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看上你老婆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本王看上你老婆了》作者:甜刀【完结+番外】 文案: 陵王萧纵是握着大渊国军队命脉的冷血杀神,不料在胜利回京的路上中了毒箭,陷入昏迷。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穿在了同时空的纨绔浪荡子赵无恪身上,面前端坐着一位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正穿着红艳艳的嫁衣,用那双带勾儿的杏眼凝着他。 虽是洞房花烛夜,但陵王想,占了人家的身体,总不能再碰人家的媳妇。 然而几个月后……他却对人家的媳妇,动了心…… 他辗转反侧,内心复杂,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又穿了回去—— 于是,刚刚醒来还虚着的陵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去平阳伯府把赵无恪给本王绑过来!” 可不能让他动他媳妇! *** 顾玉妩带着小算计,嫁给了京中贵女不屑提起的纨绔赵无恪。 婚后,她发现自己的夫君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再后来,她夫君莫名被关了起来,那个她从未见过的大渊国杀神,竟趁机想调戏她,还黑着脸让她和离…… *** 阅读指南: 1)一心想养老却不得不为媳妇操起刀的杀神×装大尾巴狼失败的小娇娇 2)男主是同时空穿越,随着剧情发展还会穿回去。 3)纯架空,欢迎收藏,谢谢各位~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纵(萧无恪),顾玉妩 ┃ 配角:晏乔等 ┃ 其它:甜宠 第1章 傍晚,成群的黑鸦划过上空,呱声嘶鸣。 长安街上忽然出现一众黑衣重甲的士兵,正拥着一辆缁色的马车,疾奔皇宫。 “宫里出事了?”一间小饭馆里,零零星星的食客开始低声私语。 这时候,饭馆的门被推开,接着进来一位络腮胡的中年汉子,他要了壶茶,大饮几口才歇住,也加入饭馆里的讨论:“这事俺知道,俺刚跟着马车从郊外回来的。”他凑近说话的食客,压低声音,“陵王殿下遇刺了!” “陵王殿下?!”几位食客大惊,“他不是刚打了胜仗,正在回京的路上吗?” “嗐,就在回京的路上遇刺了!”中年汉子声音放得更低,“据说殿下中了毒箭,性命垂危……” 几个人想到刚刚马车边一众士兵奔命的样子,面露惶然,倒是信了他几分。 “那是谁刺杀的?” “这个就不知道了。”中年汉子摇着头,他也只是远远跟着马车偶然听到了几嘴。 “好了,别议论了,陵王殿下的事情,岂能轮到我们这些庸人去闲谈?”一位食客沉声打断他们的议论,他面色谨慎,还四下警惕地看了一眼。 陵王殿下,可是大渊人人敬畏的杀神,他常年驻扎在洮州抵御边境来犯,一刀能削掉十个西番莽汉的脑袋!这种人,他们是嫌命太长了才敢在这里闲谈? 几个人想明白,瞬间噤了声。 …… 火红色的喜烛安静地燃着,大红的床帐上,绣着一对色彩斑斓的鸳鸯,羽上正披着五彩烟霞,并栖水上。 萧无恪醒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这对交颈的戏水鸳鸯。 等到视线渐渐清晰,他才发现还有一位穿着红艳艳嫁衣的小美人端坐在他身前,她睁着一双娇媚的杏眼,眼角带着红,正一眨不眨地凝着他。 “无恪,你醒了?”看到他睁开了眼睛,小美人急忙上前,眼睛里满满的担忧。 萧无恪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里很奇怪。 他昏迷之前中了淬毒的袖箭,但是此时身体一点中毒的异样都没有,而且这个女人为何会穿成这样子站在他眼前,不仅放肆地喊他的表字,还对他虚与委蛇,他可是看出来她那满是担忧的双眼下是试图掩饰的心虚。 顾玉妩见赵无恪正冷眸看着她,全然不是刚刚醉酒撒泼的样子,心下着实有点慌。她尽管厌恨他,但是在达成目的之前,是不能让赵无恪也厌恶她的,否则对她以后的行事会很不利。但是刚刚,赵无恪不顾她有月事仍要跟她圆房,她一急之下,推了他一把……谁知道这个赵无恪喝的烂醉如泥,这一推,竟被她推倒了,头重重地磕在床柱上,一下子昏迷了将近一个时辰。 现在这不说话的样子明显是生气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推的那一把,想到这,顾玉妩开始试探:“无恪,你怎么不说话,要不要让福来给你送碗醒酒汤?” 福来又是谁?萧无恪头有些疼,他抬起手,想揉揉眉头,忽然顿住。 眼前的这双手,骨节突出,又白又瘦,这不是他的手。 他试着发力,但是全是竟然一丝内力都没有,他又打量自己全身一遍,心底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他缓缓站起身,这病鸡一样的身体里还有残余的酒气,他趔趄了一下,正好对上红烛旁边贴着喜字的铜镜,里面浮现出一张白面皮的脸,称不上好看,只能算秀气。 萧无恪盯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他这是住到别人身体里去了。 以往听说过这种奇闻怪谈,都当是玩乐的编造,没想到,竟发生在他身上。 是老天爷嫌他杀的人不够多,所以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讥讽地一笑,又将目光落在旁边一身嫁衣的小美人身上。 第2页 顾见妩正在忌惮地看着赵无恪,醒来的赵无恪举止颇为怪异,她全身绷紧,等到赵无转身看向她,她又急忙换回那副担忧的样子,一眨不眨地凝着他。 眼前的小美人年岁不大,却出落成沉鱼落雁之姿。黛眉琼鼻,眼尾有一处弯折轻挑的弧度,将本该是清纯可人的杏眼,增加了诱人的媚意。一身肌肤细白如瓷,在跳跃的烛光之下仿若透着荧光。那身段也是玲珑婀娜,即便是宽大的喜服,也掩盖不了她的玉软花柔,妍姿艳质。 这是个尤物,老天待他还不错,给他成婚又给了个美人。可惜的是,他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萧无恪疲懒一笑,弯腰撷起她的下巴:“你是谁?” 顾玉妩忍耐着他对她的碰触,假意笑着:“夫君,你喝多了,连我也不认识了……” 萧无恪似笑非笑:“是啊。” 赵无恪是喝糊涂了。顾玉妩按捺下心底莫名的慌乱,朝他小意笑着:“我是顾玉妩。” “靖文侯府的?”他眼神忽变得古怪。 顾玉妩点点头,滑腻的下巴趁机逃离他的撷制。 尽管萧无恪常年驻扎边境,但是顾玉妩的名字却是听说过的。 安京有女名玉妩,娇容艳绝压京城。 这位靖文侯府的嫡女,可是安京城第一美人。老天还真是待他不错,不仅给了他和原来身份同一朝代的身体,还给了他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 萧无恪望着身姿艳冠的便宜娇妻,目光从她纤长白腻的脖颈滑落到鲜红嫁衣的领间,双眸微眯,洞房花烛夜…… 顾玉妩瞬间全身紧绷,这股浓烈的视线让她心突突狂跳,她忽然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如果这一次赵无恪再要强硬和她圆房的话,她是一丝反抗余地都不会有了。她颤着身子,抬头看向赵无恪,勾人的杏眼里努力装出可怜的样子,做出最后的挣扎:“无恪,我有月事……” 萧无恪看透她佯装的可怜,心底轻笑,这具身体竟被他新进门的妻子如此嫌弃,心下啧啧,也收了吓唬她的心思。 他怎么会去碰她呢,到底是别人的妻子,他萧纵还不至于霸占**。 萧无恪目光从她身上转开,随意地打量这间新房。到处贴着大红的喜字,红烛摇曳,桌上还摆着吉祥寓意的茶点小食,他随手拿了个花生,“啪”地捏开,在安静的喜房里格外清脆。 顾玉妩见他吃的肆意,一双腿闲适地翘着,姿态懒散随意,才渐渐放下心,知赵无恪一时半会是不会碰她了。 见他心情似乎还不错,顾玉妩沉默一会儿,试探问道:“无恪,我表哥那边怎么样了?” 萧无恪吃着花生,歪头看向她,不知道阿。 见他不说话,顾玉妩心下开始着急,这臭名在外的赵无恪不会过河拆桥吧,她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他身前,半蹲下,大红的裙袍铺在地上,还有一角压在了他的脚上,带着痒。 顾玉妩没有发现,只是看着他啪嗒落下了泪:“他本就体弱,还望夫君早日放他回家。”她的一双美目氤氲着雾气,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副样子,怕是不管要什么,任何男人都会拿命满足她。 萧无恪又剥了个花生,心下啧啧,这便宜媳妇,倒是擅用美人计。 他站起来,脚从她的裙底抽出,痒意消失,丢下一句:“别哭了,烦。”便径直走出喜房。 房门关上,喜房里又恢复安静,顾玉妩脸上早已没有泪意,一张脸瞬间冷下来,赵无恪和之前她了解的不一样,没想到不好对付。 她暗忖时,一阵轻叩声传来,接着廖春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她轻轻阖上房门,才一脸担忧地看向顾玉妩:“小姐,奴婢刚刚见少爷出去了。” 廖春是她的陪嫁丫鬟,也是她唯一的心腹,在她面前,顾玉妩是不需要装的。她坐在檀木椅上,手揉着额头,一脸疲惫。 知顾玉妩的头疼病又犯了,廖春急忙放下水盆,走到她身侧给她熟练地按压头上的穴位,廖春的力道刚刚好,顾玉妩头渐渐不痛了,心情却依旧沉重的很。 廖春边按揉着,边望了眼大红的喜床,见床上被褥整齐,她才松了一口气,朝顾玉妩小声说着:“小姐今晚可是逃过了,看来您的法子果然有用。” 顾玉妩为了不和赵无恪圆房,特意去大夫那讨了调节月事的药,可是,有用么?她想起来刚开始醉醺醺的赵无恪推倒她不管不顾的样子,冷笑一声,还好她推了他一把,将他推清醒了才躲过一劫。 “可是,小姐,您月事总有过去的时候,到时候还能躲过吗?”廖春担忧地看着顾玉妩。 “我到时候再想办法。” 另一边,萧无恪慢悠悠地走出喜房,在冷风中打量着面前的院子,暗暗猜测自己目前的身份。 “少爷,您怎么出来啦?”忽然一张圆脸凑到他跟前,正谄媚地望着他。 萧无恪看着面前的矮胖子,试探道:“福来……?” “艾!少爷,这洞房花烛夜可是您费尽心思才等到的,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福来继续问着,要不是看到他眼里真实的疑惑,萧无恪还以为他在骂人。 “酒气难闻,先去沐浴。”萧无恪随口回道。 “哦,水早已经备好了。”福来了然,嘿嘿一笑,带着萧无恪去了浴房。 福来要服侍他沐浴,被萧无恪撵了出去。浴房里热气氤氲,萧无恪脱掉大红的喜服迈进浴桶,眉间轻拧,依旧不太满意自己这具身体。 第3页 这病鸡一样的身体又白又瘦,身量没他高,腿也没他长,还内力全无,真是哪哪都不如他。 他用水随意冲洗着身体,又刻意地低头看了一眼……啧啧,真的是哪哪都不如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感谢各位的收藏和评论,笔芯~ 第2章 萧无恪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福来正在门边候着打瞌睡。 他瞥了眼福来,抬脚将他踹醒:“起来,本少爷找你有事。” “艾!”福来蹭地站起来,身上的肉跟着抖了三抖,“少爷,啥事?” 萧无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夸夸我。” 福来呆滞,一时没反应过来:“咋……咋夸?” “身份,地位,长处……总之,我拥有的东西,都夸一夸让爷开心一下。” “好嘞。”福来瞬间领悟了他的意思,敢情少爷今天想让他拍马屁,于是他麻利地张着一张嘴叭叭儿地吹捧起来,“少爷作为平阳伯府唯一的嫡子,自小就受到独一份的尊崇……” 剔除掉福来嘴里各种夸张的形容词和感叹词,萧无恪总算理清了自己的身份。 他现在名叫赵无恪,与他的表字恰巧是一样的。按理来说一个平阳伯府的嫡子是没胆量和皇子撞名字的,但是萧无恪年少时流落在外,这表字是流落期间被一位先生起的,他被认回皇子身份的时候,估计这位平阳伯府的小嫡子早已经叫赵无恪了。再者说,人人都知他是陵王萧纵,却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表字是无恪,平阳伯府的人有可能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小嫡子撞了当朝皇子的名讳。 这位赵无恪,是平阳伯府三代单传的独苗苗,据福来的话,是整个伯府捧在手里的小心肝。更有意思的是,赵无恪的爹是仕途如日中天的户部尚书,他娘姚氏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这赵无恪,在京城可得横着走。 福来吹捧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词穷,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少爷,发现他正沉着眸子若有所思。 今晚的少爷不太一样,福来脑子转了一圈,联想到刚刚少爷的问题,难不成……这顾大小姐打击了少爷的自信心,让他吃了瘪?他不自觉地自言自语道:“少爷,是不是夫人又反悔了?不应当阿,她表哥可是还在我们手里呢……” “嗯?”被福来打断了思绪,萧无恪挑眉,“表哥是怎么回事?” 福来以为萧无恪问的是顾玉妩的表哥怎么样了,急忙说道:“放心少爷,药一直按照您的要求给他断着,他现在病得快有气进没气出了,要不了三天,肯定玩完!” 萧无恪想起来喜房里顾玉妩那番哭泣,再接上福来的话,面色古怪地问道:“也就是说,顾玉妩嫁给我是因为我囚了她表哥?” “是呀,少爷答应只要她嫁给您您就把她表哥放了,她便嫁给您了。” 萧无恪大约明白了,这赵无恪瞧上顾玉妩,便抓她表哥威逼她,她为了救表哥同意了这门亲事,却不知道赵无恪这小子憋着坏,压根没打算把那病秧子表哥给放了,还打算断药病死他。 他轻啧:“她那靖文侯府让狗吃了吗?还能让个平阳伯府给镇住?” 及至现在,福来总算感觉出来少爷的怪异,他咋会有这个疑问,难不成喝大了现在还没清醒?他只好耐着心思继续回着:“少爷,您是忘啦?靖文侯府早就不是当年啦,开春的时候,顾小姐她爹犯了贪污之罪畏罪自杀,皇上念老侯爷当年有功,保留了她祖父的爵位,但是剥夺了爵位的承袭,也就是说,等到靖文侯府里的九十岁的老侯爷一命呜呼,这顾小姐,就是个庶民!” 萧无恪有点儿吃惊,他长期扎住在外,倒是不知道靖文侯府已经没落了。两年前他见过顾玉妩她爹一次,顾清阳当时还是正一品的太傅,端得一身清隽的风骨,倒是瞧不出是个会贪污的品性。 福来继续补充:“当然,现在老侯爷还活着,不过靖文侯府已经完了,现在谁见了不是避着走,也就是您,对顾小姐一见倾心,硬是要把她娶回来。先前大夫人不同意,您还绝食相逼,大夫人是您亲娘,怎么会忍心您糟践自己,这才松了口让您娶进来。” 哦,这赵无恪虽然言而无信,但还算是个情种。 至于这顾玉妩,肯定对表哥情根深重,但为了个男人赔了自己,怕是个脑子不太好的草包。 “你去,给她表哥找个好郎中治病去。”萧无恪懒洋洋地说道。 福来没懂,挠着脑瓜子仰着头,一双眯缝眼满是疑问。 “快去,死了拿你陪葬。” “艾!”福来吓出一个激灵,迈着短胖腿迅速奔出了院子。 将福来打发走,萧无恪又晃回了喜房,推门进去,坐在桌子前的顾草包瞬间挺直身体站起来,一双杏眼明明警惕得狠,却硬是装出来柔情,温声朝他问道:“你回来了呀。” 萧无恪简单地嗯了一声,直接越过她,脱下外套搭在架子上,便躺到拔步床上去了。 顾玉妩见到他这不太搭理她的随意样子,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怎么磕了一下脑袋,这赵无恪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狐疑地看向床上的人,他正阖着眼,白净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眉间忽然动了一下,接着便睁开眼直直对上她的目光:“还不睡觉?” “哦。”被逮了个正着,顾玉妩急忙收回自己的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要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 第4页 她要和赵无恪同床了。 “我先去洗澡。”顾玉妩想了个借口急忙退出去。 浴房里热气缭绕,她泡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想出来解决的办法,她绝望地捂上额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换好衣服回房的时候,赵无恪仿佛已经沉睡过去,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整夜燃烧的喜烛偶尔发出的噼啪声。顾玉妩在屏风后面脱掉外衣,即便她动作已经放到恨轻,衣物的摩挲声在夜里还是格外清晰。 她屏息换完,悄悄看了一眼赵无恪,发现他还在睡着,才略放松下来。 她看着屏风下另一张罗汉床,纠结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现在不能分床,若是再惹烦了赵无恪,她后面的计划会进行得越发艰难。 她轻脚走到拔步床旁边,赵无恪正睡在外面,他本就长得瘦,宽大的拔步床里面还有一大块地方。顾玉妩咬咬牙,先抬起双膝搁在床侧,双手撑在赵无恪的一侧脖颈边,又缓缓抬起双腿交替越过他的身子,再收回胳膊,才完成了这个复杂的爬床动作,就是最后一步收的急,一缕墨发扫过了赵无恪的下巴。 顾玉妩绷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观察赵无恪,还好,他依旧没有反应。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将床脚绣着鸳鸯的大红喜被扯开,盖在身上。旁边的人还没有被子盖,他穿着雪白的里衣,仿佛没有被子也睡得舒适。 顾玉妩忍着心里的抵触,又扯开一床龙凤呈祥纹的喜被轻轻搭在赵无恪的身上。做完这些,她才挨着里侧躺下身子,一天的紧绷让她格外疲累,本来以为会是个不眠夜,没想到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旁的呼吸渐渐平稳,萧无恪在漆黑的夜里睁开了眼睛。 她太吵了。 萧无恪抬手挠了挠下巴,那股子痒意终于消散下去,他不悦地翻了个身,才阖上眼睛继续睡去。 …… 顾玉妩是被冷醒的。 昨晚上睡得拘束,她连床幔都没有放,现在已经深秋,没有床幔的隔挡,冷意便渗了进来。 天色已经微亮,顾玉妩也不打算睡了,她难挨地翻了个身,便对上赵无恪的侧脸。 昨日发生的一切顿时回到脑子里,顾玉妩抿唇将下巴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娇俏的杏眼,在微亮的晨光里盯着赵无恪。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靖文侯府还昂然屹立,她和小姐妹参加诗宴,被他痴缠上来。彼时她不认识赵无恪,但他的臭名还是听说过的,这是个有名的纨绔浪荡子,未娶妻府里已经养了好几房妾室,私下的作风也是极其糜烂,下作到她们那些侯门贵女连议论都嫌脏了口。 当时他缠在她身边,扯走了她的手帕,言语神态无一不下流,她便让家丁将帕子抢了回来,还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之后便很长时间没有见过。 再见的时候,便是父亲蒙冤,母亲气急攻心而亡,她和弟弟守在灵堂,灵堂冷清,只有几位父亲的故交敢来探望。 赵无恪就带着人大剌剌地上门来了,说要来求亲。 表哥魏景当时在侯府,自然见不得她被欺侮,赵无恪也不客气,将本就病弱的表哥打的一身是血,表哥匍匐在地上,依旧恶狠狠地瞪着赵无恪:“靖文侯府再出什么事,这里也是天子庇护的侯府,你若为非作歹,侯府的人拼上性命也要告在天子面前!”他说完这句话,就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许是被表哥震慑住了,赵无恪没再对顾玉妩动手,他将魏景绑了:“侯府我动不得,这个侯府的外人我还是动得的,顾美人儿,在你答应我之前,你表哥就在我那住了。你要是想救他,就得好好考虑我这诚意满满的求亲,跟了我没坏处,我们平阳伯府能给你这破落门户庇护,我赵无恪也是个重情的人,你去打听打听,我可从不苛待女人,就连那青楼的美妓,我都是给最多银子的那一个!” 顾玉妩冷笑,侯府倒,人情冷暖她看了个遍,如今都被人拿着跟青楼的女妓相提并论,她望着这个平阳伯府的纨绔,轻笑:“好,你要是娶我做正妻,我就答应。” 就连赵无恪,都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美人儿,你可得记得你说的。” 说完,他就领着一众恶仆,拖着表哥出了侯府。 不久之后,她就这样嫁了过来,带着冷意,带着厌恶,带着破釜沉舟的执念。 但是昨晚上酒醒后的赵无恪,忽然让她没了底,她对他的认识到底还是太少。她随后势必要多费心思,才能彻底摸透这个混货用来拿捏。 想到这,她的眸子微眯,覆着一层冷意。 “你怎么了。”萧无恪忽然出声,他一睁眼,就看到同床的女人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真是诡异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无恪:“嗯?你想拿捏我?怎么拿捏?” 剧透一下下,表哥和女主是纯洁的兄妹情哈,互不喜欢那种~嫁给男主也不单单是为了救表哥~ 第3章 顾玉妩也被吓了一跳,她迅速换了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做噩梦了。” 萧无恪看着她轻颤的眼睫,嗤笑一声,没有再去追问。 “夫君,现在天亮了,我们该去请安了。”顾玉妩实在不想继续挨着他身边躺着,便坐了起来,如瀑的墨发洒了一肩,衬得她的肌肤分外白皙。她抬起细白的手腕,将墨发拢在一侧,萧无恪才发现,她昨夜是穿着中衣睡的。 第8页 回去的路上,廖春忐忑地开口:“小姐,这里是您的夫家,表少爷在这里,会不会……” 顾玉妩眸光微凝,廖春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现在让表哥回魏家,外祖母看见了这样的他怕是要心疼死,她不忍外祖母再受忧虑,说道:“先让表哥在这里养一段时间,稍稍恢复再让他离开吧。” 她俩回到院子的时候,萧无恪已经回来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饭桌前。 “快去开饭。”顾玉妩对廖春吩咐道。 萧无恪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她正含着笑意,感激地看着他:“我刚刚去探望表哥了,谢谢夫君。” 平心而论,她丝毫不感谢他,表哥这副样子可是拜他所赐。可是得提防他以后再对表哥下毒手,所以她才虚与委蛇地表示感谢。 萧无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她可真得谢谢自己,要不她表哥就让赵无恪那小子整死了,他现在不仅救了她的心上人,还把他搁在了她身边。想到这,他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她,想从她脸上瞧出点恋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顾玉妩被他看得别扭,面上虽笑得得体,但袖间的玉手却紧紧捏着帕子——真想抠出他的眼珠子! 作者有话要说: 萧无恪:“我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 第5章 晚饭很快摆了上来,她和赵无恪面前放了两盅熬煮到奶白的鱼汤。廖春摆好碗筷,朝顾玉妩说道:“少爷下午钓了两尾河鱼,厨娘说这河鱼做汤最是鲜美,这两碗鱼汤她熬了一个时辰,您和少爷快趁热喝吧。” 萧无恪这才收回那股视线,看向眼前热气腾腾的鱼汤。 顾玉妩也跟着敛好情绪,压下了心底那股莫名的恼意。 两人开始用饭。萧无恪饶有兴味地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鱼汤,然后失望地蹙眉,土腥味太重了。 鱼这种东西,还是洮州望河里的好吃,望河靠近山脉,河水清冽,出的鱼甚是鲜美。他嫌弃地放下勺子,食欲消失殆尽。 顾玉妩却吃的认真。 她咬了一口八宝珍饺,慢慢嚼着,细细咽下去又低头喝了一口鱼汤,奶白的鱼汤在她的唇上晕了一下才消失。她的吃相斯文又优雅,不愧是安京城声名远扬的名门毓秀。 萧无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欣赏起来顾玉妩的吃相,直到顾玉妩越吃越慢,最后放下手中的竹筷:“夫君,你总看我做什么?” 她虽在笑着,但是笑意浮在表面,细细探究,还能看到她眼底的不耐。 “我很饿。”萧无恪开口道。 顾玉妩看着他面前分毫未动的碗筷,面上笑得体贴:“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夫君想吃什么,我让厨娘再做一些罢。” 萧无恪却将视线落在了她眼前那一小碟白丝奶酥上:“吃那个。” 顾玉妩喜甜食,尤其爱吃奶酥,因此每次饭桌上,在她面前都摆着一道精致的小甜点。今日这白丝奶酥是廖春之前吩咐厨娘特意做的,上面撒着一层酸甜可口的甘莓,顾玉妩还没来得及尝一口。 她忍着心中的不舍,将奶酥端到萧无恪面前:“夫君快吃吧。” 萧无恪便拿起奶酥边上配的叉子,浅浅尝了一口——奶味很浓郁,但是太甜了。但是他没有放下叉子,在顾玉妩眼巴巴的视线下,将奶酥吃的一点不剩。 …… “你听说了没?”平阳伯府的小跨院里,宝红压低声音对苏含霜说道,“少爷今天将一个男人带进了府里。” 此时夜色已深,苏含霜已经换下了规矩的襦装,穿着一身杏色的中衣刚准备入寝,却被宝红唤了起来。她眉眼清凌凌地凝着宝红,也不生气,静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那男人一进府里我就派人去打听了,你猜他是谁?他竟是顾玉妩的表哥!”宝红的眼睛里压不住的兴奋,“据说和顾玉妩青梅竹马,他们俩肯定有奸情!” 宝红是妓馆里长大的,**那天被赵无恪瞧上,直接抬进了府,也算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她庇着妓馆里的一众腌臜事,也受着妓馆里暗中的帮扶,因此她打听出来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苏含霜面上不显,只是轻笑了一下:“夫人的名讳我们还是避一些好。” 见苏含霜完全不往她的思路上走,宝红急得一跺脚:“她就是了破落侯府的嫡女,等老侯爷死了,身份地位和咱俩有什么不同,你还在意这些干什么!我们应该合计一下,少爷将这个男人接到府里是干嘛的。” 苏含霜拢了拢衣袖:“可能是想考验一下夫人吧。” 宝红细细品了她的话,恍然大悟:“定是这样了!少爷将他接近府,就是想试探他和顾玉妩到底有没有奸情!” “别想了,我观夫人是个守妇道的,肯定不会在伯府乱来的。”苏含霜又拢了下袖子,“太冷了,我要睡了,宝红妹妹也快回去吧。” 宝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拧着眉慢腾腾地出了苏含霜的院子,望着她的背影,苏含霜轻笑着阖上了房门。 顾玉妩和萧无恪也该就寝了。 趁着萧无恪去换衣的间隙,顾玉妩飞快地踢掉鞋子,先爬进床里侧躺好。 萧无恪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顾玉妩裹着大红的喜被,严严实实地将自己捂在拔步床里侧,除了几缕墨色的发梢什么都看不见。 他哂然一笑,抬腿上了床,伸手便扯她身上的被子。 第9页 顾玉妩吓得瞬间坐起来,牢牢抱紧被子:“夫君,你要做什么?” “盖被子。” 顾玉妩从被子里抽出胳膊指着床脚:“那一条被子是夫君的。” 萧无恪落在她伸出来的纤细胳膊上,果然上面还穿着中衣。他连看都没看她指的方向,便说:“那条被子薄,冷。” 新婚床上只放了两条被子,一条是顾玉妩盖着的鸳鸯戏水纹的,另一条就是昨夜萧无恪盖的龙凤呈祥纹的。两条被子做的大,是给两个人一起盖的,因此一薄一厚,好根据室温换被子。 顾玉妩赧然说道:“那我们换一下吧。” 她说着,就将身上的被子推给萧无恪,起身去拿床尾的被子。 她穿的中衣雪白,上下两截,伸手拽被子的时候,不小心露出了一段纤细雪白的腰肢,萧无恪面无表情地挪开眼:“你不冷?” 顾玉妩总算将龙凤呈祥纹的被子抱在了眼前,她摸着薄薄的一层棉絮,笑的牵强:“不冷,刚刚好。” 萧无恪便不再说话,熄灯开始睡觉。 深夜,顾玉妩冷的睡不着。 她蜷着身子缩在里侧,心道明天一定让廖春给她重新换一床被子。 身旁的男人好像已经睡着了,一丝声音都没有。顾玉妩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能借着清凉的月光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她看着这抹照进来的月光愣神一会儿,才发现今天的床幔又忘记放下来。 新婚房间里的床幔也是大红色,分两层,里面是一层水红色的薄纱,外面一层是绣着团簇富贵牡丹的厚实帘子,放下来能抵御不少寒气。 顾玉妩将目光放在床幔的系带上,昨晚她因为没放床幔,大早上就被冻醒。今天她盖的被子本就薄,要是再不放下来,怕是一宿都不能安睡了。 她又看向旁边的男人,他还是平稳地呼吸着,这么安静,肯定睡着了。 想到这里,顾玉妩悄悄坐起来。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慢慢挨到萧无恪边上,再吃力地伸出手跨着他去勾床幔的系带,但是勾了几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摸不到。顾玉妩只好又往前挪了挪,她一只膝盖已经跪在了萧无恪的被子上,这次两只手一起用力去解系带,还好很顺利,系带总算解开,床幔层叠着放了下来。 拔步床里连月色都挡住了,漆黑一片。旁边的男人呼声平稳,仿佛没有醒,顾玉妩舒了口气,缓缓往回抽身——没抽动,卡住了。 头发好像勾在了什么地方。 她狐疑地皱起眉头,实在想不出床上有什么能勾住她的头发。她便顺着那缕头发往前摸,然后在一片漆黑之中,摸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里正攥着她的发梢。 顾玉妩愣了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夫君,你醒了吗?” “嗯。”男人声音低哑,似乎带着不满。 萧无恪确实不满,他刚要入睡,旁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接着他这便宜小娇妻便起床越过他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那一头长发也不知道拢好,有几缕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挠痒痒一样,在他手上划出一股子烦躁。 他握住这缕发丝,痒意才消停。 顾玉妩讪讪说道:“床幔刚刚没有放下,夜里会冷,可能吵到你了……” “你不是不冷吗?”萧无恪懒懒开口。 顾玉妩噎住,她想起睡觉之前那番对话,没想到这赵无恪记性这么好。 “两个选择,和我用一床被子,或者喊你的丫鬟给你换被子。”他又开口道。 顾玉妩一时心中挣扎,她想让廖春给她换床被子,但若是这样,赵无恪会不会觉得她厌烦他…… 萧无恪却没这么多耐心给她,他正困得很。见她没动作,他抬起手,仿佛要将她揽进怀里。 顾玉妩见状,也顾不得多想了,她迅速撩开床幔朝外间喊道:“廖春,给我换床厚被子来!” 萧无恪懒懒勾起唇角,就知道她会这样选,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第6章 今日是三朝回门,顾玉妩梳妆的时候,廖春贴在她耳边细细禀道:“奴婢刚刚去表少爷那里看了,虽还在昏睡,但是面色好了许多,身上也被打理得干净整洁,那三个婆子虽然糙一些,但是照顾表少爷确实尽心。” 顾玉妩点点头,魏景在这平阳伯府里养病,是祸也是幸。赵无恪既然不愿放他,能将他护在眼皮子底下已是最好的结果。 她收拾妥当,萧无恪早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他穿着一件月色的圆领袍衫,袖口绣着云竹的暗纹,身姿挺拔,容色白皙,竟让人觉得有些清隽。 顾玉妩摇了摇头,从前倒是没发觉这混货有这么一股子气质,这大概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马车驶向靖文侯府,临近侯府的时候,路边的街景渐渐熟悉起来。顾玉妩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略微出神。 几日的功夫,她竟然真的成了出嫁的妇人,嫁给一个她厌恶至极的纨绔浪荡子,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她放下帘子,自嘲地一笑,没什么值得自怨自艾,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 靖文侯府到了,一直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萧无恪总算睁开眼,他神情恹恹地跟着顾玉妩走进侯府,后面的随从拎着礼紧紧跟进来。 “姐姐!”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屋里冲出来,他一把拉住顾玉妩的手,“你有没有受委屈?” 第10页 少年虽喊顾玉妩为姐姐,身量却比顾玉妩要高,身形清瘦,面容和顾玉妩有着七分相似。此时他正一脸紧张地将顾玉妩来来回回地打量,没发现什么伤后,才略微松一口气。 “玉植,我没事。”顾玉妩轻轻一笑,少年正是她的亲弟弟,顾玉植。 顾玉植的面色依旧绷得紧,姐姐虽没受什么伤,但是却清减不少,他将视线转向她身后的男人身上,目光厌恨无比。 萧无恪挑眉,这个小舅子不好相处啊。 老侯爷早已经坐在正堂等着他们。他年事已高,时常会犯糊涂。自从顾清阳出事之后,他糊涂的时候越来越多。 “祖父。”见到老侯爷,顾玉妩先行了大礼,才泪眼婆娑地上前握住他的手,“祖父怎清瘦许多?” 老侯爷拍着她的手背,笑得面目慈祥:“小妩儿,你去哪里顽啦,怎么这么久没来找我要糖吃?” 顾玉妩知道他又犯糊涂了,连她出嫁的事情都忘记了。她擦了下眼泪,笑着说:“祖父,我嫁人啦。” “嫁人啦?”老侯爷懵怔一会,才看到她身后站着一位月色袍衫的青年,他松开顾玉妩的手,朝萧无恪招招手,“我的小妩儿是嫁给你了吗?” 萧无恪走上前,也朝他行了一个礼。 “真好呀。”老侯爷忽然笑得格外欢快,“我们小妩儿眼光好得很呐。” 顾玉妩扯着脸皮勉强地笑了笑,祖父糊涂的真是越发严重了,连曾经擅长的辨人识人的眼光都没有了。 老侯爷说了没几句话,眼皮就开始耷拉,他年岁太大,时常陷入沉睡。顾玉妩给老侯爷掩好被子,吩咐人将他推回房间休息,又对着常伺候老侯爷的嬷嬷细细叮嘱一番。 正堂内现在剩了顾玉妩顾玉植和萧无恪三个人。 管家吩咐丫鬟们上好茶点,便退下去开始张罗午饭。 顾玉植瞥了萧无恪一眼,他正垂着眸子饮茶,看着格外闲适随性。 顾玉植冷哼一声,等他成长起来,就让姐姐和离,顺便平了他那平阳伯府! 生着气,顾玉植想起来正事,他朝顾玉妩问道:“姐姐,表哥怎么样了?” 顾玉妩瞒下魏景重伤不起,只轻轻笑了下:“他无事了。” 听到她这么说,顾玉植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姐姐,”他语气一顿,思忖片刻,才道,“我参军了。” “什么时候的事?”顾玉妩诧异地拧起眉,“这么大的事怎么不与我商量?” “你出嫁那日。”顾玉植认真看向顾玉妩,“我知姐姐心疼我,担忧我参军发生意外,但是,侯府出事,不能让姐姐一人承担,我作为男儿,应该庇佑姐姐,光耀门楣。也请姐姐放心,我会行事谨慎,绝不枉送性命。” 顾玉妩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恍惚记起父亲未出事的时候,他还是个会缠在她身边抢糖的男孩,没想到瞬息之间,也开始勇敢担当。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笑道:“是我们侯府的风骨,姐姐信你。” 顾玉植被姐姐夸,也笑着挠了挠头,不禁露出些少年人的羞涩。 “那你参的哪一方的军?何时入伍?”顾玉妩还是有些担忧。 提到这个,顾玉植得意地一笑:“我加入苍狼军了。” 一直没有说话置身事外的萧无恪,端茶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苍狼军?”顾玉妩喃喃地重复一遍,“那不是陵王殿下的军队吗,他好似不在京城。” “姐姐你还不知道,就在你出嫁那日,陵王殿下回京了,据说受了伤,不过有消息说不严重。他带回来的部分军队刚一安顿好,我就去报名参军了。” “哦……”顾玉妩还是觉得不放心,“可是,苍狼军都是常驻西北的。” “西北作为边境,常年受到纷扰,但自从陵王殿下接管西北以来,那些蛮子气焰越来越弱,不出几年肯定就整肃清净了,到时候我就回京陪姐姐。” 顾玉妩思来想去,仍旧很是担忧,西北战乱,陵王率军守护着大渊的安宁,但那里却是真枪实剑的杀伐,玉植毕竟才十四岁…… 看出她的忧虑,顾玉植安抚道:“我十日后就要入伍了,但因为殿下要在京中养伤,我也会在京中待很长时日,姐姐现在莫要有别离的忧伤。苍狼军都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陵王殿下御军严苛,奖罚分明,能入他麾下,是我的荣幸!而且日后我勤奋努力,勇于杀敌,立下战功就能庇佑姐姐了!”顾玉植神情激动,满目都是对苍狼军的憧憬和对陵王的崇拜。 萧无恪抬起眼皮看着这个崇拜他的小舅子。 感受到他的眼神,顾玉植忽然恶狠狠地瞪向他:“看什么看!等我有战功了,一定先弄死你!” 萧无恪:“……” 他只好神色古怪地收回视线,继续喝茶。 几个人用完午膳,顾玉妩便提出来要离开。 “姐姐,你怎么不再多待一会,现在时辰还早得很。”顾玉植很是不满。 顾玉妩抬手整理着他的衣领,边整理边解释道:“我很是挂念外祖母,等会要去看一下,日后……侯府这边就靠你了。” 她说完,又转身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萧无恪:“无恪,等会能陪我去一趟外祖家吗?” 她说得小心翼翼,毕竟三朝回门没有去串亲戚的道理。顾玉植却看不下去了:“姐姐问他做什么!想去便去!” 第11页 顾玉妩皱着眉朝他摇摇头:“姐姐方才便想说你,无恪已经是你姐夫了,你态度要敬重些。” 顾玉植冷冷地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萧无恪瞧着顾玉妩一板一眼地说着违心话,懒懒地嗯了一声。 得到他的回应,顾玉妩松了口气,便和萧无恪离开侯府,往魏家驶去。 魏家是顾玉妩的外祖家,作风低调,但开设的百年老字号万药堂却在京中甚至整个大渊赫赫有名。 这万药堂广开全国各地,在京中还专设御药坊专门为皇家供药,虽无爵位功名,却深受帝王重视。 魏家作为药学大世家,作风清正,一直兢兢业业钻研药材,对皇家更是忠心。魏老爷子早些年就是为先帝以身试药,才不幸故去的,他和魏老夫人育有一子一女,也就是顾玉妩的舅舅和母亲。舅舅自小体弱,而立之年便病逝,留下了表哥魏景,她的母亲也在开春之际随父亲而去,魏老夫人送走了仅有的子女,一向硬朗的身体一夕拖垮,现在天气冷了,表哥又不在身边帮她操持,她实在是担忧…… 不多时,两个人便到了魏家。 孙嬷嬷见到顾玉妩来了,欢喜地忙跑进里屋:“老夫人,顾小姐来了!” 魏老夫人一听到顾玉妩来了,急忙站起来,随意抓了件披风就要出去接,顾玉妩却先一步踏了进来:“外祖母!” 她拥着外祖母,两个人的眼圈顿时红了。 萧无恪跟在后面觉的有些好笑,这个顾玉妩,见到老侯爷哭,见到魏老夫人也哭,不知道的,以为他给了她多大的委屈。 见没人搭理自己,他便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无聊地等着下人给他倒茶。 顾玉妩和魏老夫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话,魏老夫人摸着她的脸,心疼地说道:“你清减了不少。” 萧无恪心下啧啧,都说顾玉妩清减了,他可没克扣她的口粮。 顾玉妩摇摇头:“外祖母也清减了,我听您咳疾又犯了。”外祖母身子每况愈下,如今瘦成一把骨头,面色也很是苍白。 旁边的孙嬷嬷听到顾玉妩这么说,低声说道:“老夫人不仅咳疾犯了,近日还染上了缠绵不愈的风寒,时常高热,连走路都虚浮……” “孙嬷嬷。”魏老夫人苛责地看了她一眼,又笑着朝顾玉妩解释,“不要担心,养养就好了,毕竟一把老骨头了。” 顾玉妩都懂,她慢慢将魏老夫人搀到坐榻上,在她腰后垫上松软的靠枕,又拿过薄毯给她盖在膝盖上。 “好了,别忙了。”魏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将她也拉在榻上坐下,才注意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无恪。 “哎,真是老糊涂了,眼神也不大好了。”魏老夫人歉意地朝萧无恪一笑,“怎么还不给姑爷上茶?” 大丫鬟匆忙跑下去催促,萧无恪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行了个礼。 “快,去拿封红。”魏老夫人笑意盈盈地看向孙嬷嬷。 顾玉妩没想到外祖母态度是这样的。她出嫁之前,外祖母气骂她愚钝,竟如此作践自己,她本以为外祖母是厌恶极了赵无恪…… 封红拿过来,魏老夫人将它塞进萧无恪手里,慈祥地说道:“不要嫌少,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只盼你们两个能够恩爱和睦,万事顺遂。”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萧无恪接过,轻笑一下:“谢谢。” 魏老夫人点点头,笑着说道:“我还有事要麻烦姑爷。” “老夫人请讲。” 魏老夫人呷了口茶,看向萧无恪:“宫里托御药坊为陵王殿下研究的伤药好了,这药需慎重。我疾病缠身去不了陵王府,如今身边信得过的只有小妩儿,便只能委托她帮我给陵王殿下送药,但她毕竟是女子不太方便,还望姑爷能陪她一起去陵王府。” 她的话音一落,顾玉妩诧异地抬眸:“外祖母?” 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依旧慈祥地望着萧无恪。 萧无恪露出一分莫测的笑意:“无妨。” 第7章 见他应了,魏老夫人又笑着感激几句,这时候孙嬷嬷上前,朝萧无恪行礼说道:“赵公子,听闻您擅赌石,前些日子一位南方的药商带来几块石头,老夫人想留一块,可否请您帮忙去挑选一块?” 这是老夫人在支开他。萧无恪没点破,撩起眼皮看向顾玉妩,发现她正垂着头,俨然也是一副要支开他的样子。 萧无恪轻笑一声,便跟着孙嬷嬷去了另一个院子。 见他走远,顾玉妩问出心中的疑惑:“外祖母,您为何让我去陵王府送药?” 魏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表哥在瞿城采购药材遇上事情了,一时半会回不了京城,我这副病弱身子去陵王府,是对皇上和陵王的大不敬,玉植不够稳重,想来想去,我唯一放心的只有你了。” “可是,”顾玉妩还是不解,“以往送药不是管事的掌柜去送就行吗?” “管事的掌柜去送药,也只是交到府门口,由里面负责内务的下人送到里面去,不知道要假几人之手。但是这药贵重,不能出一点纰漏,只能经你一人之手。” 顾玉妩轻咬下唇,想通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魏家的万药堂和御药坊百年来一家独大,一直受京城药商们的嫉恨,这些药商不乏是许多权臣勋贵名下铺面里的。早先靖文侯府屹立不倒,权势滔天,那些人虽嫉恨魏家,却分毫不敢动。但是现在不同了,侯府已倒,魏家没了庇佑,京中恶狼环伺,只要出一点差池,魏家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14页 见到屋里的情形,几个人神色各异。 只见萧无恪正坐在魏景床前,顾玉妩在他旁边坐着。魏景也是容色正常,衣饰整齐。 顾玉妩见到她们面露诧异,急忙起身朝姚氏行礼:“母亲怎么过来了?” 姚氏急忙调整好刚刚失望的神情,扬起下巴看向宝红:“她说你在这里和外男厮混,让我过来主持公正。” 宝红此时还是一脸呆滞,怎么会这个样子?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她原本是想带着少爷来捉奸在床的,没想得遍寻不到,情急之下,她才去喊上苏含霜和婉儿,一起将姚氏请了过来。 见姚氏毫不留情面地说出实情,宝红慌乱地结结巴巴说道:“我……我可能是弄错了……” 听到她这么说,顾玉妩眸色变红,泪水瞬间满溢,她羞愤难当地低斥:“就算是弄错也是有依凭的,姨娘可得说清楚,莫要污蔑我的名节!” 宝红一张脸青红交错,她总不能说她给他俩下了药,慌乱之下,她只能自言自语道:“是我胡说八道了……” 萧无恪原本事不关己地坐着,听到顾玉妩哽咽,才一脸探究地看向她,真会装。 她刚刚匆匆忙忙跑过来说她表哥咳的厉害,让他帮忙去看一下。他虽觉得这个理由漏洞百出,但是闲的无聊,便跟她走了一遭。 原来有这么一出戏在这里等着。 面前的便宜媳妇委屈得梨花带雨,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萧无恪嗤笑下,开口道:“既然是胡说八道,就滚出府吧。” 听到他这么说,宝红怔了片刻,接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开始声泪俱下:“少爷,我错了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求您不要将我赶出府……” 萧无恪无动于衷,依旧斜斜地倚在软椅上。 见他这样子,宝红又哭兮兮地搂着姚氏的大腿:“老夫人,我跟了少爷一年了,一直尽心服侍,求老夫人帮我说个情……” 姚氏嫌弃地抽回腿,她向来看不惯这个窑子里出身的姨娘,长得浪荡,还蠢笨如猪。她猜也能猜出来,宝红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只不过这一次涉及到顾玉妩,她才勉强跟着她过来,因此不说话也不是个事,于是姚氏开口道:“她胡说八道也不是没凭没据,我们堂堂平阳伯府,竟住进了跟少夫人牵扯不清的外男,任谁都会多虑。” “他是我带来的。”萧无恪不紧不慢地回道,“跟她无关。” 这一句话将顾玉妩扯得干干净净,姚氏被气得哑口无言,自从娶了顾玉妩,从前乖巧听话的儿子果然变了个样,竟还敢顶撞她了! 她越发看顾玉妩不顺眼,却只能冷言冷语地警告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见姚氏也没办法帮她,宝红又转了个弯,哭着朝顾玉妩开始求情:“夫人,妾身日后一定不会再乱说了,求夫人能给妾身一次机会……” 顾玉妩仿佛没有听见,似乎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萧无恪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带着遣散的银两,马上滚出府吧。” 宝红终于绝望起来。 她匍匐在地上,嚎哭起来,少爷怎对她如此狠心!连一次机会都不给她…… 她哭声愈发没有形象,姚氏被她哭得心烦,甩着袖子要带着一众人离开。这时候萧无恪却忽然出声:“慢着,后面的是来做什么的?” 他意有所指,苏含霜等人本来要跟着姚氏默默退下,现在被萧无恪提到不得不停下脚步。苏含霜小步走上前,温柔解释道:“方才宝红姨娘急匆匆地找我们说有要事,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怕事出有急,就跟着过来了。” 萧无恪嗤笑一声:“那就是来看热闹了?” 苏含霜急忙摇头:“不是这样……” 萧无恪懒得听她多说,打断她:“看热闹总要有些代价,你们就跟她一样,拿些银子马上离府吧。” “什么?”姚氏一脸震惊,“恪儿,你是都不要了?” 不仅是她,连顾玉妩哭声都一下子止住,显然也开始懵怔了。 站在旁边一直唯唯诺诺的婉儿绞着手帕很是惊慌,苏含霜直接跪了下来:“少爷,我跟您三年了,自认为服侍您兢兢业业,难道就因着这一点儿不值一提的错处便要休弃我吗?”她本就瘦弱,此时眼眶微红,正楚楚可怜地凝着萧无恪,让人格外不忍心。 姚氏虽不喜欢宝红,但对苏含霜却很待见。苏含霜出身好,是一位县丞第五房的庶女,也算是出自书香门第,平日里乖巧会说话,还会经常给她绣些荷包鞋垫示好,做为一个妾,着实挑不出错处。 她便走上前朝着萧无恪摆出从前命令的架势:“胡闹!她又没错!顾玉妩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要将你身边的女人尽数赶走!恪儿,你要明白,妒妇是宠不得的!” 萧无恪被她呵斥的声音吵得心烦,他没搭理姚氏,这狭窄逼仄的房间他也待够了,便从软椅上站起来往外走去:“明天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赵无恪这一群女人,个顶个的呱噪,他要想清静清静,就得把她们从眼皮子底下赶出去。 姚氏被他这副油盐不进不恭敬的样子气得心口疼,要不是旁边服侍的丫鬟扶得及时,她差点晕倒再地上。她捂着胸口喃喃:“家门不幸……不孝……” 萧无恪脚步停都不停,仿佛听不见,懒懒地从她身边走过。 第15页 只是路过苏含霜的时候,被她一把抱住了腿。 他不悦地低头,眸光阴冷地盯着那双挨着他的手。 苏含霜吓得缩回手,再也不敢碰他,只用身子挡着路,抬起头泪水盈盈地望着他,眸子里全是委屈:“少爷,您不能将我赶出府啊。”她抽抽噎噎地啜泣着,“我已经有身孕了……” 萧无恪的脚步终于停住,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萧:“????” 宝红:“一章下线,我被自己蠢哭/ㄒoㄒ” 第9章 苏含霜的话音刚落,房间里寂静了一瞬,才听到姚氏惊喜地喊道:“你有身孕了?” 即便她是位姨娘,但是怀的可是赵无恪的第一个孩子,尤其赵家一直人丁单薄,子嗣格外珍贵。姚氏也顾不得伤心了,她快步上前将孱弱的苏含霜扶起来,朝着外面的婆子喊道:“快!去喊大夫来!” 然后又唤来苏含霜的贴身丫鬟元花:“好好扶着你的主子回房间去。” 元花便小心翼翼地搀着苏含霜,和身后跟着的众人浩浩荡荡地朝苏含霜的小跨院涌去。 房间里只剩下萧无恪,魏景和顾玉妩三人。 顾玉妩见萧无恪正站在房间门口,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今日多谢夫君主持公道,也恭喜夫君,马上要当父亲了。” 她自认为这句话说得大方得体,挑不出错处,没想到萧无恪却回头睥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顾玉妩,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 他离的近,鼻尖快要碰到她光洁的额头,双眼往下半阖着,里面漆黑一片。 这样的赵无恪很阴冷,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顾玉妩愣住,不禁反思自己刚刚哪句话说错了。 “赵公子。”这时候魏景开口打断他两人的静默,他轻咳一声,温声说道,“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在伯府确实于理不合,不如今晚我便离开吧。” 听到魏景的请求,顾玉妩紧张地攥紧手指。她也一直想让赵无恪彻底不再找魏景的麻烦,心甘情愿地放他离府。表哥能不能摆脱他,就看他随后的一句话。 萧无恪像是有些意外:“你舍得吗?”他看着顾玉妩,兴味满满。 顾玉妩虽不解他的意思,却知道此时应该怎样回答:“表哥在伯府确实不便叨扰过久,再者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还会招来不必要的口舌。” 见她回答的毫不留恋,萧无恪也懒得再为这对苦命鸳鸯操心,他现在心情可不太好。他随口说:“那就走吧。” 话音刚落,元花急匆匆地跑过来:“少爷,大夫来了,老夫人喊您过去呢。” 听到她的话,萧无恪凉凉地看向顾玉妩,声音满是危险的意味:“晚上再找你算账。”便跟着元花走了出去。 见他走远,顾玉妩松了口气,面上终于露出笑意:“太好了表哥,他总算不会找你麻烦了。” 魏景却轻皱着眉头,面露担忧:“赵无恪此人深不可测,你行事一定小心一些。” 听到他的叮嘱,顾玉妩沉着眸子若有所思:“我也觉得,他和我从前了解的不太一样……但不管怎样,此人就是个卑鄙的,你可别忘了他当日灵堂前是怎么侮辱我们的。” 魏景叹口气,尽管方才赵无恪放妾让他对他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但是当日灵堂前的屈辱也历历在目,他复又担忧地望着顾玉妩:“总而言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因为魏景身体还在恢复期,连行走都无法自如,这样的他是不敢回家让祖母担心的。顾玉妩便让廖春先出府找了一处院子和几位奴仆,又让廖春去魏家悄悄地联络了魏景的贴身小厮去照顾。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才让魏景出了府。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弯月浅浅地挂在树梢上,洒下一层微弱的光晕。顾玉妩望着朦胧的月色,心情舒畅不少,魏景的顺利离开,总算让她心头放下一块石头。 只是这舒畅还没持续多久,萧无恪就从苏含霜的小跨院里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姚氏。 姚氏瞥着顾玉妩,面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大夫看了,苏姨娘有孕两个月了,她之前不提是觉得月份太小,你作为她的主母,日后可得照顾好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顾玉妩笑得得体:“母亲放心。” 见她态度还算乖觉,姚氏便看向萧无恪:“你马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别成天待在这个院子里,该多去看一下苏姨娘。” 萧无恪懒懒地应了一声。 他占了赵无恪的身体,总不好再断他子嗣,只要那个含什么不作妖,别扰了他的清净就行。 姚氏立好下马威,见萧无恪也不像之前那般顶撞,心情好上不少,便得意地离开了。 顾玉妩还在规规矩矩地站着,她还记得下午赵无恪跟她说要找她算账。 小姑娘低眉顺目的,摆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但是挺直的小脊梁可表示她全然不怕他。 萧无恪抬手捏起她的脸颊:“顾玉妩,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指尖下的肉细嫩滑腻,顾玉妩原本娇媚的面庞被扯出了憨意。她不满地扭了下脑袋,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赵无恪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现她的心思了? 第16页 萧无恪见她不吭声,手上加重了力道,顾玉妩疼得倒抽冷气,下意识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啪。”这巴掌声格外清脆,萧无恪的手被拍了下去,上面浮起肉眼可见的红晕。 萧无恪的眼睛冷起来,想好好教训她,结果看到她面颊上也被他捏起来一片红晕,他不悦地拧着眉,算了,就当是扯平了。 顾玉妩闷声道:“夫君还是把话说明白些,我听不懂。” 还在装,萧无恪似笑非笑:“之前把我喊过去,当真是你表哥咳得重?” 他这样问,顾玉妩却知道不好隐瞒,便如实说道:“之前的事我本来就打算和夫君解释清楚的。其实是您那位妾室在表哥碗里下了药,我怕引起误会,便将你喊了过来。” 萧无恪懒洋洋地乜着她:“怕什么误会?那不就是真的吗?” 顾玉妩怔住,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萧无恪像是没了耐心,说出早有的打算,“我知你和你表哥两情相悦,既如此,不如我们和离吧。” 顾玉妩懵住,勾人的杏眼里是满满的迷茫。 “你放心,和离后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他以为顾玉妩欢喜地不知如何表达,嗤笑一声,“以后也不需在我面前装了,我最烦的便是欺骗。” 他说完这句话,就要离开,却被回过神的顾玉妩一把抓住,她小手攥着他的袖摆:“我和表哥清清白白,哪里来的两情相悦?” 萧无恪侧首看向她,似笑非笑。 顾玉妩稳下心神,认真解释道:“当初我嫁你,确实是因你绑了我的表哥,但我和他是清白的兄妹之情,再者,表哥早已心有所属……我既已嫁了你,便是要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怎会拿自己的姻缘当儿戏?” 她说得义正言辞,提到表哥心有所属的时候坦坦荡荡,没有丝毫丧气或失落,倒是有几分真实…… 萧无恪探究地睥着她:“所以,你不愿和离?” “那是自然。”顾玉妩回答的干脆,还慎重地点了点头。 “哦。”萧无恪应了声,迈步走向了浴房。 见他走远,顾玉妩还在忐忑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廖春走上前来,有些兴奋地说道:“小姐,刚刚那个叫宝红的姨娘和她的丫鬟已经被赶出府了!” 廖春是不清楚顾玉妩嫁进平阳伯府的真正目的的,她只知道姑爷品行不好,顾玉妩是为了救表哥才嫁进来的。但是今日萧无恪的表现让她替小姐看到了希望,便开心地说道:“小姐,赵公子今天差点为您放了那一堆妾室,可见他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人。” 顾玉妩看着廖春扯了一个皮笑肉不笑表情,就她这位正妻,他方才都要和离呢。 赵无恪这是心性大变,要禁色戒欲,开始修佛吗? 时辰渐深,顾玉妩忙完一切,也去浴房沐浴一番,回来的时候萧无恪正坐在书桌后面,翻着一本《斗蛐杂记》。 顾玉妩见他看的认真,便悄悄抱着要换的寝衣,走到屏风后面换着。 晚上的房间安静无比,屏风后面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格外显耳,萧无恪翻书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向屏风。 屏风绢布做的,上面描画着梅花白雪,隐约透出里面曼妙的轮廓。里面的人儿正在系左腰上的绳结,纤纤的玉指在绢布上投下翩飞的剪影,她系完,双手并拢从脖颈穿过,撩出里面如瀑的长发,有几缕发梢越过屏风,在外面划出了几分撩人的痕迹。 整理完毕,顾玉妩从里面出来了,还是穿着厚实的中衣,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 她将换下的衣服收好,下意识看了萧无恪一眼,正对上他半眯的双眼,带着玩味。 “顾玉妩,”萧无恪缓缓开口,视线划过她身上厚实的中衣,“你月事还有几天?” 顾玉妩面色微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磕磕绊绊地回道:“两……两天……” 萧无恪不紧不慢地靠近她,薄唇贴近她的耳边:“既不愿和离,那么……” 热气喷薄在颈上,顾玉妩脚尖紧张地绷起,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道:“两日后我们就圆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妩儿:“我错了,我不该说他禁色戒欲TT” 第10章 面前的小姑娘瞬间僵住,萧无恪勾起唇角,心情一下子畅意起来,他蹬掉脚上的鞋子翻身上榻,望着受到惊吓的顾玉妩说道:“上来睡觉。” 