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娱乐[娱乐圈]》 第1页 [现代情感] 《非正式娱乐[娱乐圈]》作者:李拂晓【完结】 文案: 【某天某访谈节目约到了顾匀佳】 记者:顾小姐,你是19岁金像奖最佳女主角。 顾匀佳:嗯,我也是29岁金扫帚奖的得主。 记者:你是网友评选的港风美人。 顾匀佳:我也是网友最爱的搞笑女艺人。对了,我的冷笑话是一绝。 记者:你和薛放的爱情很令人羡慕。 顾匀佳:我是二婚。 记者:可那也是很美好的婚姻。 顾匀佳:不,我是丧偶式婚姻。 记者:……… /食用指南/ 大龄丧气女主×世俗圆滑男主 论一个丧气的大龄女艺人,如何重回巅峰 微博@李拂晓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恋爱合约 娱乐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匀佳薛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过去,我的未来。 第1章 一只话筒递到顾匀佳面前。 “顾匀佳小姐,作为薛放的圈内好友,请问你对他这次出征威尼斯电影节有信心吗?” 发布会上,数十名记者的视线齐刷刷朝顾匀佳看来,精明的眼睛里透着对八卦的渴求。 顾匀佳一身白裙,脚踏十二厘米恨天高。她会心一笑:“当然。我们都相信薛放有这样的能力,又有洪川导演的加持,相信他能拿到属于自己的荣耀。” 她抿着嘴笑,眼神不动声色地瞟向台下角落的经纪人岚姐。岚姐点点头,看起来对她的花瓶演技十分满意。 直到提问环节结束,顾匀佳才慢慢收回笑意。 她伸手揉了揉发僵的嘴角,不由得想到了记者刚才问她的问题。 对薛放拿奖有信心吗? 有信心。才怪。 她恨不得薛放一辈子拿不到一个奖,最好电影片片扑街,综艺个个无法过审。虽然他们是私下未公开的合法夫妻,但这并不妨碍她诅咒他的未来。 发布会持续两个小时。 当顾匀佳走回后台时,双脚已经麻木。高跟鞋显然是对女人的酷刑,她的脚后跟像脱了皮般火辣辣的疼。 所以说,女明星不易。 岚姐迎她上了车,难得的夸她:“今天你还算有股聪明劲,知道打个官方腔。薛放虽然是个大热度,但你不能蹭,否则一个不小心被扒出来你俩是夫妻关系……” 岚姐凑近轻声说:“有奖竞猜,你会被抽筋还是被拔骨?” 顾匀佳:“大卸八块吧。” 岚姐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递给她一杯茶:“不过你最近资源还不错,刚刚拍完的这部《甜甜西米露》,你演女二,流量主演加甜宠剧的标配,能爆。” 顾匀佳挑眉,能爆吗? 《甜甜西米露》讲述了一个刚刚毕业的少女误打误撞进入一家甜点公司就业,和大老板在误会中相爱相杀,最后一起制霸甜点界的故事。且不说为什么一个实习甜点师会和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板无数次偶遇,单就剧中那些甜点制作工艺都能让甜点大师拿着四十米大刀追杀剧组。 而且这剧情,真像上周刚完结的商战甜宠剧《爱在房地产》。 典型的换汤不换药。 暮色四合,夜幕降临。 顾匀佳转头,看着车外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向后划过,明明晃晃的,有点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默默开口:“岚姐,大家真的喜欢这样的剧吗?”汽车里寂静无声,衬得她的声音更加清晰。 “不知道,但这样的剧有热度是真的。”岚姐漫无目的刷着手机,“你不想演这样的剧吗?可你已经不是十九岁拿金像奖的天才少女了。你今年三十一了,我可以很确定的说,再过几年,你连这样的剧都没有办法接了,估计当人家剧里头的妈都会被嫌弃。” 顾匀佳仍然望着车外,淡淡道:“嗯,我知道。” —— 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 顾匀佳简单洗漱后,敷了一张面膜半躺在床上。她掏出手机,熟练的打开微博热搜。 NO.1 薛放出征威尼斯电影节 顾匀佳挑眉打开,第一条微博是薛放一行人出入国际机场的视频,画面中薛放身姿修长,西装革履,看起来确实人模狗样。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那确实是一张男女通吃的皮相。 英眉俊目,鼻挺唇薄。 他的出现引发了现场的嘈杂,周遭的小姑娘眼里都冒着小星星,手机怼着他的脸几连拍,生怕错过她们薛影帝的貌美如花。 嘈杂中,传来几声浑厚的男声:“薛放,我要给你生猴子。” 顾匀佳咧开嘴,怎么说呢,现在的男粉丝战斗力真强,丝毫不亚于女粉丝啊。 