焰。 只见他们瞪着大眼,看着火苗,嘴里念念有词,忽然其中一个眼里爆出精光,正要开口,一本书猛得又砸到他头上,弹跳了一下,落入火堆。绿色的火焰轰然又起。 人群之中,高个子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空空荡荡地手:“你、你干什么!” 矮个子男生理直气壮道:“要死一起死要过一起过,难不成你的留着还能单人通关?” 高个子被气笑了,叉着腰不说话,看着两位大先觉。 只见两人又哆嗦半天,观察了许久火苗,就在围观群众都心中如擂鼓般忐忑时,大先觉拉格发出一声尖锐的笑:“发现了,妄图蒙混过关,你……”他一边说,有着长指甲的手指向矮个子男生:“失德,目无尊长不守规矩,还有你,不孝、失德,路见不平拔腿就跑。”他又指着高个子男生说。 另一位雅克大先觉也指着两人,分别说出了他们不同的罪孽。人群中响起几声颇为失望的哀叹,显然,这条路子虽然别出心裁,但也没能走通。 在一片唉声叹气中,佟青却紧紧捏住了自己的生命之书,他转头,再一次对上厉承泽的目光。 只这一下,他们就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又想到一块去了,两人的眼底都饱含着激动和希望。 第54章 童话(十八) 回到屋内,还来不及合计姐弟俩的事,佟青就压抑不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不是两个人。” 厉承泽在桌边坐下,非常肯定地认同他:“对,不止两个人,两个人的罪孽非此即彼,很容易就会被先觉判断出来。” 第96页 先前扔书的两人给了他们灵感,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多,他们完成了从交一本书到交两本书的突破,却一直被先觉的人数限制了思路,认为一次只能递交两本书。现在看来,显然这一点也是障眼法,因为从头到尾,游戏规则都是通过明辨之火鉴别生命之书,由先觉判断各人的罪孽,并没有任何一个条件要求生命之书必须由先觉递入明辨之火。 一旦突破了这个关卡,整个过程就很好理解了,甚至连思路都能说通:既然主旨要义是大家的罪孽基本相同,那么当数十上百人的生命之书同时落入明辨之火时,大先觉再法力无边,也分不出这些“罪孽”分别属于谁了。 佟青道:“怎么才能让他们到时候愿意把书一起扔进来……粉丝不多的人还能威逼利诱,唔,利用从众心理的话,只要有5个人扔,我看其他人就会扔。” 接着佟青将树林里发生的事情一说,尤其说到自己身上泛起黑雾的时候才明□□丝是多么重要。厉承泽一边听着,一边脸色不知为何地就有些微妙。 佟青只当他是不满自己又卷入危险的事当中,没太在意,想着已有了关键信息,心情也放松下来,在床上舒舒服服地一躺,打了个滚儿:“我说完了,该你了,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厉承泽道:“没什么。” 佟青:“?”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从床上翻身坐起:“刚还好好的呢,怎么了?” 这怎么弄的和闹别扭似的? 厉承泽显然也有了这种诡异的感受,脸色更不好看了:“你们一走,忽然就来了个中年男人,问那男孩子愿不愿意成为他的粉丝,那男孩子答应了,就地消失了。过程很迅速,没几个人看见。” 佟青吃了一惊:“竟然真可以这么操作,难怪她那么紧张。” 厉承泽双臂一抱:“她紧张自然有她紧张的道理,你又紧张什么?” 佟青心说我也紧张灰飞烟灭呀,嘴上却道:“不紧张不紧张。” 厉承泽盯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我看你也是该紧张,多发展几条下线,免得最后只剩下我一个,我走了你就没了。” 佟青刚想说你这一前一后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但猛然间又意识到了什么——感情厉承泽是在责备他的不信任?实则暗示他是不会脱粉的?嗨呀这酸酸甜甜的感受。佟青忽然觉得很开心。 这样的脸色自然逃不过厉承泽的法眼,见此人竟然还喜形于色了,厉承泽眼睛一眯,还要说话,却被佟青打断了。 佟青大言不惭:“用不着其他人了,你看咱俩搭档多默契,我马上带你出……” 突然逼近的黑影让佟青识相地改口:“……你马上带我出去。” 厉承泽居高临下一扬眉:“好啊。” 五分钟后,厉承泽果然带佟青出了门——出门拔草。说是草,其实是一种长着绿叶茎杆的植物,看那鲜脆欲滴的大叶片,满脸写着“我能吃”。 厉承泽带着佟青来到的,是一处有许多脚印、来往居民很多的小山丘。 于是佟青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拔了三座小山般的草,腰酸背痛的他终于憋不住了:“够了吧,够吃一个月了。” 厉承泽:“不够。” 佟青转头看了一眼草堆和坐在草堆上的大长腿帅哥:“……”林子里采摘的人挺多,已经有许多经过的人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们了。佟青都能读出那些人眼里的疑惑:这两人是要开粮仓吗?佟青则是想:这是在干什么?首秀明星劳模吗? 眼前,厉承泽仍坦然坐在草堆上,手里利索地将叶片摘下来,拆出的茎杆垒在另一侧。 “哎,”终于,一个经过的人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拷问:“你们是新来的吧?到了夏天会有早熟的果树,比这好吃多了,别囤了。” 厉承泽微微一笑不应,在来人惊讶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拨菜叶。 佟青竟从那微微一笑中看到了某种得道高僧的影子,打了个寒战:“厉承泽,你干什么?再这么下去,我们要出名了。” 厉承泽淡淡瞥了一眼佟青,眼里满是“你懂什么,看着吧”的王之蔑视。 佟青哭笑不得,但因为先前“紧不紧张”一论有些心虚,只得保持沉默,低头疯狂拔草,陪着厉承泽造作,以示信任。 正如佟青所料,来往的路人那是越来越多了,而且许多看得出不是熟面孔,极有可能是别处的居民来这里看热闹的。 佟青好歹有点真人秀素养,权当这些人都是观众了,拔得愈发起劲、愈发投入。 渐渐地,又有一些来来往往的人委婉地问他们在做什么,佟青答“拔草”,厉承泽不答。 又有人问拔这么多草做什么,这连佟青也答不上来,只好和厉承泽一起缄口不言。 终于,眼见太阳快落山了,年轻力壮的爱看热闹的人群终于散去了,年纪略大一些的脚步慢的好容易赶上了这个热闹。 一个路人颤巍巍问道:“小伙子,你们在干什么啊?” 佟青累得说不出话,也练成了老僧入定,一笑不答。 未料,厉承泽却异常严肃认真地缓缓道:“我们在修行。” 佟青:“!” 他不明白为什么厉承泽忽然的戏精附体,但见他一脸肃然,眼神淡漠,又说的一本正经,在这样的故事背景下竟然毫不违和,甚至还有点可信。 第97页 果然,路人在两位先觉明辨之火熏陶了多年的氛围之下,在惊叫一声“疯子”和将信将疑之间,竟是果决地选择了后者。 路人将信将疑道:“修、修什么行?” 厉承泽将右手边摘好的叶子捧了一大把递给路人,亲切地说——他一脸谦逊而礼貌又不失骄矜的微笑,活像公司老董视察下属,不,视察退休下属:“多做好事,就是修行了。” 佟青:“噗。”他实在克制不住自己,仿佛想到微信朋友圈里大爷阿妈转的一系列佛是修行,行善是修行,日行一善鸡汤文。别说人家虽然是鸡汤,但该管用时特别管用,毕竟年龄阶层不同导致了交流方式不同,有时候多大的道理都不如一句“震惊!”有用。 就从被害人的年龄态度分析,佟青觉得这碗毒鸡汤可能真的有用。 又是果然,路人接过厉承泽手里的叶片,将信将疑变成了八分信两份疑:“真的?真的都给我?” 厉承泽一脸即将修成正果的表情:“嗯,拿去吧。” 佟青见这人竟然又多信了一分,不由惊呆了,紧紧盯着厉承泽,在脑海里想着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让这路人死心塌地地信他,越看却越觉得他像谁……像谁呢? 片刻后,佟青一拍脑门,可不就像那些公众号里那些专家学者成功人士大老板么。一时间,他仿佛隐约抓到了厉承泽想干什么,但还是不敢置信。 只见那路人谢过之后,转身走出两步,想想不是个事儿,又回头问厉承泽:“你说的这个修行,具体修的是什么呢?” 佟青:“……”他颤颤巍巍地接住了厉承泽一个得意的目光。 厉承泽沉吟许久,仿佛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在路人愈加期待的目光之下,佟青福至心灵,在路人斜视的范围之内对厉承泽微微摇头,在其好奇之心火上加了一勺油。 又双叒果然,路人见他们对修行飞升之法讳莫如深,急道:“大家都一起生活这么久,你们要有什么好的修行法子,也要和大家一起分享,福源是修不尽的,哎呀年轻人,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接着,他眼珠子一转,充分发挥了属于他自己的联想能力:“一定是罪孽,做好事可以抵消罪孽,让你们通过明辨之火的考验,是不是?” “大叔别急,你现在弄也来不及了,”厉承泽一笑,终于说话了,就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不得不进行解释一样:“这样吧,我们俩的生命之书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到时候我们去鉴定,你只需要悄悄把你的生命之书从大先觉看不到的地方扔到火里去,就能和我们一起通过了。” 路人瞪大了双眼。 “这个消息不要告诉别人,”佟青在后面凉凉地补了一句:“扔书的人如果太多,我们不一定能一起带走。” 路人飞速看了佟青一眼,配合地点点头。 “阿,”厉承泽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不过说实话,离开这里也不一定就比呆在这里好,大叔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我们明天下午会带着书去广场。” 佟青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一扬眉:“这话你可说的不厚道,没见这么多人都变成黑雾灰飞烟灭了吗?当然还是离开比较好。不过大叔,你不会和别人说这件事的,对不对?” 佟青的话显然让这中老年路人联想起了广场上的数次黑雾吃人事件。只见他脸色铁青,连连点头,撂下一句:“明天你们一定要等我!”转头踉踉跄跄地走了。 直至这人人影消失,佟青才转动因为酸痛而僵硬的脖子,看向胜利者厉承泽:“这就是你的方法?你不会经常这样忽悠家里长辈吧。”今天这事完全颠覆了厉承泽在他心中的印象。 春风萧萧暮色沉沉,一片隐秘春景之中,厉承泽不答,一挥手道:“走了,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第55章 童话(十九) 另一件事,是林芳。 佟青用茎杆把菜叶扎成一捆捆,将大部分处理好的菜叶都送给了林芳和曾儒文,那数量足以让她们吃上两三周。 厉承泽则和曾儒文说着什么,曾儒文对这世界有些了解,并认为它不过是现实生活的一种隐射。 老教授说:“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能回去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更加需要我。” 这话说得佟青和厉承泽均是一愣。 老教授一笑:“怎么?就许你们年轻人会想会猜,不许我们老年人天马行空?我和你们林医生谈论过这个世界,她认定她进入了一个死后的世界,可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我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个世界的——我当时正在替我一位得意门生看论文,精神饱满,情绪愉悦,你们总不能说,我看论文的时候猝死了,所以进入这个世界吧?这太不合理了。” 那一面,林芳正把菜叶垒在案台上,她手边已经有几块挑出来的锐利石头,显然是用来当刀具的。林芳听到这边的对话,转过头说:“老师,我回想起的最后一个镜头,只能推出一个既定事实,那就是我快死了,或是已经死了。” 她非常平淡地阐述自己的死亡。 曾儒文眼里闪过一丝痛惜,但很快被坚强所替代了:“所以你来到这里,应该还会增加别的可能。”言下之意,是她的想法与林芳的想法截然相反,认为应当更积极地面对这里的挑战。 林芳淡淡一笑,细细的鱼尾纹温柔地在她眼角缱绻,她不说话了。 第98页 “你们呢?”曾儒文转而问两人:“你们找到这个世界的什么秘密了,准备怎样去应对呢?” 厉承泽看向佟青,眼里的意思非常明白: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佟青略一沉思,将两人的一些发现对曾儒文说了,林芳虽然始终没加入谈话,却也看得出她侧耳在听。 “不管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总也想着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佟青道:“所以明天准备那样试试。” 曾儒文的理解能力极强,只这么一听,已经完全明白了佟青的意思:“你们这个推断,倒是很富有哲理,届时我们都把生命之书送入明辨之火,正可以一试你们的猜想。” 林芳在身后道:“我准备煮一些菜汤,你们就留下吃饭吧?” 曾儒文老小孩似的,冲佟青俏皮地眨了眨眼,似乎是说:我的徒弟我会搞定的。接着也顺着林芳的话说:“留下吃饭吧!” 此后,几人都不再谈这件事,反而讲了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佟青工作时发生的趣事很多,诸如可怜怪物被人吓哭,配乐错误导致骷髅原地跳舞等等,逗得医生和教授也不得不大笑,林芳都笑出了眼泪,一边伸手擦,一边说:“现在的年轻人……”曾儒文替她接道:“娱乐精神也是种精神,哈哈。” 厉承泽看佟青说得眉飞色舞,心里却想起他受伤时候的皱眉,知道这些事故远没他所说的那么好笑、那么轻松。 在老太太病逝后的日子里,厉承泽反反复复把属于佟青的节目看过很多次。甚至一些被剪辑的镜头,他也设法看到了。拍摄正式剧场之前的这些测试场地,藏着无数的安全隐患。测试员的剧本不全,充满突如其来的危险。 最严重的一次,佟青从一个七米高的推台上被突然行出的机关逼得走投无路,没人告诉他那个机关会分成左右两边供人躲闪,情急之下他只能跳了下去,现场切得很快,但从佟青瞬间煞白的脸色看,肯定伤到了骨头——这还是在佟青有着充分专业的试验经验的前提之下,如果当时站在这个位置的不是佟青,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见厉承泽都不说话,佟青转过头去,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厉承泽深沉的目光,不由一愣:“……” “换我来说吧,小佟也说累了,”林芳被年轻人的生活激起了兴趣,也引起了许多感慨和回忆,讲了许多自己和老师学生、患者之间发生的暖心的事,其中有一件就是她曾借钱给一位几乎没有经济能力的患者,五年后人家还钱了:“……我是真没料到,他会把钱还给我。说实话,当时还是感动的,起码有人记得你好。” 厉承泽不动声色,佟青看得出他的表情上写的是“还钱是应该的”,但他同时也清楚这是一句站在他的立场和道德制高点上的话,因此只是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陷入回忆的林芳。 佟青有一瞬间被这样的厉承泽击中了,他心里也有些迷茫:怎么回事,就因为同居一个多月,我就走了日久生情款吗? 但转念一想,其实他和厉承泽根本就不了解对方。厉承泽在他面前总是果断地提出意见,提供帮助,除此之外没有透露过多他个人的喜好。 右手被人轻轻一拍,佟青一个激灵从神游中回来。 “走了,”厉承泽打量地看着他:“天要黑了。” 佟青一边“哦哦哦”一边站起来,仓促间端起碗,把菜汤一口喝完,有人接过了他手中的碗——说是碗,其实只是两片巨大的叶子以一种神奇的方式包扎在一起,佟青看不出属不属于医学上的某种包扎方式。 但他更在意的是厉承泽收碗的本能——这人应该挺能做家务? 看不见佟青内心小九九的厉承泽对林芳道:“明天给你们高处再摘两片大的。” 曾儒文女侠般一挥手:“不必,这么大够用。” 厉承泽也一挥手,带着佟青出了门。这一挥手的意思佟青也看懂了,是“随你怎么说我明天肯定给你搞两片大的”。 佟青被自己的脑补笑出了声。 厉承泽又看了他一眼,朦胧的月色和屋内的暖色在厉承泽脸上打下光晕,显得他眉目深邃的俊颜……更严肃了,可惜现在这严肃之中带上了一丝疑惑和不解,面部表情十分微妙。 门关上了。两人徐徐走入夜色中。有了上一回的惊险经历,现在他们闭着眼睛都能从林芳和曾儒文家走回自己家去。 虽然厉承泽没有问佟青在想什么,佟青识相地先开口了:“我刚才就是在想……她们会不会从这里离开。如果能够离开的话。” 厉承泽:“让她们自己决定吧。你呢?” 佟青一愣:“什么?” 黑暗中,厉承泽过了很长时间才问:“你想离开吗?” 这时候,已经能看到密密匝匝的林木之中,透出昏黄光线的小屋的窗——在过去的一小段时间,他们叫那里“家”。 佟青没想到厉承泽会这么问,一时间陷入了迷茫。 他从没想过可以不离开。这里的规则非常明确,只要你有一个及以上的粉丝,就能够永远在这里安全地生活下去。但佟青从没有想过一直过这样安逸的生活,因为这里不比其他地方,安逸中总是暗藏着危机。可是出去就没有危机吗?前路是迷茫的,谁也不知道过五关斩六将之后的结局是否会比现在更差。 第99页 或许这种选择才是这个关卡最终的考验? 厉承泽这一发问,彻底打乱了他的思绪。另一个问题也惊到了他:难道厉承泽愿意一直陪着自己生活在这里? 方才曾儒文的话从佟青脑海里略过一遍,他多多少少能判断出来了:所有成为选手,参与节目和游戏的人,十有八九是死了,死得透透的。但是这些观众、粉丝,却极有可能只是被无辜牵连,他们还好好地活着,只是运气不好,被一群死人卷进了这个不死不活的世界。 想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在这里止步不前,和向前有一点微渺的希望,都是那希望更为重要一些。再怎么不济,起码要让原本活着的人,回到那个正常的、属于他们的世界。 厉承泽的侧脸看不出表情,似乎他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今晚吃饭吗”这样的话。 但是佟青知道,既然这个叫做厉承泽的人这么开口问了,如果自己说不想离开,他也会支持自己。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忽然从佟青心底涌上来,非常温暖,完全占据了他的身心,给了他莫名的信念和力量。他在万分的感激之中,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责任。 这就是,有粉丝的感受吗? 没有人的陪伴和支持是可以白拿来的,他必须给予他所能给予的一切反馈。 “咳,”走到家门前了,佟青推开门,先一步走进去:“你呢,你想离开吗?” 厉承泽同样没料到等了好半天等来一个反问,一扬眉:“我还以为你明白,我问你就是让你来决定的意思。” “好,那我决定了,”佟青郑重其事地在桌边坐下,面对厉承泽似笑非笑的目光,两手放在膝盖上:“我要出去,过关斩将,收获粉丝无数,成为大明星。”然后一定有机会带着大家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 “……”厉承泽猜得到佟青会选择继续冒险,但实在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狼子野心,综合他的表现,对这希望渺茫的事下了评论:“你还不如期待我成为大明星。” 佟青笑得起不来,倒在床上,看着厉承泽慢慢走近,觉得无论离开还是留下都充满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怪兽:我发誓虽然走线走得艰难,但我从没想过要在这里完结。 厉承泽:呵呵。 第56章 童话(二十) 次日中午,佟青摩拳擦掌,准备出发。 厉承泽不知他心里打了什么鸡血,见他那么积极只觉得有趣:“万一没成功呢?” “没成功还有下次啊。”佟青一点儿也不慌。 厉承泽点点头,不说话了。 两人甫一出门,便被一声“你们可算出来了”吓了一跳。 只见上回那个路人——也不知怎么找到他们住所的——正带着看起来五六十岁的两女一男站在一旁:“我谁也没说,就带了自家几个人,保准被给你们添麻烦。” 佟青:“……” 佟青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内心却万分慷慨:不麻烦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最好再来三十个! 厉承泽瞥了那人一眼:“别跟着我们,去藏到人群去。” 大约他说话的时候较为疾言厉色,阿叔阿姨们连连点头,确认佟青两人向广场走去,这才放心地往林子里一钻,没影儿了。 等佟青和厉承泽到广场时,林芳和曾儒文也已经笑眯眯地等在那里了。 两位先觉正在大声宣判罪孽,广场上的人比昨天少些。 广场之后的城堡依旧巍峨森严,色彩如童话书上一般绚丽。 佟青悄悄说:“要是通关了,不知道能不能住到那里面进去?” 厉承泽看了他一眼:“……” 佟青:“嘿嘿,是不是觉得我还挺有野心。” 厉承泽一笑:“挺能做梦。” “……”佟青:“你也没住过城堡?我还以为你能买一个呢。” 厉承泽反问:“我为什么要买城堡?” 佟青种下了一棵柠檬树:这人并不是买不起,只是不想买? 佟青一边在人海中穿梭,一边道:“迎娶公主咯。” 厉承泽:“……”他被脑海中乱入的白雪公主闪瞎了眼,不再说话,借着身材高大,专注于发现有利地形,及时开辟出了另一条道路。 很快,两人双双来到了先觉面前。穿过熊熊燃烧的火堆,他们精准发现了对面阿叔阿姨们忐忑的凝视。 确认过眼神,对的人全部到位。 佟青和厉承泽双双上前,果不其然立刻听到有人说:“又是这一对!这次又要弄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佟青有点儿小紧张,他右手颤巍巍递出了自己的书,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看着先觉,像是交出一份简历。厉承泽就沉稳多了,依旧是以谦谨又自信的姿态递出生命之书,好像在交出一份让人满意的合同。 这一次,两位先觉早早地将他俩认了出来,对这一来来一对的行为,已经不如上一次吃惊,但显然对他们带头增加先觉工作量的行为深恶痛绝,此时看着他俩冷哼了一声:“凡有罪孽的,都逃不脱我们的眼。” “一个也别想跑!” 厉承泽难得回话了,他客气又不失礼貌地微笑:“请吧。” 两位先觉似乎从中嗅出了什么不好的味道和不安地气息,眼睛滴溜溜狂转,但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因此认定厉承泽只是在虚张声势、装模作样,于是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第100页 厉承泽:“?”他又露出一个相当人畜无害的微笑。 终于,两位先觉看完了书,几乎同时将两人的生命之书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 果不其然还是窜起了绿色的火苗,火苗一簇簇映在先觉得意的眼中,他正要开口时,“咦”了一声,接着瞪大了眼。 佟青分明看到对面几位以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敏捷程度,将数本生命之书直接丢进了火焰。而在先觉左侧,林芳和曾儒文也将书丢了进来。 他们这些小动作显然没能躲过好事者之眼。 “等等,刚是不是有人丢书进去了?” “什么书?什么丢?” “直接丢到火里去的,错不了,我看得明明白白!还悄悄地丢,我说这该不会是通关的方法吧?” 大家议论纷纷,将信将疑。 “谨慎点吧,上一会就是这俩人带头烧书,根本就没通过。” “嗐,怕啥?你本来能通过吗?” 就在这议论声越来越焦灼时,对面几位阿叔阿姨打了个神一样的助攻,只见他们因为害怕自己做错事的缘故,脸色倏忽惨败,连连向周围的人和佟青用“没有,我们只是扔着好玩的”,“你也看见了,他们不是看见我们扔的,是刚才那边还有两个人也扔进去了”等等苍白无力、越描越黑的话语进行解释。 佟青已经懒得演戏也不用演戏了,因为周围群众的情绪已然被激发起来:“这一定就是通关的方法,大家,扔啊!” 接着生命之书就像一只只雪白的飞鸟或是巨大的飞蛾一般,猛地从四面八方砸来,有一本“哐”地一声差点把佟青砸出脑震荡。 “奥呀对不起呀,”一阵哭腔:“你能帮我扔进去吗?” 眼前天旋地转的佟青:“……”他捏起落在脚边的生命之书,毫不留情当着先觉的面丢进了火堆。 先觉血压飙升:“你——” 在他瞪大的眼中,斯斯文文的青年露出一个万分阳光的微笑:“请吧。”春日和煦的阳光仿佛带着跳跃的精灵,勾勒出他眉眼鼻梁下颚优美的线条。 两位先觉:“%……*…*%¥#*。”对着这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形象,先觉简直要疯了。 拉格和雅克脸上都有明显的慌乱。他们眼神闪烁,试图在绿色的火焰中抓出每一个人的错误,但那绿色的火焰已经冲天了,几乎把他们的头发都烧成绿色。 自己都要绿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拉格和雅克有些绝望地互相看了一眼,退开了一步。 “丧、丧尽天良……”拉格颤抖道:“大的罪恶掩盖了小的罪恶,小的罪恶又支撑着大的罪恶。” 佟青轻轻出了一口气,知道这回的确猜对了。 雅克道:“算了吧,本来也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就让他们知道自己的龌龊,在罪孽中苟且偷生吧。” 拉格仿佛明白了什么,“咳”了一声:“也不是没有好的东西,我想天地一定会宽恕我们的,我们即使顶着隐瞒这些罪孽的风险,也要给他们一线希望。” 佟青一阵无言,万变不离其宗,当自己做得不好的时候就开始找理由了,竟然连npc都逃脱不了这个套路。这话可说得太好听了,教科书级别的升华。 雅克:“哼,正是这样。既然他们彼此不在意同流合污,本也就没有谁更高洁、谁更低贱,只愿他们明白彼此之后,不要再互相伤害。就让我们同流合污的国王和王后上前来吧,让我们为他们加冕,告诉他们最终的秘密。” 同流合污的国王和王后:“……” 佟青抽了抽嘴角:“谁?上哪里来?” 拉格十分不情愿地回答:“王后你上这边来。”说着异常嫌弃地用手指了指身侧。 王后:“……” 国王:“噗。” 厉承泽嘴角一动,忍不住笑道:“去吧王后。” “国王这边来!”惊讶于两人的不自觉,雅克翻了个大白眼,更不耐烦地说。 就在两人走到指定位置的瞬间,绿色的火焰风一般席卷了他们全身—— 卧槽,换装?卧槽会给我换什么?为什么还烧到我头发?一瞬间佟青脑海里万草泥马奔腾。厉承泽则饶有兴致地看着佟青这边,似乎对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一点兴趣也没有,仿佛全身上下的兴趣点都点到了佟青身上。 当火焰消失时,全场都惊呆了。 接着,仿佛山崩地裂的嘲笑声炸锅般响起,简直有一万个肺被笑得喷出半空。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好通关的不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绝了哈哈哈哈。” “这也太帅了吧是不是这两个人哎嘿嘿嘿哈哈哈哈。” 佟青绝望地看向厉承泽,后者无与伦比的从幼年开始培养的绅士风度教育涵养此刻得到了充分体现,厉承泽只是在微笑而已,尽管他的肩膀偶尔会微微抖动,不过从那幅度里是看不出嘲笑的。 “挺可爱的。”他甚至还安慰道。 “求你别说话了。”佟青捂住脸。 的确更换了服饰,厉承泽浑身上下已是一套国王的衣着,披风束肩,飘在身后,衬得他整个人高大威武,有一种天生而来的王之气概。 但佟青就不同了,他除了反串,还变胖了! 这正是字面意义上的变胖,在蓝白色的女王服饰内,他的胳膊仿佛粗了五倍,曾经修长骨节分明超有气质的手指现在显得又粗又短,更可怕的是佟青能清晰感受到大腿的肉挤在一起,不知道走动的时候会是什么感受。身体更是浑圆,就像一颗弹珠球外面裹了裙子。至于他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了标准的娃娃脸,肉嘟嘟的双颊,漂亮的眼睛闪着不可思议又绝望的光。 第101页 “没关系,”厉承泽还在竭尽全力安慰:“我不会——噗。” “你别说话了啊!!!”佟青的哀嚎传遍了整个广场。你明明嫌弃得连嫌弃两个字都讲不出来了啊亲! 拉格从怀中抽出一本书:“本人珍藏多年的,唔,妊娠期护理专业书本,王后,给——嗯?” 拉格眼前,担心王后受刺激太大的国王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谢谢,给我吧。”厉承泽道。 又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国王掩护着王后走了下来,但由于王后身材实在过于丰腴,国王仅能掩护掉他的中部,左右两侧的胳膊和流苏在国王的披风两侧晃荡。 这是一个和谐的场面,城堡周围的居民簇拥着他们的国王和王后前往故居,直到他们生下小王子或是公主,就能带领着臣民重归城堡。 眼下,国王和王后看起来十分恩爱,子民们也都在欢呼,只有王后看起来过于娇羞了一点而已,一切都很完美。 漫长得不能再漫长的时间过去了,佟青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在他快要哭出来时,他们的家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怪兽:卡——再给一次机会。 厉承泽:放心吧,我不会………………… 佟青(暴怒):憋笑,说下去! 第57章 童话(二十一) 一个恐怖的问题:佟青进不了门,而门外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吴刚这会儿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我帮你们重新做一下门吧?” 佟青流下了热泪:“谢谢,不用了我一定能进去的。” 吴刚知道他不好意思,转身就走。佟青希望这边所有人都能像吴刚一样干脆利落,可惜没有,许多人好奇地问他们是怎么通关的。 厉承泽这时就展现了足够的护妻诚意,基本上成为了佟青的完全代言人,有问必答,且亲切和蔼,言简意赅,并使出强大的劝退功力,成功送走了第一批看热闹的群众。 第二批群众则是因为两人得道一起升天的,所有当时扔书的人,都被判定为国王和王后的子民,将来能够一同进入城堡。他们怀着无限感激,表示自己一定会送些吃的喝的,鉴于王后的特殊情况,有人拍着胸脯保证会弄到一些奶。 “不用奶,谢谢,不用。”佟青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在国王慷慨答应接受馈赠之后,这一批子民也走了,剩下的都是国王和王后的亲眷。 林芳喃喃道:“这样的过度肥胖,实在不利于健康,小佟真是辛苦了。回头咱们弄点什么草药来?” 曾儒文判断一般上下看着佟青:“这个季节没什么可用的植物,等夏天吧。主要是缺少实验条件,也不知这些植物的具体功效?” 两人还在讨论,那边吴刚“吭哧吭哧”端着斧头来了——一根木棒用结实的植物茎部绑着锋利的石刃。他砸门来了。 佟青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让开,还是被厉承泽轻轻带到了一旁。 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童话般的小屋失去了它的门和一部分墙壁。厉承泽挽起镶金扣的袖子去帮忙,他身姿雄伟,动作利索干脆,矫健又来去自如的身形不断刺激着胖球佟青的神经。 过了不知多久,新的门做好了,尽管门板十分简陋,像普通柴房的门,但好歹能用。 佟青立刻默默滚了进去,厉承泽则谢过帮忙的吴刚三位,将他们送出几步。 等厉承泽回过头时,发现房门紧紧地关着。 厉承泽:“……”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上去敲门:“王后,你不放你的国王回家了吗?” 里面传出王后的一声暴喝:“你还是去城堡住吧!嘤嘤嘤。” 隔着门没人能看见门里的人,可同样也给了门外人安全的空间。厉承泽自打娘胎出来就没笑得这么惨烈过了。 不管他怎么克制,门内还是觉察到了风吹草动。一个危险的声音靠近了门:“厉承泽,你在笑是不是。” 因为肥胖的缘故,佟青原本清朗的声音变得比以往醇厚了许多,中气十足,威胁力十足。 “没有,现在能把门打开了吗?”厉承泽好言好语:“你看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如果佟青此时开门,一定能看到厉承泽温言温语之下笑得极为灿烂的脸,可惜他错过了。 厉承泽的功力也是愈发到家,竟然没有笑场。 认识这么久也不能抵消佟青心中的恐慌,别说让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就是自己也不愿意看自己。这究竟是什么魔鬼节目?以身材发福考验伴侣忠诚度吗? 卧槽这么看来厉承泽还挺经得起考验的?佟青发觉自己想到这里,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 “可以,你把眼睛闭上。”门里人瓮声瓮气。 “闭上了。”厉承泽从善如流。 然而当佟青打开门,对上厉承泽一双炯炯有神、英气逼人的大眼时,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好了好了,”厉承泽轻轻松松拦住手忙脚乱的球,推入门内:“你都这样了就别乱动了,坐下,我去弄晚饭。” 佟青悲愤道:“我不吃!” 厉承泽突然沉默了。 佟青片刻后没听到厉承泽回音,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他闹小脾气太过了?自己太丑了?他心道:我从刚才起就跟疯了似的,我怎么了? 第102页 想到这里,他立刻偃旗息鼓,有点害怕厉承泽离开了。他心里突然极没安全感地想:其实,厉承泽和其他任何一个人配合,都可以完成这一切的。 佟青:“?”他究竟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独守空闺男人要跑的恐惧心理!停停啊脑子! 愣神之间,忽然脸颊一疼,将他拉回了现实。 只见厉承泽不知什么时候蹲了半身下来,眼里带着笑意:“你还别说,真的挺可爱的,你看这傻愣愣的。” “嗡”得一声,佟青脑海轰鸣,脑子彻底罢工,一根弦“啪嗒”断了。 “我不吃!”小男孩嚎啕大哭:“我不要吃了!” 记忆里,母亲端着碗在他身后和他一起不断乱窜,那是一条四处都是灰尘,肮脏,随时可能会出现一堆绊脚垃圾的小巷。她不得不单手掩住碗,口中焦急,既担心又忧虑的声音,不知在喊叫什么。 这种声音会让佟青越跑越难受,最后忘了自己为什么哭。 往往他还是会七弯八拐,跑回家——从家里逃出来,再跑回去。这是他仅有的叛逆了。 不到一米五,160斤的小胖子堵在家门口哭:“真的不吃了啊妈,为什么总是问我吃东西啊。”早饭是自家的煎饼,午饭再补个煎饼,晚饭为了长身体尽是大肉,吃晚饭还有当天市场不新鲜批发买的水果,还有鲜奶,有时候还有包子。 同样是记忆里,她总是红着眼眶站着:“要长个子总要吃东西,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呀,妈什么也不懂,实在不知道该问你什么……对不起,是阿妈没用,阿妈只想尽全力,起码让你吃饱,穿暖,好不好?” 每次她这么说,佟青就没有任何办法了,他只剩下大哭。他知道,他当然知道这是母亲唯一会的表达爱和关心的方式,他没有办法不接受。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也是这样。去反驳和抵抗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只会让他自己的心也针扎一样的痛。 “胖成什么样了还要哭!”接着是噩梦上场,分明不喝酒却每天都亢奋激动的男人会一脚踢开家门:“快去看书,还吃饭,吃个屁!” 又是杯盘被打碎的声音。 小男孩胆怯地躲在门后,似乎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不能反抗,不能反抗母亲,让母亲失望,因为失去了母亲的爱他就是失去了所有的爱;也不能反抗父亲,让父亲生气,因为那会让所有人受伤和痛苦。 不能反抗,要逆来顺受,不能让所有人生气,要尽力做到最好,要满足别人的期待,要让别人喜欢自己,不想被人抛下,不想有人离开。 从小到大,这些话,一点一点刻到他的骨血里。直到他不胖了、独立了、学业有成了,有的性格却像被铁焊死在他的灵魂里,不能摆脱。 不要想了!佟青强迫自己不要回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想这些毫无用处,被相似的身形引出相似的记忆,让过去影响现在,也太可笑了。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尖锐地指责,你如果不改变自己,你就还是那么懦弱不讨人喜欢,你就什么也改变不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怎么了?佟青在心里怒道:我不可爱吗! “真不吃啊?”厉承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要不要去运动?” “吃吃吃,”佟青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掩盖自己的确不可爱的事实:“麻烦你了。你看我像是能运动的样子吗……”他又快哭了。 “你看着像能被运动。”厉承泽扶膝站起来,笑道。他今天也是打开了人生新的大门:笑,笑得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还多。 即便听得出厉承泽是调侃自己像个球,这话佟青也没法接,用空出来的手挥了挥。没多久,就听见木门合上的声音——厉承泽出去觅食了。 在安静的屋子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动了动已经坐得有些疲惫的身体:胖子干什么都累,这点深有体会。 他本着想赶紧完成这个游戏的心,四下找那本什么“妊娠”书,但是竟没给他找到。 佟青:“?”厉承泽把书带出去了?干什么? 弄得他连转移注意力都做不到。 佟青探口气,神使鬼差地看了一眼碧蓝的手环内侧,731人。 他迟疑了一下,点开对话框。就看一分钟吧,看看有没有人说话。佟青现在不想一个人这么待着。 屏幕弹了出来: 【思考者】:看吧,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锅总】: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冷静啊喂! 【草草草】:草草加油,我们等你回来哦。 【承泽的大可爱】:你们真的在一起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啊啊!!! 【承泽的小可爱】:你们真的在一起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啊啊!!! 【承泽的小球球】:哎我同屏了! 佟青点开时心里一暖,看到最后又眼皮一跳,正想再回复一句话,却听房门“嘎吱”一响。 没料到厉承泽回来得这么快,佟青心虚地关了屏幕。 厉承泽何等眼力,心里好笑,随口道:“里面一半都是我的人,不给我看?” 佟青“咳”一声,转移话题:“有什么吃的?” 眼见厉承泽掏出一样东西,黑暗里晃了晃,佟青瞪大了眼。 第103页 作者有话要说: 虚晃一枪。 第58章 童话(二十二) 是那本剧毒的“妊娠指南”。 厉承泽将书轻轻一挥,道:“本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饮食注意事项,结果书上说,怀孕前不要吃东西。” 佟青这会也不纠结谁怀孕胖不胖了,赶紧要了结这事,听到这话又是一愣:“怀孕期?我还没怀上吗?”这身材,竟然还是没怀上的身材?! “……”厉承泽的反应比平时慢了零点五秒:“对。” 佟青知道他憋着笑,也没力气和他争,毕竟在这情况下,能表现得这么自然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没想到这游戏里怀孕前还不能吃东西,不知是什么梗,但既然还没怀上,佟青心里就有了个硕大的疑问。这疑问非常难以启齿,佟青只能说:“书给我看看。” 总得看看怎么怀吧?一定有特殊的方法,佟青不信这个游戏如此丧心病狂。 “开头有一个童话,”厉承泽拖了一把椅子,在佟青边上坐下:“你别起来了,我给你念。” 是日本的一个童话故事,叫做力太郎。 从前,在一个村子里,有一对夫妇,他们唯一的孩子不幸生病去世了。他们失去心爱的孩子后,既没有心情工作,洗澡也没有心思,即使站在河里,也老是想着他们的孩子,就这样不知不觉整整七天。因此,妻子身上都积满了污垢,脏得连兔子和鸟都吓跑了。 夫妇俩为了纪念孩子,便搓下妻子身上所有的污垢,做了一个很像他们的孩子的男娃娃。 未料,泥娃娃活了过来,夫妇俩高兴极了,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污垢娃娃吃。污垢娃娃吃多少,身体就壮大多少。 “这个故事我看过,但和里面写的不太一样。”佟青仔细回忆,但因为时间久远,确实想不起来了。 厉承泽将书翻过一页:“以书上为准。” 但这孩子有个与常人不同的地方——他没有影子。 听说了这一点的丈夫,决定在最高的一棵树顶,捕捉月亮的影子送给自己的孩子。为此,他找到了世上最尖锐的鱼刺,做好准备便出征了。 终于,他们的孩子在父母的爱护之下,长成了一个喜人的小伙子。 厉承泽念完,将书递给佟青。 河、污垢淤泥、兔子、鸟、鱼刺、月亮和影子。的确以书为准,这个经过改编的童话基本上能与这个世界的线索完全对应。 佟青招招手,还是接过书,自己翻看了一下。这书很薄,不过十几页,童话是印在最前方的,往后有空白的一页,再一页便写着短短的“孕前须知”:1.请勿食用任何食品。2.请勿脱衣。3.请勤洗澡,每次洗澡需超过一小时。4.需持续进行此行为七天以上。 佟青看到第二条的时候松了口气,看到第四条又眼角一跳,觉察了什么一般去看厉承泽,只见后者果然似笑非笑看他。 佟青:“……” 又翻过一页,是“孕中注意事项”:1.随着胎儿渐长,可适当降低洗澡频率,直至胎儿成形。2.请勿食用任何食品。 再还想翻,厉承泽伸手按住了他:“差不多了,之后再看吧,不要让脖子太累。” 的确,佟青以这个身姿抻着脖子读书的确很累,他有些丧气地一弹,将书还给厉承泽:“早死早超生,早怀早解脱。” 厉承泽赞同了他的话:“那就去洗澡吧。” 佟青:“……” 十分钟后,艰难的球终于滚到了小溪边,说是洗澡,实际是为了怀孕。按照怀孕说明书上的说法,只需在水里站一小时,连站七天,就算是怀上了。佟青在春寒料峭中不禁咬牙切齿:他总算知道这一身肥肉的作用了——保暖兼保命啊! 但他同时想到一件严肃的事:下去是没问题,可一会儿怎么上来呢?他可没有自信撑着这不知道多少公斤重的腿都拉不开的身体潇洒利索一撑岸边跨上来。 就在他发呆之际,一只大手扶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扣住他的腿弯,一秒钟时间,佟青整个人就离地了。 佟青:“!”等等,怎么可能,你怎么找到我的腿弯的我自己都找不到?不对,干什么把我抱起来! 许多画面一一闪过,在第一个厨艺节目里,佟青就见识过厉承泽左手一只巨大鸡右手一只巨型兔的英勇场面的,因此此时竟然也没发出特多感慨,轻易接受了这个事实。 由于体型的缘故,佟青仰面朝天,根本看不见厉承泽的脸,只知道扑通一声,两人都极其沉稳地进入了小溪。接着,在缓缓的水流中,佟青的身体被人为翻转,稳稳站在了小溪里。 佟青立刻感到周身一阵酥酥麻麻,像是无数水草正包围着他浮动。 是那诡异的泥巴。 泥土在小溪流中盘旋而上,逐渐缠绕在两人周身,渐渐攀上佟青腹部。 原来这个泥巴竟然是这样一种功效……如果之前两人洗澡洗得久一些,就阴差阳错怀孕了?匪夷所思。 厉承泽陪佟青站在水里,但是非常利索地用手刮去自己身上缠绕的泥巴,明显是不想怀孕。 接着他干脆利索手一撑,连水花也没甩出几个,就上了岸。这小溪里的水也魔幻,在阳光下挥发得好似酒精,厉承泽身后长长的披风没一会儿就又精神抖擞随风飘扬起来。 第104页 他就这么站在岸上,与水里的佟青面面相觑。 大约过了三个小时或是五分钟,佟青才有些牙齿打颤着缓缓地说:“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来接我? 厉承泽道:“这才五分钟,你冷吗?” 这话其实问也白问,他既不能把整条小溪加热,也不能下去搂着佟青,以免耽误人家怀孩子。但好歹表现了关心,佟青心里温度+1°。 “不冷,你回去休息吧,到点儿来帮个忙就成,谢了。”佟青心里暖了说话也顺畅了,大大方方道。 他两次让人回去,厉承泽大约也知道自己在这儿徒增佟青不自在,便也回去休息。 佟青于是一人干楞楞站在小溪中思考人生。人站在水中不比站在地上,站在地上站久了累,水中却不会,反倒要使劲免得自己被水流推走。好在佟青现在的体重正是个在水里飘不起来也沉不下去的完美数值,连站了半个多小时毫不含糊。 就这么站着,站着…… 他感觉到那些泥土已像一只只小虫子一样,不断地在聚集,从初时的挠痒痒,到了后续有了坠物感。透过点光粼粼的水面,佟青看见浮动的王后裙已经失去了本身的色彩,从蓝白相间变成了灰白相间,腹部肉眼可见地团上了一圈儿灰泥。 一时间他心情复杂。 要说先前的“假如给我三天”是个体验采访类节目,这个节目的体验度可比那逼真多了。虽说此怀孕非彼怀孕,可这好歹才七天,想那些姑娘们带着个球,不说十个月吧,就三四个月站着躺着都不舒服也够呛了。 深感女性伟大的佟青恍惚间竟像所有伟大的女性同胞一样,伸手差点抚上自己的小腹。 “别动。”一个声音轻轻打断了他的动作,也打醒了他! 佟青目瞪口呆:“你你你什么时候站那儿看着的?” 只见厉承泽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小溪边的一棵大树下,他抱臂而立,极有中世纪风,暮光穿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上部的阴影则显得他格外眉目深邃。他就这么也不知站了多久。 “时间到了。”这时他才走出来,干脆利落,重又跳进小溪。 接着他在并不湍急的溪流中,稳定了重心,小心翼翼托起佟青:“上得去吗?” 上不去。佟青欲哭无泪,准确来说,他没法正常上去。厉承泽于是又发力,几乎将他整个人托出说面。佟青立刻以一手一脚先撑在岸上,然后再将半个身子蹭到岸上。身下,厉承泽的手相当配合,一边送一边撤。好容易,整个佟青才都到了岸上。 接下来就好办了,厉承泽上岸,麻溜抱起佟青,走到家门口,放下佟青,再由佟青自己竖着进门。 只是这么一趟下来,两个人都是一身汗。 还好只要七天,刚坐下的佟青在心中长吁短叹,这要是撑一个月,搁谁谁脱粉。管你粉的是哪路神仙,先胖六倍再怀个孕要你照顾,你还粉得下去? 厉承泽似乎丝毫没感受到他内心的长叹,拿出几个小果子慢慢吃了。 佟青看过去,发现屋里多了很多东西——几个粗糙的装满水的木盆、大叶子折的碗、削好的筷子、石斧、大型水桶等等。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之外,还有一些小果子和菜叶。这些果子个头很小,还带着点青,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显然非常珍惜,因为数量很少。 这不是一个人能在一天时间内采集制作出来的,多半是“臣民”们的孝敬,佟青哭笑不得。 厉承泽在其中一个盆里洗了手。 面对物资突然丰富的生活,佟青总算有了一点当王后的感觉。但是他不妙地察觉,他饿了。 这饿,是从他看见厉承泽吞下几个果子后,明显感觉腹中空空开始的。因为全身一动不动的缘故,饥饿几乎是一来就赶走了佟青其他所有的体感,占山头称大王。 佟青看着厉承泽的背影,心中暗骂这个游戏,吃力地站起来,准备倒杯水喝……只说了不能吃东西,没说不能喝水吧?这要是饿死了,算不算规则致人死亡? 未料,他身体才起来一半,厉承泽的手又阴魂不散出现了,再次拦住了他并扶住了他:“解手,水,还是坐久了不舒服?” 佟青转过头,对上了厉承泽的确有些关切的眼光,嘴唇颤动许久,半晌,终于憋出一句。 “我饿。” 第59章 童话(二十三) 如果再给佟青一次重来的机会,六天前他一定不会说那两个字:“我饿。” 主要是他没想到厉承泽竟然“宠溺”到没有拦住他。否则他绝对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吐死。 在这过去的六天里,他经历了吃东西、吐、吐完特别饿、继续吃东西、吃完继续吐的无限循环。 佟青不由仰天长叹:不科学!还没怀上怎么会吐呢!现在这个阶段充其量还是在为怀孕做努力的动作片阶段,这个阶段都能吐的话,人类早就灭绝了! 然而节目规则不讲道理。你吃了,就得吐。 而且一吐,必须饿,这从一开始就是一条不归路。 还好这条不归路不是不归死路而是不归活路——起码佟青看出来了,管不住嘴的后果只不过就是增加了游戏难度。只是这难度也太让人恶心了。 他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了怀孕期间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女性同胞。难,真难,女人真伟大! 第105页 出乎佟青意料的是,这么几天内,厉承泽几乎交上了一份完美的陪护丈夫答卷——尽管佟青心里暗搓搓地想那是因为这个世界没人需要工作,两个人都闲的要死。可转念一想,厉承泽真的不算闲。 这一份答卷,标答是这样的: 第一题,吐。 当佟青吐得厉害的时候,厉承泽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他,由于此处地域偏僻民风落后,呕吐物无处处理——如果倒进小溪那可真是一脏脏一年,厉承泽就在屋后挖了个坑,学着猫那样把脏东西倒进去,再用土埋起来,工程量浩大。 在吐这个方面,更艰难的一点是佟青不能吐到自己的衣服上——因为“怀孕”的缘故,佟青的衣服既不能脱,也不能洗,否则前功尽弃。第一口吐得天昏地暗时,佟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干了,把衣服洗了吧,重来一次,打死不吃东西了。 未料,等他从天昏地暗中恢复过来时,发现他自己的衣服干干净净,遭殃的是厉承泽的斗篷——厉承泽似乎早就看出这水打不透斗篷的功用,总算把一个外观产品改良成了实用产品,将肩部拆下来,整个一包,提着这一整包呕吐物面不改色地出去了。 佟青:“……”虚弱之中他觉得这逆光而行的背影真的好伟大好可靠。 在后来的几次狂吐之中,厉承泽也是精准出现,精准收拾,100%到位。 第二题,吃。 普通孕妇想吃酸的,佟青是什么都想吃,因为真是饿。 好在“臣民”们上供的东西多,光吃是吃不完的,但吃多了就代表吐不完。因此厉承泽在期间巧妙地用各种方式转移佟青注意力,然后在他实在受不了了的时候又会贴心地送上带一点酸的果子,将佟青吃东西的渴望程度和吃完之后的地狱程度平衡到了可接受范围内,完美! 第三题,睡。 佟青睡觉不能压着肚子,更不能无限翻滚。厉承泽睡时在外侧陪护,朦胧间还要帮助佟青矫正姿势,这么几天下来多俊的人眉宇间都有疲惫之色,黑眼圈也出来了。 厉承泽这个国王当的,可谓是尽心尽力,比保姆还惨。 最后,有了前三题打底,极其愧疚的大麻烦佟青,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本人成为了压轴题—— 第四题,心理支持。 佟青因为极度愧疚和不好意思,强忍着脸都憋成茄子也不吐,半夜宁可不睡也要僵直不动。这几点被厉承泽发现之后,发生了如下对话。 厉承泽:“有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知道不知道?” 佟青:“嗯嗯。” 厉承泽:“……” 佟青:“嗯?怎么啦?” “……”厉承泽:“我的意思是,这游戏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在通关,你懂吗?” 佟青:“嗯嗯。” 厉承泽:“所以说,躺在床上的,不是你,就是我,相当于你为我承担了很多东西,我照顾你是应该的,你真的在听吗?” 这回是真在听了,佟青热泪盈眶。要是全天下男人都懂这个道理,该多好,可惜在外面的世界,生子是女人的“使命”。厉承泽成功用神秘的逻辑,消减了佟青的一部分愧疚感。 见佟青又进入呆滞状态,厉承泽自然以为他又没听进去,当下就要打横将人抱起来。 佟青一惊,立马道:“别,我说我说我说,我躺着就行。” 厉承泽居高临下看他一眼,觉察这一回佟青说的实实在在,不是敷衍,这才又在一旁坐下了。 佟青:“……”他在心底再次感慨,嫁给这个人应该是挺幸福的。 现在正是夜间十点多的光景,过了十二点,就满七天了,两个人因此也都没急着睡觉——想看看怀上了没。 被史上最好丈夫厉承泽照顾得很好的佟青,躺在床上继续思考严肃的人生问题:说到嫁给他……这人几岁?结婚有娃了吗?我们现在这么着会不会不太好?唉应该也不会不太好毕竟我们是同性嘛。 他也真是躺着闲出病,情绪不稳定,再不动动脑子可能就成植物人了。 佟青因为胖的缘故脸大了几圈,脑子里天人交战,许多表情也很明显,厉承泽瞥了一眼:“你又想什么?” “躺着无聊,”佟青:“聊点什么?” 厉承泽一笑,似乎并不相信依佟青现在的脑子还能聊点什么,毕竟佟青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把所有精力和力气都花在了保胎上。 备受歧视的佟青恼了:“昨天你出门的时候,我重新看了看红榜和蓝榜。” 厉承泽:“嗯。有什么发现?” 佟青道:“又换血了。”除了榜首不动,下面的名字变动迅速,甚至就在佟青看的那几分钟内,名字上下浮动也非常快速。 厉承泽眉头一皱。 “以此推断,外面的节目时间一定缩短,而且竞争非常激烈。但还有一个奇怪的点,”佟青顿了顿:“按原先的游戏规则,照这么下去,粉丝数应该会锐减,但是并没有这种迹象。” 按照“选手死亡,粉丝一起死亡”的规律,榜单上瞬息变幻消失的选手,理应带走更大批量的粉丝群体,没理由榜单上的粉丝数不锐减……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在两人心内同时浮现。 厉承泽:“有新人被拉入这个世界?”那岂不是消失的人越来越多了。 第106页 佟青有些吃力地摇摇头:“不知道,总觉得有些不安,而且……” 厉承泽:“?” 而且时间短、竞争激烈的节目,大概率是真正意义上的“游戏”,稍有不慎就会被淘汰,不像之前那样,有转圜的余地。 “还有一种可能,”佟青委婉地说:“就是粉丝在这种高强度的死亡游戏中,练就了无比快的手速,能够及时转移关注选手。你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发现危险?” 佟青话还没说完,肉嘟嘟的下巴就被人捏住转了过去——佟青内心一万狂乱,他真的搞不清厉承泽是怎么从他球一样的身上准确分出所有关节点,一捏就准是下巴骨的。 厉承泽依然是居高临下的打量:“你要真想劝我脱粉,不用这么委婉。” 佟青:“……”他隐隐感觉到了厉承泽有些不快,不敢说话了。 厉承泽:“你可以直接说,你不想玩了。” “不不不,”佟青一阵头大,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我只是担心……” “担心你没做好,我也一起送命,对不对?总之在你眼里我就是智障,”厉承泽的声音揶揄:“什么也不考虑就跟着你。你觉得你能走到这里凭的都是运气,能解开别人好几年解不开的谜也是误打误撞,总而言之,你的运气恰好要用完了,之后你的表现一定会一落千丈,一定会被淘汰。” 一连串逻辑关系轰然而下,炸得佟青一脑子懵逼:“等等,我不是……” “然后,可怜又无辜的我,”厉承泽加重了语气:“因为无知成为你粉丝群体中的一人。我跟你一起被淘汰,就是你无可推卸的责任,你就成了千古罪人。但如果我成为别人的粉丝,和别人一起被淘汰就和你没关系,就是我倒霉,对吧?” 