顾玉妩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爬上床榻,她僵直地越过他在里侧躺下,一动不动。 萧无恪轻笑一下,没再逗弄她,他随手熄了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始阖眼入睡。 顾玉妩却睡不着,还在惊慌失措,脑子里急速地想着办法。 要不再找大夫讨一副延长月事的药?可是,赵无恪可不是容易诓骗的,再给她找大夫问诊怎么办? 她焦急的越发清醒起来,身边却传来沉稳的呼吸。顾玉妩拧着眉轻轻翻了个身,怒视着萧无恪沉睡的侧颜。 清凉的月色映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皮相是比她差了点,但气势真是越来越难缠。 顾玉妩盯着盯着,忽然就泄了气。 她有什么好纠结的,已经敲锣打鼓地嫁了,即便日后脱身,有谁还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第17页 这么想着,她的眼神清明起来,没有什么比父亲的清白和侯府的荣耀更加重要。 她垂着眼睛,仿佛说服了自己。 顾玉妩将下巴埋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入冬时分,夜里的凉意渗进来,她觉得肩膀冷,便又翻回来,这时候,一直安睡的萧无恪忽然阴翳地开口:“你到底睡不睡了?” 顾玉妩将下巴又往被子里埋了几分:“床幔没放……” 萧无恪抬手将床幔放了下来:“还有事?” “没有了……”她闷声说道。 拔步床里回归安静,顾玉妩想,等她拿到东西,再也不受这寄人篱下的辛苦,也再也不忍这喜怒无常的赵无恪了。她憋着心里的一股气,渐渐陷入沉睡。 …… 马车哒哒前行,正驶向陵王府。 气温骤然变冷,顾玉妩披着青色的厚实披风,里面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襦装,搭配的湖蓝色褙子袖口和领口处镶着白色的绒边,衬得她肌肤赛雪,仙姿玉色。她规矩的端坐在马车上,交叠的双手下是一个缎面的盒子。 今天立冬,也是初一,正是顾玉妩去陵王府给陵王殿下送药的日子。 萧无恪一身交领宽身锦缎袍,神情恹恹,仿佛没有睡好。 顾玉妩悄悄看他一眼,想起今日他早起不情不愿的样子,默默抠着手底下的缎面系带,自知理亏。要不是要陪她到陵王府送药,他也不至于起得这么早。 “顾玉妩,”萧无恪忽然喊她,“抠坏了。” 顾玉妩反应了一瞬,急急忙忙低头看,果然,那个缎面的系带被她抠散了。 萧无恪升起些恶趣味:“陵王可最讨厌别人碰他东西了。” 顾玉妩抿着唇,心里升起一股恼意,刚刚那点理亏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她将玉色的小瓷瓶从盒子里拿出来,又从马车的内匣里掏出来一个做工精致的檀木盒,将小瓷瓶放在新的檀木盒里,举起来朝着萧无恪晃了晃:“送到之前还不算陵王殿下的东西,多谢夫君提点了。” 萧无恪懒散地靠在马车壁上,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陵王府靠近京郊,占地颇大,据说因为陵王喜清净,皇上便耗巨资在这风水极好的京郊建了这气派的陵王府。 到了陵王府,顾玉妩和萧无恪一同下了马车。顾玉妩看着陵王府三个肆意的大字,还有门口通身气派的两座石狮子,不由地感慨道:“陵王殿下的府邸果然不一般。” 萧无恪勾唇笑了下,他久居洮州,这府邸是父皇为他亲手所建,因此风格品味和父皇如出一辙。 门口站着两个苍狼军,一身黑色的重甲,气势逼人,其中一个看到他俩,走上前来厉声盘问道:“所来何人?” “我是御药坊派来给殿下送药的。”顾玉妩客气说道。 见她是送药的,说话的苍狼军守卫也客气几分:“宋副尉已在前厅等候,请跟我来。” 顾玉妩便抱好檀木盒子,和萧无恪一同入内。 宋副尉常年跟在陵王殿下身边,三十多岁,看着沉稳持重。陵王殿下伤重之后,他便随侍在旁,看似像个管家,实则是担着护卫之责。 他朝顾玉妩二人行了个军礼:“没想到魏老夫人对殿下的药如此慎重,望夫人带我们陵王府向她表达谢意。” 顾玉妩屈膝还礼:“陵王殿下是大渊万人敬仰的战神,能为殿下配药是我们御药坊的福泽。” 宋副尉颔首轻笑,不再客气:“夫人同我来吧,这药的用法还需你亲自和负责喂药的嬷嬷讲一下。” 顾玉妩点了下头,跟了上去。 萧无恪见她离开,也慢腾腾地跟上去,白皙的面庞上满是倦怠。 三人来到一处气派巍峨的寝殿,顾玉妩一踏进来,猜测这里应是陵王殿下的正寝殿了。 宋副尉将他们引到此处,便又到外面去守卫了,他们两人便自己入了殿内。 偌大殿内应该烧了地龙,外面的寒意被阻隔的严严实实。大殿内侧,隔着绣着磅礴山水的屏风,里面隐隐约约透出床榻,想来陵王殿下便在那榻上。 顾玉妩只看了一眼,便垂着头规矩地等着,不一会儿一个面目慈祥的嬷嬷走进来朝她行礼:“夫人,老奴便是侍候殿下吃药的。” 顾玉妩颔首朝她笑了下,将手里的檀木盒仔细地交给她手里,叮嘱道:“殿下的药需慎重,日后只能假嬷嬷一人之手。” 嬷嬷笑着点头:“老奴谨记。” 顾玉妩便开始跟她说起这药的用法和用量。 萧无恪看着屏风后的床榻,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伤情到底如何,昏迷前受的那一箭,必然是淬了毒的,但能撑到现在…… 他升起了些许兴味。 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自己像一个旁观者,眼前不远处正摆着他的身体,而他,想看一眼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这么想着,他便往屏风那走过去。 靠近屏风的时候,忽然一股剑气直逼面门,接着一位黑衣少年从上面跃下,一柄闪着寒意的长剑便横在了萧无恪的脖颈。 黑衣少年眉眼清冷,薄唇紧抿,杀气四溢。 顾玉妩听到声音回眸,惊吓出声,还是旁边的嬷嬷上前,小心地朝黑衣少年解释道:“他是随那位夫人来送药的。” 黑衣少年仍旧横着剑,一动不动。 第19页 顾玉妩恍若听不见,手下的动作依旧没停,直到那双细白的手儿泛起红润,她才直起腰,捧起旁边的小手炉端正地坐着。 装模做样。萧无恪打了个哈欠,倚在马车上闭上眼睛。 太子府紧挨皇宫,占地虽广,风格却朴实精简。传闻太子便是一位克勤克俭的储君,一心为民,从不奢靡,这太子府,倒是颇符合太子的为人。 顾玉妩望着太子府第朱红色的简洁正门,不由得想起陵王府那扇镶着连排铆钉的鎏金大门,还有门口两只耀武扬威的石狮子。这太子和陵王殿下真是不同,不知是两人性格如此,还是皇上偏颇…… “赵公子,您来了。”在正门接待的是太子府的管家,因着赵无恪是太子的表弟,管家格外客气。 萧无恪淡淡点了下头,跟着管家进入了太子设宴的后花园。 他这位皇弟的府邸,他似乎从未来过,萧无恪随意打量着几眼,觉得死气得很,便懒得再多看。 此时花园里已有不少人,太子这一场冬日宴,几乎邀了安京城所有的勋贵。 “赵大公子,你来了!”一个男人扯着嗓子朝萧无恪喊道,他穿着一身绛紫深衣,腰间还别着一把折扇,笑得流里流气。 萧无恪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不认识。 “成婚后怎么还深居简出了,你不知道,万春楼的碧念儿天天盼着你呢!”他凑近他,刚要挎上他的脖子,才发现萧无恪身后的顾玉妩。 顾玉妩今日穿得清雅,一身浅粉色的披风,内里是霜色的齐胸襦裙,领口绣着淡蓝色宝相花,还滚着雪白的毛边儿,趁得她肌肤赛雪,绰约多姿,仿佛天上下凡的仙子,眨一下眼睛都顾盼生辉。 男人不禁看呆了眼,半晌,才朝萧无恪露出一副下流的笑脸:“碧念儿怕是等不到你了,赵大公子拥着我们安京城第一美人儿,想必成婚后日日下不来床吧!”他说完,自顾自笑起来,一双眼睛又瞄到顾玉妩身上,放肆地上下打量。 顾玉妩垂着眼眸,袖里的手紧握成拳,赵无恪的朋友,果然个个都是腌臜玩意儿。 “赵大公子,这安京城第一美人的滋味儿如何,你可得……啊啊啊……呀呀呀……”男人的声音陡然变了调,接着传来口齿不清的叫嚷声。 顾玉妩抬头,就看到男人一张嘴张着,怒瞪着赵无恪,嚷嚷时落下一大片口水。 “下一次再胡说八道,卸的就不是下巴了——而是这。”萧无恪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脑袋,一双眼睛阴翳地笑。 男人吓得瞬间噤了声。 “哎呀,这是干嘛呀,都是自己人。”这时候,一位蓄着八字胡的男人走上前来,他想拍下萧无恪的肩膀,可对上那双阴冷的笑眼,半道收了手,便讪笑着看向顾玉妩,“这位是夫人吧,王进这人说话不着调,还望夫人见谅。”原来那个被卸了下巴的叫王进。 “在下严长松,殿中丞长子,见过夫人。”八字胡又朝顾玉妩行了个礼,殿中丞不过从五品,想来需巴结着平阳伯府。 萧无恪懒得搭理,回头看了一眼顾玉妩示意她跟上,便径直往前走了。 “啊啊啊!啊啊!”等到他走远,王进才回过神来,他生气地开始叫嚷,口水都湿透前襟。 严长松隐下眼中的嫌弃:“别喊了,跟我去找大夫去。日后你莫要再惹恼他,他虽和你同享过美妓,难不成你还惦记着他再和你同享娇妻?” …… 冬日宴设在后花园的琉璃殿上,入了大殿的门厅,里面的宾客更多起来,顾玉妩心想着刚才的事,没注意身边有人喊她,直到她的衣袖被拉住,才发现身边站着的人。 “妙嫣!”顾玉妩面上浮现出惊喜。 宋妙嫣是右丞宋思行的孙女,宋思行做过顾玉妩父亲顾清阳的老师,与她父亲关系匪浅,因着这层关系,宋妙嫣与顾玉妩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 听到她的声音,萧无恪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顾玉妩拉着一个长得还算机灵的小姑娘,笑得欢喜。 难得看到她脸上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萧无恪便停下脚步,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下。 宋妙嫣偷偷看了萧无恪一眼,将顾玉妩拉远几步,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着,第一句话便问:“他对你可好?” 顾玉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她轻轻地一笑:“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心又不在那。”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顾玉妩嫁的急,宋妙嫣因身份问题,只在婚前偷偷找过她一次,那一次她光顾着哭着给顾玉妩添嫁妆,没仔细地询问缘由,后来回家越想越不对,顾玉妩自小注意正,怎么会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嫁了。 顾玉妩真实的目的是不能到处说的,但她也不愿欺瞒宋妙嫣,便说道:“我现在不方便说,但你放心,日后我是一定会与他和离的。” 见顾玉妩另有苦衷,宋妙嫣叹了口气不再追问:“你可千万要好好的。” 她说着,从袖口里掏出来一颗糖,塞到顾玉妩手中:“这是方才皇后娘娘让她的婢女分的,这一块是奶酥,我知道你爱吃,特地给你留了一块儿。” 顾玉妩笑着接过糖,拆开咬了一小口:“皇后娘娘也来了?” “嗯。”宋妙嫣又掏出一块糖,也拆开咬了一口,朝顾玉妩神秘一笑,“你可知道太子府为何办冬日宴?” 第20页 顾玉妩摇摇头。 “就知道你还不知道,云柔姐姐有喜了!” “真快呀。”顾玉妩顿了一下,脸上扬起一抹怅然的笑意。 沈云柔是左相的女儿,也是当今太子妃。她比顾玉妩大两岁,从前也时常一起玩,后来她嫁到太子府,联系就渐渐变少。 “也不算快,云柔姐姐都嫁进来一年了。”宋妙嫣咬着糖,“她要是生了男孩,可是嫡长子,说不定将来也会是储君。” 说着说着,宋妙嫣又叹了口气:“不过皇家的事情向来说不准,你猜一下今天的冬日宴是谁操持的?” 顾玉妩沉思,应该不会是沈云柔,她已经有身孕了。 “是太子殿下刚纳的侧妃,姚兰之。” 竟会是她……姚兰之是广贤王的嫡次女,长得明艳大方,性子却随了武将广贤王,气势压人,擅争斗。 而沈云柔却是安静柔和的性子,不知道日后跟这侧妃怎么相处。 想到这,顾玉妩和宋妙嫣都皱着眉头,替沈云柔担忧起来。 这时一位打扮的利落规矩穿着宫女服制的下人走进来,她对着不远处的萧无恪屈膝行礼:“公子,皇后娘娘喊您和夫人过去。” 顾玉妩听见了,朝宋妙嫣无奈地告别:“我要离开了。” 萧无恪懒洋洋地站起身,顾玉妩已经回到他身边,两人跟着宫女离开琉璃殿内。 殿外的后花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想来都已经入座,两人跟着躬身引路的宫女,穿过后花园,往太子府的正殿走去。 皇后娘娘是姚氏的姐姐,必然也是不喜她的。顾玉妩心里想着要面临的局面,有些忧心,不知道到时赵无恪能不能帮她几分。 她光顾着想,不小心踩上一截枯枝,被绊得身形踉跄,旁边的萧无恪一把扶住她的胳膊,面上满满的嫌弃:“没长眼吗?” 顾玉妩悠悠地望向前方,算了,她怎么会指望他帮她。 第12章 太子府的正殿在府中央,最是巍峨。 顾玉妩低眉顺目地跟着萧无恪迈进去,大殿里铺着刺绣八吉祥的地毯,踩上去又软又绵。不远处的三角高桌上燃着博山炉,伴着琴音,香气缓缓缭绕出来。 姚皇后正倚在美人榻上,品着一盏香茗,虽嘴角带着笑意,但举手投足皆是皇后的威严。她已近四十岁,因保养得当,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容貌虽和姚氏有五分相似,但是通身的雍容气度,姚氏是一丝一毫都追及不上的。 她的身旁坐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着绣着龙纹的右衽铭袍,看着温润儒雅,一猜便知这是当今太子萧弛。 “见过皇后娘娘。”顾玉妩屈膝端正地行礼,身边的萧无恪也随意地行了个礼。 “恪儿来了,来,到姨母这里来。”姚皇后将手里的茶盏递给身旁的宫女,然后朝他招手,笑得亲切。 萧无恪便似笑非笑地往前走了几步。 “怎么几日不见,对姨母生分不少?”姚皇后虽语气责备,看着他依旧笑意盈盈。 “母后,我看表弟成长了不少,定是娶亲的缘故。”说话的是太子萧驰。 姚皇后这才将视线挪在顾玉妩身上,眸间闪过几分轻视,也不知道自己那妹妹怎么想的,竟真让侄儿将她娶进门。顾玉妩再有姿色,也不过出自失势了的靖文侯府,怎能上得了台面? 但她到底不是姚氏,心里轻视,面上却摆出随和:“是顾玉妩吧,也走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顾玉妩规矩地往前走了几步,停在萧无恪旁边。 这行走的身段娉婷袅娜,还有几分清傲的气度,细看之下,果真生的顾盼生姿,靡颜腻理。姚皇后眸中的轻视更甚。 她从手腕上随手摘下一个白玉镯子,让侍候的宫女拿给顾玉妩:“这是姨母给你的见面礼。” 顾玉妩拿着这个随意的镯子,又规矩地行礼:“谢娘娘。” 萧无恪侧头看顾玉妩一眼,目光划到她手里的镯子上,不着痕迹地嫌恶一瞥。 “我常听云柔夸赞弟妹,本以为言过其实,今日一见,才知大错特错。”太子淡笑道。听到他提及沈云柔,顾玉妩抬头看他一眼,恰好也对上太子的视线,他容色温润,朝她笑着颔首。 顾玉妩屈膝行礼,温声说道:“我与云柔姐姐已许久没有相见,亦时常思念她。” “既然思念,就去看看她吧。”太子又看向姚皇后,“儿臣等会也带无恪出去转转,就不叨扰母后了。” “去吧。”姚皇后朝他们摆摆手,又叮嘱萧无恪,“以后没事,常入宫看看姨母。” 几人散去,顾玉妩跟着一个丫鬟,来到太子府的内院。 太子妃住的院子清雅安静,和从前沈云柔的喜好一模一样,顾玉妩刚踏进来,就看到不远处亭子里坐着一个美人儿,正抱着一个手炉,望着远处发呆。 美人披着雪白的狐裘,眉眼清柔,香肌玉肤,举手投足都是浸润到骨子里的温婉,正是沈云柔。 她生的好看,性子也好,未嫁之时,可是安京城所有勋贵世家最想娶进门做主母的人儿,没想到最后却嫁进了皇家。 “云柔姐姐。”顾玉妩笑着喊道。 听到她的声音,沈云柔诧异地回眸,脸上便绽开笑颜,“我还以为听错了,竟真是你来了。” 第21页 见她要站起身,顾玉妩急忙上前按住她的手:“你现在的身子可娇贵得很,不要乱动。” 她望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着说道:“真替姐姐开心。” 沈云柔勾起一抹笑意,里面却隐着一丝苦涩,她握着她的手:“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侯府出事,我没能帮上什么忙……” “姐姐莫要这样想,”顾玉妩急忙说,“父亲那时情形复杂,你又不了解内情。” 沈云柔苦笑,失落道:“我这太子妃当的稀里糊涂,也真是失败。” 见她越说越难过,顾玉妩拉着她的手:“太子妃需谨言慎行,哪里是个容易的事情,但是姐姐聪慧,很快便会顺心顺意了。” 沈云柔叹了口气,她拿起一个新的手炉,塞进顾玉妩的手心:“我听闻你嫁给平阳伯府那位了?” 顾玉妩点点头。 “竟然是真的……”沈云柔疼惜地看着她,“是不是他难为你了?” “算是,也不算是……”顾玉妩拍拍她的手,“你莫要担心我了,说说你吧,太子对你好不好?” 沈云柔垂下眼睛,轻轻一笑:“嫁入皇家,这一生是什么样子已成定局。“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小腹,脸上浮现起慈爱的笑意,“不管怎样,我尽好本分就行。” 顾玉妩看着她的样子,到底没有将对姚兰之的担忧问出口,正如她所说的,入了皇家便是身不由己,若是因着一个侧妃就忧虑重重,那日后太子登基后宫佳丽三千,又该如何自处? 沈云柔摸着肚子,像是无意地闲聊:“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侯府和你外祖家可好?” “祖父有点犯糊涂,时常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这样也挺好的……“顾玉妩的眸光低沉,带着几分难言的晦涩,她轻拍着沈云柔的手背,“外祖家也很好,我表哥现在接管了所有的生意,整天忙得不着家,外祖母都变成闲人了。” 沈云柔轻笑,她和顾玉妩对视一眼,便知顾玉妩早已知晓她所有的心思。 沈云柔道:“我深居太子府,也不能像从前拜访他们二老了,如今我有了身孕,更像只雀儿,哪里都去不得,你要是有空,可要常来看我。” “有机会我便过来。” 两人闲聊着,又说回从前,时不时还会笑几声。 萧驰正带着萧无恪从演武场往回走:“方才那位是振威校尉,他擅练兵,我这府卫都被他练得像模像样。” 萧无恪不咸不淡地应一声。 见他心不在焉,萧驰道:“前些日子遇上你父亲,说想给你谋个差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什么都不想做。” 他们正走在太子府内湖的廊桥上,廊桥边种着许多垂柳,此时已经枝叶凋零,只剩枯枝。 听到他的回答,萧驰放慢脚步:“我今日观你稳重不少,既是男儿,总该要有个差事的。”他抬手拂过他旁边干枯的柳枝,“帮表哥去瞿城卸批货吧。” 萧无恪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卸什么货?” “母后生辰要到了,为她准备的寿礼。”萧驰走在前面,语气淡淡,“若是太子府的人去,肯定会上报上去,就不能算是惊喜了,所以想来你帮我办最合适。” 萧无恪乜着他的背影,讥讽一笑,随口扯了个借口:“怕是去不了,和朋友约好去赌坊。” “无碍,那就算了。”萧驰回头看着他,虽笑得温润,心里却恢复了之前对他的印象,果然还是那成事不足的性子。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太子妃的院子,此时顾玉妩还在和沈云柔说笑,望着凉亭里巧笑倩兮的一对玉人儿,萧驰感慨道:“我从不知云柔还会笑得这般欢快,你日后可要经常带弟妹来坐坐。” 萧无恪没说话,只远远地瞧着顾玉妩。 笑得真开心,她是有多少个小姐妹? “云柔。”萧驰走近凉亭,顾玉妩二人才发现他俩,她们急忙起身行礼,沈云柔被萧驰扶住,顾玉妩却是行了十足十的全礼。 “勿需客气。”萧驰示意她起身,“方才你俩在说什么呢,笑得那般开心?” 沈云柔温婉地笑:“说一些从前的趣事罢了。” 萧驰将目光转到顾玉妩身上,见她已经规矩地站在萧无恪身边,看着乖顺无比。 “冬日宴已经结束了,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他开口道。 “不了。”萧无恪随口回道。 他回绝的太没礼貌,顾玉妩急忙补充道:“伯府据这里路途遥远,我们还是要早些回去,就不在这里叨扰了,多谢殿下美意。” 萧驰听到她这么说,便不再挽留。顾玉妩便和萧无恪一同出了太子府。 见他俩走远,沈云柔看向萧驰,温声说道:“殿下待您的表弟真好。” 萧驰知道她说的是萧无恪没什么规矩的样子,他给她拢了拢衣襟:“他被姨母养坏了,从前见我虽恭敬,说话也是没什么礼数,经常没大没小的,我都习惯了。” 沈云柔脸上满是担忧:“那他会不会对玉妩不好?” “说不好,”萧驰眼前浮现出佳人云鬓低垂的样子,轻轻一笑,“即便不好,以顾玉妩那般姿色,有的是人庇佑。” 回到平阳伯府,天色已经擦黑。 顾玉妩满是疲累,她脱下披风递到廖春手里,吩咐道:“去烧些热水,晚上沐浴用。” 第22页 这一场冬日宴,顾玉妩乏得很,便想着睡前能舒服地泡一泡。 这话被萧无恪听到了,他笑着凑近顾玉妩:“我还以为你忘了。” 顾玉妩不解,疑惑地对上那双不怀好意的双眼,半晌,陡然怔住——两天前赵无恪不紧不慢的声音开始回荡在耳边…… 她往后退了一步,一张脸又羞又恼。 第13章 “我不行。”顾玉妩小声道。 “月事还没走?” “走了……” 萧无恪阴森森地盯着她:“那是不愿意?” 嗯。顾玉妩攥着袖子,没敢把这个字说出来。 “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害羞了。”萧无恪勾唇一笑,“今晚多吃一点。” 多吃一点……什么意思? 这顿晚饭,顾玉妩直接吃不下。桌上摆着她最爱喝的奶汁甜汤,她连动都没动,只拿着筷子戳着面前的络丝南瓜,直到将小半个南瓜戳成了蜂窝。 廖春在她身后侍候着,以为是今晚的菜不合口味,她上前小声询问:“夫人,要不要给您添几个新菜?” “不用。”顾玉妩闷声回道,她举起筷子,打算要去夹一个莲蓉包,萧无恪在她对面慢悠悠地开口:“莲蓉包不错,吃了有力气。” 顾玉妩举着筷子抖了抖,然后缩回了手。 “算了,不吃了。”她烦乱地放下竹筷。 萧无恪还在不紧不慢地吃着,他的吃相甚好,颇有一番闲适之态,过了一会儿,还将她的那盅奶汁甜汤端到自己面前。 顾玉妩趁他不注意,恼恨地睥他一眼。 “真不吃了?”萧无恪忽然抬头。 顾玉妩急忙换上笑脸,敷衍道:“嗯……那个……我去外面一下。” 天上明月高挂,夜色清凉如水。在外面被冷风吹了几许,顾玉妩心中泛起的燥意才开始平息下来。 为了她想要的东西,她不能惹恼赵无恪,更何况,即已出嫁,还何来清白之身。 这一些明明前些日子已经说服了自己,但不知为何,今日赵无恪重提之时,心里还是烦乱的很。 这时一件披风抛来,顾玉妩下意识接着,身后传来萧无恪有些戏谑的声音:“我去沐浴了,你也不要忘记。” 望着他坦然自在地迈进浴房,顾玉妩攥着披风长舒一口气,算了,伸头缩头早晚都有一刀! 夜色渐深。 顾玉妩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垂着腿坐在床榻上看了一眼萧无恪。 她沐浴回来已经半个时辰,萧无恪却只捧着一本杂书在书桌旁坐着一动不动。 顾玉妩低头望着自己莹白的足尖开始发愣,难不成,赵无恪看书看得太入迷,她今晚逃过一劫了? 于是她试探地腿收上来,见萧无恪还是没有动静,她又悄悄地挪着身子滚到里侧,拔步床宽大,她到了里侧便被床架阻隔了她和萧无恪的视线。顾玉妩轻轻舒一口气,缓缓将被子拉在自己身上,打算就这么安静地睡去,结果——她听到了萧无恪放下书本的声音。 接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顾玉妩吓得将头缩在被子里,紧紧闭上眼睛。 萧无恪的脚步声在拔步床前顿了一下,又拐了个弯渐渐走远,顾玉妩心脏怦怦跳,正猜测萧无恪要去干什么,接着房间便暗了。 原来他去熄蜡烛了。 顾玉妩攥紧双手,手心全是细密的汗。 榻上传来摩挲声,身旁微微下陷,萧无恪上床了。 “等不及了?”他的声音乍然响在她的耳边,声音低哑,语调上勾。 顾玉妩紧闭着双眼,眼睫开始打颤。 一双手覆在她的被子上,即便隔着厚重的被子,那手指所陷之处,都引得顾玉妩泛起战栗。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溺水的猫儿,茫然无措,紧张到窒息。 “不热么。”他的声音低低传进来。 立冬后屋子里便开始烧地龙,她怎会不热…… 身上陡然一轻,她的被子竟被萧无恪一把掀了,顾玉妩总算装不下去了,只好睁开眼睛,抿着唇坐起来倚在角落,维持着最后的冷静。 黑暗中对上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睛,萧无恪嗤笑一声,抬手摸她额角的汗:“这么热,为什么日日要着中衣入睡?” 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这么近距离地凑近她,那股子香气缭绕在他鼻间,萧无恪的眸色深了深。 顾玉妩颤着眼睫看向他,最终一咬牙,开始解左腰上的绳结。 一下,两下,三下…… 绳结打开,顾玉妩闭着眼睛脱掉了厚实的中衣。 中衣是密实的棉料,里衣却是轻薄的一层绸缎,因出了汗,紧紧贴在身上,里面绣着粉荷的肚兜隐约透出来。 萧无恪眼神微停,便掠过去,视线仍旧往下看。 顾玉妩攥着手指,没有动。 中裤她不想脱,脱了里面就只剩一件亵裤了。 萧无恪在黑暗中轻笑一声,丝毫不顾及她的小心思:“怎么不继续了?还是……要我帮你?” 他说着,抬起手就要去扯她胯上的绳结。 顾玉妩慌乱之下,一把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她紧咬着下唇,在黑暗中泪眼汪汪地看向他。 手下是不盈一握的腰肢,带着微热的温度,又白又软。 第23页 萧无恪懒洋洋地收回手,手上软腻的触感散去,他才冷着眼睛对上她的眸子:“既然不愿意,为何不直接拒绝?” 顾玉妩只顾着流泪,不说话。 “以为我瞧不见?”萧无恪语气也冷下来,“你每日那些小技俩看着甚是烦,既不待见我,何必装出温婉乖巧的样子,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有话直说,懂么?” 顾玉妩眼泪流的更汹涌,不仅因为刚刚脱衣的羞愤,更是因为萧无恪这番话。 她还以为她伪装的天衣无缝,竟然早被人瞧穿了内心,这就跟说人坏话被当场拆穿一样,又难堪,又觉得羞辱。 被她哭得心烦,萧无恪也懒得逗弄她了,他本来就不想碰她,只是想借机吓唬吓唬她。见她哭成这样子,应该是能悔过了。 事情解决的还算圆满,萧无恪觉得她该冷静冷静,便来到屏风下的罗汉床上躺下,打算今晚和顾玉妩分床睡。 顾玉妩哭着哭着,看见萧无恪跟她分床了,抽噎一声。 她不禁又想起来她嫁给他的真正目的,完了,赵无恪要和她分床了,以后肯定不会帮她了,那她该怎么拿到东西啊。 要是拿不到,她不是白白嫁给他了吗? 想到这,顾玉妩哭得更凶了。 她这一哭,已经不单单因着今晚上的羞辱,她想起了父亲母亲的去世,想着父亲的冤案因她再没了翻身之日,又因着多日委曲求全地围着赵无恪,心中早已憋着郁结,顾玉妩这一哭就停不下了。 似乎她长大的十六年,从来没哭的这般凄凉。 房内安静,她的哭泣声在夜里格外忤耳。 萧无恪在罗汉床上翻了个身。 她怎么哭起来没完了? 只不过是警告她一下,至于吗? 萧无恪在她连续不断的哭泣中,终于憋出了火气,他一步跨下罗汉床,走到抽噎的顾玉妩面前:“不要哭了。” 顾玉妩仿佛没有听到,成串的泪珠儿从她那双带勾儿的杏眼里落下来,扑簌簌地落在帕子上,那张帕子都变得湿哒哒。 “不要哭了……” “……止不住……”顾玉妩含糊不清地回着,眼泪还是不休不止地往下落,泛红的眼角都是委屈和娇气。 萧无恪叹了口气,他好不容易得了机缘想借着别人的身子养个老,怎么会遇上顾玉妩这么个麻烦? 还不如提着刀回洮州继续削脑袋呢! 他又长舒一口气:“你告诉我,怎么就不哭了?” 顾玉妩揉着通红的鼻尖,眼泪汪汪地凝着他,半晌,才抽噎着小声说了几个字:“你回来睡……” 萧无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妩儿的逻辑:“呜呜呜回来睡就不生我的气,不生我的气以后就还会帮我,会帮我那我就能拿到东西,拿到东西父亲就能真相大白,真相大白那我就不算白嫁给你了…” 第14章 第二天,顾玉妩顶着一对红肿的双眼醒来,便看到萧无恪正杵在床边看着她。 她缩了缩脖子,看着他没吭声。顾玉妩现在看着他矛盾极了,心里恨得牙根痒痒,他还不让她装,难不成自己每天要恶狠狠地瞪着他? 没理会她的别扭,萧无恪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再问你一次,还不和离吗?” “不。” 顾玉妩闷声回道。 萧无恪匪夷所思地盯着她,企图看清这个小骗子的真实想法。 顾玉妩一动不动地垂着眸子,仿佛一个鹌鹑。 两个人正暗暗叫着劲,忽然传来叩门声,廖春在外面说:“少爷夫人,老夫人过来了。” 姚氏来干什么?顾玉妩从被窝里钻出来,先瞄了一眼萧无恪,发现他正在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什么,便趁他不注意飞快地穿上中衣。 萧无恪回过神来,便看到顾玉妩正在低着头系着腰上的绳结。中衣没穿好,里衣睡了一夜也松散开来,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锁骨傲横,还瞧见了肚兜粉色的一根系带。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身走到衣架旁披上外衣。 等到顾玉妩收拾完了,萧无恪才跟她一同走出去。 刚一踏出房门,姚氏就迎上来对着顾玉妩一通骂:“身为主母,理当恪守妇道,怎么日日拽着恪儿不出屋,可知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也就卯时刚过,顾玉妩看着天色,腹诽道。 见她不吭声,姚氏火气更大:“我真是糊涂了,竟让恪儿娶了你这么一个妒妇!那苏姨娘怀的可是恪儿第一个孩子,你不关心也罢,竟还拖着恪儿不闻不问!现在连我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我三催四请了多少次,你们有去看过一次吗!?” 萧无恪一大早被姚氏震得耳朵疼,他抠了抠耳朵:“吵死了,不想去看。” “你说什么?”姚氏没想到自己心尖上的儿子竟会这么和她说话,她抖着手指着顾玉妩,“你怎会对母亲这个态度,是不是她挑唆的?!” 见姚氏的声音越来越拔高,顾玉妩不得不上前安抚,她乖巧地垂着头:“是儿媳考虑不周了,我马上带无恪去看望苏姨娘。” “哼,装模做样!”姚氏剜她一眼,小声啐骂了一句狐媚子,气冲冲地带着丫鬟离开了。 等她走远,顾玉妩唤来廖春:“去挑一些适合孕妇的吃穿用物,等下给苏姨娘送去。”她顿了顿,又叮嘱道,“这些东西挑的仔细些,尤其是吃的。” 第24页 “奴婢明白。” 交代完廖春,顾玉妩看向萧无恪:“我们走吧。”语气平淡,只有眼神还在飘忽。 萧无恪轻笑一声,跟上了她。 苏含霜的小跨院收拾的干净整洁,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她的丫鬟元花远远瞧着顾玉妩二人来了,便开心地和苏含霜禀报。 “知道了。”苏含霜却冷笑一声。 她话音刚落,萧无恪就掀开帘子,和顾玉妩一同走了进来。 苏含霜随即换上惊喜的笑意,她从床上虚弱的起身,像是着急地向他二人见礼。她长得瘦弱,大概是害喜的厉害,下巴比从前更尖了,整个人瞧着只剩一把骨头,看着格外惹人怜惜。 这赵无恪真不是个疼人的,顾玉妩心想。 她上前止住她的动作,说着该说的话:“我让人给你送了些东西,你现在有了身子,应当好好养着,莫要乱动。” 苏含霜感激地看着她:“谢谢夫人。” 两人又随口寒暄几句,直到萧无恪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还不走?” 苏含霜的笑意僵在脸上。 “哦,那我们便……离开了。”顾玉妩本来就是没话找话,早也不愿多待,但是……她看向萧无恪,“夫君不在这里陪着苏姨娘吗?” 有什么好陪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萧无恪没说话,直接出了苏含霜的房间。 顾玉妩讪笑着看了一眼苏含霜,叮嘱一声好好休息,便也跟了出去。 “少爷怎么这样!”他俩一走远,元花便气愤地叫骂,“姨娘有孕在身,他竟这般对您!” 苏含霜冷着脸坐在床上,眼中闪过寒芒。 自从顾玉妩进门,她这个曾经受宠的妾连少爷的衣角都摸不到了,就算有孕,他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越想越恨,苍白的手紧紧攥着床罩,这时候,元花将几个托盘陆续端进来:“姨娘,这是夫人给的。” 苏含霜看着几个托盘上,有舒适宽松的棉料,保暖的厚衣,还有滋补的药材和精致的糕点。 她冷声一笑,目光落在那盘糕点上。 …… 萧无恪走的快,比她早回了院子,顾玉妩一回来,就看到他手里拎着一根钓鱼竿往外走。 福来拎着桶跟在他身后,见到顾玉妩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夫人,少爷要去后花园钓鱼,您去不去?”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萧无恪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 似乎是嫌他话太多了。福来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不去了。”顾玉妩本还想交代一句天冷记得加衣,又想起来她这些假惺惺的关怀早已经被赵无恪识破了,便没再吭声,垂着眸子进了房间。 福来困惑地挠着脑袋,小声喃喃:“难道夫人和少爷吵架了?” “小姐,您和少爷吵架了吗?”房间里,廖春给顾玉妩倒满热茶,好奇道。 “没。”顾玉妩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她托着下巴,望着面前的茶水,整个人还在别扭中。 见她心烦,廖春想着该找点什么让小姐开心一下,不由得眼前一亮:“对了小姐,上次您托我去布坊采的衣料和棉絮今日送来了,您不是说要给小少爷做一件比甲吗?” 顾玉植马上要入伍了,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她之前是要惦记着给他做一件薄棉比甲。 于是顾玉妩打起精神:“拿过来吧。” 她这一上午便耗在了这件比甲上。未出嫁时她一直在侯府娇养着,因此针线活做的并不好,还做的慢,一上午才堪堪缝出一个肩膀。 萧无恪回来的时候,她还在低头缝着。 他路过她的时候,随意瞟了一眼,尽管只是一个轮廓,但明显是一件男装。 原来是在给他做衣服。萧无恪复杂地盯着她。 她缝的认真,丝毫没注意他站在她的身后,那双细软的手儿不熟练地动着,秀美颀长的脖颈弯出好看的弧度,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萧无恪忽然伸手,拿起了她面前的衣服。 顾玉妩吓一跳,抬头才发现是他。 萧无恪将这件仅有一个轮廓的衣服在身上比量着,道:“有点小。” 而且针脚也太粗了,他嫌弃地看一眼,对上顾玉妩的视线:“看你还算有心的份上,从前的欺瞒我就不追究了。当然,从前……”他一顿,“虽然我不太记得……但我似乎对你也行过小人之事,就当是扯平,如何?” 顾玉妩不吭声,垂着脑袋不知道想什么。 萧无恪难得说这么多话,见顾玉妩没反应,他也懒得多说,又嫌弃地看了一眼这件衣服,丢在了她的面前。 这时候,廖春忽然推门进来,她捧着一把扣子,没抬头便喊道:“小姐,我找到适合玉植少爷比甲的扣子了,您瞧瞧能不能用?” 她话音刚落,才瞧见脸色忽变得有些黑的萧无恪。 廖春缩着脖子将扣子放在桌子上,没敢多说话便飞快地跑出去,顺便还把门带上了。 憋了半天的顾玉妩终于噗地笑出了声。 萧无恪:“……” 气氛陷入微妙,萧无恪凉凉地盯着面前绷着笑意的顾玉妩,后悔昨晚的吓唬有些轻。 顾玉妩笑了好久,才止住笑意,她抬起头看向萧无恪,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房间门忽然被敲响。 第25页 外面是廖春有些急的声音:“小姐,苏姨娘院里的丫鬟来了,她说苏姨娘吃完您送的点心就一直腹痛……” 第15章 顾玉妩匆匆赶到含霜的小跨院,里面已经围满了人。 姚氏早已经到了,一见她,就上前指着她的鼻子开骂:“你这个歹毒的女人!竟用如此下作的法子!” 萧无恪皱眉上前:“叫大夫了吗?” 姚氏见自己儿子问了,只好暂时不和顾玉妩纠缠:“叫了,大夫正在里面呢。” 萧无恪便隔开姚氏,带着顾玉妩走了进去。 苏含霜正倚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一张唇毫无血色。 “是怎么回事?” 看诊的大夫已经在开方子,听到萧无恪问话,便急忙解释道:“公子放心,如今已经不痛了,想必是吃了什么不恰当的东西,以后注意饮食便好。” 他将方子上列好几味药,临走又对着萧无恪嘱咐道:“这位姨娘身子弱,胎相不稳,日后要好生静养才是。” 等大夫走了,元花站在一边,红着眼睛说:“姨娘下午只吃了一块夫人赏的糕点。” 廖春听到她这么说一下子急了眼,她生气辩驳:“那糕点是香点斋送过来的,都是寻常的配料,能有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你们自己知道。”元花擦着眼泪,小声嘀咕。 “好了,元花别说了。”苏含霜憔悴地开口,“那糕点我吃了一口便腹痛不止,兴许我就是肠胃不好。” 她这话说得巧妙,让人不得不多想。 果然,姚氏听到后冷哼一声:“靖文侯府教出来的高门贵女,也不过如此。” 这话提及靖文侯府,顾玉妩是万般不能忍的,她走上前说道:“这事情还没有着落,您可不要侮辱儿媳的清白……” “哼,”姚氏道,“你有什么清白,难不成出身清白?” 她话说得越发难听,这句话就是在揭父亲冤情的伤疤,顾玉妩攥着双手,面上即便隐忍着也浮现出怒意。 “是这盘糕点?”在她发作前,萧无恪忽然出声。 只见房间的桌子上,正摆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三块小巧的糕点。 见他提到了糕点,苏含霜不着痕迹地眸光一闪。 “正是。”元花急忙回道。 萧无恪拿起拿一块糕点在手上颠了殿,看着苏含霜:“你说,你吃了一口就开始腹痛?” 苏含霜点点头。 “既如此……”萧无恪在众人的视线中,将这小巧的糕点塞进了嘴里。 “恪儿,你在干什么!”姚氏一看,走过来就要夺,就连顾玉妩也惊讶地看着他。 一块小巧的糕点,几口就咽下去了,萧无恪没管姚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吃了,没什么感觉。” 苏含霜呆愣愣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是满满地不可置信。 她张着嘴,想说什么,但就跟卡在嗓子里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 姚氏被萧无恪又惊又吓,如今见他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气得头疼欲裂,险些晕倒。 “夫人,奴婢扶您回去吧。”侍候在姚氏身边的丫鬟月草急忙上前扶着她。 “走走走,”事情已有定论,姚氏气得不再多留。她抖着唇,边往外走边念叨,“完了,迷了心窍了,我们伯府造了什么孽啊……” 等姚氏走远,萧无恪睥了眼顾玉妩:“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走?”说完,他毫不留恋地率先走出房间。顾玉妩回头看着苏含霜,到底没再说什么,急忙跟上萧无恪。 回去的路上,萧无恪步子走的有点急,顾玉妩跟在他身边小声嘀咕:“以后送人,再也不会送吃的了。” 见她在总结教训,萧无恪嗤笑一声:“你那打算送什么?” “送穿的,用的……” “穿的里面藏着毒针,用的不小心会伤了人,你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多吗?” 被他反驳地噤了声,许久,她才闷闷地说:“人家怀了你的孩子,我身为主母,能不管不问吗?” “为什么不能?”萧无恪嫌弃地看她一眼,“顾清阳怎会把你教的如此刻板?” “不许你说我爹。” 萧无恪便不再说话。 顾玉妩以为萧无恪懒得搭理她了,结果刚回房间,萧无恪就砰地关上门,整个人一下子歪在椅子上,面色苍白无比,好像在忍着剧痛一般。 “你……你怎么了?”顾玉妩急忙走到他边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见到她这样,萧无恪朝着她阴森地一笑:“你糕点里下毒了呗。” “我没下毒。”顾玉妩急忙辩驳道,“那药是香点斋拿过来的,廖春说都没拆开过……” 她说着说着,忽然收了声,再一看萧无恪,果然正戏谑地盯着她。 萧无恪在戏弄她,但糕点上真有东西。顾玉妩想明白了,糕点上的东西是苏含霜加的,只是为了嫁祸给她。而萧无恪吃下去虽腹痛,却没表现出来,一则为了减少她的麻烦,告诉姚氏糕点没有问题,二则也是警告苏含霜。 顾玉妩瞧着萧无恪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她既然敢怀着身孕吃,就说明这药性不伤身,可能就是疼一点……” 萧无恪当然知道,要不他才不会吃。 他揉着自己的腹部,见顾玉妩盯着自己的动作,满脸过意不去,不由调笑道:“过意不去,就帮我揉揉?” 第26页 “我不要。”顾玉妩立马拒绝道。 萧无恪慢条斯理地说道:“小白眼狼。” 顾玉妩:“……” 另一边,苏含霜的小跨院里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 “姨娘,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呀!”房间里,元花跪在地上,抱着苏含霜的腿焦急劝解着。 苏含霜把手边能砸完的都砸了,力气也终于用尽。她脱力般扶着床柱,干瘦的腰肢弯着,一张面色苍白如纸。 元花哭着安慰道:“不是还剩下两块吗,我们拿着去找夫人,让她再验一下……” “你懂什么!”苏含霜呵斥道,面上早已经没有往日的从容,“少爷忍痛都要维护她,我还敢吗!这一次,他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放我一马,若是我再不休不止,他大可说出是我自己下毒在嫁祸!然后……我在伯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掩面哭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少爷,怎会变成这样……” 她哭着哭着,忽然身子越来越低,最后一下子跪在地上。 元花察觉出她的异样,急忙扶住她:“姨娘,您怎么了?” “痛……”苏含霜双手紧紧捂着腹部,瞳孔惊惧地收缩。 元花低头,看到她的身下汩汩流出鲜血来,脸色瞬间发白:“姨娘您再忍一忍,奴婢这就给您喊大夫……” 半个时辰后。 大夫叹了口气,收拾着诊具:“您请节哀,孩子虽然没了,但是您还年轻,总会有的。” 苏含霜目光空洞地盯着床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夫摇了摇头,递给她一张方子:“这堕胎药温和,您月份小,用起来不算伤身子。我刚已经给您止了血,这药您记得早点喝。” “我要是不喝呢?”苏含霜忽然开口,语调飘忽,“或者,我三天后再喝……” 大夫急忙摇着头:“不行不行,死胎在腹非常伤身,而且您已经开始流血,拖的时间太长小心伤了根本!” 苏含霜脸上泛起嘲讽的笑意,她虚弱地从床上坐起来,从床尾矮厨的抽屉里摸出一个盒子,塞给大夫:“今日之事,还望先生替我保密。” 大夫狐疑地打开盒子,里面卧着两个纯金的手镯。 元花瞧见,有些不可思议,这两个金镯子是姨娘从娘家带来的最值钱的东西。 大夫将盒子收起来,面上闪过几分油滑,他佯装淡定道:“若有人问起,我会说这次是平安脉,但是您还是要爱惜身子。” 苏含霜只轻轻点了下头。 话已至此,大夫交代完,便背着药箱离开了,他摸着怀里两个沉甸甸的金镯子,对这次出诊分外满意。这深宅后院,这种事情多的很,不过他倒是头一次碰上这么大方的。 见大夫走远,元花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姨娘,奴婢去给您抓药吧。” 苏含霜摇摇头,躺在床上睁着猩红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多还有一章^^ 第16章 “夫人,您之前准备的寿礼已经送过来了,奴婢刚刚将东西安置在厢房内,您可要去看一眼?”门外,廖春轻声问道。 “改日再看吧。”顾玉妩正忙着泼生姜茶,随口应了一声。 倚在床上的萧无恪听到她们说话,问道:“什么寿礼?” “三天后是母亲的生辰,难道你忘了?”生姜茶被热水一泼,散发出浓郁的姜味,顾玉妩倒出来一杯,端着走到萧无恪面前,“快趁热喝。” 她粗通药理,猜这腹痛的药是寒胃的,便给他准备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 萧无恪伸手接过来,姜茶还有些烫,他握在手里:“你还真当她是母亲了?”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顾玉妩没回答,只盯着那杯姜茶催促道:“要趁热喝,温了效果就下降了。” 见她这么紧着,萧无恪更不着急了,他晃着手中的姜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太烫了。” “真有这么烫?”顾玉妩狐疑地从他手中接过姜茶,双手握在杯壁上试着温度,喃喃道,“不算烫呀……” “你吹吹就不烫了。” 这话带着戏谑,顾玉妩一听就知道萧无恪又开始拿她逗趣了,她气得将姜茶塞进他手里。 “爱喝不喝。” 萧无恪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好笑地看着她:“顾玉妩,你现在不装温婉了?” 被他一戳,顾玉妩觉得这房间她真是呆不下去了。本来因着他为她解决事情的份上自己多少有些愧疚,但这份愧疚也被他一点点磨完了。 顾玉妩不吭声地走出房间,赵无恪就是蔫儿坏,让他在里头自生自灭吧。 她走到厢房,廖春正在里面忙碌寿礼的事情,顾玉妩闲来无事,便进去和她一起检查寿礼。 正忙的时候,她听到门外福来在朝萧无恪通禀:“少爷,王进公子和严长松公子来了,正在垂花门等着。” 顾玉妩思忖半晌,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正是冬日宴上遇见的赵无恪的狐朋狗友。 萧无恪的声音从里面懒洋洋地传出来:“让他们滚。” 福来一张胖脸全是难为情,少爷娶妻之后性情大变,现在竟连从前的好友都不打算要了,要知道以前他们三人,可是日日混在一起。 他焦急地在门口转了两圈,决定硬着头皮再禀一次:“少爷,两位公子带着几箱东西来的,说是给大夫人提前准备的寿礼。” 第27页 里面安静了几瞬,便听见萧无恪说道:“带他们去堂屋等着。” “艾!”福来终于得到他的允许,便急忙去招呼那两位。 随后,顾玉妩就从厢房的窗户瞧见王进和严长松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下人,抬着两个硕大的箱子。 这礼送的够大的,顾玉妩暗忖。 不一会儿,萧无恪也从房间里出来。 他随意穿着一件对襟长衫,虽然脸上带着点燥意,但身体却是自然地舒展着——看来药效过了,肚子不痛了。顾玉妩心想。 萧无恪一走进堂屋,王进就嬉笑着走上来:“赵大公子,成了婚就是不一样,这都快傍晚了,您还没下床呐。”他又开始流里流气,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才恢复好的下巴。 萧无恪淡淡地瞥他一眼,只一眼,王进脸上的笑意便卡住了。 这双不甚出挑的双眼带着戾气,让他从骨子里泛凉,他以前竟不知,赵无恪有这样一双让人胆寒的眼。 严长松见事态不对,急忙将王进拽到自己身后,朝萧无恪讪笑着:“你莫理他,他胡说八道惯了。” 萧无恪打了个哈欠,戾气便消散了,他朝院子瞥一眼:“那是给姚氏贺寿的?” 严长松反应半天,才知道他说的姚氏便是他的母亲。他怎会这样称呼姚夫人,难不成母子吵架了?之前赵无恪可是和他母亲关系甚好啊。 来不及多想,严长松压下心底的疑惑,回道:“三日后是姚夫人的生辰,我们那日不便叨扰,便提前送过来了,还是老规矩,赵公子别忘了替我们向赵大人和姚夫人转达心意。” 这句话说得很有深意,萧无恪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像是随口问道:“上一次送的是什么来着?” “上一次是老伯爷的寿辰,送的都是一样的。年后就是赵大人生辰了,我们到时候会添倍。”严长松谨慎地回答,以为赵无恪是在替他爹询问。 萧无恪听懂了,他勾唇一笑,赵世秉果然不简单。 打发走了这两个人,萧无恪便让人抬着着两个箱子,去了赵世秉的书房。 赵世秉刚从宫里回来,萧无恪进去的时候,他正对着带回来的一大摞文案审阅。 见是儿子来了,赵世秉放下笔,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萧无恪示意外面几个人将箱子抬进来,吩咐道:“打开。” 箱子打开,那几个下人就退下去了。萧无恪走上前,箱子里面盖着一层红布,他把红布挑开,如他所料,露出满满当当的金条,估计得有一万两。 萧无恪看向赵世秉:“刚刚王家和严家送来的。” 赵世秉只淡淡看了一眼,应道:“知道了。” 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萧无恪轻轻一笑,准备离开。 “等等。”赵世秉忽然说道,他倚在椅子上,一脸不悦地盯着萧无恪:“我今日上朝遇见太子,他告诉我你无心为他做事,这是怎么回事?” 萧无恪想起上一次冬日宴上萧弛提起的事情,不咸不淡地回道:“还没玩够。” “混账!”听到他这么说,赵世秉的火气蹭蹭地窜上来,“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能日日这般厮混?我好不容易拉下脸求了太子一次,你倒好,说不干就不干!” 萧无恪懒得吭声。 见他还不悔改,赵世秉更气:“你就是让你娘惯坏了!是不是打算要活活气死我!”他喘息着,语调越来越高,“既然不愿意出去做事,那就给我考功名,从明天起,只要没事就来书房,在我眼皮子底下读书!” 萧无恪依旧不吭声,只淡淡地瞧着赵世秉,仿佛在看戏。 见他置身事外的样子,赵世秉终于爆发:“滚出去!滚!!” 他的吼声穿透整个院子,福来急忙跑进来,拉着萧无恪,小声劝道:“少爷,您先出来吧,别惹老爷生气了。” 萧无恪便背着手,慢悠悠地出了书房。 “逆子!废物!”身后继续传来赵世秉的怒骂。 福来战战兢兢地跟在萧无恪旁边,他拿捏不准萧无恪现在的心情,也不敢出声。 这时候,萧无恪开口道:“福来,给本少爷去办件事。” 他的语气微微上扬,听起来心情似乎不错,福来反应慢了一拍:“啊?” 萧无恪嫌弃地瞥他一眼:“从现在起三天内,盯好大门,只要谁往府里抬进类似今天那种大箱子,就偷偷给我记下来,然后三天后把名单给我,懂了吗?” “不……不懂……”福来结结巴巴道,这不是让他监视府里吗? 萧无恪望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叹一口气,这赵无恪身边全是蠢货,他只好阴森道:“不懂也要去办,办不好打断你的腿。” 被这阴森的语气一吓,福来登时一个趔趄,慌忙回道:“好的,少爷放心!” “嗯。”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语调恢复正常。 回到院子,萧无恪便进了房间,福来在院子里垂头丧气地坐着,少爷现在喜怒无常的,不仅交给他这样难办的任务,还把老爷气成那样,要是气坏了老爷的身子,大夫人又不舍得责骂少爷,肯定会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他正哭丧着脸,恰巧顾玉妩从厢房里出来,福来忽然眼前一亮,他跑到顾玉妩面前,舔着脸笑道:“夫人,能麻烦您一件事情吗?” 第29页 她确实看不上,但是她父亲还得在赵世秉手下讨饭吃,她断没有胆子毁了父亲的仕途。 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周围的夫人小姐看她的眼光也变了样,葛家是怎样教导姑娘的,竟在人家寿宴的时候辱骂人家的孩子,啧啧。 葛香莲的闺誉被她自己败走了一半,她现在已经是相看人家道年纪,不知道被多少世家从结亲的名单中划了出去。 蠢。顾玉妩看着面上青红交替的葛香莲,感叹一声,继续站着招呼往来女眷。 “夫人,太子侧妃来了!”门外跑进来一位大丫鬟朝着姚氏通报。姚氏急忙又整理一遍服饰,然后领着一众宾客涌出去迎接。 姚兰之穿着石青色的侧妃制服,步履雍容地入了府。 “姨母,这是太子殿下为您准备的寿礼。”她侧首虚指,朝着姚氏温和说道。 姚氏急忙笑道:“多谢殿下恩赏。” 姚兰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跟着姚氏入了里面,走在路上,她朝姚氏客气道:“今日是姨母生辰,殿下繁忙,太子妃又有孕在身,只好派我过来了。” “侧妃娘娘能来这里已经是万分的恩德了,难得殿下还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 “姨母不老,还年轻得很呢。”姚兰之端庄地笑着。 “谢娘娘夸赞……” 她二人在前面有说有笑,顾玉妩跟在后面,心道几日不见,这位曾经飞扬跋扈的武将爱女姚兰之,竟也变得喜怒不浮于色,心思深沉起来。 姚兰之一到,生辰宴便正式开场。 女人们在一起,看似说说笑笑,聊着些像绫罗绸布胭脂水粉一样的闲事,实则皆是在明里暗里地拉拢或维系关系,句句皆是为了家族的利益。 唯独顾玉妩清净地坐在一侧。 她虽是姚氏的儿媳,但是身世敏感,众人也知姚氏不喜她,这样的场合,是没人敢和她搅和在一起的。 顾玉妩倒是享受。 从前父亲权势滔天,她每每出行,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堆人说着甜言蜜语,即便她疏于交际,每次依旧应付得疲惫,哪里能像今日这样,能清清静静地吃一顿美味珍肴。 吃饱喝足后,她今日儿媳的任务也算完成,顾玉妩便趁着众人不注意,朝一直在后面站着的廖春招招手,带着她悄悄离席。 外面的天气清冽明澈,没有室内的靡靡丝竹音,顾玉妩长舒一口气,决定早点回院子休息。 她和廖春穿过抄手游廊,路过小花园的月门处,忽然被人轻轻喊住。 “夫人。” 顾玉妩回头,发现苏含霜正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里面套着白色襦裙,在她身后静立着,似乎等候她多时。 顾玉妩便问:“有事吗?” 苏含霜面色很是苍白,她朝顾玉妩行礼说道:“妾身是来和夫人道歉的。” 顾玉妩狐疑地盯着她,没有说话。 苏含霜温婉地笑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平静地说道:“前些日子妾身犯了蠢,差点让夫人蒙冤,理当道歉。” 想着几天前那莫名加了药的糕点,顾玉妩心里冷笑,面上却淡淡说道:“既怀了少爷的子嗣,就莫要再拿身体开玩笑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打算离开,苏含霜却忽然抓住她的手:“夫人就不问问我原因吗?” 顾玉妩警惕地盯着她:“先把手放开。” “夫人怕什么呢,”苏含霜轻笑,“夫人不愿意问我原因,我却是要讲的。 妾身三年前就跟了少爷,由父亲最不宠爱的庶女变成了他最得力的青云梯,我感激少爷,更得仰仗少爷。可如今,妾身的这份依靠因着您没了,您说,妾身是不是得恨?” “既不被家族珍视过,何需为他们铺路?”顾玉妩想扯回自己的手腕,又怕用力伤了她的身体,只好忍耐着。 “您是不会明白的,”苏含霜眼神中闪过讥讽,“你们这些京中贵女自小便受着万千宠爱,哪里知道一个庶女被众人嫌弃的滋味……不过……” 她面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你马上就知道了。”她说完,用力拉了一把顾玉妩的手,接着往后摔了下去! “姨娘!”她摔倒的那一刻,元花恰好从月门处拐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姚氏身旁侍候的大丫鬟月草。 “夫人,您为什么推姨娘,姨娘可是有身子的人啊!”元花急忙冲过来抱着苏含霜,朝着顾玉妩喊道。 “是你们姨娘自己摔倒的,别往夫人身上扯!”廖春一看,也焦急起来,她就知道这个苏姨娘不是个好玩意儿,早知道刚刚她就应该拦在夫人面前。 “怎么不是?”元花看着月草,问道,“月草姐姐,你刚刚是不是也看到了?” 月草还在怔怔地站着,好像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痛……”苏含霜偎在元花的怀里,忽然捂着腹部喘息道,接着,鲜红的血从她的白色裙摆底下渗了出来…… 元花尖锐地惊呼道:“快去喊大夫!快去喊老夫人!” 第18章 月草慌慌张张地跑到姚氏跟前,被姚氏不悦地瞪了一眼:“慌什么,娘娘在这里呢!”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姚氏结结巴巴道:“夫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姚兰之正在姚氏对面坐着,听到月草这么说,顺嘴问了一句。 第30页 月草的眼神看向姚氏,她不知道这事情要不要拿到寿宴上说,没想到姚氏又瞪她一眼:“犯什么蠢,没听见娘娘问你话吗?” “回娘娘……回夫人……”月草紧张地说,“苏姨娘摔倒了……” “什么!” …… 苏含霜已经被顾玉妩命人抬回她的小跨院,姚氏带人赶到的时候,苏含霜的丫鬟元花正趴在她的床边呜呜哭着。 “这是怎么回事!”姚氏进来便质问道。 她身旁正站着姚兰之,后面还跟着不少爱看热闹的勋贵夫人,再加上每个人带的丫鬟婆子,足足将苏含霜的小跨院塞满。 顾玉妩回头,看到这场面心里冷笑,苏含霜真是选了个好日子。 她上前一步,淡淡回道:“苏姨娘摔倒了,大夫正在赶来的路上。” 姚氏现在还顾不得多想,一心只惦记着赵无恪的孩子,她快步走到苏含霜身边,看到她尚未隆起的腹部,颤着嗓子问道:“孩子有事没有?” 回应她的,是苏含霜腹下又涌出的一滩血迹。 姚氏骇地一把扶住身边的丫鬟,喃喃道:“保不住了保不住了……”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有人喊大夫来了。大夫试完苏含霜的脉搏,又看了眼血量,摇着头朝姚氏说道:“孩子没有了,夫人节哀。” 姚氏一听,脚下踉跄:“赵家的子嗣,怎么如此艰难。” 这时候,元花忽然痛哭着跪在姚氏面前:“老妇人,您要为姨娘做主啊,姨娘……姨娘是被夫人推倒的!” 她话音一落,满屋哗然,后面看戏的夫人眼神越发微妙。 “好你个顾玉妩,竟看不出来你这么歹毒……”姚氏面上怒骂着,心里有了自己的算计。她一直看不上顾玉妩,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她的丑事扬出去,再让她的恪儿将她休弃! 顾玉妩皱着眉头:“不是我推的,她自己摔的。” “夫人莫要胡说,苏姨娘站的好好的,怎么会自己摔倒?”元花朝着姚氏磕了一个头,“老夫人明察,奴婢亲眼所见是夫人推的,而且月草姐姐也看见了。” 姚氏望着月草:“是吗?” 月草急忙跪下来:“奴婢当时看到苏姨娘摔倒前,似乎和夫人在拉扯……” 这一句话几乎坐实顾玉妩推了苏含霜,姚氏便呵斥道:“没想到我们赵家竟娶了如此毒妇,来人,将家法拿过来……” “拿什么家法。”一道声音凉凉地从人群中响起,接着人群让开一条路,萧无恪从中间阔步走了进来。 刚刚在小花园一出事,顾玉妩就让廖春去将赵无恪喊过来。在来的路上,廖春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了。 他还穿着早上那件随手抓的月色长衣,身姿笔挺,面容清冷,周身气势竟有几分不怒自威。几位夫人暗中低语,若不是知晓这赵无恪做过的混账事,险些要被这气势欺骗。 