让她禁不住啧啧称赞。 顾匀佳退出来,第二条热搜映入眼帘。 NO.2 薛放顾匀佳 她盯着这条热搜半晌,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最后以必死的心态点开。 微博配图是她在发布会上回答提问的照片,一袭白裙,半挽着头发。虽然她已经三十一岁,按理是个半老徐娘的年纪了,但配图里的那张脸,仍然美艳。 她点开评论,期待有小可爱夸她的盛世美颜,但现实往往不尽人意、艰难坎坷。 第2页 【不想看见他俩绑在一起的新闻了,本月好心情已耗尽。】 【请各位欣赏顾匀佳年度大戏,《薛放》。】 【评论挺酸的,顾匀佳早年拿金像奖的时候,薛放出圈了吗?一个个好像自己多厉害似的。】 【她混成这个样还好意思说当年的事。如果不是当年那事,我还是很吃她的颜的,毕竟是港风美人。只是岁月终有痕,比不过十九岁时的惊艳。】 【何止,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她近几年脸垮得特别快吗?】 顾匀佳:“……” 她错了,彻底错了。 论战斗力,还属薛放女粉丝。 强悍至极。 顾匀佳仔仔细细看了一眼最后那条评论,下面一片“臣附议”,吓得她赶紧跑到镜子前左照照右瞅瞅,又往脸上摸了好几层保养护肤品,才踏实睡去。 —— 翌日清晨,暖风和煦。 顾匀佳关上手机闹铃时,迷迷糊糊看见微博推送发来消息。 「薛放威尼斯电影节惜败」 大脑瞬间清醒。 顾匀佳盯着这条消息目不转睛。她咧着嘴笑,差点撕裂干裂的嘴唇。真是令人喜悦的消息。 她起身,捂着嘴翻到薛放的微信,哒哒哒输入了几行字。 【薛放威尼斯电影节惜败,令人捶胸顿足,扼腕叹息。昔日影帝竟未拿奖杯,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一键发送。 顾匀佳心情大好,哼着歌洗漱打扮。当她涂完口红,无法自拔的欣赏自己的美貌时,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 她划开屏幕,看见薛放回复。 【昔日金像奖影后倒贴某男星,竟被粉丝如此嫌弃。三十岁大龄女艺人的生存之路,究竟在何处?】 顾匀佳一声冷笑。 【滚一边儿去。】 口红此刻已经不能吸引她。 顾匀佳大口吸气,抑制住自己。虽然她自诩嘴毒,但不得不承认,在消磨人这方面,薛放简直是比她早出生五百年的老师父。 白瞎了那张好脸。 她又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忽然想起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针尖对麦芒、誓死不合。 —— 那是两年前。 两人命运般地接了同一个通告,在同一个后台相遇。 周遭艺人都和和气气地打招呼,互加微信好友,气氛和谐融洽。只有她和薛放各自坐在两侧的椅子上,看着对方冷笑。 笑里,都有一丝嘲讽。 而当几个艺人离开后台,只剩他们两个人时,才是战争的开始。 顾匀佳手持气垫补妆,一脸假笑:“恭喜薛影帝,喜提大导作品,马上就要冲出国际,走向世界了。”她又忽然做疑惑状,“但怎么有传闻说,这导演本来定下的不是我们演技炸裂的薛影帝,而是某个近期不知道为什么绯闻频出的男演员呢?” 薛放气定神闲。 他抿了一口茶:“怪就怪,事情如此巧,惹顾小姐心里不痛快了。” 呸,顾匀佳心里一翻白眼。 圈里哪个人不知道他和那男演员是竞争对手,共逐角色。这个节骨眼儿上,那男演员冒出多个莫须有的黑料,路人好感度骤降,得利者可不就是眼前这位端着杯子喝茶的主儿嘛。 他这脸皮真是好脸皮。 厚的很啊。 顾匀佳轻嗤:“嘁。” 薛放盯着她,眯了眯眼。 “看来顾小姐心里是真的很不痛快,”他晃了晃茶杯,茶叶随着波动轻轻摇摆,“难怪难怪,巅峰过后,悲惨凄凉。顾小姐这反应人之常情,薛某人自当理解。” 一招制敌。 他很懂得她的点。尤其是用那样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说出来,对她杀伤力暴增。 顾匀佳冷下脸:“比不上薛影帝,手段高明,翻云覆雨。” 薛放歪着头,继续晃着水杯。 一时间,寂静无声。 房门正关着,屋外传来脚步声。倏尔,门被推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端着一台摄像机踏步走进来,紧接着又跟来一个男人,一手台本,一手话筒。 顾匀佳认得这人,他是节目组的主持人之一。 她和薛放对上眼,了然于心。 大概是哪个编导出的馊主意,让主持人突击艺人后台,采访来宾,问些有的没的,顺便编点东西,已达到提高收视率的目的。 传统手段。 那主持人对着镜头爽朗笑笑:“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已经在后台了。