佟青:“我没有……”佟青虽然着急,但听到“可怜又无辜”,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怎么觉得这些天来厉承泽的幽默感增加了不少呢?这还是有史以来厉承泽最滔滔不绝的一次,让他有些吃惊——然后他又被打断了。 “你没有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厉承泽一锤定音,高冷地给佟青塞了颗果子。 然后佟青果然感到自己饿得发慌了,这个点掐得真狠。 吃人嘴短,佟青不说话了,但他吃完了想想不是滋味,自己也没存着坏心啊?他一阵委屈,他的确是怕自己耽误厉承泽,更有甚者,就是他被淘汰,他也不想厉承泽跟着一起被淘汰啊!这个思路有问题吗! 佟青思绪飞跑,想到如果厉承泽在萧宁的粉丝队伍中,从现在的形势看是最后可能赢到最后的——萧宁始终霸榜红榜第一,可又有一点很奇怪…… “你竟然还在想?”厉承泽的声音又吓得佟青一激灵,只听厉承泽道:“既然你这么害怕,不如我们就把孩子打了,一辈子留在这里吧。” 佟青想哭又想笑,表情扭曲,估计“孩子打了”也是厉承泽当下能说出的最狠的话了,刚想说算不上打,还没怀上呢。忽然,佟青的表情完全僵住。 厉承泽觉察不对劲,也不开玩笑了:“怎么?” 佟青转动僵硬的脖子,看着厉承泽,欲哭无泪:“来不及了。” 它动了。 第60章 童话(二十四) 佟青惊恐地感受着肚子上的“胎动”,厉承泽已经将他扶坐了起来。 肚子上的泥巴,非常明显地在蠕动,它们进一步缩成了一团,像一个小小的婴儿那样蜷缩在佟青的肚子上。 这是非常、极其诡异的一幕,其惊悚程度不亚于恐怖片在肚皮上原地上演。佟青觉得自己不能好了。 “有什么感觉?”厉承泽问。 “它它在动。”这感觉可太酸爽了。 厉承泽起身去翻书书,但估计没翻到什么有用信息,片刻就又回来了。佟青就巴巴看着他。 厉承泽对上那眼神,嘴角一动,说:“先睡吧,明天再……” 一声婴儿短促的啼哭打断了他的声音。一瞬间,厉承泽的脸上也一闪而过悚然的表情。 佟青终于受不了了,心里一声“不好意思了”。他嘴唇苍白手指颤抖,厚着脸皮紧紧抓住了厉承泽的手腕,找到一点支持。 肚子上这个泥娃娃,在爬动!他/她的手——如果那能称为手而不是触须的话——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 厉承泽只犹豫了一秒,就半起身,另一只手从暗处飞速抓了什么,送到娃娃的手中。 只听娃娃“咯咯”一笑,手一伸一缩,将什么东西卷了进来,接着泥土咕噜咕噜,像被煮沸那样,微微大了一圈。但明显因为泥土总量不够的原因,娃娃的腹部出现了微微的透明色,中空了。 娃娃吃下果子后,似乎非常满足,喃喃了不知什么,砸吧着依旧模糊不明的嘴,不动了。 呼吸起伏,似是沉眠。 佟青吊着长长的一口气呼了出来,几乎憋死。就在他回过神来时,敏锐地感觉到他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不知什么时候,厉承泽把自己的手腕抽出来,又用手裹住佟青的手。 佟青的心跳又漏了半拍。恐怖是恐怖了点,但他现在觉得这是个恋爱节目! “睡吧。”厉承泽并没有放开手的意思,而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佟青的手臂,将他扶着又躺回去,示意他安心睡觉。 第107页 佟青这段日子容易犯困,如果不是强撑,闭眼就能昏迷。此时他也撑不住了,不出一秒,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隐约中,佟青觉得自己做梦了,梦见他生了一个还有一个,生了一个还有一个,恐怖的噩梦折磨得他不行,耳边似乎还有孩子们嚷乱的声音。 就这样冷汗不断,过了很久,他挣扎着猝然睁开了眼睛。 佟青:“……” 他以为自己没睡多久,但实际天光已经大亮,孩子们嚷乱的声音并不来自梦里,也不来自孩子—— 只见屋子里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忙得热火朝天,好似过年一样。从他们互相的对话中,可以听出他们都是来探望佟青的,都说昨天凌晨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也是因为这样,王后怀孕的消息在半夜第一时刻传遍了城堡东西南北,大家无不觉得离胜利近了一步,不少人喜极而泣,连夜就收拾家当,准备来孝敬王后。 床前,三个妇女看着佟青腹上的泥娃娃,啧啧称奇,竟丝毫不害怕,还有伸出手想逗的,被其中另一位喝止了。 身后,几个高大的男人正在忙里忙外,门又一次被拆了,现在小屋的门几乎和这面墙要做成等宽。更有甚者,还有几个青年拿着锉刀,把屋里所有尖锐物品——本来也没多少毕竟是童话故事圆角风格——都搓成了弧状。 屋子里喜庆万分。昨夜阴暗恐怖的氛围已经看不出丁点踪迹了。 从未享受过这样众星捧月待遇的佟青心里一阵发毛,不知厉承泽去了哪里,想再度闭眼装睡,又来不及了。 刚才想逗弄孩子的妇女“哎呀”一声,笑道:“咱们小佟醒了醒了,水呢?” 另一边有人应了一声,一碗水就从上空递了过来,妇女接过了,又要扶着佟青喝。 “谢谢谢谢我自己来。”佟青生怕自己压垮了她,硕大的胳膊肘撑住床板,艰难起身。一碗水入喉,解了渴,神清气爽不少。 三位妇女显然是经过广大人民群众挑选,特地来关爱他的,问了佟青许多关于身体上的状况,虽然对他不能吃东西这一点表达了遗憾,还是建议他适当散步等等。 “最好是有家人陪同。”其中一位道。 佟青好意心领,“嗯嗯”点头,一抬头就对上了“家人”目光:“……” 厉承泽正和吴刚两个人抬了一张大木床进来。说是木床,那模样又很奇特,除了床下四条腿外,床的两侧还像担架那样延伸出来,在厉承泽正抬着的这一头,还有一个藤条绑得牢固的靠背。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集担架、床、沙发为一体的某种家具。 几个忙里忙外的小伙子见屋主进来,都纷纷让开,顺手帮忙将桌椅都抬了出去,空出屋内一大片地。 厉承泽见佟青醒了,走过来站在三个妇女身后,想说什么,却见三个妇女“娇羞”地回头看了一眼厉承泽,均弯着腰绕了出去,低声说着什么又带着笑声,走到另一个角落站着偷觑这边。 佟青:“……” “……”厉承泽:“感觉好点没有?” 佟青有些别扭地道:“好点了。”他的目光看了看那件奇特的家具。 厉承泽会意,解释:“接下来你活动不方便,万一泥娃娃身上土不够了,我就和吴刚抬着你到小溪里躺着。” 身后吴刚听到了他自己的名字,走了过来,看着佟青的目光没有任何异样:“要不要现在就试一下。” 厉承泽用眼神征询了一下佟青的意见。 佟青其实并不想躺在水里泡澡,但觉得这么躺在床上被围观也怪尴尬,两尬相权取其轻,便点了点头。 结果下一刻,他就享受到了史无前例的王后人力座驾出行体验,前一个高大俊男,后一个勇武大汉,身旁一众围观群众目光亲切,拍手欢送。 佟青捂住了脸……他真傻,真的,光知道躺在床上被围观怪尴尬的,怎么就想不到床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边走边被围观呢? 十分钟后,佟青“惬意”地躺在小溪里,只露出一个头,与岸上数十人面面相觑。 吴刚已经上岸,厉承泽还在调整水中座榻的位置,一边在佟青耳边问:“大家都挺关心你,让他们留下还是走?” 佟青一愣,这还有的问? 厉承泽看见他呆滞的表情一笑:“怕你无聊,留几个和你聊天?” 佟青几不可查地说:“哎哟我可谢谢你了,还是让您的臣民们退下吧……”他几乎没有出声,只是嘴巴在动。 见王后这样发话,厉承泽忍笑上岸,和领头几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些青年便挥挥手:“大家不要打扰佟草草休息了,都回去吧,再找点吃的来,娃一定要养好了,再这么待下去不是个事儿,努力一把,一次成功,咱们就出去了!” 身后一片呼应之声,大家说说笑笑,也往回走。 佟青注意到那一对搞怪的高矮青年——就是把书绕过先觉直接投入火堆的那两位——也在,而且挤眉弄眼地看着他和厉承泽。其中稍矮些的那个不断对佟青露出“我懂的,哥们你快点拿下”的眼神,高些的则觉得他这样不礼貌,摁住他的头就揽回去走了,十分护崽的样子。 这俩绝对有事吧!有事吧! 佟青在心中咆哮,却心虚地闭上了眼。 厉承泽丝毫没觉察佟青的异常,连叫了他两声没反应,在岸边蹲下,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又捏上了佟青的脸。 第108页 佟青如遭雷掣,猛得一缩头。 “……”厉承泽:“想什么?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叫我,这么躺着别闭眼,小心睡着了着凉。” 佟青礼貌一笑:“好的,谢谢。” 厉承泽一扬眉毛,显然觉得此人的回答并不靠谱:“算了,我坐这看着。” 那佟青可真是睡不着了,他强行将注意力聚集在曾经让他很恐惧的泥娃娃身上。只见小溪底部的泥土宛若有生命那样,被吸引而来,这一次不乱缠了,而是恰好慢慢地进入泥娃娃的身体,让本来显得单薄瘦弱的泥娃娃逐渐丰满起来。 这么一看之下,婴儿的轮廓已经十分明显了,虽然五官糊成一团,但手脚蜷缩的姿势已经初步成型。他/她就这么蜷在佟青腹部,以一圈泥土环带牢牢拴住。 这个姿势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佟青因为某种隐秘的情绪,鬼使神差,恶向胆边生,开口就问厉承泽:“你有小孩么?” 厉承泽:“???”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错愕,佟青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质疑:我看起来像老得生过小孩? 这问题基本可以退化为“你有女朋友吗”、“结婚了吗”,因为已能从厉承泽的表情看出他并没生过小孩,佟青连忙转移话题:“哦没事我只是看你照顾起孕……人来比较熟手就随便问一——” “在医院陪护过很长时间,”厉承泽答他:“没有小孩,没结婚,没对象。” 佟青:“……”他看到厉承泽的眼神,只有一个想法:完了完了。 “我以为,”厉承泽好整以暇在岸边盘腿坐下:“你们偶尔也会八卦一下金主的个人情况?” 佟青嘿嘿一笑:“一般录制过程中是会的,这不是没来得及……”还在路上就出事儿了么。 “那现在八卦下?”厉承泽支着胳膊:“亏我以为你们都知道我的口味呢。我喜欢男生,尤其是男大学生。” 佟青:“!!!” 他听见自己的三观发出“咔擦”一声。 厉承泽嘴角浮上笑意,一锤子把他最后一点三观敲得粉碎:“所以在家里不受待见,就是很正常的那种剧情。” 这可太正常了……虽然喜欢男大学生是句邪恶而且明显是开玩笑的话,但是让厉承泽说出来就很让人信服怎么办……佟青泪流满面,没毕业的算不算?这本来是一个求包养的好机会,但为什么他现在这么胖!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之际,恰到好处地,正直的吴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末先致歉,不知阅读感怎样,怪兽自己是觉得很拖了……感情戏苦手又出不来又很想推剧情,如果有小伙伴看到哪里觉得看不下去太拖沓了哪儿不该这样怪怪的,两人情感之间有明显不合理处(描述不到位部分),请一定要告诉怪兽,谢谢啦! 第61章 童话(二十五) 吴刚丝毫不察这边氛围,硬邦邦地说:“给你们换了条木闩。” 厉承泽对他一点头致谢,吴刚又说:“你早上看的是对的,没有比那棵更高的树,你爬的上去吗?” 泡在水里的佟青闻言一惊,什么爬树?转念一想,厉承泽确实有个半夜爬树给孩子找影子的任务,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勘察好目标了。 “爬得上去。”厉承泽思忖片刻,肯定地说。他的目光仍然盯在水下,眉头皱了一下。 佟青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感觉肚子沉沉的。低头看去,见整个泥娃娃正慢慢在涨大,但似乎那皮相又没变,只是里面的填充物过于丰满了,好像吹气球那样。接着往下联想,便有不好的镜头了。 一阵恐惧漫上佟青心头,他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厉承……” 水花四溅,这回顾不上轻柔了,厉承泽已经起身入水,双手将佟青抱出水面。吴刚一愣,也跳下水来帮忙——这大哥也是牛人,有了水的助力,单手就将整个床架托了起来。两个人相互配合,先将佟青弄上岸,再齐心协力把床架拖上岸,只用了不到几分钟。 也算是佟青命大,以他现在的状态,单凭厉承泽一人想把他拖上岸还有一定难度,得亏吴刚恰好能施以援手。 他躺在岸边草丛里,脸色苍白,腹部沉重,好像肚子里塞了个西瓜。 “这怎么办?”吴刚看到眼前情况也是一惊:“佟兄弟,你还能动吗?” 佟青吃力地摇了摇头。 厉承泽蹙眉看了半晌,撂下一句:“等着。”便回身走了。 吴刚在佟青旁边单膝跪下,打量他肚子上的泥娃娃。这娃娃以一种丰满到快要爆炸的模样,晃悠悠动着小手。小手已从触须形态,长出了肥嘟嘟的五指,可惜外层土膜不够,肉要从皮里穿出来似的,非常可怕。 “唉,”吴刚轻叹一口气:“受罪。” 佟青见他当真一脸沉痛,忙摆了摆手:“这没什么。”也就是生个孩子,虽然这孩子恐怖了点,毕竟配送的丈夫还不错,可以接受可以接受。 那边,厉承泽大步走来了,怀了抱了很多果子。 泥娃娃第一时间发出惊喜的号哭,至于为什么能听出是惊喜的——从他/她伸出的好像吃了恶魔果实一样拉长的手就可以看出了。 几十颗果子瞬间下肚,泥皮扩张,婴体初成,秉承着一直以来吃了睡睡了吃的精神,小娃娃很快又趴在母亲身上不动了。 第109页 整个过程之中,佟青的心态有如坐过山车起伏:这是怀孕么……这是修仙吧? 正在修仙的婴儿在母爱四溢的怀里,懒洋洋砸吧了一下嘴,翻了个身,竟然还原地翻了个身! 吴刚木然道:“啊,佟兄弟,恭喜,是个男孩。” 佟青:“……”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恭喜的?在场四人全带把,连个小棉袄都没有! 厉承泽也刚从紧张中缓和下来,听到吴刚说话,下意识绷住了表情。 吴刚似乎对此事很郑重,还蹲下身子仔细研究。佟青捂脸:“那个,要不我们先回去?吴刚大哥也辛苦了。” 现在他说话基本等于王后下令,两个大男人完全听从他的指挥,小心翼翼将佟青又运了回去。 刚才尴尬的对话被吴刚打断,显然厉承泽和佟青都没有重新拿起来的意思。因为不能吃饭的缘故,佟青早早地准备睡觉,厉承泽就把木床作为临时沙发床使用,也靠着床躺下来陪着他睡。 不妙的是,佟青竟然做梦了,并且梦到自己真的成了王后,至于国王是谁他不敢想。因为过于激动,醒来时还是半夜,在一片黑黢黢中音乐看出厉承泽一身穿得虽算不上整齐,但也仍旧威武英俊地躺在他身侧……佟基佬窒息了。 他安慰自己……鼓起勇气还可以搏一把,虽说两人之间有金主和素人的身份差距,可是现在毕竟近距离接触了嘛。 于是他用小时候给自己立flag的方式,就是那种“我如果出门遇见红灯就和某某表白”这样的方式立了一个不倒的flag——都说生孩子的那一刻是最关键的,在泥娃娃头胎落地时,他一定要委婉表达能和国王生下孩子的荣幸,稍微展露一下自己对厉承泽的那一点琢磨不清的心意。 至于为什么立在这个时间点,那纯粹是因为按“妊娠说明书”上写的,从怀孕到生娃看起来还要挺久,或许要几个月吧?可怜的佟青只是想借这个flag稍微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美其名曰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因此,当这么泡泡水修修仙的日子“只”过了十几天,佟青还乐悠悠在水里晃荡着时,完全没料到大限将至。 起初,他只是觉得有水草勾住了手腕,低头看时,只见一只小手攀住了他袖口,紧接着一个光溜溜的小脑袋破水而出。 脑袋上毛发稀疏的小娃娃,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咯咯”盯着他笑。 佟青:“!!!” 要不是厉承泽恰巧去取果子,暂时不在岸边,他估计已经叫出声来了。 “母后!”早熟并修仙的小娃娃大叫了一声。 佟青见他一说话就后仰,忙伸手扶住了他:“等等你怎么就出来了……等、等下你父王……别乱动!” 娃娃的手不客气地四下乱抓,将水里的泥都掀了起来,淋了佟青满头满脸,笑得更大声了。 佟青:“……”为什么是男孩! 他在水里操动庞大的身躯,手忙脚乱,终于摁住了娃娃,一把扯到怀里,咬牙切齿:“乖,别动了。睡觉。” 厉承泽从远处听到动静,快步赶来时,就看到了这一非常不“母慈子孝”的一面:佟青头发湿淋淋贴在耳边,水分消失得很快,泥巴却留在脸上,加上面部表情扭曲,宛若水鬼抓了个小孩。 厉承泽:“……”他生怕出口成笑,肃着脸跳下水帮忙。 未料,佟青加厉承泽组合忽然就激活了小娃娃身上的其乐融融开关,小娃娃十分惊喜,放生尖叫:“父王!母后!父王!”同时马力全开,四肢奋力挥舞,阴差阳错啪啪啪打了佟青数个耳光。 即便是自己怀了近一个月生的,佟青现在还是十分想把他重新按回水里。 同样肥胖的身形,失去了生怕弄掉孩子的恐惧,佟青觉得浑身是劲,灵活非凡,立刻和娃娃在水中扭打在一起。 厉承泽见势不对,当即绕过靠背,两手伸出,准确从佟青两臂下穿过,先制住娃娃,后稳住佟青。 可怜的娃娃两只脚被娘抓着,两只手被爹擒着,宛若被封印一般,终于开嗓,号哭起来。 哭声震天,比起那天半夜的第一声啼哭,更能向所有人证明:王后顺利生子了! 一时间树林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许多人循声而来。佟青觉得自己的形象太惨不忍睹,想简单洗漱,但如果现在松开手又一定会被娃娃踹一脸,绝望之下,挪动身子,将侧脸稍微浸入水中荡了荡。 这一幕,被第一个冲出树林的人看到了,那人一破嗓,大声叫道:“不好了,佟草草不行了!” 佟青:“……”他起身想解释,却猛然呛进了口水,大声咳嗽起来。 这下连看不清前面状况的厉承泽声音也变了:“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佟青真的很想解释,奈何肺都快咳出来了。 只听泥娃娃惊呼一声,手上封印解除了。厉承泽松了手,旋身上前观察佟青的情况,见他只是呛水,这才放下心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娃娃眼中灵光一闪,九阴白骨爪猛得抓向厉承泽的双眼:“父王!” 佟青心惊肉跳,手里抓着娃脚一紧张忘了放,神使鬼差用头去拦。电光火石间,“哐当”一声,佟青的头和厉承泽的头猛得撞在一起,同时他左脸一凉,被娃娃抓破了皮。 接着场面一阵混乱,“扑通”、“扑通”许多人入水,手上一松,娃娃被人带走了,有一双手掰过他的脸。 第110页 “你疯了?”厉承泽气急败坏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也觉得我疯了,佟青被撞得头晕目眩,心里虚得不行。 他的脸被什么东西一捂,地下的木床被两人抬了起来。 起码有五六双手拽着他上岸,其中佟青辨认出了吴刚的声音:“脸破了。” 呜呜呜我也知道脸破了不要再提了,佟青真的无语凝噎,尤其是他刚才第一次听见厉承泽和凡人一样破嗓,心里有点恐惧。 上岸后,佟青闭目靠在靠背上休息,心里想了一万种脑残用脸挡招的借口:因为我脸大?因为我皮厚?没一种有说服力的。总不能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天人交战许久,直到身边的吵闹源已经明显移开了,另一个亲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林芳告诉他不要害怕,掉出的玫瑰花瓣——也就是出血不多,不会破相,佟青才用被风吹干的衣袖抹了一把脸,睁开双眼。 眼前场景盛大,简直魔童降世,一群大人围着一个满地狂跑的小孩,捉捉不得放放不得。 曾儒文在人圈里蹲下身,试图以母性光辉呼唤,小孩置之不理。林芳则蹲在佟青身旁,拿着一块干净的布——看起来像是某件衣服上撕下来的——按住佟青的左脸。 厉承泽竟然放着满地乱跑的小孩不管,悄然无声抱臂站在一旁,和佟青看了个对眼。 佟青心虚地移开目光,余光里看见厉承泽一会冷冷地瞥一眼他,一会儿冷冷地瞥一眼人群中狂跑的小孩,不知在想什么。 佟青觉得这个家庭已经要支离破碎了。 终于,厉承泽似乎在确认佟青这边没有大碍之后,冷着脸,从地上抄起了一条……绳子。 佟青悚然。 只见他将绳子一绕,大步向人群中迈去,好像走向猎场的猎人,小娃娃见到他惊喜万分,大喊着父王,冲了过来。 接着在全场人的惊呼声中,所有人都见识了厉承泽单绳裹粽子的本领。不到十秒,一切尘埃落定。 佟青捂住了脸。 第62章 童话(二十六) 两小时后,粽子魔童已经乖乖呆在一个藤条编框里。 厉承泽坐在床边,仔细端详佟青的脸。 佟青多厚的脸皮也被看红了:“真的没事了!” 厉承泽于是一声不吭,起身去给藤条编框加固固定背带——他要背着这个孩子,爬到林子里最高的一棵树上,帮他找回影子。晚上爬树太危险,最好的方式是白天就上去等着。 不知厉承泽心里怎么想,但佟青从他的动作中是没有看出一丝父爱就对了。 虽说佟青自己对着孩子也没什么母爱,但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多少能起到一点纽带的作用:“咳,国王一会路上小心。”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称呼厉承泽为国王,虽然没什么意义,却因为带着讨好的语气,让整个画风受到了影响。 厉承泽回过头,深深看了佟青一眼,半晌才道:“王后也保重。” 话毕,毫不留恋跨出大门,宛若诀别。 佟青:“……” 他在一瞬间的心慌过后,心说这感觉也太微妙了,好像自己是个重病不起的人一样。 但片刻后,他突然恍然大悟:等等,他为什么还要躺在床上?这孩子都已经生完了啊! 想到这里,他回光返照,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跳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生完孩子后,身体反而更不容易动作了,就比如刚才“跳”这一个动作,几乎一点儿蹦跳的影子也没有,几乎是滚下来的。 一时间顾不得这么多,佟青正想追着厉承泽去,却发现桌上的书本安静摆着。 当时厉承泽制止了他继续往后翻,是因为后面有什么奇怪的内容吗? 好奇心促使佟青停下了脚步,重新拿起了那本书。 咽了一口,佟青轻轻翻开书本,一页页翻过曾经看过的内容,直到新的一页—— 孕后双方注意事项。 佟青眼皮一跳,他记得前面的注意事项没有“双方”二字,继续往下看: 1.孕后会出现更加严重的身材走形请注意。2.孕后国王需注意不要被篡位。3.小王子或小公主获得影子之后,即成为完全能力人,请格外留意其好动性,陪伴其健康茁壮成长。 什么叫做“请格外留意其好动性”!这句话分明就是“请格外留意他杀了你”! 佟青脑袋一炸,还好想起这是个无限循环游戏,他疯狂平复自己的思绪,劝自己冷静:不会出事的……大不了就是重来一次……大不了…… 不能冷静!不管是什么情形下,他都接受不了厉承泽出事。 同样更不能冷静的是身材还会继续走形,难怪感觉走起路来更困难了。 佟青稍一思忖,将书回翻,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 最后,他停留在童话故事上,又通读了两遍。 他就这么脑子里循环播放童话故事,放下书,一边沉思,一边往门外走,冷不丁一双大手将他拦住了。 吴刚的声音响起:“佟兄弟你进去休息吧。” 佟青:“???” 不得不说,厉承泽对他的了解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竟然安排了吴刚在这里守门。 吴刚又说:“你不用担心厉承泽,我们好多人和他一起去了,树下连网都铺好了,就是两个人都掉下来也没事。” 第111页 佟青心说掉下来没事,可你防不住人在树梢上打起来啊。 见他依然面露担心,吴刚再次出言定心:“真的不用担心,我们做好了鱼刺剑和盾牌,这一次万无一失。佟兄弟,能让我说万无一失的事实在太少了,厉承泽和我们讨论过很多次,这次能想到的意外,我们都做了防护措施,要说真有意外……唯一的一次就是你被抓破脸。” 佟青又是一愣,讨论?什么时候?在他睡着的时候吗? 所以厉承泽是在他毫无知觉的时候就做好了一切,甚至跳过了和他商量——虽然他知道一个胖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直接把所有事包揽干好了? 一瞬间,佟青非常沮丧。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队友。 即使是厉承泽早先说的“你替我承担了一部分”听起来也没那么安慰人了。 佟青站在原地呆愣了很久,终于在出去冒险和留在这里等候厉承泽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回到床上,躺下。 是自己太没用吗? 还是就像是厉承泽之前一直和他说的,有时候安全也很重要,不要手伸太长,更重要的是要衡量自己的情况是否适合。 如果躺在床上也能做贡献,何乐而不为呢? 在不断给自己的劝慰中,佟青的心绪渐渐平稳…… 或许厉承泽不和他讨论,并不是认为不值得和他讨论,而是因为这些事情,佟青本就没必要参与,也没可能负责。 佟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从小到大少有的第一次完全信任别人,不仅是信任别人能做成一件事,更是信任别人没有看不起他,没有绕过他,没有不需要他。 但他心里还是难受的,越想脑子越乱,模模糊糊之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迷糊间,他梦到有两个人缠斗在一起,黑暗的影子将整个城堡周围都笼罩了,所有人都被吞吃。佟青冷汗连连,就是不能从梦中快速醒来。他试着将眼睛睁开,却毫无用处。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只冰凉的爪子抓住了他的手。 是爪子。 一股神奇的力量灌注进来,佟青的眼皮一轻,睁开了眼。 猫叔正坐在他的床头,“慈祥”地看着他,巨大的棒棒糖搁在猫叔的膝盖上。 窗外依旧是黑沉沉的夜色,厉承泽还没有回来,吴刚不知去了哪里。 “你醒了。”猫叔陈述道,收回了指甲,相当优雅地盘腿看着他。 “看见你,”佟青轻轻扯了扯嘴角:“我是不是可以判断我已经通关了?” “不是你,准确的说,是你们,”猫叔打量的眼神在佟青全身上下来回,看得佟青发毛:“你和你的粉丝‘即将’通关了,所有和你们一起的人也‘即将’通关了,但你知道他们面临一个什么选择吗?” 佟青支着床,缓缓坐起:“什么选择?” 猫叔咧开嘴一笑,尖牙在夜色中发出寒光:“对你来说非常、非常好的选择,你还记得吗,这是一个奖励节目。所有在这里,因为你们而通关的人,都可以选择继续参加游戏,或是……” “……成为你的粉丝。” 佟青呼吸一窒。 猫叔看到他的表情,非常满意:“再进一步说,他们现有的粉丝,也会全部并入你的粉丝团体。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你会进入蓝榜前100名。” 佟青忽然问:“你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这一回,轮到猫叔整个猫人一僵。 佟青似乎很好奇地说:“什么事值得让你这么关注我,特地跑来和我报喜呢……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选手吧……” 猫叔的爪子完完全全嵌入了巨大的棒棒糖,绚丽玫红色的球面被破坏了,掉下许多碎糖渣。 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自然是因为,你现在成了潜力选手,准确说……通关了奖励节目的选手,我们会为你奉上最好的资源,你走了狗屎运而已。” 果然如此,佟青就觉得他没这么好心,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显然在这之前,他并不打算让佟青知道这是游戏规则的要求,反而更想引导佟青对他感恩戴德。 作为npc来说,这个反应也过于智能了。 往下推断,他这么做的唯一理由,只是想让佟青更听他的话……作为一个世界的唯一主宰者,有必要这么做吗? 电光火石间,许多线索在佟青脑海里串成一串。 佟青又问:“猫叔……在这个节目一开始,就在你主持的时候,我身后有个人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当时你注意到了我们,却很好心,没有惩罚我们,你还记得那个问题是什么吗?” 猫叔的瞳孔完全变成了一线,就像起初舞台上的扫描仪一般,扫向佟青,但他始终没有说话。 佟青轻声说:“真的是你。” 猫叔冷冷道:“谁?” 佟青微微一笑:“当时放水提醒我们通关秘诀,给我们开了召唤粉丝帮助的权限和查看粉丝人数权限的猫叔……但一定不是开启这场游戏的猫叔。起码有两个猫叔,你们在竞争。” 猫叔陷入沉默,眼神变得阴冷可怕。 “蓝榜,”佟青点开手环上的榜单:“人员置换太快了,相比起来,红榜稍微稳定一些,我之前就推测过蓝榜的实力是否弱一些……这么看来因为你放水的缘故,蓝榜整体的确比红榜要弱一些。弱到你看到稍微值得提拔的苗子就要救……包括吴刚?” 第112页 猫叔冷冷地说:“……和猫叔放水丝毫没有关系,是你们真的太令人失望了。不过你竟有心研究节目之外的规则,唔。” 佟青内心翻了个小白眼:“那可不,谁不想活下去呢?” “既然话已经讲得这么透彻,我们就是站在一起的了喵,”猫叔眼神里的阴冷逐渐散去,转而露出讥讽的笑意:“猫叔确实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既然你看上去对即将属于你的大量粉丝丝毫不感兴趣,那我们之后再见吧。” “粉丝本来就不重要,”佟青在猫叔身后说:“重要的是资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那是因为你现在还不明白,他们能给你提供多大的帮助,带来多少价值。”猫叔站在小屋门口,回头道。 “不用了,我一直以来思考的都是我能为他们提供什么,祝未来合作愉快。”佟青驱动肥胖的身躯躺下,转过脸露出一个比猫叔还虚伪的笑容。 猫叔冷哼一声,原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63章 童话(二十七) 实际上,通关并没有猫叔说的那么容易。 起码从回来的厉承泽身上,看不到这种容易。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树杈刮得破烂,许多伤口被包扎,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困兽,丝毫看不见国王的优雅和从容了。 佟青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发出一声惊呼,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厉承泽让开身子。 站在他身后的男孩,稚气的脸上带着佟青的影子,软又清脆地叫了一声:“母后!” 佟青:“……”这确实有点顶不住。 男孩子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厉承泽,或许是被打怕了,见厉承泽一抬下巴默许,这才飞奔过去,环住佟青的脖子:“母后,我们回去吧!” 佟青被这一个撒娇弄得魂飞魄散,心里想:回去?回哪里去? 这时候天才蒙蒙亮,外面属于清晨的光一点一点散落进来,笼罩出相对温馨的一个场景。 佟青还是担心厉承泽,撸了一把这“泥”小孩儿的头,就将他放开了,滚下了床,问厉承泽:“怎么样?” 厉承泽上前两步来扶住愈加丰满的佟青:“没什么大事,他突然长大,把绳子挣断了,编篓也坏了。” 佟青听得心里发毛,这也叫没什么大事?巨树顶端,突然挣断绳子和弄坏背篓的娃娃,这多吓人。 如果只是泥娃娃掉下去了,大不了重头来过,但厉承泽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 他心里有个恐怖的猜测:“所以你和他一起跳下去了?” 厉承泽刚才就在看佟青的动作,现在学着佟青撸小孩儿头那样,撸了一把佟青的胖头:“结果都在眼前了,还问什么过程?” 佟青在内心咆哮:你疯了吧! 但同时心里又是一股无力:正如厉承泽说的,现在纠结过程已经毫无意义了。 “那去城堡?”佟青上下其手,检查厉承泽身上的简陋包扎,虽然知道出去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却还是看得心里膈应。他想到刚才“小王子”说回去,应该指的就是城堡吧? “等等其他人,”厉承泽这回没和佟青客气,走到床榻上半靠着休息了片刻:“有的人还没起床,我们要一起进入城堡。” 这意思就是通关了。 这通关通得太漫长,佟青忽然浮起电视剧看到结尾的失落感,他满心复杂地看了一眼十分艰难才养这么大的孩子。 小王子丝毫不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不走吗?父王、母后,我们回城堡就可以永远住在一起啦,然后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完美大结局。 “好不好呀?”小王子忽闪着眼睛,微微笑道,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厉承泽看着佟青:“留下来吧?” 佟青:“!” 厉承泽的目光幽深,就那样紧紧盯着佟青。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在等待佟青一个结果。 佟青的心里闪过很多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不是厉承泽。但他很快否定了,一半凭直觉,一半凭观察。厉承泽身上的伤口,包括包扎的情况,这些都会让佟青更加注意和关注厉承泽——如果要分散佟青的注意力,大可不必伪装出一个浑身是伤的厉承泽。 第二个念头是厉承泽被谁操控着说了这句话,但就小王子看厉承泽的眼神来说,并不像是看什么npc同类。 那么只剩下第三种可能了:这就是厉承泽本泽说的话。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确认佟青内心真正的想法,到底还想不想继续走下去。 佟青哭笑不得:“你别和我开玩笑了。” 厉承泽目光一动,这才往旁边让开一点,示意佟青也坐下休息。 佟青靠着他坐下:“都伤成这样了,好不容易通关,说留下就留下?” 厉承泽看着他,皱了皱眉:“我就怕你说‘好不容易通关’几个字。有时候拼命得到的,不一定是最好的。还是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别和我说大道理,”佟青一摆手:“我只知道我是个死人了,你们都还活着,谁也经不起半死不活地拖在这里,万一他们出个别的规则把你抹杀了呢?再说了……”他想了一下,并没有把刚才猫叔所说有关资源的事和厉承泽说。就像厉承泽有许多事无需和他商量,拥有额外资源这件事对于知情人而言不知是福是祸,佟青决定暂时保密。 第113页 毕竟猫叔这种人担保的“资源”,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大坑呢? “再说?”厉承泽接着他的话茬。 “咳,”佟青假装神秘地压低声音,将粉丝部分内容告诉了厉承泽,道:“刚才猫叔来过,莫名其妙,和我说只要通关了,跟着我们通关的人都有选择,可以成为我的粉丝……” 厉承泽一挑眉。 “我当然不是那什么,想要粉丝,”佟青心里一虚,急忙解释:“但是你换个思路想想,这是不是代表他们有机会重新活下去了?” 在这个世界里,选手是曾经面临死亡的人,而粉丝是被无辜带入的群体,从选手到粉丝的身份转变,或许正是生与死之关的跨越。 厉承泽扬起的眉毛这才慢慢放下了,他耐人寻味地道:“这得看你的表现了。” 是啊,佟青一个不小心,大家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起狗带。 父王和母后聊得起劲,被晾在一边的小王子气得鼓起腮帮子,但又真的很怕恶魔父王,只能干站着。 就这么过了好久,佟青终于转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长得和自己小时候有点像的小孩儿。 厉承泽也同时转头,不太客气地瞥了他一眼,道:“还好他长得和你有点像。” 佟青:“???”什么意思,不然你就打死了吗? 小王子的表情像是要哭了,“嗖”一声窜到了佟青侧面,惨兮兮地探头看着厉承泽。 佟青的重点很快就变成了:和我这么像你还下得去手? 厉承泽似乎看懂了佟青脸上的表情,一笑:“换了长得像我的,你也会打的。管教管教么。” 不知为何,佟青的耳根忽然红了。 正这时,门被敲响了,一个青年声音道:“厉大哥,人齐了。” 厉承泽和佟青互看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 门外站了足有近百人。 这么多! 当时在广场,佟青其实并没有留意多少人将书扔进去,只知道有数十本,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折算成一半粉丝一半选手的话,其中也有五十多位是正式选手了。 佟青忽然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又同时觉得自己自恋:你怎么知道别人会成为你的粉丝呢?你做的事情,大家都能做啊?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出了一口气。 厉承泽看了他一眼。 佟青压低声音道:“仔细一想,这次通关也全是因为你比较厉害。” 厉承泽不以为然:“你看到其他胖子了吗?” 佟青:“?” 厉承泽:“都过了这么多天,所有人都知道通关的方法,但河里却没有出现第二个胖子,你觉得是为什么?” 佟青:“……谢谢。” 他听得懂厉承泽的意思。即使在知道通关条件的情况下,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变成一个胖子,在水里成天泡那么两小时,或者成日里上吐下泻的。 行吧,他唯一的优点可能是比较能忍。 除了同行的近百人,城堡门口还站了许多人准备围观。当大家看到肖似佟青的小男孩时,纷纷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有知道内情的开始给旁人科普这只是个泥娃娃。 但小王子现在分明像个真人一样,白里透红的皮肤,微笑的唇角。他走路一蹦一跳,异常愉悦。 城堡前的吊桥已经放下,护城河里升上清澈的水流,“哗哗”流动着欢迎众人归来。 两位先觉远远站着,看着这边,脸上还带着诧异的表情。 “咦,他们真的生了!”拉格道。 雅克呆呆地“嗯”了一声:“那么看来他们互相谅解了。” 拉格低声嘟囔了句什么。 雅克脸色大变,猛得一脚踹开了拉格,怒吼道:“臭流氓!” 拉格委屈道:“你不觉得成日在这儿看着绿色的火很无聊吗?” 雅克黑着脸,离他十米远。 不远处,佟青一行人已经走过护城河,来到了城堡门口。城堡的大门面对他们敞开着。 留在护城河这一边的围观群众无不露出羡慕的眼神,个个交头接耳,肯定他们已经看到了豪华的城堡设施。 “说不定他们还能住上几天呢!” “好羡慕啊!” 城堡大门前。 佟青:“……” 厉承泽:“……” 在他们眼前,这个城堡的内部就像是舞台布景的内部,满天挂着破布,到处支着木棒和临时的梁架。 猫叔就磕磕碜碜、扣扣索索地站在空旷的壳子中央。 他们身后的大部队也惊呆了,但是大家统一保持了沉默,维护住了唯一通关队伍的尊严。 猫叔不无尴尬地一笑,大眼瞪着佟青来回看,眼光又落到厉承泽身上,似乎在确认什么。终于他发出了满意的一声“唔”,一挥手关了城堡的门,对着众人说:“恭喜诸位通关了,那么我们都将回到主赛场去……” 人群中立刻有人发出了迟疑的质问。 猫叔似乎早知会这样,咧开嘴:“当然,不想再进行激烈竞争的人,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成为佟草草的粉丝。” 第64章 会议 听到这话,曾儒文和林芳率先走了出来,当猫叔看见吴刚也走出来时,脸色一黑,不过它也没什么办法阻拦。 这么七七八八,竟然有大半人走出来,愿意加入粉丝团队,更有的对佟青十分亲热,给他加油。 第114页 佟青受宠若惊:“谢谢!” 猫叔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大手一挥,原地传送走一拨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将厉承泽留了下来。 终于,猫叔动了动嘴:“你想不想当选手?” 佟青:“不行!” 这可闹大发了,人家都是好不容易从选手回到观众栏,你一个猫叔竟然想忽悠观众当选手?这种作弊行为不丢人吗? 佟青深感蓝队太弱势,这种弱势和这一位猫叔的行事风格很有关系——一个出现一点小问题就想着走后门,从而疏于对真正选手的考验,只注重挖掘本身就有才能的选手,不注重现有选手的成长的经纪人,怎么能带出好的团队来?典型的固定型思维。 厉承泽看向佟青,佟青对上眼神,懂他意思。厉承泽是希望和自己并肩作战的。 但猫叔可不会这么好心,接下去佟青有资源保障,厉承泽没有,况且两人不一定能每次都进入同一个节目。为了避嫌,佟青怀疑猫叔甚至都不会让他们两人见面的。 佟青找理由找得面不改色:“你劝他当选手,是想分散掉我现有的粉丝群?” 厉承泽一扬眉。 佟青:“再说了,我记得多少次节目之后可以召唤援助,这也是你开的权限吧?真要他上场,我可以召唤他。” 难怪没看到其他人轻易召唤粉丝,感情这个功能就是此猫叔造出来的。 猫叔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松口:“我是在问他,不是在问你,他自己不愿意,就算了。” 佟青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没这个立场替厉承泽回答,于是认认真真看着厉承泽问:“你想成为选手吗?如果想,你就答应,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厉承泽一笑:“不用了,和你竞争有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儿,就是猫叔只得一点头,充满遗憾地挥挥手,将厉承泽传送走。 厉承泽在消失之前,轻轻拍了拍佟青的肩,低声道:“没事,有群。” 佟青点了点头。 厉承泽就这么走了,佟青心中还是有些不舍。毕竟两人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接下去就又是一个人的冒险了。 这种感觉让佟青觉得很孤单,而且少了一个可靠的人在身旁,也让佟青顿觉前路险峻。 “哼,后悔了吧。”猫叔打量着佟青的脸色,不客气地拆穿他。 “不劳你费心,”佟青迎上猫叔的目光:“没有后悔,你可以送我回主赛场了。” 猫叔见他又这么急着回到主赛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很快他不怀好意一笑:“主赛场?你还当是你走之前的那些小儿科节目?” 佟青不说话,等着猫叔自己说下去。 “唔,一会儿我自然会和你详细说,”猫叔一捋胡须:“现在你就先乖乖在会议室等着,记住,你的身份已经变了。” 话毕,它半空一点,周围的景色骤然模糊,旋转起来。 佟青一阵头晕目眩,等这个漩涡慢慢静止下来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廊上。 长廊尽头,两扇上等实木门开着,里面是长会议桌,两侧分别坐了一个人。 估计这就是猫叔说的会议室,佟青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走近了,两个人的面容就清晰起来。左侧的少年听到动静,转过头。 佟青看得有些呆了,这少年眉目极好看,似是混血儿,头发浅棕,瞳色很浅。 右侧的女人,竟是佟青的老“熟人”,蒋澜。 见到佟青,蒋澜也吃了一惊,但很快优雅而礼貌地一笑,对他招了招手:“佟草草。” 左侧少年问:“你们认识?” 佟青已走进会议室,走到蒋澜身边。 蒋澜站起来,神色有些激动:“我知道今天会有三个人,没想到会是你来了,真好……”她似乎经历了很多,面容有些疲惫,因此见到初入世界时认识的佟青感觉格外亲切。但她很快想起来礼数,转而对少年道:“这是佟草草,刚进入大厅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聊过几句。” 接着,她又对佟青道:“这一位大名鼎鼎,你应该知道,是我们的榜一,司兰奇。” 司兰奇站起来,伸出手:“你好。” 佟青一惊,没想到这个少年就是现在蓝榜的榜单第一,便又仔细看他一眼,见他亲切可爱,又有天使般的面孔,想必也有超强的实力。 他连忙伸手:“是久闻大名了。” 司兰奇俏皮一笑,眨了眨眼:“不敢,大哥以后多照顾我。” 这话可真是太客气了,有的人说起来会显得谦虚过头,可司兰奇一说就显得格外真诚。 三个人都坐下,佟青才问:“这里也是酒店?” “是的,”司兰奇答他:“这里是酒店79层,我们蓝榜的专属会议室,猫叔估计拿材料去了。你等等它。” 他的口气随意,似乎和猫叔熟识已久。 蒋澜却说:“不一定是拿材料去了,剧本不都放在房间里?我觉得他是又去对面偷看萧宁了吧。” 偷看萧宁了吧…… 萧宁了吧…… 佟青听到这话觉得荒谬无比:“为什么偷看萧宁?” 蒋澜一耸肩:“想看看人家为什么这么厉害,这么吸粉,想找一点儿套路,可惜没一次管用。我觉得我们还不如自己讨论讨论?” 第115页 司兰奇也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唉,是我不如对面榜一。” 蒋澜:“这不怪你。” 佟青见他们拉家常似的你来我往,终于忍不住问:“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蒋澜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佟青只得把自己在奖励节目里呆了很久的事和两人简单说明。 “所以,我的粉丝数可能远不如你们俩,只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和两位一起坐在这儿。”佟青最后苦笑总结。 蒋澜一挥手:“这些都是假的,作不得准。原来是这样……” 她思索片刻,将现在节目的情况简单和佟青做了个说明。 现在的世界已经不能由选手选择剧本,所有剧本都是随机分配,类型也随机,不过增加了很多游戏、卡牌、剧情类节目,参与人员通常为偶数个,蓝榜和红榜各占一半。 同时,在游戏的过程中,粉丝的作用可谓非常之大,除了在粉丝群里可以为选手出谋划策以外,当选手性命遭到威胁或是触发必死选项时,有一定概率可以由粉丝组成的护盾抵挡。当然这些细则由游戏规则决定。 除此之外,整个世界对粉丝的环境变得良好了,强竞争类型的游戏一般都是粉丝无敌局。这意思是无论选手是否死亡,粉丝不再会和选手进行生命关联,而是会平均分配给在场胜利的其他选手。这种强竞争类型的游戏被选手们成为粉丝争夺节目。 进入粉丝争夺节目,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有机会获得大批量的粉丝加成,坏事是这种节目里,无论是己方队友还是对方队友,都想着置对方于死地。毕竟粉丝的数目非常诱人。 同时,蒋澜还点出了至关重要的一点,20天后将会进行终局游戏,由两榜的榜首进入游戏进行PK,胜利者可以带着他的粉丝回归原来的世界。 佟青听到这里,心中稍定,想着这世界终于出了一条回归规则了。 不过他还有一点不是很明白:“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还有粉丝不选择榜首呢?” 既然只能由榜首带着大家逃离这个世界,直接粉榜首不就得了,为什么非得粉其他人呢?是真爱吗? 蒋澜一个苦笑:“这话说起来就复杂了,恐怕得粉丝和你详细解释。” 说着她看向司兰奇:“你那边有没有热心的粉丝总结过规律?” 司兰奇腼腆一笑:“有是有,我记不太清。但大致是说粉丝也有星点,通过他们对选手的关注度和群内提供帮助的支持度获得,每粉一个人,每天都要扣掉星点,如果星点为0,就不可以选择榜单上的选手作为自己的爱豆了。” 佟青听出一点门道:“所以粉你,每天扣除的星点比粉榜单末尾的选手要多很多,所以很多粉丝其实没有能力支撑下去?” 司兰奇点头:“对,因为他们给我提供帮助的可能,比给其他人提供帮助的可能要小,所以在我的粉丝群内,竞争也相当激烈。除了个别老粉以外,粉丝更新换代的速度非常快。他们只是力所能及地粉我,当实力不足时,还需要转移到其他选手身上赚星点。” 佟青彻底明白了这个机制,感慨了一声。 难怪猫叔要从奖励节目中找到自己,这并不是证明佟青多有实力,而是因为佟青不起眼,粉佟青所付出的代价很小。佟青的作用,仅是需要收留一部分粉丝,或者说,养肥一部分粉丝,好让这些粉丝能不断为榜首司兰奇提供人气。 原来是这么个生态链啊。 第65章 会议(二) 三人聊了一会儿,有了蒋澜做中间人,佟青和司兰奇很快打破了陌生人之间的隔阂,尤其是现在对于陌生人的恐惧,互相有所欣赏。 佟青了解到,司兰奇在北美是个小有名气的乐队歌手,本身就有一定的粉丝群体,不过属于小众圈。小众圈也有小众圈的好处,一般粉丝忠诚度会更高一些。蒋澜原先确实是个文秘,不过老板比较高端,在老板的指导下,她的综合能力非常出众,她现在在蓝榜排名79。佟青的排名则是137。 聊得正起兴,门口“咳咳”两声,是猫叔来了。 猫叔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倒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去偷看萧宁取经了。 见三人聊得愉快,猫叔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慈父”般的微笑,绕过司兰奇,走到主位上坐下。 他首先看向佟青:“你们聊得这么开心,想必猫叔我可以省掉介绍这一步了?” 三人均点头同意。 猫叔将手中的文件分发出去,佟青拿到属于自己的绿夹子,打开一看,不由一愣。 这上面是一个常见游戏的游戏规则,叫做《演员素养之一》。 这是表演系院校经常玩的一个游戏,数人站成一圈,选出一个代表到门外,再从门内的成员中选出一个人做动作,其他人都要和此人保持同步。简单来说,就是数人模仿一人,是模仿者与被模仿者的关系。 一定时间后,门外的成员进入屋内,通过观察,找出唯一一个被模仿者。 这个游戏明面上主要考验成员对眼、身体、动作的观察,暗地里考验的是个人的状态——即做自己和表演他人的状态。 毫无疑问,被模仿者的心态是“做自己”,而模仿者的心态是“表演他人”。这两点细微的区别,就是一个演员专业与否,是否能全情投入角色的重要标志。 第116页 见佟青看得入了神,猫叔不由得意地笑了一声:“这是你接下去要进行的游戏,我千方百计搞来剧本,你们都先熟悉熟悉。” 佟青右侧,蒋澜的神情不是很好。佟青一瞥,看见她的游戏是《不能说谎的真心话和狼人杀》。 不能说谎还叫什么狼人杀? 蒋澜注意到佟青疑惑的目光,一声苦笑:“这就是节目的恶趣味了,我猜,里面的好人都是坏人,坏人都是好人。” 佟青一怔,没明白这个意思。 司兰奇伸手在桌上点了点:“澜姐的意思是说,里面抽到狼人的,可能现实生活中是很好的人,而抽到平民牌的,都是现实生活中的大恶棍。” 佟青瞬间懂了其中意思,细思恐极。如果不能说谎,那么他们势必要说出自己干过的龌龊事,说出之后,场面一定会非常混乱……究竟是帮助恶棍一样的平民,还是帮助善良的狼人?还是干脆抽到哪一边就站在哪一边? 蒋澜又露出疲惫之色:“游戏没什么难的,恶心的是这些人,为什么每次轮到我都是这样的节目?” 猫叔面不改色:“或许是判定你更适合这些节目吧。” 佟青一愣,更适合什么?因为是大老板的文秘,所以更适合调节人际关系吗? 蒋澜两手一摊:“随便了。” 难怪刚进来时,她一直是这样一脸疲惫,换谁做多了这种节目都得恶心疯了。 司兰奇那边没什么特别的,他主动展示了一下,是个才艺展示。 两人都帮着佟青分析了一下他的节目,司兰奇先是惊道:“哎,这看起来像是粉丝抢夺局。” 蒋澜也赞成司兰奇的这个猜测:“对,是个小游戏,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往后翻。” 佟青于是往后翻一页,不由吃了一惊。 好详细的剧本! 这和佟青先前拿到的那种只介绍背景的剧本完全不同,里面详细写了游戏规则,淘汰方式以及注意事项。 佟青:“……” 他总算知道萧宁那种咖位看到的是什么剧本了。这是菜烧好了还不算,分明切好了喂到人嘴里。 看过这个剧本还被淘汰那得多主观上不想活啊? 蒋澜显然看明白了佟青震惊的表情:“别太天真了。小心被人坑。”她的话语里依然透着疲惫。 司兰奇一笑,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转头看着猫叔。 猫叔见几人看得差不多,总结道:“现在我们只剩下20天,接下来没几个节目了,提供给诸位的策略很简单,就是不被淘汰。” 佟青:“……”原来这就是策略。 猫叔显然自觉说了没水平的话,狠狠瞪了一眼桌面,不知和谁置气:“这可并不容易。另外猫叔我丑化说在前,唔,将诸位召集到这里,不是让你们相互竞争的……虽然你们迟早会成为竞争对手,但猫叔还是希望你们先不要将对方视为资源争夺者。” 佟青:“……” 蒋澜:“……” 司兰奇:“……” 这经纪人可太会说话了。 “总而言之!”猫叔恼羞成怒:“如果哪一次不幸地,你们进入了同一个节目,也不可以相互坑害,猫叔已经精疲力竭了。想想之前坐满这个会议室的人!” 蒋澜翻了个白眼:“我们没想动他们,他们自己先来坑我们。” 猫叔怒道:“我不管这些,但凡被我发现你们有互相坑害的行为,我就将你们三人一同放弃。大不了输它一局。” 这个“它”,指的应当就是另一位猫叔了。 接着,猫叔看了一眼手腕——尽管那上面并没有手表:“好了,请诸位暂回休息吧,兔小姐会准点为你们服务的。” 这就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口已经占了一位兔女郎,佟青认得出是自己的那一位:“面包。” 兔女郎露出一个相当微妙的表情,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点了点头:“佟先生。” 佟青注意到它的手上拿着一串钥匙。 兔女郎道:“已经给您换了大套房,109层,请跟我来吧。” 佟青眼皮一跳,想起萧宁也在一百多层,心道自己这个地位提升的真不是一点半点。 司兰奇和两人挥手告别,还留下来有话要和猫叔说。因此只有佟青和蒋澜走到电梯间。 蒋澜轻轻叹了口气:“草草,说句心里话,现在真不知道能把谁当朋友。今天能聊得这么痛快,已经是不容易。要不是还有人支持我,我走不到这一步。” 佟青看向蒋澜,她的话让佟青很有同感——如果没有厉承泽,没有手环上的数字,他走不了这么远。这些支持无形中给了他莫大的支撑。 但佟青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话。 “咱们算是有缘,一开头碰过面,现在又撞见,如果有可能的话,”蒋澜顿了顿:“如果我真的走不下去了,希望你能替我,带着我的粉丝走下去。” 佟青一愣,不敢随便接这句话,只是一笑:“加油。” 蒋澜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多愁善感了,也笑着摇了摇头。 电梯到了,蒋澜有点抱歉地看着佟青:“我想一个人静静。” 佟青会意,并没有跟着上电梯,眼见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了,蒋澜在里面对他挥手,随即便垂下眼眸。 第117页 第二部 电梯很快就到了,佟青和面包走了进去。 面包似乎一直有话要说,等电梯门完全关上时,它终于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佟青被吓了一跳,侧开身子:“你又……你怎么了?” 印象里,上一回面包也是这么哭来着。 “好久没见到佟先生,以为佟先生遭遇了什么不测,”面包一边哭,一边说:“现在看到佟先生终于凭借自己的努力走上人生巅峰,面包觉得好幸福,面包一定会更加努力地为佟先生工作的!” 佟青哭笑不得,这个npc还挺有人情味,他依稀记得上次节目开始之前,面包也是殷殷切切将他送上面包车,让他保重。 