萧无恪皱起眉头,这屋子里弥漫着各种胭脂香粉的味道,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格外难闻。他不悦地看着顾玉妩,真是个麻烦。 见到儿子来了,姚氏便又跟他说一遍:“顾玉妩将苏姨娘推倒,现在孩子没了,我们应该给苏姨娘一个公道。” “你看到她推倒的?”萧无恪反问。 “我虽没看到,但是月草和她的丫鬟看到了,现在人证……”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萧无恪冷冷地看向月草:“你亲眼看到夫人推姨娘了?” 月草是个老实的,被萧无恪这么阴森地一看,便又跪了下去:“回少爷,奴婢只看到姨娘摔倒的时候,夫人和她在拉扯,并没有看清夫人有没有推她。” 姚氏被萧无恪当着众人拆台,脸面顿时撑不住了:“就算没看清,那元花可是看见了……” “回老夫人!”她刚一说完,廖春也跪了下去,“奴婢当时也在,明明是苏姨娘拽着夫人的手,然后故意跌倒的!她就是想嫁祸给夫人!” 姚氏的脸顿时铁青,屋外看戏的一众夫人们看的越来越兴奋。 萧无恪淡淡说道:“那个叫月草的没看清,其他两个丫鬟又各执一词,不如先散了宾客,我们日后处理。” “那不行,”姚氏早将赵家的脸面忘在脑后,一心想着坐实顾玉妩的名声,“这件事必须今日查明白。” 这时候,一直半昏迷的苏含霜忽然出声:“老夫人……少爷……这都是含霜一人不小心,不要怪罪夫人,反正事情也说不清了……”她面色苍白,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这话一说完,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真可怜啊,门外的夫人们窃窃私语,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坐实了顾玉妩的所作所为,她还不敢追究吗。 顾玉妩心中冷笑,一直没说话的她忽然出声:“这事情能说清。”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其实事情很简单。”顾玉妩走上前,面色淡淡,不卑不吭道,“苏姨娘既然能为了嫁祸我不惜害得自己流产,只有一个可能,她知道这孩子在她摔倒前已经没了。” 她话音一落,众人也恍然大悟,是了,要是孩子好端端的,这个姨娘肯定不会拿自己冒险,肯定是她知道孩子没了,才敢去摔倒。 反之,如果她摔倒之前孩子好好的,那顾玉妩故意推倒她的可能性就极大。 第31页 萧无恪面上划过一丝笑意,他吩咐道:“将三天内给苏含霜问过诊的大夫都带过来。” 苏含霜听到他的话,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住。 很快门房来报:三天内只有两位大夫来看过,一位正在这里,他三天前也来过,当时是给苏姨娘看过腹痛;还有一位马上就找来了,他在三天前给苏姨娘请过平安脉。 正在房间里给苏姨娘看病的大夫是平阳伯府惯用的柳大夫,他见涉及到自己,急忙主动起身解释道:“回夫人,回少爷,三日前晌午时分我来给贵府这位姨娘看过腹痛,当日您二位也在。那日诊断时姨娘虽胎相不稳,但胎儿还是健在的。” 柳大夫行医多年,经常给京中的贵人们问诊,他的人品名声都很好,应当不会说假话。 萧无恪打量了他几眼,淡淡说道:“那就等等下一位。” 不多时,另一位大夫也带来了,大夫姓李,因住的离平阳伯府近,有时也会请他上门问诊。 元花看着他,眼神惊慌地闪了一下,碰巧被萧无恪瞧到。 他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这位大夫:“三日前,你来给她问诊过?” 李大夫在来的路上已经大体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想着他已经把之前收到的金镯子据为己有,便断不能把事情说出来,便说:“是的,但只是给这位姨娘请了平安脉。” “胎儿正常?” “正常。”李大夫冷汗涔涔。 “真相已经明了,就是这个毒妇害死了你的孩子!”姚氏见状,开始哭哭啼啼,“家门不幸啊,竟娶了这样一位恶毒的妇人,恪儿,你要休了她!” 顾玉妩紧紧盯着这位李大夫,他目光不敢与人对视,只低着头,明显一副心虚的样子!她气的刚要上前理论,却被萧无恪一把拉住手。 他望着她,低声道:“夫君在呢,你着什么急。”语气满满的戏谑。 顾玉妩不吭声地瞪着他。 萧无恪松开她的手,一步一步靠近低着头的李大夫,语气阴凉:“说的是实话?” 李大夫的冷汗刷地从脸上滴下来,他结结巴巴道:“是……是实话……” “哦?”萧无恪抬起手,摸上他的脖颈,“那你抖什么?” 李大夫面色闪过古怪的僵硬,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前的男人让他惊惧万分,本能让他说出实情:“我说的是假的,那日她的孩子已经没了,只是她给了我两个金镯子,让我帮忙隐瞒……” 他继续战战兢兢地说道:“姨娘莫怪我,我……我回头将镯子还你便是……” 他话音一落,周围哗然。 真相大白,萧无恪将手从他脖颈上收回来,懒懒一笑。 姚氏不可置信地扶着额头,抖着唇,却再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萧无恪看向躺在床上的苏含霜,她目光僵直,宛如一条死鱼,他嫌弃地移开视线,吩咐道:“等会将她赶出去。” 元花一听,急忙跪在地上:“少爷,姨娘也是一时迷了心窍,还望少爷能顾念她侍候您三年,再给她一次机会,而且姨娘刚小产,现在天冷,赶出府就是要她的命啊……” “那就裹着被子赶出府。” 萧无恪仿佛冷血无情,没再在她身上浪费一个眼神,他看向众人:“好了,真相已经大白,诸位请回吧。” 几位看戏的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她们看向顾玉妩的眼神不再微妙,倒是多了几分深思,她真是命好,连赵无恪都能收服,还让他全然袒护。夫人们带着酸气,逐渐回到宴厅,姚氏也在丫鬟的劝解下撑着身体主持着这场生辰宴的尾声。 姚兰之看完这一场戏,面上勾起几抹兴味,走之前她对顾玉妩说道:“从前知道你是个骄矜的,却没想到还是个聪慧自持的,倒是小看你了。” 顾玉妩只是客气地朝她微笑。 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萧无恪也迫不及待地出了这间屋子,他差点要被熏死。顾玉妩也没再给苏含霜一个眼神,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房间里的元花慌地哭起来,苏含霜却在床上直愣愣地躺着,目光空洞死寂。柳大夫看着她迟疑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您这一次滑胎,怕是伤了根本,以后很难有孕了,还望您……保重吧。” 柳大夫交代完,便摇着头离开了。 等到屋子里完全静下来,面色灰败的苏含霜终于发出一声凄厉又绝望的喊叫,她毁了,一切都毁了,她成为了低贱到尘埃里的弃妾,成为了亲族挞伐的家族之耻,在经历漫长的煎熬苦楚之后,她终又变回了那个家族厌弃的庶女。 …… “还不好好谢谢爷?”回去的路上,萧无恪凉凉地看向顾玉妩,“真是个白眼狼。” 顾玉妩还在想刚才的事情,听到他这么说,有些不满地看他一眼。 萧无恪啧啧:“事情解决了就瞪我,解决不了还不是要把爷喊过来。” 他的话让顾玉妩脚步顿住,苏含霜在她面前摔倒时,她下意识就想着找赵无恪,什么时候,整个平阳伯府里,赵无恪竟成了她唯一依靠的人? 她自嘲地一笑,复又看向萧无恪:“刚刚你用的什么办法,怎么一问那个李大夫便都招了?” “没看到我的手,正摸在他的脖子上吗?”他杀人杀惯了,随便拧一下,便是一条命。那人既是个大夫,自然知道萧无恪摸的是他的死穴。 第33页 半年的光景,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朝她吐露心意,一切就物是人非。 顾玉妩不知道他心中的千回百转,依旧笑着问道:“晏伯父也从漠北回来了吗?” “嗯。”晏乔干涩地回道,面前佳人待他如昔,他心中却悔恨无比,明明侯府出事时是她最难捱的日子,他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就跟着父亲去了漠北? 顾玉妩从来不知道他的心意,只知他向来寡言,便主动说着话:“明天玉植就要入伍了,正好麻烦晏哥哥和他讲讲这军中的事情,他这莽撞的性子,我真是不放心……” 她话音还未落,一直没出声的萧无恪凉凉地打断她:“苍狼军和别的军队不同,问他也没用。” 晏乔这才注意到顾玉妩身后的这个男人。 他身姿清瘦笔直,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正挑着眼梢看着他。 晏乔瞬间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又想起来刚刚顾玉植和他说的灵堂前的屈辱,一向冰冷的眼睛里杀气四溢。 萧无恪却勾勾唇角,对上他的视线,面上是漫不经心的嘲弄,这个表情让晏乔隐在薄氅里的手握上了腰间的佩剑。 感到气氛很不寻常,顾玉妩警告一样扯了一把萧无恪的袖子,讪笑着说道:“你说什么呢,都是从军的,即便制度不同,也总有很多相似的。难得晏哥哥在这里,让玉植听一听肯定能少走些弯路。” 萧无恪倒是没再反驳她,他收回视线,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 晏乔目光落在顾玉妩拽着他袖子的那双手上,心中酸涩,却也不着痕迹地松开手里的剑。 这时候顾玉植接过话:“姐姐说的是,晏哥哥你可得好好教教我。”他说着,就引着晏乔往里走。 屋里早已经备好午膳,几个人用罢,顾玉植便缠着晏乔给他解惑,顾玉妩也坐在旁边听着,萧无恪正懒洋洋地倚在垫着软垫的黄花梨木椅上,慢悠悠地晃着手里的茶杯。 晏乔对顾玉植的问题颇有耐心,他虽寡言,但是每一个回答都切中要害,顾玉植听得一脸崇拜。 说了半晌,顾玉植总算有了头绪,顾玉妩笑着给晏乔添了盏茶:“谢谢晏哥哥,先喝口茶吧。” 她又将廖春唤进来,吩咐她把她之前给顾玉植缝的衣服拿过来,又朝着顾玉植叮嘱一些身体上的事情。 她交代的仔细,顾玉植也认真地听她絮叨,晏乔便冷冷地看向萧无恪。 萧无恪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也看向他,面上勾起一抹笑:“有事?” “出去说。” 萧无恪做了个你随意的手势,晏乔便抿着唇走了出去,萧无恪也起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顾玉妩不解地看着他俩,也想要跟上去,却被顾玉植一把拉住,他坏笑道:“姐姐,两个男人说话你不要掺和。” 顾玉妩觉得莫名其妙,他俩有什么好说的,但到底没有追出去,又扯着顾玉植开始絮叨起来。 门廊下,萧无恪挑着眼梢,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晏乔,有些不悦。赵无恪这个病鸡一样的身体,竟比这个小子矮这么多,长个的时候光去纵欲了么? 心中不悦,气势上却不减半分,他眯着眸子看着晏乔,等着他先说话。 晏乔却没说话,直接抽出了剑,横在他的脖颈上,剑气冰冷,带着杀意。 他容色冰冷道:“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她不愿计较,我便不干涉她。但日后对她若有一分不好,我随时会带走她,不介意再取了你的命!” 说完,未等萧无恪反应,他就收会剑转身离去。 脖颈上冰凉的触感犹在,萧无恪望着他的背影,舌尖缓缓抵上牙齿,眼中闪出诡异的兴奋。 有意思,这天下还有人敢抢他的女人。 第20章 见晏乔入内,顾玉妩停下和顾玉植的絮叨,唤人给晏乔换了盏新茶。他到底是客,顾玉妩便又和他闲聊起来:“晏哥哥何时离京?” “这一次回京会待很久。”晏乔看着她的眉眼,“父亲不日便回漠北,让我留在京城为他操练新兵。”其实,这是他特意和父亲要求的,为的是能守在她边上,不敢再错过任何机会。即便……她已经嫁人了。 顾玉妩倒是一脸欢喜:“能在京陪陪晏伯母是极好的,我每次遇上伯母,她总和我抱怨你和晏伯父将她一人丢在府里,现在可好了,伯母总算能安心了。” 说完,顾玉妩脸上又闪出几分遗憾:“早知道就让玉植入你们镇北府了,能在你手底下操练,我才真是放心。” 晏乔摇摇头:“苍狼军是大渊的兵力中心,虽杀伐狠辣,但是却有无限机会,我猜玉植要的便是这机会。” 顾玉植急忙点点头:“还是晏哥哥了解我,姐姐就知道让我做狗熊。” 顾玉妩嗔他一眼:“姐姐这是担心你,再说进了镇北府就是狗熊了?” “我要是进了镇北府,晏哥哥对我肯定会手软,我可不就成了狗熊了。” 顾玉妩被他这狗熊说法气笑了。 三个人说着,萧无恪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见他们三人有说有笑,便端起茶杯继续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瞧着他们。 顾玉妩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总觉得这样的萧无恪透着古怪,难不成生气了?她细想一下,今日对他确实有几分怠慢,便起身朝他走过去,小声问道:“是不是待够了?要不要回去?” 第34页 萧无恪吃了吹茶上飘着的几片茶叶:“随你。” 见他这样说,顾玉妩觉得他定是待够了,便和顾玉植两个道别。 晏乔的目光中满是不忍,但只能眼睁睁地将她送上马车。 临上车前,他终是鼓起勇气喊住了她:“小妩。” “嗯?”顾玉妩站在萧无恪身边,回头看向他。 “能借一步说话吗?” 顾玉妩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萧无恪,见他面上无甚表情,便往旁边错了几步,问他:“怎么了,晏哥哥?” 这距离他二人说话别人已经听不见,晏乔便说:“顾伯父的事情,我父亲还在查着,如果有证据,我们镇北府一定帮侯府翻案。” 顾玉妩有些讶异,讶异之后又是感动,晏雄和他父亲是生死之交,这份情谊在患难时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她真诚地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我们不是外人。”晏乔面上泛起苦涩,“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找我即可。” “嗯,谢谢晏哥哥。” 两个人在旁边低语,萧无恪站在马车边上,眯着眼睛瞧着。 “别看了,”顾玉植幸灾乐祸地对他说,“自己连晏哥哥的一个手指头都不如,是不是挺自卑?” 萧无恪懒得搭理他。 顾玉植越说越兴奋:“姓赵的,你就等着吧,早晚我们会把姐姐抢回来。” “玉植,说什么呢!不许对姐夫没大没小。”这句话刚好被回来的顾玉妩听到,她和赵无恪现在的关系似敌似友,但总在好的方向上,断不能让顾玉植给她掐断了。 顾玉植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晏乔还站在原地,他远远朝着顾玉妩摆了摆手,萧无恪却朝着他勾唇一笑。 晏乔拧着眉头盯着他,不知道这笑是什么意味,直到看到萧无恪伸出手——打横抱起了顾玉妩。 顾玉妩惊呼一声,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刚要问他在干什么,萧无恪却抵住她的额头:“别动,抱你上马车。” 侯府门前站着送行的众人,被他这么抱着,顾玉妩脸上一片绯红,她小声说道:“放下来,我自己可以。” 萧无恪轻笑一声,没管她的小抗拒,抱着她便跨上马车。 纤细有致的身体抱着又娇又软,他将她的脸捂在胸口,进马车之前故意看了一眼晏乔,只见他正白着一张脸,面上像覆着一层寒冰,愤怒,却又不得不压抑着。 心中真是畅快极了。 畅快到马车驶离了靖文侯府,他面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顾玉妩憋不住,在他怀里扭了扭:“你还不放我下来?” 萧无恪这才低下头,看到窝在自己怀里好像极度不适的顾玉妩,正瞪着那双娇媚的杏眼瞧着他。 他将她放下来,怀里柔软的一团一下子空了,只剩下一丝丝温热,萧无恪翘起腿,看着顾玉妩:“你喜欢那个冰块脸?” 顾玉妩正在低头整理衣服,顿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有些不开心地道:“你胡说什么,我和晏哥哥不算熟,可开不起这种玩笑。” 萧无恪打量她几眼,勉强相信她说的话,看来那个冰块脸的小子是单相思了,想到这,他眼梢微挑,浮现出三分笑意。 两人回到伯府,恰巧碰上下朝回来的赵世秉。 他皱着眉怒视着萧无恪:“去哪胡闹了!” 顾玉妩急忙道:“回父亲,夫君陪我回了一趟侯府。” 赵世秉冷笑,眼中闪过轻视:“既嫁进来了,那个地方便少去罢。” 那个地方……这轻轻巧巧的四个字来指代靖文侯府,可见赵世秉心中是怎样的看不上。 顾玉妩敛下眸子,覆住里面的冷意,萧无恪却道:“腿长了自己身上,想去哪便去哪。” 这句话是守着顾玉妩在打他脸,赵世秉顿时声音又拔高:“混账!我看你是一点规矩也没有了!上次让你来书房念书,也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你要混到什么时候!” 一听到书房两个字,顾玉妩眼睫不可察觉地抖了抖。 萧无恪乜着赵世秉,脸上也渐渐不悦起来。 顾玉妩见状,急忙说道:“无恪收拾好了马上就过去,以后他也会好好念书,请父亲息怒。” 听到她这么说,赵世秉冷哼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 萧无恪却阴森森地看着顾玉妩:“谁说我要过去了?” 顾玉妩拽了拽他的衣袖:“难不成你要跟他在门口吵起来,多丢人呀。” 萧无恪目光划在她扯他袖子的那双手上,白白嫩嫩的,连手都带着娇气,他没再说什么,似乎默认了她的话。 果然,他一回到房间,就换了身衣服往赵世秉的书房走去。 顾玉妩望着他的背影,暗叹一口气,总算走出了第一步,就是不知道日后赵无恪会不会继续去。 …… 出乎意料,萧无恪自去了一次后,竟变得勤奋起来,没事就主动往书房跑。 连赵世秉看他的眼神都满是异样,以为他转性真要开始读书了。然而真实原因只有萧无恪自己知道,他那次去书房后,发现赵世秉那里有个好玩的东西——一间密室,一间他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打开的密室。 能让赵老狗极力隐藏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于是萧无恪便日日往那书房跑,想趁赵世秉不注意找到开密室的机关。只不过接连几日,一直一无所获。 第36页 但他策马之前似乎看了她一眼,那眼底的戾气让她从心底泛起寒意。 他怎么敢那样看她呢?姚兰之喃喃道,难道看错了?毕竟当时他那一眼只是在一瞬间。 “胡闹!”身边的萧弛忽然呵斥她一声,他脸色愠怒,接着也焦急地打马疾奔过去。 身边骤然落空,姚兰之怔怔地待在原地,萧弛的身影转瞬间已经消失不见,她静立着,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太快了,顾玉妩颠在马背上,用力往回拽着缰绳,她此时异常冷静,小时候父亲常带她骑马,曾告诉过她马受惊应该拉紧缰绳,用力量扭转马头,马跑着跑着看不清路就会停下了。 可是这匹马受惊的厉害,即便视线受阻,依旧不要命地往前冲着,顾玉妩只好继续用力拉着,期盼着它能快点停下。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匹马的受惊程度,她渐渐脱力,马却还不受控制地往前跑。 “把手给我!”身旁忽然传来声音,她苍白着脸看着来人,竟是赵无恪。 萧无恪此时烦躁得很,他骑的这匹马脚程不及顾玉妩那匹,要不是他驭马有术,再加上顾玉妩在极力干扰那匹疯马,可能都追不上她。 顾玉妩在寒风中朝他摇头,面容忐忑:“不行,会摔下去。” “给我!”萧无恪朝她伸出手,半个身子已经从马背上离开。 两匹马风驰电掣般往前狂奔,两侧的风景只能看清恍惚的影子便急速向后退去,一片模糊之中,唯独萧无恪是清晰的。鬼使神差地,顾玉妩向他伸出了手。 萧无恪瞬间握上她的手腕,借力将她一把扯进怀里。他的怀里并不宽阔,顾玉妩埋在里面,竟感到绵密的踏实感。 她的马没了禁锢,发疯一般往前冲去,不久就踪迹全无。萧无恪一手揽着她的腰肢,渐渐停在马道上。 怀里的小娇娇还在心有余悸,一张小脸吓的惨白失色,萧无恪拍拍她的背:“顾玉妩,没事了啊。” 萧弛此时也策着马疾奔过来,远远见到顾玉妩安然无恙地偎在萧无恪的怀里,眼底的暗芒深了几分,他驻足片刻便调转马头,到底没再上前打扰。 这一场意外,几人都没心思再骑马了。 姚兰之望着安全回来的顾玉妩,急忙上前歉意道:“玉妩,你没事吧?我方才真不知那匹马的反应这么大。” 她是侧妃娘娘,面子自然要给足,顾玉妩便轻轻一笑:“有惊无险,我知娘娘没有恶意,只是玉妩运气不好。”她情绪已经平稳下来,方才惊险时的惧意也一点点消散了。 萧弛听到她这么说,便上前说道:“不管怎样,兰之这件事情做的不对,不如今晚留下用膳吧,让兰之表达一下歉意。” 姚兰之便笑着附和道:“是的,这歉意玉妩可要接下。” 顾玉妩抿着唇,其实她根本不想在这用膳,只想去看云柔姐姐,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会惹得萧弛动怒。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萧无恪走过来,朝着萧弛说道:“用膳倒是不必,玉妩听闻太子妃失了孩子,一直想探望一下,不知表哥可允?” 萧弛没想到他竟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连顾玉妩都有些讶异。 他沉默着,面色变了几分,最后才道:“去看看也好,好好劝劝她。” 姚兰之只矜着一抹微笑,一言不发。 萧弛应允后,便指派给顾玉妩一个引路丫鬟,然后看着萧无恪:“走,陪着表哥喝两杯去。” 顾玉妩很快就到了太子妃的别苑,一进去,就感到怪异,只见很多人守在别苑门口,一个个面色死气得很。 一直侍奉沈云柔的丫鬟见到她来了,急忙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丫鬟就出来,朝着顾玉妩客气道:“夫人快请进。” 她跟着丫鬟入内,一见沈云柔,险些没有认出来。 她瘦了,没有妆容,面色憔悴地让人刺目。 “玉妩,你来了。”沈云柔虚弱地靠在床榻上,朝她轻轻一笑。 “云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顾玉妩急忙上前,担忧地问道。 沈云柔摇摇头,勉强又笑道:“小产了,是不是让我吓着了?” 顾玉妩虽没经历过,但却知道小产不会将一个女人磋磨成这个样子,她心疼地握住沈云柔的手:“姐姐,是不是和太子有关?” 沈云柔似是不愿多说,但听到她的话,眼泪控制不住地啪嗒落了下来:“你不要问了,都过去了。” 顾玉妩拿起自己的手帕递到她手里:“要是能过去,你就不会是这副样子了。” 沈云柔泄气般一笑,她接过手帕擦干眼泪,脱力地靠在床上:“你知道我的孩子怎么没的吗?” 顾玉妩摇摇头。 “姚兰之干的。”沈云柔轻声说,“我找到了人证,就是她。” 顾玉妩惊讶,这个姚兰之果然是个狠毒的角色,她复又不解:“那太子殿下呢,不惩处她吗?” “惩处?”像是听到一个好笑的词,沈云柔笑着仰起脖子,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太子杀了人证,她安然无恙。” “怎么会?”顾玉妩不可置信,那个孩子,不仅是沈云柔的,也是他的啊。 “这就是皇家的男人……”沈云柔嘲讽地说道,“他告诉我,他需要广贤王的力量,他不能伤害姚兰之,他让我忍……” 第37页 说到这,沈云柔痛苦失声:“我们的孩子被害没了,他竟然让我忍!” 顾玉妩心疼地抱住她,时至今日,她才知道那个表面温润如玉的男人,内心是怎样的恐怖冷血。 沈云柔紧紧攥着顾玉妩的衣袖,哭泣道:“他怕我和父亲说,这几日日日派人看着我。他真是过于算计了,我父亲那种人,就算知道我受了这样的委屈,也会同他一样,让我忍耐,我怎么会去和父亲告状呢?” 她的眼泪湮湿了顾玉妩的肩膀,声音变得愈发悲戚:“我这太子妃,犹如在炼狱中,玉妩,我好后悔,当年我就应该再努力抗争一下,和……” 后面的话,她到底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顾玉妩抱着颤抖的她,用力抚着她的背,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 第22章 告别太子府,萧弛送行的时候,目光落在顾玉妩身上,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似乎变得寡言许多。 他看到她的脸色,忽然朝萧无恪说道:“日后莫要厮混了,当多读些书才是。男人总该心有丘壑,胸怀天下。” 他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甚至余光都落在顾玉妩身上。 萧无恪勾唇轻笑,随口应了一声,顾玉妩虽没答复,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为天下踏着妻儿的血肉,该当为耻,他竟以为荣。 今日渐渐起了风,回去的马车上,顾玉妩拢着披风倚在车壁,望着被风吹鼓的车帘,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无恪看着她微红的眼角,嗤笑一声:“她没了孩子,你哭什么。” 顾玉妩收回视线,眉头一点点揪起来:“你不懂。”随后,她又小声喃喃,“皇家的男人真是冷血冷情。” “嗯?”听到她这么说,萧无恪眼梢挑起,露出几分兴致,“怎么冷血了?” 顾玉妩也不避讳,直接将沈云柔的遭遇和他说了,最后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会向着太子,但我还是替云柔姐姐不值。” “是挺不值。”萧无恪漫不经心地回她,“萧弛怕是对皇位入了魔。” “可他已经是太子了,怎么还……”顾玉妩小声说道,她没想到他没反驳自己,便顺着他问出疑惑。 “谁知道呢?”萧无恪嘴角泛起嘲讽。 这个问题敏感,顾玉妩也不敢多说,只闷闷道:“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嫁进皇家。” 萧无恪好笑地看她一眼:“你认识几个皇室的男人,怎么一棒子全给打死了?” 顾玉妩被他一噎,仔细一想,发现她接触过的只萧弛一个皇室的人。 大渊国的皇室是百年来最简单的一支,当今是贺帝在位,他只有两子。他做储君时,和当时的太子妃育有一子,就是如今的陵王萧纵。贺帝继位后,太子妃不知何故去世,后位不能空虚,他便立了姚皇后,太子是姚皇后所生,自此贺帝的后宫中再无别的女人。 世人都艳羡姚皇后,既有无上的尊崇,又有贺帝的一人心,如此看来,贺帝至少不是冷情的。 顾玉妩便说:“皇上确实是天下少有的至情之人,可是二位皇子却不像他,太子已变成如此,而那陵王也是养着姐妹花。” 又是姐妹花,萧无恪语气凉凉:“以讹传讹,道听途说的东西怎么能当真。” 顾玉妩不服气:“虽不能尽信,但也不能不信,你又不是陵王,你怎知道他是怎样的?” 这振振有词的样子,萧无恪气笑了,他阴森地朝着顾玉妩说道:“放心吧,今日之话陵王殿下肯定会一字不落地全听到。”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顾玉妩只当他在吓唬她,她可不信赵无恪会跑到陵王面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 平阳伯府门口不远处立着一辆马车。 他们两人的马车刚过影壁,便看到那边马车撩开帘子,里面的人低声喊道:“玉妩。” 顾玉妩隐约听到声音,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与马车里的人对上视线,原来是魏景。 “表哥,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了吗?”顾玉妩急忙下马车迎过去。 魏景也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半个多月未见,他气色好了许多,现在已能自如行走。顾玉妩见到这样子的他,方才放下心来。 萧无恪远远地看着,他俩仿佛在说悄悄话,顿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冷嗤一声,转身一个人入了府。 “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我打算回魏家了。”魏景朝她说道。 经过赵无恪一番折腾,他才堪堪养过来,还没好利索,要是这么回去,外祖母可能会起疑心。 “我今日听家丁告诉我,祖母身子好似病的很严重,我很担心。”见顾玉妩不解,魏景解释道,“她若是问起我来,我跟她说我生了场病便是。” “怎么又厉害了?”顾玉妩听他这么说,也着急起来,“那明日我也回去看看她。” “嗯。”魏景点点头,他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说完了,但是,他的脚步依旧在踌躇,仿佛欲言又止。 顾玉妩不解地看着他。 寒风忽然刮起,两个人的衣袖被吹得烈烈作响,魏景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是开了口:“我刚听他们说,你今日去了太子府……” 他是医药世家的少当家,京中很多医者好友,前些日子,有位好友无意间透露,他去给太子妃娘娘开过小产后调理的药。 第39页 魏老夫人拉着顾玉妩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顾玉妩看到她胳膊干瘦,曾经甚是喜爱的玉镯子已经挂不住手腕,她一抬手,那镯子就滑到了手肘……顾玉妩撇开眼,不敢看这心酸的一幕,她将额头抵在魏老夫人的手背上:“外祖母,您得快点好起来。” “嗐,我这么大的岁数了,就算走了也是应当的。”魏老夫人拍拍她的头,笑的慈祥,“自古老者难熬冬,生死有命,你们不要担心。” 魏景笑了笑,又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手。魏老夫人看着他刻意放柔的动作,也拍了拍他的脑袋:“歇一歇,别擦了,过来坐好,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们说。” 顾玉妩抬起头来,她的眼眶有些红,却极力压抑着心里的担忧,朝着魏老夫人笑着。 魏老夫人轻咳一声,将他二人的手握在手心:“我这把老骨头随时都会被老天爷收走,趁着现在脑子还算清醒,我得跟你们交待一下后事。”她看了一眼孙嬷嬷,孙嬷嬷便知晓她的意思,将一个匣子抱了过来。 “小景,你去打开。”魏老夫人吩咐道。 魏景已经猜到是什么,他抿着唇将匣子打开,里面装着厚厚的一摞契约,是魏家所有的财产。 “等我走后,魏家的这些你们两人一人一半。”魏老夫人说道。 顾玉妩惊讶地抬起头,她没想到魏老夫人会将魏家交给她。她急忙摇摇头:“外祖母,这是魏家的东西,您和表哥辛苦经营多年,不应该给我。况且我又不懂药理,更不懂经商,玉妩担不住……” “我心意已决,”魏老夫人颤巍巍地抬起手,她摸着顾玉妩的脸,“侯府没了,你一个女娃娃,不能没有东西傍身。” 她叹了口气,又道:“玉植是个男儿,经得住折腾,你却不同,你得有后路……我已经想好了,万药堂的一大半分给你,至于那御药坊,虽是和皇家接触,但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行走,这种重压,还是该抗在男儿身上,所以我将它和小部分万药堂分店给了小景。 你也不要担心经营问题,可以让小景帮你,怎么帮你们两个可以商量着来。” 外祖母的一席话,其实是怕日后顾玉妩颠沛流离,这是她能给她的最后庇佑,顾玉妩眼泪终于克制不住流了出来。 “嗯,祖母放心,我一定会将玉妩护好的。”魏景也懂她的心意,他朝着魏老夫人认真承诺道。 “那我就放心了……我们魏家苦心经营百年,才经营出大渊国最大的药房,日后就靠你们了。”魏老夫人泛起困意,眼皮逐渐耷拉下来,“你们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要是真有一日魏家垮了也没关系,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们两个能平安顺遂,一生无虞……” 她的眼皮渐渐阖上,陷入了昏睡。 顾玉妩攥着外祖母的手,低喃道:“我们都会好好的。” …… 顾玉妩在魏家待了整整一天。魏老夫人除了早上清醒那段时间,其他的时间一直都在昏睡。 夜色四合,月儿挂梢。魏景推门进来,见她还在守着,心疼道:“你都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快去吃点东西。” 顾玉妩看着昏睡的魏老夫人:“吃不下。” “你这样会熬坏身子的。” 她叹了口气,目光不舍地从外祖母身上移开,又扭头看了眼天色,摇头道:“表哥,怕是吃不成了,我现在得回去了。” 魏景知道她的难处,便没再留她,他让家仆将热菜给她装在食盒里,让她带进马车:“在路上趁热吃一些。” 顾玉妩点点头:“我明日大概还会过来,表哥不要忧心。” 魏景看着她:“嗯,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 顾玉妩回到平阳伯府,院子里已经掌满灯,但是萧无恪却不在房间。 她换下披风,问道房间里侍奉的丫鬟:“少爷呢?” “回夫人,少爷一直在书房温书。” 这么勤奋?顾玉妩思索一会儿,决定去书房看一下他。 萧无恪正在赵世秉的书房里转着,这几日赵世秉一直不在府里,他没了束缚,便将大把的时间耗在书房里,连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正推敲的时候,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他便随手拿了本书,走过去打开门。 是顾玉妩,她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望着他说道:“我听他们说你还在书房,便给你带了些糕点过来。”她侧过身子,后面的廖春正拎着一个食盒。 萧无恪将食盒接过来,垂着眸子看着她:“要进来坐?” 顾玉妩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也好。” 她让廖春先回去,书房里便只有他们两个人。顾玉妩帮他将食盒打开,然后自然地走到书架旁找书看。 这些书架她昨日已经扫过了,没有什么异常,她的视线落在赵世秉书桌旁的柜子上,那柜子昨日还带着锁,今日却锁开了,钥匙还挂在上面。她攥紧手指,没敢冒动。 萧无恪看着她,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精致的小点心尝了一口,太甜了,一看就不是为他特意准备的,怕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充数的。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书房待了一天乏得很,不小心倚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顾玉妩拿着昨日那本游记走过来,发现萧无恪竟然睡着了。他的头侧着,呼吸绵长,颈间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第40页 她拿着书的手抖了一下,最终决定规矩地坐在他旁边看起游记来。 赵无恪警觉又精明,她不敢冒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旁的人越睡越熟,甚至还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顾玉妩盯着那个柜子,内心挣扎,如果她今天不打开看一看,万一以后又上了锁呢。 这么想着,最终她深吸一口气,静静站了起来。 顾玉妩脚步放轻,走得一声不响,房间里除了萧无恪的呼吸声便只剩外面的烈烈风声。 她屏息走到柜子边,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萧无恪,发现他还是原来那个姿势,呼吸绵长。 她放下心来,小心拉开柜子,里面放着的是两排整齐的卷宗,她从头开始挨个拆开看,这卷不是……这卷不是……这卷也不是…… 两排卷宗她全都拆了个遍,都不是! 她面色沮丧,却不敢多耽搁,急忙将卷宗放回原位置,又整理得和刚开始一样,才轻轻关上柜门,却不料在关上柜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道冷声。 “没找到吗?” 顾玉妩惊得手一抖,挂在柜门上的锁啪地落在地上,那门环敲在柜门上发出一阵凌乱的声响。 她回过头,萧无恪正用漆黑的眸子盯着她,那面上哪里有一丝睡意? 及至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中了萧无恪的计,但即便如此,她也要咬着牙不承认。于是顾玉妩笑了下:“我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好看的呢,便翻了翻,没想到竟是些无聊的卷宗。” 她语气平稳,大大方方地坦白,换做是别人可能就信了。 萧无恪倒是对她有些佩服,都这样了还能面不改色地维持局面,这小骗子比他预想的难缠。 他从椅子上起来,一步步靠近她。 顾玉妩见他立在她面前一言不发,刚要开口,却看到他缓缓抬起手放在了她的胸脯上。 她的脸色瞬间通红,下意识要闪开,萧无恪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听,”他说,“跳的真快。” 那只手的力道不轻不重,正按在她的心脏上,顾玉妩面色绯红一片:“你流氓。” 萧无恪懒懒地收回手,拉住她的手腕多用了几分力:“不要转移话题。顾玉妩,你心里有鬼。” 手腕传来酸痛,她用力往回扯,却也抵不过萧无恪力气大,她皱着眉头,决定抵死不承认:“你才有鬼,你先放开我……” 见她耍横,还是不跟他说实话,萧无恪面色冷起来,他将她一把拽进怀里,控制住她的挣扎,俯在她耳边低声说:“让我猜猜……” 顾玉妩的心咯噔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寒意,在她的耳边炸响。 “为了你爹?” 他猜出来了……顾玉妩的身体僵在他怀里,他竟然猜到了…… 她胆寒心颤,一张小脸变得雪白! 第24章 她的反应告诉他猜对了。 萧无恪将她从怀里扯出来,俯下身子凝着她的眼睛:“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骗我么?” 他的语气冰冷,连目光都阴沉沉的。 顾玉妩慌乱无比,她不敢否认,赵无恪一定能看出来她在撒谎,她更不敢承认,他要是知道她要对他爹对伯府不利,断然不会同意,甚至以后,还会看紧她,让她再也没有机会翻盘。 看着她面色变了几变,依旧抿唇不语,萧无恪嗤笑一声,他能理解她的小心翼翼,也能看透她的顾虑,但是她这一副提防不信任的样子,让他有些恼意。 萧无恪直起身子,眼神落在她微颤的长睫上,决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 顾玉妩隐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攥起。 书房里寂静无声。 窗外的风鼓噪着密实的窗纸,仿佛在给她的回答敲着鼓点。 顾玉妩的额头出现一层细密的汗,鸦羽般的长睫重重垂着。许久,她道:“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随便翻翻。” 萧无恪冷哼。 他的承诺没有换来她的信任,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仍让他烦躁,他不愿再看她,转身走出了书房。 他离开了,没再继续追究,顾玉妩却没有松一口气,尽管他没有拆穿,但她总觉得哪里好像做错了。此时书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门口的守卫开始往里张望,顾玉妩自知不能多待,便也走出了书房。 这一晚上两个人再没有说话。 月色寒凉如水,顾玉妩卧在床里侧,头一次觉得夜长难捱。 旁边的人留给她一个背影,似乎已经安睡,她静静地躺着,连翻身都不敢。 赵无恪肯定生气了,顾玉妩想,其实婚后他帮了她不少,她愿意相信他,唯独这件事不行。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父亲和家族,她不敢信,她必须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她能说服自己,但是思绪烦乱,及至半夜,才堪堪入睡,只是这一觉,睡得很不安宁,她似乎没睡多久,门外就传来扣门声。 “小姐?小姐?” 是廖春的声音,带着焦灼。顾玉妩从睡梦中猛然睁开眼,天色还是漆黑的,她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她连外套都没披,光脚就去开了门:“怎么了?” “刚刚魏家来人了,说……说魏老夫人不行了!” 第41页 顾玉妩的身影晃了晃,脑中轰鸣一声:“快!去备马车!” 萧无恪睡觉向来浅,已经听到发生的一切,他从榻上坐起,发现顾玉妩正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面色苍白如纸。 他看了看月色,拧着眉也起来穿衣。 “你……”顾玉妩看着他起身,面上有些茫然。 “我跟你一起。” “好……”她声音带着哑,心里慌乱无比,早已无暇顾忌他们二人之前的事情。 马车全力奔赴到魏家。 顾玉妩奔进魏老夫人的房间,里面已经围了好几个大夫,魏景正站在一边,面色如她一般苍白。 几个大夫与万药堂颇有交情,他们诊断完,各个面露哀色:“魏公子,恕我们无能为力。” 魏景艰难地摆手:“无碍,你们请回吧。” 顾玉妩知道,外祖母是真的不行了。 大夫离开,顾玉妩靠上前,魏老夫人的面色一片灰败,胸腔困难地起伏着,她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嘴里喃喃着:“月儿,天儿……”她唤的是顾玉妩的母亲和舅舅。 顾玉妩上前拉着她的手,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魏景也坐在她旁边,面容满是哀戚。 “外祖母,我给您擦擦手吧。”顾玉妩擦干眼泪要尽最后一次孝心,她将帕子放在温水里沾湿,一点点轻轻擦着她干枯的手背。 许是温水唤醒了魏老夫人的意识,她的眼睛凝聚了少许亮光,她看向站在顾玉妩身后的萧无恪,看向魏景,又看向顾玉妩,面上露出慈祥的笑意:“都是好孩子呀。” 然后,亮光破碎,双眼阖上。 手里的湿帕子无声地落在地上,顾玉妩握着她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 小殓,报丧,停灵,顾玉妩帮着魏景,操持着整个葬礼。 萧无恪看着她羸弱的身子不停地忙碌,整个人容色憔悴,心里又涌上一股燥意。 这股燥意终于在灵堂前压制不住。 “去睡一觉。”萧无恪站在她身边,沉声道。 顾玉妩红着眼睛,仿佛听不见,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外祖母从前的音容笑貌。 魏景也看不下去,她已经三天没怎么合眼了,他走到顾玉妩面前,低声劝着:“玉妩,去休息一下吧。” 顾玉妩摇摇头,只僵硬地往火盆里添纸。 纸钱烧出的黑灰打着旋儿往天上飞,火光映衬出她双目无神,失魂落魄。 萧无恪一下子没了耐心,他弯下腰,打横将她从地上抱起来,顾玉妩下意识挣扎:“你放开我!” 他才不管她,双手紧紧箍着她,抱着她大步往休息的房间走去。 萧无恪把她丢在柔软的床上,顾玉妩却翻身坐起又往门口走去,眼神里是呆滞的倔强:“你不要管我。” 他只好又把她按回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顾玉妩,你清醒点。” 这一句话让顾玉妩的眼泪刷的落下来:“我清醒不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显然已经失控,“父亲没了,母亲没了,连外祖母也没了,疼爱我的人都没了,明明一年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喊出来的那一刻,她朝后晕了过去。 萧无恪一把接住她,黑着脸朝外喊道:“找大夫!” …… 顾玉妩醒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她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才算梦醒。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怔怔地从床上坐起来,赵无恪呢?她隐约记得晕倒前和他闹了一番,但是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 她拍拍额头仔细想着,房间的门忽然被推来,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入内,正是萧无恪。 他手里端着一碗热粥,发现她醒了,正乖巧地坐在床上,便将粥塞进她手里:“清醒了?” 粥是热乎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握在手里全是暖意,顾玉妩拿起勺子搅拌着,也不接他的话:“表哥还在灵堂吗?” “他刚刚才去休息,现在你弟在那。” “哦。”外祖母病逝,顾玉植也从军中告假。 顾玉妩低头开始喝粥,萧无恪拎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情绪已经平复,脸色也红润起来,心里那股子烦躁总算消散了。 这个小东西,真是个麻烦。 第25章 几天后,魏老夫人正式下葬。 顾玉妩操持完一切,跟着萧无恪回到了平阳伯府。 她面色虚白,看着神色恹恹,有气无力,萧无恪以为她累着了,便将她赶回房间好好歇着。果然回房间没多久,顾玉妩就睡着了。 她缩在被子里似乎睡得香甜,萧无恪便换了身衣服,又去了赵世秉的书房。 赵世秉去瞿城有公事,已经走了六天,大约再有两日就要回来,他打算趁着这两天好好研究一下密室的机关。 他在书房里一待就到了大半夜,终于,在子夜时分,他找到了那处巧妙的机关。 萧无恪通奇门遁甲,机关要术,但是不得不说,赵世秉这个机关藏得甚是高明,竟是结合了时辰,只有子夜时分,机关才会在不明显的一隅悄悄弹出来。 他望着那处小小的机关,面上浮出森然的笑。 带着这股愉悦,萧无恪回到了房间,此时已经半夜,顾玉妩还在酣睡着,今晚好像睡得格外熟,他走到她跟前,才感觉出来顾玉妩有些不对。 第42页 只见她面色潮红,紧闭着双眼,小声嘤咛着,仿佛格外难受。 他伸出手摸向她的额头,手心传来滚烫的热度。 萧无恪沉下脸,这个不省心的! …… 大半夜,平阳伯府叫了大夫。 顾玉妩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事。大夫诊完,很快就开好药方:“赵少爷不用着急,夫人是太过劳累又受病邪侵袭,才会急速高热,服完这副药好好照顾,烧就退了。” 萧无恪挥挥手,朝廖春吩咐道:“快去抓药给你主子熬上。” “奴婢这就去。”廖春急忙出去忙活。 萧无恪守在顾玉妩跟前,她的面色潮红,原本的雪腮玉肤红的像熟透的虾米,这副娇憨的样子让他又气又笑,他叹一口气,抬手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被子里的小人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动了动,接着一脚踢开了被子。 萧无恪:“……” 他耐着性子起身弯腰,又将被子给她扯上去,还没来得及坐下,她又一脚踢开。 白生生的小腿肚露在外面,似乎在嘲笑他做的无用功。 萧无恪眼睛眯了迷,他再一次扯过她纤细的小腿塞进被子里。这一次他没起身,直接压在了被角。 果然,被子里的小人又不满地挪动,许是太虚弱,尝试几次无果后便放弃了,只艰难地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小脚丫。 萧无恪瞧着这只白嫩的小脚丫,哂然一笑,不觉地伸手摸了摸。 五个小指头像五颗圆润的小珍珠,泛着莹润的光泽,触感也是滑滑嫩嫩的,他摸着摸着,忽然皱紧眉头,将这只脚一把塞进被子里。 他坐回椅子上,眸色深沉地盯着顾玉妩。 房内烛火跳动,他保持着一个姿势,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 接着廖春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少爷,药熬好了,已经放凉能喝了。” 萧无恪朝她伸出手。 廖春犹豫一瞬,她本来打算伺候夫人喝药的,可是少爷好像要喂,他会吗?她犹豫的功夫,萧无恪的目光开始不悦,廖春也不敢多想了,吓得放进他手里:“奴婢告退。” 然后飞快地走出去关上门。 算了,少爷应该不会不管夫人……想着刚刚萧无恪的眼神,廖春后怕地摇摇头。 萧无恪端着药俯视着顾玉妩。 她那个丫鬟跑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问应该怎么喂就没影了,他现在端着药,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 直接喂? 萧无恪试探着舀起一勺药,放在顾玉妩的嘴边,结果药汁顺着顾玉妩的唇角滑了下去,落在她的头发上。 泼墨般的长发沾上了苦褐色的药汁,萧无恪假装没有看到,只随手扯过一块巾帕压在上面。 看来不行。 于是萧无恪将药碗放在旁边,单手将她从被子里扶起来。 顾玉妩身体仿佛柔弱无骨,还带着滚烫的热意,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萧无恪一只手扶好她,另一只手从药碗里舀了药,结果刚靠近她唇边,她忽然皱着眉偏过头,勺子被她的脸颊擦过,药汁全洒在了她的胸口。她仅着一件里衣,药汁顺着丘壑流了下去,湿哒哒地显出了轮廓。 萧无恪挪开视线,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怀里的人恍若未觉,许是姿势不适,开始在他怀里挣扎,还发出不满的嘤咛。 萧无恪沉着脸,忍着身上的燥意,将她重新放回床上。 “顾玉妩。”他压着怒气喊她一声。 然而怀里的人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她又往他的跟前拱了拱,脸颊恰好贴在他的大腿上,滚烫的热度让萧无恪额头的青筋微跳。 “顾玉妩……”他低咒。 然而药还得继续喂。他看着她嫣红的唇瓣上,目光深沉。许久,他拿起药碗喝了一口,面无表情地覆上去,却在贴近唇的那一刻,停住了。 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鼻间,长睫安静地垂着,连微张的唇畔都带着勾引,但萧无恪喂不下去。 这是赵无恪的身体,他不想他碰他,哪怕喂药也不行。 于是萧无恪将嘴里那口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然后端起药碗,决定继续用最初的办法,拿着勺子一点点往里喂。 这一次他每勺的量都小,因此药汁没有洒下来,顺着她唇流了进去,这一喂,就是一个时辰。 喂完了,身上的燥意也完全消退了。 他用巾帕给顾玉妩擦干净嘴角,望着她安静的睡颜一动不动。 上次在书房,她又开始骗他,他还没来得急质问她,她就痛失亲人,接着就是日夜不停地操劳,昏迷,高烧。他那点点怒意也随着她的起起伏伏一点点磨没了。 骗他就骗他吧,他不是不能理解她,因为他现在是赵无恪,他的身份必然与她势不两立。 这几日,他有意无意地打听了顾清阳的事情,这个案子似乎另有隐情,而且还涉及到户部拨款,再加上顾玉妩在书房的反应,他很快便想明白她嫁给赵无恪的理由,不是为了表哥,应该就是为了在赵世秉这里找到证据给父亲翻案。 太蠢了,他望着她嗤笑一声,凭她一己之力,拿到证据几乎是天方夜谭。 可是也蠢得可爱,以身犯险,破釜沉舟,步步皆是勇敢。 萧无恪懒洋洋地勾起唇角,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顾玉妩,看在你可怜的份上,你纵哥哥就帮你一把吧。” 第43页 手底下的小脑袋不安地扭了扭,发出几声娇憨的闷哼。 第26章 天色不久就亮起来,顾玉妩烧退了,小脸也恢复白皙,她窝在温暖的被子里,慢慢睁开眼睛。 鼻间传来若有若无的汤药味道,她慢腾腾地坐了起来,觉得浑身酸软。昨夜刚睡着的时候好像浑身发冷,再之后意识就迷迷糊糊的,似乎来了大夫,她只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其他的一时想不起来。 她皱着眉头,身上的药味怎么这么重,不由得低下头,发现胸前原本雪白色的里衣洒了一片药汁…… 昨晚萧无恪喂药的情形模糊地浮在脑海里,顾玉妩怔了怔,面上扯起一抹赧意,赵无恪其实也不是坏到了骨子里。 “醒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凉凉的声音,顾玉妩惊得抬起头,才发现萧无恪正倚在不远处的罗汉床上。 他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已经皱皱巴巴,眼底下还有可见的青黑。 顾玉妩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清了清嗓子:“谢谢。” 这声谢谢生硬又敷衍,萧无恪嫌弃地轻嗤一声。 顾玉妩没再搭理他,她从床上挪下来,身上的药味难闻,不知道为何连头发都浸满了苦涩,她浑身不适,打算先去冲个澡。 萧无恪看着她穿着皱巴巴的里衣路过他面前,里衣短,雪白的腰肢随着动作时隐时现,纤细的脚踝下是光着的小脚丫,他想起昨晚捻过的滑腻触感,半眯起眼睛:“顾玉妩。” “嗯?”她随口应了声,正拉开柜门找等下换洗的衣服。 “你的矜持呢?” 顾玉妩弯下腰从柜子里往外抽衣服,浑圆的小翘臀随着动作一晃一晃,她没太听清他的话,心不在焉地反问:“你说什么?” 身后没有回应,她回过头,发现萧无恪已经站在她身后,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灼意:“我说,让你穿好衣服。” “哦。”顾玉妩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便没再搭理他,抱着衣服去了浴房。 房间里剩下他一个人,萧无恪身上又起了燥意,他低咒一声,拿着鱼竿走了出去。 …… 这一日萧无恪在外面钓了一天的鱼。 顾玉妩窝在屋子里吃着零嘴,廖春在她旁边不解地说:“这样的天气在河边待一天,少爷不冷吗?” “不管他。”顾玉妩咬了一口廖春刚给她做的豆沙味的甜奶酥,她才不愿意去揣摩赵无恪。 正说着,萧无恪拎着鱼竿走了进来。 他见顾玉妩吃得正香,悠悠地晃到跟前,将手里的桶递给廖春:“让厨房做。” 廖春急忙接过来,只见桶里是满满的鱼,边往外走边腹诽,大冷天的少爷还挺厉害。 顾玉妩捧着奶酥,见他正在盯着她看,想了想,便挑出一块完整的奶酥塞进他手里。 萧无恪眸光落在这块奶酥上,伸出手捏起咬了一口,奶香味浓郁,甜味这一次拿捏的刚刚好,他轻笑一声,对顾玉妩说道:“今晚带你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顾玉妩好奇道。 “好地方。” 深夜,顾玉妩来到了这个“好地方”,脸上却是震惊。 同样震惊的,还有站在书房门前的守卫:“少……少爷,您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萧无恪不耐烦地看他一眼:“睡不着,来看书。” “那……”守卫看着顾玉妩,欲言又止。 “怎么?白天能带她进来夜里便不可以么?”萧无恪的声音冷了下来。 “哦……能能能。”守卫见他的脸色,也不敢多问了,急忙让开身体,将他俩放了进来。 顾玉妩就这么跟着萧无恪,半夜闯进了赵世秉的书房。 “你……你到底带我来做什么?”顾玉妩警惕地看着他,一时猜不透他要干什么,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将她拖来这个地方。 萧无恪拽着她,将她拉到赵世秉的书桌旁,指着那块常年挂着毛笔的笔挂:“仔细看着。” 顾玉妩不解,这是一排寻常的横长式笔挂,上面挂着六支毛笔,这些毛笔很干净,赵世秉应该是做摆设用。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端倪,正要没耐心的时候,忽然笔挂上传来轻微的啪嗒声,接着竟有一支毛笔神奇地垂了下来,这时候正是子时正中。 她讶异地抬起眼睛看向萧无恪,没想到他继续说:“拉一下。” 顾玉妩便拉了一下。 接着书房传来轻微的滚动声,顾玉妩看到书房里最后一排书架从中间劈开,竟然出现了一方密室! 她睁大眼睛,心提了起来,赵无恪为什么要把这么隐秘的东西告诉她。 萧无恪看到她的提防和警惕,嘲弄地看着她:“放心,爷是在帮你,进去找吧。” 顾玉妩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直觉告诉他赵无恪没有骗她,但这份直觉更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去,晚了就关上了。”萧无恪见她迟迟不动,拉着她的手跟她一同走了进去。 密室里狭小昏暗,萧无恪托着蜡烛,他俩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时长时短,顾玉妩却盯着烛火里的萧无恪,一动不动。 他是不是在诈她? 萧无恪被她不信任地盯着快要没了耐心:“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顾玉妩看着他隐在黑暗里捉摸不透的双眼,狠狠咬着下唇,迅速动手找起来。 第44页 密室里大概都是机要文件,虽然并不多,但是要翻遍却也要费一番功夫。 萧无恪将烛火固定在一处,问道:“你找的具体是什么,我帮你。” 顾玉妩手抖了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缓声道:“宁海县赈灾拨款去向或明细。” “好。” 萧无恪从高处开始找。 这一摞摞案卷个个都是隐秘,萧无恪遇见有兴趣的,也会停手翻一下。他边看边冷笑,果然有人在暗中翻着水花,想操纵整个大渊国的筋脉。 他只记在脑海里,看完就给赵世秉完好地放回原处,直到拿起最上方边缘处的一卷布袋。 这布袋里面是一张绢帛,他打开,入眼的便是“宁海县”。 “顾玉妩,”萧无恪说,“找到了。” 顾玉妩手下的动作挺住,急忙走到他身旁借着烛光分辨着——就是这个!她真的没有算错,这份拨款去向果然被藏在了赵世秉的府里。 看到她抑制不住地激动,萧无恪将这卷绢帛塞进她手里,然后抬手扯去她腰间的帕子。 顾玉妩看向他,发现他把那帕子卷了卷塞进布袋里又放回原处。 他……是要让她拿走吗…… “怔什么,门要关了。”萧无恪好笑地催促道。 顾玉妩跟着他走出去,果然不一会儿,那排书架缓缓合并,笔挂那里传来啪嗒一声,那支毛笔又缩了上去。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除了手上多出的绢帛。 顾玉妩怔怔地看向萧无恪:“要是你爹发现了怎么办。” 萧无恪轻笑一声,赵老狗气死与他何干。 见他笑得怪异,顾玉妩呐呐道:“要是翻案了,你父亲和伯府会被我毁了的……” 萧无恪看她顾虑重重,似乎还不是完全信赖他的样子,戏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你都不用管,不过……” 他话音一转,“这一张绢帛怕是翻不了案。” 顾玉妩低下头细看,记录之人比她想象的谨慎,这拨款去向皆对应着不同的人,很难说明最后这些人到底给了谁,若被反咬一口全给了顾清阳,那还是没有办法翻案。 顾玉妩眉头紧紧揪起,如今方知这案子要翻起来难如登天。 她将这绢帛收好,不论如何,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最有利的证据。 