看没看到我身后,新晋影帝薛放和实力小花顾匀佳。让我们采访一下他们。” 小花? 顾匀佳内心苦笑,她一个马上奔三的人,听见这话不知道是该不该高兴。 主持人走至两人中间,先是客客气气的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顾匀佳和薛放好歹是纵横娱乐圈快十年的人,回答的缜密细致,虽然有些官方无聊,但两人走得皆不是耿直路线,所以无伤大雅。 寒暄客套过后,才是正事。 主持人盯着稿子,吸了一口气:“话说回来,顾匀佳和薛放两个人貌似认识很久了,但、但两个人还没有合作过……” 显然,这主持人是个新人,对这种业务还不熟悉。 他磕磕巴巴说:“请问,两个人有没有想过和对方合、合作呢?” 第3页 但好歹,问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赎罪的那些事》 关于女二徐娅的故事。成长向,青梅竹马系列。 请多多支持,点个收藏。鞠躬。 第2章 顾匀佳挑眉,盯着薛放。 薛放仍旧波澜不惊,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他淡淡道:“其实在还没有踏足演艺圈的时候,我就很喜欢顾小姐的作品,尤其是《冬至》,是我的心头好。如果能和顾小姐合作,我自然很高兴,也算是圆了一个年少的梦。” 他说谎。顾匀佳知道,若是条件允许,他能离她八丈远。 但那主持人没有经验,对薛放的言辞很是相信,笑的像个单纯的小娃娃。他转过身,又问顾匀佳同样的问题:“那顾小姐呢?” 呵,当然不愿意。 条件允许,她会离他十丈远。 “当然愿意,”顾匀佳莞尔一笑,“这是我的荣幸。” 她扯着面皮假笑,好吧,她承认她也在说谎。他们两个都是东诓西骗、招摇过市的大骗子,企图骗过世人,名利双收。 她没资格说薛放什么。 “那顾小姐有没有看过薛放的电影?推荐一部吧?” “其实每一部我都很喜欢。” 她又在说谎。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压根没有看过薛放一部作品,更莫提推荐其中一部。 薛放盯着她笑,顾匀佳知道他在嘲讽她口是心非,和他是一丘之貉。但没办法,她难道要当着他几千万粉丝的面说“我恶心死他了”的话,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何况她也没资本敢这样说。 主持人来回看看两个人,又看了看手里的稿子,犹豫着想要继续问下去。但薛放的脸已经冷下来,但凡有点眼色,都知道他不想继续接受采访。 幸好那主持人是个有眼色的。 他憨憨笑了笑,摆手离开。顾匀佳清晰看见他转身那一刻,脸上显露出愁眉苦脸之色,大概是因为回去会挨批吧。 而始作俑者薛放,正一脸冷漠的坐在她对面。虽说这算是耍大牌,但人家就是有这样的资本。 不像她,哪敢冷脸。 又过了一会儿,岚姐敲门进来,后面跟着薛放的经纪人,一个三十岁留着胡子的男人,明舍。 岚姐朝顾匀佳递了个眼色:“刚刚,没出事?” 顾匀佳耸耸肩。 明舍也走到薛放面前,将手搭在他肩上:“我和岚姐没接到采访的消息,大概是节目组自作主张。我们刚刚已经处理过了,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你,没说什么吧?” 薛放低声:“说了。” 明舍:“啥?” 岚姐:“说漏了?” 薛放抬眸:“说我很喜欢顾小姐的作品,”他盯着两个人,“如果合作,我深感有幸。” 明舍一掌拍在他背上。 薛放无奈:“……舍哥。” 明舍被耍了一遭,冷下脸,伸手粗鲁地把薛放拽起来,拉着往屋外走,边走边回头说:“岚姐,顾小姐,我们先离开。要上台了。” 岚姐抽着嘴角,点点头。 末了,她回过头,一脸谨慎地问顾匀佳:“你没说漏吧?” 顾匀佳抬头望着天花板:“如果合作,深感荣幸。” 岚姐:“孺子可教。” “不过,以后确实要规避这种情况。公司已经商量过了,若是有薛放的通告,一律不接。”岚姐侧头说,“至于以后,你俩要离婚,找个聚少离多、性格不合的理由离了,通知大众一声就好。” 顾匀佳愣了下:“你怎么就确定,我俩以后会离婚?” 岚姐眨眼:“不离婚,你俩一辈子靠嘲讽对方活着?” “嗯,也是。” 岚姐叹口气:“放心,你俩离婚前,公司不会再让你和薛放同台,毕竟你俩面对面冷笑,两件公司都很尴尬。” 顾匀佳点头。 岚姐说话算数。或者说她的公司说话算数。自此以后,她确实没再和薛放同台过。两个人就像两条平行线,纵使身处同一个世界,但南辕北辙、分道扬镳。 时间倏忽即逝。 顾匀佳回过神,望着窗外。 恐怕岚姐怎么也想不到两个人磨磨蹭蹭折腾了两年,还是法律上的合法夫妻。距离她在微博上发“聚少离多、性格不合”的那天,似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那天,不知道是什么场景。 —— 《甜甜西米露》距离开播还有一段时间,主创人员已经卯足劲儿各个渠道跑宣传。顾匀佳跟着团队跑东跑西,但由于不是一番二番,基本只是去打酱油。 徐娅来电话约聚会的时候,正撞上顾匀佳的空档期。 顾匀佳一琢磨,出门赴约。 徐娅是她圈里难得的好友,从小玩到大的姐妹。小时候徐娅就水灵可爱,从童星一路晋升为一线艺人,去年更是凭借一部作品一举拿下金鸡奖最佳女主角。 简言之,流量与口碑齐飞。 餐厅里,慵懒的音乐悠悠。 顾匀佳盯着对面的徐娅,几个月不见她就黑了一圈,不禁感叹:“你去非洲拍的什么新戏?” 徐娅眼皮一抬:“新疆,多厉害的防晒霜都败给了那个地方。”她摇头叹息,“不过我会尽量在一周之内白回来,让你见到一个依旧水灵灵的我。” 第4页 “一周,”顾匀佳打趣她,“你是打算把美白丸当成一日三餐吃吗?” 徐娅皱着眉,抬手佯装要打她:“滚吧你。我是因为一周后有一个综艺节目,一定要白回来,否则我都能想象那期节目播出以后,网友又会想出什么新段子——‘我的天,她怎么黑成这幅鬼样子’、‘我就说她平时是把粉底当墙底抹的’。唉,可怕。” 顾匀佳感同身受:“一线明星确实太可怜了。” 徐娅不可置否:“不美丽对我们女人来说太可怕了。但反外貌或者装扮上有一丝丝的瑕疵,都是一种罪。网友总希望女明星满足她们的想象,要么甜美弱小需要保护,要么霸气全开被人仰望。所以我们天天能见少女嘤嘤怪和硬气女汉子。” 顾匀佳啧啧称赞:“一针见血,清楚透彻。鼓掌鼓掌。” 徐娅不说话,忽然凑近扬眉一笑:“我看剧也很一针见血。你那部新剧,铁定扑街。” 顾匀佳鼓掌的手陡然僵住,笑意逐渐消失。她趴在桌边,整个人愁容满面:“虽然我自己也这么想的,但这样明面上说出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她皱眉:“朋友没得做了。” 徐娅抱着手臂,盯着她半晌不说话。餐厅的音乐换了一曲,她才悠悠开口:“小佳,你和十九岁的时候很不一样,那个时候你很争强好胜。现在,”她叹口气,“说你是咸鱼都侮辱咸鱼。” 顾匀佳抬起头,一脸茫然:“唔,是吗?以前的事太久了……我忘了。” 徐娅没说话,只是默默推过来一个蓝色文件夹。 顾匀佳疑惑皱眉。 徐娅道:“电影剧本。” “里面有一个小角色还不错,本来是我经纪人挑出来的,但是无奈我行程有变,和拍摄计划撞上了,我就想着拿过来给你看看。角色戏份虽然不多,但胜在出彩,不是让人看一眼就忘记的那种。你拿回去仔细看看,说不定有惊喜呢?” 顾匀佳抚上文件夹表层。 她突然笑笑:“惊喜?你觉得最近有什么能比薛放没拿到奖更让我惊喜,兴奋的?” 徐娅盯着她不搭话。 “你不看看导演是谁?” 顾匀佳眯着眼,翻开剧本。 导演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字:姜其韦。 徐娅歪头:“认识吗?” 顾匀佳苦笑:“如雷贯耳。” 姜其韦,拥有新生代鬼才导演之称。前年,由他导演拍摄的小成本喜剧电影获得金马奖最佳原创剧本,同时取得过亿的票房成绩。观众称他为“一个优质的商业片导演。” 顾匀佳盯着徐娅发愣。 “听说这部电影他着手准备了四五年呢。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徐娅笑笑,伸出手捏捏她的脸,“不能说了,我还有事。” 她戴上墨镜,提着包,踏着银色高跟鞋走出餐厅。顺着她的身影,顾匀佳看见了餐厅外的天空。 嗯,格外蓝呢。 —— 说不兴奋,那是假的。 顾匀佳驱车回家后,便马上端起剧本,细细琢磨。 姜其韦的作品以喜剧讽刺和幻想世界见长。他本人极其擅长以幽默诙谐的风格去讲述一个荒诞或是寓言形式的故事。 顾匀佳大致看了看剧本。 徐娅口中的小角色戏份确然不多,大约时长九十分钟的电影,她占不到五分钟。角色是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热血仗义,脾气火爆,目睹杀人案后与死神擦肩而过,最终耗尽勇气,屈服于死神之下。 电影的试镜时间上周已经截止,但角色一直没有满意人选。因为徐娅的推荐,片方破例给了她一个机会。 顾匀佳打电话给岚姐报备。 她本以为这是一场周旋战,谁想岚姐只是一句话:“你要有那本事就去。” 顾匀佳愣住,临挂机,她听见岚姐很小声的吐槽:“没事做什么白日梦。”手机传来嘟嘟声,顾匀佳摸摸鼻子。这是什么意思。 压榨她的吸血鬼在嫌弃她? 顾匀佳苦笑,放下手机。 她拉来家里放置已久的摄影机,调试好后找了一个正对着自己的位置。 因为试镜时间已过,剧组不会再专门抽出来时间给她试镜机会,她只能己在家里录好像,将录影带给剧组寄去。 这是个艰难活儿。 第3章 顾匀佳标注好剧本里的对白,准备先录上几次看看效果。 在她心里,李里是个典型的自我式英雄,无法否认她在黑暗面前敢于斗争,面对死亡的勇气。