摸了摸面包的头,再往前想,佟青又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我记得你说过,可以给我招聘助理?”佟青轻声问。 面包浑身一僵,委屈道:“佟先生对我不满意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潜规则的即视感,自从上回兔女郎一大早摇醒睡觉的佟青开始,佟青就觉得怪怪的。虽然人长了颗兔头,归根结底是个女助理,或女小经纪人。 佟青:“这倒也不是,我就觉得你一个人蛮累的。”而且他确实另有想法。 面包期期艾艾很久,这才免为其难道:“也不是不行,是可以请一位助理大概每天帮您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这样子,但是佟先生不可以睡粉哦。” 佟青:“???” 这话题也太跳跃了。 面包又说:“已经有人因为这个原因被淘汰了哎。” 佟青艰难道:“什么原因?……请了助理之后,睡粉了?” 面包猛得点头:“是的呀,重点还是被那个粉丝曝光了。所以现在洁身自好的选手都已经不请助理了,佟先生您没发现刚才司兰奇先生和蒋澜女士都没有带助理吗?” 暂时被归入不洁身自好的选手:“……好。” 面包:“那佟先生还需要助理吗?需要的话我帮您在粉丝群发招募哦。” 佟青咬了咬牙。 又狠了狠心。 “要。” 第66章 演员素养之一 随着佟青气壮山河的一声“要”,电梯门就打开了。 走廊上两个笑嘻嘻聊天的女生显然被他吓了一跳,往旁边一让。 佟青脸上一热,赶紧没事人似的走了出去,面包本来跟在他身后,现在越过他带路。 新的套房既大又精美,上下跃层,双主卧带客卧,有客厅和厨房。 这可太不现实了,就算真是大牌,出行起居也没有这阵仗。不过在这个世界里,能多享受一些也是好的。这么想着,佟青也就随遇而安了。 他在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面包已经忙里忙外将床也铺好了,又表示自己明早会准点来叫佟青起床。 佟青:“……”想了想上回的场景,他决定早点起床等着它来。 面包出去后,整个套件就骤然安静下来,空的让人心里发慌。佟青忽然有些焦虑,拿出绿夹子剧本又看了一遍。 理论上来说,避开致命点就没事,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心慌呢? 翻来覆去地看不进去,他点开了聊天群。 【草团子】:感觉好久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看到草草了,说好的说草草草草就到呢? 【林芳】:应该很快就会见到了。 佟青没料到林芳也会在群里发言,一时间觉得非常亲切。 【佟草草】:明天我就会进入节目了。 【厉承泽】:你安顿好了? 【承泽的小球球】:姐妹我同框了! 【承泽的小可爱】:我也是! 看见厉承泽下一秒就接上自己的话,佟青悬得高高的一颗心就地落下了。 【佟草草】:嗯,明天的节目********,******。 佟青:“……” 他刚才发送的是“明天的节目大家不会有危险,安心看就好”,看来系统显然将此设定成了机密规则,自动打码了。 【草草草】:哇我家草草雄起了,终于学会骂主办方了,老母亲叹气。 佟青:“……”这可真冤枉。 【厉承泽】:他应该没有骂人。 【吴刚】:是的。 【思考者】:我站承泽兄和吴刚弟。 【厉承泽】:早点休息吧。 【厉承泽的大可爱】: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来晚了吗! 【承泽的小球球】:是的姐妹~婚礼已经结束了呢~ 【草草草】:草草明天加油~ 【佟草草】:嗯,谢谢,我会的。回聊~ 退出聊天框,佟青长出一口气。心情似乎轻松些了。 相识的人都还在,有朋友,有支持者,就还能走下去。 他打起精神,上楼“探险”一番,发现衣柜里的衣物较之原来多了不少,增加了更多个性化的选择,甚至还有闪瞎人眼的亮片舞台服。 挑来挑去,佟青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一件衬衫上。想了想,又选了一件罩衫。 试衣间里,皮带摆成整整一排,铜扣银扣在探灯下闪闪发光,佟青喉结微微滑动,对自己内心出现的人影感到不可思议:这也能想到厉承泽吗?究竟是怎样联想到的呢? 终于,他提起一条方扣皮带,又捡了一块相对不那么骚气的圆盘手表,就算是把自己全身行头挑选完毕了。 第118页 神使鬼差地,他又拎出了另一套配皮鞋的。 如果这样正经地穿,站在厉承泽身边会更搭一点。 可惜用不上。佟青丧气地收起这一套。 柜子的另一边是各色睡衣。鉴于在奖励节目里的惨痛经历,佟青在浴室呆了足有一小时才出来,出来后,还给自己换了一套特别修身的睡衣,以纪念失而复得的身材。 就像每个高考前的孩子一样,他最后温习了一遍功课,然后忐忑地沉入了梦乡。 一定要早一点醒来,佟青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执行,因此他睁开眼时,天还不算大亮——如果外面那种向日光灯一样智慧变换白天黑夜的布景也算作天的话。 朦胧中,他看到一个身影立在他床头。这一下佟青完全清醒了,不仅清醒,还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注意到被子已经被自己踢开了,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颤抖着往上看…… 一颗巨大的头。 佟青的心落地了:“……面包。”他心里竟然有一瞬间失落。 面包按开了床头灯,惴惴不安:“我吓到佟先生了吗?” 你说呢?大半夜的等人起床……佟青一阵无言,但赶紧坐了起来,免得又被居高临下来个兔头床咚。 面包见佟青没有责怪,满心欢喜地去做早饭了——因为这里有厨房,因此它必须来做饭给佟青吃? 佟青对这居家保姆助理兼小经纪人的真诚弄得没脾气,毕竟谁也不会忍心去责怪一个站在床边等着自己起床的人…… 十五分钟后,佟青哈欠连天地从电梯上走出,面包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还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面包车,不同的是佟青成了有剧本的人。 “佟先生保重,我等你回来!” 佟青一挥手,上了车,立刻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6号上车了,你好6号。” 几个人纷纷对他打招呼:“6号好。” 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还是最后一个,佟青理所当然坐在了副驾驶,向后一看,两男三女。 “因为这个游戏死亡率比较高,就不废话记名字了吧。”第一个迎接佟青的男人,浑身肌肉,介绍自己道:“我是1号,很好记吧?我很1。” 佟青:“……”那他很6? 另一个女生更没法接话了,没法说“我很2”,但是她十分俏皮地一笑:“我双马尾哦,我是2号,小哥哥你好,我们同阵营哦。” 佟青已经看出了,1号是红榜,2号是蓝榜。 3号也是女生,怯怯地说了一句她是3号就没有其他话了,没什么存在感。但佟青每次总是会格外留意这样的女生,或许是因为看到一些自己身上的共性,3号是红榜选手,温柔披肩长发。 4号同样是女生,马尾,有些蒋澜的风范,比蒋澜更man一些:“我是4号,但我不会第一个死。”这话说的,像是之后死了也无所谓。 剩下一个穿着正装,仿佛要去上班的男青年对众人客气一笑:“5号。” 佟青已经看出这自我介绍的不走心了,在空中比了个6:“六六大顺。6号。” 接着车里就陷入了沉默,谁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这和之前完全不同,相比较起来,之前那一趟面包车之行简直就像是秋游。 佟青闭目小憩。又在心中总结。 2、4、6是蓝榜选手,1、3、5是红榜选手。2、3、4号是女性。 从投票原理上来说,3号大概率是跟风型,会跟2号或者4号,2、4或许会受3号影响,但大概率不会。5号或许会随大流,1号有概率喜欢出头。 暂时做不出更多分析。 那就回过头看一下自己吧,佟青觉得自己的形象应该和5号相似,看起来会随大流。 或者更好欺负一些,对自己的形象,佟青心里有数。 到地方了。 大家陆续下车,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很平常的四方形建筑。 建筑四周也如打了马赛克一样白花花的。 这一次没有人出来带队,其余五人看起来都有些经验,佟青也就混在队伍中跟着走。他注意到2号有意无意和他走得近些,同样属于蓝榜的4号却始终走在3号身边。 佟青感慨:这莫不就是女生之间相互保护的欲望?跨越了红蓝之争? 建筑内异常空旷,是一个一百平米左右的舞蹈房,灯光打出一股冰冷冷的气息。舞蹈房的四面都是镜子,乍一看去让人眼花缭乱。 就在最后一人踏进舞蹈房的一瞬间,房门“咔哒”一声关闭了。 门口响起清晰的三声敲门声。 但所有人都已经在门内。 六个人静静看着房门,4号冷声说:“开始了。” 门外,一个亲切的女人的声音响起:“同学们今天认真排练了吗?” 1号抱臂,肌肉凸出:“练了!” 老师在门口又问:“选出你们的队长了吗?” 一时间门内陷入沉寂,5号忽然开口道:“选了。”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5号身上。 5号赔了一个笑脸,用口型说:我也没办法啊,难道说没选吗? “是吗,”老师的声音似乎兴奋了:“是谁?” 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 1号和5号同时看向了佟青。 第119页 其实这个意思挺明白的,在场只有三个男生,他俩都答过话了,现在也该佟青了。好像没什么不对。 4号也似笑非笑看着佟青,2号也看着佟青,现在倒是蓝榜的两位女生对他关注度到达了顶峰值。 在众人的注视下,佟青清了清嗓子,走到门边。 “你们在开小差吗?”门外,老师的声音沉了下来:“怎么没人回答我的问题?你是队长吗?” 他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五个人的动静上,4号似笑非笑就算了,这个小女强人,1号鼓励地看着他,2号表情复杂,3号低着头,5号面无表情。 佟青轻轻从里向外敲了敲门,清晰地说出了三个字。 “我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晚了,或许有虫(错别字),之后会修,非常抱歉突然返工之后有点赶不及写。 第67章 演员素养之一(一)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身后五个人都感到了压力。 4号颇为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倒不是针对佟青,感觉像是在说:我就知道男人到了紧要关头都掉链子。 5号有些着急,无声地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佟青也无声回他:我们是没有商量过,我该怎么说啊。 5号拿他没办法。 场内气氛陷入了焦灼,4号一挥手:他都说了他不是队长了,我们剩下五个人猜拳吧,输了的那个当队长。 佟青心中一动,为什么不是赢的人当队长?看来大部分人都觉得当队长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猜了个拳,果不其然出拳最犹豫、最慢的那一个成了队长。 3号是队长。 “选好了吗?”老师又在门口催促了。 3号将长发别到耳后,手还有些颤抖,轻声说:“是我,老师。” 她也没说自己的名字,老师却好像已经锁定了目标:“那你们开始排练吧,切记我进去时,不可以让我找到你……否则,呵呵,老师是要惩罚队长的。就按咱们之前的排练吧,队长做自己喜欢的动作,其他人跟上队长……不要让我在‘1分钟内’找到队长!你们练习,5分钟后,我就进去了。我们一共进行十轮练习,中间休息时,再换队长。开始吧。” 这基本上就是游戏规则。 佟青却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所有人都被这个npc诈了,这个npc的智商高得不行。 场上,2、4、5号的表情也都一变。 2号把玩着自己的双马尾:被骗了哦,老师根本没必要问出谁是队长,现在她知道这一轮的队长是女生了。 佟青点头:所以即使我们盯着某个男性看,或者模仿男性成员的动作,她也不会认为那是队长,反而可以利用排除法找到真正的队长。 虽然没人说话,大家已经下意识站成了一个圈,佟青站在3号的右侧,361245。 这个位置很科学,2、4号女生可以直接看到3号女生,其他人则可以通过观察2、4号女生的动作转移老师对3号女生的注意力。 佟青想了想:2号看3号,4号看我吧。3号不要看任何一个女生。 这个训练,佟青曾经在剧组闲着无聊的时候玩过很多次。从镜面观察3号没什么压力。 几个人原以为佟青属于软柿子,后来以为佟青属于不要脸,现在佟青竟然还提建议,顿时好几个人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欲言,是想嘲讽,又止,是发现这个意见非常合理。 如果2号、4号都看3号,那么3号暴露得最快,另外两个女生都看她,她是队长的嫌疑最大。3号不要看女生,是为了让老师的注意力不要完全圈在女生范围内,拖延老师寻找蛛丝马迹的时间。 一时间,各人表情一言难尽。 佟青不太在意。他说的话坚不坚定,在于他知道的信息量多少,就像玩密室逃脱时,他如果完全知道可能出现危险的范围,那他可以上天入地,但凡有他不清楚的地方,他看起来就有些过于谨慎。 至于和队友玩闹、起冲突、作死,这些都是节目效果上的锦上添花。 在这个世界里,玩那些锦上添花的完全没必要,因此他只是相对客观地给出建议。 “开始试试吧。”1号开口了。 3号开始相当缓慢地做了一个雏鹰起飞姿势——广播体操那一种。 “慢点。”4号淡淡道。 3号有些不自信地放慢了动作。恢复原状后,她抬起了自己的右臂,试图做一个单手叉腰的动作。 1号抬起了左手。 所有人:“……” 4号对男性成员的忍耐程度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大哥,不能看镜子就不要看镜子ok?你那个位置也不适合看镜子啊。” 1号显然学着佟青在看镜子,但他能够看到的镜子是3号左侧的镜子,佟青能看到的却是3号正对面的镜子,效果完全不同。 5号好心地说:“1号,你看我吧。” 佟青:“尽量避免不对称的动作吧。” 几个人正要进行下一轮试验,地面上却显示了巨大的1分钟倒计时,每个人头顶,一只巨眼缓缓张开。 好久没有见到摄像头了,佟青心内一凛,想到现在厉承泽、吴刚等人都看着自己,小有压力。 深吸了一口气,稳住。 被巨眼和倒计时一逼,大家都展示出了自己真正的潜力,显然个个都有偶像包袱。 第120页 1号看5号,5号看佟青,佟青看镜子里的3号,2号看3号,3号假装看1号,4号原本看着1号,觉得1号不靠谱,转而看着佟青。 除了3号以外,佟青身上汇聚的目光最多,但因为一开始老师耍诈,作为男性的他有了天然被排除的优势。 倒计时十秒。 佟青背上渗出冷汗,确认自己站的位置可以清晰看到镜中的3号。 悄无声息的空间内,“咔哒”一声响。 老师进门了,地面倒计时重新跳回一分钟。 糟了。 佟青心里暗道不妙。 几个人的注意力一开始几乎完全被老师吸引,老师穿着红裙,蹬着高跟鞋,长着一颗狐狸的头,虽然在门外时声音温柔,此时露出的尖牙却滴滴答答走着口水。 太可怕了。 3号明显开始紧张了,动作非常犹豫。好在她这种犹豫被视为“模仿者”的特征,狐狸老师的目光从她身上飘忽而过。 目光又落到2号、4号,再回到2号。 1号和3号似乎松了口气,佟青的心却紧绷着,因为老师只说会惩罚队长,可并没有说……她找错了队长会怎么样。 按照老师的权威,大概率是将错就错,直接将错误的队长就地正法。 正这时,3号几乎把所有手部可以想到的动作都做遍了,又不想动腿——因为刚才大家并没有排练过动腿的情况,贸然一动,她就是全场最亮的星。 或许是突发奇想,她双手拢住自己的头发,做了一个扎马尾辫的动作。 佟青在镜子里看到了,头皮一炸。 2、3、4号,只有3号和4号具备做这个动作的主观意愿,因为3号没扎头发,而4号本身扎的就是马尾辫。相比之下,双马尾的2号就连做起这个动作来都显得别扭。 而本身扎马尾辫的4号,从主观意愿上来说,不会再扎一次马尾辫…… 倒计时二十秒。 狐狸老师几乎一瞬间就找到了破绽,嘻嘻笑着踱步绕在3号身边。 只要3号再暴露一个破绽,这一轮游戏就结束了。 要保护3号。 这个游戏人越少,目标越少,死一个人只会增加游戏的难度。 场上显然许多人是这么想的,现在投注在3号身上的目光还是太多了,2号的嫌疑基本被排除,因此佟青悄然将目光投向2号,转移了3号身上的压力。 5号原本看着佟青,此时见佟青目光一动,大约他离狐狸老师太近了,实在有些惶恐,竟然“哎”了一声。 狐狸老师猛然看向他,他心虚地将目光转向4号。忽然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又极度惊恐地“啊”了一句。 倒计时5秒。 所有人此时都紧张得心砰砰跳,一根弦绷在命头上,被5号一声“哎”拉回神,连佟青都忍不住扫了一眼4号。 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心内一凛,收回视线。 然而太迟了! 狐狸老师以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在倒计时结束最后一秒前,“咔嚓”咬断了4号的脖子。 登时,漫天的玫瑰花瓣飞舞,所有人都惊呆了,3号直接原地跪了下来。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狐狸老师啃下了4号的头,一手抓着她的马尾辫,另一手抱着她的躯干,缓缓向外走去。 当老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房门再次关上,地面重新开始五分钟倒计时时,3号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她退到了角落。2号面色沉黑,也退开了。三位男性选手都僵在原地。 这变故太突然,佟青虽然意料到了,还是浑身发毛,他强行压下因为画面引起的反胃,第一时间冷冷地转移视线看向5号。 1号已经一把抓住了5号的衣领,他虽然五大三粗,但并不傻。显然看出了是5号故意吸引大家去看4号。 为什么?佟青在同样的愤怒之下没有停止思考:死3号和死4号有什么区别?因为4号和5号不同阵营? 1号咆哮出声:“你有病吧?瞎吸引什么注意力!” 5号原本显得十分慌乱,这么被人抓住领子骂,也愤怒了:“我怎么了?你们没见3号都要死了吗?我只是想转移一下那鬼东西的注意力,哪知道你们都去看4号,你不想想你们有多傻x跑来怪我?还有6号,你没事瞎转移什么目光,你就不居心叵测?”一番话把大家都拉下了水。 2号忽然说:“是么?6号你看清刚才的情况没,他那是转移注意力?他那就是陷害。现在我们蓝榜只剩下两个人了。” 5号斜着眼睛看佟青。 佟青忽然感受到了蒋澜所说的心累。在这游戏里站不站队有意思吗?想让你死的人有百种方式可以让你死。所有看似不经意被带跑的人,也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佟青没接任何话茬,随口道:“红榜也才三个人,统共才六个人,现在只剩下五个,不能再死人了。” 3号在角落里闻言,顿了一下。 “好了,”佟青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地面上的倒计时已经走到2分多钟,没时间浪费了:“现在基本可以判断,只要所有人看向同一个人,那个人会被判定为队长出局。吃一堑长一智,下一轮不要出现这个情况。猜拳,选下一位队长吧。” 2号忽然道:“红榜里面选吧。” 1号冷冷松了手。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5号在同一阵营,有些复杂地看了2号一眼。 第121页 5号笑了笑:“既然你们这么不相信我,就我来当队长吧。” 第68章 演员素养之一(二)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佟青也没有,但他知道剧本的第二条必死条目是:当在场人数大于2人时,如有两人呈对视状态,则两人同时出局。这个条件也可以理解,如果两个人相互对视,完全可以相互模仿动作,此时也就无法区分谁是模仿者,谁是被模仿者了——这也正是这个游戏余下两人则两人都胜利的原因。 队长是所有人模仿的中心,如果有谁盯着队长看,而队长也看向那个人的话,两人都会出局。 5号就是再想害人,也不至于搭上自己吧? 5号见大家都没异议,耸了耸肩:“原来你们逼我自证清白,也不过就是找替死鬼而已,我以为多高尚?” 此时也就只有他还有心情,所有人仍旧默默站成一个圈,缺了4号,36125。 佟青余光瞥见5号头顶的巨眼虽然没说话,但微微闪着黄光——高光时刻,人设圈粉。 想了想,如果5号的任务就是灭掉全场,并且不让别人在道德制高点上压制他……他的确做到了,而且干脆利索,还很漂亮。 1号板着脸说:“没人和你比高尚。” 冰冷冷的对话,配合僵尸一样的动作,五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脚底下的倒计时又不断加剧恐惧的情绪。 1号看3号,3号看着2号,2号看佟青,佟青看5号。 队长5号的目光落在1号身上,就像选在佟青头上的剑。他只要往佟青一侧瞥去,两人就会双双出局。 但从佟青的角度而言,他没办法选择除了观察5号以外的选项。2、3号距离5号很近,特地扭头去看会过于明显,也不方便,只有1、6号是观察5号的最佳位置。 但1号明显选择了3号。 也就是说,现在整场只有佟青看着5号,矫正姿势,其他人是一连串地跟着佟青。 “现在只有6号盯着我,你们一连串的会有迟滞,我有暴露风险,”5号淡淡地说:“1号你也看我,不要跟着3号。” 佟青:“!” 还剩下一分钟,1号和5号对视,开场就会被淘汰。 他有一瞬间的迟疑:要阻止吗?5号心怀叵测,1号却很无辜。 最后一次吧,佟青心中暗道。 “这样你的目标会更明显,动作慢点就行了,1号模仿3号。”佟青找了个理由。 就在佟青说话的当口,5号微微一笑,眼底不明显地闪过一丝惊喜和不怀好意——找到你了,蓝榜潜力股。 “也行,3号你容易紧张,自己注意一下,有问题直接看我。”5号说完这话,正好地上倒计时结束,门“咔哒”一响,再次开了。 3号的表情可以用毛骨悚然四字形容,就这个当口已经瞥了5号四五次,比起观察站在她对面的2号,根据5号的动作不容易出现镜面错误。 这个游戏最容易出现错误的就是开头的几十秒,因为大家的注意力容易被突然出现的老师分散。 狐狸老师的肚子圆圆鼓鼓,不知是吃了什么,让人引申极度不好的遐想。 佟青的视线没离开过5号,也不分神。 这一次大家明显配合默契,但正如模仿动作总是存在误差的可能,特别是心急时还会超过被模仿者的动作,狐狸老师终于绕在了佟青和5号之间。 对于这两位动作出奇一致的选手,它下定不了决心。 显而易见地,夹在5号和6号佟青之间的3号小姑娘又双叒慌了。 这其实也不怪她,虽然狐狸老师的目标是5和6号,但因为来回踱步的原因,实际上徘徊在3号附近的时间最多,加上它浑身带着血腥气,肚子圆滚滚,发出不善的吞咽声。 3号慌乱之下,连着错了几次左右手。 5号轻轻“咳”了一声,3号慌乱之中,瞥了一眼佟青,纠正动作。 佟青:“!” 狐狸老师眼中瞬间露出精光,大步地向佟青走来,就停在了佟青身边。 几乎同一时间,2号非常明显地做错了一个动作,又十分别扭地扭头看了一眼5号。 5号:“……” 狐狸老师:“……” 信息量太大,它有些气急败坏,又开始发了疯似的在5号和6号之间踱步。时间已经进入最后10秒。 佟青非常想感激地看2号一眼,但他克制住了,只要他和2号对视,就会成为一个致命死循环。 而5号显然脸色也不好看,想斥责一下2号,但因为同样的理由不敢。 正如5号看出了佟青是天选之子之外,佟青现在也百分之一百确定5号知道剧本的全部内容和触发死亡的所有条件……他是有意地杀了4号。 佟青的心瞬间变得冰凉。 时间结束,老师嘟嘟囔囔,十分不情愿地说了一声“做得好”,明显能听得出其中的咬牙切齿。 门一关上,2号就说:“没死人哦。”这意思非常明白,结果是好的,现在谁也别找不痛快。 5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现在是不是该蓝榜出人当队长了?” 佟青:“我来。” 2号:“还是红榜人多,1号来。” 5号颇为揶揄地看了一眼2号:“你这么坚持结果公平,一定要我们红榜先死一个人?” 2号一噎,开口还要反驳,却对上佟青安慰的目光。 第122页 佟青示意她:没事的,我来。 2号瞪了5号一眼。 “我们一直进入一个误区,就是身子动脖子不动,并且觉得看身边的人不方便,”既然身为队长,佟青就像刚才的5号一样,选择自己需要的训练方式,避免自己暴露的可能:“如果动脖子,我们就可以大大避免眼神乱瞟,让狐狸老师看出破绽的机会。” 几个人都看着他。 佟青向右转了个头:“所以接下来,我看1号,1号看2号,2号看5号,5号看3号,3号看我。这样左右手不容易错。”谁也别瞎回头。 5号第一个鼓掌赞成,万分真诚:“好主意!” 佟青看了他一眼,这当然不是好主意,如果这是好主意,那一开始就会被提出来:环形,多简单!但事实就是侧头学习人家的动作迟滞性大,对于1号来说,滞后整整四次,而佟青紧邻1号,这种差距会非常明显。如果佟青因此放慢自己的动作,最终大家都会陷入一个越来越慢直至不动的情况。 “如果狐狸老师注意到我,我会做一组动作脱敏,双手先碰头,后碰腰,再碰膝盖。”佟青简单做了三个动作。这句话他主要是对2号说的,关键时刻,只要有两个人动作非常一致,狐狸老师就会迟疑。 只要记下这一组动作,当佟青快要被发现时,看到他碰头,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接下来的三个动作,进入一个大家都“做自己”的状态,打散狐狸老师的注意力。 其实按照刚才的方式就很好,改换队形主要是担心5号作妖。一次两次的都是5号“哎”、“啊”、“咳”之后出事,能防则防。 几个人按照佟青所说的队形和方式,大概练了几轮,记住了几个熟悉的动作,又预言了一边脱敏动作碰头碰腰碰膝盖,熟练度比起之前两轮高了不少。 眼看五分钟倒计时即将结束,5号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我们只有两位女生了,要好好保护女生啊。” 门打开了。 不知道狐狸老师是否听到了这句话。或者是只听到了后半句……那情况就更糟了。 狐狸老师忽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险恶的目光在2号和3号之间来回打转,5号也在扫射范围内,面不改色。 佟青胸膛起伏数下,终于还是没能压住心里的愤怒。他终于明白那天会议上蒋澜说的那一句“别太天真了,小心被人坑”,是什么意思。当时他刚看完剧本,蒋澜就来这么一句,佟青下意识以为剧本有问题,蒋澜暗示的是小心被猫叔坑,所以司兰奇也没有答话。 这么看来猫叔是真亲人啊,起码到现在剧本都不带错的。 佟青猛然意识到了5号想干什么,此时5号看3号,2号看5号,按照规则,如果5号回头,5号和2号会形成一个死循环,看似是自杀行为。这也是佟青这样安排的用意所在,原本36125就恰巧是红蓝榜穿插,这个不能回头的队形可以同时保护两队人员,也可以让同色榜的人员没有顾忌地偶尔矫正姿势。 但5号耍了个诈,通过一句话,让老师将目光锁定在2号和3号之间。 但如果在5号回头的过程中,狐狸老师就果断判定2号是真正的队长,那么2号必死无疑——因为5号原本的观察对象是3号,既然离开3号去看2号,就完全甩开了3号的嫌疑。 5号疯了! 他真的要赌一瞬间死两人还是死一人。 佟青额上渗出冷汗。 没有犹豫,他瞥了5号一眼,5号明显感觉到他的注视,没有移动眼神,而是勾了勾嘴角——怕什么,反正狐狸老师锁定的是女生。他笃定了佟青不能把他怎么样。 3号仍然看着佟青,佟青感觉的到。 佟青轻出了一口气。他也只能赌了,赌5号是和自己差不多的性格,求稳。 时间剩下40秒。 就在狐狸老师从3号走向2号的时候,5号眼神一动,即要转头—— 佟青猛得转头,死死盯住5号:“你疯了吗,你在看哪儿!你会死的。” 5号没想到佟青竟然敢在他转头时以实现阻截,猝不及防地差点和佟青对上视线,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失误,他死死盯回3号身上,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那个从来和他默契无间,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伙伴,此刻瞪大了无辜的眼睛,因为担忧而转过了头,看着他。此时她的眼睛里,无辜瞬间被恐惧替代。 下一秒,5号听到自己颈骨碎裂的声音和3号一声凄厉的哭号。 5号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佟青,佟青平静地回望他。 第69章 演员素养之一(三) 3号和5号被狐狸老师一肩扛一个走出去的时候,满室沉默。 压抑的气氛让人窒息,偏偏整个场地里,布满了玫瑰。经过四面镜子的反射,殷红带黑的玫瑰花瓣几乎将房间内的光线也吸收了,四面阴沉沉的。 佟青有些麻木,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他的平静是装的。 他的决策方式和5号很像,所以最后5号的行为也和他判断一致,就是放弃陷害2号,将目光重新带回3号身上。一来一回,可以勉强打乱狐狸老师的视线。 但是3号转头,是佟青没有想到的。 为什么呢?他勉强保持面部平静。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但不敢置信。 3号和5号之前就认识?所以才会关切地回头去看。 1号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震惊更多一些,他像看鬼一样看着佟青。 第123页 其目光中的不可置信程度比当时看5号强出十倍,这次他没有扑上来抓谁的领子,因为意识到红榜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你故意的?”1号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你们都知道对视会死,对不对?所以上一轮你不让我和他对视。” 2号的脸色苍白,看了一眼佟青。但她还是艰难地帮佟青说了句话:“这有什么问题?你可没死哦,再说规则本来就不能泄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规则虽然不可以泄漏,但是可以通过一定的推理告诉大家。 佟青有些疲惫地问:“接下来谁当队长?” 他刚才做的一切,都被厉承泽他们看在眼里了……他杀人了? 始终没有真实感。 室内又是一片沉默,1号猛然间爆发了,又做出了他的标准动作,一把抓住了佟青的领子:“谁当队长有什么区别?还不是被你们像鸡仔一样杀?” 佟青抬眼,冷冷地看着他,内心一股无名火,不知是对1号还是对自己。 终于,他凉凉地开口:“要不是我提醒你,上一轮你就被淘汰了。” 1号冷笑一声:“不可能,5号和我都是红榜的,再说他也不可能自杀,我想明白了……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你们蓝榜有没有知道规则的人。果然就找到了你,可惜被你先下手为强。” 佟青:“……先下手为强。那如果我刚才不动作呢?” 一旁的2号脸色“唰”得惨白,猛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有多危险。 就在1号一提手腕,青筋爆出,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门外“咔哒”一响。 三人神色同时巨变——倒计时被掩盖在了玫瑰花瓣之下,游戏竟然已经开始! 这一次的准备时间绝对没有五分钟。 一瞬间,时间几乎停滞了。 2号的胸膛剧烈起伏,面白如纸,眼珠转向大门;1号没有回头,但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上的力道也卸去了。 千钧一发。佟青眼神瞬间清明,一把推开1号,压低声音飞速道:“环形!你看2号2号你看我。”他加重了“看我”两个字。 三人堪堪站定三角,狐狸老师巨大的头就从门后出现了,紧跟着她胖乎乎的身子也进来了:“嘻嘻,刚才的表现很不错。”她的眼光像毒蛇一样在三人身上盘旋,又一个一个地看去。 “……我想你们用不着再准备这么长时间了吧?”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将几簇红色的毛添得湿答答的。 3个人都有些没准备好,动作歪歪扭扭,佟青先做了一组碰头、腰、膝盖,三人才逐步进入同一个节奏。 每一秒都过得宛若一个世纪。在玫瑰花瓣遮掩的地面上,看不出一分钟的倒计时走到了哪里,只觉得这时间无比漫长。 因此,在狐狸老师终于踱步出门的时候,三人足足坚持了有五分钟,才停下动作。 之前的剑拔弩张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打断,一时间大家心神俱疲,佟青当先一个将地上的玫瑰踢开了。三个人当起人形扫地机,之间地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了20多秒。 1号:“我当队长,头腰膝盖一样。” 这意思是紧急情况出现时,也用同样的方式脱敏。 门又开了。 …… 其实狐狸老师真正呆在房间里的时间只有一分钟,中场休息却不断地缩短。 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之下,几个人再也没有多吵一句,佟青和1号轮流当队长。 就这么终于挨到了10轮的最后一轮。 中场休息只有10秒。 轮到1号当队长了。 佟青的心情有点沉重,因为根据剧本上的提示,最后一轮,队长是一定会被淘汰的。 站在佟青的立场,现在这个局面是最好的,自己没有失败的风险,1号和他也非亲非故。但他也高兴不起来。 2号偏偏此时说:“要不,我当队长?” 1号虽然和蓝榜两位刚才闹得很不愉快,此时却又非常大男人了,手一挥:“不用,我来吧。” 佟青:“……” 倒计时归零,狐狸老师进来了。 这一次地面上根本没有出现一分钟倒计时,在2号的一声惨叫声中,一切都结束了。 1号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但他不甘心的眼睛始终狠狠瞪着佟青——在他死之前,唯一能想到的有能力害他的人,也只有佟青了。 回程途中,2号看着佟青的目光同样十分复杂,她不敢问,但佟青知道她心里十有八九和1号想的一样。 佟青闭目养神,没什么可解释的。这些人都死光了,以后都不会再见了,顶多再能碰见个2号,是敌是友都无所谓。 佟青不敢点开聊天群。 这个时候他们会在聊什么? 总不会是佟草草英勇地干掉了4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忽然,2号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了:“我叫董双雨。” 佟青:“你可以叫我佟草草。” 董双雨点点头,对他笑了一下。 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了,她当先一个跳下车,属于她的助手兔已经站在一旁等待,面包也在。 面包几乎落下了两条宽面条泪:“呜呜呜呜佟先生您回来了!” 它虽然神色异常激动,却没有立刻带着佟青进大厅,反而是等待董双雨走了之后,才带领佟青慢慢向里走。 第124页 面包善解人意,看出了佟青心情不佳,在旁小心翼翼地挑了个比较好的消息说:“你的助理,给你找到啦,猫叔说你需要的就是他。” 雪上加霜。这说的肯定是厉承泽。 佟青的脸微微发白,简短地“嗯”了一声。 面包这才把它心中认为佟青比较不想听到的消息抛了出来:“猫叔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佟青看向面包。 “猫叔说,嗯,说,”面包想了想:“让你适应一下淘汰别人的感觉,还有让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排名,不需要惊讶,接下来你只有最后一个节目要参加,那个节目会很适合你。如果你表现得好的话……嗯,让你不需要让着司兰奇和蒋澜。” 佟青一怔。 面包仔细地看着他,多少知道让佟青主动去淘汰熟识的人不太现实,但这话它是带到了。 周围已经没有其他选手了。佟青深吸了一口气,点开自己的手环。佟草草排名蓝榜第三位,粉丝数是溢出符号。 第一位叫戚其昌,第二位是司兰奇,第四位是董双雨。 司兰奇竟然首次掉下一位! “为什么……”对于排名飞升这个问题,佟青并不在意了,他想问的是为什么把宝押在他身上?为什么不可以是另外的人,比如这个第一位? 面包听佟青话问一半,自然以为他在好奇榜单,笑了笑:“你们刚才那一局,有对面的第二位和第三位。” 佟青:“!” 5号和3号,竟然是红榜二三位? 面包:“还有本榜单的第29位。”4号。 这三位的粉丝均到佟青身上,也难怪他的排名会骤然上升。 佟青看了一眼面包:“那这一局红蓝两榜选手的实力也太不相当了吧?” 面包迟疑了一下:“是两位……安排的。” 是两位猫叔安排的。所以这两位猫叔就是拿他们所有人的命当赌局玩儿? 佟青闭了闭眼,他算是为这边的猫叔赢回一局了? 不,对面还没有出大王。 佟青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红榜榜首萧宁。 注意到佟青的目光,面包道:“除非您参加最终的节目,否则您不会对上他的,萧先生已经很久没有参加任何节目了。” 佟青:“为什么?” 面包一笑:“因为他不想参加。” 佟青:“……” 这咖位。佟青一阵无言。 “那戚其昌呢?”佟青问:“为什么是我?” 他究竟做什么了?他只是通关了几个新人副本,进入了一个奖励节目,就算是逆袭,也有的是实力强过他,爬榜强过他的人。而且这一轮节目明摆着是对赌,意思很明白,如果佟青赢了,那就拿佟青作为蓝榜的王牌,如果佟青输了,愿赌服输。 而显然,对面那一位猫叔——那一位明显手腕实力都强于这一位的猫叔,同意了将红榜2、3位拿来支撑这个赌局。换句话说,这赌局甚至有可能是对面那一位先提出的——因为想要干掉佟青。 为什么这么看得起他? 为什么红榜的第2位,性格和他有些近似,而第3位这样软弱。这些都不是生存之道啊。 他的两个问题看似毫无关联,面包呆呆的脑门儿卡了很久,终于理解佟青是问为什么猫叔还是选中了他。 “抱歉,佟先生,”面包摇了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只是猫叔说戚其昌肯定完不成最后一个节目的。” “哦,”佟青淡淡地说:“没事,我就一问。如果对面是萧宁的话,我和他真没什么可比性,恐怕要让你们猫叔失望了。” 面包摇摇头。 这时,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在大厅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新任助理,厉承泽。 第70章 情人节 佟青真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继而他看到厉承泽皱了一下眉头。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太过于在意厉承泽对他的看法了。 面包完全不知佟青此时内心的纠结,反而认为他见到厉承泽应该很是开心。这么想着,就窜到佟青身后,一把将他往前推,就像推着一个小新娘的伴娘:“走吧走吧,佟先生咱们上楼~” 佟青:“……” 真多亏了面包,佟青才能面不改色又“快速”地跌了厉承泽身边。 两个人明明才分开一天,却好像阔别已久,相互只是点了个头,谁也没先说话。 电梯往上升时,佟青更忐忑了。 他真怕善解人意的面包做出什么更加推波助澜这尴尬气氛的事。 但是面包是永远不会让佟青失望的。三个人刚到了套间门口,面包就笑嘻嘻地挥挥手:“我就不打扰你们啦~明天没有佟先生的节目,佟先生可以晚点起!” 佟青:“……”他为什么要晚点起! 尽管面包只是好心且符合逻辑地关心了一句,佟青自己却有些多余的想法,耳根都红了。 厉承泽注意到了,反手关上门:“想什么呢?” 语气就和分别前也没什么区别。 “在想他们挺了解我的,我说找助理就把你找来了。”佟青想来想去,决定不提这一次的节目。 未料厉承泽听到这句话,脸上反而有一瞬间的微妙。 虽然他没说任何一句话,佟青还是从他脸上解读出了一个问号“助理”。 第125页 佟青敏感地问:“怎么,他们说的不是助理吗?” “算是吧,”厉承泽没准备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看过你下一场的剧本,觉得对你很有利,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也在。今天做得不错。” 佟青本该注意到“到时候我也在”,但他今天的关注度偏移,没想到厉承泽会夸他这次做得不错。只是苦笑道:“杀人了呀。” “杀人了吗?”厉承泽奇怪道:“大家不是本来就都死了?而且不是他先想害你的吗?” 厉承泽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在电视柜里找零食,此时已经打开了一罐可乐,拿出了好几盒饼干,又颇为嫌弃地拎了两个泡面——显然他也找不到比泡面更健康的东西。 茶几上,躺着一本非常厚的笔记夹,应该就是猫叔和厉承泽都说很适合佟青的节目。 佟青本来瘫在沙发上,这会儿伸长手臂,一把将剧本捞到了手里:“你观察力还挺仔细,5号确实想对我下手。我以为从你们观众角度来看,是我一个人hold全场滴水不漏杀了好几个人呢。” 厉承泽闻言一挑眉:“你吗?” 佟青感觉受到了冒犯。 佟青:“我怎么?我就一定不行?” 厉承泽保持了最后一点粉丝的素养,鼓励他:“我觉得你下一场可以。” 他说话时,佟青正翻开第一页,节目的名称赫然跃入他眼中:《勇敢的小乔万尼》。 几个关键字:勇气、剧情密室逃脱。 佟青挺直了腰板,来了一点精神,这还真是他的老本行。 另一边,厉承泽已经拆开一包饼干给他递了过来。 未料,两人曾经同床共枕朝夕相处这么久,佟青也接受厉承泽喂食这么久,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伸手而是张嘴。 佟青:“……” 厉承泽:“噗。” 佟青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拿饼干,厉承泽却反将手收了回去,这一次捏了一片饼干递过来。 ——佟青依然倔强地用手接了。 接着心虚地开始将剧本翻得“哗啦啦”响。然而片刻后,他意识到厉承泽就坐在一旁盯着他打量,而且始终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刚才为什么后退?”厉承泽就这么盯了很久,忽然问。 佟青僵住了。半晌,他“啊”了一声,说:“没什么,就这场节目呗。我怕你看见我杀人,心里膈应我。没想到你觉得我做得不错,那我就不太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了。”这是真话,也是佟青肺腑之言。 没想到厉承泽听罢,陷入了持久的沉默,面色极其复杂。 佟青:“?” “你想听真话?”厉承泽手指一下没一下地在膝盖上敲着。 佟青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真话是什么?不会真的是膈应他吧? 接着他就看见厉承泽眉宇间阴云一积一散,世上没有比这更复杂的表情了,似乎是在“非常惊讶”和“意料之中”两种情绪之间疯狂摇摆,又在“无话可说”和“吐槽不完”两种行为之中难以抉择。 终于,他认真地凝视着佟青的眼睛,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说实话,我看你拼命救人的时候心里才膈应。” 佟青:“………………………………” 厉承泽说完还觉得不能表达他的心情,又补了一句:“真的。” 又双补了一句:“垃圾就让他们待在垃圾桶里,没有必要捡出来重复利用。” 又双叒补了一句:“你在这方面让人膈应的天分实在超常。” 厉承泽大概还想再说,看见佟青的脸色想哭想笑的,就暂时停下了。 佟青:“……那我一直以来坚守的原则,就让你被膈应到现在呗?” 厉承泽抚了一下下巴:“也不算,这一次我勉强感受到了一点快乐……”顿了顿。 “……看你还手的快乐。”厉承泽道。 佟青:“哦。” 厉承泽终于发现他自己弄炸的毛捋不顺了,两手一撑一挪,坐到佟青身边,并指了指剧本,试图转移一个话题,顺便把自己分析的内容交代给佟青。 佟青“啪”一声把夹子合上了:“看完了,结束,没问题。” 他很少夸这样的海口,因此看在厉承泽眼里实属小老虎发威,还挺可爱。 看着厉承泽将笑不笑的脸,佟青恨恨道:“想看我杀人?就这个剧本,我一晚上杀一个不带眨眼,杀两个手也不酸,说不准两天就结束它。你信不信?” 厉承泽终于笑了出来:“不信。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你不会这样做的。” 佟青白了他一眼:“所以你是认同我这样,还是不认同我这样?” 厉承泽几乎不假思索:“不是认同,是喜欢。” 佟青:“行。那你到底是喜欢我这样,还是不喜欢我这样?” 厉承泽:“喜欢你。” 佟青本想冷嘲他一句“口是心非”,话刚出口舌头就打了结:“????”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厉承泽也渐渐收起笑容,就这么看着佟青,安静地看着他的反应。 佟青已经傻眼了。 他整个人都处于万脸懵逼的“刚才是我听错了吗”、“可是他现在一脸严肃干什么”、“他说话是不是漏了后半句”弹幕疯狂刷屏的世界。没法从眼神上回应厉承泽的期待。 第126页 怪不得佟青反应不过来,主要是此事毫无征兆。 “急了点。”厉承泽平静地吃了一块饼干:“那下次再说。” “别!”佟青脱口而出。 接着两人面面相觑。 “你……”佟青艰难地问出了所有人都会问的灵魂三连发:“什么时候?……不不,为什么?逗我的吧。”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为什么喜欢我? 骗我的吧? 厉承泽想了想:“大概是你变胖的那段时间?” 佟青:“……”那您这个是真爱。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自己怎么样的表现都不如变成个胖子让人乐一把? “……这没什么原因吧,”厉承泽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没有开玩笑。” 佟青已经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冷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不停加快。 不管厉承泽这三个问题怎么回答,他都不会放过这个话题了。就哪怕厉承泽只是随口一提,他也必须正视自己的内心。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甚至很冷静。”厉承泽依旧凝视着他说。 “抱歉,”佟青捂住脸,心道厉承泽你不也挺冷静的吗:“我本来想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谈个有逻辑的恋爱。但是现在看来……”其实没逻辑也可以接受。 如果真要问佟青什么时候动了他那一颗基佬凡心,那答案也是在他变成了孕吐胖球的某个晚上,看到国王侧颜的一瞬间。 这么算算两人其实差差不多,谁也没亏。 “有逻辑的,”厉承泽接过话头,伸手将佟青的手掰开了,又握在自己手心,就像他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换算一下我们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如果我们在原来那个世界,今天就是个很特别的日子。” 佟青怔怔地看着厉承泽,他的脑子也不是吃素的,稍微一算,立刻算出了今天的日期:2月14号。 情人节。 虽然不是七夕,但还是挺有逻辑的。 佟青强忍着想要逃开的目光,一不小心自己的眼里也带上了一点火苗,他有些沙哑地说:“你竟然还能记得日期。” “那是因为,”厉承泽:“在大屏幕上认出你的时候,我就相信,你可以带着我们回到原来的世界。直到现在我也依旧没有改变我的看法。” 佟青没来由觉得一阵酸楚或是感动,更有一种直觉:他们会回到原来那个世界,并在那个世界顺理成章相遇。 不管那里是几月几号,今天这个情人节,他过定了。 “不要玫瑰了,那东西不好看,”佟青微微仰起头,看着厉承泽下颚的线条:“我可以亲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真的太晚太晚了,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这对于草草和厉承泽都是极为难以度过又必须经历的一天。 怪兽感情永远苦手。 铺垫过少,自己吐槽自己。还好他们两人是真诚的。 祝福小可爱们情人节快乐,都能够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整整一天! 第71章 伙伴 第二天佟青的确没起床,不过只是因为心安而格外睡得香的缘故。 他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他一翻身从床上坐起,简单收拾了一番,已经听到楼下有人开门的声音——早早起床的厉承泽已经将人请了进来。 等到佟青从卧室出来,蒋澜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依旧姿态优雅,面含疲惫。 见到佟青下楼,她站起身来,微笑着打招呼,声音沙哑:“一大早就来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这话是给佟青台阶下了,佟青看过卧室的壁钟,现在都快中午了。 厉承泽正端出一小盆水果,又上了三杯咖啡,十足一个好助理的样子。动作间,他和佟青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心中微动。 于是厉承泽手腕一收,重将要放下的咖啡杯端了起来。佟青这时正走了过来,从他手中接过,相当满足地喝了一口,顺便勾了勾男人的手指。 “澜姐坐,客气什么,找我有什么事?”在蒋澜又一次坐下之后,佟青在她身旁就坐。 这下轮到蒋澜欲言又止了,她看看佟青,又看看厉承泽。 接着她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 佟青心里一惊:什么情况,蒋澜看出什么了?两人什么都没做呢,就表了个白,怎么空气就不一样了吗? 蒋澜忽然说:“我明白了。” 佟青:“!”你明白什么了?? 蒋澜:“我知道这么说不合适,但……能让我看看你的剧本吗?” 佟青这才注意到,茶几上多了一个黑面皮的夹子,这东西昨天没有,应该是蒋澜带来的。结合她所说的话,这应该是她的剧本了。 脑海中毫无来由的,就掠过了面包带来的猫叔说的话:必要的时候,不需要让着蒋澜和司兰奇。 蒋澜带来了自己的剧本,作为交换,想要看看佟青的剧本。佟青没去找蒋澜,而蒋澜主动来找佟青,说明佟青的剧本十有八九比蒋澜的详细。 给蒋澜看剧本,等于透自己的底。 佟青看了一眼厉承泽,厉承泽也正平静地看着他,意思很明确:你决定。 佟青于是站起身:“嗯,怎么了,咱们是一个节目吗?你的节目叫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准备上楼取剧本——昨天他和厉承泽两人在床上分析了很久,现在剧本还在卧室。撇去之前他对着厉承泽说的大话,这剧本还是相当详细的。 第127页 但仍有所保留——起码比起《演员素养之一》这么直白,这个剧本没有给出直接的通关方式。 蒋澜:“《勇敢的小乔万尼》,和你是同一个,司兰奇也是。” 这话一出,佟青点了个头,就上楼了。 这是他的倒数第二场或是倒数第一场节目,同时,对蒋澜和司兰奇来说,也是这样。因为猫叔将他们放入同一个节目,只想从中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不管是谁胜出,三个人身上的粉丝一结合,绝对能推出一位榜一。 而蒋澜现在的求助,显然是认为佟青拿到了更详细的剧本。不知她是不是同样寻求过司兰奇的帮助,司兰奇是否拒绝过她。 佟青觉得司兰奇或许不会拒绝蒋澜,因为蒋澜身上有一种气质,温温和和的,永远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竞争心。即便有凌厉的时候,也只是不可冒犯的自矜或端庄,总之不像会干坏事的人。 司兰奇也是,佟青忽然发现了这位猫叔选角的共通点。司兰奇天真里有狡黠,帅气里有坦荡,除却本身具备一个歌手迷人的魅力之外,待人接物也得体谦和。也不像会干坏事的人。 可猫叔把他们三个人安排在了一起。 佟青在下楼之前,又快速翻看了一遍剧本。自觉这剧本也不是很完整,看厚度,应当不会和蒋澜的差别太大——如果差别过大,两人就太尴尬了。确认完,他才下了楼。 未料,蒋澜刚翻开佟青的剧本,就微微一怔:“活页?” 同一时间,佟青也翻开了蒋澜的黑皮本,发现里面只是夹了个小笔记本,开头内容看起来倒是差不多。佟青有些无语:“咱们猫叔该不会穷得本子也买不起吧?每个人还不同样……凑的?” 佟青一翻,就觉出了内容不一样。他埋头细看,没注意蒋澜抬头看了厉承泽一眼,神情复杂。 厉承泽坦坦荡荡地回看蒋澜。 终于,蒋澜先低了头。 《勇敢的小乔万尼》也是个童话。 从前有位勇士名叫乔万尼, 怎么也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或许正因此他更仿佛愣头青, 面对生活的魅影全无所畏惧。 这天他欲住进一幢荒寂城堡, 人们纷纷劝说他赶紧回避。 传言这里并不平静经常闹鬼, 夜里会发生异常恐怖事情。 乔万尼吹着唿哨毫不介意, 安心坐等到那可怕的时分。 果然从壁炉传来阴森森声音, “你是否介意扔来两条人腿?” “你扔吧,”乔万尼平静地说。 血淋淋人腿立时被扔到眼前。 “你还有什么东西要扔吗?” 乔万尼对着空气如是喊话。 不知从什么地方“噼里啪啦”, 又扔下来胳膊、身子和人头。 乔万尼索性将它们拼凑一起, 却原来是人高马大一个巨人。 巨人因此之故得以完全复活, 分外感激乔万尼的救命之恩。 特送给乔万尼这座荒凉城堡, 就此消失无踪连同可怕声音。 从此乔万尼开心做起了富翁, 享受着世间不尽之荣华富贵。 幸福生活看起来会天长地久, 或许这是勇者所应得之荣誉。 直到他终于能看见他的影子, 却居然被自己的影子给吓死。 哎呀,多么勇敢的小乔万尼, 演绎出多么不同凡响的闹剧。 这个童话故事十分诡异,诡异在其意难解。为什么勇士看到影子就死去了?影子代表什么? 针对童话故事的内容和寓意,佟青和厉承泽也分析过,但总觉得太形而上,只能见招拆招。 在童话故事之后的,就是本次的密室逃脱游戏规则。 两个人手头的规则差不多,都写清楚了三个必死点: 1.第一次与巨人对话时,拒绝巨人。 2.让巨人走在自己身后。 3.影子受到伤害。 但剧本上也明明白白写了,包括但不仅限于这三个必死点。 通关要求很清楚:找到出去的路,安全离开。 在佟青的文本上,比蒋澜多一些环境描写,比如道具提示:房间里有斧子、脸盆……诸如此类的。 这些道具看似不起眼,形容起来也冗余,但真正玩过密室逃脱的人却知道“道具”二字的重要性。 翻到最后,还有一份旅馆的平面地图,地图上可以清晰显示过道、厨房、餐厅以及两条地下室的通路。就在昨天晚上,佟青和厉承泽就平面图讨论了很久。密室逃脱,重在逃脱二字,他们把可能是出口的地方全部做了标记。 哪怕没有其他前面任何提示,有这一幅图,感觉太不一样了……人家都需要自己摸索道路和疆域,他们开场就是上帝视角。 蒋澜翻看着佟青的剧本,半晌没有说话。虽说缺几个道具、一幅地图不代表她已经被淘汰了,但起码可以说明,人家的宝没有押在她身上。 没有被人选择,其实是一件很让人失落的事。 回头,对上佟青的目光,蒋澜微微一笑:“我拿到的剧本,和司兰奇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是你的剧本最全面。 佟青一笑,随口道:“或许他觉得我最不靠谱吧。” 第128页 但这话,佟青自己也不信。 