萧无恪看到她依旧毫不气馁的样子,不由得又多看她两眼:“你倒挺能坚持。” 顾玉妩紧紧捂着放绢帛的地方,警惕地说:“反正你不能反悔了。” “不会。” 顾玉妩这才知道他真的没有骗她,她拿到了……她竟然真的拿到了…… 是赵无恪帮了她,她极力遏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眼泪却难以自抑地润湿眼眶,她没有辜负自己,她拿到了! 萧无恪看她激动地双目泛红,不由得揶揄一笑:“走,先回去。” …… 两个人从书房里出来,已经丑时,站在书房门前的守卫个个哈欠连连。 几个守卫见他们走过来,急忙又恢复精神站得笔直,顾玉妩就这么跟着萧无恪,大剌剌地走出了书房。 月色高悬在天空,整个伯府安静无比,除了路边几声偶尔的虫鸣什么也听不见。 顾玉妩的心还在砰砰跳着,她时不时揪自己一下,好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赵世秉的书房通往他们院子的路并不算短,期间还要穿过一条偏僻的小径,这条小径两侧是黝黑的树林,顾玉妩捂着放绢帛的地方,低着头紧紧跟着萧无恪的脚步。 但是萧无恪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怎……”顾玉妩刚要开口问,却被萧无恪一把捂住了嘴。 她抬起眼睛,看到萧无恪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眼神甚是古怪。 顾玉妩不解地看向他,这时候,她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阵压抑不住的口申口今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第27章 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像是压抑到极致,还伴随着男人的喘息声,顾玉妩好奇地抻起脑袋看了一眼。 夜色中两个身影忘情地缠在一起,顾玉妩的表情由错愕到羞耻,她急忙收回视线,一时僵在原地。 萧无恪凉凉地盯着她,他本打算捂住她的眼睛,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 顾玉妩此时的表情复杂极了,今晚月色明亮,虽然她只看了一眼,但那女人的样子她却是看清了——是婉儿,赵无恪那个平时看着胆小懦弱的小通房。 她不由得看向萧无恪,眼睛里满满的同情和怜悯。 萧无恪悠悠道:“这个是最狠的。” 两个人站在这里一动不动,顾玉妩实在没有勇气走出去面对这场活春宫,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期盼他们两个快点结束。 然而外面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顾玉妩紧张地喉咙发紧,她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萧无恪,他眼神正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玉妩指尖捏了捏他的衣袖,小声说:“你娘让我把她抬成妾,我还抬吗?” 萧无恪垂着眼睛,一言不发地乜着她。 这眼神的意味不言而喻,顾玉妩尴尬地笑笑:“我知道你不愿意,那我明天把她打发了?” 萧无恪冷哼一声。 气氛又陷入窘迫,深更半夜,小径上安静无声,那林子里男人和女人的声音格外醒目,顾玉妩绷在原地,觉得越来越焦躁。 第46页 这揉捏的力度不轻不重,顾玉妩的头总算没那么疼了,她叹了口气:“等会喝完了,你陪我出去散散心吧。” “好嘞。” …… 长安街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街边店肆林立,行人络绎不绝。 顾玉妩带着面纱,融入这市井之中。只是她心里有事,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玉妩。”忽然一辆马车在她身边停下,顾玉妩抬头,竟是魏景,难怪她带着面纱都能认出来。 魏景从马车上下来:“怎么一个人?” “随便逛逛。表哥要去哪里?” “陵王府。” 顾玉妩讶异:“是去送药吗?” 她之前给陵王府送过药的事情魏景知道,因此并不瞒她:“嗯。陵王的解药研制好了,祖母生前叮嘱过御药坊的人,这药要谨慎许多。” “速度还真快呢。”顾玉妩喃喃道,“上次祖母还说草药凑不齐。” “皇上疼爱陵王,为了他的药都发布了密令,想来殿下服用这药三五日就能清醒了。” “那真是太好了,”顾玉妩由衷一笑,“陵王殿下要是能醒来我们御药坊要记大功呢。” 魏景也笑了下:“我要赶时间,先走了,你要是逛得无聊,可以去你的万药堂看看,这京中的万药堂可都在你名下,你虽让我代管,但你可是正牌老板。” “嗯,你就不用操心我了。”顾玉妩催促他上马车,“快走吧,别让人等急了,那陵王府的人可不好相与。”她现在还记得那个黑衣少年将剑横在赵无恪脖子上的样子。 魏景也不再耽搁,朝她摆摆手,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他的马车离开,廖春走上前问道:“夫人,那我们去万药堂看看?” “走吧。”顾玉妩其实兴趣缺缺,直到她走到最近的一家万药堂,忽然在门口驻足。 廖春不解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顾玉妩盯着的是万药堂边上的钓竿铺子。 …… “给我的?”萧无恪拎起来顾玉妩买的这根鱼竿,拿在手里颠了颠。 手竹做的竿子刷着匀称的朱漆,嵌合处是轻薄的金片裹着,尾端镶着一块莹润的和田玉,这做工和质地一看就价值不菲。 顾玉妩貌似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逛街随手买的,算是谢礼吧。” 他现在那把鱼竿是从赵世秉那顺的,用着不顺手,但一直懒得换,顾玉妩这随手一送,未免太投其所好了些。 萧无恪仔细地盯着顾玉妩,果然小姑娘的眼神有些躲闪。 “是特意买的吧。”他故意拆穿她。 顾玉妩瞪他一眼,抬手就要把鱼竿夺过来:“后悔了,不送了。” 萧无恪却坏笑着直起身子将鱼竿举高,她伸手够不着,便按着他的肩膀拽他的胳膊,拽着拽着,她发现自己扑在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陵王的大号马上就要醒来啦 第28章 房间里陷入微妙的安静。 门外忽然传来扣门声,顾玉妩猛然从他怀里退出去。 “少爷。”福来在外头小声喊道。 萧无恪沉着脸打开门。 福来看着他的面色打了一个冷颤,战战兢兢地把手里的请柬递过去:“少……少爷,右……右丞府送过来的。” 萧无恪伸手接过来,砰地关上了门。 “右丞府送来的?”顾玉妩将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紧张地望着那张请柬,“什么事?” 萧无恪直接将请柬塞到她手里:“自己看。” “右丞宋思行大人六十大寿,邀我们去参加寿宴。”顾玉妩边看边说,按理来说,右丞邀请也该邀请赵世秉,没有邀请他们小辈的道理,但是右丞曾是顾清阳的恩师,而他的孙女宋妙嫣又和顾玉妩交好,这张请柬,应该是冲着顾玉妩的面子。 “去吗?”她阖上请柬,一眨不眨地看向萧无恪。 这期盼的眼神,萧无恪懒懒一笑:“去。” …… 两日后。 右丞府是书香世家,在朝中位高权重,这一次六十大寿宋思行虽已经竭力低调,但前来参加的人依旧不少。 顾玉妩和萧无恪跟在人群后,刚一入府,便听见一道欢喜的声音:“玉妩,你来啦。” 她回头一看,是宋妙嫣,不觉脸上也带了笑意:“就知道你会找我。” 宋妙嫣笑嘻嘻地走过来,才发现她旁边的萧无恪,她面色变了几分,不情愿地打招呼:“赵公子。” 萧无恪懒得计较那**裸的不待见。 宋妙嫣引着他二人入了宴会,来的多是长者,但也有跟着长辈来参加宴会的小辈,顾玉妩挑了一个不甚显眼的位置,宋妙嫣便命人先给她上了一盘奶酥。 “快尝尝,府里新来了一位擅甜点的厨娘,我特意吩咐她做的。” 顾玉妩笑着尝了一块,入口软滑,甜而不腻,牛乳味浓郁香醇,她眯着眼睛笑道:“真是好厨艺。” “厨房还有呢,等会你走给你带上。”宋妙嫣大方地拍拍她的肩膀,两个人笑闹起来。 难得在她脸上能看到孩子气,萧无恪喝了一口茶,面上也浮出几分笑意。 趁着萧无恪不注意,宋妙嫣忽然止住笑容,低声对顾玉妩说:“祖父说要是你来了让你过去找他。” 顾玉妩闪过讶异,不知道右丞找她是何用意。 第47页 她抬眼看向萧无恪,思忖一会,忽然朝他笑道:“妙嫣说她在花园里养了几盆珍稀的花,我们两个要去看看,你去吗?” 两个女孩子相处他跟着自然没什么意思,萧无恪随口说道:“你去吧。” “嗯,我们赏完就回来。”顾玉妩拉着宋妙嫣,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 萧无恪目光落在她略急促的脚步上,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到了,这就是祖父的书房。”宋妙嫣上前扣门:“祖父,我带玉妩过来了。” 门吱呀打开,宋思行一身墨灰色长衫站在门里,他两鬓斑白,背有些佝偻,不像花甲,更像古稀之年。 “孩子,快进来。”宋思行朝她招招手,却止住了宋妙嫣的脚步,“你在门外守着。” “哦。”宋妙嫣心思纯正,听到祖父的话便乖乖地站在门外。 房门阖上,宋思行让顾玉妩落了座:“今日时间紧迫,我便长话短说。” “宋爷爷,您请说。” 他看着顾玉妩,觉得这孩子比从前稳重许多,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前些日子无意间听妙嫣说你嫁进了平阳伯府,容我猜测一下,你可是为了拿户部的东西?” 顾玉妩惊讶地抬起头,聪慧如宋老爷子,他竟一眼看透。 见她这表情,宋思行就知道他果真猜对了,他继而问道:“如今可拿到了?” 宋思行是顾清阳的恩师,两人亦师亦友,父亲出事之初,宋思行连日奔波,要不是父亲莫名身死狱中,宋思行凭一己之力断能保他无虞,只可惜,功亏一篑,父亲却死了……她犹记得那一日,宋思行听闻父亲的死讯,喷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他对父亲是真的疼惜,因此顾玉妩完全相信他,便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实话:“我拿到了。” “太好了……”宋思行长舒一口气,喃喃道,“那赵世秉行事狡猾,这件事断不是件容易的,能拿到定是步履维艰,真好……不愧是清阳的女儿。” 顾玉妩却苦涩地摇摇头:“但是那份证据并不全,灾款去向数人,若那数人存心作梗,这案子还是翻不了。” 宋思行失笑:“没关系,我今日喊你来,就是告诉你剩下的怎么做,你比我想的还要勇敢,我今日把这件事告诉你也放心了。” 顾玉妩不解地望着他。 宋思行缓缓说道:“你父亲出事的时候,身边的亲信莫名被杀,我当时派人过去,万幸营救出你父亲的贴身亲卫,当时情况紧急,我便先把他藏匿起来。” “是谁?” “邓廉。” “邓叔叔?”顾玉妩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邓廉自幼服侍在顾清阳身边,是顾清阳最亲近的侍从,“他在活着吗?” 宋思行安抚地看向她:“你不要着急,他现在很安全,我猜他手上有清阳当时对灾款拨入的明细。” 顾玉妩紧张地看着他。 “他现在在哪里?” “洮州。” 洮州?洮州远在西北,战事连绵,凶险之地。 宋思行压低声音:“当日事发紧急,我怀疑此事和……太子有关。” 顾玉妩诧异地扬起眸子,她面前浮出了萧弛的那张脸,朝中之事她之前不懂,但在查案的过程中,也隐约明白几分,他父亲虽居高位但为人刚正,在朝中从不站队,若是挡了萧弛的路,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是一个连孩子没了都要算计的人。 “能制约太子的,如今只有陵王,因此我将他藏匿在了洮州,那是苍狼军的地盘,太子不敢妄动。” 顾玉妩明白了,她看着宋思行:“宋爷爷的意思,是要我去一趟洮州?” “嗯。”宋思行点点头,“这件事本该由我做,但是我身边布满眼线,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而邓廉此人又异常谨慎,要是派别人去他定会不信任,如此想来,只有你最合适。” “宋爷爷放心,我一定能办到。”顾玉妩郑重地说。 但是宋思行却又浮现出担忧:“你现在已经嫁人,要远去洮州,怕是会……” 顾玉妩知道他的意思,她抿了抿唇,说道:“宋爷爷放心,我自有办法。” …… 从宋思行的书房里出来,顾玉妩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宋妙嫣绕道她眼前,戳了戳她的脸颊:“祖父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 顾玉妩拿下她的手,笑了笑:“不告诉你。” “你竟然和我祖父有小秘密……”宋妙嫣笑着要挠她,却忽然停下动作。 只见迎面走过来一个高挑的女子,披着赤红色大氅,眉眼明艳,微扬着下巴,看着盛气凌人。 “莹瑶郡主。”宋妙嫣朝她行礼,顾玉妩也跟着她行礼。 莹瑶郡主淡淡地嗯了一声,看都没看她们两个一眼,继续往前走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宋妙嫣朝她做了个鬼脸:“傲气什么,不就有个郡主的封号吗。” 顾玉妩倒是头一次听说莹瑶郡主,不由地问道:“她是谁?” “襄西王的女儿呗,前些日子刚封的郡主。”宋妙嫣啧啧道,“不过她也有傲气的资本,我听闻圣上有意指她做陵王妃呢。” 顾玉妩淡淡点了下头,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她现在没心思八卦别人的事,她只想着赵无恪。 洮州是一定要去的,按照她之前的计划,拿到东西就和赵无恪和离,但是,真要和他和离吗? 第48页 顾玉妩想起赵无恪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面上闪过片刻茫然。 …… 回到位置上,萧无恪正在无聊地打哈欠。 他探究地看了顾玉妩一眼:“赏完了?” 顾玉妩胡乱点了下头,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赵无恪这人太精了,别又看出她的满腹心事。 宴会顺利进行,顾玉妩两人用完膳,待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宋妙嫣让家仆递给廖春一个大盒子,依依不舍道:“里面是奶酥,还有一壶我自己酿的杏花酿,都是给你的。” “嗯。”顾玉妩笑着朝她摇手分别。 从右丞府往外走的时候,要路过一大片花园,萧无恪望着零星地几盆花,哂笑道:“你们刚刚赏的就是这些?” 顾玉妩面不改色地点头:“对呀,冬天里这几盆花能开已经很稀奇了。” “啪!”正说着,忽然不远处传来花盆摔碎声,接着听到有人厉声喊:“走路没长眼睛吗!知道你惊吓的是哪位贵人吗!” 顾玉妩循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个小丫鬟颤颤巍巍地跪在碎花盆旁边,面前站着一位一袭红衣的美人,美人旁边的丫鬟正朝着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呵斥。 那个红衣美人,刚巧是今下午撞见的莹瑶郡主。 见那莹瑶郡主身上毫发无损,似乎只是小丫鬟不小心摔了花盆,响声吓到了她。 她身边的丫鬟继续咄咄逼人:“那就掌嘴一百!” 小丫鬟不敢反抗,哭着啪啪掌起嘴来。 那莹瑶郡主许是觉得无聊,没等她掌完,就迤迤然地走了。 小丫鬟打完巴掌就坐在地上哭,萧无恪悠悠地道:“京中怎么这么多碍眼的东西?” “别胡说。”顾玉妩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那可是准陵王妃,小心惹祸上身。” “什么玩意儿?”萧无恪歪着头,匪夷所思地反问。 “准陵王妃啊!” 看来这京中不仅碍眼的东西多,造谣的人也不少。萧无恪嗤笑一声:“放心吧,陵王是不可能将这玩意儿搁在眼前的。” 第29章 回到伯府,顾玉妩一直神情恹恹。 廖春正在规整宋妙嫣给的东西,她将奶酥用纸袋封好,又拿出那壶杏花酿:“夫人,这个奴婢要放在哪里?” 顾玉妩正烦闷,看到那瓶玉色的杏花酿,不由得朝她伸手:“现在喝了吧,去给我拿个杯子。” 杏花酿入口香甜,带着淡淡的杏花香味儿,没有一丝酒气。顾玉妩以为是没有度数的,喝起来便没有防备。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要不要和赵无恪和离的问题,不知不觉,整整一壶酒让她喝了个干净。 有些困……顾玉妩揉了揉脑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萧无恪推门而入。 她呆怔地回头看向他:“你回来了呀。” 萧无恪看着她,只见她面色酡红,眼神迷离,他以为她又发烧了,皱眉上前覆上她的额头,但并不烫。 “你别对我动手动脚。”顾玉妩一把拍开他的手,萧无恪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他走到桌子前,将那瓶杏花酿倒过头来,果然一滴不剩。 喝醉了啊,萧无恪啧啧轻哂。 “你笑什么。”顾玉妩怒视着她,潋滟的杏眼里一片莹润的色泽。 “笑你呢。”萧无恪逗她。 “你才可笑,”顾玉妩晃悠悠地走到他身边,抬起手戳了戳他的胸口,“你还可恨。” 萧无恪挑了挑眉。 “我问你。”顾玉妩叉起腰,紧紧皱着眉头,想做出严肃的样子,“那日灵堂前你为什么那么混账?” 萧无恪沉默下来。 见他不说话,顾玉妩冷哼一声:“不敢说了吧,那你告诉我,你从前还爱去妓馆和赌坊,怎么成婚后不去了?” 萧无恪:“……” “我就知道!”顾玉妩一下子歪在椅子上,眼角微红,凶巴巴的,“你成婚后都是装的对不对?” “不是。”萧无恪知道与小醉汉说不通,他试图将她拉起来,却又被顾玉妩一把拍开手。 她抿着唇,仿佛很委屈的样子:“真的不是吗?” 小姑娘喝醉了酒奇奇怪怪,满腹心事。萧无恪扯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无奈地陪她闲聊:“真的。” 听到他说真的,顾玉妩觉得自己说服自己和离的理由全都无力起来,她放佛泄气一样,捂着自己愁苦的脸,难过地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萧无恪抱着臂,眼神意味不明:“在右丞府你见了谁?” 顾玉妩哼了一声,尽管喝醉了还是警惕得很:“不告诉你。” 不告诉他的话,那就是肯定见了什么人。萧无恪继续问:“他让你干什么?” “不告诉你,不告诉你……”顾玉妩抿着唇自言自语。 看着她这副憨傻的样子,萧无恪气笑了,他大约猜出来,是有人在右丞府跟她说了什么事情,所以她赏花回来情绪就不对劲。 “行,不说就不说吧。”萧无恪摸摸她的脑袋,“那你要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 “嗯?”顾玉妩迟钝地四下看了一眼,“不知道,都在晃……” “我带你去睡觉?” “哦……” “你不许再拍我。” “我才没拍你……”顾玉妩小声嘟囔。 第49页 萧无恪看着手上明晃晃的红手印,应道:“嗯,我在冤枉你。” 他扶起她,这一次她还真没有拍他。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萧无恪几乎是半抱着她才将她放在床上。 小姑娘在床上打了个滚,一脚蹬掉了脚上的绣鞋,然后开始自己脱衣服,脱完襦裙脱中衣,一边脱一边嘟囔:“不能穿中衣睡觉,他会生气。” 萧无恪:“……” 他以前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 顾玉妩稀里糊涂地脱完,里衣歪歪斜斜地贴在身上,领子那里露出奶白的肩。萧无恪一把给她裹上被子:“快睡吧,以后不要喝酒了。” “哦。”顾玉妩认真地点点头,然后看向他,“你不睡觉吗?” 萧无恪只好将外衣脱下,熄灯之后躺在她身侧,耐心哄道:“快睡。” 顾玉妩却坐着,一双带勾儿的杏眼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怎么睡,像婉儿那样吗?” 萧无恪顿住,反应过来她的话,一双眼睛在夜色中沉了下来。 顾玉妩恍若未觉,还往前蹭了蹭,她柔弱的小手推着他的肩膀:“你说话呀。” 他攥住她的手,望着她目光灼灼。 微甜的杏花酿和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一起,那双娇媚的杏眼干净又妖冶,仿佛带着钩子,撩拨着他最后的底线。 他现在是赵无恪,如果回不去,那他永远就是赵无恪。 他不知道要在他的身体里待多久,如果永远回不去,那他是否要忍着一辈子? 萧无恪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可是,他不会是赵无恪,那种糜烂而腌臜的人,哪怕是身体,他都不容许他碰她一分。 见他这样子,顾玉妩在夜色中低低笑起来,她凑到他面前:“你怎么不说话了。” 佳人明眸皓齿,月色中不惹纤尘,醉醺醺的样子没了往日的端庄,一颦一笑都是撩拨。萧无恪松开她的手腕,眉眼深沉,全是欲气。 他双手拂过她的腰肢,将她压在床上,最终却是哑着嗓子叹息一声:“快睡。” 顾玉妩哼唧几声,酒劲渐渐麻痹她的意识,总算乖乖睡了过去。 萧无恪望着她的睡颜无奈轻笑,他从床上起身,想要出去吹吹冷风,忽然脑中传来一阵剧痛,他用力按着额头,眼前渐渐模糊…… …… 陵王府 陵王的寝殿内,宋嬷嬷刚给陵王喂完药,正在帮他按揉身体。卫三抱着剑,站在暗处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御药坊那边的人说,殿下服完药三五天便能醒来,如今已经是第三天。想到这,卫三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结果刚靠近床前,就看到陵王缓缓睁开了眼睛。 “殿下!”卫三满目惊喜地跪在地上,宋嬷嬷也颤抖地跪下,激动地热泪盈眶。 天色熹微,烛火摇曳。萧无恪穿着松垮的白色寝衣,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他垂眸望向卫三,如墨青丝垂落肩头,剑眉入鬓,狭长的眸子带着三分邪气,七分冷。 “去平阳伯府把赵无恪抓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o(∩_∩)o ~~~ 第30章 顾玉妩是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的。 她因宿醉,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好不容易揉着额头才坐起来。 身旁的赵无恪紧闭着双眼,直直地躺在床上,好似还在熟睡着。 外面的嘈杂声还在继续,似乎有很多人在说话。顾玉妩皱着眉头,此时天色才微微亮,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廖春推门快步走了进来,她看到顾玉妩醒了,急忙将她的外衣拿过来:“夫人快穿好衣服,门外来了好多兵,好像随时都能闯进来。” 顾玉妩惊讶,一边穿衣一边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廖春快速帮她梳理着头发,面上有些惊恐,“老爷正在外面交涉,这帮兵带着刀剑,蛮横的吓人。” 不到一刻钟,顾玉妩就收拾妥当,她来到赵无恪身旁,轻轻推了推他:“快醒醒,外面好多人。” 赵无恪闭着眼睛传出奇怪的呼哧声,他感觉自己一直被按在湖底,四面八方压得他快要窒息,而如今,这股外力终于没了,他拼命挣扎双腿,从湖底往上游,终于,他见到了久违的亮光。 他慢慢睁开眼睛,入目影影憧憧,半晌才清晰起来。面前是一位倾城绝色的小美人,他迷瞪瞪地想,这不是他新娶的媳妇吗,叫啥来着? 结果还没想明白,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 赵无恪吓得打了一个哆嗦,他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身子凭直觉往床里面缩。 顾玉妩也被惊吓,她紧张地看向来人,不觉一怔,来人她认识,是陵王府那位黑衣少年! “你们要干什么。”顾玉妩盯着这个黑衣少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黑衣重甲的士兵,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卫三没搭理她,只扬了下下巴,两个士兵就走到床边将里面的赵无恪扯了出来,赵无恪无力反抗,吓得开始尖声嚎叫。 这嚎叫传到门外,接着传来姚氏的声音:“我的恪儿啊!苍狼军不顾律法,无法无天了!要造反呐!” 她刚喊完,就听见几声兵器出鞘的声音,伴随着怒斥:“闭嘴!再喊就削了你!” 姚氏顿时消了声。 这时候赵世秉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那你们总该告诉我们陵王殿下为什么要抓他,要将他关在哪里……” 第50页 “我们只是受陵王殿下的命令,将他带去陵王府。”外面的一个黑脸士兵按照卫三之前吩咐的说道。 房间里两个士兵手脚麻利地将赵无恪绑好,顺便把他嚎哭的嘴也堵上,卫三便命人拖着他,带着一众士兵大剌剌地从伯府退了出去。 顾玉妩眼睁睁地看着赵无恪被带走,小脸吓得苍白,身形跟着虚晃一下,廖春急忙上前扶住她:“夫人,您莫急呀。” 她摆摆手,刚刚赵无恪的嚎叫犹在耳边,她虽觉得有些怪异,但此时也没心思多想,她现在只想知道赵无恪是犯了什么事。 于是她走出房间,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姚氏正倚在丫鬟身上哭,赵世秉黑着脸,一言不发。 “造孽啊,凭什么无缘无故抓走我的恪儿……老爷,您得想想办法啊,我的恪儿那么乖,他胆子小,不禁吓啊……”姚氏哭哭啼啼地拽着赵世秉的衣角。 赵世秉无力地甩开她的手:“我这就去面见圣上。” 顾玉妩苍白着脸,看来赵世秉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 陵王府内。 萧无恪倚在榻上,皱眉看着手里的汤药。 “殿下,这药还要连服七日余毒才能彻底清除,七日之内您千万不能乱动,否则余毒扩散了可就功亏一篑了。”旁边的宋嬷嬷苦心叮嘱着。 萧无恪只好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及至现在,他才确定自己真的回来了。 他双眼半阖,面上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七日就七日吧,等过了七日…… 殿内传来脚步声,卫三刚从平阳伯府回来,他单膝跪地萧无恪床前,朝着他禀报道:“殿下,人已经带来了,按您的吩咐押在府里的暗牢里,您的话也带到了。” “嗯。”萧无恪淡淡应一声,赵无恪绑来,他的小姑娘暂时就安全了。 这时,宋副尉也小跑进来通禀:“殿下,皇上来了。” 卫三急忙起身退后,他刚站好,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外面大步迈进来。 “纵儿,你总算醒了,可急死父皇了!”贺帝年过五十,本来精神矍铄身体硬朗,结果萧无恪一出事,他日日忧心,不知不觉比上次见老了许多。 “父皇。”萧无恪想起身行礼,只是身体还虚得很。 “别动别动!”贺帝急忙上前,“身体最重要,你可真吓死父皇了,好在总算醒了。” 贺帝激动的两眼泛红,萧无恪朝他无奈微笑:“让父皇操心了。” “能醒来就好。”贺帝拍拍他的肩膀,皱起眉头,“只是何人伤你这件事,父皇还没有查清。” “那护卫射了你一箭立即就服毒自尽了,一点线索又没留下……”贺帝越说越气,“大理寺净是些混吃等死的!” 见贺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萧无恪只好劝道:“射杀皇子可是牵扯甚多,这案子本就难查,父皇莫急。” 贺帝冷哼一声:“朕一定会把幕后之人逮出来。”他抬手给萧无恪掩了掩被角,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这陵王府太冷清了,等回头朕给你拨点婢女过来,整个府里全是黑衣重甲的莽汉,怎么能侍奉好你。” “不用了……” “不用推辞,还有……”贺帝又拧着眉开始嘀咕,“你还回洮州吗,那西番都快让你灭族了,别打了,给他们个上供的机会。” 萧无恪不由得想起顾玉妩。 “暂时应该不会回去。” 一听他的回答,贺帝便笑起来,他的纵儿总算愿意待在京城陪陪他了:“那就好!哈哈,还有啊,既然回京了,父皇觉得你府里也该添一位女主人了……”贺帝神秘地一笑,“父皇前些日子给你相看了一个美人……” “那个莹什么郡主?” “嗯?你怎么知道,刚醒来他们就告诉你了?”贺帝有些吃惊,转而又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果然京中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原来是父皇捣的鬼,萧无恪摇着头:“太丑了,不行。” 贺帝一噎,仔细回忆着莹瑶郡主的长相:“不丑啊……穿着一身红衣,多喜庆啊……” “丑。”萧无恪坚定地望着贺帝。 贺帝喃喃道:“那就是真丑了,怪父皇眼神不好,那你告诉父皇,你喜欢什么样的?” 萧无恪脑中不由得闪过顾玉妩的面容,他喟叹一声:“父皇,七日后我想办一场宴。” “什么宴?”贺帝心思活络,不由地笑起来,“选妃宴是不是?你是想自己选?” 萧无恪:“……”他这么理解也行。 见他没回答,贺帝以为自己猜对了,激动地拍了一把大腿:“行,朕马上给你安排,一定给你办个大的!” 贺帝越想越开心,脸上笑得全是褶子,他的纵儿总算想娶妻了,整个人兴奋地再也坐不住,嘱咐他一声好好休息,就兴致冲冲地回宫给他开始安排。 望着贺帝的背影,萧无恪轻叹,这场宴是为顾玉妩而设,他把赵无恪绑来了,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她是一定会参加宴会来看一看赵无恪的。 想到这,他唇畔染上几分笑意,莫名有些期待。 …… 赵世秉从宫里唉声叹气地回来。 “老爷,怎么样了?”姚氏一直在府门口着急地转圈,见他回来急忙迎上去。 赵世秉黑着一张脸:“圣上不在宫里,我本想等等,陈公公却把我赶了回来,说陵王殿下刚刚九死一生,圣上正欢喜着,让我不要去泼冷水。” 第52页 “遮遮掩掩的,怕什么呢。”萧无恪嫌弃地将面纱丢在一边。 雪白的面纱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顾玉妩愣怔地看着那块面纱,她刚刚以为陵王要拧她的脑袋。 七日没见的脸终于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那点若有若无的牵挂总算彻底消散,萧无恪微不可察地勾勾唇角,才回答她刚才的话。 “你要见他,可是我若不允呢?” 顾玉妩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逼退心里的惧意,她提起裙摆缓缓跪在地上:“殿下能否告知为何要带走臣妇夫君?” 她羸弱地跪在自己面前,乌黑的头发挽成规矩的妇人发髻,从上往下看去,只能看到她绵密漆黑的长睫毛,一动不动地垂着。 为何带走呢? 萧无恪哂然一笑:“因为他娶了你。” 顾玉妩不解地怔住。 忽然,殿内传来脚步声,有道声音响起:“殿下,您在吗?” 顾玉妩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就被人抓住,陵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一把扯进怀里,然后几乎半抱着她,躲在了屏风后面。 顾玉妩一双眼睛又惊又惧,为什么要躲起来,她下意识挣脱,却见萧无恪食指放在唇间:“嘘。” 屏风外的脚步由远及近,顾玉妩从缝隙里往外看去,原来是莹瑶郡主。 她在寝殿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找到,竟然连个护卫都没有,不由地着急地跺了跺脚。 如今人人已经知道她是准陵王妃了,但是她自己心里却清楚,陵王连见都没见过她,她等不及,便擅自做主来见一下陵王,没想到连人都找不到。 屏风外的人一脸懊恼,屏风里的人却紧张出了一身汗。 腰间被一双大手紧紧地箍着,顾玉妩极力往后仰着身子,才避免上半身跟陵王接触。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陵王为什么要带着她躲起来,如今他们二人姿势这么暧昧,她更不敢出声了,要是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想到这,她羞恼又惊惧地抬头看向陵王,发现他正垂着眼睛一脸坏笑地盯着自己。 他是故意的。顾玉妩下意识想,她咬着下唇,颤着手想解开他双手的禁锢,然而他力气太大,他不紧没松开手,又将她往身前拽了几分。 眼前的小姑娘焦急地满面通红,那双媚人的杏眼迅速地蒙上一层水渍,这几日不见的娇怜让萧无恪心里痒了几分,他轻笑一声,决定跟她说出实情:“顾玉妩,别动。” 顾玉妩没想到他竟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双眸子惊慌地看向他,只觉得毛骨悚然。 萧无恪抬手拦过她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认不出我吗?我是……” 顾玉妩被他严实地捂在怀里,整个人已经吓坏了,陵王全身是硬邦邦的,他温热而有力的身体贴着她的全身,这陌生的禁锢感让她惊慌失措,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汗毛炸起。 她顾不得外面有没有人,奋力地挣扎:“殿下,您自重!” “是谁!”这声呵斥隔着屏风细弱地传到莹瑶郡主耳中,她转身,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屏风。 屏风里的顾玉妩吓得呆住,萧无恪不悦地皱起眉,他刚刚遣散了寝殿侍奉的所有人,没想到放进了这么个玩意儿。 莹瑶郡主一步步靠近屏风,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郡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莹瑶被这声音惊吓,她转身,发现宋嬷嬷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宋嬷嬷是陵王的贴身老奴,莹瑶郡主也得礼让三分,她便解释道:“我是来找殿下的。” “殿下有令,任何人不能进入寝殿。” “可是……”莹瑶指向屏风后面。 “殿下有令!”宋嬷嬷仿佛看不到她的暗示,声音越来越严厉。 莹瑶郡主只能恨恨地收回脚步,转身往殿外走去,只是走的时候刻意往屏风下看了一眼,她看到了一双杏黄色的缎面绣花鞋,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那声殿下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竟用些下作的法子混到了殿下身边。 送走莹瑶郡主,宋嬷嬷也紧跟着出了寝殿。 殿中安静下来,顾玉妩趁机一把推开萧无恪,迅速从屏风里面跑了出来。 她的小脸吓得苍白无比,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陵王殿下举止会如此唐突。她快速地往殿外走去,连对陵王的礼数也顾不得了。 “站住。”萧无恪缓缓地从屏风后面出来,她这惧怕的样子,生生将他后半截话堵了回去。 顾玉妩只能战战兢兢地站住,她回头朝他苍白地行礼:“殿下,好友还在宴厅等臣妇,臣妇需速速回去……” 萧无恪一步步靠近她,顾玉妩屏住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站在她面前,俯身望着她,声音微哑,仿佛带着压迫:“回去跟赵无恪和离,我便不再动他,知道了么?” 顾玉妩紧张地喉咙发紧,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臣妇与夫君恩爱和睦,琴瑟和鸣,不会和离。还望殿下莫要徇私,早日放人,不要毁了您在大渊国的清誉。” 恩爱和睦?琴瑟和鸣?萧无恪带着愠意睥着她。 顾玉妩没再等他的回应,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无恪阴郁地望着,他是吓着她了? 第54页 “竟然是她……”贺帝皱着眉,顾清阳的女儿有一副好颜色,他自然知道,但没想到她女儿会嫁进平阳伯府。 当年顾清阳一案,赵世秉可谓做足证据,平阳伯府和靖文侯府,该是世仇,竟然还会结亲。真是一个敢嫁,一个敢娶。 既提到这个事情,萧无恪顺便问出这件案情:“父皇,您能说说当时顾清阳这案子吗?” 贺帝点点头,他回忆了一下:“顾太傅这人的人品从前朕是信得过的,当时传来他贪污,朕本不信,但赵世秉和户部一众人将他贪污的证据一一列出,朕只好从长计议,便将他暂时关押。 只是后来传出他在狱中畏罪自杀,这名头便坐实了。顾太傅这人为大渊呕心沥血,是朕钦佩的栋梁之才,不瞒你说,朕后期还暗中彻查过此案,但是,证据确实极其充分,大概,是朕对他的人品看走眼了吧……” 萧无恪眼梢垂着,似在思量。 贺帝见他这样子,眉头一皱:“难道此案果真另有隐情?” 萧无恪没承认也没否认,证据不齐,他也需慎重,便对贺帝道:“父皇,这件事我可能会调查。” “好,需要什么帮助和朕说,”贺帝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是为了顾家那个小姑娘吧?” 萧无恪淡淡一笑。 知他的脾性不会多说,贺帝叹了口气:“等哪日朕要见见这个小姑娘,不过,你能跟朕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纵儿刚回京中就中箭昏迷,而另一位又是深宅小妇人,怎么想都想不出他们两个能有机会接触。 萧无恪只古怪地一笑,又避过这个问题。 “什么都不跟朕说。”贺帝佯装生气地吹了吹胡子,想了想心里又叹息一声,纵儿不介意她嫁过人身世又不好,这份深情倒是像他娘亲。当年他娘亲是京中家世最好长得最美的女子,不也是看上了他这个最落魄的皇子,可惜,他还是辜负了她…… 贺帝的眼角有些红,他不愿萧无恪看到,便放下筷子转过身:“朕想起来朝中还有些事,先回去了。” “父皇,”萧无恪看着他的背影,拿起旁边的大氅给他披上,“外面天寒,您穿好。” 他抬手给他扣身上的系带,他身量高,不得不弯着身子,边扣边说:“还有赵世秉的儿子,我本来也打算今日便放了,父皇莫再为此事忧心。” 贺帝看着那枚扣的不甚美观的系带,眼角又湿了湿,他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 起驾回宫。 赵世秉和一众文官还在御书房门前守着,见到贺帝回来齐齐跪在地上:“皇上万安。” 贺帝冷哼一声,走进御书房:“都进来吧。” 一众人跟在贺帝身后毕恭毕敬地走进去,赵世秉又上前跪在中间:“皇上,臣……” 知道他又要说什么,贺帝径直打断他的话:“行了,陵王等会就放了。” 赵世秉愣了愣,面上的惊喜一闪而过,依旧跪地不起:“臣感念皇上恩德,还请皇上为臣主持公道。” 还有什么公道要主持?贺帝不满地看向他。 这时候,一个清瘦的文官走出来,替赵世秉说道:“皇上,陵王殿下妄顾律法,擅闯朝中重臣府邸,苍狼军也在京中横行,目无尊法,今日是赵尚书受牵连,焉知明日不是其他重臣被波及?还望皇上为京中的臣子讨一个公道。” “苍狼军也需管束,”跪在地上的赵世秉接着说道,“苍狼军人数已过八十万,陵王一人怕是难以统管,请皇上……” “闭嘴。”贺帝冷冷出声,他在萧无恪面前虽是个慈父,但在这群臣子面前周身都是帝王的威严,“陵王在洮州为大渊血战九年,才换来你们在京中的安逸,你们不感激,还敢来朕面前胡说八道,要分割他保卫大渊的将士。是真为朕考量还是居心叵测?” “皇上……” “都滚。”贺帝沉下脸来,“此事莫要再议!” 贺帝发怒了,所有的人都战战兢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都低着头规矩地行礼噤声往外走。 贺帝瞧着他们的背影,目光落在赵世秉身上。 赵世秉在户部尚书一职多年,他底下那些暗处的细枝末节他心里多少清楚,只是念在他为大渊任职多年的份上一直懒得计较,如今,他竟敢带头弹劾纵儿了…… “站住。”贺帝忽然又冷冷出声。 众人僵着身子停下脚步,又转过身跪下。 “赵爱卿在户部多年,也该晋升了……” 赵世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即日起,晋升你为户部通议。” 赵世秉脸色一下子变白,户部通议比户部尚书升了一个品阶,但是实权却是大大削弱……然而,他此时只能咬着牙将血水往肚子里咽:“臣谢皇上……” 见他脸上青红交错,贺帝的心情愉悦许多。 就该削弱他的权力,让纵儿抢人少些顾忌! 第33章 暗牢里阴冷潮湿。 这处暗牢自建府以来是第一次用,赵无恪便是这使用的第一人。 萧无恪站在牢门口,望着里面缩成一团的赵无恪。 他瑟缩着身子,抱着手臂蹲在里面,在萧无恪的目光下抖成一团。 萧无恪无趣地盯着他,一个不成气候的玩意儿。这副身子他前些日子用的时候还没这么不堪,怎么换成他自己用就畏缩成这样子。 第55页 旁边的卫三面无表情地上前打开牢门,萧无恪慢慢迈了进去:“起来。” 赵无恪颤着身子从地上缓缓站起来,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常年混迹市井,他看人还算有三分眼光,不由得小声问道:“您……您是陵王殿下?” 萧无恪冷笑一声。 赵无恪瑟缩下脖子:“您……您为什么抓我过来?” “想留着你的命吗?”萧无恪阴冷地盯着他。 “想……” “出去之后,和顾玉妩和离。” 赵无恪愣了愣,难道他关起来和顾玉妩有关?为什么陵王要让他和离,难道…… 他颤抖着开口:“殿下……殿下是看上我的妻子了吗……?” “她不是你的妻子。”萧无恪冷声回答,“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二人什么都没有,而且她为什么会嫁给你,你不清楚么?” “清……清楚……” “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否则……”萧无恪伸手捏住他的肩膀,只听咔嚓一声,赵无恪嚎叫着滚在地上。 肩膀上的剧痛让他恐慌地胡乱点头:“殿下放心,我回去一定按照殿下说的做,保证谁都不告诉。” 萧无恪拿起身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指,单膝蹲在他眼前,俯视着他:“记住你说的,滚吧。” “我马上滚,谢殿下留我一条命……”赵无恪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来,卫三跟在他身后,将他撵出了府。 …… “夫人,少爷回来了!”福来飞快的跑到顾玉妩的院子里,朝着她欢喜地说道。 “在哪里?”顾玉妩匆忙问道。 “被大夫人抬进了她的房间。” 顾玉妩匆忙收拾一番,起身前往姚氏的院子。 姚氏的院子正乱糟糟的,顾玉妩穿过人群,走了进去,就看到赵无恪趴在床上哀嚎。 床边的大夫冷汗涔涔:“少爷莫动,您肩膀这骨头受了伤,我刚给您正好,您可不要弄歪了。” 赵无恪疼的满脸是泪:“知道了知道了!疼疼疼疼疼啊!” 大夫起身擦了擦汗,对姚氏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千万不要让少爷碰到肩膀,药已经开好,我先退下了。” 姚氏命人赏给大夫一袋银子,心疼地扑在赵无恪床前。 “母亲……呜呜呜,好疼啊。”赵无恪那只完好的胳膊扯着姚氏的袖子,凄惨地哭着。 顾玉妩僵直地站在门口,一只手紧紧扶着门框边,这样哀嚎的赵无恪,让她觉得分外陌生。 “恪儿啊,你到底是闯了什么祸?”姚氏摸着他的脸,哭哭啼啼道,“这关了七日,人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赵无恪也委屈,要不是陵王在最后告诉他是和顾玉妩有关,他怕是到现在也不清楚。而且他身上还发生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这几日在牢里听几个守卫无意间谈话,他才知道已经十一月了,而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十月娶妻的时候。 他便把这委屈和姚氏说出来:“不瞒娘亲,儿子丢了一个多月的记忆,儿子好害怕……” “啊?”姚氏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怎么还失忆了?” 失忆了……顾玉妩身形晃了晃,她与他成亲也才一个月,难道他把所有的都忘了吗? 姚氏命人将快要出府的大夫又拦了回来,大夫给赵无恪把了把脉,摇头道:“少爷脉象有力,体内血相无滞涩,可能是在牢中过于惊吓才丢失一段记忆。” “那对他身体有害吗?”姚氏问。 “应该是无害。” 听到大夫这么说,姚氏就放心了,丢了记忆就丢了吧,只要人没事就好。 娘俩个越想越心酸,又开始抱着头哭。 顾玉妩在门口已经站了半个时辰,见状,悄悄地转身离开,没有进去打扰。 她一言不发地走回院子,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竟然忘记了……这是上天在让她下定离开的决心吗? 顾玉妩怔怔坐着,只觉得荒唐。 他竟然忘了…… …… 赵无恪在姚氏房间里一直歇到天黑才回到院子。 门吱呀推开,顾玉妩抬头看向他。 他阴沉着脸,肩膀上夹着木板,整个人看着笨重又狼狈,此时正狠狠盯着她。 这个不检点的顾玉妩,不知道什么时候勾上了陵王,枉他从前还把她看做不染纤尘的皓月女神,原来竟是如此放荡。 他看着她端庄地坐着,神态还如从前那样清冷,不由得晃到她面前:“顾玉妩,能耐啊。” 他抬起手想捏她的下巴,被顾玉妩一把甩开。 “呵,老子虽然失忆了,但老子都跟你成亲这么久了,还装什么冰清玉洁!”赵无恪咬牙切齿地开始唾骂,要不是他现在肩膀受伤不能乱动,否则一定让她好看! 顾玉妩冷眼看着他。 明明还是那张脸,但表情,语气甚至气质却和从前不同,这才是灵堂前那个赵无恪,这才是真的赵无恪。 那过去一个月的是谁?是赵无恪刻意伪装的吗? “看什么看。”赵无恪瞪向她,烛光下的她眉眼清冷,看着他的眼光彻底激起了他的怒意。 这副冰冷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要征服,赵无恪阴暗地一笑,不就是和离吗,既然陵王喜欢他剩下的,他不介意多玩几次再给他送过去! 第56页 赵无恪便伸手去扯她的衣领。 “少爷!”忽然门口传来福来的呼喊。 赵无恪阴沉着脸回过头:“什么事?” “少爷,府外宝红姨娘……呸,宝红姑娘听闻您受了伤,在府外求见。” “宝儿?府外?”赵无恪收回手,不可思议地望着外面,“宝儿怎么在府外?” 福来呆了呆,才想起来少爷失忆了,便说道:“您忘了?宝红姨娘犯了错,让您赶出府了!” “我把宝儿赶出府?怎么可能!”赵无恪不可置信地喊道,宝儿那床上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他是脑子有病才会把她赶出府。 “马上接回来,宝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喂。”赵无恪急冲冲地往外走。 他走得急,不小心在门口绊了一下,赵无恪将绊他的东西狠狠地踹了一脚:“什么破烂玩意儿!”然后又快步走了出去。 他踹的是顾玉妩送给他的鱼竿。 鱼竿从中间已经折断,手柄处镶嵌的和田玉跌了出来,骨碌碌滚在顾玉妩的脚下。 她望着这块玉,一动不动。 同样一动不动的,还有屋顶上的萧无恪。 他担忧赵无恪回府会伤着顾玉妩,便跟了过来。赵无恪应该庆幸,刚刚福来喊停了他,负责他在碰到顾玉妩那一刻,便是胳膊分离的下场。 “殿下……”卫三站在萧无恪身后,神色有些古怪。 殿下醒来后真是做了好几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先是绑了赵无恪,又莫名其妙放了他,然后晚上又带着他飞上了平阳伯府的屋顶,偷听人家夫妻二人的谈话。 这是怎么了?卫三也不敢问。 屋顶上风高,一阵比一阵凛冽刺骨,卫三继续说道:“殿下身子刚刚好,还是莫要在此地吹风了,有什么事,您可以吩咐手下办。” 萧无恪便道:“等下悄悄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卫三望着地上已经破烂的鱼竿:“……是!” 赵无恪将哭哭啼啼的宝红重新又安顿回来,心啊肝啊地哄了半晌,才离开往回走。 今晚的顾玉妩他是一定要好好收拾的,免得夜长梦多,他笑得猥琐,眼前仿佛已经闪过即将发生的旖旎,忽然颈见一阵寒凉。 他站住,颤着牙齿低下头,只见一把长剑横在他的脖子。 温热的血顺着剑锋流了下来,再往里一分,他的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宛如夜间的鬼魅,周身的气势吓得赵无恪双股颤颤,差点哭出声:“陵王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横在脖子的那把剑握在卫三手里,他一脚踹向赵无恪的膝盖。 赵无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吓得涕泗横流。 真是个废物,卫三想,他还记得他,他曾经给陵王府送过药,那时候他竟还被他周身的气势唬住了。 想到这,卫三仿佛受到了侮辱,握着剑又往里逼了逼。 萧无恪俯视着他:“和离书写了吗?” “没……没……马上写!马上写!”赵无恪此时后悔的不行,他为啥还要贪图顾玉妩的美色,应该一回府就写和离书。 “听着……”萧无恪抬脚踩向他受伤的肩膀,那刚刚裹好的胳膊又裂开,钻心的疼痛将赵无恪折磨的痛不欲生,但他不敢动,脖子上的剑已经入肉半寸,他乱动只会血溅当场。 赵无恪浑身都在抖,牙齿咯咯作响,也不敢嚎哭,只能张着嘴任眼泪哗哗地流,嗓子里因恐惧发出奇怪的咯咯声,宛如一只阉了的公鸡。 而冷血的阎王继续阴森地说道:“一刻钟内把和离书给她,否则……本王不介意让她做寡妇。” 第34章 “顾玉妩……顾玉妩!” 门外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接着门被砰地撞开。 顾玉妩被眼前的赵无恪吓了一跳。 他一张脸上泪水和着鼻涕,脖颈上鲜血淋漓,滴落的血都快湿透前襟,看着格外惊悚。 赵无恪手里哆嗦着捏着一张纸,一把塞进顾玉妩手里,然后又远远退回去,哭嚎着说:“给你了啊,给你了啊,放心以后我一定听话离你远远的……”他说完,又扑通朝她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头,“求求你也替我美言几句,我真的错了……” 他做完这一些,没等她反应,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跟着什么洪水猛兽。 顾玉妩愕然。 她缓缓打开手里的纸,这是一张和离书,字迹潦草,但言语之间皆是赵无恪的过错。 这张和离书来得怪异,再加上赵无恪脸上惊恐的表情,顾玉妩不由得想起来那天在陵王府,那个气势压人的男人对她说的那句话:“回去便和赵无恪和离,知道了么。” 她攥紧手里的纸,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之前从未见过陵王,他何至于做这些事情?还是她想的太多了? 而赵无恪呢,这些反常又如何做解? 头越来越疼,恰好廖春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夫人,该洗漱了。” 顾玉妩怔怔地看向她:“廖春,你听说过二重身吗?” “二重身?”廖春放下水盆,洗着帕子认真地思考着,“小时候听说书的先生讲过,说有一位将军白天是个男人,晚上会变成女子,因为他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夫人问的是这个吗?” 第60页 “行,”萧弛敛起锋芒,又恢复成最初那温润如玉的样子,笑着望向她,“路上慢些,若走得艰难,可以回来找找仰仗。” 顾玉妩仿佛听不懂,垂首恭敬告退。 望着佳人曼妙窈窕的身姿渐行渐远,萧弛低声冷嗤:“早晚会自己回来。” 而远离萧弛的顾玉妩,此时心剧烈地跳着。 萧弛的意味不言而喻,他难道忘记她和沈云柔是好姐妹,是赵无恪的和离妻吗?还是他觉得肯本就无所谓? 这事情难以深思,着实恶心。 顾玉妩自知已经不能再来太子府了,不由祈祷沈云柔这一次能彻底熬过去。 出了府,马车还在不远处等着,她踏上马车,才看到魏景正在里面等着她还没有离开。 “他有没有难为你?”魏景担忧地望着她,刚刚萧弛看顾玉妩的眼光让他觉得分外怪异。 顾玉妩不愿他忧虑,便摇摇头:“只说了些寻常事,但是日后,这里不便多来了。” “嗯。”魏景望着她一笑,“我知道,你也不要再为我和……我俩担心。” …… 马车将魏景送回一处药堂,顾玉妩便径直回了侯府。 一踏进去,就看见院子里有一位来客,他长身玉立,面容冷峻,却在见到顾玉妩的一刹那,露出难得的笑意。 是晏乔。 “晏哥哥,你怎么来了?”顾玉妩讶异地望着他。 晏乔一直在镇北府监兵,消息闭塞,待知道顾玉妩和离,已经过去将近三天。 听到这消息的那一瞬,他说不上是替她难受还是喜悦,只飞快地换下衣服,骑马飞奔过来。 如今佳人站在身前,他不由得有几分紧张:“小妩……” 顾玉妩引着他走进正堂,吩咐廖春为他上一盏热茶,柔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晏乔望着她,她面容平和,无一丝伤感落寞,便悄悄放下心,回道:“今日听说了些你的事情,不放心便来看看。” 顾玉妩笑着摇摇头:“谢谢晏哥哥,不过我没事。” 晏乔也拘谨地笑道:“看出来了。” 二人闲聊着,廖春端着茶走过来,将两盏白茶搁在他俩面前。上好的白毫银针在水中如银似雪,浓郁的茶香溢出来,晏乔透过热气,静静地望着她啜了一口茶。 岁月静好,佳人如昔。 真好。 晏乔一笑:“小妩以后做何安排?” “我不日会前往洮州。” 晏家和顾家也是世交,顾玉妩自然信赖他,再说她离京那日会带走三十多人,想瞒也瞒不住。 晏乔怔住:“去洮州之路凶蛮荒僻,你一人前去?” 顾玉妩道:“不是,带着不少护卫,大体万无一失。” 晏乔还是不放心:“要去做什么事?不如我替你去吧。” 这个反应和魏景如出一辙,顾玉妩笑着回道:“这事只有我自己才行,晏哥哥莫要忧心。” 晏乔长眉拧起,又追问道:“何日出发?” “后天。” 他便站起来:“我这就回去安排一下,到时候与你一同去。” 顾玉妩讶异,急忙婉拒道:“镇北府兵务繁忙,而且我已安排好大体万无一失,真的没关系。” “不。”晏乔摇摇头,“否则我不放心。”而且他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晏乔说完,大步走了出去。后天便走,时间有些紧,他得快点回去安排。 清冷的小将军转眼没了影,顾玉妩有些焦急地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 廖春过来收拾杯盏,望着顾玉妩的样子低低一笑:“就让晏将军陪着小姐吧,有他在身边小姐更安全。” “不能这样。”顾玉妩皱着眉头,“此去路途遥远,会耽误他的事情,而且,我和晏哥哥不算熟稔……” 知她在担忧什么,廖春嘿嘿一笑:“那是小姐觉得不熟稔,奴婢观那晏将军可是心悦您呢。” “胡说什么呢。”顾玉妩责备地望着她。 “好的,奴婢不说了。”廖春吐吐舌,退了出去。她家小姐对别的事情看得清,唯独对自己的事看不清,晏将军要是对她无意,岂能这么急着丢下所有的事情也要护着她?还有晏将军的万年冰山脸,唯独见着她才会露出笑意…… 廖春感慨,这样真好,小姐就算和离也有人真心护着。 …… 苍营校场 萧无恪一身黑色劲装,站在高处俯视着下方。 寒风烈烈,黑色的衣角翻飞,更衬得他肃杀阴冷,气势凛然。 底下是新招的士兵,大多是第一次见到陵王,一个个正奋力地操练着,激情澎湃,唯恐给陵王留下不好的印象。 而这气势凛然的陵王殿下,其实思绪早已经飘向远方。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无恪侧过头:“如何?” 卫三便把今日偷听的回禀道:“顾小姐先去了太子府,见了太子妃,又被太子留下说了一小会话。回到侯府后,还与晏乔晏将军相见。” “太子留她说什么?” 卫三只恨那垂柳落尽了叶子,害得他无处藏身,不得不躲在远处的梁柱上,因此两人的谈话没有听清。他只能在萧无恪暗沉沉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道:“没有听清,只隐约听见几个词,天真,仰仗……回来之类的。” 第63页 卫三打了个哆嗦:“是!” …… 天色渐渐暗下来,陵王府掌满明灯。 又一个时辰过去,府外有人求见。 卫三站在萧无恪身边,低声说:“属下刚传完令他就直接跟着过来了。” 萧无恪嗤笑:“让他进来。” 晏乔风尘仆仆地走进来,见到萧无恪单膝跪地,面容清冷但十分恭敬:“末将拜见陵王殿下。” “嗯。” 晏乔抬起头:“末将感激殿下的劳苦用心,但漠北无战事,家父的兵一时足矣,能否请求殿下,让末将缓些日子带兵前去。” “为何?” 晏乔咬咬牙,说道:“末将有一私事,若不做这辈子寝食难安。” 身姿玉质,宛若寒竹,姿容绝佳,又一往情深,啧啧…… 萧无恪站起身来,望向他:“本王不允。” “殿下!”晏乔眸子里也含了怒气,这支援的苍狼军来得莫名其妙,毫无征兆,他都这般恳求,他为何还要为难他? 萧无恪神色淡淡,从他身旁走过:“下去吧。” 晏乔忽然站起来,身子拦在他面前:“请殿下给末将一个原因。” 面前的小将军站着,萧无恪却心情愉悦起来,他终于比自己矮了。 当日在侯府他对他所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萧无恪狭长的眸子眯起,缓缓看向他。 他眼若深潭,漆黑得看不出情绪。 晏乔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面前白光一闪。 他腰间的佩剑竟落入萧无恪的手里,此时正横在他的脖颈上。 剑意肆虐,锋芒冷瑟。 男人握着剑柄,睥着他,声音是寒在骨髓的讥讽。 “小小的镇北府,哪里来的勇气?” 第38章 冬日的天亮的晚,顾玉妩起来的时候,外面还是暗沉的灰色。 “小姐。”廖春穿着厚实的褙子,呵着气从外面走进来,“刚刚门房收到一封镇北府的信。”她将捂的温热的信封递给顾玉妩。 顾玉妩披着寝衣,疑惑地打开这封信。 “是有什么事情吗?”廖春站在旁边好奇问道。 “晏哥哥的信,他要连夜带兵去漠北,说不能陪我去洮州了。”顾玉妩缓缓说道。只是信的末尾,晏乔让她等着。 她一时不解其意。 廖春挠挠头费解道:“漠北不是已经安稳下来吗,怎么还需要连夜带兵?” 顾玉妩摇头,兵事上的事情她也不懂,但晏乔离开让她松了口气,她本就不想麻烦他。 廖春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能替晏乔可惜,多好的接近小姐的机会呀,她偷偷叹了口气,又问向顾玉妩:“小姐,我们今天有安排吗?” 顾玉妩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去一趟慈安寺吧。” 此去洮州,前途未卜,凶险难测,她想去寺里求一道平安符。 …… 慈安寺是安京城香火最鼎盛的寺庙,今日又是初一,往来的香客格外多。 顾玉妩在山脚就下了马车,慢慢踏着台阶往半山腰的寺庙走去。 她今日戴着面纱,穿着一身湖蓝襦装,披着素白绣着栀子的斗篷,宛若一朵空谷幽兰,虽极为低调,但通身的气质让人一见难忘。 站在路旁的几个公子哥在她走过时,眼神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这群男人都是陪着家中长辈来上香的,长辈进了殿,他们就凑在一起胡作非为。 为首的一个男子朝着顾玉妩吹了一声口哨:“这是哪家俊俏的小娘子呀,为何带着面纱?” 廖春一听,生气地要上前责骂,被顾玉妩轻轻扯了扯。 她垂着眸子,摇了摇头,廖春只好气鼓鼓地继续往前走。 她们两个的不计较让几个公子哥更有兴趣了,一个一身紫衣的男人直接拦在了顾玉妩身前。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他,这个男人她曾见过,一个月前的冬日宴上被赵无恪卸掉了下巴,她依稀记得他叫王进。 “哦呦,你们快来瞧瞧这对溢着水儿的大眼睛!”王进笑得猥琐,朝他身后的公子哥儿招手。 几位公子哥一个个笑得流里流气,慢慢围了过来。 王进一脸混笑:“你不用怕,大爷们就想看看你的小模样配不配你这妖娆的身段。” 他说着,抬手就要扯她的面纱。 顾玉妩一下子闪开,拧着眉盯着他们:“慈安寺下作恶,就算不怕天神怪罪,也要考量下你们自己家族的名声。” 她声音有些高,往来的几位香客开始望向他们。 王进眼光闪了闪,他确实怕回家遭受责罚,不由得有些迟疑。他身后有一个公子哥扯了扯他:“行了,别吓人家小姑娘了,快让她过去。” 顾玉妩趁机走了过去。 望着到手的鸭子飞了,王进脸色沉下来,这时候扯他的那位公子哥笑起来:“人来人往的,被瞧见了多不好,等她上完香……” …… 顾玉妩上完香,一直挑人多的地方往回走。 今天她出行只带了廖春和车夫,可能带的人少,让王进她们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然而就算一直避着,她还是在山脚下被王进等人拦了下来。 这处山脚本来香客时常经过,但王进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香客半路上不得不改道,等身旁的人越来越少,顾玉妩才发现不对劲。 第64页 可是已经晚了。 王进和那群公子哥带着家丁,把车夫劫到一边,廖春胆颤心惊地拦在顾玉妩面前,呵斥道:“放肆!你们知道这是谁吗?” 王进嘿嘿一笑,挥了挥手,家丁就把拼命反抗的廖春扯到一边堵上了嘴,严严实实地控制起来。 场中只剩了顾玉妩清凌凌的一个人。 这紧要关头,没想到她不喊不叫,分外冷静。 “呦,还是个有胆色的。”王进一步步靠近她,“小美人不怕呀。” 她冷笑一声,径直摘掉面上的轻纱:“王公子,真实好久不见。” 面纱下的脸姿容绝色,王进怔了一瞬:“顾……顾玉妩?” “顾玉妩是谁啊,”几个公子哥齐声起哄,“这名字有点熟啊……” 忽然,他们齐齐闭上嘴,心驰荡漾地望向她。 安京有女名玉妩,娇容艳绝压京城。 这不会是靖文侯府那位吧…… 一个个目光赤。裸裸地落在顾玉妩身上,她眉眼清冷,只看着王进:“今日我若出什么事,侯府一定会请圣上伸冤,劝公子三思。” 王进似被吓了一跳,夸张地往后退了一步:“好怕啊!”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吓唬谁呢,靖文侯府只有一个快死的老爷子撑着,兴许今晚就死了,到时候你就是个任人折磨的庶民!” 他贪婪地望着她,上次他见她还是在赵无恪身边,赵无恪气势压人,他不得不按捺下自己那点心思。 如今……一和离就送上门,上天真是待他不薄。 旁边的男人们起哄声更大,他们都是跟在王进身后的,家族官职不高,有的甚至没有家族,只会干些下三滥的勾当,因此从未有机会接触过当年风光无限的太傅之女,如今见了,一个个顿时见色起义。 见他们毫无畏惧,怕是经常做这种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无权势的姑娘被暗中祸害过。 顾玉妩攥紧手指,沉着眉眼,不再说话。 “怎么了,这是不反抗了?”王进猥琐地笑着,“上次见你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原以为是个贞洁烈女,没想到……”他哈哈一笑,“原来这么识时务啊。” 他笑着,竟开始脱衣服,口里嚷嚷着:“那小爷就满足你。” 旁边的公子哥们发出了兴奋的怪叫。 顾玉妩不为所动,仍旧直直地盯着他,她手里已经偷偷握着一把簪子。 只有一击致命,才能震退旁边那群男人。 王进离她越来越近,顾玉妩握着簪子,开始蓄力。 在他将要触碰她时,一个玄色身影忽然闪到她面前,接着王进惨叫一声,霎时飞了出去! 他重重地甩在地上,胸腔肉眼可见地塌陷去一小块——肋骨折了。 他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恶狠狠地瞪着来人:“是谁!” 顾玉妩望向此时站在她旁边的人,竟是陵王…… 她握着簪子的手颤了颤,那玉簪子无声得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萧无恪阴沉着眸子,里面满是戾气,哑声对她说道:“别怕。” 顾玉妩怔怔地望着他,他怎么会来这? 萧无恪身上仿佛全是阴森的鬼气,要不是他心血来潮想看看她在做什么,后果简直难以想象……他漆黑的瞳仁望向趴在地上的王进。 “你……你到底是谁……”面前的男人气势恐怖,那些男人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顾玉妩抿着唇,朝他行礼:“陵王殿下。” “陵……陵……”那群男人结结巴巴,腿登时软了,全部跪在地上。 王进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他恐惧地望着萧无恪,努力爬起来跪地求饶:“殿下……殿下都是误会……” 萧无恪仿佛没听见,一步步走近他,杀气四溢。 王进跪着往后退,他面容惊恐到变形,连声音都尖起来:“殿下饶命,我错了……殿下……” 萧无恪仿若没听见,捏着他的脖子将他提起来,语气森然:“本王不是告诉过你,再有下一次就卸你的脑袋吗?” 王进痛苦挣扎,仅存的意识疑惑地想,陵王殿下什么时候警告过他?他可是第一次见他啊…… 只是他再也想不明白了,脖颈间传来骨骼碎裂声,王进双眼溢出血,软着脖子倒在了地上。 靠的近的一个男人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接着哭嚎一声:“死了死了!” 他们一个个吓得爬起来,磕磕绊绊地四散而逃。 萧无恪冷笑一声,望着卫三:“去,都弄死。” “是!”卫三身影转瞬消失。 他这才转身望向顾玉妩,只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萧无恪皱皱眉头,难道又吓着了? 顾玉妩此时思绪万千,这个杀神殿下,似乎挺护着她,好像也不是很吓人…… 旁边的廖春没了束缚,飞快地扯掉嘴里的布团跑到顾玉妩身边:“小姐,您没事吧?” 顾玉妩看着她脸上的淤青,朝她笑笑:“没事,你去看看李叔有没有事。” 李叔是车夫,此时还晕在旁边。 萧无恪看她一眼,道:“不如先坐本王的马车吧,我送你回府。” 顾玉妩有些犹豫。 见她防备,他又补充道:“本王骑马,你坐里面。” 廖春此时已经对陵王感恩戴德,更没有防备心,便对顾玉妩说:“小姐先跟陵王殿下回去吧,奴婢在这守着李叔,等他醒了再回府。” 第65页 李叔醒不来,她们的马车就行不了,并且把李叔一个人丢在这她也不放心,她只好同意廖春的提议:“行,你们回去都先去看一下大夫。” 安排妥当,她规矩地朝萧无恪行礼:“劳烦殿下了。” 萧无恪勾唇一笑。 回去的路上因隔着马车,两人没再说话。 顾玉妩偶尔会从车帘缝隙中看到萧无恪高大瘦削的身影,他骑起马来身姿俊逸,是极好看的。 她不由拧着眉沉思,今天他帮了她是巧合吗? 只是还没想明白,靖文侯府便到了。 顾玉妩下了马车,又朝萧无恪认真地行礼:“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没想到萧无恪戏谑一笑:“怎么谢?” 这不怀好意的反问让她觉得有些熟悉,顾玉妩尴尬一瞬,只好装作听不见:“那我就先回去了。” 小白眼狼。萧无恪啧啧一笑,又道:“等一下。” 顾玉妩抬头,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到她面前:“祛疤的。” 她迟钝地接过来,才想起他昨天见到过自己手腕的伤。 “好好擦,本王好不容易寻的。”萧无恪说完,不待她回应,笑着打马离开。 顾玉妩站在原地,慢慢拧开瓷瓶,浓郁的药香四溢出来,她皱着眉回忆着萧无恪刚才的话,好不容易寻的…… 为什么要帮她寻药? 难道…… 陵王殿下喜欢她? 想到这,顾玉妩快速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杀神只喜欢杀人,才不会喜欢她。 第39章 天色蒙蒙亮。 顾玉妩一身鸭卵青色的长披风,静静立在侯府门口。 “小姐,奴婢又检查了一遍,东西已经齐备。”廖春小跑着过来说道。 门前车驾齐整,三十个护卫每人一匹马,规矩地排在后面,等着她安排。 这时候侯府门前的传来马车哒哒声,顾玉妩转身,只见魏景从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远远地一笑:“表哥。” “还好赶上了。”魏景快步朝她迎过来,气喘吁吁地将一个檀木盒子递到她手里,“路上容易风寒,这里面是治疗风寒的丸药,另外还给你放了些金疮药止血药等以备不时之需。” 顾玉妩抱紧手里的盒子:“谢谢表哥。” “没什么好谢的。”他又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这是洮州我们万药堂的分店,前些日子我已经去了信让掌柜接应你,你到了可以去寻他们,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也尽可找他们帮忙。” 顾玉妩打开纸,将地址默念一遍记在心里,感激地看向魏景:“表哥费心了。” 他望着她,满脸忧色地叹了口气:“都是些小事,此去山长水远,一定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保重,莫要担心。” 两人告别完,顾玉妩才转身慢慢踏上了马车。 护卫的领头是个面容忠厚的汉子,他骑着马走到顾玉妩车前,恭敬地问道:“大小姐,我们这就出发吗?” 顾玉妩长呼一口气:“出发。” 车队开始前行,魏景送行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连侯府也消失不见。 已经行了两个时辰,顾玉妩的心里还是说不上的忐忑。 旁边的廖春没有她这么多顾虑重重,从帘子里好奇地往外张望着,不时地念叨: “小姐小姐,我们出城了!” “小姐小姐,您快看看,这官道可真宽敞!” “小姐小姐,人越来越少了呀!” 顾玉妩只神情恹恹地应一声:“哦。” 廖春趴在帘子边上看了半天,才不舍的抻回脑袋,见顾玉妩兴趣缺缺,她弯腰从马车的夹柜里拿出一个四方的竹匣,笑嘻嘻地推到顾玉妩面前。 “这是什么?” 顾玉妩边问便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三层零嘴,奶酥糖,玉花糕,牛乳九层冻还有一堆花花绿绿的蜜饯。 她不由失笑:“你真是没心没肺,真以为我们要去游历?” 廖春挠挠头:“不管干什么,总想着让小姐开心嘛。” 顾玉妩拿了一块奶酥放进嘴里,绵糯的奶香气充盈了味觉,她轻轻一笑,罢了,山高水远,皆在命数,不要忧心了。 …… 顾玉妩吃喝一会儿,便倚在软垫上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铺满霞光,已是傍晚。 护卫领头的汉子姓胡,名字如他的长相,叫胡忠。他骑着马走到顾玉妩马车旁,低声请示道:“大小姐,我们已经行了一日,前方有个客栈,是否在此地休息一夜。” 顾玉妩撩起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处木质的小客栈,周围荒无人烟。 她凝眉问道:“此处荒芜,附近可有城郊的驿站?” 胡忠摇摇头:“回大小姐,这里已经偏远城区,人口不密集,很难找到驿站了。” 顾玉妩回首望望,身后的护卫个个面露疲色,马儿也需要休息。她犹豫地点点头:“那就今晚入住前面的客栈吧。” 到客栈停下,客栈出来一个接待的小厮,他脸上带着一道疤,朝着他们笑着招呼:“客官们住宿吗?” 胡忠点点头,将缰绳递给他:“好好喂。” “好嘞。”小厮嘿嘿一笑,眼神快速在他们身上打量一遍。 顾玉妩在廖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第66页 她穿的极其低调,鸭卵青色的披风里面是墨灰色的棉料襦衣,头上带着同样灰色的斗笠,但是一入客栈,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柜台的小倌拿着一块黑漆漆的抹布慢腾腾地擦着,面无表情的瞧着她,他身后还立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络腮胡男人,额上一抹白巾,好似是位跑堂。 顾玉妩顿住,低声问道身旁的胡忠:“下一处客栈还要多久?” 胡忠不知她的意思,但老实答道:“大约两个时辰吧。” 顾玉妩便道:“这地方不能住,我们走。”她说完就往外走去。 胡忠挠了挠头,四下张望一眼也没看出来不妥,但大小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便也跟着走出去,将兄弟们唤出来:“时间紧,还要赶一段路,过会再休息吧。” 护卫们便又陆陆续续上了马。 车队重新前行,顾玉妩从帘子的缝隙往外望去,只见那个带疤的小厮还站在客栈门口,好似在送行,只是面上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小姐,你发现什么了吗?”廖春见顾玉妩面容上又显出忧色,不由得问道。 顾玉妩摇摇头:“那客栈里的三个人神色怪异,皆不像会服侍人的。” 廖春回忆一下:“是长得挺吓人的,但也许荒郊野岭的,他们一家客栈独大,对客人态度疏忽些也正常。” 顾玉妩皱着眉头,她一踏进去直觉就叫嚣着危险,难道她多虑了? 身后的客栈已经不见踪影,里面的人也没有追出来,顾玉妩渐渐放下心来,也许自己真的多虑了,就算真有什么,她可是带着三十个护卫,总不会输。 想到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这般过分小心,其实还是对这段路程的害怕。 但是以后的路还长的很,难不成一直害怕下去? 顾玉妩闷闷地抠着手指,早知道就雇三百个护卫了。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扬起一阵烟尘。 廖春惊呼一声:“小姐,您快看看,好像有一队人冲着咱们来了!” 顾玉妩紧张起来,不会是客栈的人追上来了吧。她掀起垂帘,忐忑地望着外面。 那队人马皆一身黑衣,目测也有三十人,隐约能瞧见他们的腰间配着长剑,正雄赳赳地朝他们飞奔过来。 顾玉妩面色白了几分,带兵器的,如若打起来,怕是要鲜血横流。 她越想越害怕,直直盯着那队人马,打头的那位身姿高大,顾玉妩盯着盯着,忽然觉得有些面熟。 嗯?那不是陵王殿下吗! 只见他身后烟尘滚滚,骑着一匹黝黑骏马率先来到了她的马车旁。 顾玉妩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这位杀神殿下迎上她的目光,邪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顾小姐,好巧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着屏幕边写边傻笑,感觉自己像个暗搓搓的老母亲‘’ 第40章 顾玉妩从马车上下来,干巴巴地朝他行礼:“陵王殿下。” 这里风沙大,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萧无恪也从马上翻下来,皱眉道:“上去吧,以后不用行礼。” 他带的侍卫停在他们队伍十米之外,顾玉妩这边的护卫起初以为要有一场狠斗,没想到却是大小姐认识的,也长舒一口气,退到了后面。 顾玉妩听到他的话,却别扭地站直:“殿下为何会在此地?” “本王要回一趟洮州,远远见是你的马车,便过来打个招呼。”其实萧无恪从她一出京城就远远跟着,他见她进了一处客栈又极快地出来很是异常,便不放心地追了上来。 顾玉妩听到他这么说,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马车,这辆马车是府里为她远行新做的,从前从未用过,殿下是怎么确定这是她的马车的? 她匪夷所思地望着萧无恪,只觉得处处透着怪异。 萧无恪自然知道自己随口扯的理由漏洞百出,他也不解释,只挑着眼梢问她:“顾小姐是要去哪里?” 顾玉妩自知也瞒不下去,便如实答道:“刚巧也是去洮州。” “那真是太巧了,既遇上了,不如结伴一起吧。” 顾玉妩望着他身后一列杀气凛然的士兵,有些踌躇,会不会在路上不小心得罪他,被他灭口…… 想到这,她的小脸白了几分:“殿下的脚程快,不敢耽误殿下的行程。” 这还是在防备他,萧无恪也不着急:“也好。” 然后他翻身上马,回到了他的队列中,才远远朝她说道:“顾小姐,你先。” 顾玉妩咬着唇畔上了马车。 一行人重新启程。 廖春不时地从垂帘往外看一眼,皱着鼻子朝顾玉妩说道:“小姐,陵王殿下脚程真慢,现在还远远在我们后头跟着呢。” 顾玉妩焦虑地咬着下唇,她倒是不怕陵王殿下跟着,她只是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约莫两个时辰,下一处客栈便到了。 接待的是位面目慈祥的老妪,里面还有一位扫撒的老板娘,瞧着也安稳本分。 “小姐,我们住吗?”胡忠朝她请示。 “嗯。” 行了一天,她也是累极,便打算先回客房住宿,这时外面传来兵马撕鸣。 顾玉妩往外一看,陵王殿下也到了。 他们将马匹安置好,看来也是打算入住这个客栈,她不好装作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下去打招呼:“陵王殿下。” 第67页 萧无恪将手里的披风丢给卫三,望着她嗯了一声。 “那我先上去了。”顾玉妩别扭地说完,就匆匆转身离开。 见她步伐如此急促,萧无恪悠悠地望着她的背影,哂然一笑。 …… 用完晚膳,顾玉妩早早便歇下。 本来行了一日,她浑身疲累,却不知为何,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 半夜时分,她在黑夜中猛然睁开双眼。 她住在客栈二楼,却听到木质的窗户发出开凿声,尽管外面风声呼啸,但她绝没有听错。 顾玉妩匆忙从床上坐起来,望着窗户:“是谁?” 外面的人好像一顿,接着更加毫无顾忌地奋力凿窗,顾玉妩飞快地披上外衣,正要开门喊人,却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闷哼。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外面的凿窗声也戛然而止。 楼下像是有说话声,顾玉妩大着胆子将窗户打开往外望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抽搐的男人,他的胸前插着一支羽箭,破溃的伤口溢出大滩鲜血。顾玉妩脸色一片苍白,这个男人正是傍晚客栈那个带疤的小厮! 楼下又响起几声桌椅碰撞声,接着两个黑衣侍卫提留着两个一身血的男子丢在了外面,这俩男人也是傍晚客栈的…… 萧无恪手里握着一把长弓,从暗处走了下来,他抬起头望着顾玉妩露出一个微笑。 他似乎早知道她在那里望着。 顾玉妩把窗户关上,快速地穿好衣服,打开门走了下去。 她带的护卫也有几个走了出来,望着地上已经变成尸首的人大惊失色。胡忠震惊地说:“这不是先前客栈里的人吗!” 这时候,有一个护卫匆匆忙忙跑过来:“不好了,大小姐,我们有一多半的同伴不省人事了!” “怎么回事!”胡忠惊惧地回过头。 “没事,中了迷药,睡一觉就好了。”萧无恪淡淡接上话。 “迷药……”胡忠喃喃道,“那这三个人怕是惯犯,也许先前客栈的主人早已经被他们杀害……” 顾玉妩方知今夜的凶险,若不是陵王殿下,他们怕是凶多吉少。 她弯腰朝萧无恪行了一个大礼:“感谢殿下救命之恩。” “无碍,举手之劳。”萧无恪随口应道,“不过顾小姐的护卫本事不行啊。” 胡忠听到,脸上惭愧地红了起来,确实是他大意了,他羞愧地跪在顾玉妩面前:“是我的过错,大小姐尽可责罚。” “引以为戒,快起来吧。”顾玉妩并不难为他,“下不为例。” “好。”胡忠赧然道。 萧无恪轻笑一下,又道:“顾小姐还不考虑同行吗?” 顾玉妩眉眼低垂,今夜的凶险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有杀神在身边,总还是好的…… 至于自己对他那点害怕……尽量不要惹着就好了。 顾玉妩轻咳一声,讪讪说道:“只要殿下不介意我们行的慢,我们便十分感激。” “好。”他眼尾轻挑,笑得格外俊美。 …… 第二日在路上,车队换了样。 萧无恪带的侍卫和她的护卫皆跟在马车后面,而他自己,骑着那匹黝黑的骏马走在马车旁边。 顾玉妩只要一撩起帘子就能看到他。 “小姐,没想到陵王殿下竟是古道热肠的一个人。”廖春偷偷跟顾玉妩说道。 “别乱说话。”顾玉妩谨慎地看了一眼外面,背后议论他再生气了怎么办。 廖春吐了吐舌,也跟着顾玉妩沉默下来。 此时离京城已经很远,即便坐在马车里也觉得干冷。顾玉妩从帘子的缝隙里往外望去,陵王除了一身黑色的劲装,就是薄薄的披风了。 他冷不冷啊…… 顾玉妩正想着,忽然马车外的人一侧头,对上了她偷瞄的眼。 她顿时尴尬地满脸绯红,既然被发现了,她只好硬着头皮打开帘子。 “有事吗?”萧无恪戏谑地看着她。 顾玉妩此时悔得不行,没事看什么看。她窘迫地咬着下唇:“殿下,您觉不觉得有些冷。”她想着他要是觉得冷可以歇一歇加些衣服。 没想到萧无恪却误解了她的话:“你是觉得冷吗?” “嗯?” 没等她回答,萧无恪忽然调转马头,往后面的队伍走去。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实的包裹,从车帘处递给她:“穿上。” 顾玉妩好奇地打开,不由得怔住。 里面是一件极美的狐裘,颜色雪白,只有领间缀着几点红痕,宛若玉雪上的红梅,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件奢靡的狐裘一看就是为女子定做。 顾玉妩愣愣地抬头望着萧无恪:“殿下路上怎还会带着女子的衣饰?” 萧无恪嘴角一勾:“哦,随手乱放的。” 随手乱放的?顾玉妩摸着这漂亮的晃眼的狐裘,匪夷所思地凝着外面的陵王殿下。 为什么总觉得怪怪的? 第41章 心里愈发疑惑,顾玉妩将这件狐裘重新包好,望着萧无恪:“感谢殿下美意,但我确实不冷,殿下还是收回去吧。”她说着,就要把狐裘重新递给他。 萧无恪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喜欢就扔掉,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 第68页 顾玉妩抱着狐裘的手僵在原地,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哪有强塞的礼物? 廖春见状,悄悄拉了拉顾玉妩的袖子:“小姐,要不留下吧。”小姐虽然带了好些厚衣裳,但没有一件有这个暖和。 顾玉妩叹了口气,只能将包裹递给廖春:“将它收好。”等她找个合适的机会还回去,或者再送陵王殿下一件等价的吧。 萧无恪看到她一脸勉强,骑在马上意味深长地一笑。 …… 两日后,他们刚到岐州,天上下起鹅毛大雪。 搓绵扯絮的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路上几乎寸步难行,他们不得不在岐州找了一处客栈歇下。 “真冷啊。”廖春从外面进来,冻得直柔耳垂。 顾玉妩坐在火炉旁边,望着她莞尔一笑:“喝些热茶去。” 廖春从火炉上拿起水壶掺了半盏凉茶一饮而尽,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这么冷的天,应该吃些热乎的东西,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借客栈的厨房给您做去?” 她话音刚落,房间的门传来轻扣声。 廖春走过去打开门,外面是常跟在陵王殿下身边的那位黑衣少年。 卫三远远朝顾玉妩行礼,说道:“顾小姐,殿下请您下去吃锅子。” “锅子是什么?”廖春好奇地问道。 卫三顿了顿,不知道如何解释,便道:“你们下去就知道了。” “锅子到底是什么呀?”廖春望着卫三转瞬不见的身影,小声嘀咕,“跑得真快,还没问明白哩。” 既然是陵王殿下相请,顾玉妩也不敢推辞,便稍稍收拾一下,带着廖春下了楼。 萧无恪正在桌前往锅里扔着肉,见她来了,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顾玉妩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廖春识趣,自然躲得远远的。 “这便是锅子?”面前的桌子从中间扣了洞,下面是一个小火炉,上面座着一个沸腾的大铜锅,铜锅中间横着一张铜片,铜片一侧是热辣的红汤卤,另一侧是飘着参片的清汤卤。 萧无恪将好几片滚熟了的牛肉夹进她面前的白碟里:“这是岐州有名的锅子,即熟即吃,京城应该也有的。” 但顾玉妩却是第一次吃,她怔怔地盯着面前一片片的牛肉不知道如何下口。 这时候店家端来两个小碗放在他俩面前,见顾玉妩不动筷子,便热心地朝她解释道:“小姐,这是蘸料,您将熟了的肉或者蔬菜蘸一下,就可以吃了。” 顾玉妩好奇地夹了一片牛肉蘸了蘸,咬了一小口。 牛肉软嫩劲道,原本略重的肉味经过蘸料调和,只余下满口清香。 她惊讶地望着萧无恪:“好吃。” 得到她的赞扬,萧无恪眉梢不由得挑了挑:“那就多吃些,尝尝这个辣卤。” 顾玉妩便从里面夹了一颗青菜蘸了蘸,只一口就皱起眉头:“好辣……” 萧无恪低低笑起来。 顾玉妩辣的喝了几口水,白嫩的面庞上跟着辣出了红晕,她也不计较他的笑意,继续认真吃了起来。 外面雪虐风饕,寒冷刺骨,顾玉妩却围着小火炉,在氤氲的热气中吃出了一身薄汗。 …… 吃完饭,她喝着一盏清茶,心满意足地解腻。 萧无恪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瞧着她。 这一顿饭吃下来,顾玉妩心里对他的戒备又少了许多,好像杀神殿下还挺好相处的……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太阳缓缓升起,房檐上往下滴着冰水,顾玉妩身上还有一层薄汗,她想走到门口吹吹风。 廖春惊呼一声,急忙止住顾玉妩:“小姐,您先等一下再出去。” 然后她蹭蹭地跑上楼,很快抱着一个雪白的狐裘跑下来,气喘吁吁道:“外面可冷了,您把它披上,不要着凉。” 顾玉妩看着这狐裘犯了难。 这正是陵王殿下不久前送给她的。 廖春见她这样,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奴婢找的急,没仔细看就拿下来了,要不,奴婢再上去给您换一件?” “不用换。”不知何时走过来的萧无恪忽然出声。 他从廖春手里拿过狐裘,展开披在了顾玉妩身上。 顾玉妩吓得想往后躲,萧无恪像是知道她的意图,森然道:“别动。” 她不得不顿住:“……” 他将狐裘严实地裹在她身上,又垂着眸子认真地给她系脖颈处的绳扣。 干燥的手时不时地擦在她的下巴,顾玉妩稍稍往后仰着头,脸上泛起尴尬的红润:“殿下,这样于理不合,我自己来……” 话音还没落下,绳扣已经系好了。 萧无恪垂眸迎上她的视线:“理是什么?” 顾玉妩讪讪低下头,算了,理在他那里是没有的。 从第一次见面那个没道理又唐突的拥抱就说明一切了。 她穿着狐裘,走了出去。 客栈的外面就是岐州的一处集市,尽管此时蒙着皑皑白雪,但雪停后有小贩开始出来走动。 顾玉妩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糖葫芦上。 糖葫芦闪着金黄的色泽,圆润的红山楂透着这层色泽格外诱人。 萧无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失笑:“想吃?” “啊?”顾玉妩回过神来,急忙摇摇头,“那是些小孩子吃的东西,再说才刚刚吃完锅子。” 第69页 萧无恪却不等她说完,踩入雪中走向抱着糖葫芦的老伯。 “殿下,殿下……”顾玉妩是真不想吃,她匆忙追过去。 但是萧无恪走得快,没几步便走到了老伯身边,挑好两串付钱的时候,顾玉妩才追了过来。 因为小跑,她的鼻尖微红,眼睛也亮盈盈的:“我真不吃。” 萧无恪却把钱付给老伯:“我想买。” 老伯一把年纪,脸上尽是风霜的褶子,此时望着顾玉妩慈祥地笑道:“夫君待你好,小娘子真是好福气呀。” “不……不是……”顾玉妩急忙解释,萧无恪却将糖葫芦塞进她手里,笑着说:“他又不认识我们,不必在意。” 顾玉妩闷闷地接过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身雪白的狐裘衬得她极美,白皙的脸儿犹如玉瓷般,再加上这闷闷的有些憨意的表情,活像一个不谙世事刚入凡尘的小仙女。 萧无恪眉眼微弯,心想以后再给她寻些漂亮衣饰。 卖冰糖葫芦的的老伯已经走远,顾玉妩望着手里的两支糖葫芦,她是真的吃不下,便抿着唇望着萧无恪,小心翼翼道:“殿下,我能过会再吃吗?” “随你。” “哦。”顾玉妩拿着两个糖葫芦,想了想又解释道,“我刚才看糖葫芦,只是因为想起来自己小时候,那时我父亲常抱着我买这个。” 原来如此,萧无恪看着她有些落寞的样子,问道:“你这次去洮州,也是为了顾太傅吧。” 顾玉妩惊吓地望着他,他是怎么猜出来的。这个问题她不敢承认,但她更不敢骗杀神,一时进退两难,不知做何反应。 萧无恪知她心里的小九九,轻轻一笑:“我知他是冤枉的,你若是不介意,本王愿意帮你。” 顾玉妩脸上的惊吓变成震惊。 父亲的案子一年之后,她第一次听到一个外人说她的父亲是冤枉的。 而这个外人是陵王殿下,他说他会帮她。 为什么? 顾玉妩直视着她,这是她第一次敢这么看他。 萧无恪看到她眼底的狐疑,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急不来…… 他便随口说道:“从前顾太傅有恩于我,我是愿意帮他的。” 父亲有恩于他?她怎么不知道?而且陵王殿下明明常驻西北,父亲哪里有机会有恩于他? 顾玉妩更加狐疑了,她敛下杏眼,缓缓说道:“谢谢殿下对家父的信任。”却只字不提让他帮忙。 萧无恪懒懒一笑,也不解释。 两个人从雪地里回到客栈,顾玉妩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廖春:“去房间里放好,等下我消食吃。”然后又把身后的狐裘脱下来,一并递给她,“这个也放好。” 这件狐裘她穿过了,因此不能再退回去了。顾玉妩心里开始盘算,不能平白地收下陵王这么贵重的礼物,她得回一件礼。 可是回什么既恭敬又不逾矩呢? 她不由得转身望向萧无恪,他披着玄色披风,内里也是一身黑色劲装,如果送衣服的话……顾玉妩摇摇头,不合适,太亲昵了。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白色玉佩上。 可以送他一块玉,又贵还符合规矩。顾玉妩想。只是……陵王殿下本来有玉了,她再送是不是有点多余? 萧无恪好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然后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放在她面前:“顾小姐对这个感兴趣?” “不,不是的。”顾玉妩急忙否认道,忽然目光凝在这块白色的玉佩上。 这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水滴状,中间雕着一尾鱼。 顾玉妩逐渐凝起眉头,这怎么长得这么像她送给赵无恪鱼竿手柄上的那块玉? “殿下这玉,是何处得来的?”她仔细看着,简直越看越像。 当时那根鱼竿是她亲自挑的,她对这块玉相看了许久,自然印象深刻。 只是那块玉怎么会在陵王殿下这里,还从顶端打了个孔结成了长生结? 她依稀记得那根鱼竿被赵无恪从中间踹折了,似乎被下人丢弃了。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萧无恪将玉收回来,摩挲一下:“日后告诉你。” 见他笑得古怪,顾玉妩暗自腹诽,难道只是巧合? 萧无恪却没再多解释一个字,又将这块玉仔细地扣在腰间,顾玉妩只好移开视线,将疑虑暂时搁置下来。 第42章 七日后,他们抵达了洮州。 洮州地处西北,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蓝,洁白云朵之下有着绵绵不绝的山脉,山河壮丽,宁静深远。 廖春撩开车帘,好奇地往外张望,顾玉妩望着外面美轮美奂的景致,长舒一口气,她终于到了。 洮州城门口威武雄阔,他们还未驶近,就远远看到门口立着一队兵马。 “小姐,他们是干什么的?”廖春小声问顾玉妩。 “应该是接陵王殿下的。” 那些人远远瞧着,除了领头的几位皆穿着黑衣重甲,俨然是苍狼军。 果然,他们渐渐靠近的时候,那队人马齐齐单膝跪地,声音响彻:“恭迎殿下回归!” 萧无恪在马上朝着他们点了下头,几个人才一齐站起来。 “老大,马车里的是谁?”这时候一个颇为爽朗的女子声音传来。 顾玉妩本来想沉默着应对过去,没想到被问及,不得不拉开车帘,朝他们轻轻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第70页 对面的人一个个面露惊异,陵王殿下竟然带了女人回来? 顾玉妩这一眼,也看清了对面的人。 除了黑衣重甲的苍狼军,领头的有三位。一位是穿着黑色铠甲的中年男人,一位是穿着宽松布裙背着褡裢的年轻女子,她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口白牙极为耀眼,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想来是刚刚询问她的那位。最后一位一身白色软甲,身形又细又高,马尾高束,是个面容清冷的大美人,她的面容与那背褡裢的女子竟有八分相似。 顾玉妩怔了怔,这……难道是传说中陵王在洮州养的娇美姐妹花?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个清冷的大美人回视着她,似乎也带着打量。 萧无恪骑着马绕到顾玉妩眼前,挨个给她介绍,他指着黑衣铠甲的男人:“陈将军。”又看向褡裢女子,“白桑,擅用蛊,是军中混吃混喝的。” 最后指着清冷的美人:“白心,白将军。” 顾玉妩也不知他为何要朝她介绍,只能干巴巴地打招呼:“你们好。” 白桑一看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听到她的招呼,她望向萧无恪:“老大,这个大美人是谁呀,你也得跟我们介绍介绍吧。” 萧无恪却阴恻恻地一笑,一把撩下了顾玉妩的车帘。 白桑和众人脸上又怪异起来,不介绍就罢了,这阴恻恻的笑意又是怎么回事? 她和陈将军暗中对视一眼,皆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殿下露出这种笑意,往往都是在算计什么。 算计什么呢,自然是那马车里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啊。 想到这,白桑又偷偷瞄了白心一眼,哎呦呦叹息了一声,姐姐的情路怕是到头了。 …… 入了洮州城,往来的百姓似乎都认识萧无恪,见了他都带着敬畏的笑意,远远驻足朝他行礼。 顾玉妩从垂帘的缝隙里看到这一切,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她原本以为杀神在洮州会人人惧怕,没想到如此得人心,竟受到普通百姓诚挚的爱戴。 果然是她之前把他想错了。 萧无恪带着她的马车,依旧神色如常地往前走着。 看这方向,也不知要把她带到哪里去,难不成是军营…… 顾玉妩皱着眉,军营可不成,她得早点和殿下告别。 想到这,顾玉妩撩开垂帘,朝他小声说道:“殿下,军中要地不是我能擅闯的,不如我们就此分别吧。” 萧无恪勒紧缰绳,驻足望着她:“你在何处落脚?” 她便如实回道:“暂时还未定,不过洮州城的万药堂应该已经帮忙安排。” 萧无恪点点头,随口说道:“知道了,本王安排好便过去找你。” 顾玉妩讶异地看向他。 见他似乎是认真的,她急忙说道:“殿下与我同路过来已经万分感激了,怎可再随意耽误殿下的时间。” 萧无恪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既然来了洮州,本王可得尽地主之谊,哪有晾着客人的道理。” “可……可是……” “走了。”萧无恪没等她的可是,唇角勾着笑意,打马离开。 顾玉妩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忽然,马车边挤过来一个小萝卜头,朝着她大声喊道:“美人姐姐,你是陵王殿下娶的王妃吗?” 小萝卜头的一喊,问出了过路百姓的心声。刚刚陵王在他们不敢吭声,现在见她落单了,一群百姓皆带着期待又惊喜的目光望着她。 洮州的民风真是淳朴…… 顾玉妩尴尬地对着马车边的小萝卜头辟谣:“不是哦,陵王殿下帮了我,我们只是朋友。” “原来不是呀。”小萝卜头脸上满是失望,旁边偷听的行人表情如出一辙。 小萝卜头自言自语道:“可是殿下对你笑了耶,我第一次见殿下笑呢,我觉得殿下以后会娶你的。” 偷听的行人也默默地点了下头。 他哪有笑……被他几句童言说的面色绯红,顾玉妩尴尬地不知如何接话,这时候一位妇人走上前来拉着小萝卜头,朝顾玉妩歉意一笑:“抱歉,打扰您了。” 小萝卜头就这样一步三回头地被他阿妈拖走了。 然周围百姓望着她还是满目慈祥。 顾玉妩干咳一声,对着百姓们回了一个微笑,手忙脚乱地阖上了帘子。 不该同陵王一起入城的,顾玉妩悔恨地想,她竟然不知洮州城的百姓如此八卦。 …… 不一会儿,顾玉妩便按照魏景之前给的地址找到了万药堂。 堂里的掌柜是个年过五十的温和妇人,见是她来了,笑脸迎出来。 “拜见大小姐。”她恭敬地行了礼,“公子前些日子来了书信,老朽已经等您多日了。” 顾玉妩朝她颔首一笑。 “大小姐是要进来喝盏热茶,还是去给您收拾好的住处?” 如今时辰已不早,顾玉妩便道:“去住处吧,劳婆婆带路。” 老妇人便命人看好店,躬着身子带她一行人去了住处。 “也不知大小姐在此地待多久,老朽便给您准备了这处院子,大小姐瞧瞧合不合适,不合适老朽再给您安排。”老妇人温声说道。 眼前是个三进的院落,在个闹中取静的地方,院子外面种着成排的槐树,瞧着也很是隐秘。 第71页 院子里房间不少,还有马厩,用来安排顾玉妩带的护卫绰绰有余。 顾玉妩点点头:“很好,谢谢您了。” 老妇人急忙摇头:“哪里哪里,这是老朽该做的。” 顾玉妩一笑,又问道:“婆婆可知道洮州城的十里巷在何处?” “十里巷?”老妇人沉思一会,“这在洮州城极西处,靠着边境,那里可不安稳,大小姐是要去吗?” 顾玉妩点头:“想去寻一位故人。” 老妇人叹口气:“那可不好寻,那边常年起祸事,人可能早就迁徙了,大小姐若是前去,安全起见一定要多带一些人。” “好,多谢。” 告别老妇人,顾玉妩拧眉,十里巷是宋思行告诉她的邓廉的住址,这住址已近一年,她不知道邓廉还在不在此处。 正沉思着,廖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我们进去歇息吧,这连日的赶路,总算有着落了。” “好。” 一行人在院子里开始收拾。 后院最亮堂的屋子是老妇人为她安排的房间,房间里面收拾的纤尘不染,处处崭新,连被褥都是清新的棉花味,一看就知老妇人极其有心。 廖春帮她将行李收拾好,将那件雪白的狐裘单独挂在外面的衣架上:“小姐,这个地儿可真冷,殿下这件暖和的狐裘刚好派上用场。” 顾玉妩望着那件狐裘叹了口气。 陵王殿下说还要过来,那她去找邓廉的事要怎么瞒? 她窝在软绵绵的被褥上,只觉得脑子疼。 第43章 深夜,冷风阵阵,月上深空。 三进院子的堂屋里,一时静谧无声。 顾玉妩一言难尽地望着对面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男人。 这陵王殿下真是自来熟,她刚刚安置好,他就打听来了,身后那个面无表情的小侍卫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裹,毫不掩饰自己要赖在这里的目的。 顾玉妩指尖轻轻抠着桌角,终是耗不过他:“殿下,如此真的不妥。” “哪里不妥?”他噙着笑意反问。 还能哪里不妥? 他刚刚上门,告诉她他的府邸在重建,军营又住不惯,所以无家可归,不得不在她这里寻一个住处……这理由找的是有多敷衍?先不说他的属下接不接待他,他一个征战沙场的杀神说自己住不惯军营,谁敢信? 想到这,顾玉妩皱眉横了他一眼,气得没做声。 萧无恪轻笑一下,缓缓说道:“顾小姐总不能过河拆桥,本王护你一路,难不成连一间房都不值得?” 顾玉妩撇撇嘴,闷闷道:“不管怎样,于礼不合。” 打死她都不会和他共住一个院子了。 “行。”萧无恪懒懒地看向卫三,“去隔壁院子收拾收拾,本王今晚住那。” 那隔壁的院子是个空屋,又矮又破,顾玉妩白日路过的时候,从矮墙往里望了望,什么都没有。 如今深更半夜,让陵王住那种地方,要是让深深爱戴他的百姓知道,她怕是得成了千古罪人。 顾玉妩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 萧无恪已经站起来打算往外走,听到她的声音,挑着眉梢望着她:“还有事?” 顾玉妩又叹一口气:“殿下若不介意,请住在前院吧。”那里住着她从京城带过来的三十个护卫,但主屋却是空着的。 她说的艰难,玉色的小脸纠结成一团,满满都是丧气。 萧无恪眉眼唇畔染上笑意:“好。” 等萧无恪带着他的小侍卫去了前院,廖春小声地问道:“小姐,您不是说我们在洮州的行踪要保密吗?殿下过来会不会暴露了您?” “就算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的。”顾玉妩无奈道。 她已经想明白了,这是陵王的地盘,她要去的是位居边境的十里巷,为了安全她还会带一批人,这种阵仗,怎么可能瞒得过陵王殿下? “那……那我们不瞒了?”廖春挠头问道。 “不瞒,也瞒不了。” 另一边,卫三帮萧无恪将一应物什安顿好,皱着眉站在一边。 “苦着脸干什么呢?”萧无恪乜他一眼。 卫三郁声说道:“殿下不该如此。” 他家主子那是多骄矜的一个人,如今竟要瞧着人家脸色赖在这里,他替殿下不值。 萧无恪却轻骂一声:“小废物。” 卫三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又骂他小废物,他哪里废物了…… 似是给他解惑,萧无恪往上一指:“听。” 卫三不明所以地抬头往上看一眼,听了半天,除了外面呼啸的风声他什么都没听见。他疑惑地正要请示萧无恪的时候,忽然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从他们屋脊上点过,转瞬即逝。 卫三面色一白,拔剑抬脚就要冲出去追。 “站住。”萧无恪唤住他,“不用追。” “可……可是?”卫三顿时反应过来,“殿下早知道此人了吗?” “嗯,一进洮州就黏上来了,冲着后院那个小丫头。”萧无恪懒洋洋地说道。 方才的脚步声是前掌发力,也就是说那人是从后院飞到他们屋脊,只借了下力便离开,并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话。想到这,卫三还是不解:“殿下为何不抓住他问个清楚?” “他暂时不伤人……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 第72页 卫三明白了,难怪殿下非要和顾小姐住在一个院子里,还不是要保护她,万一那飞贼要灭口了,殿下随时都能过去废了他。 “也不知道顾小姐惹上了什么人,连跑到洮州都要遭人监视。”卫三自言自语道。 萧无恪戏谑一笑,这得看他的小娇娇来洮州到底办什么事了。 …… 第二日,天色将明未明,天空泛着淡淡的鱼肚白,顾玉妩便起来了。 临时雇的婆子已在外面扫起院子,小厨房也亮起了灯,飘出了阵阵粥的香气。 不一会儿,廖春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小姐,热水方才烧好,您可以洗漱了。” 她将帕子拧干,递进顾玉妩手里,又悄声道:“方才奴婢经过前院的时候,陵王殿下也起来了呢。” 顾玉妩擦手的动作一顿:“他在干什么?” “在喂马。” “哦。”陵王常骑的那匹黝黑色骏马一看就是极为珍稀的宝马,他用些心思也正常。 顾玉妩用帕子擦干净脸,叹了口气,与杀神殿下处在一个屋檐下,真是处处透着别扭。 用完早膳,收拾妥当,顾玉妩穿着一件月色的长斗篷,带着廖春来到前院。 胡忠早已经集合起所有的护卫,整齐地排列在院子里,静静等着她的发话。 顾玉妩只将地图给了胡忠,朝他交待了今日需注意的事宜,让他转达,又转身走向站在檐下的萧无恪。 “陵王殿下,早。” 萧无恪颔首一笑:“要去哪。” “去十里巷。”顾玉妩如实答道,“殿下可有兴趣一同前去?” 竟不瞒着他了,萧无恪狭长的眼眸微眯:“好啊。” …… 十里巷因靠近边境,每有战事便会受到波及,他们一行人来到的时候,只觉得格外残破,满目疮痍。 太萧瑟了,路边颤巍巍地立着几处食肆茶摊,行人寂寥,遍地枯褐色的的落叶。 因道路窄小,顾玉妩不得不提前下了马车,踏上这冷瑟的边境之地。 “小姐,前面拐弯就是了。”胡忠拿着地图走在前面,地图上就是邓廉在十里巷的详细住址。 踩在层层斑驳的落叶上,越靠近这个地方,顾玉妩就愈发忐忑。 萧无恪走在她旁边,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拐过弯,露出一个破旧的木门,门上也没有锁。 胡忠推开,门上落下一阵尘土,他呛咳一阵,待尘土落尽,院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歪倒的石撵,破旧的窗棂,从中间断裂的栅栏,还有遍地覆着尘土的落叶。 顾玉妩脸色白了几分。 胡忠大着胆子走进去,在里头的屋里仔细检查一番,然后朝顾玉妩摇着头:“大小姐,空的,没有异常。” 顾玉妩咬紧下唇,面露惶然,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邓廉果然早已不在此处。 萧无恪看到她倏然煞白的脸色,皱起眉头:“你在找谁?” “一个故人,曾经父亲的近侍……”顾玉妩喃喃回道。 果然这一趟洮州之行又是和顾清阳有关。 萧无恪低声劝道:“他既身负重责,应当不会擅自离开此地,如果离开了,定时感到了危险。你莫急,他应该还在洮州城。” 顾玉妩茫然地点点头,如果如萧无恪所言邓廉感到危险不得不离开,那他为了极好的隐藏,还会改名易容…… 洮州城如此大,她要怎么寻找一个改名易容的人? 她恍然失色,一时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萧无恪望着她,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要急,总会有办法,本王帮你。” 顾玉妩却摇了摇头,失了魂般转过身往外走去。 身后的侍卫也俱都面面相觑,这时候萧无恪对胡忠说道:“你带他们离开吧。” 胡忠犹豫地看向顾玉妩,见她轻轻点了下头,他才带着三十个护卫一齐离开。 顾玉妩的思绪此时已经一片混乱,整个人蔫了吧唧,跟着萧无恪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在十里巷的长街上。 萧无恪看着她深受打击的样子,眉头也拧了起来。 忽然,不远处传来马蹄哒哒声。 只见两位女子骑着马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衣软甲,一个褡裢布裙带着笑意,正是昨日见过白心和白桑。 二人远远地下了马,朝着萧无恪行礼道:“殿下。”“老大。” 萧无恪略一颔首,两人才起身,白桑笑着看向顾玉妩:“又见到您了!” 白心却望着虚空,仿若没看见她。 顾玉妩怔怔地抬起头,她此时无力寒暄,只没精打采地回白桑一句:“好巧。” 白桑嘿嘿一笑:“是巧,今日恰逢我姐姐巡视十里巷,我没事跟着她,远远看着就像你们。” 顾玉妩干巴巴地回她一个微笑。 萧无恪看着她浑身的丧气,终于忍不住了。 他大步走到白心面前,从她手里扯过缰绳,翻身跨上马。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骑到顾玉妩旁边,俯身握着她的一把腰肢将她勒到马上,扬起马鞭转瞬消失在长街上。 空气中似乎还停留着顾玉妩一声惊呼,剩下的人陷入沉默—— 许久,白桑用胳膊肘拐了拐身旁脸冷成冰块的姐姐:“姐,你真没戏了。” 第73页 白心冷哼一声,翻身上了白桑的马反方向绝尘而去。飞驰在路上,她冰冷冷地想,她怎么能输给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娘们? 第44章 骏马飞驰,呼啸而过。 连绵不绝的草地上除了马蹄急速的哒哒声,隐约传来几声轻斥。 “殿下,你干什么!”顾玉妩被萧无恪强势地箍在怀里,恼怒起来。 “别动。” 他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一出口就被吹散。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将她的兜帽放下来,严严实实地捂住她的脸,不让冷风吹伤了她的面颊。 顾玉妩被挡进一团黑暗里,低下头只能看到飞扬的马鬃和地面快速略过的风景,还有陵王殿下那握着缰绳但肘间勒着她那一把细腰的胳膊。 她咬牙切齿地暗骂一句:“流氓。” 这声小小的咒骂顺着风声吹进了萧无恪的耳朵里,他低笑一声,马跑得更快了一些,空气中只极快地滑过两人如墨的发丝,眨眼间消失在天地一线。 约莫两刻钟,马停下了。 萧无恪利落地跳下马,朝她伸手:“下来。” 顾玉妩冷着一张脸,假装看不到他的手,自己从马上跳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兜帽也落了下去,萧无恪瞧到了她气鼓鼓的表情,只好挑眉笑着收回手。 “殿下以后莫要这样了。”顾玉妩眉头蹙起,极其认真地望着萧无恪,幸亏这是在洮州,要是在京城他举止这么孟浪,他俩可就牵扯不清了。 萧无恪却没回她,朝她扬了扬下巴:“看。” 他轻而易举地避过自己的问题,顾玉妩只能闷闷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入目的风景让她呼吸一窒。 面前横着一条蜿蜒而宽阔的长河,河面平稳,里面倒映着一望无垠的湛蓝天空和远处的皑皑雪峰,还有大片悠悠扬扬浮动的洁白云朵。这里水天相接,空旷壮阔,让人沉浸其中,连呼吸都缓了下来,只觉空灵无边。 “那是望河,洮州城的人称它是万水之源。”萧无恪在她身边介绍道。 他带着她往前走,波光粼粼的河面渐渐清晰,甚至倒映出了她清泠泠的身影。顾玉妩立在河边,清澈的河水载着白云,缓缓流过她的脚下,她不由感慨道:“这里真美。” 萧无恪低声一笑,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长睫微微地垂着,因视线往下瞧着水面,眼尾上扬的弧度越发妩媚,萧无恪的视线从她的眼尾滑过她挺翘的小鼻子再到她略微上扬的嘴角,自己也染上了笑意,小丫头总算心情好了。 “望河的鱼很是鲜美,比安京城的好吃多了。”萧无恪懒懒地坐在了地上,望着她,“本王哪日钓几尾,送给顾小姐尝尝。” “感谢殿下的心意,不用劳烦了。”顾玉妩婉拒道,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来从前的赵无恪,他也喜欢钓鱼,从前他钓的鱼做成汤,她每次都能喝一小碗。 见她还这么客气疏离,萧无恪嫌弃地叹了口气,朝她拍了拍旁边的草地:“坐下歇歇吧。” 顾玉妩瞧着那与萧无恪咫尺远的地方,又摇了摇头:“我还是站着吧。” “嫌不干净?”萧无恪眉间轻拧,随手扯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空中一扬铺在了旁边。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都没来得及推据。顾玉妩尴尬地摇着头:“不是不干净……殿下快把衣服收起来……” 她还没说完,就被萧无恪拉了一把,她失去平衡惊呼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临落地那一刻,腰上被一只温热的手扶住,将她稳稳地放在披风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顾玉妩你怎么规矩这么多?”他靠近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顾玉妩抿唇坐正了:“是殿下没规矩。” 这句话不仅是在说方才,更是在暗暗地说他将她挟上马的事情。 萧无恪揶揄地望着她:“本王要不这么做,你在十里巷就要哭了。” 这话戳到她的心事,让她倏然想起来邓廉找不到了,面色又沉了下去,暗着眸子不再吭声。 萧无恪随手从地上拔起一把枯草,放在手里把玩着:“他叫什么,有什么特征。” 顾玉妩闷声道:“邓廉,四十多岁,没什么特征。” 她没打算瞒着萧无恪,昨日在十里巷已经告诉的他差不多了,若他能帮她,总好过她茫然地大海捞针。 想到这,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能再帮我一次吗?” 萧无恪懒洋洋地应一声:“帮。” 他回答的没有犹豫,顾玉妩讪讪说道:“谢谢殿下了。” “要是找不到呢?” “要是找不到……”顾玉妩的脸色一下子丧气起来,要是找不到,从前的努力便付之东流,就是功亏一篑,难以翻身。 可是父亲怎么办? 侯府怎么办? 她皱着眉头望向望河河面,如玉的面颊上映出来粼粼波光的光晕,脸上细小的绒毛被照射出,连它们都泛着犹豫。 这条宽阔的望河连接着雪峰山脉,从极寒之地流出,却缓慢清冽,一层冰都没有。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啪地丢进面前的河水里,细小的水珠溅在她的绣鞋上,她抬手拂过,无奈一笑:“要是找不到,就继续找呗。” 余生漫长,总没有放弃的道理。 她的眉眼又含上坚韧,微微发怔的目光里像是顷刻间撒上了望河倒映的流光。萧无恪懒懒一笑,抬手拿过她的手腕:“给。” 第74页 顾玉妩低头,一只枯草编织的手环被搁在了她的手心。 她将它举起来,对着阳光看着,手环编织的很是精巧,仿佛带着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很难想象这是出自杀神之手。 她从前还惧怕他,后来那惧怕渐渐变少,到现在丁点都没有了。 匪夷所思地,顾玉妩忽然望着萧无恪:“殿下是不是喜欢我?” 萧无恪狭长的眼梢抬起,眸光凝着她。 空气中只余缓缓的风声,温热的阳光晒在身上,一时安静得让顾玉妩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开始后悔自己的唐突,便想转移话题:“殿下,那雪峰……” “雪峰很美,”他倏然出声,迎着日光的眸子微微眯起,“我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嘿(。‘▽’。) 第45章 顾玉妩脑中轰鸣一声。 她虽然猜测过,但被他当面直白的说出,依旧惊慌失措。 “殿下……”她尴尬地开口,面上却全是绯红,内心无比懊悔。 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明明自己不能给他回应,还要招惹他说出心声…… 她握紧手里的草环,胡思乱想着,难怪他要她和离,还如此帮她…… 想到这,她圆圆的杏眼瞪大,心头忽然升起了诧异的想法,她望着萧无恪:“难道此去洮州与殿下相遇不是巧合?” 萧无恪狭长的眸子里蕴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说话。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顾玉妩倒没想到陵王竟然用心了,她一颗心七上八下,连嗓音都微颤:“那殿下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看上你的?”萧无恪随口接上她吞吞吐吐的话。 顾玉妩脸又一红:“唔。”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不过才见了几面……顾玉妩咬着唇畔,小声开口:“难道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那时候无意间闯入他的寝殿,还被他在屏风里抱过…… “第一次见面?”萧无恪重复她的话,目光却悠远起来,第一次是在赵无恪的洞房花烛夜,她穿着红艳艳的嫁衣,用那双带勾儿的杏眼算计满满地瞧着他。 他好笑地勾起唇角:“也许吧。” 那未免也太孟浪了,哪有第一次见面喜欢就上手搂搂抱抱的,她现在对那次贴身的拥抱依旧心有余悸。 不过……她又拧起眉头:“可是殿下那是第一次见我,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还是……”还是从前就认识我了? 萧无恪这次却不回她,只挑着眉眼瞧着她:“顾玉妩,哪有姑娘追问爱慕者这些问题的,你的矜持呢?” 顾玉妩被他一噎,方才发现自己问的太多,着实唐突了。 倒是像对他的喜欢很在意一样…… 她干咳一声:“殿下不愿意回答就罢了,挖苦我做什么。” “我愿意回答,”萧无恪朝她笑得邪气,“但回答了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顾玉妩脱口而出。 萧无恪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陵王殿下好像生气了……顾玉妩无意识抠着手里的草环,干巴巴地说道:“我嫁过人了,名声不好。” “都说我杀孽重,我名声也不好。” 这倒是真的……顾玉妩眼神飘忽一下,又想起十里巷上见过的人:“可是殿下已有心头好。” “什么心头好?” “就……”顾玉妩结结巴巴,“就白心和白桑这对姐妹花啊。” 又是姐妹花,她从安京城念叨到洮州,当真是对这莫须有的东西念念不忘。萧无恪啧啧一声:“她俩是洮州从前守将的一双女儿,那守将被西番敌寇乱箭射杀后我便接管洮州,她们两个随后也入了军营。刚入营的时候是半大的丫头片子,屁都不会干,好在心性坚韧,大的那个习了一身好功夫,加上有脑子,去年升了将军。小的那个钻研蛊毒,前些年潜入西番亲手蛊杀了杀父仇人,在军中也小有威望。都是我手底下打打杀杀的兵蛋子,一个拎得清,一个没心肺,能跟我有什么事?” 顾玉妩:“……” “还是你瞧着我和她们哪里不妥了?” 顾玉妩摇摇头,仔细想想,白心和白桑见到他都很是规矩,就连总是笑嘻嘻的白桑,也很是知晓进退之度。自己确实想错了,她俩的身世让顾玉妩不禁升起佩服,谣言不可信,不仅坑害了陵王殿下的声誉,更歪曲了事实,她们不是以色事人的姐妹花,是远在边境守护大渊的英雄。 见她这么快地想通透了,萧无恪轻笑一声,戏谑道:“我的心头好只有一个,可惜是个小白眼狼。” 顾玉妩尴尬地满脸通红,从前她觉得远在洮州的陵王殿下高冷的像是天边可望不可即的灼日,今日方知大错特错。 怎说话这么直白,还骂她是个白眼狼。 “玉妩非白眼狼,殿下之恩没齿难忘,只要殿下有事,我愿全力相助。但情之一字,是问及本心,我不敢欺骗殿下,只能无以为报……” 瞧瞧说的一板一眼,头头是道,萧无恪心头像是垛上了一堵墙,又沉又闷。 他冷哼一声,从地上站起来,嗓音变得硬邦邦的:“回去吧。” 他好像又生气了……顾玉妩从地上站起来,慢腾腾地将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悄悄地看他一眼,怯怯道:“殿下生气了?” 第75页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眨巴着卷翘的长睫,萧无恪只能长呼一口气,将心底的郁气散了出来。 算了,没心没肺还不经吓唬的小东西。 他从她手里拿过披风,重新披回身上:“没有。” 萧无恪走到马旁边,翻身上去,朝她伸出手:“上来吧。” 顾玉妩犹豫着,她不太想和他共乘一骑,尤其现在关系还这么微妙,但是这里有只有一匹马…… 萧无恪没等她纠结完,俯身勾着她的腰一把将她带上了马。 顾玉妩又严实地坐进了他的怀里,她皱着眉头,开口:“殿下,你不能……”还没说完,头上的兜帽被身后的男人一把蒙上,她后半截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去。 还是这么没有规矩。顾玉妩嘴角一撇,闷闷地叹了口气。 …… 回到洮州城三进的小院,萧无恪直接揽着她的腰从马上跃了下来。 顾玉妩吓得四下张望,见没人看见,才偷偷松了口气。 她后退一步:“殿下,我回去了。”不等他回应,便转身飞快地跑向后院。 萧无恪好笑地望着她的背影,明明被拒绝的人是他,她躲什么。 顾玉妩刚回到后院,廖春就飞扑上来:“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可把奴婢吓坏了。”那陵王殿下的动作又快又准,等她反应过来,小姐连人影都见不到了。 她紧张地上下打量着顾玉妩,见她除了表情有些奇怪,其他都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小姐饿不饿,奴婢方才做了醪糟团子,要不要吃一些?” 早膳没吃多少,腹中确实有些饥饿。顾玉妩随口道:“半碗吧。” “好嘞。”