但戏剧化的是在死神真正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保留了生命。那刻,活下来的欲望被放大无数倍,让这个人物变成在死神支配下恐惧死亡,渴望生命。 不脱离人性弱点,因此更加考验细节演技,和她之前傻白甜角色泾渭分明。 总的来说,感觉很不好抓。 她叹了口气,突然理解岚姐。 她离自己的巅峰已经太远了,十年的时间,她几乎把自己全部献给了玛丽苏事业,塑造出一个个皮相相似、骨相唯一的角色。而当时的灵气已经差不多耗尽,只剩下一个昔日影子让怀旧的人思恋。 顾匀佳呆坐在沙发上,看着相机里的自己。美则美矣,也只是美而已。 “真是烦躁呢。”她苦笑。 可惜,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不管合不合适,剧组总会有敲定角色扮演人的那一天。于是她叹口气,还是重新启动相机,端端正正摆放在前方。 第5页 —— 录影带是在周二送去的,周六就被退了回来。甚至亲切附赠了官方退稿用语。看起来很安慰人。 顾匀佳给徐娅发消息。 顾匀佳:【姐妹,败北。】 徐娅:【怎么回事?】 顾匀佳:【人物理解欠缺?】 徐娅:【那你……】 顾匀佳:【继续为偶像剧献身喽「笑哭」。】 其实,她早该知道结果的。 但是失落也不可避免。顾匀佳翻了翻好友列表,一时间竟然找不出除徐娅以外第二个可以聊聊天的人。悲剧啊,娱乐圈混了十年,说得上心里话的人,竟然一只手数的过来。 最后,她选择放弃。 她安慰自己,她大概是被玛丽苏选中的女人。有源源不断的玛丽苏剧本来找她,让她赚钱,何尝不是好事呢。 晚上,徐娅私聊她。 【有补救方法。】 【李里还有希望。】 顾匀佳摸摸鼻头,看着她发来的两句话有些些茫然。 顾匀佳:【你说啥?】 一会儿,徐娅发来一段话。 【通常说,剧组里半数多的演员是内定的,用来抗票房或者造口碑。但像李里这样的角色通常是外包给选角casing工作室,所以你是被工作室拒绝的。】 顾匀佳:【我知道。】 徐娅:【所以你演的真的很烂,所以连选角 casing工作室都不用你。】 顾匀佳拧眉:【哈?】 她苦笑:【话不能这么说,投资方会选择推自己公司的签约艺人,选角casing工作室也会优先推荐自己工作室签约的代理演员。像我这种公司不疼,观众不爱的演员,你不应该表示性的可怜可怜我吗?】 徐娅:【可你以前是公司愿捧,观众钟爱的幸运儿,你20岁拿下金像奖,23岁竞选金球奖。是最不应该被可怜的人。】 顾匀佳默默不语。 徐娅:【当然,这并不能阻止你演技变烂。】 顾匀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心里默念,是姐妹是姐妹。 顾匀佳:【然后呢?】 徐娅:【李里在你眼里已经演化成为一个死神来临之前的英雄,你认为她会与死神挣扎,你习惯了现在大多数电视剧中所营造出的无所畏惧的正面形象,但现实中可不是这样。】 顾匀佳继续拧眉头。 徐娅:【一个义气些的普通人,哪里会成为你想象的大英雄。你不能接受一个‘英雄’变成贪生怕死的普通人。】 顾匀佳无言。 这些年,她大大小小参演了许多电视剧,虽然名气不再,可过往的辉煌和明艳的外貌让她仍有人追随,保持着三线女艺人的地位。她一直不认为参演过的电视剧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起码她仍然活跃在这个大家称之为修罗场的地方。 但徐娅说得不错,偶像剧总会有偶像成分所在,单纯把她用来出演偶像剧的演技套用在其他片子里,必然出现问题。 偶像剧在影响她。 她的业务能力在逐步下降。 顾匀佳:【那怎么办?】 徐娅:【根源是人物剖析不彻底,这个帮不了。至于选角渠道,我可以找人帮忙把录影带直接送到导演面前。】 顾匀佳看着徐娅发来最后一句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总觉得这是个无理的请求,她深知朋友是一种人脉资源,尤其实在娱乐圈这种地方。这种要求每天无数遍的发生着。 可她还是不习惯。 顾匀佳埋头在被窝里,缩了一分钟,她探出头,打出几个字,【谢谢你啊,娅儿。】 徐娅回复的很快。 简简单单两个字,【没事。】 她貌似向来都是这样,嘴上功夫了得,可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她不会干涉她的选择,只在必要时候提供劝解。或者很简单却很到位的安慰。 她的人生,活的明明白白。 顾匀佳很庆幸有这样的朋友。 也许远方崎岖,但有人陪伴着,她至少比孤独提灯者要幸运的多。这世界有那么多被生活所痛揍的人。她从来不算是最惨的。 那就尝试着往前走呗。 不再原地踏步。 —— 徐娅向来效率很快。 新的录影带是周四送过去的,周日的时候收到了结果。剧组敲定了她。