蒋澜带着那笑意摇了摇头:“你还是那么习惯安慰人。” 佟青岔开话题:“你需要笔吗?”做点笔记? 蒋澜摇头:“记住了。” 佟青一愣。 蒋澜看着他:“没想到吧?我并不准备和司兰奇分享。我很感谢你这么真诚,但……如果我们不能一起通关,最终还是会成为竞争对手。” 佟青点点头:“好。我也没做亏心事,到时候互不相欠吧。” 蒋澜听罢吃了一惊,不认识似的看着佟青。青年依旧是那个带着斯文气的青年,礼貌、克制,眉宇间还带着些少年的天真。但她直觉佟青身上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是成熟了吗?是在这些节目的鞭打璀璨之下,终于找到了安身立命的道理,终于对自己问心无愧? 不,这种感觉更像是一个人有了依仗,因此才敢完全地表达出自己。 佟青这个人没有变,只是他的状态变了。 本来那个让人看着偶尔很憋屈的青年,现在说话发自心底地大大方方,像是全盘接受了自己那样。这种状态很了不得,蒋澜也为佟青的成长感到高兴。 如果两人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识,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时候,门又被敲响了。 在场三人表情都是一愣。佟青心道不会吧,司兰奇也来了?这是都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还没起身,厉承泽已经伸手压住了他,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带着眼镜,披肩长发,一身利落装束,感觉肩上可以扛个大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粉头站姐的气息。 蒋澜站了起来:“路瑶。” 叫做路瑶的女人不客气地扫了门边的厉承泽和客厅里的佟青一眼:“找了你一早上了,出门也不说一声?用不着找他们帮忙,有我在呢。” 蒋澜笑道:“都是朋友。” 佟青也客气地问:“进来坐坐么?这是……?” 蒋澜“啊”了一声:“这是我的伙伴,路瑶。这位是佟青,那一位……” “厉承泽。我也是助理。”厉承泽接过话头。 佟青心中隐约觉得哪里古怪。伙伴?是助理么?面包上一次说,现在大多数人因为洁身自好,不请助理了……感情其实都换成同性了? 亏得佟青还顾忌着那一句“不能睡粉”。 不知佟青是否成功表达了自己的友善,路瑶的眼神始终十分警惕地看着佟青和厉承泽,好像一秒不把蒋澜带走,下一秒蒋澜就要惨遭两人毒手一般。 厉承泽回过头,却不是看佟青,而是深看了蒋澜一眼。 蒋澜一怔,终于明白了什么:“……这样。”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起身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的慷慨。我绝不会做对你们不利的事。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话。”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走不下去了,她希望是佟青替她走下去。 佟青沉默片刻:“加油。” 蒋澜脸色有些苍白,微微一点头,也说了声“加油”,就和路瑶一起消失在了门外。 第72章 最后一晚 后来的两三天,佟青都和厉承泽都窝在房间里研究剧本。 厉承泽将所有道具都标记了出来,猜测它们的用途,以及可能的必死条件。 佟青见他一脸严肃认真,显得格外有魅力,忍不住多瞥了几眼:“上一个剧本的条件格式和这差不多,我觉得除了这三个条件之外,不作应该死不了。” “怕的正是不知道什么行为是‘作’。明天就进去了,你认真些。”厉承泽不肯苟同,按住佟青心不在焉玩笔的手。 倒不是佟青不愿意认真,这会儿他有一种高考前的状态,想复习又不知该复习哪里。更有不同的是高考前他并没有谈恋爱,没想到现在设身处地体验了一番恋爱影响学习。 厉承泽见佟青呆呆的,像是没听见他说话,终于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佟青并不圆滚滚的脸:“醒醒。” “哦哦醒了醒了,”佟青回过神,翻了翻剧本:“这些我都记下了,但我还是觉得这剧本挺奇怪。” “哪里奇怪?” “如果真的想让我赢,都给到这么详细的份上了,”佟青点了点平面图:“总该把出口标一下,或者说一下通关方式吧?” “……”厉承泽:“难得看到你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恃宠而骄? 虽然厉承泽没说下去,佟青还是准确明白了他的意思,“嘿嘿”一笑:“谈恋爱的人当然不一样啊。” 厉承泽头一次露出“拿人没办法”的微笑,摇了摇头,把剧本合上了。 “那就不看了。”他揽过佟青,两个人就这么无声靠着。 就在这种静谧中,佟青愈发听到自己的心跳,和没来由一阵心慌。 其实厉承泽说得没错,明天就要进入这个节目了,这是一个竞争异常激烈的节目,他应该紧张。他能感觉到,是他下意识地在逃避这件事,就像从大学被开除、走出来那一会儿,他应该愤怒,但他也依旧在逃避。 只不过两次的情况有所不同,那一次他一无所有,失去倚仗,所以逃避;而这一次是因为他拥有了他最想要的,幸运之至,不想抽离,所以逃避。 进入那个节目之后会怎么样,是生是死,佟青虽然早早地说了大话,但内心仍知道存在不定数。如果真的发生意外,他不愿意带着走的最后回忆,是和厉承泽一起共同分析这个恶心的、让人付出生命的游戏。 第129页 他其实还挺想,两个人就像两口子那样过一天,闲过去,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事情也不想。 佟青垂下眼帘。 厉承泽一直在注意佟青,简直像能看到他的心,片刻后说:“我去煮点面?” 佟青一下子振奋了:“我也去!煮泡面我最拿手!” 厉承泽:“……” 他笑着看了佟青一眼:“嗯一起,走吧。” 佟青简直像过家家的小男孩,“蹬蹬蹬”地下了楼,厉承泽在他身后不住提醒他慢点,然而没起到什么效果——等厉承泽一只脚踏进厨房时,佟青已经“唰唰唰”撕开了四袋不同口味的泡面,搓着手。 厉承泽:“……” 忍俊不禁,由着他玩儿,厉承泽打开顶柜,拿了几只杯子:“要饮料吗?” 佟青:“酒酒酒。” 厉承泽略一迟疑,将手中的玻璃杯换成了高脚杯。转身出去了。 看见厉承泽令行禁止,佟青又一次感受到了恃宠而骄的心情,开心得不得了,在小火锅里煮了水,将泡面一股脑丢进去,看着水底的气泡慢慢向上跑。 然后又拿了双筷子,将调料包搅进去。 他的动作与其说是煮面,不如说是在玩,起码凭借厉承泽对这几袋调料包的了解,这个搭配还是挺地狱级的。 回到厨房的厉承泽见某人玩得这么起劲,也就没去搭把手添乱。 片刻后,佟青在一片热腾腾的白雾中回头,眼睛亮闪闪:“有火腿肠吗?” 厉承泽:“有。” 三十秒后,厉承泽将几个剥开的火腿肠递给佟青,再看着佟青一块块挤入水滚的锅内。 一阵浓香飘散在厨房里,不说好不好吃,速食食品的调料香味一如既往地打遍天下无敌手。 厉承泽不仅觉得自己饿了,甚至还在心中萌生老婆只会煮泡面也很不错的念头。 佟青意会到了什么,开始角色扮演:“今天工作辛苦啦,你先去坐着,马上有的吃~” 厉承泽从善如流:“为了这个家,不辛苦。” 佟青“噗”笑出了声:“要不要这么假?真诚一点,想像一下你处理完了很多生意……等等你是做什么的来着?” 厉承泽:“情况都不清楚就嫁了?” 佟青已经笑到抽搐:“人好就行,穷没问题。” 厉承泽也笑着,从后抱了他一下:“差不多了。” 的确,泡面本来就不经煮,已经快要烂了。佟青拿筷子去捞,一捞就断。 他赶紧关了火,将整个锅端了下来。厉承泽飞速去找了块托盘,两人手忙脚乱地将锅安置在茶几上。 茶几上,还有厉承泽刚才打开的一小瓶红酒。这儿没条件讲究,红酒也没醒,就直接倒在高脚杯里,薄薄的一层,羞涩地泛着红晕,反正颠覆了它高雅的本貌。 “就这么一点。”佟青有些不满。 厉承泽正切猕猴桃,闻言道:“不能太浪。”接着递过来半个鲜“翠”欲滴的猕猴桃。 “我们这也太杂食了……”佟青放下红酒杯,在热气腾腾的泡面香蒸汽中,接过这半个猕猴桃,没什么形象地撕开边上的皮啃了起来。 厉承泽坐下来,夹了一块香肠——这可能是唯一还夹得住的东西——晾在空中,等佟青吃完了猕猴桃,又夹给他。 “你自己吃。”佟青也坐下来,一边说一边口是心非地叼走了香肠。 囫囵着吞下去,喉咙一阵滚烫,佟青“嘶”了一声,端起红酒杯:“来,敬你。” 厉承泽与他轻轻一碰杯:“也敬你。” 不知为什么,有一瞬间佟青觉得厉承泽过于正式了,虽然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神情也是一样的平静,嘴角带一点微笑。但佟青就是觉得,厉承泽这一句话说得很郑重。 佟青一口就将那么一点儿红酒全吞入肚子,也相当认真地说:“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真的走不过来。” 厉承泽一笑:“我也是。” 接下来的一个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泡面躁动的香气围绕在两人身边涌动。 厉承泽的表情,像是很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佟青不乐意了:“你想说什么?” 厉承泽深深地看着佟青:“说了你不高兴怎么办?” “凉拌啊,”佟青给厉承泽夹了一块香肠,礼尚往来:“难道我不高兴你就不说了?日子不能这么过吧。” “嗯,”厉承泽也囫囵着吞下一块香肠,声音被烫得有些沙哑:“我是说,我在不在,你都要继续走下去。” 佟青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什么意思?” 厉承泽有些无奈:“你看,我就是怕你多想。” 不,不是多想,佟青恐惧地想,厉承泽是一个很有考量的人,不会说没来由的话。 见佟青脸色都变了,厉承泽哭笑不得:“嗯我下次不说了。” 这样子就像他刚才果然只是随口一说。 佟青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心里飞速地闪过几个念头,但都被他自己打回了:厉承泽如果有什么事情不想和他说,那是绝对问不出来的。 他把头埋在蒸腾的热气里,低空吃了几口泡面。 连锅里的面都不香了。 “其实我只是有点担心明天的节目,”厉承泽伸手把看起来快呛死的佟青捞了起来:“对不起,把压力转嫁到你身上了。” 第130页 “没事,”佟青不动声色:“本来就有压力,只是你别陡然来那么一句吓我……”他装作不介意地笑了笑。 “……说真的,你要是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佟青也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接着厉承泽的表情就变了。 佟青这才稍微有点满意。好端端的吃个饭,非讨论这个!他的心情已经沉重起来了。 确实还应该再看一次剧本,起码把要点全部记在脑子里,还有所有道具的关联性。 佟青一思考节目,整个人身上欢欣雀跃的气场就完全收了进来,那个冷静斯文的年轻人又坐回了沙发上。 在佟青没注意到的地方,厉承泽也浑身上下都在难受,他能看得出佟青刚才有多投入地“过日子”,有多想暂时逃离这一切,但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担心佟青之后该怎么办。 “唔,”佟青吃了几大口,见厉承泽不动弹了,用眼神打量他:“里吃啊……” 下一刻,他就被厉承泽整个端了起来,惊得手上的筷子都要掉了——这个人的巨力真不是盖的。 厉承泽一手揽着佟青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腿,就这么把人放到了自己身前。 佟青的脑子有一瞬间当机,接着一根弦绷断了,脸红到了耳根。 厉承泽的声音有点像叹气,又有点像承诺:“放心吧,一直在你身后,不会不在的。” 第73章 地狱局 佟青直到跨上面包车之前,脚步还是虚浮的。 直到他坐下了,浑身上下那一点点的酸意才慢慢散去了。 今天他来得很早,是第一个上面包车的人。厉承泽和面包只把他送到楼下——眼下,厉承泽还远远地站在大厅门口,目光停留在面包车上。 为什么要隔岸相看不过来! 佟青扭过身去,就趴在最后一排座位上。透过后车窗眼巴巴看着厉承泽,一边看一边在心中吐槽。 ——这个家长真不称职,孩子都要高考了,怎么不送到考场呢? 厉承泽又像是读懂了他的意思,远远地笑了一下。 佟青本想对厉承泽比个什么姿势,忽然就有许多选手、小兔经纪人从厉承泽背后涌了出来,散向各辆面包车。看来是出节目的选手大部队来了。其中好几个看着都像是往佟青这辆车走来。 厉承泽在人群中站桩,立刻就显得很突兀,许是为了避嫌,他对着佟青一挥手,转身进了大厅。 佟青有些失落地转回身。 面包车旁不断有人走过,不过都没上车。 佟青静待队友,等了很久,才有一个人跨了上来,佟青抬眼去看,发现是老熟人。 第二个上车的人是蒋澜,老熟人看到佟青,毫不惊讶,轻声和他打了招呼,就在他前排坐下。紧接着司兰奇也上车了,看到已在车上的两人,整个人都放松了,抬手挥了挥。三个人脸上都有一些无奈,但终于还是坐在了一起。 “知道还有谁吗?”司兰奇压低声音问。 蒋澜摇了摇头:“不会是简单角色,看着吧。” 几乎是应着蒋澜的话,一个寸头少年上了车,他的五官精致得逼人,仿佛高清照片加了几十次精修,皮肤如釉的光泽衬得轮廓鲜明。他浑身上下挂了许多饰品,显然很有张扬的个性。 看到车里三人,少年一笑:“你们好,一会儿人齐了再介绍?” 说罢,也不等谁回答,就在副驾驶座上坐了下来:“我猜猜,应该还有一个人。” 佟青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摸不清这个少年来历,便都沉默着没有答话。 蒋澜的状态比佟青见过她最疲惫的一次还要糟糕,虽然睁着眼,感觉眼皮随时要垮下来。她往后一靠,干脆闭目养神。 司兰奇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司机也上车了,是个熊头怪。 熊头怪一上车就“哼哼”着数人数,接着骂骂咧咧说还差一个,等那个来了它非把人吃掉不可。 不过骂归骂,它还是老老实实原地等着。 周围的面包车陆续都开走了,很快,酒店前的空地上就只剩下了佟青所在的这一辆面包车。 应该已经超过预定出发时间了,是谁这么答案? 佟青忍不住回头从窗后张望,发现一个人正气定神闲地从大厅里慢悠悠走出来。不消说,就是他们这一场的最后一位选手了。 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佟青整个人都僵住了。 来人身形颀长,带着一股风流洒脱的气质,有着介于阴柔和硬朗之间的鼻梁下颚轮廓,眉宇深邃,一双眼睛沉似深潭,眼神中的微微星光却总能抓在人心尖上。 是萧宁。 面包说甚么来着?他不会参加任何节目,因为他不想参加。 那么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想参加这个节目? 为什么? 就那么一愣神间,男人已迈着大步走到车侧,有些抱歉地对司机道:“来晚了,不好意思。”他的声音动听,态度真诚,不像是面对npc,倒像是面对一个老朋友。 刚才还在“哼哼”的熊司机忽然热情起来:“哪能呢?您上吧。” 萧宁于是上了车,在就近的位置坐下。弯腰时,打量了后排一眼,准确找到佟青:“草草?你好。” 佟青意识到自己因为紧张,浑身绷得太紧了,赶紧放松下来:“你好,好巧。” 第131页 “是萧宁啊,萧老师好,”这时,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不知怎么判断出的萧宁身份,转过头来,笑得很灿烂:“久闻大名啦,我是戚其昌。” 后排三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戚其昌,现蓝榜第一名。 佟青的头彻底大了:这是什么局?! “啊,”萧宁惊讶得十分礼貌、恰到好处:“久闻大名。” 戚其昌的眼神向后面一瞥:“司兰奇,是吗?被你压了很久,有幸在这里遇见,太令人激动了。”他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带着些微的嘲讽。 司兰奇仿佛警醒一般猛地抬头,接着露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容,点点头,没准备接他的话茬。 “佟草草,种子选手,佟青佟老师。”戚其昌的目光落到佟青身上,毫不客气地点出佟青的大名。说到佟青时,他的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态度。 但正是这样才最可怕,佟青思索了一下:“不敢当,叫我草草就行。” “没事啊,万一就当一次呢,不当白不当。”这话很不客气,但戚其昌还是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完全听不出嘲讽之意。 这人有什么问题?佟青觉得自己是恋爱谈娇了,这会竟然闪过一瞬间的恼火:把全车的人得罪光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真是这么没情商一个人,不至于能让他走上榜一的位置。 还有先前面包曾经提过,猫叔觉得这个人过不了最后一关——但佟青又不可能开天眼知道最后一关是什么,因此也判断不出戚其昌的弱项。 面包车内陷入沉默。 疲惫的蒋澜此时睁开眼,声音沙哑但动听:“我叫蒋澜,很高兴认识大家。既然这节目是个密室逃脱,我想大家是可以齐心协力逃出去的。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会力所能及地辅助你们做一些事。” 刚才一连串下来,被戚其昌调动的气氛像是在场各个都能报上名号,对比之下,她简直就像个不得不乱入的排不上名的选手。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闪过佟青的脑海:蒋澜,其实也很适合这个节目。 这个节目里每一位选手的身份都太过于针锋相对了,必须有一个人能够协调各方关系。 佟青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还有更奇怪的一件事,从刚才到现在,面包车都在原地纹丝不动。 熊司机从让萧宁上车开始,就仿佛接到了另一个什么指令,坐在驾驶座上不动了。也没人敢催它。 终于,在车内的氛围渐渐冷清,没什么人说话的时候,蒋澜轻声问了一句:“请问还不出发么?” 熊司机道:“来了来了。” 什么东西来了来了? 就在几人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时,司兰奇倒吸了一口冷气。 佟青这一排没有侧窗,只能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也僵住了。 是猫叔。 但绝对不是佟青所认识的猫叔。 猫叔的步子特别玄奇,看着慢慢在走,实际移动很快,几乎是瞬间就到了面包车身侧,咧开满是尖牙的嘴。它的眼光凶狠而毒辣,完全不像蓝榜猫叔那样狐假虎威。 和这一位猫叔比起来,那一位只能叫做“萌”。 萧宁轻出一口气,放下车窗:“你怎么来了?” 猫叔凝成细线的目光又和扫描仪似的扫过车上其余人,凑近车窗,动了动嘴。 其他人就是竖起耳朵,也听不清他讲了什么。 这开小灶开得有点过分? 萧宁不知回答了什么,猫叔才颇为满意地后退了一步,接着大步走开了。 它的身影一消失,戚其昌就在面包车的发动声中懒洋洋道:“红榜第一这么让人放不下心?” “我们这边的经纪人都比较爱操心,”萧宁有些抱歉道:“不如你们那么自由,听说你们那位不太管事,我还挺羡慕你们的。” “不爱管事?”戚其昌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奇怪:“我觉得他只是不太爱管我的事。你问问后排那位他管不管?” 这送命的买卖也能酸。佟青听不下去这对话了,试着转移话题:“你们有助理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当他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题时,思绪总会在那里打转,然后他就会离问题的答案越来越近,可以说他整个人的行为逻辑就是由外在的经验转化为内在的直觉,再由内在的直觉引导做出选择。 因此他随口一问的问题,竟然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蒋澜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还没开口,已经被戚其昌远远打断:“有啊,经常换。可惜自从我做了某些越界的事之后,他们就不同意给我再派助理……迂腐。” 佟青:“!!!”睡粉吗!他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八卦本尊,一时间有些愕然。 戚其昌已经回答问题,坐在他身后的萧宁很自然地把自己当作第二顺位:“有的,有好几位,不过不和我住在一起。” 蒋澜:“一位,最近才来。” 佟青敏锐地意识到蒋澜说的是“才来”,这听起来像是助理自愿来的。 司兰奇则更直接了:“之前要来一个女生,我拒绝了,觉得不太方便。” 前排传来戚其昌一声非常隐晦的“切”,充分表达了他对这位正人君子的不屑。 “哦哦,我就好奇一下,”佟青接上:“因为最近给我也派了一个。” 第132页 没人接他的话了,话题就在这个比较平和的氛围中终止,比刚才好那么一些。 只有佟青把疑问埋在心底:为什么只有他的助理,是自己请来的? 第74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 这个问题,佟青没机会思考很久,因为地方到了。 这里像个欧式小镇,却笼罩着□□一样的氛围。司机将五个人原地放下后,二话没说,启动面包车扬长而去。 只剩下五个人就这么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方才出发时还是清晨,到了这里却阴沉沉的像是傍晚,天上滚着黑云,两旁的建筑内没什么灯光。路上也没有行人。 再回头看,刚才来时的路莫名其妙消失了,街道两头一片白茫茫,显然是本次密室逃脱活动的边界——或者说,这里只是密室逃脱的出入口。 虽然密室逃脱是佟青擅长的节目,但这个类型的节目,自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还没经历过,因此除了谨慎观察周围外,他没做什么多余的事。 只有萧宁温言提醒众人:“等等吧,或许线索会自己来。不至于把我们就这么晾在这儿。” 戚其昌则闲不住地来回走了两圈,敲了敲周围建筑的门,也不怕死,也没人应他。这么做过了之后,他才不知所谓地冷笑了一声,走过来与众人站在一起。 过了片刻,几人都听到远远的有脚步声来,便撤到路边。 之所以让出道,是因为那脚步声异常沉重纷乱,似乎有许多人肩负重物,从长街的另一头走来。 很快,白雾茫茫处出现了很多黑色的影子。数个蒙着脸、一袭黑衣的人,正抬着一个个黑漆漆的东西从远处走来。 蒋澜微微睁大眼,佟青见她稍有害怕,就往她前面站着。 等那些人走近了,才看出他们抬的是一副副棺材。黑衣人眼神麻木,脚步僵硬,行动如僵尸,场面一度十分骇人。 更骇人的是,这些人就这么抬着棺材,木然地停留在五人面前。 “旅人吗?”终于,为首的一个微微抬了抬头,用嘶哑的声音问,像是蛇在说话。 “什么指教?”戚其昌下巴一抬。 整个npc队伍都发出难听的嘎笑声,等这此起彼伏的笑声平息下去之后,为首的那一个才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一眼戚其昌:“这个……小镇,只有一幢楼可住人,不过……每到第六天傍晚,我们就要给敢于在楼里过夜的人收尸。”他虽然蒙着脸,但几人仿佛可以看到他蒙面布下干裂的嘴露出一个笑容。 “……你也看到了,我们正抬着前几天住房的人。” 佟青心内一凛,见长长的棺材队伍,果然共有五副棺材。他敏锐地分析出一个信息,很可能一晚上死一个? 再仔细观察抬棺材的人,佟青发现了他们动作不协调的原因。黑衣人整个身体仿佛支离破碎,像是用破布勉强裹住,才能保持行动。这个想法让他背后冒出一层薄汗。 那人又道:“你们往前走吧,正敞开着门等着你们……嘻嘻……” 他身后,和他同扛一个棺材的人“咔啦”转了一下脖子,用一种比较尖锐的声音道:“我们快走吧,我们肩上这一堆垃圾,早该丢了。” 为首的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如果说他的眼神还能表达什么情绪的话,那就是这一种情绪:“不要对你欣赏过的人不敬……纵然他们是垃圾。”接着,也发出刺耳的笑声,无视旁边的五个人,重新带动队伍向前走去。 这一段对话不知所云,却把五位老选手都唬住了。直到队伍消失在小街的另一头,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终于,佟青道:“到前面找找那幢楼?” 戚其昌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这节目真太有趣了。” 萧宁道:“很是有密室逃脱的氛围。” 几个人往前走了不出一百米,果然见到有一幢阴森森的小楼,两侧挂了两串殷红的灯笼。门果然大开着。 萧宁当先一个进去,接着是戚其昌,佟青和司兰奇、蒋澜三人团在一起跨了进去。 就在他们进门的那一瞬间,门就“嘎吱”一声关上了,再也打不开。 这一点倒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因此没人过分惊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游戏正式开始的信号。 四面都很暗,只有墙上的烛火发出微弱跳动的光。 由于佟青事先看过地形图,知道从这过道向前,会通向用餐的大厅,二楼是五个房间,大厅还连接另外两条过道,分别通向两个地下室。 不过他无意表现自己究竟知道多少,有萧宁带路,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 没有那种危机感——跟在萧宁身后,完全没有会死亡的感觉,更像是在旅游,或是一场悠闲的探险。这和刚才不同,刚才戚其昌只是随手敲了几户人家的门,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前面萧宁停步了:“到了,好像给我们准备了吃的。” 过道尽头光线稍好,餐桌上的蜡烛极粗,烛火很稳,映出桌上的五盏风灯、五瓶酒和五根香肠。 香肠已经烤熟了,摆在盘子里。 看到这一顿内容和昨晚重复率比较高的晚餐——按现在游戏营造的氛围来说,应该是晚餐,佟青竟然觉得自己饿了。 又是萧宁,当先一个坐了下来,接着是戚其昌。 这一支队伍的行动顺序显然已经固化了,佟青看了一眼司兰奇和蒋澜,司兰奇仍默不作声,蒋澜用眼神示意。佟青摇摇头,抬了一下手。既然非要按照什么顺序,那不如按照粉丝数或影响力的顺序吧。 第133页 司兰奇懂了他的意思,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第三个坐下来,接着是佟青、蒋澜。 戚其昌看到佟青让座的动作,明显很不屑地又冷笑了一声。 进了小楼以来,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任何剧情npc,只有这么一桌晚餐。五个人各怀心思,在刀叉的碰撞声中,将看起来、闻起来都十分诱人的香肠吃了个干净。萧宁又将桌上的酒喝了些,不过没有喝完。 “放下酒吧,不可能等喝完了才给提示,”戚其昌在旁冷冷道:“就是没提示了,我们自己四下看看。” “请各位客人……” 所有人倏忽沉默了,因为一个声音从半空中响了起来,就像传统的密室逃脱节目一样,是旁白。 “……选择适合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你们会遇见朋友,或是敌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换成任何一组选手,听到这里都会有人脸色惨白,但是围在长桌上的五个人,都面色平静,等着这话说完,才进行了一点同样平静的交流。 其实佟青有些惊讶,房间内竟然会有npc!这是剧本上没有体现,他也没有想到的。 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要和一个npc共同度过数个夜晚,如果旁白所言非虚,那么这位npc可能是帮手,也可能是敌人……全凭命运吗? 蒋澜:“这么说,房间里有npc。将由我们自己挑选房间。不过怎么挑?” 戚其昌:“越来越有趣了。” 司兰奇默不作声,佟青也没说话。 萧宁道:“上去看看?” 几个人几乎同步站起来,大家都抬头看着楼上,暗处,五间房门在廊烛下若隐若现,门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上楼后,几人发现五扇房门各不一样,似乎是用不同材质的木头所制,甚至发出不同的气味。 除了木质不同以外,门上还分别挂了不同的饰品。第一扇门上挂了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的金属银骷髅头;第二扇门上挂了一件衬衫——估计是所有人衣柜里都会有的那种,佟青留意到自己也曾有那么一件衬衫;第三扇门上挂了一个小熊玩偶;第四扇门上画了一个小太阳;第五扇门上什么也没有。 戚其昌对着萧宁:“你先选?” 蒋澜看了戚其昌一眼,戚其昌这么说,就代表他自己是第二个选。这顺序从节目开始就固定了,因此蒋澜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只是戚其昌这种不讨论直接下定论的做法,多少让人觉得有些独断。 萧宁倒是好脾气地笑笑,转头问几人:“要不我们猜拳定顺序?” 戚其昌:“这么婆婆妈妈?就按刚才的顺序吧,行不行你们表个态。” 蒋澜看着佟青,司兰奇已经说:“我没问题。” 但他的声音冷而生硬,显然这个阳光少年也被戚其昌气得不轻。 戚其昌忽略蒋澜,看向佟青。佟青本想征求蒋澜的意见,却见蒋澜已经轻轻点了头,眼里满是“不和这种人多说了”的疲惫目光。 佟青:“嗯。” 戚其昌这才满意一笑,转向萧宁。 萧宁一点头,十分干脆地走到了房门上什么也没有的——也就是第五个房间门口。 接着戚其昌走到了骷髅头——也就是第一个房间门口。这家伙对这些看起来危险的东西情有独钟,表情也不甚在意,似乎即使碰到了敌对npc也没所谓。 接着司兰奇选择了白衬衫。 佟青迟疑了一下,他内心觉得选什么房间,结果可能都一样——因为此前没有任何提示。这种感受让他想起了《假如给我三天》。 或许萧宁和上次一样,是知道答案的,那么他应该已经选择了唯一的简单模式npc? 除了知道正确答案的人之外,其余人只要随心选就可以了,无非是通关难度大还是小。 更何况他只有二选一的权力,根本没什么太大意义。 在佟青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玩具小熊的门口,也就是司兰奇隔壁。这个小熊还比较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蒋澜没有选择,走到了小太阳,也就是第四扇门前。 就在五人就位在门口的烛光之下时,五扇门“吱呀”一声,同时向内打开了。 第75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一) 五人没有进一步交流,沉默着进了各自的房间。 佟青的房间大得超出他的想象,外间是客厅,有巨大的壁炉连着烟囱,燃着火,与烛光交相辉映,壁炉对面则是宽大的沙发;内卧里,两张大床带着帷幔,地毯和丝绒凳显得高贵优雅。梳妆台上有一面圆形的镜子,映照着床对面花纹繁复的墙壁。 而靠向里侧的床幔里,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黑影似乎听到了动静,就在床上坐了起来。 佟青:“……”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的确是黑的,不是光线的问题。床上的人一袭黑衣,连头脸都包了黑色的布,比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那些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几乎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就在佟青走进卧室时,黑衣人发话了。让佟青吃惊的是,她的声音并不沙哑也不尖锐,反而像个正常人类。但,竟然是个相当成熟的女人声音,并且佟青总觉得很耳熟。 “你好。”她说。 佟青迟疑了一下,应道:“你好。” 第134页 他没有问对方是什么来头,避免听到异常恐怖的答案,比如尸体、僵尸等等。但他顿了顿,还是问:“请问你……怎么称呼?” 女人一笑:“随便你。” 佟青:“好。” 然后两人就再无对话。 这个感觉诡异极了。如果放在往常,佟青早就已经开始探查屋内的情况,但现在床上躺着个人,他有种擅闯民宅的感觉——还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当务之急,应该是进行敌友判断,可是怎么判断? 佟青往梳妆台走去,想看看抽屉里有什么,却敏锐地感觉到女人正在观察他。 他努力用一种很自然的姿势在梳妆台前坐下,拉开抽屉——是空的,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已经被人取走了。 “别找了,这里什么也没有,睡过这晚上,赶你的路吧。”她说话了。 佟青接着他的话头,问:“你也是路过的人吗?” 女人沉默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思索,接着她带着一点笑意说:“不,我是为了保护我的朋友而来。” 佟青一愣,这算是表态吗?自己运气好,打开的盲盒是友好类npc? 女人又说话了:“快在床上躺下吧。” 佟青意识到在床上躺下可能是游戏的关键点。但他不想这么快进入下一环节,不死心地拿眼睛四下一扫——一瞬间,他看到窗帘附近有一个凸起。 佟青迟疑了一下,伸手掀开窗帘。接着,一条长柄露了出来。佟青顺着木柄,将一个颇有重量的东西提了起来。 是一把巨大的斧头。 斧面生了锈,足有人头那么大,压得木柄弯曲着,似乎被人挥舞过无数次。但它上面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但或许曾有过玫瑰花瓣的芬芳。 佟青盯着斧头,心底一阵发凉。 “你发现什么了?”身后,黑衣人轻声问。 佟青空咽了一口:“没什么。” 这话他自己也不信,但他更不信黑衣人什么都不知道。这斧子很可能就是黑衣人自己藏起来的。至于黑衣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答案不言而喻。 因此,佟青扛着黑衣人打量的目光,来回将房间全部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其他利器,这才作罢。 他想了想,把巨斧搬到了自己床上——虽然这也怪恐怖的,但比起半夜忽然被人砍,他宁可自己抱着斧头睡。 床垫非常柔软,自带安神功效,缎面被显出贵气的光泽,床幔垂下的流苏像催眠师的手。佟青一上床,就差点昏睡过去。 但他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臂,直觉并没那么简单,他不能就此睡去。 照理来说,第一个晚上应该还有巨人的戏份。巨人会从空荡荡的壁炉烟囱里一块块掉下来。 接着他在大骂自己愚蠢:明知道黑衣人来者不善,为什么人家让他上床他就上床! 模模糊糊间,佟青挣扎着从床上翻滚下来,一个激灵,意识一下子回流,整个人都清醒了。 女人的声音还在哄他:“怎么起来了?这个游戏,睡着了才安全。” 安全个屁!佟青心内暗骂,但也并不想和黑衣人撕破脸,只是说:“我出去坐坐。” 黑衣人脸上包着黑布,看不清表情。但佟青还是注意到她的身体僵了一下。 这起码说明方向对了。 客厅里,壁炉仍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佟青思考了一下,确定自己漏算了什么。 他回身,问黑衣人:“这位小姐妹,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咱们房间里的脸盆?” 黑衣人沉默了半晌,似乎很不甘愿地说:“我似乎在你床底下看见过一个。” 佟青:“……………………………………” 他强忍着自己想要吐槽的心,走到床前蹲下。果然,脸盆在最阴暗的角落发出一点点幽暗的银光。 佟青一伸手,将脸盆勾了出来。印象中餐厅角落有个水桶。 这么想着,他端着脸盆就要出门。不管接下去黑衣人说什么,他都不会轻易相信了,不仅不能相信,还要装作没有听到,以免影响自己的判断。 还是有收获的,起码知道了此人是敌人,而不是朋友。佟青苦中作乐地想。 他一开门,就吓了一跳。门口两人悄无声息地对峙。 是司兰奇和戚其昌。 司兰奇双手抱臂,戚其昌也双手抱臂。司兰奇面色警惕,戚其昌似笑非笑。他们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怎么愉快的对话。 就这么一瞬间,佟青觉得这两人太像了,就好比司兰奇看起来像玩爵士乐的,而戚其昌看起来像个玩摇滚的。但本质两个人都有些歌手的气质。 这感觉,和他觉得自己与《演员素养之一》中的5号很相似是一个情况。唯一不同的,是5号更偏具攻击性,或者说是一种恶意,同理,戚其昌也具有那种攻击性和恶意。 那是从骨子里透露出的防范和不择手段扫除一切障碍的决心。 佟青心中一动:猫叔是不是觉得拥有这种特质的人,无法通关? 戚其昌下巴一抬:“让个路吧,你挡到别人了。” 司兰奇余光看见佟青,便向旁边让开一点:“抱歉。” 他的语气很生硬。 佟青决定留给他们自己解决,端着脸盆侧身便绕了过去。 下楼时,隐隐约约听见戚其昌压低声音说:“都在手心里捧着把你弄上第一位,你还是不争气。猫叔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废物?” 第135页 佟青:“…………………”这酸溜溜的醋味,救命啊这个人对猫叔是真爱。 佟青两耳不乱听、两眼不乱看,心如止水地走到餐厅,果然看见一个桶。 猫叔诚不我欺,剧本里详尽的地形图和道具提示,此时帮了大忙。 佟青舀了满满一脸盆的水,小心翼翼端着往楼上走。 他尽量眼观鼻鼻观心,不去惊扰两位吵架选手。先前,佟青觉得戚其昌对其他人抱有恶意,但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被“戚其昌此人特别容易吃醋”取代了。佟青一边感慨,一边降低了戒心。 倒是他端着脸盆上楼,两个人都看着他:“你哪来的水?” 佟青指了指楼下餐厅。想到什么,他又问了一句:“你们房里有脸盆吗?” 戚其昌:“有啊,就在梳妆台上,我又不瞎。”看来没人藏他的脸盆。 司兰奇:“我的也在梳妆台上。”也没人藏司兰奇的脸盆。 两人估计都没撒谎,佟青心内一阵卧槽:所以只有他抽到了恶意npc? 就在这时,蒋澜房内传出一声尖叫,接着房门打开了,蒋澜跑了出来。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惊魂甫定地看着门外三人。 门内,一个明显是娇小女性身材的黑衣人手持巨斧,吃力得抬不起手来,却杀机毕现。 佟青:“……” 所有人:“……” 这也太扯了,画面的搞笑程度远远超过恐怖程度。 司兰奇迟疑了一下:“你们的房间里……有斧头?” 戚其昌不客气道:“当然有了,就在梳妆台边上。” 佟青:“藏在窗帘里么?” 戚其昌语气惊愕:“为什么要藏在窗帘里?” 一瞬间佟青就明白了,司兰奇的处境和自己一样,碰上了一个善于伪装的敌对npc,而戚其昌遇见的则确实是伙伴npc。 就在几人说话间,佟青已经将脸盆弯腰放在地上,又把蒋澜一把拉到身后,一伸手,抓住黑衣女人手中的斧柄,重重一拉。 女人一声惊呼,踉跄着跌了出来,很快松了手,斧头就落在了佟青手里。 佟青心里一沉:这些npc的行动范围竟然不局限在房间内?那也太危险了,一个厉害的npc完全可以扛着斧子大杀天下。 眼前黑影一闪,是戚其昌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掐住了黑衣女人的脖子。 所有人都听到骨头错位的声音,可见戚其昌下手之重之狠。 黑衣女人被他提在手里,不断挣扎着,像只被豹子抓住的老鼠。 佟青悚然。 司兰奇也吓了一跳,脸色有些白。但他勉强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说:“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猫叔看不上你。”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佟青也相当讶异地看了司兰奇一眼。 戚其昌被气笑了,也被激怒了:“行啊,烂好人。” 话毕,他手猛地一松,黑衣女人踉跄着跌倒在一旁,痛苦地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吃力地咳嗽着。 戚其昌对蒋澜说:“这麻烦我本想替你解决了,但司兰奇先生决定把她留给你,要杀要刮就随你的便吧。怪我,多管闲事。” 黑衣女人在地上不住发抖。 蒋澜已经冷静下来,显然她刚才只是因为猝不及防被袭击,才那样狼狈。此时她已经平静下来,慢慢点了点头:“嗯,交给我来吧,谢谢。” 戚其昌见她没有杀了黑衣女人的意思,一扬眉毛,在蒋澜、司兰奇和佟青三人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终于对他们三人下了定论。 “妇人之仁。” 第76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二) 蒋澜没理会这种挑衅,而是提着黑衣女人的胳膊,将她拉回了房间。 佟青猜测她会限制黑衣女人的行动,但不会杀了她。这是为了避免npc还有更大的用场——既然节目没有简单粗暴地设置一个电锯杀人狂,而是设置了一个可以沟通交流的npc,那么就代表这npc本身就具有信息价值,冒然杀死npc并无好处。 戚其昌觉得场面没趣,招呼也不打一个,扭头回了房间。留下司兰奇和佟青聊了几句,判断两人房内的npc都不友好。佟青叮嘱司兰奇尽快找到斧头,而后两人便相继回房。 在佟青看不见的角落,司兰奇刚打开房门,一双有力的黑手猛得伸出,禁锢住他、捂住他的脸部,将他扯了进去。司兰奇双目瞪大,拼命挣扎,但完全奈何不了对方。 房门迅速关闭了。 佟青对隔壁发生的事一无所察,端着脸盆进了房间,照着壁炉就将水泼了上去。壁炉里的火很快熄灭了,露出冷幽幽的光。 佟青等了片刻,就走到沙发旁坐下,一边竖起耳朵听卧室内的动静。 一片寂静。 就在佟青分神之间,壁炉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猛然抬头,又恢复原状。 来了。 烟囱上方里,一个“隆隆”作响的声音问:“我,下来吗?” 佟青的心脏疯狂跳动,他答:“你下来吧。” 只听一声巨响,是肉块跌落的声音,黏黏腻腻的,让人浑身不适。 佟青沉着脸上去一看,只见一只饱满的胳膊正躺在柴堆里,这胳膊肌肤青紫,肌肉如铁。他面无表情地将胳膊取了出来,等着巨人再度发问。 然而过了很久,烟囱里也没有进一步的声响了。 第136页 佟青发问:“你还来吗?” 壁炉里冷幽幽的,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他。今晚似乎到此为止了。 佟青有些无奈地看着手上粗壮的人体躯干。这手臂比正常男人的大腿还粗,其他的部位不可想象,不知道当身体落下来时,会不会直接卡住。 佟青想了想,把巨大的手臂藏到了沙发背面,接着走进卧室。 这么一看之下,他的脖子一僵。 ——黑衣人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 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但佟青还是强忍着,甚至主动打了个招呼:“看什么呢?” 黑衣人似乎笑了:“你睡吧,我不会害你。” 佟青也配合着尬笑了一下:信你才是真的有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npc越来越像真正的人了。这种节目里作用差不多的npc,有必要设置成不同性别,不同性格吗? 更逞论房门口放标志物供人挑选了,活脱脱一个唐伯虎点秋香现场,不知道的还以为参加了非诚勿扰。 那自己的眼光可真够糟糕的——佟青暗自腹诽。 睡是不可能睡的,永远也不可能睡的。 蒋澜房内的黑衣人,只是个身形娇小的女生。就这么个女生,装备上巨斧,也能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回看自己房里这一位,那身材是相当高挑,妥妥超过平均男性身高,又有着诱导佟青上床错过剧情的智慧,段位明显比蒋澜的那一位高。 如果这还不引起警惕,基本就等于送死。 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是蒋澜:“草草,你好了么?” 佟青和黑衣人同时回头,同时一愣。 佟青开了门,只见蒋澜手里提着巨人的左胳膊——佟青获得的是右胳膊。 蒋澜身后,萧宁提着巨人的左腿,司兰奇提着巨人的右腿。 看来大家都顺利灭火,获得了巨人的躯干。 萧宁脸上露着温和的笑容:“还有一个人呢?” 这话一出,司兰奇和蒋澜的脸色都奇差,和之前的厌恶完全不同。这一次,他们的神情是半带恶心,半带恐惧。 佟青用眼神询问。 司兰奇淡淡地说:“我们刚才在他房间门口,听到了剁肉的声音。” 佟青:“……”这说法太形象,他有点接受不能。 半晌,他才艰难道:“他把巨人的躯干剁了?” 司兰奇显然心情很糟糕,原本阳光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阴郁,他有些烦躁地看了一眼佟青:“怎么可能,那可是通关道具。” 佟青眼前一白,顿觉毛骨悚然。 戚其昌,杀了他房间里的npc,并且还把人剁碎了。且不说npc是不是友好,光说这npc长得和真人一模一样,正常人就应该很难下手吧?杀了也就杀了,何至于进一步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蒋澜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唯有萧宁面色如常,只是神色稍微有些微妙:“那我们过一会儿再去敲门吧。” 佟青浑身僵硬,回头将自己房里的胳膊抱了出来,反关上门。 或许是因为司兰奇的话给他造成了震撼,这会儿几个人安静下来,虽然隔着厚厚的门板,佟青也隐约听到了巨斧一下下砍在肉里的声音。顿时胃里一阵难以言说的抽搐。 四个人就这么僵在原地不知多久,戚其昌的房门自己打开了。 所有人都是猛然回头。 只见戚其昌沉着脸,交替放松着两手手腕,又弯下腰,把半截身子拖了出来——是巨人的头和躯干。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身上扑簌簌掉下几片玫瑰花瓣。 没有人开口问他刚才在房里干什么。 萧宁道:“就差你了,今天应该能拼出一个巨人。” 戚其昌:“用你说?” 他一脚将门完全踹开,就这么把巨人的躯干完全拖了出来。这躯干的颜色像青色的石块,皮肤硬邦邦的,巨人的头发则是绿色的,像石头上的苔藓,眼睛紧闭。 蒋澜和佟青互看一眼,彼此拿着手臂走上前去。巨人的断肢仿佛有感应,发出一阵“咕噜噜”血肉粘合的声音,手臂就和身体连在了一起。 片刻后,巨人睁开了眼睛,沙哑道:“腿……” 身后,萧宁和司兰奇将巨人的左右腿递了上来,也是这么一瞬间,巨人拥有了腿,发出一声满意的嘟囔,翻身坐了起来。佟青敏锐地撤到巨人身后,蒋澜、司兰奇和萧宁也和他做了同一个动作。 而戚其昌本来就站在巨人背面,此时冷笑一声。大家都有剧本,他对此心知肚明。 不能站在巨人的身后。 巨人站起来后,也不回头看几个人,只是用他洪亮的嗓门道:“谢谢各位勇士们拯救了我,我将给予你们无上的财富,使你们成为方圆最富有的主人,请诸位跟上我的步伐!” 话毕,他移动笨拙的身子,缓缓向楼梯下走去。五个人默不作声,跟在巨人身后。 来到餐厅时,巨人的步伐突然加大了,走路的速度极快,闪身就进了一条甬道。 五个人又是几乎同步地提起了桌上的风灯,跟了进去。 佟青的剧本里并没有说明风灯的作用,只是看见大家都提了灯,也就顺手提了。果然,甬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五人手中的风灯照明道路。 这里的黑暗十分粘腻,佟青有种错觉,如果不是这些光照开了道路,他们根本就进不了这一片宛若实体的黑暗。 第137页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沉了下来,他的剧本中没有提到风灯,因此,戚其昌或是萧宁,两人之中起码有一人的剧本比他的更为完善。 甬道尽头,巨人已经站着等待五人。 这里是一片极其开阔的空地,顶部挑高,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巨石板。 巨人见人来齐了,一声怒呵,将石板掀起。 随着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无尽的灰尘,数道光线从地下射了出来。 待灰尘渐渐落定,光线才露出其真面目,那是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闪瞎了众人的眼。佟青头一次体会到漫画绘本上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打开山洞的感受。 所有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金光,互相讶异地看了一眼。 要不是他们随时处于会死的状态,眼前的金银财宝足够让他们激动好一阵子了。 巨人见他们发呆,哈哈大笑:“这幢楼,财宝,全都属于你们,那么我走了!”话毕,他不断后退,背靠墙壁,整个人融化了似的,竟与墙壁上的影子合为一体,在众人眼前完全消失了。 司兰奇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 戚其昌冷冷道:“找死?” 所有人都被戚其昌这一声打蒙了,一来此人不像是会出言提示的人,二来他帮助的人是司兰奇,更让人得往反处想想了。 只见一片金光之中,戚其昌脸色灰败:“看不出我们输了么?命都没了,要钱有个屁用,都回去吧。今晚把自己的命保管好,明晚再来。” 佟青忽然福至心灵,懂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戚其昌身在第一个房间,拥有巨人的头和身体,因此今天的这个巨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戚其昌。如果他的推理正确,那么明天的巨人,就属于司兰奇——在此之前,如果司兰奇不幸身亡,那么所有人都会失去一次通关的机会。 萧宁温声道:“不要这么武断。” 他缓步走到地窖前,向下一看。 佟青也跟了上去,只见下面尽是金币、珠宝、首饰项链和各色宝箱,宝箱里还有铸造精美的王冠,权杖等等……这些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说,仿佛还有一种奇特的蛊惑力量,吸引人走进去。 好在佟青和萧宁都站得不算太近,感到异样,迅速后退了一步。 佟青道:“没有道具。”里面的东西太多了,如果真有道具在其中,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萧宁显然也认可他的看法,微笑着点了点头。 “回去吧。” 第77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三) 就在萧宁说完这句话,即将转身的一瞬间,佟青猛地推了他一把。 萧宁睁大眼,微微有些错愕,在大力之下转过身去,立刻对上了墙壁上巨人狰狞的双眼。 “……”萧宁的呼吸非常急促:“谢谢。” 必死条件之一:不能让巨人走在身后。 佟青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他想看看萧宁是真的没想到这一点,还是想借此把大家都带歪,毕竟萧宁演技超群;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是上一场游戏玩魔怔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 身后三人先是被佟青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后听见萧宁说谢谢,这才都看到了墙壁上的巨眼,都出了一身薄汗。 戚其昌:“艹。” 蒋澜:“我们不能背对他出去。” 他们于是小心翼翼地以倒退的姿势,慢慢向甬道退去,直到完全看不见发光的财宝和石窟了,才松口气,恢复成正常的走路姿势。 又走了一会儿,大厅的光亮遮掩了手中风灯的光芒,这才回到了餐厅。 “这里不是出口。”佟青总结。 萧宁点点头:“是条错误的路。” 大家都沉默了。 “你房间里,没事吧?”气氛过于沉重,司兰奇转移话题。他显然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担心黑衣女人对蒋澜不利。 蒋澜:“不碍事,我把她捆起来了。” 这和佟青想的差不多,佟青正思忖着回头是不是也把自己房里的女人绑起来,却听戚其昌冷笑道:“明天我倒要看看还活着几个人。和你们合作,还不如和npc合作。”他一边说,一边不善地看着司兰奇,这句话明摆着有针对性。 不知为什么,司兰奇的脸色明明气得发白,却没有出声反驳。 “绑住能有用么?万一人家半夜里解开了怎么办?”戚其昌显然是随口嘲讽,却听得所有人都皱了一下眉头。 他说的情况不一定不可能发生。 戚其昌没有停口的打算:“你房间里那个人一开始就想杀你,你放着她不管,半夜里出了事找谁哭去?”戚其昌也是奇怪,这会成了保姆似的,恨铁不成钢。 见蒋澜的脸色越来越差,佟青一边在心里想着解决方法,另一边堵住了戚其昌的话:“也不见得你把人剁碎了就有用,如果半夜它重组了呢?” 这还是第一次当众有人揭穿戚其昌的所作所为,他目光倏忽阴冷,上下刮了佟青两眼。但他显然属于敢做就不怕被人说的类型:“你就嘲讽我吧,看我们谁能活到最后?” 佟青不接茬了。 一旁,司兰奇似乎忍了很久,终于对蒋澜说:“你那样太不安全了,要不你让她来我的房间,今晚我不睡,就看着他们俩。” 佟青一愣,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为什么不是所有黑衣人都聚集在一起? 第138页 司兰奇似乎看出了佟青的疑问:“我一个人对付两个还行,多了我应付不来,我们轮流睡觉?” 佟青想了想:“也行,要不让你房间里的黑衣人上我这儿?今晚我也不睡了。”这话,他是对着萧宁说的。 其实他心里更想知道,属于萧宁的npc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友好程度,又能提供多少信息。 未料,萧宁斟酌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不用这么麻烦。我和她相处得很愉快,我建议让你房间的npc到我这里来,我让灵灵看着她。” 灵灵想必就是萧宁房内的黑衣人npc了,没想到他和npc这么亲近,还给人家起了名字。 佟青一想,估计萧宁也不愿意属于自己的信息外泄,当下也不客气:“那我就让她上你那儿去,谢了。”免费的开挂资源,不用白不用,萧宁如果能死,那大家也一定活不成。 安排好了这件事,几人才缓步上楼。到了最后,气氛竟异常融洽。或许因为大家都是高端选手,自矜身份,并不屑于以坑害他人的手段赢得游戏。 起码在佟青眼里,萧宁是绝对不屑于拿着斧头去砍人的。至于戚其昌,他的不屑都显在脸上了。 佟青房内,黑衣人仍坐在镜子面前,思考着什么,非常入神,连佟青进门都没有察觉。 这实在是太像个真人了。佟青想起了房门上挂的玩偶,突发灵感,招呼她道:“小熊,你过来一下可以吗?” 小熊:“?” 女人有一瞬间的愣神,立刻明白佟青在叫自己,看不清表情的黑布脸庞似乎一僵,但果然起身走了过来。 她个头和佟青差不多高,浑身上下显出一种气势。 “今晚恐怕得委屈你去隔壁住了。”佟青单手将门撑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知为什么,佟青仿佛看见黑衣女人精神一振。 