廖春小跑着去了厨房。 她回到房间,将今日的衣服换下,便怔怔地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抱着软软的靠垫,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 今日陵王将心意剖了出来,她拒绝了人家,也不知道日后该如何相处。 而且陵王殿下还会帮她找邓廉吗? 她目光望向前院,烦闷地咬着下唇,早知道就不问了,兴许陵王殿下对她新奇几天就没了兴趣。 这时候廖春端着醪糟团子走了进来,顾玉妩只好暂时收回心思,这团子做的香气扑鼻,她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热乎乎的甜度刚好,不由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不想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从怀里拿出来那个草编的手环,又看了一眼,随手放进了妆奁里。 …… 两日后,安京城太子府 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走进来,将手中的信笺递过去:“殿下,洮州来的加急信。” 萧弛一身银白缎衣,正在暖殿里听琴品茶,听闻,他眼梢一斜,伸手接了过来。 信封里面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顾清阳之女顾玉妩结识陵王至洮州,暂未寻得邓廉。” 这一句话信息量颇大,他绷直了身子,顾玉妩竟去洮州了? 他倏然想起来她上次说的游历,原来她早有打算。 是他失算了,本以为顾清阳养的是只小绵羊,原来是只会装的草狐,竟然能寻到踪迹找到洮州…… 侍卫见他面色变化,小心询问:“殿下,可是找到东西了?” 萧弛冷冷地看他一眼:“都是废物。”顾清阳一事,一个重要的把柄丢失,他查了几近半年,才查出来有人暗中将顾清阳一位近侍藏匿在了洮州,而这近侍定然带着那份把柄。他半年前就派人去洮州寻找,也不知是将这近侍藏匿的人太厉害,还是这个叫邓廉的近侍太机警,再加上他们在洮州不敢高调,竟一连半年都没找到!而如今,顾玉妩已经开始找了! 他又细细念一遍信纸上的字:“结识陵王……” 他的眼睛眯起来,猛然将手里的杯盏一把杂碎在地上,琴音戛然而止,抚琴者和众人均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甚好。”萧弛咬着牙齿,“萧纵竟要掺和顾清阳的案子,终于等不及要找我的把柄将我拉下去了,果然,我早知他居心叵测,觊觎我这太子的位置!” 侍卫额角吓得沁出了汗,他跪在地上,颤声问道:“殿下,下一步该如何?” 萧弛冷笑,抬手将信纸连带着信封一齐撕碎:“继续寻找邓廉,找到就地格杀,至于东西,找到立即销毁,如果落在顾玉妩手里……” 他声音停顿,侍卫额角的汗滑了下来:“该……该如何?” 萧弛面前浮现出那张绝色潋滟的脸,和步步摇曳生姿的曼妙身子,暗沉沉地狰狞道。 “杀。” 第46章 一个月后。 窗外的丫鬟婆子正在忙着洗刷院子,廊角上也挂上了红灯笼,到处张灯结彩,无一不在透着喜庆。 廖春掀开门帘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窗花,说道:“小姐,今儿是腊月二十九了,洮州城的人真是极爱过年,准备的可热闹了。”她将窗花糊在窗户上,又自言自语地念叨,“这窗花寓意真好,平安顺遂,希望小姐年年平安顺遂……” 顾玉妩看着这鲜红的裁着平安顺遂的一双窗花,听着院子里丫鬟们的欢声笑语,心里却升不起什么喜悦。 一个月了,邓廉依旧毫无踪迹。她带的护卫和陵王拨给她的一大批苍狼军,几乎日日都在外面寻找,然而丝毫进展都没有。 第76页 她心里越来越慌乱,也许邓廉已经不在洮州了…… 那她该去何处寻他? 见她郁郁寡欢,廖春就知道她又在烦忧寻人的事了。她歪头望着顾玉妩,忽然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布袋子,笑嘻嘻地喊道:“小姐,快看!” 顾玉妩无奈地一笑,一看这个布袋子,她就知道廖春又开始拿糖哄她了。 果不其然,廖春拉开袋子,掏出一个牛皮纸团,里面躺着一个个圆滚滚金黄色的糖:“这是奴婢方才从集市上买的糖瓜,小姐快尝尝。” 她说着,拿着糖往她面前凑了凑。 顾玉妩只好捏起一小块尝了尝,太甜了。 京城也有这种糖瓜,只有临近过年的时候才有,她儿时常吃。 “今年怕是要在洮州过年了。”她将糖咽下去,目光望向前院,“陵王殿下还没回来吗?” 廖春摇摇头:“没有。” 一个月前,洮州边境起了战事。 上次她刚婉拒了萧无恪的心意,他就去了边境。如今过去这么久,竟一面也没有见过。 据闻这作乱的是西番楔鲁王的一支,因西番王已经降于大渊,他不满便独立出西番,绕着洮州城作乱。手段狠辣残忍,行踪又极其诡异。这楔鲁王虽然仅有五千多的兵,但神出鬼没,只挑防守薄弱的时候犯乱,其他的时候就缩着脖子藏匿无踪。 顾玉妩浮出担忧,即便她不通军事,也知道最烦人的东西就是黏糊糊的鼻涕虫,明明没什么杀伤力,但就是缠着不撒手,时不时偷偷咬一口,想打的时候又藏起来,最是消磨耐心。 而陵王殿下在边境已经守了一个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烦闷。 想到这,顾玉妩叹了口气。 “小姐是在想殿下吗?”廖春瞧着她的脸色,试探问。 顾玉妩却没回她,只悠悠地望着前院,“吩咐下去,前边是陵王殿下的院子,一定好好打扫。” “是。” 两人话音刚落,忽然传来扣门声,胡忠在外面喊道:“大小姐,白将军来了。” 顾玉妩面上一喜:“快请。”她飞快地披上斗篷,推开门走到外面。 寻邓廉之事,萧无恪交给了白心,白心每有什么嫌疑人经常会来找她,因此两人已经见了多次。 顾玉妩站在门口,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白心的身影。她一身银色软甲,面容还是那般冷冰冰的样子,手里提溜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远远见到她只微微颔首。 顾玉妩回她一个温和的微笑,然后屈身行礼。 白心眉心跳了跳。她不是殿下的女人吗,怎么每次都朝她行礼? 无奈,她只能一把丢了手里的小乞丐,双手抱拳,重新朝她行了个正儿八经的军礼。 “白将军莫要客气。”顾玉妩急忙扶起她。 如花似玉的脸蛋嫩的能掐出水,凑过来还带着娘们家的香味,白心直起身,微不可察地后退一步,踹了踹脚边的小乞丐:“他说他知道邓廉的下落。” 小乞丐约莫十岁,干干瘦瘦,一双眼睛却亮的很。 顾玉妩急忙俯下身子望着他,眼睛里全是期待:“你知道邓廉在哪里吗?” 小乞丐盯着她,不说话。 白心皱了皱眉,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屁股:“刚不是在街上挺能说的?” 小乞丐皱着眉揉了揉屁股,瞪了她一眼,又看向顾玉妩。 见他默不作声,顾玉妩心里凉了几分,这怕是又一场空。 她发了悬赏,凡是能找到线索的都有赏,便时常会有些人来说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 见这小乞丐的样子,怕是饿极,才不得不来骗自己。 她心里有几分怜悯,也没责备他,回头朝廖春说道:“去拿些吃的给他。” 而白心也发现了小乞丐的反常,知道自己怕是被这个小骗子糊弄了。她脸色冷得泛白,抬脚又要踹他——忽然一只软乎的手拉住了她的指尖:“白将军,别和他计较了,就是个半大孩子。” 白心惊悚地将手扯回来,冷邦邦地瞪着顾玉妩。 她面上还是柔柔的笑意,也没察觉她的反常,温声道:“您也别生气了,这些日子因我的私事真是劳烦您了,要不要去屋里喝盏茶?” 白心飞快地摇摇头,她又后退一步,绷着脸说道:“都是按殿下的吩咐办事,既然这是个小骗子,那我继续寻人去了。” 说完细直的身子便迈着大步,飞快地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白心思绪乱的很,本以为抢她殿下的是个娇娇气气全是坏心眼的小娘们,没想到怎么跟团棉花似的?朝她笑的温柔也就罢了,那眼底满满的敬佩她可是瞧的一清二楚。 她身为陵王殿下的女人,敬佩她干啥? 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软和的触感,白心泛起一身鸡皮疙瘩,太腻了太腻了,她飞快地搓搓胳膊,走得更快了。 …… 小乞丐坐在桌子前,抱着手里的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顾玉妩将白粥往他面前推了推,温声说道:“慢点吃,吃不了还可以带走。” 小乞丐便端起粥呼噜了一口,又嚼着一口鸡肉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玉妩。 真是饿坏了,顾玉妩看着他一身破破烂烂的冬衣,又唤来廖春:“再送他身棉衣吧。” “是。” 第77页 小乞丐握着鸡腿的手顿了顿,又大口吃了起来,仿佛所有的心思都在吃上。 洮州城的乞儿,多半是父母在战乱中遇害,只剩下一个人,才流落街头。顾玉妩怜悯地望着他,也不晓得这孩子一个人流浪了多久。 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顾玉妩眉心一跳,从桌子前站起来,唤住一位从前院匆匆跑过来的婆子:“前院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面色苍白:“陵王殿下回来了,身上……身上全是血……” 顾玉妩手一抖,提起裙摆就跑去了前院。 作者有话要说: 白心其实是个冰块脸的傲娇\(*T▽T*)/ 第47章 顾玉妩奔到前院,十多个苍狼军面色凝重地杵在院子里。 她匆忙跑进萧无恪的房间,只见卫三和陈将军围在床前,一位年纪颇大的大夫满头是汗地往外递着沾满血的棉布。 顾玉妩一惊,走上前挤了进去:“殿下!” 房间里寂静一瞬,看到里面的样子,顾玉妩面色顿时绯红起来。 只见萧无恪赤着上身,露着一身肌理分明的硬实肌肉,朝她笑得邪气:“想我了?” 顾玉妩红着脸嗔他一眼,飞快地退出来。 他还能精神饱满地调戏自己,一看就是死不了。 那一身硬邦邦的肌肉线条流畅,平常看着他瘦削,没想到里面这等光景。这是顾玉妩第一次瞧见男子的身子,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她瞪着眼睛看着别处,只觉得脸越来越烧。 这时大夫擦着汗,从里面走了出来,开始收拾药箱:“殿下这伤伤在肩膀关节处,伤好前不要动手臂,以免又裂开。” 顾玉妩听到大夫的嘱托,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先生,殿下伤的重吗?” “不算重,就是位置不好,而且殿下此次失血不少,饮食和汤药都需补血。” “好的,谢谢。” 送走大夫,陈将军恭敬问道:“殿下,那楔鲁王如何处理?” 顾玉妩听到有些诧异,楔鲁王被抓了,看来此次作乱已经解决。 萧无恪懒懒回一句:“杀了。” “是。”陈将军应道,想了想,他又凝重道,“殿下日后莫要再这样了,您一人冲进去多危险啊。” 萧无恪却挥挥手:“难得找到他们的踪迹,来不及喊你们,再说本王不是好好的吗?下去修整队伍去。” 陈将军知他不听劝,只能沉声应道:“是。”便转身往外走去,路过顾玉妩的时候,还恭敬地朝她行一礼。 萧无恪又看了眼卫三,卫三打了个机灵:“属下也出去……出去看看!” 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顾玉妩望了他一会儿,搬了个小杌子坐到他床前:“听陈将军的意思,殿下是一个人冲进敌窝了?” “嗯。”一个月没见,小姑娘还白白嫩嫩的,看着心里着实欢喜。 顾玉妩皱皱眉头:“殿下打仗都不要命的吗?” “怎么,你担心我?” 顾玉妩:“……” 萧无恪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还不是因为想你,被他们缠的一个月都见不着你,本王才心急地将他们一窝端了。” 顾玉妩急忙救回自己的脸,抿着唇搓了搓,脸颊又飞上了红晕,陵王殿下怎么说话如此直白。 她皱着眉站起来,觉得自己还是离他远一点好。 “殿下好好休息,我吩咐厨房给您炖些补血的吃食。” 她刚要转身,忽然手腕被攥住,顾玉妩讶异地回头,只见萧无恪正抓在她的手腕上。 顾玉妩急忙往回拽。 萧无恪:“嘶……” 好像扯到伤口了,她不敢动了。 “殿下,您松手。”她晓之以理,“我在这里呢,您说我能听见。” 萧无恪用力握了握她手腕:“一个月没见,你就不能多陪陪我?” “我……”顾玉妩一脸纠结。 她为什么要陪他,他们关系如此尴尬,殿下是怎么问出来这种羞耻的问题的…… 顾玉妩努力撑着最后一丝体面:“你先把手松开……” 萧无恪却顺着她的手腕抓着她热乎的手:“我冷。” 他的手大概因常年习武,上面全是茧子,跟她的手简直是天壤之别。顾玉妩被这异样的触感惊得汗毛倒立。 拽又不敢拽,让他握着又于礼不合。 顾玉妩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到最后佯装生气道:“殿下这是在借自己受伤占我便宜吗?” 萧无恪攥着她的手,又软又娇,只觉得心满意足。他懒懒地倚在床榻上,半眯着眼睛望着她:“本王真的冷。” 顾玉妩这才抬起眼睛认真地看向他。他脸色有些苍白,想起刚刚进门时那一沓子染满鲜血的棉布,她心软了几分:“那你松开手,我给你盖被子。” “行。”萧无恪松开了她的手,再逗怕她哭出来。 手总算解放了,顾玉妩长松一口气,她弯下腰将里侧的被子拿过来,见他长腿曲在床上,她说道:“殿下躺下睡会吧。” 萧无恪长腿一收,听话地躺了下去。 顾玉妩也不敢看他躺着的样子,闭着眼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他身上,才睁开眼:“那我可以去厨房了吗?” “嗯。” 第78页 总算得到他的应允,顾玉妩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她逃也似的身影,萧无恪唇畔勾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出了前院,顾玉妩的脸上还火辣辣的。 她竟然会给陵王殿下盖被子,太逾矩了,不行,她今天不能再见他了,她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 正胡思乱想着,廖春抱着一件棉衣迎上来:“小姐,你有见过那个小乞丐吗?” 小乞丐?顾玉妩差点忘了那个小孩:“没有,怎么了?” “他不见了,带走了他的半只烧鸡,只是您让我送的棉衣还未送出去。” “那就先收起来吧,许是害怕,一个人先走了。” “好。”廖春只好将衣服收拾好。 顾玉妩也没再对此事上心。 …… 洮州城的一处破庙里。 “是不是她?”一道粗噶的声音问道。 “爷爷,就是她,跟你画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不,比你画的要好看多了。”回话的正是出现在顾玉妩院子里的小乞丐。 邓廉脸上热泪滚滚:“终于等到了。” 他入了十里巷没有半年,行踪就被盯上,因此不得不到处藏匿。盯他的人势力不小,又穷追不舍,即便在陵王的地盘里,依然快要将他逼进绝路。 为了躲避,更为了自己身上的重任,他自毁音容,扮成了乞丐,藏匿于破庙里,才撑到了现在。 起初听闻顾玉妩在找他,他激动惊喜,却也不敢全信。好在机缘巧合,他无意救过一个小乞丐,便派他去探探虚实,没想到真的是她。 太好了,只要太傅大人的冤案能被昭雪,他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小乞丐不懂他为何落泪,从怀里掏出来半只鸡,递到他的面前:“爷爷,那位姐姐给的,你尝尝。” 邓廉轻轻一笑,摸着他乱蓬蓬的脑袋:“你吃吧,明日还要再帮我办一件事。” …… 入夜。 廖春从前院回来。 顾玉妩在妆镜前拆发,见她进来便问道:“殿下吃药了?” 廖春摇摇头。 顾玉妩拆发的手一顿:“发生何事了?” “奴婢连门都没进去。”她说着,将手里的药碗举给顾玉妩看,“殿下吩咐只有您能进去。” 顾玉妩头疼起来,她知他的心意,不敢给他念想,才想着回避一下,怎殿下还不依不饶了。 要不是他对她有恩,她才不会对他这么上心。 陵王殿下就是挟恩图报。 顾玉妩咬唇,将手里的梳子搁在妆台上,将散开的墨发又拢了上去,接过廖春手里的药碗,抬脚往前院走去。 卫三守在门口,见她来了眼睛都亮起来,急忙给她打开门。 顾玉妩端着药迈进去,就看到萧无恪翘着一双长腿,歪在椅子上看一本杂书。 她轻咳一声,将药碗递到萧无恪面前:“殿下,喝药。” 萧无恪眸光从杂书上抬起来,望着她隐含怒意的小脸,眼尾轻挑:“你躲着我干什么?” “殿下心里明白。” 萧无恪眼睛眯了迷,他只不过是一个月没见到她,想多看两眼,这也不行? 顾玉妩继续道:“殿下身为大渊的战神,自然心胸辽阔,知道何可为何不可为。殿下有恩于我,玉妩愿诚心回报,但对殿下的心,玉妩真的无以为报。” 萧无恪懒懒地盯着她。 顾玉妩咽了口唾沫:“上午殿下拉了我的手,我彼时未反应过来,甚至逾矩给殿下盖了被子,这都是我的错。我反思了一下午,觉得自己的行为甚是不妥当,既然不能回应殿下,日后还是应该疏远,望殿下能够体谅。” 萧无恪仔细琢磨着她的话:“那本王问你,本王若是觉得冷,无意拉了你的手,算唐突吗?” “如果无意的话……不算……” “本王再问你,你的恩人行动不便,只有你能帮忙,你却连被子不给他盖要冻死他,应该吗?” “不应该……” “所以你和我举止有什么不妥?” 顾玉妩被他绕糊涂了:“可……可是,为了彼此的清白,我觉的我和殿下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我虽嫁过人,但骨子里也是本分的,不能毁了自己的清誉……” “这样啊。”萧无恪轻松地一笑,“本王娶你不就是了。” 绕来绕去,又绕回他的心意上。 顾玉妩绷着一张红透了的脸:“这等事情殿下莫要乱说了,我嫁过人,担不上陵王妃的名分,但做小也是不愿意的。” “谁让你做小了?至于陵王妃,担不担的上本王说的算。” “殿下别胡闹了。”被他这一通直白的话语弄了个大红脸,顾玉妩潋滟的眸子里都羞出了水光,“这事情讲究两情相悦,我……我先退下了。” 她说完就要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停下来,板着脸朝他说道:“别忘了喝药。”才彻底没了踪影。 萧无恪端起面前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一双长眉轻拧着,小丫头片子真较真,先嫁给他,感情慢慢培养不行吗? 第48章 四周一片漆黑,脚底下是泥泞难行的沼泽地,只隐约瞧见零星的几株沾着淤泥的芦苇。 她紧紧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身上似乎笼罩着浓浓的杀意,恐惧失措下,她只能踩进沼泽地没有头绪的往前跑。 第79页 她跑不动了,胸腔因缺氧上下起伏,夜色中全是她厚重的喘息,她无力地瘫倒在地,忽然一支长箭穿空射透了她的胸口,没有疼,只有汩汩的鲜血从她的胸口流出,她沾了一手血,抬起头时,眼前骤然出现一双猩红的眼睛—— 顾玉妩猛然睁开双眼,额角沁满冷汗。 过了许久,她的眼睛才渐渐清明,原来是做噩梦了…… 小衣上出了一层汗,黏黏腻腻地粘在身上,带着湿冷的凉意。顾玉妩从床上坐起来,梦里的惊惧犹在,她的面色一片苍白。 这是个不吉利的梦,顾玉妩咬着下唇,许是最近思绪太烦乱了。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外面忽然传来几声轻微的吵闹。 她穿上衣服下床,粗粗拢了下长发,披着斗篷推开了门:“怎么了?” 廖春回头,见她醒了,急忙上前说道:“昨天那个小乞丐又上门了,奴婢给他棉衣他不要,直喊着要见您。” 顾玉妩视线一错,就看到小乞丐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望着她。 她微笑一下,走上前去:“你有什么事吗?” “饿。” 原来是饿了,顾玉妩带他走进堂屋,吩咐廖春去端些早饭过来,堂屋里就剩他们两人,小乞丐忽然朝她伸出手:“给。” 他的手心里握着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纸条,顾玉妩疑问:“这是什么?” 小乞丐往后望了一眼,快速塞进她的手里,朝她小声说:“没人的时候看。” 他话音刚落,廖春就端着热粥和油饼走进来。 小乞丐看她一眼,回到桌子前认真吃起油饼来。 顾玉妩狐疑地攥着手心里的纸条,只好嘱咐他:“你先吃着。”便一个人回到了卧房。 到底是什么这么神秘?此时已经四下无人,她便打开纸条,只一眼,脸色大变。 纸条上写着:“今日申时三刻,城东金光寺,一人来相见。”落款是邓廉,他的名字后面画着一只飞燕,这是只有顾家自己人知道的书信图腾。 她终于等到他了! 顾玉妩压住心里的激动,打开门小跑进堂屋,却看见桌子边已经空了,只剩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他呢?!” 廖春正在收拾桌子,见她面色有些奇怪,便回道:“您一进屋那个小乞丐抱着油饼就走了,小姐找他有什么事吗?” 顾玉妩攥紧纸条,看来邓廉对这件事情安排的很严密,也不知他为何要如此谨慎。 但不管怎样,申时的约她是一定要赴的,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陵王。 她走出堂屋,望着前院的方向,许久之后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暂时别让他知道了,他有伤在身,不能因她折腾,否则人情欠多了,她就真还不清了。 脑子中又浮现出昨日他没有道理的那番求娶,顾玉妩悠悠地叹了口气。 …… 晌午过后,顾玉妩换了一身深褐色的利落骑装,对廖春吩咐:“去马厩牵一匹马送到院子外面,我在那等你。” 廖春惊讶道:“小姐要骑马吗?还要一个人出去?” “嗯。”顾玉妩看着她,“此事不要声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她叮嘱的认真,廖春便郑重地点了下头:“小姐放心。” 很快,廖春按照她的吩咐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马,她不放心地递到顾玉妩手里:“小姐,要不再带些人吧。” 顾玉妩摇摇头,她怕带的人多了邓廉不敢靠近她。 她利落地翻身上马,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便嘱托廖春:“要是我酉时还未回来,你帮我告诉下殿下,我去了城东金光寺。” “好。”见她面色这么凝重,廖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姐一定注意安全。” 顾玉妩朝她挥了挥手,扬起马鞭往城东而去。 洮州城东的金光寺是周围百姓常来上香祈愿的地方,如今临近过年,不少百姓前来祈福。 顾玉妩将马拴好,沿着台阶登上了金光寺。 到处都是人,她站在人群中有些茫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寻到邓廉。 忽然,一个蓬头乱发穿的破烂的乞丐端着碗走到她面前,他的声音粗噶:“贵人,发发善心吧……” 这是个乞丐,联想到那个小乞丐,顾玉妩认真地盯着他,容色大骇。 他的脸上错落着几道长疤,尽管面目全非,顾玉妩还是隐约瞧出了邓廉的影子:“邓……” 那乞丐用碗沿撞了撞她,止住了她的话音,浑浊的眼中已经满是泪痕,却还道:“贵人,发发善心吧。” 顾玉妩颤着手,丢进去了一两银子。 邓廉朝她像寻常乞丐那样千恩万谢,然后驻着一把破拐杖,往寺庙后面走去。 顾玉妩四下张望一眼,隔着几个人,跟上了他。 …… “诶?我的马呢?”前院里,一个护卫将胡忠喊了出来,“领头,我的马不见了!” 胡忠在马厩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不禁大吼一声:“谁看到小刘的马了!” 他声音洪亮,让杵在后院发愣的廖春听到了,急忙恼恨地拍了自己大腿一巴掌,糟了,忘了和胡忠交代好了。 她快步走进前院,压低声音说道:“胡叔,别喊了,我知道,是小姐骑走了……” 胡忠嗓门依旧大:“什么,小姐一个人骑马出去了!” 第80页 廖春吓得跳起来要捂他的嘴。 前院的厢房住着这批护卫,正房里就是萧无恪的住所。这几句交谈,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他拧起眉头,看着卫三:“去,把那个丫鬟抓进来。” 廖春就这么被卫三拎着衣领子逮了进来。 “顾玉妩去哪了?” 廖春不敢出卖她,只战战兢兢地望着萧无恪。 萧无恪的脸色暗下来,她越不说,这件事就越危险。 他的面色黑沉沉的,看的廖春浑身发颤,她想,反正小姐也打算告诉殿下,她提前说应该也没关系,便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殿下,小姐去了城东金光寺,吩咐奴婢不要乱说,但是交代过酉时不回来告知殿下……” “胡闹!” 萧无恪听闻呵斥一声,连外衣都没有披,快步走出了房间。 “殿下,您的伤……”卫三跟在后面喊道。 萧无恪却脸色铁青,一步跨上了他的马,疾驰而出。 风声呼啸着从耳旁刮过,他暗骂着,只怪自己一时大意! 这一个月他不在,一直让卫三暗中护着她,他回来,便把卫三撤了回来,只不过大意了一会儿,她竟一个人跑了出去! 她还不知道,她早已经被盯上了,这次出去她一旦触及到那些人的利益,后果难以想象! 只愿她只贪玩骑了会儿马,萧无恪劝慰着自己,脸色却越来越沉。 …… 金光寺一处偏僻的耳房,邓廉跪在顾玉妩身前,老泪纵横地道完了他躲避的原因。 顾玉妩泪水盈眸,不可置信道:“我竟不知他们追您至洮州,这番做法,不就是赶尽杀绝吗……” 邓廉抹了一把眼泪:“这些人身手怪异,我才自毁音容,扮成了乞丐,躲过了他们的暗杀。” 顾玉妩上前将他扶到旁边的凳子上:“邓叔叔,您受委屈了,日后您跟着我吧,我在陵王殿下身边,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陵王……”常年的躲避让邓廉谁都不敢靠近,“他值得信任吗?” “当是值得的。” 邓廉叹了口气:“就算是值得,我这番样子也会拖累您……我已经想好了,今日将东西安稳地交给您,我就在这金光寺剃度,后半生为太傅大人祈福……” 他说着,从怀里颤抖地掏出一个布包,摩挲着递给她:“给您。” 顾玉妩红着眼眶接过来,布包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薄册子,她翻开,灾款拨入的明细罗列在上面,后面皆是父亲当时按下的指印。 她将册子捂在怀里:“谢谢邓叔叔以命相互……” 然而话音未落,邓廉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只见一柄长剑破空穿透了他的胸口! 鲜血四溢,溅了顾玉妩一身,他双目圆睁,喃喃道:“快……走……”便倒在地上。 顾玉妩的目光直直盯着对面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连脸都裹得严严实实,朝她伸出手:“拿来。” 她拿着册子往后退了一步:“你是谁?” 黑衣人扔掉了手里滴血的长剑,拿出一把匕首,盯着她犹如一件死物。 顾玉妩便了然,今日这册子,她不管交不交出去他都会让她死。 凶险之下,她保持着最后的镇静:“你是太子派来的?” 黑衣人似乎笑了下,语气带上几分惋惜:“你聪慧又有一副好皮囊,若不是执迷于一桩早已成为过去的案子,不该是如此下场。” 他悠悠叹一口气,不再废话。 顾玉妩只见他脚尖微移,瞬间冲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匕首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她的脖颈,濒死之下,她的瞳孔骤缩……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忽然“咚”的一声,匕首擦着她的脖颈,被外力钉在了不远处的墙上,她纤细的脖子只划破了一点皮。 萧无恪的肩膀渗着血,站在她的面前,宛如天神降临。 那黑衣杀手后退一步,转身想要逃走,萧无恪踹起地上的长剑,将他一箭穿心!黑衣人轰然倒地。 萧无恪冷着脸走过去,俯视着他。 黑衣人面上的蒙巾已经掉了,露出一张笑得诡异的脸,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几个字:“匕首上……有毒……” 萧无恪惊惧地回头望着顾玉妩,只见她瞳孔濒近溃散,面容以极快的速度灰败下去。 第49章 城中一处四方的院子,门被一脚踹开。 萧无恪半面浴血,眼底一片腥红,抱着陷入昏迷的顾玉妩闯进去:“王荣平!救人!” 王荣平是给他治肩伤的那位老者,也是洮州城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听到呼喊,他拉开门,被眼前的人骇得退了一步。 他周身弥漫着戾气,肩膀上的旧伤裂开,鲜血染满了他半个身子,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鬼。 王荣平惊骇一瞬,才认出这是陵王殿下,他急忙奔过去,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嘴唇青紫的女子,心里咯噔一下:“殿下快进来。” 萧无恪大步迈进房间,将顾玉妩搁在床上,闪身给他让出地方。 王荣平走上前,一搭她的脉搏,面色凝重下去,他飞快地拿出一把银色小刀割破了顾玉妩的指尖,用一个白色瓷碗接着,只见滴出来的血已经发黑。 他沾起一点,嗅了一下,大惊:“殿下,姑娘中的,怕是来自西域的剧毒!” 第82页 萧无恪点头,让白桑给他拿来了纸笔,很快书了一封信:“让白心带着入京求见皇上。” “好!”白桑眼睛里也燃起了希望,她拿着这封信,飞快地跑了出去。 萧无恪从椅子上站起来,尽管身子沉重得很,他依然缓缓抱起顾玉妩。 王荣平担忧地问道:“殿下……要去哪里?” 街上已经响起鞭炮声,家家户户亮起了红灯,今日是腊月三十。 萧无恪将她轻轻揽进怀里:“回去守岁。” 第50章 三进的院子,也挂满了红灯笼。 顾玉妩躺在床上,除了脸色惨白一些,仿佛在沉睡一样。 廖春满脸是泪地半跪在旁边,边哭便给她换下带血的衣裙。刚刚陵王殿下抱着小姐进来,小姐躺在他怀里一脸死气,她都吓傻了,浑身发软地扑过去,才知道生机尚存。 “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明明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廖春抹了一把眼泪,两只眼睛已经肿成核桃。 她用温热的帕子将顾玉妩周身擦洗干净,不小心看着她颈间鲜红还未愈合的刀口,心疼地眼泪又涌了出来。 “看着就疼,小姐您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今日可是过年呢……” 另一边,卫三在给萧无恪肩上的伤重新包扎,那伤口因为二次裂开,出了鲜血没有及时处理,此时已经接近凝固,淤血的边缘上卷起一长块烂肉,看着格外恐怖。他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眉宇之间全是担忧。 萧无恪像是感受不到疼,狭长的双眼阴冷着,“等下你去收网。” 跟踪顾玉妩的那群人,是时候处理了。 他以前不动他们,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如今已然一清二楚,就是没想到代价如此大,一想到她瞳孔濒近溃散的灰败样子,他现在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感受到萧无恪滔天的怒意,卫三急忙应声:“是,殿下放心。”伤口已经清理好,他敷上一层药,又极快地将绷带缠好,转身便隐了下去。 月上树梢,院子里的红灯笼全部高挂起来,映的外面一片暖黄色的灯辉,连枯树丫缠上的红绸子都似蒙着一层光晕,无一不在透着喜庆。不少婆子丫鬟不知道顾玉妩的事情,还在外面喜气洋洋地忙碌着,偶尔传来几声欢声笑语。 萧无恪在这片热闹中,披了一层薄薄的单衣,往后院走去。 “殿下。”廖春见是他进来,急忙红着一双眼睛起身行礼。 床上的顾玉妩已经收拾干净,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如墨一样浓密柔软的长发洒落在她细白的脸庞。她阖着双眼,鸦羽般的长睫垂着,在烛光的照映下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安静又乖巧。 他站在床边看了她片刻,忽然开口道:“你出去。” 廖春心里一慌,冷汗涔涔,她踌躇着:“可……可是……”小姐和殿下独处一室,怎么想都不太和规矩。 萧无恪知她的顾虑,并不难为她:“你站在门口就行。” 廖春这才稍微放下心,朝他行礼,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余他们二人。 萧无恪拎了一把椅子放在顾玉妩的床前,缓缓坐下去。 这蛊虫入体,他身上似扛了千斤重,头总是带着沉甸甸的眩晕,这般看着她,倒是好受了不少。 他静静望着她,双眼渐渐模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 窗外乍然响起一串鞭炮声,萧无恪从睡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看了顾玉妩一眼,她还在阖着眼睛安静地睡着,对所有的声响浑然不知。 萧无恪直起身子,给她掩了掩被角,望向窗外。 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鞭炮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夜空中也全是绽放的烟花,它们随烟火升腾而起,似乎照满了整个城。 这时廖春在外面敲门,轻声说道:“殿下,除夕夜的饺子好了,您吃一些吧,奴婢还给小姐熬了好消化的青菜软粥。” 他淡淡嗯了一声,廖春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她将热腾腾的饺子放在桌上,端着一碗粥站在旁边:“殿下,奴婢喂小姐吃点东西吧。” 萧无恪却朝她伸出手:“给我,你出去吧。” 廖春犹豫着将粥给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弯腰退了出去,给他二人轻轻带上了门。 萧无恪拿着勺子搅了一下,粥并不烫,入口刚刚好。他拿过一块绵帕子,垫在顾玉妩的唇角下面,舀了一点送进她的口中。 隐约记得从前她发了一次烧,自己也是这么喂她。 那一次手忙脚乱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下一次这么快就到了。 勺子里只有一丁点白粥,顺着她微张的唇畔流进去,虽然没有洒出来,但她咽的极慢,萧无恪如此喂了三四次,渐渐没了耐心。 手里的粥只剩了微弱的热度,这么喂下去,怕是放凉了也吃不了多少。 萧无恪皱着眉,盯着她微翘的唇瓣。 许是因为中了毒,原本嫣红的颜色变成了淡粉,看着娇柔孱弱,格外乖巧。 他拿起帕子擦去她唇角上黏腻的粥渍,粗糙的拇指滑过她柔软的唇,萧无恪的动作顿住,眸色渐深。 窗外又响起一阵鞭炮声,接着一片热烈的烟花炸响在夜空,五彩斑斓的颜色映衬进房间,带上了旖旎的色彩。 第83页 他俯下身子,亲了上去。 她的唇柔软带着微微的凉意,秀挺的小鼻子挨上他的鼻尖,呼吸之间皆是她香甜的味道,饶是他半生从容,此时心脏也发颤的厉害,就像吻了一朵罂粟花,骨子里泛起叫嚣的欲望。 烟花在夜空中亮了半晌,才带着绚烂夺目的光彩垂落下去。 萧无恪直起了身子,狭长的眸子一片漆黑,犹如无边的夜色,只在深处跳动着星辉。 她还在沉睡着,莹白的一张脸,一无所知,都是甜软。 萧无恪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按压下自己继续亲下去的欲望,许久,他脸上泛起坏坏的笑意。 真乖,要是醒着指不定怎么哭鼻子呢。 他抬手揉了揉她顺滑的长发,又低笑一会儿,总算觉出了餍足,才端起粥碗来重新喂她。 这一次他全是耐心,一碗凉了,吩咐外面的廖春再去换一碗,如此反复三次,估计她喝了有多半碗粥,萧无恪才停下。 此时子时已过,外面的炮竹烟花声渐消。 萧无恪给她掖好被角,想了想又从被角底下拉出来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捏着。 “顾玉妩,新年快乐。” 他揉捏着她削葱似的纤细手指,狭长的眸子里倒映着最后一片烟花,妖异又俊美。 第51章 十二天后。 “殿下!白将军回来了!”卫三一脸激动地跑到后院禀报。 这几日,萧无恪几乎日日守在顾玉妩身边,他找人都要径直来后院找。 萧无恪正在用帕子仔细擦着顾玉妩的指尖,听到他的声音,动作一顿:“让她进来。” “是。” 白心从安京城回到洮州一路快马,她一脸风霜,衣服都没有换,便直奔后院。 “殿下,药带来了。”她走进房间,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手里的匣子,“皇上听闻此事,又向上次寻药之地发了密令,统共用了六天便研制出来。” 萧无恪从她手里接过来。 白心趁机望了他一眼,十多天没见,萧无恪简直变了一个样,瘦了一大圈,面上一团黑气。这应是他体内的蛊虫作祟,那是个吸人精血的东西,不杀人便是上天庇佑……想到这,她的眼中全是担忧。 萧无恪从匣子里拿出一枚黑色的瓶子,里面是猩红色的液体,他嗅了一下,轻轻一笑,心里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卫三见他的表情,差点激动得跪下,他弯腰道:“殿下,属下这就去请白桑。” 然后极快地跑了出去。 萧无恪将顾玉妩从床上搀起来,她阖着眼睛,柔软无骨般躺在他的怀里,白心看到这一幕,虽然心底泛起难受,还是悄悄退了出去。 殿下对这棉花团子可真好,白心一脸丧气地想。 白桑很快背着她的褡裢奔了过来,听闻这药要连服十日方可痊愈,她懊丧地跺了跺脚:“殿下,这蛊虫只有在她身子里毒清了才能引出来。” 听到她的话,白心和卫三的心又提了上来。 还有十天,殿下这十多天已经被蛊虫拖累成这个样子,再过十天…… 他们不敢想。 萧无恪看着他们一个个面色铁青,轻嗤一声:“行了,快退下吧,本王有数。” 这时候,胡忠忽然大步来到门口:“殿下,门口……晏将军求见。” 萧无恪皱起眉头,想了片刻才疑问道:“晏乔?” 白心的眉心跳了跳,这个姓晏的从她出京城就跟着她,她如何都甩不掉,进了洮州城她故意绕圈子,本来以为好不容易甩掉了,没想到还是跟了过来。 她跪在萧无恪面前:“是属下无能,暴露了行踪。” 萧无恪挥了挥手,脸上却升起有趣的笑意,竟能追到这来,看来他给他的三万苍狼军太少了。 “让他进来。” 晏乔一身雪青色常服,虽面带风霜,但身姿笔挺,他立在门外,朝萧无恪行礼:“拜见殿下。” 自知晓陵王的女将去为顾玉妩求药之时,他就彻底明白了陵王从前匪夷所思的举动。原与他一样,倾心于佳人,只是手段未免太仗势欺人了些。 想到这,他眸光微冷。 萧无恪给顾玉妩掖好被子,慢腾腾地穿好外套才往外走,其他人跟他一起出去,只留下廖春在照料顾玉妩。 晏乔起身望着他,眉头一皱。 眼前的陵王瘦了不少,面色也很难看,除了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让人生恨的表情,周身竟一股颓败之气。 他犹疑一瞬,明明上次相见还是一身气度风华,洮州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晏小将军,来洮州何事?”萧无恪望着他,懒懒开口。 “回殿下,探望友人,想来和殿下探望的是同一人。” 萧无恪勾唇一笑。他用了探望一词,无非就是说主人是顾玉妩,他做不了主。 “晏小将军说的不对,本王居于前院,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非探望,是照料。” 晏乔嘴唇绷成一条线,他本就不善言辞,要不是他位高权重,他早就朝他亮起了剑。他忧虑着顾玉妩的身子,只能忍着这股憋闷,继续道:“末将远道而来,也是想照料她。而且观殿下神色疲累,定是一人照料的艰辛,不如让末将先照料几日,殿下好好休息一番。” 这几句话,旁边的人都是听明白了。 第84页 原来晏小将军是殿下的情敌啊! 白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和殿下抢女人抢到家门口,他是多不怕死。 萧无恪只阴恻恻地一笑:“本王不允。” 晏乔眉眼里全是寒冰:“殿下,你没照顾好她。”好好的小妩来到洮州,竟奄奄一息,他有什么理由继续照料她? 这一句话像是戳到了萧无恪的心口,他半眯着双眼,声音也冷下来:“将他撵出去。” “是。” 卫三上前,朝晏乔行一礼:“请。” 晏乔知他今日是进不成了,他沉着眸子,转身离去。 来日方长。 萧无恪轻嗤一声,回了房间,继续守着她软软和和的小美人去了。 见殿下回了房间,白心沉着脸,忽然朝晏乔追去。 白桑惊呼一声:“姐姐,你要干什么!”也急忙追了过去。 晏乔心里正压着怒气,忽然背后一股剑气靠近,他飞快地从剑鞘里拔出剑,反手挡住一击,回眸怒视。 而白心也一脸寒芒地怒视着他,这个姓晏的,他跟在她身后许久,要不是急着给殿下送药,她老早就揍他了。如今又跟着她到了这处院子,给她家殿下添堵,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而晏乔,本就被萧无恪压出满腹怒气,见她袭击,直接拔剑反击。 剑花迸溅,寒影重重,两人剑术造诣都颇深,一时院子里风起尘嚣,杀气四溢。 白心擅长大开大合,腾挪起跳,挥剑就是一方杀意,而晏乔却擅贴身斩杀,他步子微动,便给周身套了密不透身的防御,剑锋闪着寒芒,晃得人眼花缭乱,方寸大乱。 一刻钟,胜负见了分晓。 缠斗停下,晏乔的剑据白心的喉咙半寸之远,而白心,只是削掉了他一块穗子。 晏乔冷冷地看她一眼,收回了剑,转身离去。 白心怔怔地摸了摸喉咙,她娘的她竟然输了? 她气得扛着剑去了练武场。 不远处,白桑缩在一处小小的角落,呆若木鸡。 两个冰块人一声不吭就打了起来,打完了又一声不吭地散伙,真是一头雾水。 她难以理解地摇摇头,悄悄地离开了。 …… 傍晚时分,萧无恪正在喂顾玉妩吃晚饭。 卫三跑到门口说道:“殿下,那晏将军将隔壁院子收拾一番,径自住下了。” 隔壁是个又矮又破的小院子,萧无恪仿佛不在意:“知道了。” 他拿起帕子擦掉顾玉妩唇畔的粥渍,悠悠道:“顾玉妩,你的晏哥哥来了,你最好快点醒来,否则……本王怕哪天忍不住把他弄死了。” 第52章 第二日一大早,安京城太子府内。 雕栏玉砌的兰风苑里仆妇环绕,丫鬟婆子们忙里忙外地侍候着早膳,不敢出一点声音,唯恐出了差错。 萧弛和姚兰之坐在一起,面前一大桌子珍馐佳肴,他却没什么胃口,只端起一盏温热的粥,刚喝了一口,就看到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这么慌张?”萧弛不悦地盯着他。 “殿下,洮州城那边失联了……”侍卫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心地说道。 萧弛拿着粥碗的手一顿,接着砰地放在桌子上:“洮州城我们放了那么多人,一个都联系不上?” 这侍卫战战兢兢地回道:“回殿下,是的……约莫十多天前,就没了音信,这期间手下们试着去过信,却一点回音都没有。” 萧弛的脸沉下来,邓廉的事情还没有下落,他的人就失联了,难道是暴露了……如果那些人落在萧纵手里……想到这,他的手握紧了拳头。 这时候,远处又一阵喧闹,似乎传来了争执。萧弛皱着眉望着远处,一阵不祥的预感笼罩下来,他高声问道:“又怎么了?” 管家急忙说道:“殿下,户部的赵大人来了,说有急事要禀报,奴才跟他说您在用膳,他却非要闯进来。” 萧弛早已经没有胃口吃饭了,便挥了挥手:“让他快进来!” 不一会儿,赵世秉就小步跑了进来,一见萧弛,他扑通一下跪下:“殿下,不好了啊!” 萧弛皱着眉头,从前他看在赵世秉是他的姨丈身份上,对他多有礼遇,但今日他心情不佳,也懒得跟他客气,只呵斥道:“快说!又怎么了!” 赵世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殿下,宁海县赈灾拨款的明细不见了。” “什么!”萧弛大惊,“你不是告诉我你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吗!” 赵世秉双股颤颤:“这明细原本放在臣的密室里,那密室机关巧妙,只有臣一人知晓,原本该万无一失。只是昨晚臣有事进去一趟,发现里面的东西似被翻过,臣仔细检查一番,别的东西没有丢,唯独丢了这一样!” 洮州的追查没了音信,如今竟连原本万无一失的东西都丢了,萧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望着赵世秉:“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赵世秉从怀里摸出来一张帕子:“这是放在装明细的袋子里用来伪装的东西,殿下请看。” 萧弛接过来,一张素白的帕子,边角绣着精致的粉荷。 赵世秉说道:“这事发现之后,臣审了身边所有的家丁,那密室只有午夜子时才能打开,而那时候进过书房的,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和顾玉妩,顾玉妩是顾清阳之女,再加上这帕子,臣猜测,有可能是让她盗取了。” 第85页 “又是顾玉妩……”萧弛咬牙切齿地咒骂,“你们真是废物!” 赵世秉何时受过萧弛这等不尊敬,然如今他理亏,只能忍着一声不敢吭。 萧弛却越想越不对劲:“是赵无恪带她进去的,他难不成在帮着顾玉妩?” 赵世秉吓得急忙叩首:“殿下饶了小儿吧,他与那顾家余孽成亲的一个月记忆全无,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知晓这件事后,吓得寝食难安病在床上,只言自己对殿下忠心耿耿,绝不敢做那等子事情。”他在地上一连叩了三个头,“这事说来,怪的是臣,当初就不该依着无恪的性子引狼入室,千算万算,没想到家贼难防……” 萧弛此时已经怒火中烧,不过是他克扣了一批赈灾的银子,顺便除掉了他一直看不惯的顾清阳,没想到后续越来越棘手。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一张脸阴沉地随时想杀人。 而赵世秉和原来通禀的侍卫,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一声不敢吭。 这时候,姚兰之站了起来,她方才听了这一通,也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对着萧弛说道:“殿下莫急,臣妾有办法。” 萧弛的脚步顿住,皱眉问:“你能有什么办法?” 姚兰之回道:“这件事,说来说去都是那顾玉妩惹的。她虽远在洮州,但她拿了这么多证据,不就是想给她爹翻案吗,只要翻案,她就一定还会回京城。她一个破落侯府的弱女子,回到京城,咱们还怕收拾不了吗?” 萧弛又来回踱了几步,然后沉思道:“你言之有理。” 他转身望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去,从今以后日日在城门守着,只要顾玉妩一回京,立刻来报。” “是!” “至于你……”萧弛望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赵世秉,“姨丈还是早点回去教导儿子吧,再有下一次,我可就不会顾念血缘情谊了。” “是是……谢殿下。” 赵世秉又重重叩首,才转身退了下去,只是内心憋了一股闷气,归根到底,都是他不成器的儿子惹的祸,看他回去不打死他! …… 洮州,三进的院落。 晏乔也是在一大早就上了门。 廖春端着一盆热水,看到晏小将军腰杆笔直的杵在她家小姐门口,吓了一大跳。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晏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晏乔披着一身霜气,脸色冷白如纸,见是她,才道:“我想进去看看她,不知道现在可方便。” 廖春纠结地往里望了一眼:“那……那奴婢进去和殿下说一声……” “你说什么?”晏乔一双长眉忽然拧了起来,“他晚上和小妩住在一起?” “不……不是……”廖春匆忙解释,“那个……陵王殿下他睡在小榻上……” 晏乔的眉心跳了跳,睡在小榻上也不行! 他算是知道了,从前他敬畏的陵王,竟是这般没有规矩的一个人。 廖春见他的脸冷的能冻死人,吓得端着热水进了房间,心里不由替晏乔惋惜,她家小姐都拿陵王殿下没办法,他虽是镇北府世人仰望的小将军,但是对上的是陵王,又能有什么胜算? 萧无恪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廖春进来,随口问道:“他来了?” 廖春将热水端到顾玉妩床前,忐忑地说:“回殿下,是的。” 她弯下腰,刚要洗帕子,就见萧无恪挥了挥手:“下去吧,跟外面的人说说,她病着,忌打扰。” “是。” 廖春放下帕子,悄声退了出去,将萧无恪的话如实传达。末了,她又小声补了一句:“晏将军,小姐这几日一直昏迷着,陵王殿下守的紧,您日后莫要来了,等小姐醒了,奴婢去隔壁告知您一声,您看如何?” 晏乔却道:“谢谢,不过我明日还会来探望她。”他深深地往里望了一眼,又道,“小妩既然昏迷没有意识,你该常守在身旁照料,莫要让人逾矩了。” 这话说得声音有些高,廖春吓得往身后看了一眼,急忙点头,“晏将军放心,殿下是有分寸的。” 晏乔冷冷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门外安静下来,萧无恪狭长的眸子垂着,暗沉沉地看不清情绪。 他走到顾玉妩床前,弯腰洗好帕子,挨着她坐下,用帕子给她擦着脸。 即便每天这样尽心的照料着,她也瘦了不少,五官清晰起来,看着分外明艳。 萧无恪顺着她的眉眼鼻唇,一点点擦着,最后捏了捏她没多少肉的白嫩脸颊,像是含着郁气,说道:“遭人惦记的小东西。” 床上躺着的顾玉妩依旧面容乖巧,阖着眼睛仿佛在安睡,只是被子下的小指,轻轻跳了一下。 她又梦到了那片沼泽。 原来的黑暗没了,连芦苇丛也干净起来,脚下的淤泥不知何时变成了清澈的溪水,带着波光粼粼的光泽。她茫然地踩在里面,芦苇丛里飘出来白絮糊了她一脸。她抬着袖子使劲抹,怎么也抹不开,只好皱着眉头找了块石头坐下,把脸蒙在衣裳里。 萧无恪原本在捏着顾玉妩的脸颊,忽然看到她不适地皱着眉头,眼皮开始跳动。 他一怔,匆忙松开手指,摇了摇她的肩膀,沉声唤道:“顾玉妩……” 顾玉妩从芦苇荡里抬起头,溪水环在她的脚踝,流水淙淙,她听见好似有人在叫她……糊在脸上的芦苇絮子没了,她揉了揉眼睛,仔细听着,这声音真是耳熟。 第86页 萧无恪唤了半天,她还是皱着眉头,双眼紧闭着,不禁没了耐心。他俯身望着她,恐吓道:“本王数到三,你要是不睁开眼,老子就亲下去。” 顾玉妩在梦里莫名多了危机感,到底是谁在叫她,她四下张望,身旁的场景不知何时陡然一变,她竟身处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寝殿里,她慌张地踏在里面,忽然一股力气猛然将她拉进了屏风后面,身后出现一个男人紧紧箍着她,他全身硬邦邦的,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颈间…… 她惊叫一声,一下子睁开眼,入目的竟是和梦里那个男人一样的狭长眸子,来不及思考,她就抬手一巴掌打了上去—— “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 祝大家身体健康,远离病毒,阖家平安~ 么么哒 第53章 这一声响完了,过了许久,顾玉妩的眼睛中才渐渐聚焦。 她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看见萧无恪正坐在她的床前,一张脸黑沉沉,怪恐怖的。 顾玉妩的手抖了抖,她方才不清醒,好似……扇了一巴掌? 她忐忑地望着萧无恪,小声试探:“殿下…?” 多日没说话,她一开口,嗓子发紧,声线带着颤意,娇娇怜怜。这一声殿下,把萧无恪心底里那点不爽登时叫没了。 她的手软绵绵的,扇他其实没有多少力气,萧无恪乜着她怯怯的小脸,闷声道:“这一巴掌,是感谢本王将你救回来吗?” 顾玉妩听到他的话,失去意识前的事情一股脑清晰起来,她扶着床就要坐起来,焦急问道:“册子呢?” 萧无恪带着恼意把她按下去:“册子给你收好了,你就关心这一件事?” 听到他收好了,顾玉妩悄悄松了口气,急忙一脸愧疚道:“殿下,我方才做了噩梦,脑子可能不清醒,你别生气呀。” 声音软绵绵的,跟带着钩子一样,萧无恪眯了迷眼睛,实在是奈何不了她。 他沉默着走出去唤来廖春。 “小姐醒了?”廖春听完他的话,激动得捂着嘴,差点哭出来。 萧无恪没耐心地朝她摆摆手:“快去将王荣平喊过来。” 交待完,他才又回到屋里,望着床上那张俏生生的总算有了生气的脸:“在大夫来之前,你就先躺在床上别动,你中的是和我当初一样的西域毒,我记得当时没彻底好之前,是不能乱动的。” 竟是一样的西域毒,顾玉妩惊讶地攥紧手:“难不成害我之人和当初害殿下的是同一个人?” “刚醒来就能反应过来,看来没把你毒傻。”萧无恪给她倒了杯温水,走到床前,将她扶起来,“喝一点。” 顾玉妩皱着眉头,推据他:“殿下,我自己来就可以。” 她又要扶着床起来,只是身子抬到半空,就全身绵软无力,不禁有些眩晕,眼看着又要跌回去,萧无恪一把扶住她,强硬地将她塞进怀里:“没什么好矜持的,我都这么照顾你半个月了。” 顾玉妩被他紧紧揽在怀里,听到他的话莫名有些慌张,难怪看他脸色这么差,原来日日守在自己身旁照料。 她心里愧疚起来,只好就着他的手,饮了半杯水。 喝完了,萧无恪在她腰后垫了软垫,她又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殿下知道是谁毒害的您吗?” “嗯。” “是?” 萧无恪的目光沉了沉,刚要开口,房门传来轻扣声,廖春在外面说道:“殿下,王先生和白桑姑娘来了。” 他便说道:“进。” 王荣平和白桑一身风尘仆仆,两人进来,朝他二人行完礼,王荣平便走到顾玉妩身旁,温声道:“小姐让老夫试下脉吧。” 顾玉妩将手腕伸出来:“劳烦先生。” 王荣平一边缕着胡须,一边静静试着,最后,他摇着头,站起身。 “如何?”萧无恪问。 “回殿下,顾小姐这脉象只是稍有起色,看来,那药是定要服满十天的。” 白桑听闻,凝重道:“那殿**内的蛊虫,只能再在里面待一段时间了。” 顾玉妩疑惑地望着白桑:“什么蛊虫?殿**内怎么会有虫子?” 白桑看了看萧无恪的脸色,见没有要她隐瞒的意思,便道:“顾小姐中的是毙命的剧毒,若非殿下命令我用蛊术为您续命,此时您怕是凶多吉少。” 顾玉妩还是不解:“我中了毒,为何牵扯到殿下。” 白桑叹了口气,只好把死生一线蛊的事情跟她讲了清楚。 她的脸色越听越白,难怪殿下的脸色带着一团青黑,竟是体内有吸人精血的虫子!而放这虫子,是为了救她! 她诧异地望着萧无恪,见他正幽怨地望着她。 顾玉妩咽了口唾沫,又问道:“那蛊虫爆体而亡的话,殿下会怎样?” 白桑沉声道:“转眼丧命。” 顾玉妩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心里砰砰乱跳,她害怕着,又愧疚着。没想到陵王殿下愿以命相护,他……他这恩情,以后可怎么还啊…… 想到这,她担忧又愁苦地望着萧无恪,内心里一时杂乱得很。 话说的差不多,王荣平和白桑开始告退。 王荣平对顾玉妩说:“顾小姐,您现在身子刚刚好转,身子的根本还没回复,病愈之前千万不要妄动。” 第87页 “好,谢谢先生。” 白桑也朝萧无恪叮嘱道:“殿下,这蛊虫在体内,您切记要保持心绪平稳。” “嗯,退下吧。” 两个人这才退了出去。 房间里剩了他们两人,顾玉妩盯着萧无恪,被子底下的一双手绞在一起,轻声问:“殿下,您难不难受?” 萧无恪扶了扶额头:“难受,日日睡不好。” 顾玉妩:“……” 她更愧疚了,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弱弱地问:“那殿下要不回去歇着,您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竟然要赶他走,萧无恪似很难受地捏了捏额头:“回去更难受,我看着你才能好点。” 这是什么奇怪的病症,顾玉妩也不敢妄加猜测,蛊术这东西玄之又玄,她只好道:“那殿下怎样舒服就怎样吧。” “嗯……” 房间里一时变得安静。 顾玉妩倚在床上,偷偷瞄了萧无恪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地倚在榻上,她禁不住又小声问道:“殿下,蛊虫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呀?” “到处钻来钻去。”萧无恪开始编谎话。 顾玉妩却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得多吓人啊,她好奇又忐忑地接着问:“殿下,我能摸摸你的虫子吗?” 萧无恪忽然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顾玉妩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便认认真真地重复一遍:“你不是说它钻来钻去吗,我能看看或者摸一下吗?也不知道虫子大不大,会不会很疼……” “好啊。”萧无恪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长腿从榻上跨下来朝她走去,高大的身子站在她面前,“你想怎么摸?” 第54章 萧无恪长得高,如此直接地杵在自己面前,顾玉妩得使劲仰着头才能看到他。 她只好指指床边的小凳:“殿下坐下呀。” 萧无恪悻悻地坐了下去,好似有些失望。 顾玉妩不解地看着他:“殿下给我看看吧,手上能看见吗?” “看不见。” “那……手臂上呢?” “看不见。” 顾玉妩拧起眉,只好盯着他的脸看。看了半天,也没瞧见虫子的踪迹,只看到萧无恪越来越戏谑的眼睛。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瞪着眼睛生气地问他:“殿下是不是骗我,根本看不到,虫子也不钻来钻去。” 萧无恪低笑一声:“小傻子。” 顾玉妩不再搭理他,要不是看在他救她的份上,她肯定把他轰出去! 见她鲜活地朝自己生闷气,萧无恪愉悦地想,还是醒来的时候看着舒服。 这时候,房间门忽然传来轻扣声。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妩,我听闻你醒了。” 这声音如此耳熟,顾玉妩诧异地望着萧无恪,小声询问:“难道是晏哥哥?” 萧无恪冷笑:“是,他消息倒是来得快。” “那快让他进来呀。”顾玉妩一听,急忙催促萧无恪去开门。 他便懒洋洋地过去把门打开。 晏乔沉着眸子,朝他行一礼,便闪身走了进去。 顾玉妩倚在榻上,多日的静卧让她白的近乎透明,整个人也瘦了不少,衬得下巴小小尖尖的,一双汪着水的杏眼又大又亮。 真的醒了……晏乔长舒一口气,他方才在隔壁看见王荣平和白桑急匆匆跑进来,就猜测到顾玉妩的病情有了变化,如今看到她,总算放下心来。 顾玉妩望着晏乔,问道:“晏哥哥怎么来洮州了?” 晏乔露出来难得的几分笑意:“我不是告诉你,让你在这等我吗?” 顾玉妩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确实在那封告别信上说过。 她露出来几分迷茫:“那晏哥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晏乔一瞬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时候萧无恪在不远处嗤笑一声:“顾玉妩,他喜欢你呢。” 他话音刚落,晏乔恼怒地看他一眼,他的心意他暂时还不想让顾玉妩知道。 但是已经晚了,顾玉妩不可置信地望着晏乔,见他面色如此,她皱着眉头,望向萧无恪:“殿下,能否让我和晏哥哥单独说会话。” 萧无恪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顾玉妩这才望着晏乔,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道殿下说的对不对,如果不是真的,晏哥哥别往心里去……” “他说的对。”事已至此,晏乔也不打算瞒了,他望着顾玉妩,寒眸里像藏着一片深水,“三年了,我满心满眼全是你。” 