但在开拍前,她需要进行两个月的武术训练。 顾匀佳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谁也没给说,暂时搬到了剧组。 她想,这次要全力以赴。 毕竟,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两个月的训练计划安排的很紧凑。顾匀佳除去睡觉和吃饭,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和一个一米九的壮女人练习对打。 身上很快出现淤青和伤痕。 她白天对着工作人员说没事,晚上回到宾馆就开始自怜自艾。她哭丧着脸。毕竟是女生,哪个会不在乎身上一片伤的。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在练习出拳姿势时不慎滑倒,手肘和膝盖一下都磕出了血,火烧火燎的疼,坐在地上一时无法起身,也没有气力去和工作人员说什么“没事”之类的话。 武术指导查看完她的伤势,让医务人员给她简单涂上酒精,用白纱包扎。 然后兀自回到训练场地。 没人对她说,回去休息一下吧。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她自己走回训练场地。 第6页 她知道这不是针对。 换做谁都是这样。 这个时代演员早已泛滥。她见过资源不断,粉丝无数的,也见过混吃等死,毅然放弃的。 她并没有那么珍贵。 这只是一种职业操守。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演变成了一种敬业的表现。可翻来覆去的说,也只是本职而已。 顾匀佳揉揉手肘,起身继续。 —— 日子悠悠荡荡过去。 顾匀佳左臂上的淤青刚化,右腿上又添新伤。但两个月的时间还剩不过几天。 她突然有些兴奋。 梦想的角色仿佛触手可及。 但兜头冷水总是来的这样及时。 临进组的前天,剧组捎来消息。只有简简单单两句话。 李里角色人选已定。 不是她。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解释和安慰。她感觉这一刻自己像是被当成了机器人,不能有感情和反抗,只有冷漠与服从。 服从这个决定。 替代她的人叫宝黛。 顾匀佳站在四楼的窗边,看着宝黛走进训练场地。 她属于甜美系的美人。 腿长腰细眉眼弯。 虽然这和她本人谣传的性格极其不相符。但看着赏心悦目。 宝黛美人穿着白|粉的长裙,戴着帽子,和训练场地的气氛格格不入。顾匀佳看着她身边十二个保镖簇拥成一圈,忍不住啧啧称赞。 这资本的气息真令人向往。 只不过不知道,只训练两天的她能不能完成和一米九的壮女人对打的戏码。 顾匀佳回头,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她停住了。 她突然想喝点酒。 俗话说,借酒浇愁。虽然她能平静的接受这个决定,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愁,可突然涌现的这个想法,怎么也压不下去。 问题是,找谁喝。 如果喝闷酒,她怕把自己憋死。 在手机屏幕上溜了一圈,顾匀佳还是只能找到徐娅。她暗叹了一下自己真是人脉稀缺,还是给徐娅打过去了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通了。 这次接的很快,顾匀佳觉得她能把徐娅约出来的几率大大提高。 徐娅唤她一声:“小佳。” 顾匀佳盘腿坐下:“娅儿,干嘛呢,出来聚聚呗。” “我在拍戏,补妆的空隙接你的电话。”徐娅那方有些嘈杂,她嘱咐她,“好容易李里的角色拿下了,你用点心,不要总想着其他有的没的。” 她还不知道李里的角色已经没了。顾匀佳也不打算告诉她。 怎么办,她觉得有点委屈。 顾匀佳扁嘴:“知道。” 挂了电话,她捧着脸无所事事,也不想去收拾东西。手机叮咚一响,在她手里震动。 她按开手机一看。 是薛放发过来的一张图片。 点开放大,是她之前提着水果去薛放小区的照片。她记得那次,是薛放偶感风寒,她母亲逼着她去看薛放的时候。虽然她很不情愿,但还是捧了一堆水果赶去他家。 第4章 夜色深处,她的模样不甚清晰,但依旧可以看出她身姿高挑,亭亭玉立。 顾匀佳:“我真好看。” 薛放:“我需要夸你吗?” 顾匀佳能想象薛放的不屑,但她不在乎。这种照片传出去也不会怎么样,没有说服力,再被他团队的公关一番翻云覆雨的操作后,估计早就被忘到天际了。 他完全无需对她说这件事。 顾匀佳眯眯眼,戏谑道:“嘿嘿,出来陪我买个醉呗,不然我就跑去承认和你的奸情。” 薛放:“自杀式曝光?” 顾匀佳:“你错了。我是女人。我随便写篇文笔极佳的小作文都能点燃起女性的同情心。