跟着佟青走出房门,发现自己被领到萧宁的五号房间,小熊又明显有所不情愿。 但被佟青和萧宁两个男人困在中间,她没有办法反抗,只得十分缓慢地走进五号房间。房内发出“咦”的一声,走出另一个黑衣人来。 这是佟青第一次见到萧宁房内的npc,看身形也是一位女性。 这个叫做灵灵的女生站姿端正,掩盖在黑布下的容颜应当十分端庄,是大家闺秀的类型。 正如萧宁所说,她对萧宁十分友善,甚至显得十分依赖,对他的话几乎言听计从。 当萧宁让灵灵“陪着小熊玩一会儿”时,灵灵就十分乖巧地挽住了小熊的胳膊,将她往屋里带,两个人形成了一个最萌身高差。 小熊没有办法,只能这么被半拖半拉着,进了卧室。 佟青向内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要去我那儿睡?” 既然灵灵这么听话,又由灵灵照顾小熊,那么最稳妥的方式,其实是让萧宁离开五号房间,和佟青一起待在三号。再者说来,每个房间两张床,萧宁这边睡得有些尴尬。 萧宁却再次谢绝了:“不用,我不会有事的,晚安。” 他的目光深邃而温柔,似乎愿意独自承担一切,又似乎笃定这个游戏里的npc拿他没有办法。 从萧宁那儿回来,佟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比起和npc共处一室,节目中的单人间简直显得格外和蔼可亲。 但他仍然没上床,而是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 如果明天晚上发生了和今天晚上同样的事情,那么最后只会得到同样的失败结果。他必须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进行复盘,找出通关的可能性。 回想了一番,一个细节跃入脑海:巨人进入餐厅之后,动作就变得非常迅速。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那个环节可以改变巨人行动的路线,比如前往另一条甬道? 在分析剧本时,佟青就将两条甬道内的地窖定为了重点怀疑对象。除此之外,还有可能性比较小的入口大门,以及烟囱。 烟囱里面还有巨人的残肢,在巨人的残肢没有完全掉落之前,佟青不敢轻易爬进去探查。至于大门,可能性太小,不到最后关头佟青不会去尝试从入口向外突破。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条甬道了。 怎样才能阻止巨人进入其中一条甬道,而进入另一条甬道呢? 还有斧子,斧子的作用是什么?佟青不相信它的作用单纯是为了增强npc杀玩家的战斗力。 数条线索纠缠在一起,佟青忽然开始想念厉承泽。两个人一起讨论的时候,不论多么枯燥乏味的线索都能碰撞出火花,对比此时,一个人苦思冥想就显得有些无聊。 不知道厉承泽现在在做什么,大盖是在担心自己?或者……看着自己? 佟青想到这里,忽然僵住了——摄像头呢? 这个节目没有摄像头? 密室逃脱节目最重要的就是拍摄出惊险恐怖的机关,因此比起其他节目,用移动摄像的概率比用固定摄像的概率大得多。 然而,从这个节目一开始,熟悉的巨眼就不曾出现过。 佟青从沙发上跳起来,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类似固定摄像头的物品。 这一点倒可以理解,毕竟房间内是私人空间,大可不必装设摄像头。否则就冲戚其昌那种行为,不掉粉都令人难以置信。 佟青又多了一条解谜思路:他坚信这个节目一定存在摄像头,而且摄像头应该覆盖游戏真正的出口。 第139页 他抬起手腕,想打开手环上的聊天界面和粉丝确认一下镜头,却发现手环上的聊天室按键不知何时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此时正嘲讽地对着他。 佟青:“……”他就知道节目组没这么好心。 终于,被打者冒险标签的佟草草还是选择了出门探险。 ——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壁烛发出幽幽的光。他悄无声息地挪步下楼。一楼,五盏风灯仍完好地留在餐桌上。 佟青两手各提两盏风灯,嘴里叼着一盏风灯,修长的身影一闪,进入了另一条甬道中。 与此同时。二楼,二号房门悄然打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行踪矫健,窜入了属于佟青的三号房间内。 对此一无所察的佟青屏息前进,身上五盏风灯勉勉强强地照开了前进的道路。四面极静,一点黑幢幢的影子不断从他身边掠过。 这一条甬道显然比另一条长,又或者是佟青的心理作用,毕竟一个人的行动速度不比五个人。他足足走了有十分钟,才来到同样的一片空地。 要不是路程不同,佟青差一点就要以为自己故地重游了。 这里同样空旷,同样挑高顶部,同样有一块覆盖在地面上的巨大石板。 趁着墙壁上没有巨人的身影,佟青绕着石壁走了一圈。这里像是一个天然的坑洞,壁面坑坑洼洼,露出潮湿的岩体。岩体内又丛生一些干草——这是另一个石窟里没有的,因此佟青格外注意到了。 风灯能够照亮的范围有限,佟青试着将双手的风灯放下,攀上石壁观察。这么一来,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随着高度上升,杂草变得非常密集。 终于,佟青在正面甬道的那一面石壁上方,看到了一只闭着的巨眼。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遍历了他的内心。 这里,十有八九是出口。只是因为剧情未激活,所以摄像头也没有开启。 正此时,巨眼似乎受到光亮刺激,猝然一动。 佟青:“!”他生怕触发什么了不起的机关,踉跄一下,跳了下来,在不平整的地面上一个趔趄,接着脚踝一阵剧痛。 佟青赶紧咬住差点跌碎的风灯,无声地骂了一句。 事不宜迟,他提起四盏风灯,一瘸一拐从甬道往回。 第78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四) 回到房间的佟青凭借直觉,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房间里非常安静,和他出门时一模一样,物品也没有被人擅自动过的痕迹。但这种诡异的感觉在佟青心里挥之不去。 他玩惯了密室逃脱和剧情游戏,直觉一向很准。因此他不敢大意,忍着脚踝的剧痛,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细细将每个角落都翻遍。 可是,没有任何不妥,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坐在梳妆台前,佟青努力回想出门前的场景。他记起当时黑衣人也是这么一直坐在梳妆台前,不知她有没有移动过什么物品。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佟青的目光又从床帏上扫过,眼皮一跳。 是床。床太整洁了,缎面被平整如水。 印象里,他被哄骗上了床之后,又挣扎着下了床,虽然没有仔细回头看床上被褥缎面的情况,但就当时的情况来说,显然不可能维持这种齐整程度。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佟青脑海里闪过:难道这个鬼地方还有保洁员? 但很快,他就跳了起来:斧子还在床上! 又是一阵剧痛,佟青一边没什么形象地□□了一声,一边跌跌撞撞扑过去,掀开被子。 ——一柄巨斧就如一位安静地睡美人,倚在床上,斧面被垫在了柔软的枕头下方。 佟青:???这个地方真的有保洁员。 但这个保洁员明显不称职,在枕头下面垫这么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还让人怎么睡觉? 还是说…… 佟青转头看了一眼另一张床。 还是说,这是让自己不要睡在这里的意思?是谁? 仿佛要回答他的疑问,门被敲响了。 佟青背后隐隐渗出冷汗。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草草,你睡了么?” 佟青松了口气。是司兰奇。 他单脚跳了出去,将门打开,模样把司兰奇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脚怎么了?”司兰奇迟疑着问。 佟青示意没事:“这么晚,什么事儿?” 司兰奇向佟青身后看了一眼:“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刚才来的时候,你人不在。我和蒋澜、萧宁他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咱们剧本不是很完全,你最好不要睡最先空出来的那张床——去睡靠窗的那张。” 佟青心里一暖,没想到司兰奇特地不睡还跑来两次找他。眼前的男孩似乎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眼睛澄澈明亮。佟青对人的情感非常敏感,总能从别人细微的肢体语言中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这也和他成长的环境以及偶尔自卑的心态有关。 这一次看到司兰奇,他觉得司兰奇像是卸下了身上的一块巨大的石头,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明天是属于司兰奇的巨人尝试通关,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很紧张才是,但他的表现却与这种情绪截然相反。 难道说,他已经掌握了通关的技巧,所以不吝于保护身边的人? 这些猜测佟青无从确定,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司兰奇今天看上去格外有力量。他本身就是个自信、耀眼的歌手,今天的眼神尤甚:似乎前途未卜也不要紧,他看到的都是光明。 第140页 这种状态还让佟青挺羡慕。 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把疑问抛了出来:“你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人从我房里出去么?” 司兰奇一愣,再次向佟青房内看了一眼:“没有,但是我进去过了,咳,你观察力挺仔细的。” 佟青恍然,原来把斧头放在枕头下提醒他的人正是司兰奇:“谢谢。” 司兰奇点点头,尴尬的神色仓促而过,很快眼里带着笑意:“晚安。” 关门的瞬间,佟青一阵恍惚,觉得司兰奇身上有了一点萧宁的影子,但又不全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大咖的底气? 其实如若他细想,司兰奇方才突兀说自己进过他的房间,其实站不住脚,那神色也像是在找人。但是佟青先是一惊一乍,而后又被司兰奇本人的状态变化弄分了神,一时间没想这么多。 他脚踝疼得厉害,躺在靠窗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半梦半醒。 靠窗的床果然没有催眠特效,佟青这会儿又困又累,将睡着又疼醒,恨不得躺到另一张床上去——但他也知道那十有八九就起不来了,会睡过头,错过剧情时间。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久到佟青觉得该醒来时,一双有力的手挽住了他的脚弯和腰。动作虽然很小心,但牵动了他的脚踝,登时佟青疼得一抽搐,眼皮微张,看见一个黑影。 他立刻吓醒了! 可他长时间处于半睡眠又疲倦的状态中,大脑虽然反应过来,身体却软绵绵地挣扎不上劲,几乎一瞬间就落入了柔软的背面。 佟青心中飞快略过一个不详的预感:他被人强行换床了! 他还想挣扎,但极度的困意立刻攀上他身上每一根神经,将他深深的恐惧全部压下。没过几秒钟,佟青就陷入了沉沉的深眠。 …… 外面有嘈杂的声音。 似乎有人想要推门而入,但门被什么挡住了,打不开。这门有锁吗? 等等……自己能思考? 佟青忽然意识到,他醒了。一阵狂喜之中,他猛得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浑身冰凉,而且正躺在地上。 这么看来,竟是他在深眠中睡姿不好,所以从床上跌了下来,万幸!佟青不敢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一边惊魂甫定地觉得自己命大,一边不可遏制地想着昨天半夜发生的事。 他不顾疼痛——实话说,脚踝已经一点儿也不疼了,这床似乎还有相当的治愈功效——走到门边,看到门内根本没有锁。也就是说,这扇门是随时都可以被人打开,这房间也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进入的。 那刚才他听到的声音,那种“似乎有人想推门而入”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佟青的心跳慢慢平稳起来,脑内开始紧张复盘。 他终于想到了司兰奇的不对劲之处,但他绝不相信这个人会动手害他。如果真要害他,何必特地来提醒他不要睡在某张床上? 况且昨天晚上隐约一瞥,动手的应该是个黑衣人。 是女人?还是男人?没有看清,但能够一下子把佟青打横抱起的女人,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又或许npc力大如牛?不,不对,那属于蒋澜的npc就不会连个斧子都拿不动了。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是因为不想激化五位选手之间的矛盾,或者是引起其他选手的忌惮吗? 无数的问题,无数可能的答案。 在这些环绕的问题之中,佟青意识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事。 ——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失去了对这个游戏的掌控力。 所有他昨晚做出的推断,都被生命威胁所压迫,如果没有司兰奇好心提醒他不要睡在内侧的床上,他未必能够避开这个隐藏的必死点。 佟青下意识将脑子里所有的线索全部清空了,他沉住气,推门出去。 这才发现楼下餐桌上,四人正就坐吃晚餐。佟青竟差不多睡过去了一整天。 司兰奇第一个抬头看见他,平静的脸上变化出一些担忧的神色,对他招了招手。这下子,所有人都抬头看见了他。 蒋澜:“草草!” 戚其昌的脸色奇差无比:“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大家都得玩儿完?你他妈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佟青的脸色也很差,他缓步下楼,坐在位置上,有些疲惫道:“睡错床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萧宁看向司兰奇,司兰奇道:“我不是特地提醒过你……” 佟青沉默片刻,决定隐瞒黑衣人的事,避免大家忽然开始相互猜忌,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是自己的问题。 萧宁善解人意地接过话头:“那难怪我们喊不醒你。” 佟青一愣,他们喊过自己?顺口就问了出来:“你们进我房间了?” “傻X,”戚其昌真的是气狠了,每句话都带着脏字,眼睛都红了:“你睡在那张床上的时候,门是打不开的,他妈的猫叔不是很宠你们吗?这都没和你们说?昨天萧宁一个个提醒我还觉得他多此一举,这么看来你们实在令人失望。你有没有脑子?就算没人提醒你,那种一上去就困的床你他妈也敢上?不怕长眠不起?” 这下佟青了然了,这或许就是早上他听到动静的原因。 “等等,”佟青忽然想到了什么,艰难道:“你们叫完我,我没理你们,你们也打不开门,是这样吗?” 第141页 蒋澜不知佟青想问什么,点了点头,看着他。 “那,你们有没有看到谁从我房间里出来?”佟青轻声问。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蒋澜缓缓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要问没问。 佟青想明白了,如果自己一直睡在那张床上,别说别人打不开门,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也就是说,当时把他抱上床的黑衣人,一直都在他的房间里。直到他跌落床铺,或者说,黑衣人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所以把佟青弄下床后,才离开了房间。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还有斧头,刚才出来的匆忙,没有确认房间里的物品,但就从佟青曾睡在床上的事实来看,斧头一定被拿走,或者转移了位置。 刚切开一半的香肠忽然不香了,佟青放下餐具:“没什么,我就那么一问。我上楼一趟,确认一点事情。” 萧宁优雅地放下餐具:“我和你一起去。” 第79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五) 佟青迟疑了一下:“谢谢。” 他和萧宁两人一前一后上楼,直到进了房间关上门,萧宁才笑着说:“看来这次还得仰仗你带我们出去了。” 佟青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这意思是说自己有通关的可能,还是暗指司兰奇没有通关的可能? 想法归想法,佟青还是笑着应道:“萧老师说笑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进卧室,发现斧头好端端搁置在内侧床和衣柜之间的墙壁上,松了口气。 跟在他身后的萧宁的目光也同时落在斧子上。 就在佟青将转身时,萧宁忽然开口了。 “如果,”他说:“如果你需要拿着这斧头杀死我们中间的一个人才能通关,你会这样做吗?” 听到这个问题,佟青浑身都僵住了。 为什么萧宁要这么问呢?萧宁此人绝不会无端发问,他手上的剧本一定是最完全的,也一定包括真正的通关方法。 佟青勉强克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装作随口地回头问他:“这游戏需要我们这样做吗?”他问得很直白,毕竟大家都知道有剧本这一回事,谁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萧宁用温和的目光非常坦诚地看着佟青:“不一定需要,只是斧子的存在让人不心安。” 也不知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作为一件杀伤性利器,斧子的存在确实让佟青有些隐隐的不安。 萧宁沉默片刻,又道:“我本想一个人解开这谜题,但这次命运之神没有眷顾我,所以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讨论。” 佟青看着他。 萧宁一笑:“我想,就冲着之前车祸,你拼命救了我这一点来看。你应该不会杀我。所以,我会教你这把斧子如何使用。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讨论如何通关。” 他一边说,一边越过佟青,抓住了斧柄。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两个人在房间里,一个人拿到了斧头。佟青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主动参加这一期的节目?” 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这时候问出来,只不过为了让萧宁分神。 黑暗中,萧宁修长的身形一动,斧子被他扛在了肩上:“因为有趣。” 佟青已经退到了客厅里,给萧宁留出挥动斧头的空间。他的身体绷紧,手轻轻地按在沙发上,随时准备撑起身子逃跑。 萧宁却没有看他,而是仔细地看着地上。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衬衫和利落的长裤,将整个人都衬了出来。顺着他的目光,地上也是一个同样潇洒的影子。 佟青心中闪过什么线索,想起了这个童话故事中关于影子的部分:获得了财宝的小乔万尼,最后被自己的影子吓死了,为什么? 一瞬间,萧宁双臂肌肉一紧,斧柄一挥,斧面重重地落下来,一道漂亮的银色弧线划出半圆,嵌入了地面。 灰尘顿起。佟青强忍着躲避的欲望,静静地盯着地面。 没发生什么异常现象,地面被斧刃砍出了一个豁口,仅此而已。 佟青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异样,转头想问萧宁,却被眼前的情形弄得一愣。只见萧宁的衬衫领口完全坏了,看形状像是被利刃撕裂,也因此露出萧宁精致又有力量感的锁骨。 萧宁随手拢了拢破碎的领口,用目光示意佟青:看懂了吗? 地上,斧刃嵌入的,正是萧宁衣领的影子。 看懂了。这斧头能通过人的影子,砍伤人。 佟青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那如果拿斧子直接砍人会怎么样?或者砍npc?” “你是想问,”萧宁将斧头拔起来,搁置在一旁:“戚其昌会怎么样?应该是凉了吧,我猜他的棺材都做好了。” 佟青:“……” 本以为萧宁不会回答,却没想到他给了一个这么直接的答案,顿时佟青的心也跟着一起凉了——按照萧宁的意思,在这个节目中,即使触发必死条件,也只有在第五天才会孽力回馈。那自己今早躺在床上,算不算触发过必死条件? 但事已至此,佟青索性把自己想知道的事都问了:“为什么教我这个?你知道怎么通关?为什么要仰仗我通关?” 这本来是一件很冒犯的事儿,毕竟人家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妈,没必要在有竞争关系的情况下告诉对方太多信息,但萧宁却对佟青的顺杆爬感到很有趣:“你真的很聪明。你是觉得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还是觉得我非得依靠你通关?” 第142页 佟青笑了笑:“我是觉得不问白不问,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说,我也不丢人。” 萧宁一扬眉,沉吟片刻:“我之前说过,教你这个,是因为我不确定通关方法,但或许与斧子的使用有关,如果你有思路,希望也能告诉我。至于为什么仰仗你通关,是因为我觉得司兰奇毫无斗志,已经放弃了。” 这话听得佟青又是一愣,萧宁对司兰奇的判断和自己完全不同,不过说是不同,又有相同之处:昨天他觉得司兰奇“放下了”,而今天萧宁的表达是“放弃了”。 但佟青更在意的是萧宁所说的“不确定”的通关方法,是不确定而不是不知道。这就证明,萧宁心里有一个思路。 看出了佟青脸上的疑惑,萧宁率先打断他道:“我没办法和你说我关于通关的猜测,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们该下楼了,你还没有吃饭。” 的确,他们在房间里磨蹭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佟青没再追问,一点头,十分配合地打开门。 两人一下楼,就吸引了另外三人的目光。 戚其昌的目光在萧宁衣领上扫过:“怎么你们上楼还打了一架?” 蒋澜投来担忧的目光。 由于萧宁的定论,佟青现在看着戚其昌,心里都有点发毛,一时间没接上话,还是萧宁打了个圆场:“出了点意外。” 佟青闷声不吭,坐下来继续吃已经有些凉了的香肠,“凉了”这两个字不断在他脑海里徘徊。 偏偏戚其昌还带头说话:“今天晚上怎么搞?” 佟青喝了一口酒:“我们找东西把昨晚的通道堵住吧,我觉得另一个通道是出口。” 戚其昌嗤之以鼻:“你堵住他就不走了?天真。” 要换了往常,这语气还能让佟青膈应一会儿,但现在佟青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心里甚至还有点无奈。 萧宁道:“试试吧。” 他反正没抱什么希望,谁说什么他就随便应什么,佟青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同时又感到一丝不对劲:凭什么萧宁觉得司兰奇一定不能通关呢?这人根本就是知道通关条件,故意耍自己的吧? 佟青再次看向萧宁,后者却已经垂下眼帘,拿着刀叉在空盘子上优雅地玩来玩去了。 蒋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你有什么想法吗?”这问的是司兰奇。 司兰奇回答得很快:“没什么想法,听佟青的吧。” 萧宁也笑道:“听佟青的吧。” 佟青:“……”兄弟们能不能积极点?出不去会死的? 再看司兰奇的表情,却见他相当平静,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 他有点忍不了了:“大家要不再想想?出不去的话,我们都会死在这儿,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 蒋澜:“那就先把通道堵起来吧。” “好。”司兰奇站了起来。 几个吃完了的男性都站了起来,四处找可以搬动的道具,试图将昨天进入过的通道堵起来。 餐桌上,只坐了佟青和蒋澜两人。 佟青这才压低声音问:“你的房间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蒋澜一愣,捋了捋头发,想了想:“没有。发生什么事了?” 佟青有些烦躁地一摇头:“没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现在真是一头雾水。” 蒋澜听了也有些惊讶:“你一头雾水?我看萧宁和司兰奇似乎都觉得你能通关。其实戚其昌也有些这么觉得,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佟青哭笑不得:“我是神仙吗?大家都是躺着,凭什么我躺着就能通关?” 蒋澜笑了笑:“可能是直觉吧。” 佟青确实说不出话了,他这个天选之子的锅背得可真冤。算了,死之前吃饱再说。 蒋澜见佟青埋头苦吃,目光里流露除了一点别样的情绪。她刚才这样说,其实是在试探佟青有没有通关的方法。见佟青不再回答,她以为佟青是生气了,但看佟青的行为,又不像。虽说在这个世界,人人都要设防,但对着佟青,蒋澜的那道防线却总是在无形间被化解。 我对这个人说了多少次心里话了?蒋澜心想:或许大家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是有道理的。 佟青终于吃完了香肠,用餐巾轻轻印去油渍。 蒋澜终于决定,将自己的希望也寄托在佟青身上,她压低声音说:“你房间里的黑衣人……” 佟青微微睁大眼,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你带她去萧宁房间的时候,我正好出门,看到了……她让我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蒋澜垂下眼帘道:“让我感觉很亲切,就像我认识了很久的人。没什么,我只想给你提供一点线索。但这毕竟只是直觉,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佟青的联想能力很强,立刻就想到了当他和小熊口误说“麻烦你去隔壁房间睡”时,小熊突然振奋精神的举动。 佟青三号房,司兰奇二号房,蒋澜四号房。 蒋澜,也在他的隔壁。 灵光一现之间,佟青试图将纷乱的线索再度重组,半晌,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蒋澜。” 蒋澜看向他。 “你喜欢小熊玩偶吗?” 第80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六) 蒋澜一愣,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挺喜欢的吧,小时候我生日,我爸总给我送小熊玩偶。” 第143页 “这件事……”佟青还想再问,却见戚其昌跑了过来,打断两人对话:“哎,我说咱们傻不傻,为什么要堵通道呢?” 佟青:“?” 戚其昌:“咱们把巨人的身体拿到目的地之后再组装不就得了!” 这话很有道理!的确是这样,只是佟青思路的出发点是巨人在餐厅里会加快脚步,陷入了思维定势,才想不到这么简单的处理方法。 现在戚其昌一提出来,佟青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智障。 戚其昌看见佟青的表情,得意的不行:“上楼上楼,大家带着东西下来吧,赶快通关早回家,真不想看见你们这群蠢东西。” 佟青听到这话,心情又是十分复杂:真不知道戚其昌会不会后悔自己说出这话,毕竟通关了就是大清算。 事不宜迟,其他几人也都听到了这边的讨论,走了过来。 萧宁道:“两手准备,通道也堵了,巨人我们也带到位。” 佟青站起来往通道深处看了一眼,之间他们不知从哪弄来很多石块,将一条通道堵住了。 司兰奇终于提出了一点自己的意见:“而且它是我的巨人,我到时候给他点暗示。” 佟青一点头:“行,试试吧。” …… 回到房间,佟青又坐在沙发上等待。 和蒋澜的对话被猝然打断,让他失去了一个相当关键的线索。他开始回忆节目开始时旁白中的“友好npc”和“敌对npc”两种说法。 这两种说法其实非常暧昧,友好是和谁友好,敌对又是和谁敌对?加上每个房间门口有特殊的物品选择,佟青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友好npc,但对自己友好的npc,对其他选手却有可能会成为敌对npc。 也就是说,如果每个人都根据自己个人的特性,选对房间,那么每个人都会碰上属于自己的友好npc。 现在佟青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萧宁选对了房间,他在脑子里把5号房间划去。 不出意外,戚其昌也选对了房间,毕竟除了这位朋克选手,佟青想不出还有谁能喜欢银色骷髅。可惜戚其昌出于某些原因,杀死了属于他的npc,因此也没有能够成功通关。 银色骷髅、衬衫、小熊、太阳、无。 佟青试图放空自己,重新做一次选择,来确定自己本该进入哪个房间。 但他失败了,选择喜欢的物品这件事属于第一反应,既然后期佟青选择了小熊,他在思维上就会更加偏向于再次选择小熊。而现在重新回想,他觉得衬衫、小熊、太阳、无四个房间都很有自己的风格。 佟青:“……”成年人不做选择。 那就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吧,蒋澜第一天就被袭击,说明蒋澜选错了房间。暂定1号5号房间都是正确的房间,那么属于蒋澜的正确房间应该在2号、3号,属于佟青的正确房间在2号、4号,属于司兰奇的正确房间在3号、4号之间。 三个人三个房间都选错,可能性总共就那么几种。 不过佟青没办法确认司兰奇选对了房间还是选错了房间。这么一想,他完全没见过属于司兰奇的npc。 神秘人? 佟青直觉自己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近,却始终缺了很重要的一环。 等晚上做个验证吧,佟青想,如果司兰奇的npc是正确的,那么蒋澜房间内的小姑娘,对自己应该是善意的。 佟青轻出了一口气,不算复杂,但不能走错。 正这时,烟囱上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亲爱的朋友,我可以下来吗?” 佟青:“下来吧。” 又是“扑通”一声,这一次掉下来的是一条粗壮的大腿。 佟青将大腿扯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扛在肩膀上出了门。 门外除了司兰奇都到了,大家互相沉默看着。 蒋澜低声问:“这次会有希望吗?” 戚其昌冷笑了一下。 萧宁不说话。 在这谜一样的氛围中,连佟青也觉得有些丧气了。不得不说,他也有点今晚会徒劳无功的念头,这种潜意识真可怕。 司兰奇的门终于开了,他瘦削的肩膀扛着巨人的躯干,就这么走了出来。门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门关上了。 “走吧。”司兰奇说着,第一个下了楼。 经过刚才的讨论,大家显然默认了先不把积木拼出来,而是等到了地方再说。 和昨天晚上一样,五盏风灯模模糊糊照亮了甬道,几个人既快又紧张地穿过黑暗,来到极其相似的空地。 空地上,石板盖得死死的。 司兰奇当先一个把躯干卸下来,剩余四人将手脚拼了上去。 巨人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他猝然睁眼,一翻身从地上站了起来,足有两米高。 由于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和吓人,佟青反应过来时,已经连退了三步,再去看其他人,也和他差不多,都下意识和巨人保持了距离。 巨人喃喃道:“唔,我的头好疼,我不愿意来这里!” 接着,他发出相当凄厉的一声惨叫,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几乎让整个洞穴都颤动了一下:“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将我唤醒!” 司兰奇这时开口:“看在我们唤醒你的份上,你能替我们打开这个石板吗?” 第144页 巨人绿幽幽的眼睛四下一晃,面上透露出恐惧:“不,我不能,他们将我一块块……一块块剁开,我不能。” 他的声音充满了恐惧,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他颤抖的语调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我的朋友,他们都背叛了我,”巨人两条粗壮的手臂一合,抱住自己,做着瑟瑟发抖的姿势:“是我为他们领路,但是他们背叛了我……我可以给你们无上的财富,但我不会再为你们付出生命,你们休想骗我!” 佟青:“这下面是什么?” 大家都被巨人吓得够呛,谁也没想到佟青会突然说话,于是都呆呆地看向佟青,只有萧宁微微一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巨人仍在原地发抖,眼神飘忽,显然陷入了恐惧之中。过了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使命:“走吧,我应当感谢你们救了我。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我将把我所有的财富都赠送给你们。” “这下面是什么。” 萧宁的笑容愈加深了,余光看向再次坚定发问的佟青。 “这下面是什么,”巨人仿佛暴怒又暴躁了,像条被踩了尾巴的狗:“这下面是生命的秘密,是他们肆无忌惮伤害我的理由,是人间一切罪恶之源,你不要再妄想得到它了!” 但接着,他的声音又变得忧伤了:“这下面是治愈,但它了无用处,你看我虽然已经恢复了伟岸的身躯,但我的心却再也无法拼凑了。” 佟青:“……” 所有人:“……” 大家都被巨人突如其来的煽情噎住,场面沉默了五秒。 “看看我的付出换回了什么,”巨人还在哀伤地陈述着:“他们误会我,把我当做坏人……” 巨人的声音没有变,仍是那样委屈兮兮的戏精样,但佟青却突然一阵发毛,他总觉得巨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戚其昌身上,但戚其昌却没有发现。 “……我并不介意,他们说东,我不向西,”巨人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我可以为我敬仰的朋友们粉身碎骨,可他们却不愿意带回我的残骸。” “打开这个石板,会让你粉身碎骨吗?”佟青看着巨人的眼睛。 巨人发出一阵痛苦而又沙哑的笑声:“天真,在打开它以前,就证明我这可怜的人已经死了,又证明有一个可怜的傻子做了和我一样的决定。除非我的脑袋让我替你们卖命,否则,谁也别想支使我!” 话毕,他闭口不言,大步迈出,从甬道里钻了出去。 佟青只能和几个人一起快步跟上,心里疯狂分析巨人的话。这一次又失败了,但打开了一个新的剧情点。 “除非我的脑袋让我替你们卖命,否则,谁也别想支使我!” 这是什么意思? 佟青直觉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通关线索。 还有“治愈”和“伤害我的理由”、“生命的秘密”。如果将地窖解读成出口,那么可以对应生命的秘密,出去就是生,出不去就是死,治愈则和伤害的理由对应,正因为可以治愈,所以才肆无忌惮伤害。 但这些内容连在一起,佟青还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结论。 还有一点重要的,就是巨人说的“某人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但巨人没有给佟青机会,去问他究竟做出了什么选择。 现有的线索,只知道巨人曾为同伴粉身碎骨。 思考之间,只听“轰隆”一声响,是巨人踹开了大家设置的屏障。 果然拦不住它。 接下去的事实在没有意义,巨人又一次把财宝“献给了”众人,同时成为了墙上第二对眼睛——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失败。 五个人都有些精疲力尽,虽说大家知道通关的希望不大,但实际心底还是有着暗暗的期待,说不失望不沮丧,都是假的。 唯有和佟青一起走在最后的萧宁,似乎还是旅游的心情。 他还有心情问佟青:“明明得到了财宝,我们却这么沮丧,你说我们会不会在通关之后,才更痛苦呢?” 佟青脸色有些苍白,微微一笑:“现在就不讨论哲学问题了吧?” 第81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七) “这很哲学吗?”萧宁似乎不以为意:“我不这么觉得。” 他顿了顿,压低了了声音又道:“我只是在和你讨论通关方法。刚才巨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似乎只有牺牲什么,才能顺利通关。像你这种踩地都怕地痛的人,就算是个npc为你而死,你也会难过的。”他的声音本就富有磁性而动听,现在沉下声音来,更是沙哑动人,富有诱导性。 但佟青不为所动。他是个基佬没错,但他是个有对象的基佬。 相反,他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萧宁所说的内容上,并且在心里笃定,这个人绝对知道正确的通关方法。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目的性,至于目的是真心帮自己通关,还是把自己带进沟里,有待商榷。 佟青避开萧宁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转移了战场:“萧老师这么说,我真荣幸……你很了解我?” 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们根本算不上认识。 虽说在这个世界碰到只缘一面的陌生人也会感到亲切,但还真不至于这么掏心掏肺。 未料,对这个问题,萧宁十分直白:“我看过你很多场节目。” 这时,两人正好走出甬道,橙黄色的光将他们笼罩住了,佟青身侧,萧宁浑身的轮廓被柔和的光衬托得柔软、温和无害。 第145页 “我很期待,如果你能再成长一点,”萧宁的眼神真诚:“然后我们再出现在同一个节目里,那个节目一定会非常精彩。在这个节目里,我唯独希望你胜出。” 佟青:“……”这是什么,王者宣言吗?给自己培养一个过得去的对手?中二病? 但这时候,他没空管这一位大明星了,因为蒋澜看起来有些倦怠,正要走上楼去。佟青没忘了自己的使命:核实一下蒋澜房间的npc是不是他的友好npc。他有种直觉,这个节目非得和npc合作不可。 除此之外,刚才萧宁云里雾里的一番提点,什么“npc为你而死”等等,让他更坚定了这个念头。通关不仅需要npc,而且,或许,真的需要斧子。 二楼,蒋澜和司兰奇正说着什么。佟青来了,蒋澜就和见到自己人似的对他招了招手:“我们在讨论今晚npc安置的问题。” 佟青:“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或者说,是这个节目的正确打开方式。 萧宁和戚其昌也走上楼来,戚其昌在后面不客气道:“什么好办法?再和堵通道似的办法我可不听。” 佟青:“……” 他心内腹诽我也没叫你听啊,嘴上却诚实道:“把npc放在睡着醒不来那张床上不就好了?既不担心半夜被杀,也不用担心房门被开。” 戚其昌:“……” 所有人:“……” 所有人陡然意识到了,这才是那张床真正的作用,锁住npc也锁住门。 为什么之前都没人想到? 而佟青心里的疑问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鉴于萧宁最近在他眼前疯狂刷存在感,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为什么萧宁不知道? 以及,是不知道还是没必要? 戚其昌到了这关头还能找茬:“你怎么知道那床对npc有用?” 却听萧宁道:“有用的。我房间里她们就这么睡。” 戚其昌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宁:“你他妈有病吧?你知道还不早说?” 但这话一出口,他立刻沉默了,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天真。这是个节目,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选手,这是一场竞争,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佟青那样,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他竟然不知不觉被佟青给带跑偏了。 萧宁微笑着看着他。 佟青听他们的对话,心里又有点发毛:萧宁不愿意透露这个秘密,摆明了是不想让大家都安全通关,但他又好心地替佟青看管了一晚上的npc。难道真和他所说的一样,本场他只想让佟青赢?这也太荒谬了。 眼见着几人僵持在一起,蒋澜揉了揉眉心,走出来打圆场:“那我们把npc都带回自己房间吧。司兰奇,昨晚麻烦你了。” 佟青余光瞥见司兰奇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是犹豫了。 但是挂着衬衫的那扇门,轻轻打开了,那个曾手持斧头砍向蒋澜的黑衣女人,或女生道:“我听见了,那我先回去了。” 显然,她刚才一直趴在门上,悄悄地听门外的对话。 佟青:“?”司兰奇和蒋澜的npc关系真好。她对待司兰奇的态度,就好像灵灵对待萧宁的态度。 这么说来,蒋澜房间的npc,其实是司兰奇的友好npc。 “……”司兰奇沉默了片刻:“嗯,别做傻事。”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都不是傻子,立刻听出其中不对味来。 戚其昌仍旧负责阴阳怪气:“你俩这什么酸溜溜的语气啊?司兰奇你和别人房间npc谈恋爱?太变态了吧?” 司兰奇很恼火:“都像你这么龌龊?” 佟青又敏锐地抓住了什么,转瞬即逝,一个灵感在他脑子里消失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他懊恼道:是什么呢?为什么是“都像你这么龌龊”? 蒋澜本想出来打圆场,没想到又扯出一场新官司,整个人的头都大了:“我们只有三天了,都给我清醒清醒!团结一点吧,眼下的情况不乐观,你们就是不为别人,也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她头一次拿出大姐大的气势来,眉目间闪过一丝厉色,像极了企业中独断的女负责人。蒋澜本来就比在场几个小青年年长,这么一来,竟短暂镇住了戚其昌和司兰奇。 司兰奇的脸色非常难看,阴郁地看了一眼戚其昌,又有些烦躁地看了眼蒋澜,但终于没有说话。 他从昨天晚上那个阳光、放松的司兰奇,一下子变回了思虑重重的样子,就像失去了属于他的小太阳。 小太阳! 司兰奇本人在开心、快乐的时候,不正像个小太阳一样吗?佟青回头看了一眼蒋澜的门上,金色的小太阳仿佛发着光,给众人带来好心情。 确认了,4号房间本该是司兰奇的房间。 那么……属于佟青的友好npc,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司兰奇,”佟青觉得自己的喉咙在发紧:“我方便见一下你的npc吗?” 司兰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半天才惊醒,反应过来佟青问了什么,就有些紧张道:“他,他不太愿意和人说话。” 司兰奇真的太奇怪了。虽然佟青不愿意这样想,但他真的太奇怪了。 种种反常的举动、语言,都体现着他与npc有着比和选手更深切的联系。 佟青上前一步,握住司兰奇的手腕,司兰奇整个人都是一僵,接着他缓缓抬头,看着佟青。 第146页 佟青坚定地回看他:“让我见一见你的npc,这很重要,可以吗?” 身体的接触往往能让人放下防备,但司兰奇看上去把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佟青不知道,如果他再次拒绝,自己应该说什么。 佟青甚至能感受到身后萧宁玩味的目光。 司兰奇的目光开始挣扎,他十分复杂地看着佟青,似乎佟青是个很特殊的人物。终于,在佟青执着的目光之下,他妥协了:“好,我和他说说,你等着。” 佟青松了口气。 他松开了司兰奇的手腕。 司兰奇对着佟青和蒋澜一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黑衣女生,几乎是逃也似的进了房间。 而直到司兰奇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黑衣女生才默默地回到四号房间,“砰”地将门一关,留下一个冷冰冰的太阳。 戚其昌觉得无聊,也回了房间。 佟青本还想问问蒋澜小熊玩偶的事,但萧宁也在场,他就有些不方便开口。萧宁似乎察觉了什么,勾了勾嘴角道:“你似乎对司兰奇的npc比较在意,那让小熊在我那儿再住一天?我看她和灵灵玩得挺不错。” 佟青摇摇头:“让她回来吧,谢谢。” 萧宁了然一笑:“你觉得她是通关的必需品?好吧。” 他说着转身敲了敲门,空空如也的房门打开了,先是灵灵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接着往屋里叫了一声。接着,身形高挑的小熊就从灵灵身后绕了出来。 蒋澜因为听见“通关”二字,便也回头对上了这个“通关的必需品”。小熊也看着她。 又来了,又是这种感觉。蒋澜心想:她好像在关心我。她似乎是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可是是谁呢?为什么她不和我说话? 但蒋澜很快一愣,因为她看见小熊站在佟青身后,缓缓地对她摇了摇头,接着用手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接着,小熊什么也没有说,闷声不吭进了佟青的房间。 萧宁则对两人一挥手:“那明天见了。”话毕,也回了房间。 蒋澜被那几个动作弄得心神不宁,却听见佟青问她:“还记得我们之前聊了什么吗?关于小熊玩偶的,你和谁提起过小熊玩偶的事?” 能够在房门上挂上小熊玩偶,试图吸引蒋澜的人,一定知道她的往事。 就这么一瞬间,蒋澜猛得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佟青。 她反应之激烈,让佟青也吓了一跳。 就在佟青认为蒋澜可能想到了什么,将提供一条重要线索时,只见蒋澜的脸上,也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几乎和司兰奇看他的目光一模一样。 佟青心内一凛。 接着,蒋澜缓缓摇了摇头:“抱歉,我想不起来。除了对你,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佟青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她应该没有说实话,她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但不愿意告诉他。 这时,二号门打开了,司兰奇探出头来:“草草,你进来吧。” 蒋澜如获大赦,和两人告别便回了房间。 佟青寄希望于司兰奇房内的npc,努力将心中奇异的难过的感受压下去,跟着司兰奇进了门。面对着司兰奇,他方要开口,整个人却往后一仰。 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覆盖了他的口鼻。 作者有话要说: 佟草草:这世上我只和一个人谈哲学,因为我喜欢他。 遥远的回应:嗯。 (以及试着将小可爱提到的二人世界群号放在了专栏,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82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八) 佟青反应极快,一脚向后扫去。他在这样紧急的关头,仍然注意到了司兰奇没有动手。 奈何他的脚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抓住了,接着天旋地转,佟青整个人被扛了起来,只能看到黑衣人宽阔的后背。 直至此刻,他抬头还是能看得见司兰奇,但他真的懒得问了。 所有人都有事瞒着他,只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会轻易让他死的,否则他活不到现在。 司兰奇眼光闪躲,手上抓着衬衫,说了句“抱歉”,就用衬衫将佟青的嘴堵上了,接着又将他的眼睛盖住。只听“吱呀”一声,是司兰奇打开了门。 佟青就这么被黑衣人扛出了房间。 接着他听到敲门声,又听到小熊一声惊呼,但很快,小熊也把门打开了。随着上下起伏,佟青知道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瞬间一种极端的愤怒从佟青的四肢百脉涌上来,他既无措、又不解。首先是推理的瓶颈让他在绝境中打转,其次是萧宁等人的语焉不详让他心思烦乱,现在他觉得全世界都在针对自己!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就算是要坑人,怎么就选中了他?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达成了这样的默契?佟青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或许萧宁是对的,他还需要成长,但现在看来没有机会了。 佟青完全地将身体放松了,认命一般。 这个动作或许让黑衣人很得意,佟青感受到黑衣人胸膛的微微震动,似乎是在轻笑,不,应该是嘲笑。 就在黑衣人手腕翻转,换了个姿势的一瞬间,佟青双脚猝然一登,猛得挣开束缚,凌空一个翻转,夹住黑衣人的脖子,大力起身,同时挣开双手的束缚,一把抓向黑衣人的眼睛。 第147页 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换在平时,他也用不了这么阴损的招数,但现在没有办法。必须如此。 只听黑衣人十分意外地“嗯”了一声,竟然还有所赞许,接着便施施然从半空中再次抓牢了佟青的双手,就像抓住两只没什么抵抗力的小动物。 佟青一阵绝望:实在是两人实力太悬殊了。 他的手已经堪堪到了黑衣人门面前,感受得到对方温热的鼻息。 那一瞬间他的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npc要不要这么逼真! 好在他的双脚还是自由的,现在干脆更加自由地发挥,疯狂乱蹬。隐约间他还听见小熊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毫无章法有时候也无法可破,加上佟青本就在人家肩上的有利地势,基本上是对着黑衣人的头踹,黑衣人躲了两下也吃不消,手一松,将佟青扔到了沙发上。 自由了!佟青一把抓向脸上的衬衫,未料电光火石之间,双手就被黑衣人再次抓住。有力的膝盖则压住他的双脚,让他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佟青心中哀嚎:这也太快了吧!怎么和别的房间不是一个战斗力级别!上来就打人!这也能算是我的友好npc? 只听小熊道:“放到床上吧。”她的语气似乎比之前温柔了很多,或许是npc之间的惺惺相惜。 佟青:“!” 黑衣人似乎真的很不爱说话,除了刚才那个“嗯”字以外,没再多说一个字。这会儿,小熊给他提建议,他也就全盘接受了,又像提麻袋一样将佟青提起来。 佟青挣扎之间,终于将衬衫吐了出去,大口喘着气道:“小熊,你不想帮蒋澜了吗?” 衬衫从佟青的头上脱落,佟青再次看见房间内的布局,也对上了小熊的眼睛。她漆黑的眼睛嵌在黑布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佟青这么说,只是在赌蒋澜和这个npc的关系。从蒋澜先前的态度来看,她们似乎是颇有渊源的。 未料,事情完全向着一个相反的方向发展了。只见小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那你知道怎么通关吗?” “我知道,”佟青说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而黑衣人竟然也没有强行把他拖走,甚至将他重新按回了沙发上:“我们俩一个房间,我不能死,我死了你会被我拖累,就没法帮蒋澜了。” 小熊的头往一侧一歪,似乎觉得这话分外好笑了:“骗人不打草稿,你可真是个小弟弟……你不会死,睡一觉吧,啊。你的运气可真好。” 这时候,佟青的姿势是下巴搁在沙发上,后脑勺一只手压着不让他抬头,两手背在身后也被抓着,腿也被禁锢住,活活一条咸鱼的模样。而小熊竟然还说他,运气好? 从头到尾,从选手到npc,都觉得他会躺赢。 灵光一闪。 佟青猝然睁大了眼:“等等,你是……” 他脑子里一时间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但一个念头已经飞快占据了他的脑海:原来是这样!他的心犹从万丈深渊抛落,想起了萧宁说的所有话,一种刻骨的恐惧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无比地想抬头,但黑衣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佟青颈部遭受一下重击,眼前霎时一黑。 小熊就静静地看着高大的男人将佟青小心地放下,卷在柔软的被子中。 半晌,她才说:“我最讨厌作弊的人。但这一次就算了。” …… 无数第一次。 佟青第一次感受到即使晕倒、即使陷入梦中也不得安宁的感受。 冷汗一阵一阵从他额角沁出,他双手抓着被面,虽然使不上力,但是从未放弃挣扎。 他在心底第一次感受到了“恨”这个字,也第一次感到彻底的绝望和无能为力。 是萧宁一开始就误导他,不断地重复“npc”三个字,让他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黑衣人的身份,即使黑衣人再像个正常人,他都觉得他们只是npc。 而他的爱人,也只说漏嘴过一次。“我也会在”,他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之后再也没有提起。 萧宁其实也隐晦地告诉了他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斧子的正确用法是通过影子伤害人的身体,可为什么要砍在影子身上,直接砍到人的身上岂不是更方便吗? 除非,提起斧子的那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伤害别人。他只有对着影子,才能杀死自己。 睡梦中,佟青如困兽一般,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呜咽。 