顾玉妩哑然。 晏乔静静地望着她。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是他跟着父亲去侯府做客,她穿着粉荷色的襦裙,窝在顾伯父的书房看闲书,整个人软软糯糯,又美又娇。她看到他,起身朝他行礼,眉眼笑得弯弯,喊他:“晏哥哥。” 然后,他就红了半边脸,第一次心跳加速,第一次恼恨自己笨嘴拙舌。 她打了个招呼就从顾伯父的书房溜走了,晏乔望着她的背影,一望就是三年。 晏乔缓缓又极其认真地说道:“小妩,我知道你一直想做什么,我也可以帮你。” 顾玉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印象里,晏乔一直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哥哥,他们逢年过节会见几次,但每次都很少说话。她从未想过晏乔会钟情于她。 第88页 顾玉妩道:“晏哥哥,我嫁过人,已经配不上你。” 晏乔摇头:“这只怪我,当初没有把你护好,你若是不介意,我回京就可以娶你,至于我的父亲母亲,他们向来喜欢你,更不会反驳……” 顾玉妩慌忙打断他:“晏哥哥,事情不是这样的。” 她对他一丁点儿心思都没有,怎么可能嫁给他! 晏乔也不勉强她:“没事,小妩,我也可以慢慢来。” “不……”顾玉妩凝眉道,这种事情她还是要说明白,“我对你,真的一点心思也没有……” 晏乔双手握紧,苦涩的一笑:“不管你说什么,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顾玉妩觉得自己头疼病又犯了,她揉着眉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好胡乱推脱着:“我有些累,晏哥哥,我想休息一会儿,这件事让我想想,以后再说,行吗?” “嗯,那你休息。我现在住在隔壁的院子,有什么事情你随时找我。” “好。”顾玉妩急忙缩进被子里,直到晏乔离去,她才把脸露出来,一张小脸纠结成了团子。 怎么办,一个陵王就够她忙的了,现在又多了晏哥哥,她真是要疯了…… …… 萧无恪在晏乔走后没多久就走了进来,看见顾玉妩窝在床里面唉声叹气,他神情恹恹地扯了扯她的床帐:“顾玉妩。” “殿下,怎么了?”顾玉妩闷闷道。 萧无恪方才胸口不知为何疼得厉害,因此只没什么精神地问:“你喜欢他吗?” 顾玉妩摇摇头。 “哦。”萧无恪恹恹的表情上有了几分愉悦,“那你快把他赶走吧,否则哪天我看不惯就把他杀了。” 顾玉妩吓得坐起来:“殿下莫要胡闹,晏哥哥又没犯什么错,哪能说杀就杀。” “怎么没错,光顶撞皇室一罪,我都能杀他一百次了。” 顾玉妩抿唇,陵王殿下说的对,整个大渊,除了皇室,他谁不敢杀。 “可是,殿下帮我想想,我如何将他劝回去?” 萧无恪垂眸望着她:“你不知道吗?” 顾玉妩茫然地摇头。 “真不知道?” 顾玉妩着急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殿下莫要戏弄了,我真不知道。” 萧无恪坐在她床前的椅子上,眉梢一挑:“你跟他说,我要娶你做王妃了。” 顾玉妩瞪他一眼,顿时松开手:“我就知道殿下在糊弄我,这哪里是什么主意,我看你就是想趁火打劫。” 萧无恪敲敲她的脑袋:“我是要娶你,又不是马上娶你,你先把他劝走了,等他没了心思,你再告诉他不嫁了不就行了。” 顾玉妩沉思着,这倒也是个办法。 虽然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但眼下是最能说服晏乔的办法了。她便点点头:“行,我这就把他叫回来说清楚。” 萧无恪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连心口的疼好似都跟着弱了几分。 晏乔去而复返,有些疑惑,但见到她有些紧张,猜想是有些话要和他说,他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小妩,怎么了?” 顾玉妩有些忐忑:“晏哥哥,我方才没有告诉你,其实……”她咬了咬牙,“其实陵王有意于我,我们……要成婚了……” 晏乔怔住:“你喜欢他?” “喜欢……”即便是撒谎,顾玉妩的脸依旧红了起来,“我……我会嫁给他……” 这句话字字锥心,晏乔的脸白了一层:“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不强人所难,顾玉妩知晓晏乔是真君子,便狠心把这些话咬的死死的:“是的,此次受伤,殿下以命相护,我才发现已经和殿下牵绊甚深,因此私定终身。” 晏乔怔怔地站着,只觉的胸口钻心的疼。 再来一次,他还是抓不到她吗? 顾玉妩垂着眼睛,仿若看不见他苍白的面色,又慢慢将死生一线蛊的事情告诉他,晏乔才晃了晃身子,知道自己真的是错过了。难怪上次见他一脸青黑,原来他也会以命相护。 再来一次,护的人依旧不是他。 “玉妩感谢晏哥哥的厚爱,但依然希望你成全。”她言辞恳切,几句话语,仿佛将晏乔扒了一层皮。 第55章 晏乔在当天傍晚就离开了洮州。 顾玉妩望着外面深红色的晚霞,心口有些怅然。她不愿意伤害任何人,但是这一次,不得不做了恶人。 萧无恪端着一碗八宝莲子粥走进来,眉眼上带着愉悦,他将碗塞进顾玉妩手里:“你那小丫头给你做的。” 顾玉妩叹了口气,将愁绪暂时抛掉,把碗捧在手心里,望着萧无恪:“殿下吃些了吗?” 萧无恪轻咳一声:“我不吃,没什么胃口。”他的胸口一直很闷,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只是他现在心情好,便直接忍了下去。 顾玉妩看着他面色很不对劲,担忧问道:“殿下是哪里不舒服吗?” 萧无恪摆摆手:“你先趁热吃了。” 顾玉妩只好随意吃了两口,将碗放在一边,还是不放心,便又问了一遍:“殿下到底哪里不舒服?” “没事,已经好多了。” 顾玉妩狐疑地看着他的脸色,一脸担忧。 萧无恪坐在她的床边上,懒懒地倚着床帷,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别忧心了,先把药吃了。” 第90页 顾玉妩的眼泪刷地落了下来。 萧无恪半阖着眼睛:“我就觉得,那些事情,该结束了。我便向他请辞,带兵来到了洮州,这一守就是将近十年。” 他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故事讲完了,你哭什么呀。” 顾玉妩红着眼眶,她心疼。 萧无恪又重重咳了两声:“我本来觉得活着索然无味,倒是没想到能遇上你。” 他开始一声咳得比一声厉害,顾玉妩抓着他的手,只觉的他双手都泛着凉,她惊慌地说:“殿下怎么咳得这样厉害?我帮你喊人……” 萧无恪却拉住她的手,猛地吐出来一口鲜血。 顾玉妩的面色一片惨白:“廖春,快喊王大夫和白桑!” 廖春听到,匆匆忙忙往外跑。 顾玉妩用帕子擦着他的唇角,洁白的帕子上沾满鲜血,她害怕地问:“是不是蛊虫作祟,殿下你要撑住……” 萧无恪唇角泛起一抹笑意,他攥着她拿着帕子的手,昏睡过去。 顾玉妩此时什么规矩也顾不得了,她也紧紧反握着他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着,第一次觉得,这为大渊出生入死的杀神,也该让人放在心尖上疼着。 第56章 白桑和王大夫又一次急匆匆地赶来。 王大夫试完萧无恪的脉搏,疑惑地望着白桑:“白姑娘,这脉我试不出来。” 白桑走过来,她也是第一次用这死生一线蛊,便从褡裢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放在萧无恪指尖入蛊的地方,不一会儿,一条极浅的虫形显了出来。她收回瓶子,松了口气:“蛊虫还好好的,殿下吐血可能是这东西**血吸的狠了。” 顾玉妩焦急道:“这蛊虫能不能提前取出来?” “不能。”白桑望着她,“取出来你就变回放蛊之前的状态,有解药也无力回天。那殿下的心血,全部白费了。” 顾玉妩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你们当初,就不能拦着他?” 王荣平和白桑一时静默。许久,白桑才道:“我跟在殿下身边已有多年,殿下除了战场上带兵的时候能认真些,其他时候大多都懒散随性,性子冷冽又疏淡。”她顿了顿,“但是自从见到姑娘你,殿下才像是有了生机,我知有些事情需讲究两情相悦,自不敢为难姑娘,只求姑娘能看在殿下舍命相护的份上,不要伤殿下太深……望姑娘莫嫌弃我多嘴。” 她朝她弯腰行一礼:“我们先退下了,有事情姑娘尽管吩咐。” 她说完,便和王荣平一起,安静地退了出去。 顾玉妩望着榻上昏睡着的萧无恪,他狭长的眸子闭着,连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没了。想到白桑的话,她看着看着,脸上莫名红了起来。 萧无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屋里燃着跳跃的烛火,他的手边趴着一个小脑袋,云鬓半垂,枕在榻上好似睡得很不舒服。 萧无恪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密密麻麻的疼痛已经没有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他轻轻下榻,将沉睡中的顾玉妩抱回到她的床上,又低笑着挠了挠她的脸颊,待她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后,才慢腾腾地回到自己的榻上接着睡去。 …… 七天后 王荣平给顾玉妩诊完脉,朝白桑点头道:“可以了,脉象很好,余毒已清。” 白桑拍了拍胸口,苍天保佑,殿下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萧无恪坐在椅子上,身边的顾玉妩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看着比他还要紧张:“白姑娘,等会儿会不会很疼?” 白桑将一个小方盒摆出来,拿过萧无恪的指尖,望着她安抚地一笑:“应该不会疼,可能会有些不适。” 她用银刀划开萧无恪的指尖,他的血啪嗒啪嗒落在小方盒里,盒子里传来嘶嘶的声音,接着,顾玉妩看到一条又细又长的虫子,顺着萧无恪的指尖爬向了盒子里面。 等到虫子的尾端完全离体,所有的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皆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恭喜您。”白桑激动地直接跪在他眼前。 萧无恪懒懒一笑:“蛊术与你师傅不分伯仲,该赏。” 白桑嘿嘿一笑。 顾玉妩在旁边眼眶也泛了红,她不愿意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便闷闷道:“我出去给你洗个帕子擦擦指尖。” 萧无恪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 这时候白桑继续交待:“殿下,这蛊虫出来,就没有大碍了,您底子好,再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完全恢复了。” 萧无恪眉眼一低,望着白桑:“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白桑笑着点点头:“是的,殿下。” 萧无恪懒懒地倚在靠背上,望着外面,悠悠道:“本王觉得十天半月养不好,可能……需要三年。” 白桑疑惑地望着他,明明最多半个月就好了啊。 忽然,她面色一变,恍然大悟,接着嬉笑着道:“是!就得三年!老大,属下明白!” 她一开口叫他老大,萧无恪就知道她懂了。 不一会儿,顾玉妩红着眼眶和鼻尖从门外回来,她手里捏着一张棉帕,拿过萧无恪的手,将他指尖上的血渍一点点擦干净。 这时候,白桑凝重地说道:“虽然蛊虫出来了,但殿下这次身体伤了根本,大约得养三年才能完全恢复。” “三年?”顾玉妩担忧地望着白桑,“怎么会这么久?” 第91页 白桑抿着唇,看着也是一脸难受:“那蛊虫是吸人精血的东西,肯定要慢慢调养。而且这三年内,殿下身边可离不开人,需要有人贴身照料着,殿下还要谨记不要动怒,时刻保持心绪平稳。” 萧无恪微不可察地递给白桑一个满意的微笑。 顾玉妩绞着帕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白姑娘放心,殿下这病因我而起,往后这三年,我一定将殿下调理好。” 白桑感激地朝她行礼:“让您费心了。” 看到了一切的王荣平,脸颊上的肉跳了跳,他一脸同情地望了眼顾玉妩,拉着白桑退了下去。 房间里剩了他们两人,顾玉妩已经将他的指尖擦干净,轻声问他:“殿下,你有觉得舒服些吗?” 萧无恪摇摇头:“没什么感觉。” “看样子得慢慢来。”顾玉妩将手里的帕子叠好,又将他刚刚挽起的袖子细心地放下。 她纤细的指尖在自己腕间游走,萧无恪半笑不笑地望着,忽然攥上她的手。 顾玉妩急忙尴尬地往回扯:“殿下,你松手……” 萧无恪凉凉道:“我都病成这个样子,拉着你的手才能好受一些,你就不能忍一忍。” 顾玉妩一脸为难:“可是,这样于礼不合啊。” “你不是说要嫁给我了吗。” “我……”顾玉妩才想起来她糊弄晏乔那些话,懵怔地问,“殿下不是告诉我,是假的吗?” “反正本王当真了。”他把她的手攥在手心,“再说,亲都亲了……” 顾玉妩震惊地望着他:“殿下在胡说些什么?” “本王说亲都亲了。” “什……什么时候?”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 顾玉妩一张脸涨的通红,她生气地一把扯回自己的手,指着萧无恪咬牙切齿道:“殿下怎么能如此……” 她话音还未落,萧无恪猛然捂着自己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般,重重咳了起来。 顾玉妩嘴边的气话一下子咽了下去,她匆忙起身去顺他的背。 萧无恪手抵着唇,有气无力般说道:“咳……咳……你方才说什么?” 顾玉妩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心一横:“什么都没说。” “哦。”萧无恪趁她不注意,低低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又名《骗妻记》( ̄y▽ ̄)~ 第57章 半个月后,萧无恪带着小部分苍狼军整装待发。 顾玉妩站在马车旁,担忧地望着他:“殿下,你的身子真的可以吗?” 萧无恪身体早已经恢复,听到她这么问,还是下意识咳嗽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了。” “哦。”顾玉妩仍旧不放心地应了声,“马车上已经备好了暖炉,你早点上来。” “嗯。” 今天他们要离开洮州,回京城。用萧无恪的话说,是时候回去清算一下了。 但是顾玉妩却提心吊胆的,他的蛊才解了半个月,这回去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想到这,她又往萧无恪的坐垫那里垫了一层毯子,尽量让他回程的路上舒服些。 萧无恪整肃完了,一上马车,就看到马车最宽敞的座位上,垫着厚厚的毯子,烧得正旺的小火炉正紧紧煨在一旁。 此时已经二月了,草长莺飞,正是变暖的时节。萧无恪望着那处明显给他留的位置,哂笑着望向顾玉妩:“本王是中了寒毒不成?” 顾玉妩抿着樱唇,认真地望着他:“正是料峭春寒的时候,你身子正弱着,最容易生病,还是稳妥一些好……呀!” 她话音还未落,萧无恪一把把她抱到了那软软的厚座上。 顾玉妩羞窘地睥他一眼,他现在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想要凶他几句,又记得白桑嘱咐过她他心情不易起伏,只好兀自咽了下去。 另一旁的萧无恪低笑一声,转身坐到了她刚刚的位置上。 马车开始向京城出发,万里碧空的洮州城渐渐离开了视线,萧无恪倚在车壁上阖着双眼,好似睡着了。顾玉妩将手边的披风给他轻轻盖在身上,遥遥望向京城的方向,她终于要回去了。 …… 又过七天,马车驶入安京城。 回来的时间比去的时候要快,入安京城的时候,正是晌午。 安京城还是从前那副样子,熙来攘往的人群行于长安街 ,冷风瑟瑟中,仍旧一派欣欣向荣。 萧无恪将顾玉妩送回侯府:“在府里等我消息。” 顾玉妩望着他在阳光下金色的身影,轻轻一笑:“嗯。” 因她现在没任何身份,不便进宫面见皇上,萧无恪今日会带着她的证据,先一步去宫里。 她立在府前,目送着萧无恪的马车渐渐行远,正要进府时,忽然被人喊住了:“顾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顾玉妩回头,来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看着有几分面熟。 这女子见到她便跪在地上:“顾小姐,奴婢是侍奉在太子妃跟前的碧书。” 她这么说,顾玉妩便对她有了几分印象,不由皱眉问道:“有什么事吗?” 碧书脸上全是汗水,她叩在地上:“顾小姐,您快去看看我家娘娘吧,她病的厉害,怕是不行了!” 顾玉妩一惊:“云柔姐姐上次不是……”她不是告诉她要好好治病吗,怎还会病得更厉害,是太子对她做了什么,还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第92页 她这一思忖,忽然起了警惕:“我刚刚才回府,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的?” “回小姐,娘娘茶饭不思,唯一念叨的便是您的名字,奴婢便一直在侯府这里等您呢。” 顾玉妩望着她战战兢兢不敢起身的样子,道:“你在外面等着我,我进去换下衣服便随你过去。” “是。”碧书似长舒了一口气。 顾玉妩便先回到房间,她抿着唇在房间来回踱了几步,忽然唤道:“卫三。” 萧无恪走的时候,将卫三留给了她,怕她有什么万一。 卫三听到她的话,也不知道从哪儿便冒了出来,静静站在她身前听她吩咐。 她交待道:“这丫鬟的话不知是真是假,我放心不下云柔姐姐,要过去一趟。但是如果入了太子府发现是个圈套,在没威胁到我安危的情况下,你也先不要动,静观其变,明白了吗?” 卫三犹豫一下,最后还是应道:“明白。” 顾玉妩点点头,就算是个圈套,她也要去会会,总有些事情,她得当面问个清楚。 她又望着站在一旁一脸担忧的廖春:“等下你去宫门口等着,陵王殿下一出来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好,小姐您也小心一些。” 吩咐完了,顾玉妩在廖春的服侍下换了一件撒靛纯面的百褶襦裙,看着规矩又低调,才跟着那丫鬟入了太子府。 太子府还是往日的清俭,从前顾玉妩还觉得太子为人清正,如今只觉得可笑,只不过给自己披着一层伪善的皮罢了。 那丫鬟在前面带路,顾玉妩走在她身后,刚转过廊角,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哎呀,这不是玉妩吗?” 来人一身妃色明艳长裙,插着两支金玉簪子,是姚兰之。 顾玉妩朝她行礼:“侧妃娘娘。” 姚兰之绕着她转了一圈,轻笑道:“难得你会来太子府,不如跟着我去喝杯茶吧。” 顾玉妩婉拒道:“感谢娘娘的邀请,但是听闻太子妃娘娘病重,玉妩想过去看望她。” “哦?”姚兰之摩挲着自己手上新染的丹蔻,“你听谁说的?” 顾玉妩回身一看,那个叫碧书的丫鬟竟不见了身影,她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个陷阱。便朝着姚兰之说道:“那就陪娘娘叙叙旧吧。” 姚兰之轻飘飘地望她一眼,带着她进了她的兰风苑,她刚踏进去,就看到太子一身白衣,端坐在玉几前,遥遥地望着她。 顾玉妩朝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多日未见,她身姿依旧曼妙,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胆气,萧弛一口饮尽手中的酒,起身朝她走过去。 她身旁的姚兰之,已经不知何时退了下去。 萧弛带着微弱的酒气,立在她跟前:“从洮州回来了?” 顾玉妩没有说话。 萧弛冷笑,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东西呢?” 她往后退了一步,冷眼望着他:“不懂殿下的意思。” “还和我装?”萧弛往前迈了一步,“进了我这太子府,有的是办法让你交出来。我不过是怜惜你,才给你一次机会,乖,拿出来。” 顾玉妩轻轻一笑:“所以殿下,当年我父亲确实是因你而死吗?” 萧弛直起身子,垂眸对上她的视线:“是啊,谁让他不识时务呢。” 他说的毫无愧疚,面对她似乎连隐瞒都懒得做,顾玉妩握在袖子里的手已经骨节发白,“所以,你就栽赃他贪污赈灾的银子,而真正赈灾的银子,早被你挪做私用了吧。” “谁让你那爹太迂腐,我好言好语地跟他商量银子的用途,他偏要全部拿去赈灾,既如此,不如除之,换个听话的。” 顾玉妩的长睫垂下,眼里的锋芒遮起来,唯唇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殿下,你不配为储君。” 这句话像是踩到了萧弛的痛处,他脸色陡然一变:“那谁配?萧纵吗!”他反手扣住顾玉妩的肩膀,“我不想和你废话,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卫三卧在横梁上,剑出鞘半分。 顾玉妩却不惊慌,垂着眸子望着他放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因为他配,所以你就暗杀他吗?” 萧弛的手一顿,忽然狰狞地笑起来,他俯在顾玉妩耳畔:“是啊,是我杀的,可惜他命大。” 他笑声带着几分尖刻:“逆我者,都该杀,不管是他,还是你……顾玉妩,你该擦亮你的双眼,别像你爹那样,不识时务。” 他说着,目光流连在她绝色鲜妍的脸蛋上,手指从她的肩头顺着她的脖颈滑到她莹润的耳垂:“你若是识时务,早点把东西拿出来,我自会好好护着你,他日登上大宝,给你位分,给你无上尊荣。”他眸光眯起来,压低声音,“女人嘛,还是该温顺一些,好好服侍我,我亏待不了你。” 顾玉妩轻笑着,嘲弄地拂开他的手:“玉妩怕是无福消受,而且已经晚了,陵王殿下已经带着东西去了宫里。” 萧弛的眼神一下子冷起来:“你说什么!” 他渐渐回过神来,难怪她这么从容,原来东西早不在她身上,千算万算,竟没算到顾玉妩如此信赖萧纵,竟放心把她辛苦得来的东西全部交予他! “该死的东西!”他扬起巴掌,往顾玉妩的脸上扇去。 卫三的剑倏然出鞘,只是还未跃下去,就看到一道细长的箭影从门外射进来。 第94页 “什么!”贺帝话音未落,姚皇后一声尖叫,“皇上!弛儿有错,但罪不至此啊!” “放肆!”贺帝气得面颊上的肉都在抖,“陷害朝中重臣,贪污赈灾银两,哪一个不是重罪!”况且,他只是暂废,日后若他真能改过自新,他作为父皇,还是愿意给萧弛一个机会。 然而姚皇后压根不懂他的苦心,跪在地上开始大声嚎哭:“皇上,臣妾知道您偏心萧纵,但不能如此偏心啊!您要是废了弛儿,再立萧纵为储,那让弛儿以后如何做人呐!” “谁说朕要立纵儿为储!” 姚皇后哭哭啼啼:“整个大渊国都知道您偏心陵王萧纵,您给他八十万苍狼军,您将他护在心尖上,您让弛儿的储君当得战战兢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您会挑弛儿的错处,将他赶下太子之位,好扶陵王当太子!” 她说着,目光又转向萧无恪:“皇上敢说,他没有取而代之的心?!” “放屁!”贺帝气得心口生疼,他指着姚皇后,“不许这么说纵儿!” “臣妾替弛儿委屈,臣妾偏要说……” “那照你这么说,我当年为何还要立弛儿为太子!”贺帝愤怒打断她,事已至此,当年的事他也不愿意再隐瞒了。 姚皇后一怔,跪在地上的萧弛也一怔。 贺帝平复着喘息:“自古立储先立长,立纵儿为储君,是规矩所在。然而当年朕跟他商议此事,纵儿却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朕,他根本不愿当太子,更不愿意当皇上。” 贺帝望着萧无恪,仿佛又望见了当时仅有十六岁的少年郎。那是他第一次朝自己微笑,他身姿笔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朝他说道,“父皇,儿臣无心做储君,更无心居至尊之位,只想请战洮州,此生只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请父皇成全。” 贺帝的话音落下,姚皇后和萧弛皆不可置信地扬起头。 怎么可能?萧纵竟无心皇位?这天下谁不想当皇上,他为什么不当?萧弛只觉得荒唐,他不信,更不敢信,否则,只会衬得他从前的所作所为狭隘又可笑。 而姚皇后也颓然地坐在地上,喃喃道:“他怎么会不想当太子?”难道,他们从前都想错了? 贺帝没再看他们,对着陈德胜说道:“传旨,即日起废黜萧弛太子之位,恢复靖文侯府和顾清阳荣誉。”他转身望着站在萧无恪身后乖巧的小丫头,接着道,“顾清阳之女顾玉妩此次翻案有功,赏黄金万两,良田千顷,即日封为玉安郡主。” 第59章 靖文侯府复起,太子废黜,这两件大事很快传遍了安京城。 顾玉妩刚一回府,封赏的银子和圣旨后脚就到了。 九十多岁的老侯爷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接旨,就是还有些糊涂:“小妩儿,他说谁当太傅了?” 陈德胜阖上圣旨,弯着腰上前将老侯爷扶起来:“老侯爷,圣旨是说您儿子顾太傅无罪了!” 老侯爷还是不明白:“我儿子什么时候有罪了?” 顾玉妩见状,急忙从地上起身,搀起老侯爷,朝陈德胜歉意地一笑:“祖父有些糊涂,让公公见笑了。” 陈德胜是个明白人,跟在陛下身边,早知道她和萧无恪的关系,听闻急忙堆出一脸笑意:“玉安郡主折煞奴才了,老侯爷这样糊涂着,也是福气啊。” 送走陈德胜,已经有消息快的人候在门外等着送贺礼,侯府倒,侯府立,她见惯了人情冷暖,能来的这么快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多是有祸跑远,无事巴结的小门户。 她也累了,便将这些事吩咐给管家,然后馋着老侯爷将他送回房间。 老侯爷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回到房间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抱着圣旨。 顾玉妩给他掩好被角,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去便扑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院子里还挂着新年的灯笼,此时烛火通明,映得院子亮如白昼。 府里的管家正指挥着家仆安置礼品,侯府的复起,让一众人面上都扬着欢喜的笑意。 顾玉妩在灯火之下看着,及至现在,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做到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值了。 廖春见她醒来了,笑意盈盈地迎过来:“小姐,您总算醒啦,陵王殿下都等您一个时辰了。” 一听到萧无恪来了,她心里的那点怅然顿时就没了:“殿下在哪?” “就在前厅呢。” 顾玉妩抬脚就往前厅跑去。 她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萧无恪被贺帝留下来说话了,她一直担心着他的身体,如今总算能见到了。 只是还未进前厅,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说话声,那说话的声音带着兴奋,她隔着十米都听得一清二楚,顾玉妩一怔,玉植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一迈进去,就传来顾玉植欣喜的声音:“殿下,姐姐来了!” 萧无恪早就看到了她,哂笑着道:“你姐姐这一觉睡得长。” 顾玉妩脸一红,她走到他身边,见他面色不错,才稍微放下心来,问道:“殿下今日用弓了,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听到她的话,萧无恪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没什么大碍。” 顾玉植疑惑地看着他俩,咦?姐姐和陵王殿下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过他也没多想,笑嘻嘻地坐在顾玉妩身边,眉飞色舞道:“姐,我听闻父亲的案子翻了,就急忙告假回来了,真是大快人心!姐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第96页 “回到京城后,我见过萧弛一次,他亲口向我承认了陷害我父亲的事。好在陵王殿下帮我将证据呈在了皇上面前,于是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宋思行听完她的话,气愤地捶着桌子:“我就知道是他!还好皇上是圣明的,只是心痛我的清阳,再也回不来了……” 提到父亲,顾玉妩也有些难过,她劝慰着宋思行,也劝慰着自己:“不管怎样,父亲这一生光明磊落,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嗯……”宋思行知她的难过,便不再提这伤心事,又道,“陵王殿下此次出手帮你,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他沉吟一会儿,“这次二皇子被废黜,难道……皇上是要立陵王殿下为太子?” 顾玉妩摇摇头:“陵王应该不想。” 宋思行皱眉:“二皇子已废,陵王再不当,那以后谁继承大统?” 顾玉妩也不知道,两个人在书房陷入沉思。 …… 从宋思行书房出来,宋妙嫣正无聊地在折柳枝。 见顾玉妩愁眉不展,她上前用枝条挠了挠她:“怎么从祖父书房出来,就变得跟祖父一样老气横秋了?” 顾玉妩嗔她一眼:“就你没心没肺。” 宋妙嫣嘿嘿一笑:“不知道你俩说了什么事,不过左右都不会是眼前的事,你开心点,等会儿……我给你介绍个人。” 顾玉妩好奇道:“介绍谁?”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宋妙嫣神秘兮兮地说。 她带着顾玉妩穿过小花园,来到后面的长廊上,长廊外有一面静湖,湖面上跨着一座汉白玉石的长桥,这里没什么人,宋妙嫣笑着拉她上桥,上桥后才发现,在桥的尾端有一座凉亭。 “星洲,让你们久等了。”宋妙嫣先打招呼。 顾玉妩驻足,便看到凉亭里立着两个翩翩佳公子,她疑惑地望着宋妙嫣。 宋妙嫣笑着给她介绍:“这位是罗星洲,这位是肖敬迎,两位都是现任大理寺少卿。” 罗星洲的名字顾玉妩是听说过的,罗大学士的儿子,自幼天赋卓绝,能文能武,是安京城有名的才子。而且,她隐约听说,宋妙嫣似乎在和他议亲……想到这,她揶揄地望着宋妙嫣,“宋姑娘的眼光真好呀。” 宋妙嫣被她一说,向来爽朗的面皮也薄了起来,面上顿时一片羞红:“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罗星洲一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急了:“妙嫣,不是都说好了吗?再过十天我们家就来提亲……”宋妙嫣红着脸一把捂住他的嘴,拽着他的胳膊往亭子外面走,边走边回头望着顾玉妩喊着:“那位肖公子,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入了大理寺不到一年就升任到少卿,人品超拔,我们去旁边了,你们好好聊啊!” 然后,她就拽着罗星洲不见了踪影。 顾玉妩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她不是给她介绍未来夫婿的,是带她来相亲的。 她顿时有些尴尬。 肖敬迎一眼就看出她的窘意,不由笑着打破这个尴尬:“罗兄平日看着端庄刚正,没想到私下也会有这副乱了阵脚的样子。” 顾玉妩胡乱应付着:“大概是很在乎妙嫣吧。” “嗯,佳人当前,谁还能端正得起来。”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顾玉妩看他一眼,他身形颀长,笑得温和,不愧是状元郎,一身气质京中少有。但不知怎的,脑中忽然闪过了萧无恪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便不想再多待,说道:“肖公子,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肖敬迎温声道:“我陪你去吧。” “不麻烦你了。”顾玉妩婉拒,然后朝他略一颔首,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肖敬迎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子,若有所思。 宋妙嫣和罗星洲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顾玉妩在附近找了几圈没找到,便往生辰宴的地方走去。 生辰宴已经快要开始,贵女们聚在一起,本来说说笑笑的,一见到顾玉妩,皆都噤了声。不少女子站起来,朝她弯腰行礼:“见过玉安郡主。” 顾玉妩微笑着颔首,示意她们起身,随口问道:“你们可有看见妙嫣?” 为首的女子回道:“玉安郡主,我们也在等她呢,这小寿星自己办宴会却不见人影,也让我们好找。” 见如此,顾玉妩便笑笑,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等宋妙嫣回来,她得好好和她说说以后不要给她乱点鸳鸯谱。 眼尖的丫鬟们见她落座,急忙端上来新茶,顾玉妩轻抿一口,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嗤笑:“瞧瞧,当上郡主排场可真大啊。” 这声音有些耳熟,虽然不高,但却清晰地传到她的耳边,顾玉妩望向声音的来源,原来是葛香莲。 看来上次在姚氏生辰上给她的教训还不够。 葛香莲的话音落下,她身旁一位一身红衣,神情倨傲的女子接了话:“不要乱说,人家现在可是翻案的功臣。” 这红衣女子也是个熟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莹瑶郡主。 难怪葛香莲敢咬舌根咬到她面前,原来是攀上了莹瑶郡主。 顾玉妩坐正身子,不再搭理他们。 然而葛香莲在旁边不依不饶起来:“就算是翻案的功臣,那也是个弃妇,莹瑶郡主难道没听说吗,她可是勾搭了陵王殿下,才有今日呢。” 莹瑶郡主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第97页 果然是她,上次屏风底下那双绣花鞋,她记忆尤深。是她大意了,没想到她一个妇人未和离的时候就敢勾搭陵王殿下。 真是不要脸!莹瑶眼中浮现出怨毒。 听到葛香莲的话,又感受到身后那股能扎死人的视线,顾玉妩只云淡风轻地一笑,今日是宋妙嫣的生辰,她暂时不想给她的小姐妹添乱。 不一会儿宋妙嫣从外面小跑进来,她换了身浅粉色的正装,笑意盈盈地站在顾玉妩身边。 宴会里的女孩儿们见她来了,相继上来寒暄,寒暄完了,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顾玉妩见宋妙嫣面色还绯红着,不由地打趣道:“你和你罗哥哥感情真好呢,我得回去准备给你添嫁妆了。” 宋妙嫣羞恼地推她:“你别胡说了。”她一口喝了半盏茶,待脸上的热度消了,又推了推她,“方才那肖公子你看如何?” 她不提顾玉妩差点忘了,于是急忙道:“以后别乱点鸳鸯谱了,我是嫁过的人了,如今可不想着急地把自己再嫁出去。” “可是肖公子是真好呀,你看看那和风一样的气质。”宋妙嫣啧啧,“你真没兴趣呀?” “没有。”顾玉妩郑重地点头。 宋妙嫣认真地看着她,发现她确实没这心思,想了想,小声开口道:“难不成,你真的和陵王殿下好了?”顾清阳的案子一翻,宫中便隐约传出来是陵王帮扶,宋妙嫣自然也听到有人议论顾玉妩和陵王的关系。 顾玉妩面上一红:“别乱说。” 见她脸红了,宋妙嫣恍然大悟地吁了一声:“原来是真的啊!” “不是。”顾玉妩急忙去捂她的嘴。 宋妙嫣咯咯直笑:“我看就是。” “你和罗公子才是。” “你提他干嘛,你真讨厌……” 两个人就这么笑着闹着,不一会儿就到了宴会结束。 宾客们往外散去,宋妙嫣拉着顾玉妩的手,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到门口,她俩在右丞府外刚刚告别完,就看到有一个人骑着马,身后跟着一辆马车,朝她们走来。 马上的人一身黑色龙纹云袍,身姿笔挺,容颜俊美,那双狭长的眸子,看人的时候带着漫不经心的睥睨。 门口的一众贵女急忙小心翼翼地驻足行礼,即便她们不认识马上的人,她们可认识那绣着四条龙的锦袍,这可是陵王殿下啊! 顾玉妩怔怔地四下看了一眼,没办法,她只好也跟着行礼。 萧无恪从马上下来,慢悠悠地走到顾玉妩面前:“你行什么礼?” 顾玉妩只好直起身子,干巴巴地道:“殿下来这做什么?” “接你回府啊。”他朝她笑得眉眼弯弯,方才马上的睥睨荡然无存。 第61章 真是羞死人了……这是顾玉妩此时唯一的心声。 右丞府门口立着一堆莺莺燕燕,一个个听到萧无恪的话,皆陷入微妙的沉默。 顾玉妩头疼地望着萧无恪,上次他撺掇顾玉植要说服她成亲,她一气之下将两个人一齐赶了出去,本来以为他能暂放下这个心思,没想到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接她。 他们两个的关系本就议论纷纷,这样无异乎将谣言坐实了。 然而此时,顾玉妩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劳烦你了。” 萧无恪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知道她面皮薄,便没再多说,只轻轻一笑,带着她往马车走去。 这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响起:“陵王殿下。” 萧无恪皱眉望着说话的人,顾玉妩也转身,原来是莹瑶郡主。 见陵王望着自己,莹瑶紧张地捏着裙角:“我是莹瑶,上次去您府上……” “不认识。”萧无恪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莹瑶的脸一下子羞恼地红起来,旁边站着的一众贵女中有人憋不住开始笑,她觉得丢脸至极,不由得恼恨地望着顾玉妩。 顾玉妩顶着这股戳死人的视线,觉得自己真委屈。 “陵王殿下,这是莹瑶郡主呀。”葛香莲忽然上前一步,谄笑着望着萧无恪,“她是襄西王的女儿,襄西离洮州那么近,您肯定见过。” 人群又陷入缄默,贵女心中所想皆是——这葛香莲真蠢。 先不说她敢如此和陵王说话,就说她这番提醒,不仅说陵王记性不好,更让莹瑶郡主下不了台。 莹瑶郡主的脸立马又红了几分,其实她和陵王确实很久之前见过,那时候她跟在父亲身边,陵王和她父亲交谈的时候,她偷偷看了他好几眼。至于他看没看见她,她就不知道了。 葛香莲的话让她窘迫极了,比起陵王殿下不记得她,更难堪的是陵王记得却不愿意说记得她。 她悄悄拽了拽葛香莲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葛香莲却会错了意,以为莹瑶是在鼓励她,见萧无恪没吭声,她胆子又大了几分,竟走上前拉着顾玉妩的手:“玉妩,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我听说上次你和赵公子和离之后,去过洮州,可是路过过襄西?” 顾玉妩静静望着她,她的话是在提醒萧无恪她是个下堂妇呢。 四周静悄悄的,葛香莲一张嘴叭叭不停:“说起来赵公子,你可不知道,听说他和离之后时常生病,你可得常去看看他。” 顾玉妩让她气笑了,她真是对她过于忍耐了,方才在宴会上,听到她出言不逊她就该好好训斥一翻。 第98页 她冷淡地一笑,刚要打断她的话,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萧无恪忽然出声了:“你是谁?” 葛香莲见他询问自己的名字,急忙惊喜着回道:“回殿下,小女姓葛名香莲,是户部巡官葛家的。” 萧无恪冷嗤一声:“卫三。” “在。” “传本王的命令,将葛大人革职,让他回家好好教育子女吧。” 葛香莲一愣,一张脸登时花容失色,她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殿下,小女不知父亲哪里做错了。” 顾玉妩站在一旁,淡淡提醒她:“子不教,父之过。” “顾玉妩……你……”葛香莲又惊又惧,她恼恨地揪着她的裙摆,“你说,我哪里做错了,你凭什么煽风点火……” “放肆。”顾玉妩后退一步,扯回自己裙摆,“敢直呼本郡主的名讳,还出言污蔑,来人,掌嘴二十。” “是。”顾玉妩带的几个丫鬟上前,将葛香莲一把拉到僻静的角落,不一会儿,便传出来她微弱的呜咽哭喊。 眼前清净了,宋妙嫣憋着笑上前说道:“郡主回去的路上慢一些。” 顾玉妩朝她笑着嗯一声,便转身往马车走去。 “等一下。”萧无恪淡淡出声拦下她。 顾玉妩疑惑地回过头,却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单膝向下俯下身子。 她怔怔地望着他,他高束的长发垂下去,从上往下望,能看到他挺拔的鼻,和专注的眉眼。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裙摆,顾玉妩才发现,刚才她的裙摆被葛香莲弄乱了。 场中又陷入诡异的寂静。 眼前弯腰,悉心整理女子裙摆的俊美男人,可是大渊国人人畏惧的杀神啊! 她们瞠目界是地望着他自然的动作,一个个看向顾玉妩的表情,都泛起酸意来。 裙摆整理好了,顾玉妩的脸却燥热得不行,她干咳一声,也不顾众人的表情,逃也似的上了马车。 等到萧无恪和顾玉妩行远,右丞府门前的人才回过神来。 挨完巴掌的葛香莲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这二十个巴掌,总算将她打醒了,她刚刚为何要蠢得和顾玉妩作对,现在全完了,葛家被她带累了,她回去会被父亲打死。 想到这,她竟顾不得面子,在右丞府门口嚎哭起来。 门口的贵女们怜悯地望着她,现在悔恨有什么用,她在安京城算是完了,她整个葛家也跟着她完了。 她们啧啧摇头,又望着杳无踪迹的甬道,不知是谁,又酸又艳羡地说了一句:“哪里是玉安郡主在勾搭,明明是陵王殿下上赶着呢。” 人群中唏嘘一片,站在边上的莹瑶再也忍不住了,她沉着脸,转身上了自家马车,飞快离去。 等门口的人散的差不多了,一直隐在人群后的两个男子走了出来。 “肖兄,你看玉安郡主如何?”罗星洲问道旁边的肖敬迎。 肖敬迎摇头一笑:“这般佳人,不是我等能拿命肖想的,算了……” 罗星洲叹一口气:“你说得对啊。” …… 回到靖文侯府,顾玉妩从马车上下来,对萧无恪说道:“殿下身体还未愈,以后别做这些事了。” 萧无恪漫不经心地一笑:“你是担忧我的身体还是在害羞。” 顾玉妩被他噎住,她羞恼地跺了跺脚,转身往里走去。 萧无恪将马交给门房,抬脚便追上去。 “顾玉妩,明天苍营校场有比试,你去不去?” 顾玉妩头都没回,闷声道:“不去。” “哦。”萧无恪跟在后面懒懒应了声,“那我的小舅子只能单打独斗了。” “玉植会参加?”一听到他的话,顾玉妩立马停住脚步,担忧地问,“这比试可有危险吗?” “比试场上刀剑无眼,这可不好说。” 被他一吓唬,顾玉妩脸都白了。 萧无恪看到她不经吓的样子,戏谑地一笑:“你要是担忧,明天就去看着。” “好。”顾玉妩这下想也不想便应下来。 两人入了堂屋,顾玉妩换下披风,面上却紧绷着,心里在替顾玉植紧张。 萧无恪见状,给她倒了一盏热茶:“别想了,从军拼刀枪是早晚的事。” “嗯……” 萧无恪抬着眼梢看了看她,换了个话题:“今日右丞府玩的开心吗?” 顾玉妩端起来他倒的茶抿了一口:“嗯……” “那位大理寺少卿如何?” 顾玉妩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她艰难地咽下去,再也顾不得担忧顾玉植了。 她心虚地望着他:“殿下……你知道了?” 萧无恪笑眯眯地望着她,他本来也不知道,只是今日下朝的时候碰到了罗大学士。罗大学士是个话痨,见到他一通闲聊,聊着聊着就开始显摆自己的未来长媳宋妙嫣,直夸她是个爽朗热心的小姑娘,还想在生辰宴上给自家儿子的同僚和闺中密友牵线搭桥呢。 萧无恪本来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见状,便多问了一句,“哪个闺中密友?” 罗大学士神秘一笑:“玉安郡主啊,犬子的同僚也是人中龙凤,就去年那个新科状元,叫肖敬迎那位,现在都是大理寺少卿了。” 萧无恪阴恻恻地笑起来,然后下朝后直接打马来到了右丞府。 见顾玉妩这反应,人必定是已经见过了。 第99页 他长眸半眯着:“你俩可是相中了?” 顾玉妩急忙摇头,连发上的步摇都叮铃作响:“殿下,我们一共就说了三句话。” 还说话了?萧无恪眼底的色泽又深了一分。 觉得他情绪越来越不对劲,顾玉妩将手中的茶盏慢慢地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说实话,其人风姿虽好,却远不及殿下十分之一。” 萧无恪静静望着她。 顾玉妩只好又忐忑地试探道:“其实,是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萧无恪:“……” “不及殿下百万分之一……” 萧无恪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本王就是随便问问。” “我知道。”顾玉妩极其认真地点点头,却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62章 因要去苍营校场,顾玉妩起了个大早。 营里都是男人,为了方便,她得穿男装过去。 她挑了一件藏青色的直裰,腰上的络子衬得她纤腰不盈一握,廖春帮她整理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啊小姐,您这样经不住细看,分明就是个女子。”顾玉妩身段本来就好,这直缀衬得她腰细腿长,胸脯鼓囊囊的,哪里都不像那硬邦邦的男人。 顾玉妩皱着眉头:“要不,这里再裹两层?” “小姐,已经裹了两层了。”廖春无奈道,“奴婢觉得您怎么穿都会露馅的。” 顾玉妩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那就这样吧,穿了总比不穿好。” …… 苍营校场在安京城郊,今日是新兵比试。 顾玉妩刚下马车,就看到萧无恪在营门口等着她。 他望着她的打扮,眉梢挑了挑:“顾玉妩,谁让你穿男装的?” 顾玉妩不解地望着他:“为了方便呀。” 萧无恪看着这件直裹得她身姿曼妙,长眉拧起来:“下次穿你那些宽松的裙子就行。” 他说完,就脱下自己身上玄色的氅衣披在她身上。宽大的氅衣裹得她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张莹白如玉的巴掌脸,萧无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她入了校场。 “咦,那不是大嫂吗?”远远的,白桑看见了她的身影。 她和白心跟着萧无恪来京城之后,还是头一次看见她。 白心淡淡嗯了声,她早就看到了。她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身材,皱着眉头想,那个棉花团子是怎么长成那种起伏的线条的? 怪不得殿下和那个俊俏的晏小将军会喜欢。 想到这,她转头问白桑:“今晨军中的早饭是不是有豆浆?” “嗯嗯。” “我去喝碗豆浆。”白心撂下这句话,就打马往火头兵那奔去。 白桑挠了挠头,奇怪,她姐姐不是在外面吃过了吗?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白桑只好放弃,她一个人进了校场里面,打算找大嫂培养感情。 新兵比试设立在新兵区,顾玉妩跟着萧无恪在前方落座,一眼就看到顾玉植站在比试区前握着**,站得笔直。 才十四岁的少年郎,虽然个头很高,但瘦的跟个麻杆一样。顾玉妩担忧地望了一会儿,悄声问萧无恪:“殿下,这比试会不会出人命啊。” 萧无恪从旁边拿过来一个小方盒,听到她这么问,哂笑道:“不会,点到为止。” 他将手里的小方盒塞到顾玉妩怀里,“你的。” 顾玉妩狐疑地接过来,按开搭扣,里面是竟是满满的一盒奶酥糖,浓郁的奶味一开盒子便扑鼻而来,她咽了口唾沫,轻轻阖上盒子。 “殿下,我现在吃不下……”自己的亲弟弟要在自己面前厮杀,她哪里还有胃口。 萧无恪揉揉她的发顶:“那就等他赢了再吃。” 顾玉妩抱紧盒子:“他能赢吗?” “你看着。” 比试很快就开始了,一共三轮。 第一轮中顾玉植是第一个上场的,顾玉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和一个年纪差不多大的新兵比试,不到半刻钟,就分了胜负。 顾玉植很轻松得赢了。 顾玉妩略微松了口气,原来没她想的那么吓人,较量的两个人拼的是力量和招式,武器在比试场上只是锦上添花用的。 正想着,旁边忽然坐过来一个人。 顾玉妩一扭头,就看到白桑一张笑嘻嘻的面庞:“顾小姐,您来了呀。” 萧无恪淡淡乜了她一眼,没说话。见殿下没赶她,白桑自来熟地坐实在顾玉妩身边:“难怪殿下会看些新兵蛋子的比试,原来是顾小姐您要看啊,里面有熟人吗?” 顾玉妩笑着应了声:“嗯。” 白桑好奇道:“是谁呀?” 顾玉妩却笑了笑:“就不说是谁了,反正是个新兵。” 白桑失望地叹了口气,她还想问明白以后要供起来呢。 两个人在里面闲聊着,苍营校场外,来了位不速之客。 莹瑶郡主一身艳红的石榴裙,站在马车外面瞪着白心:“本郡主说要求见陵王殿下!” 白心骑着马,冷冰冰地立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入营令。” “说了没有没有!”莹瑶气得咬牙切齿,“你不认识本郡主吗?本郡主可是圣上亲封的!” 白心淡淡地翻了个白眼,棉花团子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可没这么大的脾气。 第100页 她拽着缰绳冷淡地说:“那你等着,我进去问问。” 说完,她慢悠悠地下了马,将马交给门口的守卫,才入营通禀。 莹瑶憋出了一肚子火气。 此时比试已经是第二轮了,顾玉妩正和白桑吃着奶酥,一眨不眨地盯着比试场。 白心立在萧无恪身侧,说道:“殿下,营外有位自称是莹瑶郡主的人求见。” 萧无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随口道:“不认识。” “属下明白。”白心得了命令,转身往外走去。 顾玉妩在旁边也听到了,她自言自语道:“莹瑶郡主来干什么?”她看了一眼萧无恪,难道是来找殿下的? 想到这,顾玉妩拽了拽萧无恪的衣袖:“殿下,莹瑶郡主可能是找你的,会不会有什么急事?” 萧无恪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糖塞到她嘴里:“什么急事能轮到她传话,好好吃糖。” “哦。” 白桑听闻,颇有兴味地从旁边站起身来,笑嘻嘻地对萧无恪说道:“属下出去帮姐姐处理处理。”然后对着顾玉妩眨了下眼睛,呲着一口白牙往外走去。 顾玉妩望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有些雀跃,就好像,憋了好久总算可以大展身手了。 不知道为何,她替莹瑶郡主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白桑一出营外,就看到穿得跟大婚一样的莹瑶,正横眉怒目地望着她姐姐:“我不信!本郡主是要进去送信的,耽误了你负责的起吗!” 莹瑶今日来,确实带着襄西王一封书信,只是这封信都是些客套的废话,因为这封信是她好不容易磨着襄西王写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由头接近萧无恪。令她可气的是,她竟然被这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小将拦下了,她连陵王的面都见不着! 白心面对她的叫喊也不吭声,只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拦着她。 莹瑶气结,忽然看到了在门口看戏的白桑。 她的视线在白桑和白心面上转了一圈,像是恍然大悟般,指着白心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了,原来你们……”她又指了指白桑,“你们是洮州那对以色侍人的姐妹花!” 白心和白桑听闻她的话,皆眯了迷眼睛。 莹瑶这几天,一直因为顾玉妩的事情憋着一股子怨气,她觉得自己虽然收拾不了顾玉妩,但是这两个碍眼的姐妹花她可是能整治的。于是,她的表情越发轻蔑起来:“你们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快点让开,否则,别怪本郡主将你们按律法处置了。” 白心的唇角勾起来一抹冷淡的笑意,而白桑,眼睛里全是兴奋。 第63章 莹瑶怒斥一番,见面前的两个人表情诡异,心里越发愤怒。 她冷呵一声:“来人,给我将她俩拿下!” 听闻,她身后跟着的五个家奴马上拿着棍棒,朝着白桑和白心靠近。 白心垂眸睥着这五个扛不住她一剑的家丁,冷冷笑了下,她剑都懒得出鞘,只在马上挨个拍了一剑柄,五个家丁就晃晃悠悠倒了下去。 这一切只在瞬息之间,莹瑶郡主还没看清,自己带的几个人就齐刷刷晕倒在地。 她警惕起来,下意识退到自己身旁的丫鬟后面:“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公然违抗本郡主的命令……” 白桑笑嘻嘻地往前走了几步:“郡主,军中纪律严苛,不管你怎么闹,今天都不可能进去的。” 莹瑶见了白心的身手,对她有了几分畏惧,然而面对着眼前这个背褡裢的少女,还是满脸轻蔑:“你是个什么东西,怎能轮到和本郡主说话。” 白桑毫不介意,只朝她伸出手:“郡主不是有信吗,我常跟在殿下身边,可以帮你把信传过去。” 莹瑶落了下风,她知晓自己今日定是见不到陵王了,但也不愿就这样把信拿出来,于是扬了扬下巴:“我凭什么相信你?” 白桑依旧挂着笑:“难道郡主拿不出信来?” 莹瑶被她噎住,气呼呼地从怀里掏出信,恶狠狠道:“看好了,拿着,滚进去吧。” 白桑伸手接过来,指尖碰到了她的手。 莹瑶握着信封不舍得松手,但又没有办法,只能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白桑身上:“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可得小心点,别弄丢了。” 白桑淡淡一笑,信封下的指尖多抖了两下。 白心立在马上,看到了那多抖的指尖,一脸同情地望着莹瑶。 莹瑶将信交给她,便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她怒气冲冲地想,今日见不着,她下次还会来的! 等到她的马车渐渐远去,白心跳下马,站在白桑身边:“这次是什么东西?” 白桑嘿嘿一笑:“我新养出来的,来京城后第一次试用,应该很舒服。” 白心拍了怕她的肩膀,冰冷的面庞上难得扯出来一个愉悦的笑意。 …… 比试场内三轮已经比完了,顾玉植得了第三名。 按照比试之前的规则,位列第三可以升为什长。 虽然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军官,顾玉妩仍旧满意地直笑,仿佛升官的不是她弟弟,而是她自己一样。 萧无恪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眸,也跟着淡笑:“等下本王放他半天假,让他回府庆祝一下。” 顾玉妩目光落在笑得牙不见眼的顾玉植身上,听闻更开心了:“好,谢谢殿下。” 第101页 这边欢欢喜喜,莹瑶那边就不太好了。 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忽然觉得浑身发痒。 她抬手挠了挠脖子,难受地问旁边的丫鬟:“你看看本郡主脖子这里怎么了?” 小丫鬟望着她挠的通红的脖子瞧了半天,忽然伸手,拿出了一个白得透明的小虫子:“郡主,不知道何时落了个虫子,已经给您拿下来了。” 莹瑶看了那透明蠕动的小虫子一眼,恶心地将头扭在一边。 然而这痒意消了一阵,忽然又起来了。 这次是整个背都在养,她狠命挠了几下,又扯过来小丫鬟:“怎么又痒了,你再仔细看看。” 小丫鬟轻轻掀开莹瑶的衣领,忽然面色一白:“郡主,您……您背上有好几只这样的小虫子……” “什么!”莹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慌失措得就要脱衣服。 “郡主,马上就要回府了,您等等再脱。”小丫鬟急忙劝道。 莹瑶不得不停下手下的动作,她现在脱了等会就下不了马车了,于是她只好咬着牙忍耐着。 背上的痒意逐渐蔓延全身,莹瑶甚至感觉到了虫子的蠕动。 她一张脸色越来越白,马车一到府里,她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动手就要脱衣服。 只是她刚抬起袖子,忽然尖叫一声。 大把大把的虫子从她的衣袖里掉落出来,不知怎的落满了一地,全都在地上慢慢地蠕动着。 随后跟进来的小丫鬟差点吐出来,她忍着恐惧,上前帮助莹瑶脱衣服。 里衣扒下来的一瞬间,小丫鬟的脸惊恐到呆滞,接着两眼翻了个白眼,吓晕了过去。 而莹瑶,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汗毛全部乍起。她曾经光洁的肌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透明肉虫,它们争前恐后地涌在一起,在她每一寸皮肤上游走。 她像是穿着一件厚厚的蠕动的虫衣,那些虫子,甚至开始往她脸上蔓延…… 莹瑶的尖叫穿透了整个府里,随后两眼一闭,也昏死过去。 …… 萧无恪带着顾玉植,刚回到侯府,还没坐下,就被贺帝身边的陈德胜请进了宫里。 襄西王白着一张脸站在贺帝面前,见到陵王进来,想也不想便跪下:“殿下,您救救小女吧。” 萧无恪听他提到莹瑶,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他离营之前,白桑已经把她办的好事和他交待了。 贺帝在一旁轻咳一声:“纵儿呀,襄西王说她女儿莹瑶郡主得了怪病,直喊着只有你能帮忙,你就帮帮他吧。” 襄西王此时急的唇角都往外冒泡:“殿下,都怪小女任性,惹恼了您军中的将领,她现在得了教训,躺在床上命已经吓没了半条。还望殿下能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告知这怪病如何能好。” 因在贺帝面前,襄西王没有详细地说自己女儿的怪病,他一个见惯世面的七尺男人,想到她女儿的症状都浑身打哆嗦。她全身不时往外冒虫子,即便洗干净了,还是不停地有虫子冒出来,现在她院子里的婆子丫鬟,没有一个不吓晕过去。 他请来大夫,才知道自己女儿中了蛊。联想到自己女儿今日的所作所为,他顿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便马不停蹄地求到宫里。 “殿下,老夫早知您军中有位蛊术圣手,都怪老夫教女无方,让她过于跋扈,惹恼了您的手下,老夫知错了,请殿下再给一次机会吧。” 萧无恪望着他:“你的那封信本王看过了,虽都是些细小琐事,但也不该让一个军外之人前送。此次你女儿擅闯苍狼军营,本该是重罪,如此也算是受到应有的惩戒。” 襄西王抹了一把汗:“是,殿下说的是。” 他是个闲散王爷,向来为人老实,萧无恪便不再难为他:“这蛊虽吓人,但不伤人,只要在寒冷之地待一段时间,就能解了。” 襄西王听到不伤人,长吁了一口气:“谢殿下告知。” 然后他又朝着贺帝叩首:“既如此,臣今日便向皇上请辞,要离开京城,回襄西去。” 京城温度适宜,襄西偏寒一些,对莹瑶的病更好。再说,他本就久居襄西,要不是自己那不听话的女儿缠着他要留在京城,他早就请辞了。 贺帝朝他摆摆手:“快走吧,路上保重。” 襄西王又朝他重重叩首,然后对着萧无恪行礼,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皇宫。 当晚,他就带着京中的所有家眷,踏上回襄西的路途,并告诫自己快要吓傻了的闺女,以后京中再也不要来了。 莹瑶握着一把虫子哭得面目全非:“不来了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 襄西王从宫里出去的时候,萧无恪抬脚也要往外走。 