大家都会为我摇旗呐喊,而你,就在这舆论声中灭亡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没回复。 顾匀佳又发过去一段话。 顾匀佳:“故事我都想好了,我深爱你多年,甘愿默默付出,结果换来的是你的背叛。我的痴情和青春一并浪费给你。哦,天啊。我一定会火。” 薛放:“用你总裁小说式的文笔吗?” 曾几何时,顾匀佳和薛放关系还没有恶化的时候,她无知地给薛放推荐过几本霸总小说。少年做事总是鲁莽,她简直想要打死当时的自己。何至于留下这样的笑柄。 顾匀佳:“我找代笔。” 薛放没有再理她。 她亦懒得回嘴,开始老老实实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对于薛放说的事并不担心。 反而,她有更担心的事。 她怎么和岚姐说角色已经没了这件事。耽误了近两个月,没有收入,就没有压榨利益,她都能想到岚姐老巫婆一样的黑脸和嗓音。 她太难了。 事实上,确实如她所料。 她上车后,岚姐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她心思压根不在这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岚姐说的嗓子疼她也没有半分反应。 她也想听,但真是心不在焉。 岚姐得不到任何回应,说到最后,也没什么趣味。恶狠狠又骂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顾匀佳最后也没有找到可以一起喝酒的伴,索性劝自己也别喝了。 毕竟喝多伤身。 第7页 —— 冷冷清清过去了一个月。 《甜甜西米露》播出在即,顾匀佳也跟着主演团队上综艺,走宣传。节目上打打闹闹,节目下签名拥抱,很快把电视剧拉入了网友的视线,算是成功宣传。 虽然这和顾匀佳基本没关系。 节目上打打闹闹,是男女主角暧昧动作引来的尖叫。节目下签名拥抱,也是男女主角面前排成了长龙般的队伍。 而她,零零星星几个。 还有觉得这里队伍短好排的。 后来她看了看自己的微博粉丝数,又联系了一下现实,十分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买过僵尸粉。 岚姐把她喊到办公室时,脸色还是很不好。顾匀佳小心翼翼坐下,也不开口,只等着她说话。 岚姐推了一个本子过来。 顾匀佳瞥了一眼。 《呼唤》 导演:原壹 顾匀佳眉毛不自觉挑高。 原壹,电视剧精品大师。作品偏冷门,受众面小,但每部导演的作品都是文艺青年人的心头爱、明星转型时期的最优选。可惜产量低,艺人容易争得头破血流。 岚姐咳咳嗓子:“你也别说我对你不好,原导的剧给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希望你好好听公司的安排。这样多好。” 顾匀佳低下头。 原壹为什么会和她的小破公司合作,她暂且搞不清楚,但公司一直是走不同路线的,给自己艺人接的剧,要么是小说改编的大IP,电视剧本身就有无数书迷支持,要么是流量艺人强强联手,烘一波热度。 那这次破例了? 她的小公司要成为金钱世界里的一股清流了? 她伸手翻了翻剧本。 和原壹其他作品一样,走的是文艺风。故事也是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情故事。含蓄,隐晦。 等等。男男女女。 可剧本里没有男主角啊。 顾匀佳又仔细翻了翻。 妈的。百合剧。 一瞬间,顾匀佳想明白了。 她的小破公司从来没有想过与世无争,做一股清流,而是看中了百合剧关注度高。哪怕这部剧播完被下架,也能在短时间内创造巨大热度和收益。 她的小破公司,真会赚钱。 不过很让她疑惑的是,她身上究竟有什么特质能让原壹这样的大师内定,成为头破血流争抢中的胜者。 大师不怕她演崩吗? 岚姐敲敲桌面。她回过神,听岚姐说:“公司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角色,你可要好好记着。” 顾匀佳默默点头。 她内心虽然并不认为原壹的品行会因为公司极力争取而内定她,但这样的结果确实值得庆贺和感恩。 她觉得自己要转运了。 她照例和徐娅分享自己的喜悲:【娅儿,我李里那个角色丢了。但是但是……】 她有些激动:【原壹原导的新剧找了我。】 徐娅没回复。 顾匀佳知道她忙,也不在意她是否回复。她只是想单纯的分享自己的心情。 凌晨两点时。 徐娅回复她:【你是不是掏钱投资了原导的剧?】 顾匀佳苦笑:【不瞒你说,我倒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顾匀佳一琢磨,突然也觉得不对:【对啊,到底为什么选我?】 嘶,她突然好慌啊。 徐娅:【阴谋?还是欺骗?】 顾匀佳:【求你往好了想。】 徐娅:【好了。能和原导合作也是历练机会。