萧宁并没有想帮助他,他只是想让佟青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更加煎熬和痛苦。他做到了。事实上,无论萧宁是否出手相助,佟青都能够通关的。佟青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够通关。 因为这是一个关于勇气和牺牲的游戏,必须牺牲一个人,另一个才能走下去。 只要有人愿意为他牺牲,他就能走下去。 厉承泽早就代替他做了这个决定。厉承泽不是被他请来的助理,他和所有其他助理一样,都是因为特殊的原因,才会来到选手的身边。但是厉承泽从一开始就对佟青隐瞒了真相。 不,不是助理,他们的身份应该是“伙伴”。所以在进入节目前,蒋澜从佟青套房离开时,听到厉承泽自称“助理”,就觉察了其中的不对劲。当时他们的反应都很奇怪,佟青却没有深究。 第148页 他无比后悔,为什么被爱情二字冲昏头脑,却不想想它为什么突如其来。 …… 佟青觉得自己身处地狱之中,挣扎了一万年。他终于能够睁开血红的眼睛。 他已经被人移到了另一张床上,大局已定。 眼前模糊的景象开始重聚,一个高挑的黑衣人正低头看着他,眼神很复杂,有怜悯,也有其他的情绪。 但佟青此刻没有办法和任何人共情,他的心也停止了跳动,血液也是冰冷的,他的声音毫无温度,几乎带着寒霜。 “路瑶,”佟青淡淡地说:“你们都会后悔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不要无差别攻击,我想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路瑶藏起了眼里的情绪,居高临下道。 “不需要你们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今天,大家最好都死在这里。”佟青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他已经被一种黑色的情绪完全淹没了,而更让人绝望的是,他知道自己放得出狠话,却无能为力。他好恨,恨不得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他最恨的是从始至终一直弱小的自己。 为什么没有推理出来?为什么巨人的四肢都是断裂的,只有头连在身体上,没有让他感受到反常?为什么当巨人说“除非我的脑袋命令我”,而紧接着萧宁就不断提到牺牲与背叛时,他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杀死巨人,砍掉巨人的头,再杀死伙伴,让伙伴成为巨人。 只有最勇敢的人,以自己的头颅为祭,才能带领最重要的朋友逃出生天。 所以每个房间里,默默等待着命运的黑衣人,都是选手最忠诚的粉丝。 如果佟青早一步解读出了这个游戏的真谛,他一定愿意为了所有人牺牲自己,而不会让任何人为自己受伤的。不论那个人是厉承泽还是其他人,他都会很好地保护他们。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佟青移动僵硬的四肢,从床上默默爬下,又一步、一步地走到客厅。 客厅里,躺着巨人孤零零的头,和厉承泽失去头的身体。 大门打开着,萧宁正靠在门边,见到佟青出来,微微一笑:“走吧,我们要通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完了,但是这一章怪兽也写得想吐血,求原谅。 第83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九) 佟青淡淡地看着萧宁,忽然也微微一笑,接着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萧宁一扬眉,眼神晦明不定,又似乎觉得有趣极了。 门外,司兰奇正站在巨人的身边。巨人已经完全拼凑完毕,除了那颗覆盖青苔的头被换成了黑衣人的头之外,没什么特殊之处。 蒋澜则正对着巨人站着,抬头看着着诡异的巨人,脸上惊魂甫定。 戚其昌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还连连咋舌:“我靠,把npc的头和巨人的头换一换,这样也行,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难怪房间里要放个npc。” 他顿了顿,又挠了挠头:“那我的npc死得挺冤哈,不过谁让他对着我拿斧子呢。” 看样子,他当时并不是恶向胆边生杀了黑衣人,而是因为黑衣人先行拿起了斧子,他才反击的。 一旁萧宁看热闹不嫌事大,插话道:“他是想把自己的头砍下来送给你,就这么被你杀了,是挺冤的。” 戚其昌斜了他一眼:“拉倒吧,怎么砍自己的头,你砍一个我看看。” 他们说了什么,佟青全都没有听见,他从出来这一刻起,目光就死死地盯着巨人脖子上的那颗脑袋。 厉承泽不现身是对的,因为不管他身上包了几层黑布,就算把他整个人都拆了重组起来,佟青也能一眼就认出他。 属于厉承泽的平静的目光也回望着佟青,他似乎没有想做任何解释。 也是,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可说?说不要伤心,这是我愿意的?接下去你要好好活? 不可能了。 佟青用尽全身的力气移开目光,又看向司兰奇。司兰奇显得有些尴尬,但他显然不明白这个黑衣人对佟青的重要性,只是对之前联手黑衣人算计佟青一事有些愧疚。这种愧疚究其根本,来自他不想牺牲自己的粉丝,而想让别人的粉丝代劳通关。 蒋澜就不一样了,蒋澜多少知道厉承泽对佟青来说意味着什么,可她实在没有想到通关方法会这么丧心病狂。她也是心虚的,因为当路瑶对她比划手势,看起来像是和佟青敌对时,她没有阻止路瑶。她承认,那一瞬间,她希望自己什么也不做,就让粉丝替她完成心中隐秘的想法。 他们都没有做坏事。起码没有直接去做伤害佟青的事,因此都有些自欺欺人地想,应该没事的。 “要通关了,”佟青环视了众人一周:“可这个节目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进来的时候有多少人,出去还是多少人。白白害死我一个粉丝,说不过去吧?要么大家都别通关算了?”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么一句话,只有萧宁依然在微笑,似乎对佟青的变化感到很满意。 这样的佟青让蒋澜觉得瘆得慌,她自觉如果早一步告诉佟青,他房内的女人是路瑶的话,他就能推断出厉承泽也在,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措、被动和伤心。 蒋澜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想对佟青说些什么,却冷不丁对上佟青漆黑一片的目光,目光里的寒冷直逼蒋澜。蒋澜浑身一震,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她有种直觉,他们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交心和对话了。 第149页 蒋澜动了动嘴唇,终于什么也没说。而佟青的目光,略略向蒋澜脚下一瞥。 蒋澜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司兰奇已经大喊一声:“住手!” 与此同时,佟青房内也传出一声尖叫,小熊扑了出来。 司兰奇一边喊,一边冲向蒋澜身后,小熊则猛得抓住了蒋澜的手臂。蒋澜吃了一惊,想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动不了了。她面露惊恐之色,缓缓低下头,同时整个人也跪了下来——不知何时,她的腰部被完全劈开了,剧痛后知后觉得让她浑身战栗。她整个人差不多被分成两半,像破碎的鸭绒被一样向外涌出玫瑰花瓣。 在她身后,身材娇小的黑衣女生将巨大的斧头砍入地面,留下蒋澜一个支离破碎的影子。 “你做什么!”司兰奇猛得摇晃女生,双眼发红。 女生则带着哭腔回应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你就是因为人太好,才会总是被欺负,才会从榜一掉下来。” 佟青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戚其昌大骂了一声,猛得后退三步:“什么玩意儿,司兰奇,这是你粉丝?这他妈疯魔了吧。” 接着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阴沉的可怕。 司兰奇冷冷道:“是啊,你把你粉丝给剁碎了,是我粉丝疯魔还是你更疯魔?” 混乱场面的背景音,是路瑶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蒋澜的意识已经模糊,再也看不清眼前那个青年的样子了,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在晃动。接着,她的世界就沉寂了,在最后的时刻,她觉得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在一片混乱之中,佟青问道:“还不走吗?” 厉承泽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巨大的身躯,缓缓向楼下走去。 佟青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司兰奇的粉丝不断和司兰奇争执,还想拿着斧头去砍其他人。她已经完全疯了。但她也是真心实意地站在司兰奇这一边。 他还看见灵灵安静地从房间里出来,萧宁和她说了句什么,就让司兰奇快点走。灵灵则抓住了那黑衣女生的手,安抚着她,将她留在了原地。 司兰奇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蒋澜,似乎感到不能相信。可等他转回头来,又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如毒蛇的信子一般在他背后舔舐。那是来自路瑶的目光。 司兰奇浑身打了个寒战,加快脚步。 四个人沉默着,跟着巨人走入甬道,佟青提了两盏风灯。 虽说节目规定不能走在巨人身前,但现在的巨人成了伙伴,佟青几乎与巨人并排前行。 在幽暗灯光的照耀下,巨人高大的身躯和瘦削的青年形成一个具有强大反差的剪影。他们肩并肩,走在幽深的隧道中,无惧无畏,就好像一个冒险童话故事的封面。 如果不是青年浑身都不可遏制地轻颤的话。 这条道路比佟青上一次走时,短了很多,几乎一瞬间,几人就已经来到了空地。 厉承泽也没有急着把石板掀开,而是再次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看着佟青。 佟青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给予回应,只是沉默着。 身后传来萧宁的声音:“草草,让你的朋友打开石板,我们就通关了。” “好,”佟青的声音依然很平稳,好像一望无垠的海面,但让人听不出下面藏着什么:“厉承泽,帮我们把石板打开,谢谢你。” 正此时,甬道外面,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是灵灵。 灵灵走到萧宁身边,乖巧地站着。 厉承泽也终于说话了:“好的。” 佟青呼吸一窒,整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大力挤压到扭曲。他的胃开始痉挛,并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这是紧张和难过到了极值,又被深深压制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在他身旁,厉承泽操纵着巨人的身体向前两步,微微蹲下身子,吃力地提起盖板。巨人身体上的肌肉已经完全绷紧了,却只能缓缓地将石板抬出一道缝隙。 一阵热浪猛得扑面而来,又将整个盖板掀开了。 同时,一阵火光带着热流涌出,这场景不亚于火山爆发,佟青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就被巨人巨大的身躯扑倒了,一道热焰贴着他的脸颊汹涌而过,四面登时火光冲天。 厉承泽的眼睛就在他面前,深不见底,但如往常一样坚定。 佟青瞪大眼,不可遏制自己地伸出手,捧住了厉承泽被黑布严密包裹的脸。他的眼中,泪水好像燃烧一样涌出,比旁边的火舌还要烫。 要死在这里了吗?那比想像中还好一些。 火舌却慢慢平静了下来,只是将整个洞穴烧得通明,墙上的杂草一路到顶,都卷着赤色的火焰。 厉承泽一闭眼,似乎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从佟青身上离开了。 巨人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上,但是厉承泽的头还留在佟青怀里。 最后一根弦绷断了,佟青只觉得耳边呼啸过数辆火车,长长嗡鸣,眼前也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很嘈杂,有人在吵闹。佟青呆呆地转向另一个方向,一片漆黑和血红之中,似乎看到几个晃动的人影。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喊在颤抖:“萧宁!你早就知道……你让灵灵拖住了她,故意不让她来的。” 另一个声音很遥远,在炙热的火光中听起来冷冰冰的:“你自己抛下了她,怪我?她那么一个小姑娘,为你可以拿起斧子杀人,你却把她留在那里……怎么,现在又需要她了?” 第150页 佟青翻了个身,勉强看到三条人影……不,四道人影站在不远处。 浑身漆黑的灵灵此时靠在石壁上,几乎成了完全的一个影子,她的脸也看不清了,浑身被火灼烧成一个漆黑的影子。片刻后,她的身形扩大了六七倍,映在石壁上,像一个漆黑的洞口。另一个人往后一退,轻松地通过影子,继而两个人都消失了。看那动作,像是萧宁。 原来如此,最后离开的出口,是影子,也是那些漆黑的朋友。佟青仍然是可以通关的,因为他手上有一部分的影子,按照这影子扩大的比例,他完全可以逃出生天。 见到眼前这一幕,司兰奇则完全愣住了,不可置信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接着他疯了一般大笑,贴着石壁坐下了。戚其昌离他很远,站在火中,一动不动。 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影子,只能呆在这里等死。 佟青动了动嘴唇。他没发出声音,但他知道自己有很多话想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可以让你变成影子,然后顺利通关?” “我不会这样做的。” 佟青低声地喃喃道。 “因为我现在不想顺任何人的意思,也不想讨任何人开心,我知道怎么样你才最痛苦,我就是故意要让你痛苦。谁让你不听我的话……我说过的,如果你死了……我宁可白白去死。” 佟青甚至感觉到自己笑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故意引导小姑娘杀了蒋澜。真的,只要我想,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赢,不需要你这样牺牲。” “我变成现在这样,哎,你会害怕吗?会讨厌我吗?” 讨厌我就好了,早一点厌恶我,不要为我死去。 佟青瞳孔漆黑,似乎是被烈火烧焦。他抱着影子和灵魂站起来,走向火焰最炙热的地方——也就是冒着热浪的地窖。 戚其昌注意到他的动作,冷冷道:“他好不容易带你通关,你就这么懦夫一样放弃了?”他好像并不像司兰奇那样惧怕死亡。 佟青置若未闻,纵身跃入火海。 …… 石窟的另一面,一个穿着打扮十分素雅的女孩静静地望着石壁,问身旁的人:“还有人能出来吗?” 她的声音有一点担忧:“出来的人,会成为蓝榜新的榜一吗?” “那要看他自己想不想出来了,”等了许久,萧宁的表情有些遗憾:“不过不管他出不出来……是不是还能够呼吸……” 女孩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偶像。 “他都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怪兽也死了。 第84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十) 佟青没有感受到被灼烧的痛苦。 相反,穿过那一片燃烧着的火焰,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粘稠的液体之中。 液体的密度很大,导致佟青整个人不上不下,却难以动弹。 当他发现厉承泽的头完全沉在液体里时,拼了命地举起手来,将他托出液体表面,接着小心地用指腹将黏在他眼皮上的液体抹去。 就这么一瞬间,他的动作一僵。 这液体太黏了。 一瞬间,一个念头犹如新的生命一般涌入他的身体。佟青努力让剧痛的脑子清醒起来,他将手我成拳头,又打开。 打开得非常艰难,因为通过短暂的接触,握拳的手牢牢地黏在一起。 ——是胶水。 “这下面是治愈,但它了无用处,你看我虽然已经恢复了伟岸的身躯,但我的心却再也无法拼凑了。” “我可以为我敬仰的朋友们粉身碎骨,可他们却不愿意带回我的残骸。” 火光中,佟青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 司兰奇呆呆靠着墙壁坐着,他不想死,可到了这步田地,他也不知道该怪谁。 当他的粉丝表露身份,又从厉承泽那里隐约问出通关方法,表示自己愿意牺牲时,是他自己拒绝了。 就在这一点上,他很善良,因为他知道厉承泽的想法,既然有一个人已经愿意牺牲,为什么还要白白搭进去自己的粉丝呢? 是他自己放弃了主导通关的机会。 那个小姑娘……司兰奇头抵着墙苦笑起来,她喜欢他喜欢得发疯,又不理智,伤害了蒋澜。 而自己则因为恐惧,丢下了她。 他的确不是个合格的偶像。 就在刚才,当他看见佟青纵身跃入火海时,他心里的不甘奇迹般地完全消失了。 不管是哪个世界、哪个舞台,都遵循一定的规律优胜劣汰,在胜出之前,谁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想要挑选出怎样的人。而佟青身上,的确有他们任何人都不具备的特质——或许是他和厉承泽两人身上。 他虽然有时看起来很软弱,却又在某些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和坚强。 司兰奇在掉下榜一的时候,也有过同样的不甘心,但他现在想通了。猫叔要的一定不仅仅是最耀眼的那个人,它还有很多其他的考量。 这也是第一次,司兰奇觉得,比起他自己,他更愿意成为佟青的粉丝。 司兰奇已经逐渐从崩溃的情绪中走出来,有些坦然了。 身边有动静,司兰奇回过头,是戚其昌。 人到了生命的这个关头,很多可笑的敌对也就都放下了。司兰奇甚至还有心思和他搭话:“没想到我们俩会死在一起。” 第151页 戚其昌斜他一眼,笑了笑:“这有什么奇怪。” 司兰奇深刻地感受到他们已经比一般人强大许多,起码直面死亡也没有很难看,谢幕的时候还保留了一些尊严。 司兰奇道:“没认出自己的粉丝,后悔吗?” “您这是临终采访呢,”戚其昌以和司兰奇一样的姿势,头靠石壁:“不后悔,我没认出来能怎么的?你和我都死得不冤,他们的伙伴之前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你正人君子不是拒绝了‘助理’吗?” 司兰奇苦笑一下,他哪想得到呢。 “不过我呢也算是做错事了,”戚其昌道:“剩下的就是让他反过来把我砍成二十几块解解气,算我还他了呗。” 司兰奇:“……”从某方面来说戚其昌也有其独特之处。现在的戚其昌就像个小混混,完全露出了他的本色,但却让人觉得很亲近。 两个人指尖没了奇怪的隔阂,司兰奇发现戚其昌话还挺多,只听他又道:“结合那几个抬棺材的说的话,我猜上一场没人赢,估摸着上一场的人把他们的‘助理’伙伴全杀了,集体遭砍,这么想想还是我们有人情味?” 司兰奇:“……”行吧,聊以□□。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只见眼前火光跳跃,燃上了数米。 戚其昌奇道:“怎么,佟草草烧成灰了?” 司兰奇瞪他一眼,正要说话,余光却瞥见火中卷出一个人影:“!” 是佟青,他似乎整个人都被一层薄釉一样的东西包裹住了,火竟然完全无法烧着他。他褪去了上衣,拎在手上,里面鼓鼓囊囊的;另一只手上拎着厉承泽的头。 他的头发被打湿,发出晶亮的光,眼睛里也有一层水汽,但亮得让人发慌。 这一人一头的画面相当令人惊悚,司星寇喉头动了一下:他觉得佟青真的变了。他嶙峋的肩脊,立在火光中,就像一把刀。 佟青的步子很稳,虽然胸腔里气血翻涌,但仍加大了步伐。 甬道里也有杂草,这会儿整个成了火铸的通道,不再需要风灯照明。 迎着甬道,他万分想狂奔,但又怕衣服里裹着的液体经不起晃动。焦急就像火舌一样舔舐他的心。 他也没有时间了,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还是注意到,火越烧越烈)当火光蔓延至整个山洞时,所有影子就都会被吞噬……如果影子不复存在,那么出口也就不复存在。 但对他来说,通关与否并不重要,起码在此时此刻不重要。 他穿过餐厅,上至二楼,身体微微绷紧。 路瑶正抱着蒋澜靠在墙上,在她身侧,散满了黑色的残躯。 面对这些场景,佟青逐渐适应,已没有很强烈的生理不适。 路瑶见到他回来,也不惊讶,只是没什么感情地看着他。 佟青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立刻转入房内,好在地上厉承泽的身体完好无损。他松了一口气。路瑶发了狂,把司兰奇的粉丝砍成了碎块……又或者灵灵帮她了。 即使脑子里想着这些,佟青还是连手都没抖一下。他半跪下来,将厉承泽的头放在他自己的脖子附近。接着,他右手伸入左手提着的衣服,挖出一把黏糊糊的液体,涂抹在厉承泽脖子和头之间断裂的切口上。 这一次,他的手有些发抖。 只见厉承泽涂上了“胶水”的□□两端,就像磁铁一样互相吸引,主动靠拢黏合了起来。 佟青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目光垂落在厉承泽毫无反应的胸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门口传来响动,佟青猛得回头。 路瑶站在门口,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她明显看到了厉承泽完好无损的身躯,眼神一亮。但很快,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因为她想起最后一次和佟青的对话,两人不太愉快。 她不知道佟青是用什么办法黏合了厉承泽的身体,只是敏锐地盯住佟青手上的衣服包裹。 两个人谁也没拿武器,但都互相警惕。 终于,还是路瑶先开口了:“他能醒过来吗?” 她没有问佟青是怎么做到的,包裹里是什么,能不能够帮助自己,因为她知道这一切的基础在于厉承泽能不能醒过来。蒋澜曾经多次和她说过,如果在最绝望的情况下,还需要寻求别人帮助的话,也只能够找佟草草。 但眼前这个人不是佟草草,路瑶很清楚,只有厉承泽醒来,佟草草才会醒来。 听到这个问题,佟青有一瞬间失神:“我不知道。” 路瑶也希望他能够醒过来,因为用同样的方法,或许能让蒋澜也醒过来……她不切实际地希望着。 可是现实没有回应他们的期待,厉承泽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佟青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厉承泽的手臂环到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将厉承泽侧扛了起来,一瘸一拐就要往门外走。 路瑶把路让开了。 佟青觉得自己漏做了一步,但此时此刻绝望的心情还是压倒了一切。 路瑶看着佟青脸上的表情,想到了蒋澜的温度在她怀中一点点消失时,自己的心情。有一瞬间,她痛得说不出话。 为什么之前会对这个人存在这么强的敌意呢?因为蒋澜总是提起他吗? 他有什么特别之…… 第152页 路瑶微微睁大了眼,在她眼前,佟青正把手中的衣服包裹提着,递给了他。 佟青很疲惫,这种疲惫的神色,路瑶在蒋澜的脸上也见过。 “拿着吧。”他说。 这一次佟青还真不是出于多好心,而是觉得把没用的东西再提回去,没有那个必要了。 路瑶沉默着接过了,没有道谢,道谢毫无用处。她看了很多场节目,知道节目中完成一些支线或许会得到一些好处,她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又想了很多关于这个节目的事。佟青将厉承泽的头和身体黏在一起,让她灵光一闪。 她决定把这个不太重要的线索告诉佟青,作为报答。如果是蒋澜的话,他们肯定会这样合作的。 此时,失去了包裹的佟青左手空荡荡的,他低头看了看几乎黏在一起的五指,目光却恰好落在了另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上。 ——是巨人的头颅。 路瑶说话了:“你还记得巨人说过,同伴抛弃了他吗。” 佟青点点头,弯下腰提起了巨人的头颅,就这么踉踉跄跄地出去了。 再试一次吧,他心里想。 路瑶则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甬道中,她才哆哆嗦嗦地走到蒋澜身边跪下,右手托住衣服底部,接住不断渗出的粘液,像黏合娃娃一样,去涂抹蒋澜身上的伤口。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软乎乎的皮肉上时,终于忍不住,再次爆发出像小兽一样的呜咽。 作者有话要说: 厉承泽:当了这么久睡美人也没有亲亲…… 佟草草:…………呵呵,亲亲?你完了你知道吗? 怪兽(虚弱):草总攻…… 第85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十一 被火焰完全包裹的甬道像是化作刺目的时光隧道,将佟青和厉承泽卷了进去。 整个洞窟也变成了光球,司兰奇和戚其昌的身影成了其中唯一的黑色色块。 “他还没回来,我们会不会都死在这儿?”司兰奇眼前一片金光,喃喃地问。 “我们会,他不会,”戚其昌理智得不行:“我们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死,就是因为游戏没结束。游戏之所以没结束,是因为他这个应该出去的人还没出去。” 司兰奇:“……”他承认戚其昌说的是对的。 在司兰奇的余光中,佟青扛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甬道中冒了出来,手上还提了另一颗头。 司兰奇站了起来,戚其昌也站了起来。在同一时刻,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要结束了。 在两人的目光中,佟青单膝跪下,将厉承泽轻轻扶躺到地上,接着提着巨人的头颅走到地窖前,弯下腰像蘸酱油醋那样,将巨人下巴以下黏满胶水。 巨人青白色的脸上,嘴唇似乎动了动,又似乎只是错觉。 佟青盯着巨人的头看了半晌,一声不吭地走到巨人身体旁——厉承泽就躺在巨人身侧,两人的身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把巨人的头拼在巨人的脖子上,还没等他对齐,它们就找着主人似的飞速粘合了。 佟青的双眼微微长大,在他黑亮的瞳孔之中,一个影子逐渐扩大。 ——巨人醒来了。 巨人几乎是一下子爬了起来,足有数米高,显得比之前更为高大,它万分懊恼地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站在他眼皮底子下的佟青:“唔,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又将这火燃烧起来了!你们这些没有影子的——” “不不不不,”巨人接着举起比篮球还大的拳头,疯狂地敲打他自己的脑袋:“你的影子明明就在地上,我一定是疯了,或者出现了幻觉,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因为他动不了了,”佟青的声音像是压了千钧的重量,沙哑但坚定:“我的影子动不了了,请帮帮他。” 巨人瞪着大眼,和佟青面面相觑:“影子怎么能动,影子本来就不能动啊?” 佟青:“……” 他冷冷地说:“那你为什么会动?” 通过之前的所有线索,他终于推断出了:巨人就是曾经被伤害的影子,走失的灵魂。 巨人一愣,仿佛终于回忆起了什么,抱着头哀嚎了一声:“头痛!为什么呜呜呜呜呜为什么要丢下我!” 它似乎痛得发狂,四下乱窜,步子巨大,引起飞尘火花无数。佟青一把扑到厉承泽身上,两个人双双滚出数十米,才逃离了巨人无差别踩踏的范围。 但巨人简直像爱上了佟青,每当停下来,就四下张望佟青的位置,接着又朝佟青扑过来:“为什么丢下我呜呜呜呜呜。” 神他妈丢下你!如此躲了数个来回之后,佟青也怒了。他将厉承泽推到角落之后,翻身而上,在巨人扑过来的当口抓住了它粗大的手腕,一撑一卷,骑在了巨人的脖子上。他抓住巨人两只耳朵,猛得向上提—— 巨人立刻痛得嗷嗷叫:“做什么!我的脖子!”接着,它立刻惊恐地发现它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裂痕:“谁,谁又背叛了我?” 佟青:“既然你没法唤醒我的影子,那还是把头还给我吧。” 巨人终于想起了谁是他的救命恩人,它愣在了原地:“是你把我的残骸带了回来?” “对,是我。”佟青依然骑在巨人的肩膀上。 巨人沉默了。 佟青警惕地绷紧身子,防止巨人突然发疯把自己甩下来。 第153页 可是巨人不仅一动不动,而且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佟青觉得自己的手上越来越烫。低头一看,巨人的双耳就像铸铁一般滚烫且发红,这让他不得不松开了手。接着佟青的脚湿了,是巨人哭了起来。 巨人哭得那样大声,他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水:“从来没有人,没有人把我的残骸带回来。每次都是这样,我不得不选择忘掉一切,以免自己伤心,每次都是这样。” 它眼泪流过的地方,火迅速被扑灭了,露出黑黝黝的地面。 甬道里的火也被扑灭了,里面踉踉跄跄走出一个人影,是路瑶。她背着明显没有醒来的蒋澜,跪在甬道门口。她将蒋澜放下后,就和蒋澜紧紧靠在一起,也不动弹。 巨人的眼泪还在蔓延。 佟青注意到,这眼泪不像是一般的水,而像是有生命,只向着有火和有人的地方去。 厉承泽的身上已经浸满了眼泪,还有一团团有生命的、水母一般的泪水向蒋澜扑去。路瑶已经精疲力竭,但仍背起蒋澜,想要逃开。当她跑到厉承泽旁边时,才放弃了。 路瑶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佟青一眼,似乎认定如果佟青放任厉承泽躺在水里,这水一定是无害的。 于是她再一次跪下了,小心翼翼地让蒋澜和厉承泽躺在一起。她一动不动,就好像石雕那样。 实际上佟青心里也没底,他很恍惚,恍惚之间觉得自己离地面近了:“!!” 是真的近了,巨人化了。 几条眼泪聚集成的水龙从甬道里蜂拥而去,不知道追寻着什么,巨人浑身的青白色皮肤开始脱落,佟青骑着的地方不断软化下去,里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那似乎是巨人的骨骼。 事不宜迟,佟青两手在巨人肩上一撑,跳了下来,踩在水里,却是一愣。 这是水?别是快干水泥吧,几乎把脚冻住了。难怪路瑶一动不动! 巨人恍惚间意识到了佟青不能动,它身上一部分影子像剑一样刺入佟青脚底。一瞬间,佟青觉得一阵轻松,他又能走动了。 “我愿意了,”朦胧之间,佟青似乎听到巨人在说话:“我愿意重新成为你们的影子。” 路瑶发出一声惊叫。 她的惊叫让佟青浑身悚然,拔腿狂奔。 他的心脏都要停止了——蒋澜已经死了,能让路瑶惊叫的,只有厉承泽! 佟青的喉咙里噙着血,几乎是扑到了蒋澜面前。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厉承泽身上的黑色布条像是被一只隐形的手牵住了线头,一点点散开。 厉承泽苍白的面孔甫一露出,佟青立刻拥住了他。 他不知道这些黑色的布条有什么用,失去这些布条遮挡的厉承泽是否会被其他东西伤害。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的身体。 直到他感到一股热气漫在他的胸口。 佟青浑身都僵住了。 他不敢看,但是耳边的另一个声音,给了他无限希望。 他听见蒋澜极轻的咳嗽。 还有一双有力的手攀上了佟青的肩背,一下子就卸去了他所有力量。佟青整个人都扑倒进厉承泽的怀里,听到身下的人发出闷哼,他也毫不留情。 这一瞬间佟青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激动、没有狂喜、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 他仿佛坠入一个虚无的深渊,既不敢相信这是现实,也不愿承认这是梦境。 耳边响起一声轻叹,佟青觉得自己坐了起来,迷茫之间,望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 漆黑的眼睛里,佟青脆弱的轮廓是那么清晰,那么小心翼翼地被存放在那儿。 佟青在这样的凝视和守护中,猛然间找回了自己,就如同找回了影子和灵魂,找回了所有勇气。他的目光瞬间凝聚,变得清晰而清醒,就像出鞘的剑。 “别生气,”太久没能听到厉承泽的声音,以至于佟青都觉得有些陌生了,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道:“我一直都愿意成为你的影子。你知道的。” 佟青深吸了一口气,千万种思绪让他理不清楚,但他想,他明白厉承泽的意思。 “我没有生气,”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但尾音很快变得平静而坚定:“不论你溜去了哪里,我也一定会把你找回来的。你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厉承泽拿他没办法,在一片漆黑之中似乎笑了,伸手捏了捏佟青的脸。 他们的生离死别和重逢看起来都太过于平静,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海面之下存在怎样的惊涛和骇浪。 不知何时,巨人已经完全消失了,并且熄灭了周围所有的火。 现在整个洞窟的四周都黑漆漆的,露出几个被烧秃了的洞口——这些洞口和影子化生的洞口别无二致,看上去就像是离开的路。 目睹了一切的司兰奇和戚其昌已经完全惊呆了,他们走到佟青身边,不可置信地看着蒋澜,更不可置信地看着厉承泽。 司兰奇:“我们……全都通关了吗?” 眼前看起来像是个完美大结局。 戚其昌沉默不语。 佟青放松地靠在厉承泽身上,还是让厉承泽给扶了起来。在他们身侧,路瑶和蒋澜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路瑶对蒋澜道:“我们走出去试试吧。”如果通关,就一起通关,如果失败,就一起被淘汰。此时此刻,她没有什么畏惧的。 第154页 蒋澜在进入洞口之前,转过头,再看了佟青一眼。和路瑶一样,她也没有道谢,但她的目光像是把什么刻进了心里。 佟青压根没留意到有什么人看他,只是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半晌才反应过来,看了厉承泽一眼:“走吗?” 厉承泽眼里带着一丝揶揄:“你想再休息会也没事。” 佟青耳根发红,当厉承泽在的时候,他就习惯性跟着厉承泽的节奏走。因此他刚刚站起来后,就下意识地等着厉承泽动作,却没料到厉承泽也在等他,两个人才会这么就地发了会呆。他问话的时候,正是他意识到自己才是主导的时候。 佟青的老脸挂不住了:“走走走。” 厉承泽勉强绷住了笑意:“嗯走。”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也这么一瘸一拐走进了洞穴一侧的通道。 司兰奇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戚其昌。 “我们走吗?”司兰奇问。 戚其昌的目光也一直盯着两人,这会儿沉默了片刻,道:“你走吧,我回去找个人。” 他终于还是准备回头看一眼被他砍碎的粉丝。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晚了,四年一度鸽王打脸。360度鞠躬。 草草真的真的是个完全不会表达情感的人。 佟草草:你怪我? 第86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十二 司兰奇几乎是瞬间垂下了眼睫。他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很害怕。 与其说是害怕面对被他伤害的粉丝,倒不如说是害怕面对那个丢下她的自己。 他忽然有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小乔万尼看到自己的影子后,会被吓死——任何一个人在直面自己的灵魂时,或许都会受到同样程度的惊吓。 为什么我会丢下她呢?他这样想着,当时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为什么我会放任她伤人呢?司兰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如果他阻止的话,会比任何人阻止都更加有效。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需要她的帮助。 司兰奇还要再想下去,手肘却被戚其昌碰了碰。 只见戚其昌满脸阴沉,下巴向一个方向一扬。司兰奇顺着这个方向看去,几要窒息。 只见一个女生扛着巨大的棺材,从甬道里走来了。 她身侧,另一个少年也扛着棺材,目光发红,死死盯着戚其昌。 他们露出衣服的胳膊、脖子和脸上,布满了粉色的疤痕。 司兰奇意识到,是巨人的眼泪让一切都复原了,不仅复原,也让他们褪去了影子的身份。 他还没动弹,戚其昌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这人不怕死吗?司兰奇有点迈不动脚。 扛着棺材的少年显然也没想到戚其昌会这么主动,警惕地寒着脸看他,一边放下了手上的棺材。他的表情十分桀骜,隐约有些戚其昌的影子,或者说,很像银色骷髅的主人。 戚其昌的脸色虽然阴沉,但浑身是放松的,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拿任何东西:“我是躺进去就成,还是得让你也砍我一顿?” 少年的眼睛看上去要殷出血来:“你是傻逼吗?我要带你通关,你还把我杀了,你是个人吗?”他似乎已经在强忍着自己的怒气了。 戚其昌一愣,没料到这少年说起话来和自己差不多刺耳,一时间也没绷住,冷笑道:“怎么着,你给人献身还求回报呢?——” 他话没说完,就被少年一拳头撂倒在地。少年下手非常狠,几乎打碎了他一颗牙。戚其昌骂了句脏话,连滚带爬起来。他早年也是打出来的,立刻和少年缠斗在一起。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拳,发出的全是重拳落在□□上让人心惊的闷响,谁也没留情。少年真是往死了打戚其昌,要不是戚其昌本人够猛,在这样的怒气值下绝对活不下来。 这种强度的互相伤害是发泄情绪的绝佳手段,他们谁也没能杀死谁,最后两个人都狼狈地躺在地上。 少年哽咽了起来。 “艹,”戚其昌骂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柏文。”少年竟然没有说“关你屁事”。 “行我记住了,”戚其昌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站起来,嘴里都是血腥气,咳出了几片玫瑰花瓣:“那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我进去了?”他长腿一跨,坐在打开了棺材盖的棺材上。 他越是这么满不在乎的口气,柏文就越气不打一处来:“我小学就看过你的视频了,你这人渣!” 戚其昌再次愣住了:“你现实里认识我?”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up主,但所在圈子比较冷,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真粉丝。 柏文也坐起来,冷冷一笑:“是啊,不然能进你这个坑?不然谁他妈知道你本人是这德行还粉你?” 戚其昌:“……”和柏文对话时,他简直觉得是在和自己说话。但当他想到,有可能是他让柏文变成了这样时,脸上那种因为即将被淘汰、假装不在意的笑容才完全消失了。 他们俩不认识,没有理由这么像。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少年从男孩时期就关注自己,逐渐变得和自己越来越像。 柏文是他的死忠粉。 这人意气用事,又很讨厌,但转而想到这是因为自己,戚其昌就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他不知道,就他这么个人,也会对别人造成很大的影响。 第155页 “那你说我怎么办?”戚其昌看着他问。两个人都鼻青脸肿的,话也说得糊涂。 “艹,那你道个歉啊。”柏文气极了。 戚其昌坐在棺材上想了半天,半晌才有点烦躁地说:“好了好了老子错了。” 接着他咕噜一声,翻身摔进棺材。 柏文一声惊叫,他没动手,那棺材板就自己合上了,不管他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戚其昌躺在棺材里,自己也觉得荒谬——这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道歉,他觉得他没给任何人道歉,只是给自己道了个歉。直到现在,他都没能好好和自己相处过。 他感受到柏文将棺材扛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着,不知要走到哪里去。 …… 司兰奇这边就没有戚其昌那么激烈了,那个女生呆呆地看着他,一直不断地掉眼泪。 “她们把我砍伤了,我好痛啊。”她说:“不过没关系,还好她们没有能够伤害你。” 司兰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都没有问过她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喜欢自己。 “谢谢你呀,”小姑娘笑着:“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你陪着我撑下来的。你又努力、又阳光,偏偏有那么多人误解你,但是你放心,她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司兰奇还是没有说话,他不能问她的名字……那显得太残忍了。他不能为自己辩解,因为严格意义上他也没做错过什么。可站在他的角度,他觉得自己同样没有付出过什么,偏偏这小姑娘似乎从他这里得到过很多力量。 那些力量是哪儿来的呢?司兰奇觉得有些荒谬,感觉这种崇拜和喜欢是凭空而生的。或许只是恰巧的一首歌,落在最失望的心里,偶然地成了救赎。可对于他来说,他什么都没有做。 司兰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到佟青,如果是佟青在这里,他会怎么说?他或许会说,对不起,我刚才抛下了你,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但这句话是相互矛盾的,如果他真的想和谁永远站在一起,那么他在关键时刻就绝不会销声匿迹。 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司兰奇坦然承认道:“对不起,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不值得你这样做。” 甚至,他心中仍然在逃避别人对他的牺牲,他希望拥有这一切,却不希望承担相应的代价。他希望别人对他好,但不希望自己有一天要付出同等的成本去回报。 他道完歉后,觉得轻松了很多:他已经承认了他是这样的人了。他还能怎么办呢? 但他心里另一个声音无情地讽刺他:你明知道你这样说,她会更喜欢你。 果然,小姑娘的眼里溢满了泪水:“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你,你那么优秀,却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总是为别人考虑,而不考虑自己。你和他们真的很不一样,你那么谦逊、那么完美……”她看向他的眼神,就像看天上的星星。 “你不要担心,你不会死的,”接着,小姑娘坚定地说:“猫叔和我说过游戏规则,我们中间的一个人,还能以粉丝的身份活下去。” 司兰奇仿佛一下子活了,怔怔然看着小姑娘。 “我叫肖阳,请你记住我的名字。你扛着我的棺材走出去吧,为你奉献生命,是我的荣幸。”小姑娘热忱地看着司兰奇,但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她从头到尾都在自言自语,从来没有期望司兰奇给什么回应。接着,她自己跳进了打开的棺材中。 司兰奇:“!” 他伸手去抓她,却慢了一步,眼见着棺材板盖上了,再也打不开。 司兰奇垂下目光。他的心里有一道怜悯的声音闪过:傻姑娘。 如果小姑娘能听到司兰奇叫她一句“傻姑娘”,就或许连十条命都愿意给他。 他很难过,司兰奇也是真心实意地难过,但他仍然扛起了棺材——这棺材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不会过分沉重,只要用些力气,用手托着,单肩就可以扛起来,很难想像里面有个大活人。 对不起,他在心里说,我是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做,但是能活下去,我也感到很庆幸,感谢你把这个机会给了我,也感谢你那么喜欢我。 这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当人喜欢另一个人时,自然而然就获得一种力量,那种力量仿若无中生有,凭空而来。不管他们喜欢的人是否真是那么好,无数个和小姑娘一样的人都能借由这种力量不断成长,享受到阳光的照耀。 司兰奇强行压下复杂的思绪,对生的庆幸、对自己的反省、对小姑娘的愧疚,他努力让自己什么也不想,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出了洞穴。 他又来到另一片纯白色的空间。两位一模一样的猫叔站在中间,旁边是萧宁、灵灵、佟青、厉承泽、蒋澜、路瑶,还有扛着棺材的少年,似乎叫柏文。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到他身上,没人说话,路瑶的目光极其嘲讽,蒋澜的目光则很惊讶。 萧宁的目光是了然。 只有佟青和厉承泽的目光,不带什么评判。 司兰奇没有应对任何一道目光,在沉默中放下了棺材。 其中一位猫叔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道:“唔,终于结束啦。” 第87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十三 另一位猫叔只是咧嘴笑笑,但明显比左边这位更有威慑力。 第156页 司兰奇一眼就看出左边这一位是自己的猫叔。 左猫叔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去把棺材送走吧。”它大手一挥,四周景色乱变,众人又回到了那一条街巷上。 “你一直站在这里,等到下一队选手过来,再给他们一点暗示。完成任务之后,我自然接你回来。”左猫叔说完这话,不等司兰奇反应,一个响指下来,司兰奇就和所有景物一起消失了。 其余人仍回到一片空白之中。 在左猫叔说话动作的时候,右猫叔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扫描仪般扫着佟青,似乎对某些事疑惑不解——这人怎么还好好活着。萧宁站在属于他的左猫叔身边,神态也并没有往常那么轻松。 相比起来,左猫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春风得意,虽然损了一员大将,但那正是他最不在意的一位——这足以说明他的眼光犀利了。 “按照我们的约定,”右猫叔森然道:“你不能够把完整的剧本泄漏给同一位选手,尤其是全通条件。” 左猫叔捋了捋胡子:“我并没那样做。” 右猫叔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他恰巧带着几乎所有人一起通关了?” 左猫叔道:“唔,你要说恰巧还真是恰巧,但又不是那么恰巧。”他说起话来摇头晃脑,在另一位猫叔邪恶气场的威压下,简直成了吉祥物。 终于,在右猫叔冷冷的目光中,左猫叔挠了挠头:“唔猫叔我绝没有给佟草草全部的剧本,也没有给他的伙伴全部的剧本。但本猫叔英明无比,知道这节目是最适合他的,只要是他,就一定能通关!”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有没有剧本,将佟青放入这个节目中,他自然就会做和剧本中规定一致的事。 也算是判断得很精准。 右猫叔了然了,露出惨白色的尖牙:“那么我祝愿你们走得更远一点……他只能在你挑选的剧本里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护崽护得太过了。” 左猫叔伸出爪子,拍了拍佟青的肩,后者微微一僵。 左猫叔:“到最后再看吧,算起来你快要凑足十次没有赢过我了,嘻嘻。” 此言一出,几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左猫叔。没想到他看起来处于弱势,竟然已经赢了这么多次。 闻言,右猫叔的脸也沉了下去,尽管他对萧宁的实力非常自信,却也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怀疑自我。这一次不同以往,开局就给它送来了一个自带流量的大明星——此人有大粉把持风向,本人又没在台前出过错,有自己的本性和手段。 右猫叔相信萧宁才是能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因为他外貌出众、有野心、有能力,那还需要什么呢?右猫叔觉得这一次它稳赢了,可它不敢轻易放话出来,免得叫左猫叔那个混蛋嘲讽。 左猫叔将爪子收了回来:“唔我们斗了这么多届,仍然留在这里,猫叔我都怀疑我们俩搞错了输赢的条件。” “哼,”右猫叔打断了他:“少想些神神叨叨的,快回去准备最后一场吧。萧宁,我们走。” 萧宁这才收回目光,十分谦逊地一点头,便连带着灵灵和右猫叔一起消失了。 佟青这才抬起眼神,刚才萧宁多半时间一直在看他,他不想泄漏自己太多愤怒的情绪。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杀了萧宁,但在那之前,一切的张牙舞爪都没有任何意义。 猫叔先是踱步到蒋澜面前:“你辛苦了,接下来你不必参加任何节目了。” 蒋澜点了点头:“谢谢。” 猫叔又对路瑶说:“你就陪着她。” 路瑶短暂地一点头。 蒋澜多少意会到猫叔有些话想对佟青单独说,在旁开口道:“我有些累了,能麻烦猫叔先把我们送回去吗?” 猫叔就是喜欢她一如既往的得体识相,当下满意地一咧嘴,挥手将他们送走了。 随着这个动作,佟青、厉承泽和猫叔也来到了一条走廊上。 这走廊佟青很熟悉,知道它的尽头是会议室。 直到在会议室坐定,佟青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上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和司兰奇、蒋澜三人的会面,但现在一眨眼,几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非常复杂,甚至接下来或许也不会再见面了。 现在则是他和厉承泽在这个会议室里,这种感觉并不好。有了之前会议室几人结局的铺垫,他总觉得他们之间也会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 好在猫叔一开口就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下一次节目,只有佟草草会参加。” 它这话像是和厉承泽说,定的却是佟青的心。 “之所以还让你坐在这里,”这话是真的对厉承泽说的:“唔罢了,猫叔我也判断不出你两位究竟能怎样影响对方的发挥。只是顺便唔。” 猫叔似乎一瞬间变得思虑重重,在大皮椅上坐了下来。他长着尖锐指甲的五指纠缠着,接着长长出了口气:“接下来这一场,没有完全的通关剧本,就算是我和它,也只能在输赢中纠缠,没有办法真正通关。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秘密,我都讲给你听。” 佟青和厉承泽对视了一眼,没想到猫叔也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猫叔显然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咧嘴尴尬地笑了一声,将这个世界已知的部分全盘托出。 猫叔的确是这个世界的经纪人和主持者,但饶是它们,也没弄清楚一些剧本的通关条件,所有剧本的通关方式,都是一位位选手用生命试探得出的。经过不断的培养和努力,他们逐渐通关了各类剧本,却始终困顿于一个大剧本——也就是佟青即将面对的终局节目。 第157页 根据猫叔的描述,这是一个一对一剧本,佟青将会进入一个小镇,小镇里有很多居民。和佟青经历的《假如给我三天》剧本相似,每个居民都会有自己想要完成的愿望,区别在于佟青并不需要去完成这些愿望,只需要判断这些愿望是“善”或是“恶”,或者去引导居民改变自己的愿望。 因为知道对手是萧宁,佟青听得认真,此时问道:“善恶怎么判断?” 这可是个千古难题了。 “哦,”猫叔满不在乎道:“没有标准,很明显的,说要打打杀杀就是恶,说要收成好就是善,不会给你们一些诸如我妈虽然出轨但我爸家暴所以他们离婚是善是恶这么样的判断。” 佟青:“……”猫叔意外地还挺接地气? 佟青:“然后呢?” 猫叔表示,每一户人家院子门口都会有水井,水井之下是一条管道。 “你玩过拼管道小游戏吗?”猫叔问。 “……”对于如此接地气的猫叔竟然还知道拼管道小游戏,佟青发现自己已经惊讶不起来了:“玩过,调整管道的方向,让管道成为通路,就算作通关。” 猫叔满意地点点头:“善的管道是蓝色,恶的管道是红色,你必须在节目结束以前,让水流通。” “对抗性在哪里,”佟青淡淡地问:“谁先让水流通谁就胜利了?失败的一方被淘汰?” 猫叔微微眯起眼,扫过佟青:“草草,我发现你发生了变化……” “……你并不是想赢,你似乎已经太执着于淘汰另一个人了。”没等佟青接话,它接着说道,语气狡猾,一针见血。 佟青微微一笑:“没有。” 猫叔冷哼一声,不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而是回到主题:“届时,我和你们的另一位猫叔,你们就叫他恶猫叔吧,也会在场……你们的任务就是让恶之泉水流通到恶猫叔家中,由恶猫叔完成恶居民的愿望;同理,让善之泉水流通到我这里,我会完成善居民的愿望。至于你所说的对抗性,不是两条泉水都可以连通的,一定有一位居民出现在关键节点并举棋不定。在五天之内,谁能说服这个居民,谁就赢得节目——起码这是我们已知的对抗方式。” 这节目说到这儿,几乎已被剧透完毕。 “这还不能算是通关条件吗,”佟青问:“为什么你刚才说,你们没有真正地通关过?” 