贺帝急忙拦住他:“好不容易来见父皇一次,走得这么急干什么。” 萧无恪朝他淡笑道:“靖文侯府有喜事,还在等着儿臣过去。” 一听是靖文侯府有关的,贺帝便不再拦他,笑眯眯地说:“那快去吧,没事要常来看朕。” 萧无恪朝他行礼,转身便离开宫里。 贺帝望着他消失的背影,问道身边的陈德胜:“靖文侯府是有什么喜事啊?” 陈德胜去侯府请的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贺帝:“回皇上,靖文侯府的小公子升了什长……” 第102页 “升了什么?” “什长……” 贺帝没再说话,只负手立在养心殿下,悠悠感慨,孩子大了,为了讨媳妇,连个什长都得摆在亲爹前面了…… 第64章 月上树梢,靖文侯府早已摆了满当当的一桌佳肴。 萧无恪刚踏进来,顾玉植就飞奔着迎上前,单膝跪地道:“参见殿下!” 萧无恪轻轻颔首:“以后在这里不用跪拜。” “好嘞。”顾玉植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殿下,姐姐在里面等你呢。” 萧无恪应了声,脚步没停,只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匕首,丢进他手里:“贺礼。” 顾玉植受宠若惊地接到手心,这把匕首通体纯黑,他摸了两把,才小心翼翼地**。银白色的刀刃在灯火之下闪着耀眼的色泽,他揪了自己一根头发在刃上轻轻一吹便断了,顾玉植嘴角顿时翘得老高,真是一把稀罕的匕首,以后要是有这么个姐夫,他可有福了。 顾玉妩远远就瞧见萧无恪来了,她笑意盈盈地起身给他让座,并抱着两壶酒问他:“殿下,你想喝哪种酒?” 她怀里抱着一壶杏花酿和一壶秋露白,萧无恪含笑,指了指秋露白,顾玉妩便把那壶酒放在他面前。 跟进来的顾玉植抻过头:“姐姐,我喝什么?” “你喝什么酒。”顾玉妩将那壶杏花酿摆在自己面前,“你才多大。” 顾玉植撇撇嘴:“我现在都能管十个人了,我已经长大了。” “那你问问殿下,他让你喝吗?” 顾玉妩轻飘飘地望一眼萧无恪,萧无恪便挑了挑眉梢:“听你姐姐的话。” 顾玉植算是明白了,堂堂正正的陵王殿下,见了他姐,也得看眼色行事。 都是策略,他啧啧叹了口气,不再计较那两口酒,只想着吃完饭快点闪开,好给殿下创造时机。 这么想着,他埋头认真吃起饭来。 顾玉妩才刚用完小半碗竹荪汤,就看到顾玉植擦了擦嘴:“姐姐,殿下,我吃完了,去后院练剑了。”然后他便飞快消失不见。 萧无恪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他朝身后侍候的一众丫鬟们挥了挥手:“你们也下去吧。” 丫鬟们便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夜晚清凉,偶尔吹进来几缕晚风。 没有了旁人,难得有了几分闲适的静谧。 入口的杏花酿甜美甘醇,顾玉妩饮了几口,渐渐也喜欢上这安静的气氛。 岁月静好,心无挂碍,她忽然放下手里的杯盏,认真地望着萧无恪:“殿下,谢谢你。” 萧无恪狭长的眼梢微挑:“谢我什么?” “谢你还了父亲清白,谢你帮侯府复起,谢你庇护玉植,谢你……”她盈盈的眸子在夜晚像是含着一汪秋水,“谢你庇护我。” 原来她还知道,萧无恪眉眼微弯:“反正护的是自己人。” 顾玉妩只望着他笑,没再说话。 他手里的那壶秋露白已经见了底,萧无恪想让下人再拿一壶来,顾玉妩出手制止了他:“殿下,你身上的蛊毒还未清,少喝些吧。” 莹白如瓷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袖,萧无恪懒懒一笑:“好。” 晚膳用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顾玉妩站在院子里,她虽然用了些酒,但依旧清醒,白生生的脸蛋带着微醺的酡红,正望着树梢上的弯月。 萧无恪立在她身后,将身上的长衫披在她身上,陪她一起仰着头望着皓月。 顾玉妩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此时的夜风还带着凉意,陵王把衣服给了她,她也得顾念着他的身子,便道:“殿下,时辰太晚了,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今夜在府里留宿吧。” 萧无恪淡淡应了声。 顾玉妩便带着他往客房走去,他长长的衫衣裹在她的身上,行走之间被风吹得翻飞,没一会儿,顾玉妩推开一扇门,“殿下,这边是从前父亲住的房间,被褥全是新的,你今晚在这好好歇息吧。” “嗯。” 顾玉妩随手给他整理了一下被褥,房间里已经燃着蜡烛,室内一片暖黄色的灯辉,萧无恪的静静望着她的身影,忽然想起来他还是赵无恪的那个晚上,顾玉妩喝多了,她醉醺醺的,躺在床上,一举一动都像在撩拨他,而他那时候……好像做了个坐怀不乱的决定? 想到这,他眼梢微垂,仔细地望着顾玉妩。 可惜她今晚上喝的不多,一双微扬的杏眼里都是端庄…… 顾玉妩整理完被褥,起身就看到他目光灼灼的视线,她不由得有些尴尬,这孤单寡女共处一室,好像有些不太好。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手指一挑,指着门外:“那……我走了……” “嗯……” 顾玉妩挠了挠头发,觉得此时的陵王有些奇怪。她又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两眼,才转身往门口走。微风从门外吹进来,她踏出去的时候,胳膊忽然被人扯住—— 她下意识回头,接着一个柔软的唇畔贴住了她…… 顾玉妩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入目的是那双似笑非笑的狭长眸子。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他……他竟然亲了她! 他的手拦腰拥住她,将她的身子贴近几分,柔软的唇畔渐渐带上灼热的气息,在唇齿间辗转厮磨…… 顾玉妩僵直的身子总算有了反应,她下意识就要推开他,萧无恪却眉眼微弯,加重了在她腰上的力量。 第104页 萧弛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般:“你很快就会后悔了……” …… 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出了萧弛府上,顾玉妩脱力般靠在廖春怀里:“去一趟魏家。” 廖春眼圈红红的,她将顾玉妩搀上马车:“小姐节哀,奴婢这就去吩咐车夫。” 沈云柔作为二皇子妃,身故的事情应该早已经传遍了安京城,顾玉妩知道,此时最难受的不是她,而是她的表哥魏景。 然而她赶到魏府,却被门房告知:“大小姐,少爷已经多日未回府了。” 顾玉妩一怔:“他去外地采购药材了吗?” 门房摇头:“好像是京中开了分号,在忙分号的事……具体小的们也不知道。” “可知是哪个分号?” 门房相互看了一眼,皆摇了摇头。 顾玉妩只好皱着眉头,回到马车上。 她得尽快找到魏景,但是此时,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从她回京之后,魏景只来看过她一次,他好像一直很忙,也怪她,从没有过问过万药堂的事情,才会将这些担子压在他一人之上。 他现在会在哪里呢?也不知道知晓云柔姐姐身故的事,一个人能不能撑得住。 她胡思乱想着,刚回到侯府,竟发现心心念念的人,早已经在里面等着自己。 魏景下巴全是青色的胡茬,唯独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顾玉妩看着他,忽然心头露跳一拍,事情,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急忙挥退了身旁的所有人,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魏景:“表哥,你可知道云柔姐姐的事了?” 魏景淡淡一笑,将她拉到身边,轻声说:“你别难过,她无事。” 顾玉妩讶异地瞪大双眼。 她激动地捂住嘴:“那……她现在在哪里?” “在我京中的一处院子,等到避过这阵风头,我带她来见你。” “好……”她差点喜极而泣,接着问出心中的疑惑,“表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柔的火是自己放的,那个烧焦的,是一个刚病死不久的小丫头。她昨夜借着火势,趁乱逃了出来。”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顾玉妩仍旧觉得不可思议,先不说将一个死去的小丫头运进沈云柔的卧房有多难,光说她竟能在人员密集的府里逃出来,就已经难如登天。 这其中定然有魏景的帮扶,但……“表哥,你们是怎么联络的?” 魏景轻轻一笑:“你知道的。” 顾玉妩怔住,她忽然想起来上次带魏景去问诊,他和沈云柔在屋里说的那些话,顿时恍然大悟。 她震惊又复杂地望着他:“你们两个,真的是在拿命去赌。” 魏景失笑:“但是赌对了。”他继续道,“我今日来这,一是告诉你,让你放心,二来,是云柔有事情托我转告你。” “什么事?” 他压低声音:“二皇子在府中已经开始集结军队了。” 顾玉妩皱起眉头,难怪,上午见萧弛没有一丝颓势,原是藏着后手。 “云柔此番能从府里逃出来,也是因为近日萧弛正忙着集结兵力,他将府里大多的人都派去服侍那些将领,才让云柔寻得出来的间隙。”魏景忧虑着,“这件事情,云柔让我拜托你告诉陵王殿下。” 顾玉妩认真点头:“好,表哥放心。” 魏景一笑:“话已传到,我也该走了,云柔一个人待在别院,我不放心。” “嗯,表哥路上小心。” 魏景离开后,顾玉妩在屋中来回踱步,如果萧弛要复起,那只有谋逆一条路,若是他谋逆成功了,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第一个会杀的人是陵王。 她不由地焦急起来,问道旁边的廖春:“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已经快要午时了。” 应该快下朝了,顾玉妩立在廊下,头一次这么期盼萧无恪快点过来。 第66章 萧无恪一迈进侯府,就看到顾玉妩眼巴巴地呆站在廊下,一见到他,眼睛里顿时有了神采。 他轻笑,上前拢了拢她的衣襟:“在等我?” 顾玉妩也顾不得他这亲昵的动作,拽着他的衣袖将他拉进屋里,先挥退身边的人,又谨慎地把门关上。 萧无恪看着她神秘兮兮地样子,戏谑地望着她:“还没成亲,这样不好吧……” 顾玉妩嗔他一眼:“我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什么事?” 她挨在他身边,小声将魏景带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萧无恪听完,扬了扬眉梢:“哦。” 见他没什么反应,顾玉妩着急起来:“殿下,萧弛那般狠毒,他若是东山再起,定会狠心报复,到时候,就是血流成河……” “他起不来。”萧无恪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要担忧。” 见他淡定从容,全然不觉得意外,顾玉妩怔了怔,才后知后觉地问道:“难道……殿下你早就知道了?” “嗯。”这几日萧弛府上在暗度陈仓,他早就留意了。 “那殿下打算如何?” “一时半会儿翻不起风浪的。”他随口说道。 顾玉妩依旧满脸担忧,萧无恪看到她小脸揪成一团,愁眉不展的样子,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门:“那你想怎么办,要不,本王放把火催催他?” 第106页 贺帝便叹了口气。 明黄色的纱帐轻摆,他抬头望着这满眼的富丽堂皇,感慨道:“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受到天下之人的艳羡,你竟然不喜欢。”他摇了摇头,“也是……站在这高处,便是困在了无尽的烦忧之中,日日不得心安。” 他的眼睛望向殿外,像是在等待什么,里面,竟然全是紧张和忐忑。 陈德胜站在养心殿门口,他尖细的嗓子忽然划破这安静的气氛:“启禀皇上,二皇子前来求见!” 贺帝看一眼萧无恪,目光闪烁。许久,他朝着陈德胜道:“让他进来。” “喳。” 萧弛着一身白色云锦绣着龙纹的朝服,大步迈进了殿内,他身后,还跟着一身正二品服制的左相。 左相先一步跪在地上:“微臣拜见皇上。” 萧弛也朝贺帝行礼:“见过父皇。” 贺帝朝他们摆了摆手,他们便一声不吭地站起来。 萧弛淡淡看了一眼萧无恪,道:“原来兄长也在这里。”他的语气平静,显然毫不意外。 萧无恪唇角勾了勾。 贺帝的视线在萧弛和左相身上逡巡一遍,然后开口道:“你们有什么事?” 萧弛往他榻边站了站:“父皇,儿臣担忧您的身体,故来请安,恰逢在外面碰见左相大人。” “哦。”贺帝应了声,看向左相,“那爱卿来是为何事啊?” 左相左右一看,又跪在地上:“皇上,近日朝中听闻您龙体有恙,人心惶惶,唯恐群龙无首。这一切皆因储君未立,臣此次前来,就是祈求皇上早日立储,稳定人心。” 贺帝冷笑:“这是都盼望着朕去死吗?” 左相急忙叩首:“皇上乃真龙天子,定然与天地同寿。但是人心不可测,还望皇上为了江山社稷,早日立储。” “那依爱卿之言,朕该立谁为储呢?” “自古立储该立贤,两位皇子皆是人中之龙,但陵王殿下主杀伐,为人君主却要重仁心,当不是合适的人选。”左相说完,还抬头偷偷看了萧无恪一眼。 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坏话,这左相大人也是胆大。萧无恪噙着一抹笑意,微微垂着眼梢。 见他没什么反应,左相又低下头继续说道:“二殿下因一时贪念犯了错,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做太子多年,以清俭仁心为名,实在是群臣心中的不二之主,望皇上能慎重考虑。” 贺帝双手交叠在身前,没有说话,似在考量。 于是左相又一叩首:“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请您再给二殿下一次机会!” 他这一通赞扬,抑扬顿挫,掷地有声。萧弛却面色不变,只垂手立在旁边,既不附和,也不谦虚。 这对一向乖觉的萧弛来说,是颇为奇怪的。 贺帝的眼神隐含锋芒,在他身上落下:“弛儿,你还想为储吗?” 萧弛朝他弯腰:“父皇,此事儿臣做不得主。” 贺帝又望着萧无恪:“那纵儿呢?你觉得朕该如何?” 萧无恪站起来,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折子:“左相大人说得极是,只是……儿臣这里有一份名单,希望父皇定夺之前,先过目一番。” 萧弛看着他手里的折子,眉心突突直跳。 这定是那份名单,绝不能让贺帝看到! 他想也不想,快步上前,劈手夺下了萧无恪手中的折子。 萧无恪举着空空的手掌,讥讽地望着萧弛:“我的弟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帝的眼神也凌厉起来,他朝萧弛伸出手:“拿过来。” 萧弛握着折子,一动不动地回望着贺帝。 他的眼神里有犹疑,有转瞬即逝的惧意,到最后全部暗沉沉地埋进了眼底,只留下一层冷意。 贺帝望着他的眼神,心口一颤,他藏匿在眼底的紧张和忐忑,一瞬间变成悲戚。 他的手依旧固执地朝着萧弛伸着:“拿过来,朕不会重罚。” 萧弛摇摇头,脸上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贺帝的目光下,他抬起手,一点一点撕碎了这个折子,像是撕碎了隐藏多年的面具。 雪白的纸片从他手里落了下来,纷纷扬扬洒满一地。 贺帝看着这雪白的纸屑,目光像是在一瞬间苍老下去,他的儿子,终于也走到了这一步。 他缓缓开口:“来人……” 然而殿中寂静无声。 左相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立在殿中的雕漆红柱下,垂着眸子一语不发。 萧弛也不再恭敬地垂首而立,他站在贺帝面前:“父皇,儿臣方才给您机会了。是您还在迟疑,是您抓着儿臣的一点儿错处放不下,所以,您别怪儿臣。” 贺帝凝着他,声音沙哑:“你控制了朕的御林军。” 萧弛冷笑,他挥了挥手,殿外脚步铿锵,御林军瞬间包围了整个养心殿。 三个带刀的御林军穿着厚重的盔甲,从门外走了进来,三柄长刀,齐齐环在了萧无恪的脖颈上。 萧无恪低着头望着眼前锋利的刀刃,长眸眯起,舌尖抵了抵牙龈,没有说话。 萧弛看着他一丝反抗都没有,不禁冷笑出声:“传言你在洮州为了救顾玉妩落了三年的病根,看来是真的。如今竟连三个御林军都制不住,堂堂的大渊国战神,已经是个废物了吧。” 第107页 他的语气嚣张,眼神全是嘲讽。 萧无恪冷淡道:“怪本王运气不好,竟连番两次被你下毒所伤。” 萧弛越发轻蔑:“是你命太好,那西域的剧毒,原本该一击毙命,竟让你侥幸逃脱了两次。” 而贺帝,一双眼睛陡然变红,他沉痛地望着萧弛:“你果然残害手足!” 萧弛回望着他:“他拥有八十万苍狼军,让我在太子之位上,天天胆战心惊,日日坐立难安!我若不杀了他,我永远不得安宁!”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这都是父皇结的因,谁让你如此偏心!”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养心殿,贺帝怔住,半晌,脱力般靠在了榻上。 他这一生,自萧纵母妃惨死之后,每一日便活在愧疚之中。对萧弛,他确实说不上疼爱,仅存的零星的记忆,便是在他小时候带他骑过几次马。萧弛自小性子乖巧,他作为父亲,本想让他娇养着,日后传位给萧纵,然后让他当个闲散王爷。可是萧纵不愿当太子,他只好立了他为储。立储之后,他便将他作为一代明君,日日带在身边悉心指导,虽然严苛些,但在萧弛没有犯错之前,他是从心底里满意这个太子的。 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呢?为什么他表面一派温润,心中竟然埋藏了如此深的怨气? 人人都说他偏颇萧纵,可那八十万苍狼军,是萧纵为大渊国出生入死,凭一己之力一手养起来的。他作为父皇,没有道理去抢夺儿子的东西。就连他当年想立萧纵当太子,虽对他愧疚,更多的原因,是他觉得萧纵的性子更适合做君主。 他对萧纵,确实比对萧弛疼爱一些,可这些疼爱里,含着对他母妃的思念,还有他曾流落在外,他愧疚他对他缺失了多年的教导和陪伴,他想弥补。 究竟是哪一步开始错了呢……为什么弑父杀兄的噩梦,又一次在萧氏皇族里重演? 贺帝的两鬓斑白,发丝松散,他想不明白,只能徒劳地垂着唇角,不再说话。 萧弛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呵斥他,他沉着眸子望着贺帝:“父皇,为儿臣拟一道退位诏书吧。儿臣保证,日后会将您尊为太上皇,依旧让您无比尊贵。” 贺帝缓缓摇了摇头。 萧弛的双手紧紧攥起:“如今整个京中全是儿臣的兵力,还望父皇想想清楚,莫要逼迫儿臣。” 贺帝却望着他:“弛儿,收手吧,你不会成功的。” 萧弛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你清醒些吧!难不成到现在还在指望他!” 他恶狠狠地望着萧无恪:“既然如此,那儿臣就断了父皇的念想吧。”他朝着围在萧无恪身旁的三个御林军下令,“就地格杀!” 第68章 三个御林军手起刀落,却看到刀下的身影陡然一晃,他们还没看明白,就被一道极锐利的剑气划破了喉咙,瞬间毙命。 血溅了三尺有余,而萧无恪身上,半滴血都没有。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一声箭啸,接着杀伐声起,兵器相交。 萧弛惊骇地后退一步,贺帝望着他的目光一片沉寂。 他面目狰狞起来:“父皇,原来你早有准备。” 贺帝没有说话。 殿外兵器相交,不时传来惨叫,萧弛在一片混乱中,目光怨毒:“即便这样,也是无用的,你们可知道,整个安京城全被我部署了兵力!” 萧无恪轻嗤,望着他的目光嘲弄又怜悯。 贺帝从龙榻上下来,他容色沧桑,但腰杆笔挺,全然不是重病缠身的样子。他静静望着萧弛:“弛儿,收手吧,你必输无疑。” 萧弛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父皇,你是在陪着萧纵演戏?” 贺帝叹息,他的纵儿跟他说萧弛要谋逆,他不信,萧纵便出了这样一个主意,他思虑好久,才答应。他不能贸然冤屈萧弛,只能用装病这个办法,搅起朝堂动荡,来一试真假。 谁知道,萧弛竟真的行差踏错,步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萧弛恨恨地咬着牙,他一挥手,殿中闪现出数十位死士将他围绕:“那儿臣今日便让你看看,你的眼光是有多差劲。” 两个时辰后,兵戈相交声渐消。 萧弛抻着脖子望着殿外,等着他守在各方的将领给他送来捷报。 他等了许久,等到夕阳乍现,红霞染满天空,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她一身银色软甲,半身浴血,从宫门口奔到养心殿内,高声道:“启禀皇上,启禀殿下,所有逆党已伏诛!” 萧无恪望着白心,淡声应道:“嗯。” 萧弛绷了一天的身子趔趄一下,不可置信地说道:“不可能!你们在使诈!” 他这声质疑没有持续多久,殿中便押进来五个人,是他分布在京中五处的将领,皆被活捉。 他仍旧不可置信,他在京中关口的布局分明毫无破绽,怎么会……他从死士中间冲出去,双手握着跪在中间的人的肩膀,那人俨然为五人之首,铠甲破碎,肩膀上还渗着血,他便是姚兰之的父亲,广贤王。 他质问广贤王:“到底怎么了?” 广贤王嘴唇干裂,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他望着萧弛,叹息一声:“东西南城门都被苍狼军攻破,北城门被镇北府攻破,宫中的御林军已经溃败。” “苍狼军?”萧弛摇着头,“他不是只带了几个手下从洮州回来吗?” 第108页 他忽然望着萧无恪:“你在诈我?” 一旁的白心看不下去了,朝他冷声解释道:“殿下的兵只是没入京而已,一直在京外四县安营扎寨。” “不可能……要是八十万……我不可能发现不了……”萧弛喃喃自语。 白心淡声说道:“没有八十万,十万而已。” 萧弛听闻,更疯狂地摇头:“那更不可能,我在京中部署的兵力有三十万,你们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攻破!” 广贤王跪在地上,面色灰白败地望着他:“殿下,是我们的兵器和盔甲,出了问题……” 萧弛怔住:“什么问题?” 广贤王拆下身上剩的半截盔甲,在他面前微微用力,盔甲便塌陷了。他凄凉地笑:“盔甲如此,兵器也如此,普通力气断不了,一旦挥起来,却不堪一击。” 萧弛颓然地瘫在地上:“兵器和盔甲……怎么会出现问题……” 他若有所觉地望着萧无恪:“是你搞得鬼?” 萧无恪轻笑:“只是在你瞿城冶炼兵器的地方,改动了些许配比。” “瞿城……你竟然知道瞿城……”萧弛茫然地望着虚空,“是谁……是谁出卖了我……”瞿城的冶炼场他暗中建了三年,里面全是他精心挑选的人,该是永不会背叛他的人。萧无恪如果知道了,定是有人出卖了这个地方。他颤抖地攥着拳头,眼前闪过一张张人脸,是谁……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萧无恪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人出卖他,是他自己向他透露了消息。 当年他还是赵无恪的时候,曾经去萧弛府上参加过一场冬日宴,那时候萧弛以姚皇后生辰贺礼为由,想让他去瞿城帮他卸一批货。什么货会卸在瞿城,还不能跟太子府扯上关系,萧无恪在当时,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醒来后,便派人去瞿城调查,从码头下手,不久就找到了萧弛暗中所建的兵器冶炼场。 他古怪地一笑,那一场怪诞的灵魂转换,倒是让他受益不少,除了萧弛这些暗中的伎俩,还有……他的顾玉妩。 想到顾玉妩,他才记起来已经一天多没有见到她了。今日的事情,也该结束了。 他朝贺帝行礼:“父皇,儿臣已经将叛将抓获,后续处置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他话音刚落,萧弛那数十位死士霍然起身,其中一个背起瘫软的萧弛,飞快地往外跃去。 剩下的死士在殿中断后,拼尽全力给萧弛争取逃脱的时间。 一刻钟后,殿中的死士全部身亡,白心立在萧无恪身边:“殿下,可要末将去追?” 萧无恪摇了摇头:“不用追。”这是贺帝一开始的意思,即便他谋逆,他还是顾念了父子情分,要放他一条生路。 养心殿里鲜血染红了地面,连明黄色的纱帐,也溅上了道道血痕。 贺帝垂着嘴角坐在榻上,无力地摆了摆手:“朕随后发落,将他们先拉下去吧。” 殿中跪着的人便全部被带走,就连哆嗦着一直藏匿的左相,也被带了下去。 门外尚存的宫女和太监端着水和抹布,飞快地进来扫撒清洗,只用了两刻钟,整个养心殿又焕然一新,只有空气中,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贺帝在新换的被褥里躺下,沙哑着对萧无恪说:“纵儿,父皇想睡一会儿,你也回去休息吧。” 萧无恪给他掩好被角:“那儿臣告退了。” “嗯。” 萧无恪朝着断了一只胳膊的陈德胜又叮嘱几句,才转身往外走去,他脚步越走越轻快,他终于能去见他的小姑娘了。 第69章 这一场失败的宫变很快尘埃落定。 陵王因护驾有功,贺帝将秦州以西,全部划为了他的封地。他手下的苍狼军,也论功行赏,有功在身的将领加官进爵,一时风光无限。白心也在贺帝的嘉奖下,升为了三品的安西将军。 镇北府此次攻破北城门,也立了大功。晏雄晏大将军升为一品大将军,其子晏乔封为了正二品的镇军大将军。 说起来镇北府能及时护驾,也是因为陵王的暗中安排。再加上晏雄从前大战突厥的时候,陵王带兵支援过,对他颇有恩情,此次镇北府受到嘉奖后,晏雄便将萧无恪捧到了天上,逢人便夸当今陵王举世无双,是不可多得的枭雄人物。 跟在他身后的晏乔,神情越来越冷峻。 从宫里受封出来后,白心就看到晏乔顶着一张冷脸立在宫门口,完全看不出来受封的喜悦。 她牵着马,走到他身边,也冷邦邦地问候:“晏将军,恭喜了。” 晏乔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同喜。” “上次和你交手失败后,一直苦练剑术,不知晏将军何时有空,能跟在下再切磋一下。” 晏乔随意打量她一眼:“镇北府随时恭候白将军。” 白心便淡淡应了声,打马而去。 一直跟在白心身旁的白桑好奇地问:“姐,你怎么对晏小将军这么有兴趣了?”她对她姐姐太了解了,一个冷硬无趣不爱管闲事更不喜欢交际的人,怎么会去约只见了几次的晏小将军切磋?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桑锲而不舍地追问:“姐,你不喜欢殿下了?” 白心瞟了她一眼:“知道我从前为什么喜欢殿下吗?” 白桑摇摇头。 第109页 “因为他能打过我。”白心丢下这句话,就打马飞奔而去。 白桑在后面琢磨着这句话,忽然想起来那一日,她偷看到的她姐姐和晏小将军切磋,她姐姐,好像输的特别惨来着…… …… 这边论功行赏,谋逆的人却堕入了深渊。 “广贤王和一众参与谋逆的叛将,被诛三族。那二皇子府上的姬妾,皆入宫充了罪奴,唯有广贤王的女儿姚侧妃,暗中逃脱,不知道藏哪里去了。”廖春站在顾玉妩身旁,眉飞色舞地说她听来的这些消息。 顾玉妩懒懒地歪在桌子旁边:“姚兰之逃走了?” “奴婢听说她是宫变那日逃走的,肯定早就知道二皇子会谋逆,她要是不逃,是会被诛杀的。” 顾玉妩却笑着摇了摇头:“就算逃走,也撑不过多长时间。” 廖春不解:“为什么?” “她是广贤王的女儿,自小锦衣玉食,高傲尊贵,好胜心又强,怎么过的了如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藏匿的日子?” “可是,能活着,不比什么都强吗?” 顾玉妩淡笑:“她不会这样想的。”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了姚兰之被寻到的消息,她藏匿在从前广贤王的一处别苑,被发现的时候,穿着一身烟青色的华贵长裙,安静地躺在榻上,七窍生血,俨然已服毒自尽。 廖春正在给顾玉妩找开春的衣裙,一边找着,一边把她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顾玉妩,语毕还感慨一句:“小姐,您真是神机妙算。” 顾玉妩失笑:“殿下晌午是不是还要过来?” 廖春便笑嘻嘻地点点头:“定是会过来的,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传,殿下为了求娶佳人,快要把靖文侯府当成陵王府了!” 顾玉妩佯装生气地嗔她一眼:“你去吩咐下厨房,今日午膳好好准备。” “好的,奴婢这就去。”廖春吐了吐舌,嬉笑着走了出去。 然而,午膳时分,没有等来萧无恪,反倒等来了卫三。 卫三朝顾玉妩躬身行礼:“郡主,殿下有要事缠身,无法前来用膳了。” 桌子上已经摆好满满的午膳,顾玉妩也一直在等着他,闻言,她眉头轻皱:“有何要事,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殿下在拔除逆党在朝中的势力,皇上给了时限,殿下需尽快完成。” “哦。”顾玉妩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砂锅煨鸡,桂花鱼条,翠玉豆糕,眼睛忽然亮了亮,“那殿下现在在哪里?” “平阳伯府。” …… 两刻钟后,顾玉妩在卫三的引路下,来到了平阳伯府。 府里一片混乱,被抄出来的人满满当当地跪了一地。顾玉妩掀开马车的帘子,朝着立在马上的萧无恪悄悄摆了摆手。 萧无恪一下子就回过头,目光对上她的视线,眉眼微弯。 他从马上跃下来,抬脚上了马车,笑眯眯地问:“你来做什么?” 马车里摆着一个小几,顾玉妩将几个食盒摆在桌上:“给殿下送膳。” 她将食盒打开,荤多菜少,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顾玉妩将竹筷递给他:“殿下快趁热吃。” “你吃了吗?” “嗯,吃过了。”她在来的路上先吃了些。 听她吃过了,萧无恪才挟起一块鱼肉,慢慢吃了起来。鱼肉嫩滑,唇齿生香,萧无恪感慨道:“还是侯府的厨子好,等你嫁入王府的时候,让这些厨子当陪嫁吧。” 顾玉妩脸一红:“殿下还是好好用膳吧。” 他慢条斯理地用膳的时候,顾玉妩闲的无聊,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下,这一眼竟看到好几个熟人。 赵世秉跪在正门前,一头乱发被风吹来吹去,格外凄凉,姚氏也在他身旁耷拉着脑袋一起跪着,脸色苍白,再也不复往日的端庄。 在他们身后,跪着许久未见的赵无恪。 他一身皱皱巴巴的青衣,比从前瘦了许多,从前白皙的脸上此时脏兮兮的全是泪痕,他身旁跪着的,是逐出府门又复宠的宝红,正拿着一块殷红的帕子,哭得呜呜咽咽。 顾玉妩轻轻叹了口气。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她从前在伯府的日子,此时竟遥远的像是一场梦。 萧无恪听到她叹气,停下手里的筷子,顺着她的视线望着帘外:“平阳伯府为萧弛做了不少坏事,父皇念姚氏和姚皇后的情分,没有诛族,只是流放。” 顾玉妩轻轻应了声。 见她还望着外面,萧无恪若有所思地问:“难道你还放不下赵无恪?” 顾玉妩摇摇头:“不是……他曾经害过我,却也帮过我,只是觉得心情有些复杂罢了。”她心里一直有个心结,此时面对萧无恪,不知怎的就吐露出来,“殿下听说过二重身吗?” 萧无恪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梢:“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和我成婚后的那个人,不是他……”她小声叹了口气,“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萧无恪沉吟一番,试探说道:“那你对他……可有动过心?” 顾玉妩拧着眉,没有说话。 动过吧,他为了帮她拿到父亲翻案的证据,不惜背叛了平阳伯府,她又不是心若顽石……只是这些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怕萧无恪多想,毕竟她现在,对赵无恪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第110页 萧无恪却捕捉到了她一瞬间的迟疑,他眉梢扬起,眼神中蕴着惊喜:“本王若是告诉你,他的第二重身,就是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在收尾中,预计还有三章左右就完结啦~ 第70章 顾玉妩只当他在说笑,无奈地看着他:“殿下莫乱说了。” 萧无恪啧一声,认真地望着她:“本王说的是真的。” 他从腰上拽下来那块白色的玉佩:“你上次不是问这块玉是本王从哪里得来的吗?” 她又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这块水滴状的和田玉,玉的中间雕着一尾鱼,已经被他润养出光滑的色泽,顾玉妩迟疑应道:“嗯……” 萧无恪摩挲着这块玉:“是从你送的鱼竿上扣下来的。” 顾玉妩的双眼蓦地睁大:“殿下……殿下的意思,是偷了我送给赵无恪的鱼竿?” “不是偷,这本来便是你送给我的。” 顾玉妩拧着眉,一头雾水。 萧无恪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只好将他中毒后灵魂借住的事跟她解释一番。 顾玉妩越听越呆,半晌,她语气艰涩又缓慢地说:“殿下的意思,从成婚那日,到赵无恪被抓,这段时间都是你借住在他的身体里?” “嗯。” “这太怪诞了,根本不可能。”顾玉妩飞快地摇头,“殿下是不是从哪里打听了赵无恪失忆的事情,在这里给我编故事呢……” “我没有。” 她依然不信,甚至有些生气:“殿下,别拿我取乐了,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萧无恪无奈地勾起唇角:“那要不,本王给你讲讲打听不到的事情?” 顾玉妩噤了声,微挑的杏眼盯着他,心中莫名升起紧张和忐忑。 萧无恪便将洞房花烛夜的初见,去陵王府送药,书房密室里的秘密,以及他们私下相处的点点滴滴说了一遍,最后,还淡笑着补充一句:“你腰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格外好看。” 顾玉妩一脸呆傻,宛如听到晴天霹雳,脑中嗡嗡乱响。 她啪地捂住自己的腰,那里确实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小痣,就连贴身服侍她的廖春都不曾注意,而他,竟然知道。 他说的事无巨细,及至现在,她不得不相信,他说的,怕是都是真的…… 这简直太玄妙了! 难怪,赵无恪失忆前后反差那么大,难怪,他变回陵王时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的名字,难怪,他对她有这样的执着…… 都不是无缘无故,只不过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她怔怔地望着萧无恪,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眼泪倒是激动得落了下来。 她揉着自己发红的眼眶,声音忽然带上几分委屈:“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若是早些告诉她,她当初和离的时候,就不用备受煎熬了…… 萧无恪却悠悠叹了口气:“当日在陵王府本王想告诉你,但你跑的比兔子还快,我便不敢再提,怕把你吓坏了。” 顾玉妩也回忆起那个孟浪的拥抱,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对我来说那是第一次见你,谁让你那样抱我的。” 萧无恪看到她娇嗔的样子,刮了刮她的鼻尖:“好了,不管怎样,现在便是最好的。”他低笑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再续前缘?” 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带着熟悉的宠溺,顾玉妩看着看着,从前赵无恪的音容渐渐和他重合起来。 心中忽然漏跳一瞬,她的脸涨红起来,连发丝都含满娇羞。 …… 从平阳伯府回来,顾玉妩一直沉浸在这神迹一样的巧合中。 原来一直是陵王。她歪在贵妃榻上,捂着滚烫的面颊,止不住傻笑。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从前和赵无恪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如今知晓那便是陵王,很多事情便带上了旖旎的色彩。 比如她和陵王同睡在一张床上的日日夜夜。 她的面颊全是羞赧的绯红,一双眸子亮盈盈的,欢喜与娇羞再也遏制不住。 廖春走进来,就看到这样的顾玉妩,她小心翼翼上前喊道:“小姐?” 顾玉妩回过神,她轻咳一声,急忙坐正,只是唇角还挂着藏不住的笑意:“怎么了?” 廖春指了指门外:“表少爷来了,还带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蒙着面纱的女子……”顾玉妩面上的笑意止住,她飞快地从榻上跳下来,“我这就过去,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她快步迈进堂屋,一眼便看到一位曼妙的女子,着一身不起眼的烟灰色襦裙,带着白色的面纱,站在魏景身边。 顾玉妩望着这位女子,小声唤道:“云柔姐姐?” “玉妩,好久不见。”沈云柔缓缓摘下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素净的面颊。她比上次丰润不少,没有了缠绵病榻的死气,整个人散发着温柔的光晕。 顾玉妩惊喜道:“竟然真的是你。” 魏景扶着沈云柔在旁边坐下,对她说道:“柔儿说思念你,我便把她带来了。” 顾玉妩拉着她的手腕:“我也思念云柔姐姐,真好,你们两个总算终成眷属了。” 魏景和沈云柔相视一笑。 沈云柔反握着顾玉妩的手:“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事情想和你打听,你可知……左相府如何了?” 左相当时帮助萧弛反叛,本该是死罪,但因他手里有一块先帝的免死金牌,侥幸躲过死罪,被贺帝贬为了庶民,据闻,已经悄悄地搬离了京城。 第111页 顾玉妩将这些告诉她,问道:“可要我帮姐姐查一下他们搬去了哪里吗?” 沈云柔怔了怔,然后摇头:“知道他们还活着,我便放心了。也没有必要再见,就让他们……当我死了吧。” 顾玉妩知道她对左相复杂的心情,闻言便道:“好,若是日后需要我帮助,你尽管开口。” “嗯,谢谢玉妩。”沈云柔朝她柔柔一笑。 魏景轻轻拍了拍沈云柔的肩膀,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他对顾玉妩说道:“过两日,我和云柔要离开京城,今日来,怕是离京之前最后一次相见了。” 顾玉妩讶异,随后很快便想明白,沈云柔在京中熟人太多,只有远离这是非之地,才能过的自由自在,她莞尔:“那祝你们一路顺风,落脚后,记得给我写信呀。” 魏景失笑,他应声,又笑道:“等我们落脚,便找一个良辰吉日成亲,到时候不光给你寄信,还给你寄糖吃。” 顾玉妩眉眼唇畔全是笑意:“那我先恭喜表哥和云柔姐姐了……不对,应该是恭喜表哥和大嫂。” 沈云柔一听,登时满脸羞涩…… 而此时,站在堂屋后的萧弛一张脸乌云密布,全是愤怒。 他带着仅存的几个死士过来,本来想挟持顾玉妩,却发现了这惊天的秘密。 他的太子妃竟然还活着!原来,那场大火是人为,那个焦黑的干尸是替身!她背叛了他,如今竟然还要嫁给别人! 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面色苍白,连双唇都颤抖起来,一双眼睛布满重重的恨意和羞愤。 他身后的死士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那我们该如何……” 萧弛的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都抓走!” 第71章 几个死士一跃而入。 卫三一直守在暗处,见状心头一惊,急忙跳入抵挡。他一对多,应付得吃力,本来闲聊的三个人也迅速反应过来,顾玉妩拉着沈云柔的手,一边高声喊人,一边拉着她往外躲。 然而对面的人太多了,顾玉妩一边吃力地躲闪,一边飞快地思索着来人是谁,只是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颈后忽然传来剧痛,她瞬间没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侯府了。 她双手被捆缚着,身旁是同样被绑着的还在昏迷着的沈云柔和魏景。 她四下张望,这里布满灰尘,还有烟火熏过的痕迹,顾玉妩只一眼,便认出这是萧弛府上——沈云柔从前居住的宁华轩。自萧弛谋逆后,他的府邸早已经封禁,会进入此处的,只有一个人…… “你醒了?”不远处,一道带着狠意的声音传来,顾玉妩望过去,果然是萧弛。 他站在离她不远处,身后立着数十个蒙着黑面的死士。 她心中咯噔一下,萧弛定然知道沈云柔假死的事情了。 她慢慢从地上坐起来,佯装镇静地望着萧弛:“二殿下本已求得生机,为何还要回来?” “生机?”萧弛讽刺地一笑,“早已经没有生机。” 顾玉妩警惕地盯着他。 他一步步缓缓靠近她,半蹲在她面前,冷笑道:“我给萧纵的小跟班留了半条命,让他回去将萧纵喊来,你不用害怕,到时候他若是听话,我自会放你一条生路。” 顾玉妩心口微颤,忽然升起担忧。 这时候,身旁的沈云柔和魏景也渐渐苏醒。 魏景一看见萧弛,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急忙挡在沈云柔面前,戒备地盯着萧弛。 萧弛听到响动,回望向他。 “真是情深义重啊。”他脸上是怪异的狞笑,“这般样子还敢护在她面前。” 沈云柔在魏景身后,听闻,死寂沉沉地望着他。 萧弛又看向沈云柔,阴声道:“可惜,我不死,你便永远是我的人。” 魏景却冷声道:“沈云柔已死,如今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萧弛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扬声笑起来:“未婚妻?这样好的奸夫,不知道我的柔儿从哪里找的。” 他忽然伸手钳住沈云柔的下巴,缓缓道:“你假死,并顺利逃跑,定也是你这奸夫在暗中帮你。可是府里戒备森严,你们是怎么传信的呢?” 萧弛像是自言自语,不紧不慢地念叨:“我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直到回到你的宁华轩,找到了这些……” 他起身,从身后的案几上拿出一摞药单,往空中一扬,那些泛黄的药单便纷纷扬扬地撒落下来。 他眼睛里是诡异的猩红:“真好啊,每一张药单都藏着玄机,那些草药名和一本正经的医嘱,换着行拆开看,竟是一封封情书。” 药单撒了一地,萧弛踩在上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谁能想到,堂堂的太子妃,竟会用这种方式和一个贱民暗通款曲。”他的脚步落在魏景面前,“你就是顾玉妩以前带进府里那个大夫吧,虽然易了容,但仔细瞧瞧,还是能看出蛛丝马迹。啧啧,你到底是怎么勾搭的她?” “他没有勾搭我。”一直没说话的沈云柔忽然开口,“我与他是旧识,若不是你暗中示意父亲要娶我做太子妃,我早已成为他的妻子。” “哦,你是在怪我拆散了你们?” 沈云柔缓缓摇头:“我嫁给你,本也想将他忘却,做好太子妃的本分,然而,你却为了攀扯权贵,让我肚中的孩子枉死。从你不惩戒姚兰之那一刻,我们的夫妻情分便缘尽了。” 第113页 她一把撕开萧无恪的衣服,只见他里面穿着一件银色的护身甲,那把匕首,卡在护身甲的缝隙里,他分毫未伤。 她懵怔一瞬,又放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拍打萧无恪:“你吓死我了!你混蛋!” 被骂了混蛋的陵王一点也不生气,他从她怀里起身,笑着擦干她脸上的泪:“好了,别哭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想哭,可我止不住……”顾玉妩哭得花容尽失,她真的止不住,她的整颗心像是挖走又被填满,只能大哭一场才能释放所有的悲喜。 萧无恪无奈地将她揽进怀里,有点后悔刚才这般吓唬她了。 他一遍遍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哄道,“还是少哭一会吧,哭多了我心疼……” 第72章 二月二十五日,夜晚。 靖文侯府里挂满红灯笼,到处张灯结彩,一片欢声笑语。 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了,顾玉妩在闺房里,呆呆地望着眼前鲜艳的嫁衣,她竟然真的要嫁给陵王了。 从上次萧弛之事,顾玉妩被他唬得答应嫁给他,他便将这件事提上了日程。从纳彩,到请期,这繁复的礼节无一不缺,却用了短短八天,竟然要真在二月,将她迎进陵王府。 想到这,她不免有些脸红,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真是太心急了。” “你在说本王吗?”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萧无恪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闺房里。 顾玉妩吓了一跳,急忙往外推他:“大婚前不能见面的,殿下怎么又没了规矩。” 萧无恪笑着攥紧她的手,压低声音:“我悄悄来的,没人发现。” 听闻,顾玉妩只能无奈地嗔他一眼:“那殿下来,可是有什么事?” 萧无恪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红梅锦盒,塞进顾玉妩手里:“刚去宫里,父皇给的。” 顾玉妩好奇地打开,里面卧着一个飘着红絮的白玉镯,仿佛落在雪地里的红梅冻成了玉,玲珑剔透般闪着莹润的泽光,格外好看。 她不由得惊叹出声,萧无恪见状,才笑着继续说道:“父皇说这是母妃生前最喜欢的镯子,让我把它送给你。” 顾玉妩更加珍视这个玉镯了:“皇上真好。”她摩挲着玉镯,又问,“最近朝中风波不断,他身体还好吗?” 萧无恪淡笑道:“还好,就是有些忙。” 宫变之后,国事繁忙,姚皇后得知萧弛的死讯后,开始郁郁寡欢,缠绵病榻。现在的贺帝,前朝后宫都一堆琐事,忙的脚不沾地,连送这个镯子,都是在群臣探讨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悄悄塞给他的。 萧弛将玉镯拿起来,抬起顾玉妩的手腕,轻轻戴上去。纤细的手腕被衬得洁白如雪,萧无恪摩挲着她的手腕,轻轻亲了一下。 顾玉妩的脸红起来,她一把抽出自己的手,羞赧地问:“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有。”萧无恪狭长的眸子看着顾玉妩,里面的深意一览无余,他低下头,慢慢凑近她…… 顾玉妩的脸更红了,她后退一步,捂着绯红的面颊:“不要。” “就一下……” “不要。” 萧无恪眉眼沉下去,半晌,忽然捂着胸口咳起来。 顾玉妩将手从脸上挪开,无奈地说:“殿下,别装了。” 萧无恪的咳声戛然而止,他清了清嗓子,毫无撞破的尴尬:“你知道了?” 顾玉妩唇角弯起,她当然知道了,从他一人瞬间将数十个死士击杀那一瞬,她就知道萧弛体内的蛊毒早就好了,哪有什么三年,怕是和白桑联合起来骗她的。 小姑娘还是这么聪明,萧弛只好悠悠地望着她:“真的一下也不行吗?” 她斩钉截铁地回他:“不行,明日都要大婚了。” 萧无恪的目光慢慢垂下,连语气都低下来:“好吧……” 他这放弃的表情,让人瞧着格外委屈,顾玉妩忽然就心软了,她揪着自己的衣角,干巴巴道:“那……就一下……” 萧无恪抬起头来,认真地点头:“好。” 顾玉妩便闭上眼睛。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莹白的脸上是淡淡的红晕。萧无恪得逞般笑着靠近,低头吻了上去。 这一个吻漫长而缠绵,半刻钟都没有停下,还不时夹杂着顾玉妩不满的抗议:“殿下……不是一下吗……唔……骗人……唔……” …… 二月二十六日,阳光和煦,温风拂面。 整个安京城的人全涌到了外面,街上一片红,剪着鸳鸯戏水的红灯笼从陵王府挂到了靖文侯府,连刚冒出新芽的柳枝,都缠上了鲜艳的红绸子。 锣鼓声起,鞭炮齐鸣。 远远的,一个俊美若神祇的男子,着一身鲜艳的红衣,骑着马从街而过。 他剑眉星目,眼梢狭长,余光总是落在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大红轿撵上,含着隐隐的笑意。 百姓们头一次看到陵王殿下这般风姿,一个个看迷了眼,等到这接亲的长队行过去,才想起来跪地叩拜。 轿子里,顾玉妩双手握在一起,唇角扬着,怎么也弯不下。 没想到此生会嫁两次,而这两次,内里皆是一个人。 她轻抚面前的珠帘,悄悄掀开垂帘的一角,看向立在马上的萧无恪。像是心有灵犀一样,萧无恪也回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第114页 他眉眼唇畔都是笑意,俊美的仿佛天地失色。顾玉妩又悸动起来,她羞涩一笑,极快地阖上垂帘。 热闹的陵王府,前来恭贺的人数不胜数,贺帝也亲自前来主婚。他望着堂中行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两个新人,笑得牙不见眼,分外高兴。 这一场盛大的婚礼,万人空巷,全城欢闹。直到夜幕降临,宾客才散尽。 萧无恪来到喜房,喜婆说着一溜吉祥话,将秤杆递到他手里,他的目光胶在喜床上端正坐着的顾玉妩身上,等到喜婆的话音一落,他便伸手挑开了她的盖头。 入目还是那样熟悉的娇颜,盛妆之下,美得惊心动魄。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挥手屏退了所有的人。 顾玉妩的脸,此时红得娇艳欲滴。 萧无恪弯腰握上她的手,放在唇下亲吻,问她:“晚膳用过了吗?” 他声音带着沙哑,顾玉妩蜷了蜷手指,轻声道:“嗯,吃过了。” “那就好。”他起身,开始一点点拆她发上的头饰,等到如瀑的青丝垂落,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带着滚烫的热意:“昨晚没有亲够,今晚上你不能再反抗了……” 顾玉妩那双潋滟的杏眼像是盈着水:“嗯……” 这声嗯像是破开了他所有的隐忍,他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喜房内的热意越升越高,繁复的喜服一件件脱落在地上,盖住了那双艳红的凤履。帐内断断续续娇羞的嘤咛,渐渐变成祈求和低泣,到最后,只剩下细碎的喘息。 红烛晃动,满室旖旎……直到半夜才歇下。 他轻抚着怀中已经疲惫睡去的娇颜,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个温柔的吻。从今以后,她便是他的妻,是他此生执手相护的唯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明天还有个番外~ 第73章 番外 五年后。 春日明媚,迎春花开,晨间的风带着清甜的香气,吹进热闹的陵王府里。 自三年前陵王妃诞下一子后,近日府里又添一女,今日正是百日宴,前来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管家在前堂忙得脚不沾地,顾玉妩却在后花园的凉亭里闲适地哄着孩子,她抱着怀里熟睡的小囡囡,戳了戳她胖乎乎的脸颊:“小长乐,快睁开眼睛看看,你妙嫣姨姨来看你啦。” 小长乐眉头一皱,不情愿地挑开眼梢瞄了一眼,又极快地阖上眼皮。 旁边的宋妙嫣嬉笑道:“小长乐这五官轮廓,和她爹一样一样的呀。”她捏了捏她的小手,“长安呢,还在宫里吗?” 萧长安是顾玉妩的儿子,如今刚刚三岁。萧无恪为了堵住贺帝让他当太子的嘴,从萧长安两岁起,就时常将他丢到贺帝身旁,直说贺帝还硬朗,等到萧长安长大传位给他就成。 贺帝当时听到他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我活不了那么长!” 萧无恪不紧不慢回道:“父皇与天地同寿。” 贺帝没有办法,只好一边保重龙体,一边对没有他腿高的萧长安说:“你是朕的皇孙,从现在起,就是太子了!” 萧长安懵懵懂懂,虽然不知道太子是个什么东西,却也不哭不闹,因为父王告诉他,宫里这个皇爷爷,孤苦伶仃又可怜,只有他能拯救他。 想到这些,顾玉妩无奈一笑:“长安还在宫里,不过殿下已经去接他,晚些时候就回来了。”她又问宋妙嫣,“你家罗小团子呢?” 宋妙嫣翻了个白眼:“那混小子又跟着他爹去大理寺凑热闹了,天天不着家。”罗小团子大名罗文,是宋妙嫣和罗星洲的儿子,调皮得很。 顾玉妩便笑道:“男孩子,都顽皮。”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利落的脚步声。 她和宋妙嫣回头,便看到一个身形颀长,容貌清秀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木马往这走来。 正是顾玉植。 宋妙嫣笑着道:“顾小侯爷来了。”老侯爷在两年前去世了,靖文侯府的爵位便被顾玉植承袭,如今人人见他,都要尊称一声小侯爷。 顾玉植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他现在不仅是小侯爷,在苍狼军中也升为了从二品的副将,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如今参加外甥女的百日宴,都是忙里偷闲挤出来的时间。 他将怀里的小木马放在地上,起身去拉小长乐的手:“小长乐,别睡了,快瞧瞧舅舅给你做的小木马。” 小长乐皱着眉头哼唧一声,一双略长的眼梢扫了顾玉植一眼,又闷头睡过去。 顾玉植挠了挠头:“长得也太像姐夫了。”尤其是这个眼神。 他逗完小长乐,从怀里掏出来一封鼓鼓囊囊的信,递给顾玉妩:“姐,这是表哥寄来的。” 顾玉妩将怀里的小长乐交给乳母,拆开这封信。魏景在上面先恭喜她,又告诉她沈云柔即将临盆,他不便离开,因此不能来参加百日宴,只能将贺礼寄过来。 顾玉妩从信封里拿出来一个丝绒包裹的小盒子,打开,里面卧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白玉锁,不由一笑,他真是有心了。如今他和沈云柔定居在四季如春的苏明,将万药堂经营的风生水起,两个人过的恬静恣意,也算是圆了一段佳话。 把信送到,顾玉植也该走了,他朝顾玉妩告辞:“姐姐,军中还有一堆事,今日的宴席我就不参加了。” 第115页 如今已经快到晌午,马上就要开宴,顾玉妩不解地问:“什么事这么忙,连午膳都来不及吃。” 顾玉植咬牙切齿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白心,近日漠北出了几个小山匪,她听闻带着兵就跑到漠北支援了。你说漠北那有晏哥哥镇着,还能剿不了几个山匪?她偏要过去帮忙。这不,她这一走,她那边的军务全落到我身上了。” 顾玉妩和宋妙嫣听闻,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等到顾玉植走远,宋妙嫣捂着嘴笑道:“传闻白心将军倒追晏将军,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顾玉妩却笑得神秘:“怕不是倒追了。” 宋妙嫣不解:“为什么?” “漠北出了几个小山匪的事,竟然能传到京中的苍狼军中,你说,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宋妙嫣恍然大悟:“晏将军终于开窍了!” …… 傍晚时分,百日宴结束,顾玉妩送走宋妙嫣,抱着怀里的小囡囡,回到房间歇息。 她懒懒地倚在榻上,一下一下地拍着怀里还在熟睡的小长乐。 这时,三岁的萧长安穿着一双小马靴,从门外跑进来,咧着嘴高喊道:“娘亲!” 他长得像顾玉妩,笑起来的时候带着甜。顾玉妩笑眯眯将他迎在怀里,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想娘亲了没?” “想了!” 他俩的说话声惊醒了小长乐,小长乐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萧长安便凑过去,一脸稀罕地拉着小长乐的手:“妹妹,快看哥哥给你带的礼物。” 他小短手灵活地从怀里抽出来一个小马鞭,在小长乐面前扬了扬:“这是哥哥亲手做的哦。” 小长乐果真有了几分兴致,她瞪大眼睛抬起肉乎乎的藕臂,咿咿呀呀地去够这个小马鞭。 兄妹俩就这么闹了一阵,不一会儿,小长乐便累了,她握着小马鞭,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萧长安也累了,他蹬掉脚上的小马靴,扑腾着小短腿翻上榻,偎依在顾玉妩旁边,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娘亲,今晚上我能和你睡吗?” 他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道轻哼:“不能。” 只见萧无恪穿着一身黑衣,眉目英挺地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握着一把木剑:“萧长安,你不是要回来练剑吗,怎么跑到我媳妇的榻上了?” 萧长安嘟着嘴往顾玉妩怀里缩了缩,小声嘀咕:“这还是我娘亲。” 萧无恪举着木剑,不悦地立在榻边。 自己的小娇妻左手搂着襁褓里的小囡囡,右手抱着萧长安,三个人占了满满的一张榻,竟没给他留一个地方。 他不禁有些吃味,抬手便提溜起萧长安,将木剑塞进他手里:“去练剑。” 萧长安的小短腿在空中乱蹬,可怜兮兮地望着顾玉妩:“娘亲……” 萧无恪却不给顾玉妩宠溺的机会,提着他大步走到外面,一把塞到卫三怀里:“带他去练剑。” “是。” 萧长安只能气鼓鼓地扛着他的小木剑离开,哼,练剑就练剑,等他变得比父王还厉害,也不让父王和娘亲睡觉。他心里憋着气,小马靴踩在地上哒哒作响,分外用力。 见萧长安走远,顾玉妩无奈笑道:“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如今春日渐暖,她穿着单薄的春衫,这般倚在榻上,勾得身子玲珑婀娜。自从生了两个孩子,她虽然容貌未变,但身段一日比一日妖娆,而他,因为她怀孕生产的缘故,已经有小半年没碰她了。 萧无恪身上燥热起来,他伸手把沉睡的小长乐抄起,也不顾顾玉妩的惊呼,抱着她就往外走去。小长乐不满地睁开眼睛,肖似他的五官皱在一起,肉乎乎的小手去挠萧无恪的脸,奋力表达着自己的抗议。萧无恪垂眸朝她挑了挑眉:“乖,等下再把娘亲还给你。” 他把小长乐塞进乳娘手里,快步回房间关上了门。 顾玉妩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她拢着自己的衣襟,羞红着一张脸:“天还没黑呢……” 萧无恪却不管,拿开她的双手,埋头去解她身上的衣襟,她身上绵软,带着淡淡的奶香气,素了小半年的萧无恪,这一碰,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一会儿,房间里只余阵阵娇羞的喘息。 这一番折腾完,月亮已经高悬夜空。 萧无恪一脸餍足地抚着她的长发:“累不累?” 顾玉妩嗔他一眼,他这般胡作非为,能不累吗? 萧无恪低笑起来,起身拿了一身新的衣裙给她穿上:“出去走走吧,看看孩子们在干什么。” 他俩穿戴整齐出来的时候,萧长安正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和旁边乳母怀里的小长乐聊天。他小小的胳膊指着天空:“妹妹,那颗最亮的星星是天狼星,等你长大了,哥哥给你摘!” 萧无恪和顾玉妩在他身后,相视笑起来。 晚风拂面,春日的百花在夜晚悄然绽放,带来阵阵清香。顾玉妩偎依在萧无恪怀里,也抬头望向静谧的星河。 皓月当空,时岁静好,此生已然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