猫叔做了个标准的咧嘴动作:“你相信吗,这里的所有剧本都是有完美结局的,今天你就打开了一个。我的意思是,这一场节目尚没有人能打开完美结局。” 哦,佟青心里冷淡地想,那没什么,毕竟他并不需要一个完美结局。 甚至,他希望这个游戏的对抗性还能更强一点。 之前的节目,佟青无法确认萧宁手中的剧本究竟详细到了什么程度,自己的剧本有什么缺失,但这个剧本,他确信两位猫叔的信息是对等的,而他也完整拿到了所有信息。 他和萧宁站在同一个平台之上,起点公平,没有灰色地带。这样才能够进行对抗。 就在佟青想着这些事的时候,他的目光对上了厉承泽的目光。 厉承泽正蹙眉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某种复杂的情绪。虽然够复杂,佟青也读懂了,那情绪里的意思是在赞同猫叔,并担忧佟青。“你已经太执着于淘汰另一位选手了”,这目光里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了,”佟青移开目光,看向猫叔:“挺清楚的,有什么必死点吗?” 猫叔踟躇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现在的佟青,但继而想到他的对手是萧宁,便做了个狠了狠心咬了咬牙的表情:“他没有,但是对你而言,是有的。你要留意恶居民许的愿望里,有没有让你死这一条。” 这是一条不平等规则,恶居民可以许下杀害人的愿望,而善居民则没有这个机会。 佟青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会议室。 猫叔陡然心惊,叫住他:“你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 第88章 勇敢的小乔万尼(十四 佟青:“你说。” 猫叔噎住了,因为它确实已经说完了,只好问:“到时候我也在,你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佟青摇头的动作做了一半,忽然停住了。厉承泽已经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佟青看了厉承泽一眼,问猫叔:“你刚才说的规则,对善这一边很不公平,似乎只有待人宰割的份。” 猫叔沉默了,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佟青又问:“如果我有办法让善居民许下让对方死的愿望,你能保证执行它吗?” 猫叔苦笑了一下:“不可能,如果许下让什么人去死那样的愿望,那个居民就不可能是善居民,他房门口的管道会变成红色。” “你能保证执行它吗?”佟青又问了一次。 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莫名地让猫叔受到某种震慑,它半不情愿道:“既然你这么说了,猫叔我自然会执行它。” “如果你们没有完成居民的愿望会怎么样?”佟青又问。 猫叔觉得自己上当了,这家伙站起来根本就是唬一唬它,他明显还有许多问题想问。 猫叔也站了起来,气哼哼道:“我如果没有完成善居民的愿望,倒不会怎么样,毕竟只是少做一件好事。这节目总归是偏袒恶人,恶猫叔却必须完成管道上居民的愿望,所以如果他们之中有人许愿你死,你就非死不可。” 第158页 佟青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再见。” 猫叔:“……”为什么它有种被人用完就扔的感觉。 它对着佟青的背影大叫:“三天后!记住!让他们对你打开心扉,你有这个能力!” 佟青这一次真是走得毫不留情,步子又大又快,连厉承泽都觉察出了不对劲,堪堪跟着他进了电梯。 电梯门甫一合上,佟青就一闭眼,靠在电梯壁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厉承泽就是再不长眼,也能看出火气是冲着谁来的,更何况他长了眼,眼神还挺好。 “我没有生你的气。”觉察到厉承泽试探的目光,佟青开口道,语气还是很平静。 他睁开眼,看着厉承泽。如果真有一夜白头这种说法的话,他现在看上去就像在几秒钟的时间内熬了十个夜,脸色憔悴得可怕。 从厉承泽“死亡”,到厉承泽复活、游戏通关、新剧本讨论,佟青都将自己囤积的情绪压在潜意识最深层,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当下正在做的事情上。现在只剩下他和厉承泽两人,他就有些撑不住了。 他以为厉承泽回来了,就没事了。之前也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结局是值得他庆幸的,他就不会太纠结过程。起码在厉承泽复活的那一个瞬间,佟青什么也想不到,只是觉得太好了,这样就够了,能换回这个结果,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刚才在会议室里,他没有能够控制住自己。 猫叔说的是对的,他意识到他心底复仇的欲望有多么强烈,而那仅仅是因为受到挑衅——当这种挑衅以厉承泽的生命作为内容时,他就绝不能忍受。 所以他更不能够忍受让厉承泽牺牲的做法。 可惜从他的角度来看,他同样不能够忍受自己,连愤怒都这么后知后觉。 “活页,你拿走了最后两页剧本,”佟青揉了揉眉心:“那上面写了什么,写了你可以复活吗?” 一定没有,否则的话,厉承泽不必要直接取走那两页纸。 “没有。”厉承泽很诚实:“只写了通关方法。”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电梯到了楼层,“叮”地一声打开,他们又穿过熟悉的走廊,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为什么不能和我商量,我们明明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佟青在厉承泽带上门之后,又问。 他三两下脱了鞋,任自己倒在沙发上,胳膊肘遮住眼睛,太困了太累了。 厉承泽没有说话,这事情没法解释,他只是轻轻抚了抚佟青的头发,在侧边单人沙发上坐下。 “所以是我害了你?”佟青的语气冰冷,带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度。 厉承泽没料到佟青会这样说,他抿了抿唇,将佟青的手肘拉开了,从上而下看着他的眼睛:“绝不是这样。” “是这样,”佟青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在你复活之前,我虽然生过你的气,但很快就开始生自己的气。” 佟青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用双手捂住脸。不可遏制的,积攒了很久的眼泪有一点冒头的趋势,他拼命与之抵抗,乃至浑身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如果不是我,换成任何另外一个人。你都有机会说,‘我知道通关的方法是要牺牲另一个人,我们可以通过诱导、威逼或者是其他任何什么方式,让某一个人带着大家一起通关’。但你不能这么做,因为你的伙伴是我——是滥好人、没办法狠心去害别人的我。” 厉承泽的眼底也红了,在他开口之前,佟青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 佟青深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很可怜,你真的不该跟我站在一起,你为什么会遇上我这种人呢?遇上了我,你眼前唯一的可能性就变成了我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如果你喜欢我,你就不会容忍这一点发生……没有人逼你,是我让你必须选择这条痛苦的路。你和我一样痛苦,但始作俑者是我。” 厉承泽半晌才说:“不是这样的。”但他也说不上来,应该是怎么样。 眼前佟青难过成这样,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是他太自欺欺人,他知道佟青会为他的一意孤行而难过,但他以为自己见不到这个场面,就欺骗自己他一定可以扛过去的。如今见到了,真如万箭穿心。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佟青会从这个角度、这样理解这件事。 “对不起,是我的错。”厉承泽终于明白自己完全错了,也终于明白说什么都无力的感觉。 “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佟青放下了手,通红的眼看着厉承泽:“你给过我暗示,可我没想到你会为我这样做。”在他看来,厉承泽只是太纵容他了,明明不断地批评他不该心慈手软,在最后关头也没有逼着佟青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我也没想到你会为我这样做。”厉承泽的声音完全嘶哑了。他的手微微一动,像是想做什么,又不敢。 两个人陷入久久的沉默。 终于,厉承泽从桌上拿了个猕猴桃,还是像之前那样切成两半,递给佟青一半。 佟青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接过来。他的确是饿了,晚饭要吃什么,现在还没有着落。他三两口将猕猴桃吃完了,将手卷在纸巾里擦干净。 “那现在你知道了,”佟青避开厉承泽的眼睛:“我饿了。” 但厉承泽却觉得不能这样又一次不了了之,他掰过佟青,让他正视自己,压着声音道:“我不是你,不会对别人有太多怜悯,即使你不同意,我也有能力杀掉他们中间的一个。我做这个决定,和你是怎样的人没有关系,不管你是坚强还是软弱,我都会这么做。我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当时看到剧本的瞬间,我就希望我能为你这样做……” 第159页 “……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他诚恳地道歉。 他的话总算把佟青带了回来,佟青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行吧我知道了。”佟青站起来,将头埋在厉承泽怀里,带着明显的鼻音:“我知道了。” 不是“我原谅你了”,而是“我知道了”。厉承泽轻轻叹了口气。他早就发现佟青不会发火也不会生气,出了事下意识往自己身上揽,如果佟青现在骂他一顿,可能他还好受些。 但说“碰上他很可怜”,就是另一回事了。厉承泽并不觉得佟青的自我认知正确,相反,他觉得他只是过于隐忍,习惯性在做好完全准备的情况下出击。 “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厉承泽轻声问。 他终于意识到,他一直在思考的是这个问题。他太想为他做些事了,否则在这个世界里,他不知道要怎么证明。 证明自己爱他。 当时仓促的告白,也是出于牺牲前的勇气。真和佟青比起来,他不算勇敢的人。 佟青听到这话一愣,继而有些释然了。他想到了司兰奇的粉丝,顿时觉得理智和情感本就说不清道不明,厉承泽的做法不妥,但他已经把气生到了自己头上,现在让他再追着这事不放,他也做不到了。 况且就这么哭了,他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佟青再次转移了话题:“……你还能为我做顿饭。然后你平平安安的,等我完成最后一场节目,我们一起回去。” 厉承泽拍了拍佟青的背,他已把想说的说了,剩下的只能依赖未来的行动,因此也不再坚持绕在这个话题上:“嗯,我记住了,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你也别勉强。” 别勉强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不勉强是不可能的,就算佟青不对萧宁下手,萧宁也必然不会放过他,只有这一场,输赢等于对抗。 萧宁想在节目之前就将佟青从心理上打垮,却漏算了佟青宁死也要打开另一个结局。 萧宁的算盘本就打错了,不论发生什么,佟青都没那么容易陷入极端情绪中。即便说出极端的话语,他也不见得会有极端的行动。 想让佟青因为情绪崩溃而自乱阵脚自踩雷点,和让他保持愤怒一样困难。 “看吧,”佟青挂在厉承泽身上,两个人向厨房缓缓移动:“因为你,我可能会迁怒他。你要感谢他拉走了你的仇恨值。” 厉承泽:“这算不上迁怒,要不是怕连累你,我早就拍死他了。” “好,”佟青喃喃道:“那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认真地总结了小伙伴提出的关于人设的问题。 确实是人设笔力欠缺加上人设没有贴合剧情线导致咱们草草始终很憋屈。 这一话是加更,但也是原本就在剧情线内的,让我崩溃的是草草还是没有过激的情绪(太难了)。 会继续学习和加强人物这一方面的。 草草:……你把我弄这么惨我竟然还没生气。 怪兽:对不起…… 第89章 曾经的伙伴 进入节目前的两天,两人过得相当平淡。 没有任何人来打搅他们,蒋澜没来,司兰奇更不会来。 也没有任何事来打搅他们,下一个节目的规则,猫叔本人已经透露的差不多了,再要多的,它也给不出来。 这是一个还未完全通关的副本,必然有线索留在节目中,需要佟青自己去探寻。 想也白想,不如不想。 在进入节目之前,佟青两天都逗留了一下粉丝群。 由于他的粉丝数量庞大,以往几个熟悉小伙伴说的话总是被淹没在闲聊的洪流中。大部分人在担心佟青是否可以通关,一部分人在吵如果你不相信他你可以滚去粉萧宁。 往上翻看聊天记录,还间或夹杂着因为胆小而没看全程的厉承泽的粉丝问厉承泽不知活了没,另一边部分人则安慰他们,说活了活了最后活了。 终于,一个老面孔出现了。 【思考者】:我们是不是快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佟青心中一动,往下翻了翻。 果然,随着思考者出现,他最早的一批粉丝纷纷跳了出来。 【草草草】:可不是看草草么,哎哟他妈的萧宁看得我肝疼。 【草草草】:气死我了。 【思考者】:总觉得这次的二选一很重要。小团团是不是去萧宁那边了? 【厉承泽的小团团】:你以为我是狗吗? 【厉承泽的小草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外飞锅 【锅总】:我并不总是在飞。 【厉承泽的小团团】:兔兔脏话%*…… 【吴刚】:佟兄弟一定没问题的。 【油焖草】:萧宁去死去死 【爆炒草】:萧宁去死去死 佟青看得笑出声,但笑容只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了。 因为思考者说得没错,这次选择很重要。 他没在粉丝群说什么话,特别是关于下次节目的话,生怕因此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恐慌。光是看看大家闲聊,他就感到有了支持,心里也很温暖。 厉承泽也在旁边陪着他看。 “不和他们说句话吗?”厉承泽问。 佟青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担忧对厉承泽说了。 第160页 有时候佟青挺害怕别人给他加油的,生怕担不起、没做好,他下定决心要做了,只想等着做好后再说。 厉承泽没有干涉他的决定,只是建议佟青在进入节目之前说句让大家安心的话。 佟青显得很犹豫。 “在怕什么?”厉承泽在一旁看着他。他不能跟着佟青一起参加节目,但他有义务在佟青上场之前,消除他除了参加节目之外的其他压力。 佟青想了想,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我觉得我可能是害怕,我说让他们安心,他们问我准备得怎么样,胜算有多少。” “你不能把说出去的话都当成责任。”厉承泽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他们不需要你真的做什么,只是需要你说句话。他们都是关心你的人,不是来诘难你的。” “是我的问题。”佟青异常干脆,同时手指微动,发出了一条信息。 【佟草草】:大家安心,我会尽力的。 屏幕上的滚动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接着,数条信息疯狂开始刷屏。 【草草草】:草草!!!!!!!! 【油焖草】:太好了我就知道草草会来的!!! 【锅总】:草草加油,虽然感觉对抗性太强的游戏不太适合你的亚子。 【春生秋实】:新粉报道,加油加油。 【曾儒文】:草草,我们俩都给你加油。 …… 看到曾儒文,佟青就知道林芳也在,还能收到这些曾经共同通关朋友的消息,他挺开心的。 里面间或还是有些佟青害怕的声音,但他很快明白,那些不是诘难,而是真切的关心。 【草草的种子】:不要再对敌人心慈手软了,想想我们啊喂。 【厉承泽的瓜子】:讲道理不是应该把他们的头打爆?你在干什么? 【草草开的花花】:上一场太险了,气人,下一场不要这样了,厉承泽也是。 【承泽的大可爱】:楼上,都最后一场了好吗,再这么样大家都完蛋。 【承泽的小球球】:相信草草! 【厉承泽和草草的崽崽】:也要相信厉承泽!就上场来看说他们俩没点啥我不信啊啊啊啊 【草草草】:嗐,这种事自己偷偷想想就好了 …… 厉承泽:“大家在这方面的意见,还挺一致。”他指的是佟青太怂这一点。 佟青:“……” 佟青自己也有点心虚:“改正总需要时间。” 厉承泽:“现在就是你最后的时间。” 佟青往后一躺:“我知道!” 厉承泽笑了,伸手在佟青眼前打了几个字,替他发了出去。 【佟草草】:厉承泽说你们替他想想也没事。 佟青:“!”他瞪大眼窜了起来,万没料到厉承泽会回复这么一句,这等于坐实了两人的事。 聊天室果然又疯了,现在出来的全是带承泽厉承泽前缀或厉承泽后缀的,压倒性地架势几乎看不见“草草”两个字了。只有几个可怜的草草的欢呼夹杂其中,总而言之,全场没有反对意见。 佟青颤着手找了几个按键,一边瞥着右下角的倒计时一边飞速地输入,发送。 【佟草草】:不闹。 然后就断线了,聊天时限15分钟到了,聊天室自动关闭。 佟青转头盯着厉承泽。 厉承泽一扬眉:“不让说?” 也不是不让说,实际上他们早就在聊天记录里翻到了很多更刺激的讨论内容。但自己开口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厉承泽:“觉得被官宣了?” 佟青:“!” 他有些抓狂:“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奇怪的知识?” 厉承泽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我追星的,进来之前算是四舍五入追过你。” 佟青对四舍五入的说法不太满意,但对厉承泽后续的作法还算满意,因此他转了转去,最后还是转成了和厉承泽面对面:“仔细一想我也真惨,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投资是为了我,我就没赶上,你投了个什么密室?他们征求过你的意见吗?” “出去就知道了,”厉承泽想了想:“你别说,真和我说过。好像是一个……城堡探险主题吧。” 佟青重复道:“城堡。” 他脑子里闪过厉承泽曾经说过的话:我买城堡干什么。 所以你还是买了“城堡”?佟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厉承泽。 厉承泽显然也想到了那一次对话,忍俊不禁:“当时真没想到。” 佟青点点头,看着聊天窗口缩回的位置。 手环内侧还是宝蓝色,上面已经不再显示数字,只有溢出符号。榜单看排名没有意义,现在他和萧宁分别被锁死在蓝榜第一和红榜第一的位置上,两个人中间有一道雷电一般的线,线上方是倒计时——他们进入节目之前的倒计时。 两边榜单几乎都空了,大部分粉丝都已经进入了顶部的溢出符号,毕竟这种二选一的抉择有机会让他们回到正常的世界。 按照之前的规则,跟着榜单走,佟青如果胜出,整个蓝榜就解放了,与其在这期间看着其他节目,倒不如跟进佟青,不看白不看。 此时不看,别说赢得莫名其妙,就是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不需要其他背景,光是看两边几乎全空的榜单,立刻就衬托出了一种针锋对决的紧迫感。 第161页 佟青看着两边的溢出符号,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有的人考100分是因为有一百分的实力,而有的人考100分是因为卷面只有100分。 换成现在的情况,就是佟青粉丝溢出是因为有溢出的运气,萧宁粉丝溢出是因为除了溢出符之外没有更霸气的符号。 天知道他和萧宁的溢出符号之间差了几位数。 厉承泽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拿被子把佟青完全卷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佟青:“你干什么?” “为了防止你乱想,决定做道菜,看你比较喜欢被香煎还是油焖。” 佟青前言不搭后语:“我喜欢城堡。” 厉承泽被他逗笑了,低下头碰了碰他的鼻梁。 “不要紧张。”厉承泽低着声音道,他的声音沉下来就很动人,带着一股安抚的意味。 “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佟青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坦然道:“但是如果你答应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我就不害怕。” “嗯,”厉承泽知道自己之前莽撞的做法增加了佟青的心理负担,此时又自责得不行:“我不会的。” 确认厉承泽这话是严肃着说的,佟青这才满意地打了个哈欠,动了动身子:“松开,该睡了。” 他是真的需要养精蓄锐——接下来的节目持续五天,还是呆在一个只有他和萧宁两人存在的世界里,他估计不能够好好睡觉和休息了。 这样的节目,真的不会变成两个人互砍吗?佟青意识朦胧地想。 这时,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环住了他,给了他无比安心的感受。佟青往那温暖的深里去,很快就什么也没法想,陷入了深深的无梦之境。 第90章 愿望小镇 第二天,面包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猫叔。 大脸猫叔黑着脸站在床边,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不客气地用长而尖锐的指甲戳了戳佟青的脸:“起床!” 佟青瞬间惊醒。 厉承泽也醒了,收回手。佟青和他对视一眼,坐起来,揉着眼睛从床上跨下……他们竟然睡得这么沉! 不知面包在哪里,佟青习惯了上场前见到面包,此时竟有点想念那个npc。 碍于猫叔的面,佟青和厉承泽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匆忙洗漱完毕,吃了点东西就要出门。佟青能感受到厉承泽的目光时刻落在他身上。这已经是最坚定的鼓励和支持,出门前,他对着厉承泽笑了一下,让他别太担心。 到了电梯里,猫叔才阴恻恻地盯着他问:“你这些天想什么呢?” “你希望我想什么?”佟青反问。 “希望你什么也没想,”猫叔饱含怨气:“我不管你和厉承泽是什么情况,但你若是因为萧宁分神,反而会无法通关。这一场的关键在于与npc的互动,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佟青着实感受到了猫叔的焦虑和焦躁。可能因为这是一场猫叔要亲自参与的游戏。 是否它的参与,也具有一定危险性?不然何至于这么紧张? 一个念头闪过佟青的脑海,继而脱口而出:“如果萧宁许愿杀了消灭猫叔,你们也会死?” 猫叔的侧脸完全僵住了。 “你们也是选手?”佟青有些不可置信。 猫叔“咔啦咔啦”地转过脖子,僵硬地看着佟青:“我不是说了,希望你什么也别想吗。” 佟青:“……” 电梯到了,一人一猫叔跨出电梯,面包等在外面,欢呼雀跃的脸在看到佟青后变得羞涩:“佟先生,这次也要顺利呀!”它显然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佟青见到面包,总算有了上场的感觉,笑着对它一挥手。这么一挥手,面包就激动得不行,连连回礼,但到底没有跟上来,眼底还怀有对猫叔的惧意。 这一次的出行工具换成了黑色小轿车,佟青和猫叔上了车,司机就踩了油门。看来这次与以往不同,红蓝两榜的成员分开了两辆车。直至车子驶出广场,猫叔都一言不发。 但到底它还是觉得这事不能不解释,在玩弄指甲发出的刺耳声中,它磨着牙压着声音道:“那一位,不会死,而猫叔我死了对你没好处,这事儿你不必想了。” “猫叔,”佟青有些无言,登时觉得蓝榜猫叔有些傻得可爱:“我只不过随口一问,难道是我想对你们下手?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善方吗?” 猫叔一想也对,佟青只能引导许善愿的居民,根本没法许下让猫叔死亡的愿望……因此他刚才的话真的只是问问游戏规则而已。 “总之,”猫叔的老脸挂不住了,粗声粗气指教:“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把管道接通。” 这位猫叔的指导意见通常没什么用,佟青了然地点点头,就仰靠在椅背上休息。这节目里的善方只能躲着赢,而恶方却具有杀死善方选手和杀死善方猫叔的力量?不应当吧,这世界总该是平衡的。他必须尽快找出善方的优势。 小轿车行进的速度比面包车快,目的地很快就到达了,这里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地。苍翠欲滴的草艺小镇方方正正,攀附着藤蔓的泥土墙隔开了居民们的住所,从半空中看下,规整如九宫格。 这里的气氛比之前任何一个节目都要好,阳光和煦,空气中飘散着花香,还能听到潺潺水声。 猫叔看起来却并不轻松,熟门熟路地从一个小门进去。 第162页 佟青跟在猫叔身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安静、祥和。 在方方正正的小镇里穿梭来去,佟青已经掏出笔记本画下了类似棋盘的地图。数字代表东西走向,字母代表南北走向。 是个5X5的方阵。 猫叔最终到达的小木屋位于A2,A1,A3没有住民。 眼前的小木屋还挺“豪华”,房门上方有一个雕刻精美的猫头,猫头上用钢箍做了一个天使光环,十分简单粗暴地告诉大家:这里是既天使又善良的猫叔居住地。 看着木雕,佟青又问了一个问题:“你可以先住到对面猫叔的屋子里去吗?”言下之意是你们的身份可以互换吗?反正你俩猫头看起来长得差不多。 猫叔瞥了他一眼:“你现在想到的事,曾经都有选手试验过,事实证明……我打不开那扇门,我注定只能做个好人。” 佟青:“……………………”行吧,你只是被迫需要做个好人。 就在此时,周围忽然传来一阵极其悦耳的鸟鸣,一只金色的凤鸟落在木制猫头背面,火种一样的眼睛灵活转动,打量着两人,随即向见到老熟人一般,落到了猫叔肩头:“规则,规则!” 猫叔没好气道:“你说吧,这儿没人是聋子。” 凤鸟昂起首来长鸣一声:“通过鉴别,本次两位使者之间仇恨值较高,故做如下安排:白天是善之使者的活动时间,而晚上是恶之使者的活动时间,时间一半属于你,一半属于他。两位使者无需见面。” 佟青:“……”怎么他们还真能互砍不成? 猫叔则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显然目光中在说“都是你让节目再次增加难度”。 但这也并不全怪佟青,反正对面也没打算留他活口。 凤鸟又道:“同一位居民家中,倘若某一位使者已引起居民的善念或恶念,另一位使者便失去了这一机会。双方不可操作对方激活的通路。” 佟青耳廓一动,这句话太模糊了。 “是指居民许下善愿望之后,对面不可以再激活恶愿望吗?”佟青问凤鸟。 凤鸟长长的颈摇了摇:“对方不可以再激活善愿望。” “也就是可以继续激活恶愿望。” 凤鸟卷在了猫叔身上:“这次你带来的选手真可爱~” 猫叔:“……” “……”佟青:“这句话不能回答?” 凤鸟蔫蔫地道:“一般来说,许下善愿望的居民,不会许下恶愿望。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好人,有的人是坏人。当然或许存在那种……两面派,但我想他不会在白天说出自己阴暗的心思吧?” 猫叔阴阳怪气道:“我看今天的好人可能会做坏事。” 佟青不理猫叔:“通关条件是什么?” 一听佟青终于问了个相对正常的问题,凤鸟精神抖擞道:“让恶居民和善居民的愿望都合理实现!”话音刚落,它便逃也似的展翅上天,一声长鸣,在阳光的照射下化作流萤般的点点橙光消散了。 随着长鸣,小镇中央的钟摆敲响,时钟指向0点,开始缓缓移动。 钟塔很高,从佟青这里看过去,表盘上一半是黑色,一半是白色,此时时针正走在白色这半边表盘上。 猫叔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已经走不出这个区域了。 “只有等你连通我和泉眼,我才能够走出这个地方,”猫叔道:“别问我泉眼在哪,我不知道,它每次都是随机的。” 猫叔话说的很快,直到对上佟青的眼神,它才看出佟青本来也没想问他。 一时间猫叔的面子又挂不住了,转身进屋,把门甩上。 佟青:“……” 他凭着记忆,从刚才进来的路绕回去,发现入口已经被藤蔓封死。他以猫叔的小屋为起点,按着方方正正的地图一点点探索下去。 泉眼距离猫叔很近,就在A4位置,这与其说是泉眼,倒不如说是巨大的地下管道,管道是蓝色的。 佟青向下看了一眼,基本和他的判断相同,水流是自北向南——也就是地图上的从上向下流,猫叔所在的这一排房屋是北面边界。不出意外,另一位猫叔的房屋应该在南面边界。 A5是一件门口挂着天使翅膀吊坠的房屋,门内没有井,属游戏范围外区域,应该是佟青的住所。佟青过家门而不入。 紧挨着猫叔的房屋阵列,B列,一共有五户人家。 当佟青敲开第一户居民的门时,心中忽然想到这个游戏的公平性在哪里了:善者先行。他铺设管道的机会早于萧宁。 如果他能在半天内就打通所有管道,善方就直接通关了——这么轻巧?应该不会。 可能有些愿望在第一天是无法确认的。 思考间,门开了。开门的人是个老头子,他满脸黑气,只看了佟青一眼,便冷冷撂下一句:“我没什么话和白天的客人说。” “砰”一声,门重新关上了。 这一连串动作太过于顺畅,佟青还没反应过来,鼻子差点磕到门上。再敲门时,里面就没有回应了。 亏他还觉得先行有什么好处,一开头就碰上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佟青暂时在B1的方框里打了一个X,转而走向B2居民屋。他不在B1处逗留,因为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遍历地图。 B2开门的是个少妇,她眼眶通红,显然刚大哭过一场:“你是什么人?” 第163页 佟青思忖片刻:“来帮助你的人。” 这话他说出来丝毫没有作假嫌疑,那少妇也并没有怀疑他,而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真的吗!隔壁的老爷子总是嫌弃我家的小猫夜里吵闹……可从昨天开始,小猫就不见了……你能帮我找到它吗?” 佟青的舌尖在“能”上轻点了一下,打了个转,立刻停住了,片刻后才道:“你的愿望是找回小猫?” 少妇瞪着亮晶晶的大眼:“是的!” 佟青低下头,在B2方块里画了一个O:“好,我记下来了,一定会为你找到小猫。” 少妇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出了npc式的标准结束语:“谢谢你,好心人!” 佟青转身离去时,留意到少妇虚掩着门,在门内又看了他一眼,才将门关上了。 这种举动对于npc来说过于细腻了。迟疑片刻,佟青在O中打下一个点。他的时间不多,必须全凭直觉判断可疑之处。 少妇的院子里有井口,佟青走去一看。B2院子里的井底果然出现了蓝色管道,管道是东西朝向的,佟青想到B2上方就是猫叔的住处A2,便跳下井口,调整管道,将管道放置为南北方向。这样它便接上了猫叔的住处的管道。 根据蓝色管道的走向,佟青在C2位置画上了O,转头向B3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节目了,牵着小手走完它。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伙伴。 第91章 愿望小镇(一) 当时钟走到白色半盘的一半时,佟青已经将整个地图过了一遍。 除了不开门的、不配合的、模棱两可不说话的,他一共开通了3个管道,B2、C2和C3。 这虽然是个5X5共25个小方块的地图,但A行和E行都是两位猫叔和泉眼、选手住所,所以有可能存在管道的仅有3X5个方块。其中有住户的只有14格。 C2处的管道,是一个链接西北的管道,根据管道可按轴心转动的原理,这个管道可以链接任意两个相连的方向。C3则是一条东西或南北的管道,佟青暂时将C2、C3管道连在了一起:C2连东北,C3连东西。 按照管道走向,C4必须再开出一条通路。 也不排除在C、D区域绕一大圈再回到A区。 C4住着一个怪人,不愿意开门也不愿意多说话,但又不明确拒绝交流,佟青在门口哄了他半天,他也不肯出门,只能暂时作罢。 他在探查完全部地形之后,重新回到了B4这一户攻坚点——由于A4是泉眼,因此B4必然会有管道。 这一家住着一对夫妻和一个小女孩,妻子显然非常疲惫,忙里忙外的烧火做饭,丈夫却一直坐在院内树下的石凳上,自己和自己下围棋。小女孩完全不说话,只是傻傻地坐在屋内。 佟青之前询问过这位妻子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妻子这么回答:“没有,真的忙你也帮不上,走吧,你这外来人。” 现在佟青则看了看另外两位,最终选择先做到丈夫身边。 男人盯着围棋棋盘一言不发,围棋只下了一个黑子。 佟青从边上抓了一颗白子,放到黑子边上。 男人仿佛被激活了似的,抬头看了佟青一眼,接着拿起三个黑子,“啪啪啪”甩在白子四周,接着拿走了佟青的白子。 佟青:“???” 这是什么围棋!这是鬼棋吧! 偏偏男人还义正言辞道:“你输了,请回吧。” 佟青一噎,伸到半空的手又收了回来,看来这围棋一天只能玩一次。 佟青在小本本上又记了一笔,转而起身找小姑娘去了。 小姑娘是个哑巴,蹲在黑黢黢的屋里,看见佟青进来也没有反应。 佟青试探着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说老实话,这句话他真快问吐了。纵然他平常就是个老好人,却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觉得自己像个大傻帽。 小姑娘根本没听见,理也不理他。 佟青注意道屋子的一个阴暗角落扔着几只破了的熊娃娃,还有一些坏了的竹编玩具——它们藏在黑暗和灰尘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些玩具出现这个家具稀少,放在游戏中就属于未完成地图的小屋内,显得很突兀,一看就是关键道具。 于是佟青又指着那些玩具问:“是爸爸妈妈买给你的吗?” 小女孩还是自顾自的,没有理他。 佟青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听不见人说话了,干脆走到墙角,拿起几个没有散架的玩具,放在小女孩面前晃了晃。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抓过玩具,发现玩具身上的伤痕,眼神又暗淡下来。 她嘴里嘟囔了几个听不懂的词,有点像“妈妈”又有点像“爸爸”。 这么小的小姑娘,可能都看不懂文字,又聋又哑,几乎没什么方式能和她沟通。 也是该有点难度,要没点难度,还能成为最后一轮压轴?佟青这么安慰自己。实际上,这游戏的整体场景和竞争风格,比他想的要温和多了。 佟青在竹编玩具里找了一个破损最小,又看起来修复最容易的,站在一旁鼓捣了一会儿,捏出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小蚂蚱。 当小蚂蚱送到小姑娘眼前时,她眼睛都笑弯了,一把接过小蚂蚱,用粉嘟嘟的小嘴亲了亲。 佟青的心瞬间就化了,但转而就开始惶恐:我不会直接把她的愿望给实现了吧?那管道岂不是没了? 第164页 但是佟青想得太美了,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小蚂蚱放回口袋之后,跳下了高高的凳子,来到小角落,抱起一堆七零八落的玩具,走到佟青面前,亮着眼睛看他。 佟青:“……”老天爷他的手并没那么巧。 “你是想让我,”佟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玩具,艰难地把意思传达给小女孩:“把这些修好吗?” 小女孩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佟青直觉他的管道没有出现。 “你想把这些修好,对吗?”佟青指着玩具。 小女孩的头往旁边一歪。这是一种很放松的姿势,代表她对面前的人没有恐惧,甚至很亲昵,才会将自己脆弱的部分展露出来。但这不是一个肯定姿势,也就是说佟青还是找错了方向。 佟青还在思考,只听门上被不客气地敲了两下。 是脸上阴云密布的妻子:“你在和我女儿说什么?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她显然看到了佟青手上几个破破烂烂的玩具。 她不认得这些玩具吗?一个念头闪过佟青的脑海。 但妻子脸上很快布满了怒容:“你怎么敢——” 她十分惊怒,但在看了佟青一眼之后,压下了想说的话,只是愤愤然地向两人走来。 佟青下意识地觉得这些玩具不能都被收走,他将几个破旧的熊娃娃塞在怀里,又从小女孩手中接过几个竹编小虫,抢在女人伸手之前,一晃身从女人身边溜了出去,面对着大门往后退。 女人只来得及搜出了小女孩口袋中没怎么藏好的那个小蟋蟀,转身气势汹汹看着佟青,大概她也意识到了佟青不打算把东西交给她:“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佟青一低头:“抱歉。” 他抱着玩具三两步退出小屋,走时看了一眼井口——果然空空如也。 钟面上,时针已经快要走到中点,他在小女孩家里耗费了太多时间,现在必须先回去。 这才第一天,佟青自觉,因此心态上也不觉得受挫。 从B4走两步就能到A5,这间为佟青打造的小房子格局和先前的房间差不多,有木桌、床等基础家具,还有一碗豌豆饭。 佟青将玩具放在自己床上,边坐下吃饭边看笔记。 一共15个方块,保守起见,按照公平原则,红管道和蓝管道的数目分别在7个上下。 B4仍是个突破口,只有知道B4管道的走向,才能大致描绘出整体蓝管的走向。 根据对井口的观察,佟青还注意到有几口井的井口很深,完全可以并排两条管道,但有些井口则很浅,只能铺设一条管道。 也就是说,当萧宁铺设掉一些红色管道后,也能为佟青排除一些可能性。 门外响起一声钟声。 佟青停住动作,起身试着开了一下门——打不开。 看来这节目组已经完全判定他和萧宁见面必须死一个,才做了这样的防护措施。佟青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笔记本上可能的线路有:U型线路A2,B2,C2,C3,C4,B4,A4;蛇形线路A2,B2,C2?C3?B4,A4。 井口比较深的位置是B2、B4、C4。 佟青将蛇形路线推出了五六种可能后,上来了些困意。 外面的天色暗了,看来是夜晚真的到来了。 夜晚作为一个解锁时间节点,将会引出更多的恶居民,因为许多居民明确表示“有的话我不会在白天说”。 佟青将耳朵贴在门上,指望听到一些附近的对话,尤其是来自B4的声音。可惜这破木门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面一片静悄悄的。 想到萧宁此时正每家每户地探查,同时知道了自己开发的蓝色管道走向,佟青就有些心神不宁。 他不得不翻过一页笔记,重新画了一张5X5的格子图,将所有疑似恶居民的格子都连了起来。 那是长长的一条线,恶猫叔所在的位置是最左下角,E1,它的房门上是一个木头带恶魔角的猫头;而红色泉眼在他隔壁,E2,萧宁的住处在E5。 从D1到B1的居民看起来可以肯定是恶居民,从D2到D4也是,这么加起来就有6户,更何况B1到D4之间还有无数可能。这么算下来均值完全超过了7个格子。 佟青想得头大,把笔一放倒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有些担心他操之过急了。B4看起来是一个双管道居民屋,也就是说B4既可能许下善愿望,也可能许下恶愿望……而他刚才和B4的女主人起了争执。 如果萧宁套出了这句话,是否就有可能在B4屋内,许下让佟青死亡的愿望呢? 想到这里,佟青微微打了个冷颤。 怎样才能阻止萧宁? 重点是,怎样才能在无法干涉萧宁的做法,无法和萧宁正面见面的情况下阻止萧宁? 佟青脑海里再度飘过风鸟的欲言又止。 还有一个可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他的眼里有一簇火苗燃起,很快又冷静地熄灭。 继而佟青安心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佟草草:有一点想…… 第92章 愿望小镇(二) 佟青生怕误了时间,因此睡得不死,自己翻个身,便惊醒了。 他跳下床,走到门边试着开门——还打不开。不知现在是几点钟。 天色倒是已经亮了,看得出窗外已经有了清晨阳光的影子。 第165页 佟青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游戏至此还没有结束,说明即使是萧宁也没办法做到一次通关——又或许是这个游戏自带无法首日通关的机制,又或者是……其实通关与否和谁先完成管道通路、谁后完成管道通路并没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猫叔搞错了。 总而言之,随着时间推移,主动权又回到了佟青手上。 佟青的手就没有离开过门,直到“咔哒”一声响,他就顺势将门推开了。 天完全亮了,恶之使者已经归去,属于善之使者的时间到了。 佟青花了半个小时做了全面排查,不出他所料,从D1到B1已经布满了红色管道,同时,B1到B5内的红色管道也铺好了,加上D2、D3、D4、C5的红色管道,只需要再打开C4,连接C5和D4,那么恶之使者任务就全部完成了。他越看越心惊。 萧宁用了短短一晚上,就把红色管道差一点铺成通路。 而通路唯一缺的环节,就是那位肯交流而不肯出门的C4先生。 对于佟青来说,谜底还没有那么明显,他可以选择去啃昨天没啃完的硬骨头B4,也可以加紧拿下C4。 C4的房门仍紧闭着,佟青想了想,回到B4院落。 B4小院内的格局变了。妻子可能还没起床,或者孩子还没起床,因此小木屋的门关着。 那位丈夫仍然坐在棋盘前,但他拿的棋子成了白子。 也就是说,他昨天作为黑子已经被萧宁打败了。 佟青走上前,从旁拿了四颗黑子,围绕在白子四周,接着将白子从棋盘上取走:“你输了。” 既然之前男人这么下鬼棋,佟青也只好跟着男人的思路走。 果然,男人不仅没有责怪佟青犯规,反而露出惊喜的表情:“痛快!我好久没有棋逢对手了!” “……”佟青:“聊聊?”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佟青:“行啊,聊什么?” 佟青想了想:“聊聊有几个人曾经打败过你。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男人显然对下棋非常感兴趣,听佟青这么一说,打开了话匣子:“赢我,赢我的人可不多!他们永远没法在第一局赢我,顶多能用我的方法打败我。你懂吗?就像你今天做的这样,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佟青:“……”且不说他乱用俗语,照他这么个下棋方法,谁能赢得了他…… 却听男人继续说了下去:“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无意义的鏖战,通常情况下我一天只和同一个人下一局,输赢不论。” 佟青:“那你昨天为什么玩了两局?” 男人吃惊地看了一眼佟青,接着又叹了口气:“你可真聪明,这都能看得出来,嗨,那还不是遇上流氓了,非要我陪他再来一局。” 男人神色恐惧,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遭到了生命上的威胁。接着他还四下看了看。 原来这里的npc还是惧怕死亡的,起码可以用死亡来威胁他们。 佟青了然了:“赢了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男人笑了笑:“没什么好处,也就是这么聊上几句。昨天那个流氓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说挺好,女儿听话,我还给女儿送了很多小玩偶,可惜都被那个恶婆娘弄坏了。” 佟青一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因为她痛恨我什么都不做,女儿却更喜欢我呀。” 男人笑着说,露出得意之色。 佟青却沉默了,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不是喜欢,而是讨好。小孩子面对强大又冷漠的对象,为避免自己受伤,会下意识地去讨好。 男人浑然不自觉,还道:“可惜我不喜欢小孩,够麻烦的,她把一个家都毁了。我本来和妻子恩恩爱爱,现在你看,她把我的妻子变成了黄脸婆。” 佟青:“那你要不要……试着帮帮你的妻子?” 男人看了佟青一眼:“要帮你去帮吧,我可不帮。谁帮她的忙,她或许还记恨你,昨天晚上我看她和流氓发了好久关于你的火。天下最恶毒的就是女人,你可得小心了。不要让她梦想成真。” 男人一边说,佟青的心一边下沉、再下沉。 他毫不犹豫地肯定了,昨天萧宁诱导妻子npc,许下了杀死自己的愿望。 这也更坚定了他要做另一件事的决心。 “你有什么愿望吗?”佟青问。 “我?”男人笑了笑,玩了玩桌上的围棋:“我的愿望是回到过去,没有我的小女儿的时候。但我想你不需要我的愿望,因为你是善之使者,想要小女儿消失可不是什么好愿望——别那么吃惊地看着我,昨天那流氓说了很多话。” 佟青点了点头。 每个人都会有愿望,但说出口的却不一定是真正的愿望。 既然连看起来最冷漠的男人潜意识里都想要个温馨的家,那么他的妻子、女儿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哪怕妻子想要杀死自己,也是因为她觉得他在破坏他们的家庭。 怎么样才能稍微帮助一下他们呢? 想到昨天的画面,佟青觉得玩具仍然是关键。小女孩需要人帮助她修好那些玩具,就像修好一个家。 这件事不能由外人来做,必须是——家人! 佟青福至心灵,准备一会儿再来。 没成想门忽然开了,女主人走了出来,十分疲惫地对男主人说:“你昨晚和人下了一夜的棋?进来吃早饭吧。” 第166页 她没有看见佟青,因为在门打开以前,佟青已经飞快地藏到了巨大的树干背后。 女人身后,小女孩也眼巴巴走出来看着她爸,似乎是在疑惑他昨晚为什么没回家,又露出了一些讨好的神色——她也希望他回家。 男人于是站起来往屋内走去,女人第一个转身,佟青飞快地跳出来在男人头顶挥舞了一下。 因为他知道小女孩一定死死盯着她爸,这样做会很明显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果然,小女孩瞪大了眼,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她还记得佟青,记得那个带走了她所有玩具的大哥哥。 佟青竖起一根手指,小女孩十分机灵,立刻明白了佟青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佟青又藏回树后。 女主人意识到女儿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小姑娘正拿起几颗棋子玩得起劲。她虽然厌恶总是自己下棋的男人,但对于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儿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最后还是无奈地进屋了。 佟青这才又从树后面绕出来,小女孩急急忙忙在佟青身上看来看去,想找她的玩具。 佟青笑着摇摇头,找了根树枝在树根下的泥土里,画了三个人,两大一小。 接着,他又在两个大人的怀里,画了一些布偶和竹编玩具——当然布偶勉强看得出是熊、兔子,竹编玩具就是灵魂画手了。 小女孩看到这画,连玩具也不要了,眼眶一红,眼泪就往下掉,拼命地点头。 他们之间没有语言的交流,佟青却知道她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找对了。 只听院中古井内一声暗响,似乎有水流流过。 小女孩盯着画发着呆,佟青虽想再多陪她一会儿,但他的时间不够。 佟青还要再公关一次C4。 不知道萧宁现在是不是睡得很安心,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毕竟萧宁只剩下一个C4关口,打通这个关口就通关了,更何况他还顺利得到了诅咒佟青的愿望。 他现在应该睡得很安稳。 佟青这样想着,跨进了C4的小院子。 看清眼前的一切后,他惊呆了。 C4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展现在佟青面前。 这一间屋子格外有人气,或者说,看起来更贴近现实生活。因为它不是那么整洁和一尘不染,桌面上有保温杯,有没看完的漫画,旁边还有乱糟糟的床铺和枕头。 这间小房间让佟青几乎一愣,它和记忆里的某个房间完全重合,这是一个让他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也是他长大成人的地方。 他缓缓进门,目光向床尾移动,那是他最喜欢蜷缩的地方。果然,那里坐着一个青年。 是另一个佟青。 他安静地看着佟青:“你又回来了。” 佟青不知其中有什么蹊跷,只是点了点头。 “佟青”露出一个微笑:“真好,你能看到我,说明你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但接着,“佟青”又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可惜善和恶是公平的,每个人都有五天的时间。我想恶之使者也只剩下一步就可以胜利了。你拿什么去抵抗他呢?” 通过这一位“佟青”的话,佟青确认了A2、B2、C2、C3、C4、B4、A4组成的U型,是蓝色管道的通路。 现在他只差贯通C4,就可以先萧宁一步,完成善之使者的任务。 但萧宁还是会有机会完成通路,届时两边的愿望一实现,佟青就会死去。 原来是这么个死局…… 这倒让佟青安下心来,毕竟凤鸟一开始就说了,通关的方法是让所有愿望合理实现。这句话就暗含着两个人都能够完成管道拼凑。因此他不是觉得很意外。 “你有什么愿望吗?”声音再次响起,“佟青”看着佟青:“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我的愿望是让萧宁不要通关,我的愿望是我活着他死去,我的愿望是在即使不见面的情况下,也能干涉他的行为。 想到萧宁见到“萧宁”后,想许下确保杀死自己的双重保险愿望时受挫的样子,佟青心里第一次有了报复性的快感。 善之使者说:“我的愿望是萧宁死去。” 床上,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缩在一块儿的“佟青”猛然抬头,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你这样会,会开辟出一条属于恶的红色管道。” “我知道,”佟青再次确认:“我的愿望是萧宁死去。” 一旦他开辟出了红色的管道,萧宁就失去了对他最关键的管道的掌控权。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格子内可以开辟出两条颜色相同的管道,这是凤鸟一开始就明确了的。 “佟青”挣扎许久,仿佛觉得他自己的真身疯了——这等于白白把自己的管道让给别人,既毁灭了别人,也耽误了自己。 但他终于妥协了,轻轻一点头。 只听“轰隆”一声响,外面的井口内尘土飞扬。 血红色的水管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佟草草:好想把我笔记本上的图给你们传上来。 第93章 愿望小镇(三) 佟青站在井边试了试,发现他能够控制红色水管的走向。这条管道属于他了。 他翻开了笔记本。 按照原先正常的通关模式,蓝色水管应当能形成一个U字形,红色水管能形成一个类似手枪的形状,并与U字型的下半部分交叉。 第167页 C4方格,正好位于U字型的右下角和手相枪口的拐点,蓝色管道连接西北两侧,红色管道连接东南两侧。 佟青只是略做思考,就将红色的管道调整到了西南方向。 西侧,红色的管道接上了U形蓝色管道的左半部分,南侧,红色的管道接上了红色管道的下半部分,并直通红色泉眼。 连通了。 汩汩水声从远处传来,流通奔涌的泉水在水管内肆意闹腾,有一半的小镇似乎活了过来,泥土被灌溉,鲜花鲜翠欲滴。 就在水流全通的一瞬间,远处发出一声尖啸,凤鸟从阳光中凝形,俯冲而下:“草草!” 佟青抬头看着凤鸟:“犯规了吗?” 凤鸟似乎有些气急败坏,既没说犯规,也没说不犯规。它只是说:“你这样很容易会失败的,会让你的猫叔失望。” 佟青看似十分无奈地解释:“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他正常通关,我就会死亡,这你也是知道的。” 凤鸟在阳光下侧头啄了啄尾羽,半晌,它才默默计算道:“如果你确定这是最终答案,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你基本上等于完成了四个红色愿望。 在佟青刚刚打通的水管管道内,有B2、C2、C3三个蓝色管道,C4、D4、D3、D2四个红色管道,接入了红色泉眼E2。 关于这个游戏的通关条件,昨晚佟青做了两种猜想。第一种就是将蓝色管道连通,连接到善猫叔的小屋;将红色管道连通,连接到恶猫叔的小屋。 但是这显然不现实,因为节目从一开始就将他和萧宁分开了,并给出了五天的时间限制。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同时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太大了,等于白送平局。 同时,这种平局还有一种风险,即萧宁可以许下对佟青不利的愿望,而佟青没有办法抵抗。 因此佟青又想到了一个细节——两位猫叔的房屋,一个代表天使,另一个代表恶魔,但是并没有严格划分红蓝双色阵营。 如果通关条件真这么简单,直接把善猫叔的小屋漆成蓝色不就好了?何必去区分善恶呢? 因此,善愿望是蓝管道,恶愿望是红管道,将善和蓝色绝对对应,恶和红色绝对对应,完全是两位猫叔从前几场选手的表现中总结出来或是被误导相信的信息。作为规则宣布者的凤鸟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这句话,它唯一提到的就是善念、恶念、善居民、恶居民和红色愿望。 而正常人当然会希望把同一颜色的管道连在一起。 或许在这个节目的第一局,许下善良愿望的人家家里出现了蓝色管道,选手下意识就将蓝色管道连通到天使屋去——而这个选手也如愿以偿通关了,于是这就变成了默认的游戏规则。 佟青试着跳出这个规则,做了第二种猜测,也就是他现在做出的试探,将红色管道和蓝色管道连接在一起。 他之所以敢做这个尝试,是因为这个尝试是双向的。即如果佟青将红色管道和蓝色管道连接在一起,那么萧宁为了接通水源,也必须做同样的操作——他也需要把剩下的红色管道和蓝色管道连接在一起,才能连通到蓝色泉眼。 这么一来,哪怕真的犯规,也是两个人一起犯规——而实际上,当佟青发现自己能够许下恶愿望时,他就有一定的把握确认这么做不会犯规。 既然一个人可以同时连通红、蓝两种管道,那么必须想到一种新的通关条件来配合这种玩法。 佟青第一个想到的是连通的管道数量分胜负——根据调整场上的管道走向,按猫叔分队,谁连接出的管道数量最多,谁就获胜。但联想到管道有两种颜色,“善猫叔连出的蓝色管道多于恶猫叔连出的红色管道”也可能是胜利条件。 但遗憾的是,今天他发现萧宁打开的红色管道数目惊人,而佟青无论怎么观察它们的走向,无论怎样拼凑新的管道通路,都不可能超过萧宁可以拼凑出的管道数目,也不可能打断萧宁的管道。 这些管道给双方都留下连通泉眼的机会,并且红色管道数目明显多于蓝色管道。 佟青又感受到了善方被碾压的恶意。 但他也被逼得没办法,按着常规来一定死,只能不按常规试试,因此他召唤出一道红色管道,并顺便连通了一条对他来说涉及蓝色、红色管道数目都最多的通路。 未料凤鸟却说“很遗憾”,他完成了“四个红色愿望”。 凤鸟见佟青直直地看着它,竟也没有立刻飞走,而是深深地看着佟青:“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佟青有些意外。甚至他音乐觉得,从刚才凤鸟的气急败坏和言辞来看,它其实是希望善猫叔胜利的。 凤鸟说的话给了佟青暗示,暗示佟青“这样很容易会失败”,这其实等于告诉了佟青他这么做没错,还有一线生机。 “咳,”凤鸟眯了眯双眼:“你还是第一个……忘却善恶,将红色和蓝色连通在一起的选手,我想我或许可以额外回答你一个问题?” “谢谢。”佟青点点头,谢过它的好意。 但这问题佟青不敢随便问,因为他的疑问太多了。 首先为什么是“很遗憾”,遗憾是指佟青完成的管道数量过少,还是他完全走错了方向? 其次是“四个红色愿望”,佟青连通的管道里明明也有蓝色愿望,为什么蓝色愿望没有完成,仅仅完成了红色愿望,那么这四个红色愿望是算在善猫叔头上,还是恶猫叔头上? 第168页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这游戏的通关条件到底是什么?怎样才能合理完成所有居民的愿望? 佟青直觉,如果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凤鸟不一定会直接回答他,反而会讲一些没有用的话。 佟青久久没有开口,凤鸟也就一直站在树枝上等待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塔上的指针也慢慢过半,向下回落,就好像从天上落下的太阳。 不知何时,C4屋内的“佟青”也走了出来,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人一鸟。 还有什么要点被自己遗漏了?佟青从头到尾回想这一程的经历,把所有疑点都汇聚在一起。红色水管多于蓝色,恶居民的愿望比善居民的愿望执行力更强……真正的平衡到底是什么? 恶居民的愿望执行力更强……恶猫叔执行力更强……反过来说善猫叔的执行力比较弱。 猫叔憋屈的话语一瞬间进入佟青的脑海:“对我倒是没要求,大概反正少做一件好事也没什么。” 刚才凤鸟为什么说佟青“基本上等于”完成了四个红色愿望? 时针渐渐指向五点以后,天色渐渐昏暗起来。凤鸟的羽毛失去了光线的护佑,显得蔫蔫的没有光泽,它有些烦躁地抖了抖身子。 善是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 佟青忽然开口,凤鸟倒吓了一跳,支棱起脑袋仔细听。只听他问:“如果我的猫叔愿意完成红色愿望或是蓝色愿望,那么红色愿望和蓝色愿望的个数是算在哪一位猫叔头上的?” 暮色之下,凤鸟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温柔,它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你的猫叔被红色泉眼所蛊惑,愿意去完成红色愿望,那么红色愿望的个数会计入恶之使者的光荣谱。如果你的猫叔有那个闲工夫去完成蓝色愿望,那么不管他完成哪儿的蓝色愿望,都会计入善之使者,也就是你的光荣谱。” 听完凤鸟的回答,佟青的眼睛微微发亮。他没有猜错,凤鸟希望善猫叔能赢,它再次于暗中给予了佟青超出佟青所问的线索。 等佟青回过神来,凤鸟已经消散了——它似乎是从光里生出来的,必须消散回到阳光里去。 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他大步往回。天色将暗,他必须回到他的住所。 在他身后,“佟青”似乎微笑了,对他说:“明天见。” 回到房内的佟青完全不饿。连饭也不想吃,躺在床上,蒙住头,任由思绪飞跑。他恨不得马上开始下一个白天,好尽快完成这个节目。 凤鸟说“如果你的猫叔被红色泉眼所蛊惑”,着重强调了“红色泉眼”,那么意味着任何一位猫叔,只要连通了红色泉眼的水管,从游戏规则上来说,都需要去完成红色愿望,这也是凤鸟一开始完全没有提到蓝色愿望的原因。同理,由于佟青已经占用红色泉眼,如果萧宁连通了另一边的管道,势必会连通蓝色泉眼,那么对于恶猫叔来说,他必须按照蓝色泉眼的指示完成其中的蓝色愿望,分别是C4、B4,数量一共是2个。 因此,如果按照规则完成节目,红色愿望就会以4比2的优势胜过蓝色愿望,对应了凤鸟所说的“很容易会失败”。 但之所以佟青还留有一线生机,完全是因为对于善猫叔来说,这个规则可以被突破——因为善之猫叔有自己的行事原则,它可以选择按照规则完成愿望,或是彻底忽视规则,不去完成这个愿望。换言之,他可以选择不做坏事!因此凤鸟加了这句话的前提:“如果”被“蛊惑”。 这时候没有执行力反而成了一种优势。 佟青有强烈的预感,如果明天他出门时,能够见到猫叔…… 这个节目就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晚了。这个游戏虽然是一开始就就安排的,但写起来完成度低得可怕,连怪兽自己都觉得解释起来很绕(作为最后一关真是打脸)。 还没能够学会用语言去描述图形,还好草草自己画了图,感谢草草。 厉承泽:……(双手抱臂) 怪兽抱头鼠窜。 第94章 愿望小镇(四) 一夜没睡。 佟青出门前,竟然有些紧张。 这是第三天了,如果这个时候出点什么意外,补救的时间不多。 他打开门。 门外仍是风和日丽的景象,看不到暴风雨来临前的危险,一切都很平静。 但就是因为太安静了,佟青的心才渐渐沉了下去——没有水流通的声音。这说明他昨天接通的水管通路因为什么意外被打断了,因此猫叔也没能顺利走出房门。 佟青四面探查,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在他昨天连通的红色管道和蓝色管道中,有些管道是由萧宁激活的,而昨天萧宁将其中一些管道的位置改变,导致原来的通路变成了断路。 佟青:“……”真没料到萧宁也会做这么鱼死网破的事儿,应该是气狠了。 对此佟青心里倒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对策。 萧宁不蠢,不可能自取灭亡。因此他这么做,不过是想逼佟青合作……至于谈论合作,两人之间需要进行沟通。 怎么沟通? 佟青几乎是下意识地来到了C4小屋。因为C4小屋中的npc是最特殊的一位,他在白天以佟青的模样示人,到了晚上他又会变成萧宁。他能传达他们两人的意志。 第169页 果然,在佟青熟悉的小屋内,“佟青”已经站着等待他了。 “你来了。”他说。 佟青一笑:“你在等我。” 自己和自己说话的感觉有点奇怪,但也不赖。佟青很少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过自己,这么青天白日的看着,觉得眼前青年整体还行,挺有朝气,看起来比之前自信了很多。 “佟青”也露出一个笑容:“对,昨天晚上恶之使者让我带话给你。” 佟青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他说,希望你冷静一点,不要做这种鱼死网破的傻事,只要你把红色管道连通在正确的位置,那么他就会许下善愿望,制造出蓝色管道做好安置,决不食言。” 佟青一边听,一边觉得好笑。这一场节目萧宁看似占尽了优势——就和他经历过的所有其他节目一样,但正是这些曾经的优待蒙蔽了萧宁的双眼,让他觉得这些不平衡的地方、红方的优势都是理所当然。 毕竟他太习惯规则永远倾向于他的那一边,太习惯碾压对手了。 在这种心态之下,萧宁完全没觉察游戏规则上的漏洞,只觉得佟青这种链接红蓝管道的行为是小孩子脾气。 大概是佟青之前展现在萧宁面前的形象过于隐忍,才会让萧宁在此时此刻对他做出完全错误的判断,这也是两个人不见面的优势。萧宁竟然认为佟青已经气急败坏了。 佟青觉得这一场节目真是太有意思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佟青还把握不准萧宁是不是故意露怯,让自己掉以轻心。今天是第三天,他可以传话给晚上的萧宁,萧宁再传话给明天的他……然后就到了第五天,两人之间对话的次数不多了。 这时,“佟青”先开口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见这个npc的思路和自己还挺接近,佟青反而问他道:“你觉得呢?” “佟青”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会被反问,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低头,但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吗?我觉得不一定能相信他吧……” 佟青忽然想到猫叔曾提过一句和npc的沟通很重要,虽然那极有可能是猫叔没话找话才说的,但此时却提供了另一个思路。 “你到了晚上,”佟青迟疑了一下:“会变成萧宁?是什么感受?” npc又一次愣住了,但他相当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我变成他的时候,心里很烦躁,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许还有点愤怒。” 佟青松了一口气,如果npc提供的情绪真是萧宁本人的情绪的话,他对萧宁的状态会更有把握一些。 他走到井边,看着孤零零的红色管道:“我还有办法撤回愿望,毁掉这条红色管道吗?” 身后声音答他道:“恐怕不行。” 那佟青的心态就更稳了,反正事已至此,没什么可以犹豫的。 “那你替我转告他,”佟青坐在井沿上,看了看自由的天,这种蔚蓝的天空,在外面的世界也有,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让他更怀念:“他需要许下一个善愿望,只要他许下的善愿望内容是‘协助佟草草完成通路’,我就相信他,并且照他说的做。但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他不许下这个愿望……我们就鱼死网破吧。” 佟青说完话,跳下来,掸了掸身上的灰。 属于白天的时间才过去了了1/4,他有些无所事事。 “佟青”点了点头,也看出了他的无所事事,大约想和他聊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因此脸上显出了犹豫和踟躇的表情。 看着他的表情,佟青有一瞬间觉得这儿的npc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思想。他们就在这个小镇里一遍遍地许下希望幸福的愿望或是恶毒的愿望,最终等待一个最好的结局。 又或许根本没有最好的结局。 “你自己有什么愿望吗?”佟青问npc。 这句话好似激活了npc。 npc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在属于佟青的壳子里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就想你们的愿望都能实现,我从来没有……完成过属于我的使命。” 的确很难,这个npc身负一个善愿望和一个恶愿望,同时实现的概率并不大。 佟青安慰他道:“这一次说不准就完成了。完成了你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吗?” “嗯,继续呆在这里,”npc已经完全从佟青的躯壳里找到自己的声音了:“听听大家的愿望。” 接着他给佟青说了一些之前遇到的愿望,大多数都是天使方许愿自己顺利通关,恶魔方许愿对方不能顺利通关……然后就进入一个死胡同。 而佟青则是唯一一个以善之使者身份,许下恶愿望的人。 “你好奇怪,我当时被你吓了一跳,”npc静静地看着佟青笑:“我以为你是一个,怎么说,一个真正的善之使者,没想到你一开口就许下这么可怕的愿望。你和另一位使者之前有什么过节吗?” “有,”佟青坦然答:“我们俩在进来之前就互相敌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他也有同样的愿望,想要置我于死地。” npc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在这里解决这个问题吧。” npc虽然说着自己的话,却与佟青心里想的不谋而合。 就在这里解决这个问题吧,解决完不愉快的事,也解决掉自己的心结。 第170页 两个人这么聊着,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npc看着佟青,还有些不舍得:“几天之后,我就见不到你了。” 佟青背着他挥了挥手:“我会完成你的愿望。” 他从C4出来,来到临近的B4,动了一条水管的方向。就像萧宁对他做的那样,他也打断了萧宁唯一可以连接泉水的通路。如果萧宁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佟青的眼神暗了暗。那就只有走向最坏的结局。 萧宁一定始终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那么自然也应该觉得他的命比佟青的命更重要。那他还会选择两败俱伤吗? 拭目以待。 佟青做人总是留一线,在这个关头,他却一线都没留。 只要萧宁还有一点自信,他就会对佟青做出错误的判断——他一定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这则是佟青的自信。 只要萧宁许下那个愿望,他就必须恢复那一条被他动了手脚的水管,连通佟青的通路。不管佟青是否兑现自己的诺言,萧宁都无路可退了。 回到房内的佟青,这一次安心地、慢慢地享用了他的晚饭。 夜色之下,C4小屋内,房间的格局慢慢变化,成为了一间布局经典、冷色调的精致卧室,“佟青”的身影也渐渐模糊,变得更高,接着一张阴冷的脸长了出来。“萧宁”满面焦躁,脊背倚靠在沙发上,交叠双腿,优雅而阴鸷。 片刻后,一个一身黑衣,格外高挑的身影跨入了房间,他们两人的神情别无二致,互相看着都像照镜子。 萧宁沉着脸,先是被佟青摆了一道使他猝不及防,使他恼怒,之后又是这个npc。他痛恨别人顶着自己的脸,这让他感觉非常不好。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也没费尽心思隐藏情绪。 他冷冷地走到npc边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起来。”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正坐在沙发上的“萧宁”胸膛剧烈起伏,也板着个脸,抬头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果然站起来让开了:“行,您坐。” 萧宁坐下了,忽然想到自己还有话问这个npc,这才缓和了一点语气:“我看他又动了管道,真的想一起死?那就一起死吧。” 提到佟青,“萧宁”一恍惚,仿佛有一瞬间完全脱离了这具身体带给他的情绪,继而他道:“他……担心你反悔,让你先许下愿望。只要你的愿望是保证他的管道能接通,他就照你说的做。” 听到这句话,萧宁本该多疑一下,奈何在他心里佟青不过是只咬人有点疼的猫。 因此他只是做了个简单的确认:“你觉得他看上去像说真话么?他许了什么愿望?” npc沉默了片刻,道:“我觉得是真话。我没法向你透露他的愿望,但如果我真的是你,我就会照他说的做。” 萧宁一听更不爽,扬眉问道:“为什么?” npc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因为我觉得和他鱼死网破不值得。” 这话话总算说到了萧宁的心坎里,他在一片烦躁之中,莫名打消了最后一丝戒心,对npc招了招手。 第95章 愿望小镇(五) 太阳又一次升起了。 这一天的清晨格外明亮,虽然佟青陷入深深的睡眠,却也被这光唤醒了。 他睁开眼,第四天了。也是倒数第二天。 他侧过身去,看见房门上有一个巨大的猫头阴影。佟青吓了一跳,从床上支着坐了起来。 猫叔的在门口粗声粗气:“太阳非得照到屁股上了,你在干什么?猫叔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佟青一喜,一跃而下,打开了门。 猫叔站在门外气得胡子发颤:“你做了什么?亏我以为你首先一个完成任务,你你你你竟然把管道混合连接,现在我得去完成恶毒的任务,猫叔我不愿意。” 它一边说,一边露出尖牙,利爪也搅在一起,看起来并不良善。 “做个六七分就行啦,”佟青从见到猫叔的那一刻起,悬着的心就完全落地了,此时眼睛笑得弯弯的:“让天使猫叔去完成恶愿望,不才是最合适的吗?” 话这么说起来,让恶魔猫叔被迫打工去完成善愿望,场面也一定很精彩。 猫叔会出现在这里,证明一件事:萧宁许下了那个愿望,也配合修正了红色管道的位置,因此佟青先前连接的管道全线完工,泉水流入了猫叔的住所,封印猫叔的木屋打开了。 “那我们来看第一个愿望吧。”佟青和猫叔慢慢踱步走到C4。 这里是距离他们最近的红色管道,也是第一条连接蓝色管道的红色管道。在红色管道旁边,不屈不挠地立着一条弯曲的蓝色管道。蓝色管道没有连在正确的位置,显然萧宁认为佟青会把红色管道的位置让出来。 镜面npc依然化作佟青的模样,正站在井边等他。 看见佟青,npc笑着招手道:“他许下了愿望。我还说服他先恢复了红色的管道来‘骗取’你的信任。” 原来是这样,难怪佟青的管道今早就完全连通了。佟青对着npc招手,点头以示感谢。 npc又急不可待地说:“他想让我骗你,说他没有许下让你死亡的愿望。实际上他在我北面的屋子里让一个女人许过这愿望。我也假装答应他了,这下他可被我骗得惨啦,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猫叔看见npc这打枪子儿似的说话速度,站在一旁端着个猫脸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看佟青,又看看“佟青”。它当然以为npc现在的表现才是佟青真正的表现,半晌才道:“佟草草,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你的演技比萧宁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171页 佟青:“……” 这是一口飞天大锅,但佟青却没想躲开它。因为他确实很高兴,非常高兴。npc的话也代表了他一部分的心情。 在上一个节目中,当萧宁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不仅冷眼旁观,而且试图利用厉承泽的死亡活生生将他折磨崩溃时,佟青就知道此刻他会非常高兴。 “想不想听听我许了什么愿望?”佟青对猫叔说。 猫叔下意识地想起了什么,警惕地看着“佟青”:“你说吧。” npc对着猫叔,重复了一下佟青说的话。 “我想让萧宁死亡。” 猫叔一眯眼,眼神瞬间变得阴森森的,有了它刚出场时的气魄。 “我的确答应过你,如果你真能许下这种愿望,我会替你完成,”它缓缓地说:“但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背负一个杀人的罪孽呢?你好不容易清清白白走到了这里。我真以为你会成为我手下最得意的作品。” “所以你们才一直没能够真正通关。”佟青淡淡道。 他已经想明白了,这小镇上有善居民也有恶居民,如果只是单纯地完成愿望,那这小镇是永远不能够变得温馨幸福的。有人笑,就有人会哭。 因此,所谓合理地完成居民们的愿望,并不是指完成所有人的愿望。 “如果红色管道和蓝色管道不连接在一起,你和另一位猫叔就永远只能在输赢中争斗,”佟青走向井边:“你应该明白,只做好事是无法让这里变得更好的。在这个小镇上,恶居民的数量远远大于善居民的数量。” 猫叔的脸色变了又变,它曾坚定地相信作为头戴光环的一方,必须培养出一个有能力活下去、又绝没有坏心思的选手来参加这一场节目。这也极大增加了它选拔选手的难度。 站在恶猫叔的立场上,选拔选手就如同养蛊。只要有实力、狠得下心,自然所向披靡。 因此它多少觉得这个节目对自己不公平,恶猫叔只需要让选手们窝里斗就可以坐享其成,而它却不得不无时无刻像一个老父亲一样,给它过分善良的选手们擦屁股、加油打气。可这根本没用,那些不忍心伤害他人的人,都死于他人之手,那些乐于助人的人,踩雷的几率也分外得大……剩下的那些活下来的,不是靠运气,就是靠小聪明。 它怎么也找不到、培养不出属于它的巅峰选手,直到他遇见了佟青。 这个人也和它曾经寄予厚望的选手一样,拥有不舍得伤害他人的隐忍特质,甚至受到了伤害也不懂得反击。但他与其说是因为懦弱,倒不如说是感情本身就淡薄,没什么太多情绪。这种性格优势让佟青在把握游戏规则时,总能先人一步,几次都顺利通关。 它担心佟草草这根幼苗会过早“夭折”,在第一轮正式赛就给他送去了强力的助臂。而佟青也没让它失望,和厉承泽配合得非常好。 猫叔也上前两步,走到佟青身边,向下望着殷红的水管。里面传来水声,或许奔涌着玫瑰。 ……再后来。猫叔意识到,佟青和厉承泽形成了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如果不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佟青不一定能保留独自上场的勇气——他的勇气会逐渐被依赖消磨殆尽。 但它完全没有料到,厉承泽的“死”几乎让这个青年发了疯,让他决意要让所有涉事者得到惩罚。 有一瞬间,猫叔觉得佟青并不是想赢,他只是想在最后一场节目了结他之前所遭受的一切。 就像要让善居民的愿望得到实现,也要让恶居民得到惩罚或是小小的惩戒。 要用一定的恶去维护善,也要由善来包容恶。 “况且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觉得我做的没错,我的愿望正当合理,也没有违反游戏的规定,”佟青看向猫叔:“你答应过我的。” 猫叔涣散的目光终于慢慢地在杏仁般的眼里凝聚成一条线。 “好的,”它说:“或许你说得有道理,猫叔我也早受够了。” 猫叔说着,将长长的尖爪探下井口,在红色水管上挠了一道痕迹,这意味着他会实现这个愿望。 接着,猫叔和佟青又逛遍了属于他们的红色管道,把想要破坏弟弟最重要的东西的哥哥暴揍了一顿——毕竟对一个弟弟来说,哥哥也挺重要的;又顺手找到了B2女人的猫;还替希望邻居稻田一夜消失的少年的邻居割了稻;再顺手把不要的稻杆带回B4一家三口让这对夫妻给小女儿做点玩具…… 他们做得很愉快,几乎一个白天就干完了该干的所有活。 很快,他们连通的管道上,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没被完成的愿望。 “我想明天,萧宁和我的对手将同样吃惊,”猫叔捋着胡子道:“他们竟然需要做一堆好事才能通关!” 佟青看了猫叔一眼。 “好好好,”猫叔投降:“在结束那一刻,就明天,我保证不会让萧宁见到后天的太阳。但你要知道,我怎么去实现恶愿望,是猫叔我的自由。” 的确,这里面有太多可钻的空子。 就比如说,猫叔完全可以坚持萧宁已经死了:因为所有进入这个世界的人,理论上都已经死了。 “我不管你怎样实现这个愿望,”佟青抬头看着缓缓落下的太阳,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和的光线里:“反正我要回去了。” 猫叔一面觉得佟青身上变化很大,一面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看到佟青小猫爪子要挠人一下,临到头来怎么又变成了“我不管你怎么实现”? 第172页 却听佟青接着道:“如果你在这个世界没法完成,那就由我在那个世界亲自完成。” 猫叔:“……”崽子是真的变了,养大了不乖了。 天色已经非常昏暗,钟针也垂直到了六点的位置,但佟青站在逐渐降低温度的风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猫叔脸色一变:“快回去,你会犯规的。” “你现在杀了他,游戏就结束了。”佟青定定地看着猫叔。 两人身后,“佟青”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化,脸上带着微笑的萧宁的雏形逐渐出现。 猫叔额上冒出冷汗。 但它十分坚持地没有动作。 佟青轻出了一口气,看出是不可能逼着猫叔提早一天完成愿望了,这才加快步伐往回。 猫叔输了可以再来,他就这么犯规,暂时还不值得。 等明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还是有点把握不好,虎摸。第二遍没来得及修,可能会不顺或者有虫,明天会修。 第96章 愿望小镇(六) “你还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吗?” 这是另一位猫叔的声音,阴冷而无可奈何。 在他面前,萧宁接通了剩余的水管,将红色阵营的一部分接上了蓝色泉眼。 萧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 这一直都是个简单的游戏,从知道规则那一刻起,他就是稳赢的一方。 不是没有过怀疑,但前两天没有值得他在意的异常情况。 直到佟青猝不及防阻截了他的管道,他才感到恼火。 对,仅仅只是恼火,他认定佟青因为气急败坏才会故意找茬。 现在他有点摸不清头脑,但只能先接通了水管,让猫叔出来商量。 萧宁一把抓住“萧宁”的衣领:“你骗我?” “萧宁”脸上浮现一个无可奈何又温柔的笑:“是佟草草骗了你,别拿我发火。” 有多少次,萧宁都是用这样轻松的语调击溃他的对手,展现出他礼貌克制的姿态,什么也没有做的无辜,然后慢慢地看着对方陷入绝望。 现在,他终于也被自己恶心了一回。 但他敢这么大意自然是有底牌的。 “你不是说过,有他们在,我不会死?”萧宁扬起手环,向猫叔示意。 恶猫叔对他很不满意,并不想让他松了这一口气,于是避而不答。 恶猫叔也在认真思考这一关该怎么过,对他来说,这最后一关往往是最难通过的,这也正是之前输了好几次的原因。因为他带出来的选手,都是实力强悍、却没什么同情心的人,这样的人一旦被眼前这个镜面npc拷贝后,就会成为一个极强的反派npc——不知有多少次,恶猫叔都栽在眼前这个npc身上。 这一次无疑也是阴沟里翻了船,显然,“萧宁”和萧宁并不是一条心。 这镜面npc把萧宁卖了不说,还间接造成了眼下这种莫名其妙的局面:恶魔使者和代表恶的猫叔,竟然得去给人除草、打扫、做好事。 想到这里,猫叔的脸都黑了。 而且他不能超出蓝色泉水规定的范围,去完成居民的红色愿望。 这就意味着萧宁许下的要打败佟青的愿望失效了。 那这一局等于已经输了。 猫叔道:“我们已经输了。” 猫瞳仁里白光一闪,竟然是萧宁将刀架在了猫叔脖子上:“回答我。我知道这把刀能伤害npc。”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小刀,也是猫叔们分发的奖励之一。 “你做的到的,是不是?”萧宁急促道,失去了他原有的风度:“用他们的命换我的,好几次你都做到了。我什么都不做,你都会帮我安排好,这次为什么不愿意?你也放弃我了?” 在异常漆黑的夜里,一直盘旋在最高空的全景巨眼内一片漆黑,没有人能看到发生了什么。 而这摄像头背后,有千千万万个人,正在替他担心,献上自己最真诚的祝福,给他打气,也有千千万万个人,为他声讨他的敌人、对手,恨不得竭尽全力为他荡平一切。 猫叔忽然有些动摇了,它在这一瞬间觉得,按照原来的办法,并不能培养出一个能够通关的选手。 他很强,但他最终会败给自己的这种强大。 “活着不一定是好事,”猫叔森然道:“这一场节目不比其他场次,不是祭出几个粉丝就能挽回一切的……” “那就用他们所有来换我,没有我,他们也活不到现在。”萧宁冷冷地说。 同样冰冷的刀刃刺在猫叔相当坚硬的皮肤上,发出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 “好。”猫叔终于挤出一个字。 萧宁这才收回了小刀,实际上他对伤到猫叔也没有自信,但他知道猫叔在他身上押了很多宝,不敢轻易和他撕破脸。 这也就够了。 这些都是他一直以来得出的经验。不管他做了什么,总是有人会为他兜底的。毕竟那么多人爱他,而爱毫无缘由、无处释放。 随着半空中的一声沙哑长鸣,一只夜鸦落在屋檐上,遮住了一半月亮。 “不用回房了,”乌鸦用难听的声音说:“我们一起等着太阳升起吧,你们这两头蠢驴。” 萧宁依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一片浓墨般的夜色中,很快浮起一层金光,像是沉在海底的明珠没能遮掩其光芒。 第173页 很快,一轮耀日升起,再次荡开黑暗。 这过程非常惊心动魄,清晨的光线虽然柔弱,但却有其不可抗拒的力量,一点一点将前路完全劈开了。 佟青和猫叔是在天光大亮时出现的。 猫叔的头上已经顶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散发着嫩黄色光的圆环,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使猫叔。 风鸟盘旋在他们头顶,眼里闪着愉快的光。 萧宁和佟青四目相对,这一次佟青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他甚至微笑了一下。 就和那天萧宁倚在门框上,笑着让佟青带着厉承泽的尸体走下去时,那个微笑一样。 天使猫叔和恶魔猫叔也四目相对,两个人分别露出了一个苦笑。 经过昨天半夜做的一堆好事儿,恶魔猫叔的脑袋上耷拉着两个并不快乐的恶魔角,看起来傻极了。 天使猫叔先开口了:“我选的人,和猫叔我想的并不一样。” 恶魔猫叔也说:“我也遇上了那么一点儿小麻烦,不过不必介意……我会解决的。” “什么时候可以完成我的愿望?”佟青插了一句。 天使猫叔眯起眼,转而看向萧宁。 萧宁忽然露出极其愉悦的表情——尽管他输了,但当他看到别人奈何他不得的时候,总是能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什么愿望?你许了杀死我的愿望么?看来你果然……和这位猫叔想的不一样。” 佟青安静地看着萧宁,忽然抬头四处看了看。虽然他看不见巨眼,但总觉得这时候厉承泽在某个角度看他,他不能给厉承泽丢人。 “他和我想的不一样,不代表我对他失望,”天使猫叔眯了眯眼:“我对他很满意。凤鸟,请你宣布吧。” 凤鸟落在黑鸦边上,黑鸦已经完全成了它的影子。 凤鸟道:“小镇里所有善良的居民都完成了他们的愿望,偶尔有坏心思的居民们……也算是实现了他们的愿望,不过同样得到了一些教训,我勉强可以认为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的结局……” “……但仍然不是完美结局。”凤鸟颇为可惜道。 四双眼睛都盯着凤鸟。 “天使一方完成了所有善愿望,当然其中也有恶魔一方的贡献,而恶魔一方共完成三……四个恶愿望,因此天使一方胜出……你和一直支持你的伙伴们将回到属于你们的世界,恭喜。” 可想而知,如果所有恶魔方的愿望都被“恰到好处”地完成,这个节目就要迎来它的第一个完美结局了。 眼下虽然不完美,但起码知道了完美的条件。 两位猫叔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被这个世界所创造,工作了太久,也迫切地想要休息。 凤鸟宣读完毕,天使猫叔才转头看向佟青:“我可以应你的要求,杀了萧宁……” 萧宁发出一声嗤笑。 “……但他可以让所有粉丝为他牺牲,并借此重新复活,这是他最后的底牌,”猫叔平静道:“即使这样,你还是希望我这么做吗?” 萧宁清楚知道佟青的弱点,因此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他上上下下打量佟青,希望从佟青的脸上看到惊愕、身体上看到僵硬,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不可置信。 但是什么都没有,佟青连一个稍微过激的反应都没有给他。 “你不是给过他们机会了吗?”佟青回看着猫叔:“从昨天一直拖到今天,从白天拖到黑夜,又从黑夜拖到白天。当他肆意伤害其他人的时候,他们选择站在他那一边,而当其他人反击的时候,他们也选择和他共存亡。那是他们的选择。” “和我没关系。”佟青淡淡道。 天使猫叔巨大的瞳仁里,映出青年垂下的目光。 他犹豫了,猫叔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他的犹豫。 因为那是以万为单位计数的生命,佟青是个尊重生命的人,这一特质从开场即被猫叔注意到了。纵然这些粉丝的选择和佟青没关系,但让佟青轻易答应将伤害转嫁到鱼龙混杂的粉丝头上,对佟青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猫叔之所以劝告佟青再考虑清楚,并非是害怕萧宁,而是担心佟青再也忘不了这一件事——这一件不一定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他先一步将这件事说出来,只是不希望木已成舟之后,重生的萧宁再讥讽佟青。 不知从何时开始,猫叔早就已经站到了佟青这一边,这也是本场节目他们能够默契配合的根本原因。 “跟着你走,就能回到正常的世界,”萧宁脸色有些苍白,但嘴角仍然没有落下:“跟着我,随时随地需要付出生命,也得不到其他什么回报。即使这样,他们还是不愿意离开我,你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了吗?真可怜。” 这一次佟青倒是不知所谓地笑了,紧紧盯着萧宁:“这有什么。我和你不同,我只希望我爱的人能理智地爱我。如果我失败了、变得懦弱、变得可憎,他得负责打醒我,而不是让我不断沉沦,变成像你这样的人——你明白吗,他会打醒我,但永远不会离开我。不像那些你所谓的属于你的人,在他们眼里你宛若神明,没有任何缺点,他们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却不能真正地陪你走下去。他们让你也看不清自己了,你也很可怜……其实并没有人真正爱‘你’。因为他们根本不认识你。” 他的话不知哪里触痛了萧宁,萧宁的眼光变得森冷,像一把刀那样向佟青刺去。 第174页 “我不会改变我的愿望。” 第97章 愿望小镇(七) 天使猫叔得到指令,它的爪子忽然变得更加尖锐而长,缓缓向萧宁走近了一步。 萧宁偏过头,无所畏惧地看着它:“知道吗?神是可以复活的。” 萧宁又看着恶魔猫叔:“只有我做了恶?你没参与?你把规则告诉我,让我站在高处去杀人,现在却不站出来帮我一把……那我也就直说了。被我淘汰掉的人太多了,妇人之仁有什么用?那些死人和他们消失的粉丝,就算变成鬼回来,我也不怕。” 恶魔猫叔回看他,声音沙哑道:“我告诉你规则,并不是让你去杀人。” 萧宁扭曲了一下嘴角:“正是这种不公平,才让他们死得冤。我知道所有游戏规则,玩他们还不是像玩老鼠一样?” 他完全可以不必说这么多、顺便拉着猫叔下水,但他还是想激怒佟青。 萧宁是挑起争端的高手,他知道有些话可以说得冠冕堂皇而漂亮,让人找不出错,例如“不公平竞争才是本源”,再用同样的逻辑说一句过激的话,引起他人的愤怒。他多次运用过这种手段,引来路人攻讦,再由他的粉丝们反扑。 再怎么吵,他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人类的语言就是这么有趣。 毕竟,听起来不公平才是错误,不是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关注佟青的表情。他再一次成功了。佟青显然被最后一句话激怒了。 虽然佟青强力保持自己的冷静,但他胸腔内不断燃起爆裂的怒火,让胸膛不断起伏,暴露了他的愤怒。 这一瞬间他连萧宁的粉丝都恨:为什么要保护这样的人? 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很快平静下来。 “我的愿望可以更改?”佟青问,他明明记得npc和他说不可撤销或是更改愿望。 猫叔瞧了他一眼,一叹气:“不是你可以更改,是我可以不执行。” 哦,把这茬给忘了。天使猫叔具备不完全执行愿望或是歪曲理解愿望的能力。 佟青还没开口,萧宁已经笑道:“怎么?终于后悔了?” 佟青蜷了蜷手指:“不,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萧宁一愣,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被激怒之后,反而帮着对面说话的。他眯了眯眼,看佟青下一步要做什么。 “不公平,”佟青抬起自己的手腕,看着上面的溢出符号:“确实让人挺绝望的。明知道一着不慎就会死亡,但却不知道保命的规则……你应该没体验过,要不,让你也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萧宁没说话。 天使猫叔却已经意会过来:“唔,你是想消除他的粉丝吗?也不是做不到……不过在我们主宰的世界里,没有粉丝就会——” 接着它的话戛然而止,猫叔瞪圆了眼睛。 相比之下颇为沉默的恶魔猫叔同一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咧嘴一笑:“萧宁,如果你没有粉丝的话,我是没有办法将你复活的。” 这一次,萧宁的笑容终于从脸上消失了。 场面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人注意到时间发生了变化,温和的清晨已经过去,现在几人头顶烈日高悬,几乎蒸干了藤蔓上的水汽,也让所有的阴影无所遁形。 佟青的皮肤白得刺目,眼珠黑得让人心惊。 他嘴唇微动,轻声问:“请问现在,可以实现我的愿望了吗?”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看清萧宁是怎么做到的,锋利的刀锋和锋利的猫爪撞击在一起。两位猫叔齐齐出手,压制住了萧宁。 萧宁修长有力的身躯在两个npc的夹击之下显得很脆弱,他疯狂挣扎,爆发出怒吼。 事实证明,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绝对的平静。 佟青就站在旁边看着,眼见萧宁手环上的溢出符号逐渐变成一个可怕的数字,数字正在不断减少。 飞速改变的数字是模糊的,只有第一位数字从9开始,不断一个个下落,最后变成1,最后消失。 看着这些数字一位位消失,就像看着萧宁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佟青心情复杂,解气归解气,但说不上很高兴,反而是想到了厉承泽。 他非常想念厉承泽。 萧宁红着眼,失去了最后的力气,他在最后一刻完全释放了他的仇恨,对着佟青立下诅咒:“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这么对你。你和他都不得好死。” 佟青只是冷冷地看他挣扎,看他消失,就像那些城堡空地前消失的选手一样。 萧宁直到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眼里还饱含对佟青的恶意。 可佟青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萧宁的恶意是针对所有人的,针对所有没有归入他麾下的人。对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他没必要去给予回应。 至于谁得不得好死,那得由活下来的人来证明。 可……就这么结束了? 佟青心里还是有点茫然。 小镇清脆的鸟鸣和流水的声音消失了,景色也扭曲了,佟青和两位猫叔重新落入一个幽闭的空间。仔细去关注的话,会发现他回到了最初的黑盒之内。 “结束了。”猫叔确认道。 佟青抬头看着猫叔,其中一位正站在巨大的舞台上,将帷幕落下了。现在站在他身边的这一位,虽然头上失去了光环,佟青依旧能辨别出是亲近他的猫叔。 第175页 他点了点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可以回去了吗?” 猫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对这个世界,丝毫也不好奇吗?” 佟青想了想,这个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没执着过。 毕竟来都来了,不玩得死,知道这个秘密重要吗? “算不上不好奇,”佟青伸手摸上冰冷漆黑的金属墙壁:“这里的一切都超出我的认知。你们就算解释了,我也不一定听得懂。” “唔,猫叔我认为,每一位通关的选手都应当有权利知道他为什么通关。另外我想,这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如果你曾有朋友在这个世界消失、或是在你们那个世界消失的话。” “谢谢。”佟青看着猫叔一笑,知道它要给自己答疑解惑。 佟青猜测,这异象就是人将死时进入的一个世界,是人和死神斗争的世界;又或者这是一个选拔世界,无非要挑选出具备更好能力的人,再让他们活下去。 任何一个原因,都让他意难平。软弱的人并不活该死去,一个游戏世界也绝无可能选拔出更优秀的人。 可如果不是这些机理,又是因为什么呢? 无论是什么更加荒谬的原因,那些白白死去的人都回不来了,什么样的答案能够抚平这一切呢? “你和厉承泽,实在不该在这里相遇,你们影响了各自的世界。”猫叔忽然没头没尾地感慨了一句:“不过也怪我,不该将他带到你的世界来,让他改变了你。” 佟青一愣,不知猫叔为何这么说。 “你已经没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了,但你和你的粉丝们创造了另一个非常好的世界。” “为什么回不去了?”佟青见到了这时候还回不去,不由脱口而出,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你答应过我,会把我送回去。” “世界,”猫叔沉吟了片刻,终于开始解释:“本来就存在无数个世界,而每个世界中都有你,你看周围。” 四面的墙壁点亮了,显示了四个问题。 “今天吃早饭吗?” “选择文科还是理科?” “有人摔倒了,我要帮忙吗?” “我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这是关于独特性的测试,”猫叔笑了:“你和另外无数个世界的你,就像三维空间无数不相交也不平行的直线,直到有一天,其中的两个你来到同一个地点,面对同一个选择。” 佟青瞬间明白了一切,他十分艰难地接话道:“……我们做了相同的选择。” 就像黑箱问答中的人,回答了相同的问题。 “聪明,”猫叔道:“你们做了相同的选择,两条线就合并成一条,在其中一个发展方向更好的世界继续前进。而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你‘死’了。你可以理解为,死了的那一个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独特性而被消灭了,但他的能量仍然是存续的。” “如果让我重新为你们定义生死,实际上,你们每个人都能够寿终正寝,只不过在不断挑选自己寿终正寝的世界罢了。”猫叔拍了拍墙壁。 “那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佟青消化完毕内容,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因为分歧,”猫叔看过佟青的梦境,稍稍斟酌言辞:“你遭遇车祸,护住了你们的导演助理,萧宁冲到前排,很显然你又当了他的肉盾。” 以前不觉得,现在再听到萧宁,佟青立刻皱起了眉头。 “另一个我和我做了同样的选择?”佟青轻声问。 “在护住你们导演助理时,你们做了完全相同的选择,世界在你做第二个选择时,忽然产生了分歧,”猫叔道:“宇宙有其向善向美的发展法则,但偶尔它也会对细枝末节产生疑惑。” 佟青真的感受到了荒谬:“你的意思是,宇宙这玩意儿,在犹豫应该让救了萧宁的我活下去,还是让没救萧宁的我活下去?” 猫叔“唔”了一声,半赞同不赞同地点头又摇头:“可以这么说,是个小干扰……你在这个世界不论死活,佟草草总会在这个世界或那个世界继续活下去的。其他人也是。” 难怪猫叔会说到释然……如果所有死去的亲友,都在另外一个世界更好地活下去,或许真的是一种慰藉。 “那现在的我要去哪个世界?”佟青说完,忍不住又问:“所以萧宁根本没死?” 猫叔听到这儿,才微微笑了:“你讨厌的那个坏萧宁已不存在了。活下来的‘萧宁’,不会做和这个萧宁同样的选择,他走了另一条路。但你不必为此烦心,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你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至于你要去哪个世界,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猫叔话音一落,佟青眼前一黑。 他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感谢陪伴怪兽走到这里的小伙伴,关于这个世界的谜题已经全部揭晓,下章或者下下章,草草就会蓬勃成长在最适合他的世界了。 一切快要结束,怪兽非常非常舍不得小伙伴们,是因为大家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才让怪兽匆忙又笨拙地写完这一篇。 如果可以的话,请微博【@洋葱怪怪兽】,偶尔还能和怪兽再聊几句,或者督促一下怪兽进步,感激不尽。这一篇,一定一定是会大修的,生下来就要养好是怪兽写文的宗旨,怪兽也会努力成长,爱你们~ 第176页 第98章 世界 顾芸憔悴得不成人形,剧组的车被货车撞击,萧宁死亡、佟青因为保护自己,被压断腿后一直昏迷,一切工作全部搁置,四面通知公关让她焦头烂额。 萧宁的死几乎引起群众的情绪地震,公司披星戴月赶制纪念曲、剪辑生前片段花絮,又要引导舆论走向。 一团乱。 好在投资人竟然没有立即撤资,这让公司上下稍松一口气,加快时间赶新剧本,争取不浪费预先安排的场地。 未料投资人根本不急,甚至表示要等佟青醒来,原班人马——不包括萧宁,再上,期间一切费用由他承担。 还有比这更好的条件吗?谁都看出了佟青是关键,顾芸被要求直接照看佟青,并和投资人对接。 今天,顾芸就是临危受命,来给佟青转个好点的病房,毕竟人家厉总要来看人。 ——可没料到人家来得比她早。 病房不算差,只不过是个两人间,顾芸前脚刚到,就看见厉承泽进了门。 并关上了门。 顾芸:“……”感觉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她识相地下楼办手续去了。 …… 回来了吗? 佟青身体极度酸痛,胳膊和手都不受控制。 耳边人声嘈杂,推车滚动。 “哈哈哈打得好!” “请问下林大夫在……” 然后声音都被关上的门隔绝了。 “醒了吗?”一片安静之中,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离他很近、很熟悉,是吸引佟青回家的人。 佟青沉重的眼皮找到支点,微微掀开了。 模糊的光线进入他的双眼,逐渐凝聚成像。 厉承泽进入了佟青的视线:“看得见我吗?” 佟青吃力地点点头。 他有点蒙,这里是医院,所以是车祸……以后? 他两眼看着厉承泽,眼眶红红的。 眼前的厉承泽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佟青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 隔壁床一个自来熟的老大哥已经探过身子来:“嘿,你们床终于醒了?哟呵你刚来呢他就醒了,恭喜恭喜哈哈。” 佟青听得好笑,他已经感受出来自己只伤了腿,没什么大不了的,昏睡这么长时间只是因为那个奇怪的世界。他转着眼珠看了那人一眼,接着就僵住了。 很眼熟,佟青一定在某个节目里见过他。 “听说你腿受伤了,感觉怎么样?”厉承泽试探着问。 他也保不齐佟青还有没有之前的记忆。 佟青还在懵和走神的双重状态中:“没什么大事,谢谢厉总关心。” 厉承泽:“……” 他的表情一瞬间非常微妙,感觉自己丢了老婆。 正这时,一个护士开门看了一眼:“37床醒了?醒了怎么不叫一声?家属来一下……” 没等佟青出口辟“家属”的谣,厉承泽已经站起来,撂下一句“等着”,便跟着护士找医生去了。 厉承泽的身影刚消失,隔壁床的老哥就蠢蠢欲动起来。 他刚才一直在重复看一则视频,显然见缝插针地想给佟青安利,又迫于厉承泽气势,只敢打个招呼了事,这会扑了过来。 “嗨,小兄弟,我不知为什么看到你觉得特亲切,你懂吧。” 佟青哭笑不得,这人十有八九也是某个选手,生死之间见过面,能不亲切吗? 佟青支起身子,想和这人聊几句,看看他还记不记得猫叔的事。 “你怎么样,之前也昏迷了么,刚才看的什么视频?” 老哥忙把手机拿出来,重播了一次视频:“我没晕多久,这视频贼刺激,你看。” 佟青凑过去看。 视频里是一个医院,监控视角,模糊而危险。 佟青脑子里忽然有了个不好的联想,沉下脸来。 果然,这是一次医闹事件。 许多人堵在诊室门口,闹哄哄的,其中一人情绪格外激动,手上亮着明晃晃的刀,旁人被吓得四散开来。 下一个镜头让佟青倒吸了一口冷气。 林芳正从诊室里走出来。虽然模糊,但佟青从她的走姿、形态中都能看出林芳那和蔼可亲的样子。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抓紧了床单。 老哥看着佟青变白的面容,十分得意,将音量又开大了一些。 刀猛得向林芳扎去,同一时间,一个刚才跑开的男人手抄一把不锈钢折叠椅,从空中抡出一个半圆银盘状的AOE大招。 网友自配的KOBGM响起,慷慨激昂。音乐声中,穿着短裤踩着拖鞋的猥琐大叔宛若天降英雄,将凶徒一击必杀。 佟青惊呆了。 “酷不酷!”老哥在旁兴奋地问。 佟青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这一幕的冲击性太强——这果然是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林芳没有死,而是得到了其他人的帮助。 视频还在继续,那个被KO的患者又被周围的人群挂上了持续伤害,估计这下子真得住院了。 几名患者和医护自发地保护住了林芳,让她撤回诊室内。 视频末尾,配上了暴躁老哥的爽歪歪大拇指图,这段小视频点赞人数爆棚,显然是最近的爆款短视频。 往下一划,是退伍军人集体照,佟青一眼就瞄到了吴刚,但这张照片只停留了一秒。 第177页 佟青百感交集——林芳、吴刚也都回到了对他们而言更适合生活发展的世界。 想到这里,佟青飞速摸向枕头旁的手机,点开通信软件。 只见其中“妈妈”一栏,有着母亲最近给他发送的许多消息,大多都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将自己弄成这样,我这边不用担心,你的同事也有来帮忙照顾我。 也有顾芸的留言:我来看你,没想到厉总先进去了,你好好表现,要抓紧。你母亲那边我们都在关注,不用太担心。对了,你的粉丝群忽然多了很多人,又不像水军,我暂时找了个人帮你管理,你空了找她要个群号,进去自己再看一眼。名片推你了。 名片:蒋澜。 佟青长出了一口气,马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响了三声,对面没接,佟青就主动挂断了,想来她仍在睡觉,这时候不便打扰。知道顾芸他们帮忙照顾家人,他心中有说不上来的感动,又编辑了很一长段感谢的话语,发给顾芸。 做完这一切,他又想到了什么。 他点开搜索引擎,在搜索栏输入“萧宁”两个字。 但,他又动了动指尖,删除了两字,放弃搜索。 按照猫叔说的话,萧宁应该不会出现在他所在的世界里;而在另一个世界,萧宁或许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正能量偶像。做出另外一种发展选择的萧宁,虽然不会爆红,但会在星途上走得更远。 既然如此,他在这个世界追着萧宁去讨厌、去恨,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短暂的几个动作落入老哥的眼中,老哥吃惊道:“嘿,你也喜欢他啊?他死了可多人在网上发疯,我不喜欢他。” 佟青笑了笑:“我也不喜欢他,但那是因为……” 老哥这两天在网上被铺天盖地的明星车祸信息淹没,好像这人一死全天下都成了他粉丝似的,正被这些吃人血馒头的媒体烦得不行,没料到佟青也不喜欢,简直是病中逢知己,不胜欣喜,还要拉着佟青说话。 正此时,门开了,老哥扭头一看,是厉承泽带着一位看起来老资格的教授医师走了进来。 他即刻识相地蹿回了自己床位上。 医师来看了看佟青的病例,又观察了几个指标,就简单和厉承泽说了一下情况,让他安心——他显然是被特地请来的。三两句叮嘱后,医师将笔往白大褂口袋一别,出了门。 “是因为?”厉承泽在佟青床侧坐下。 这么一坐,两人的距离就显得有些近了。 没想到厉承泽听到了之前的对话,还要继续之前的话题,佟青有些吃惊,但他并不希望对着厉承泽聊萧宁,反而进一步在玩火边缘试探:“因为他欺负我男朋友。” 感觉到隔壁床的老哥投来了惊恐的目光,佟青心中暗爽。 他大部分的心思放在厉承泽身上,因为他隐约记得这人说过自己喜欢……男大学生?但佟青又有些担心自己这么说,会不会让他误以为自己有男朋友了。 佟青这边还在忐忑,却听厉承泽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句:“男朋友。”声音沙哑而低沉。 男人的目光变得很深,像是要把佟青吸进去。厉承泽就这么看了佟青一会儿,忽然开口问:“是那种给你买城堡的男朋友吗?” 隔壁老哥已经疯了。 佟青听到答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这么紧紧地看着厉承泽,生怕他不见了。 真的是属于他的厉承泽!他回来了! “医生说你现在不需要继续输液,可以回家了,”厉承泽显然也很激动,压抑着自己的语气,大手在被子底下摩挲着,悄悄找到佟青有些冰凉的手,团在自己手心:“再休息几天,就带你去看看。” “我不要呆在这里了,”佟青的声音有点发颤,他的手在厉承泽手心里被捂得暖暖的,另一只手寻过来,坚定道:“我现在就想回家。” 他是那样紧地攥着厉承泽的手,安全、温暖,一刻也不想和他分开。 厉承泽目光动了动,终于欺身而下,温和地碰了碰佟青的额头。 “嗯,回家。” 第99章 完结 终于完结了,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 有太多话想说,虽然有点啰嗦,也权当自己的总结。 这篇文开篇就很仓促,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做好,因此一写出来就漏洞百出: 人设不足:从软弱受到挂件攻 笔力不足:通篇靠对话心理磨剧情 剧情人物冲突不足:配角存在感不强,大boss前期消失 世界观完全没有体现:其实这个靠粉丝生存的世界在我脑子里的时候非常有趣 很多世界规则是鸡肋(几乎大部分规则是鸡肋) 设定完全没有作用(包括粉丝等等,还有巨眼高光人设,这条线也几乎全没了) 总而言之,想写的很多 但完成度太低了 可以说是对自己一次失败的试炼 选择了不能够驾驭好的题材 这些弱项,我是没有办法一次性完全弥补的 接下来,通过改文修文,会稍微把这篇文改得能看一些 下一篇,怪兽会争取先改掉人设不足的问题,选择更容易驾驭的世界观,减少秘制设定,哪怕有很喜欢的脑洞,也会等有能力再说 太感谢一路以来,给怪兽提出过建议,鼓励怪兽的大家了 第178页 本想立马接档新文——因为那样的话,或许还能和一些小可爱们有缘继续走下去 但是怪兽意识到,自己需要提高的地方太多,仓促开文只会写出带有一模一样缺陷的文 痛定思痛,决定做好周全的准备再上新(也不会需要很久) 在这之间,暂时和大家告别,也带着草草挥挥手。 谢谢你们。 有缘一定会再见!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