我不吓你了。你只要不拖剧组进程,基本不会有大碍。不用心慌,快睡觉吧。】 顾匀佳:【嗯呢。】 顾匀佳:【不过说起来,这次的剧是部百合剧。也不知道市场反馈好还是不好。】 徐娅:【百合剧?】 顾匀佳:【意不意外?】 徐娅:【……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导选择你的原因了。】 顾匀佳:【什么?】 徐娅:【你在香港拍的第三部电影是什么,忘记了?】 第三部电影? 她当然是有印象的。那是她第一次和当时的大美人李今朝合作,虽然戏份不多,但也成就了经典一幕。而她之所以靠着几分钟的戏份成为当时的大众情人,好像就是因为,她和李今朝演的是一对情侣。 原本她只是剧本里的配角,拢共出现几分钟,剧情也没有点名她与李今朝的百合关系。 但是,两个人仅仅一个眼神,就成为了关系的连接口。 顾匀佳大概也知道原因了。 内地的情况并不适合百合耽美的发展,从而导致这样的题材并不多见,故此主演过这类题材的演员就更是稀世之宝,少之又少。 显然,原壹也了解这样的情况。他的心底也对这样的冒险持有一定的惶恐。所以他希望找一个参演过百合剧的演员,以此降低风险。 而之前参演过这样剧集而又拿下过不错成绩的演员。 顾匀佳在其列表。 到底,算是打情怀牌。 老一辈的观众对她年轻时的角色念念不忘,新一辈的观众对新鲜题材渴求不已。 原壹也是在要一种保障。 顾匀佳叹了一口气。年过三十,她还要靠着自己二十岁时的名气过日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第8页 顾匀佳摆大字趴床上,将头埋进柔软被褥里。静默了一会儿,又给徐娅回复:【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想想,就算是那样也是我的福气,毕竟没几个演员能让人记那么长时间。】 她苦笑:【这也算是一种肯定吧?】 徐娅:【我认为是。】 —— 很快,顾匀佳被通知要去试镜。试《呼唤》的戏。 她知道自己已经内定,但还是要走个流程。试镜间外一水的演员艺人,有名不经传的小演员,也不缺名气大燥的老戏骨。 总之燕瘦环肥,各有千秋。 顾匀佳品了品,觉得这里像极了男人眼中的后宫,佳丽三千。要是薛放处在其中,不知道能不能处变不惊,淡然自若。 啧,她可是他名义上的老婆。 老婆怎么能这样想老公呢。 罪过罪过。 流程走的很快,她甚至还记不清工作人员的脸。当她从试镜间里走出来,看见外面排着队的众多艺人时,还觉得大梦一场。 外面窸窸窣窣。 几个年龄尚且还小的艺人看起来都很紧张,却又期待万分。顾匀佳想着她们对这个角色寄寓的希望,就觉得自己很罪恶。 “努力不一定会幸运。” 这也是她悟了很久的道理。 不过角色最终定了下来,这让顾匀佳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她出入薛放小区的照片被曝光出来,挂上了热搜。照薛放的热度,这条微博一时间冲上了第一。 如她所料。激不起什么风浪。 有些薛放的狂热粉,在微博下方信誓旦旦地说“薛放不可能和顾匀佳这样的女演员有任何关系”、“薛放又不是眼瞎,顾式演技肯定看不上”、“拜托这能证明什么”、“他俩要是一对,我他妈手抄新华字典”之类的话。 而这类评论一般都会跟着几百条认同的评论,和上万的赞。 顾匀佳叹气。 唉,生活真艰难。 第5章 八月,橙黄橘绿。 《呼唤》剧组开机。 当顾匀佳在开机仪式上看见杜朝星的身影时,就觉得这场她期待已久的大戏,并不会过的太让人顺心遂意。 杜朝星在几米远处朝她眨眼。 一副娇俏少女的模样。 顾匀佳慢慢转过身苦笑。 这女的也太可怕了。 她和杜朝星的过节可以追溯到五年前。而过节的根本原因是她亲爱的丈夫,薛放薛先生。 杜朝星喜欢薛放。 但杜朝星把她当成假象情敌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唯一知道她和薛放是夫妻关系的外人,如果手里的小证据一甩,把这条消息送给媒体,她和薛放都会玩完。 她曾经为此战战兢兢。 但薛放说“杜朝星不是那样惹麻烦的人”。事实证明,她和薛放成为夫妻的这两年,杜朝星确实没有动过任何手脚,平静非常。 但她不能平静的看待杜朝星。 她偷偷瞥回去一眼,杜朝星正和同剧组的演员聊天,落落大方。顾匀佳纠结非常,真是不知道剧本里她们俩的亲|热戏可怎么拍啊。 情敌变情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尤其是对《呼唤》这部剧,她期待,同样也害怕。 顾匀佳年轻时是大银幕上的常客。巅峰时期,一年贺岁档的女主角可以包揽近一半。后来生存困难才开始接触小屏幕,资源不好,但这些年多多少少还有不少影视作品支撑着。 她深知,电影和电视剧的拍摄有很多不同。 电影中的演员戏份会做精细安排,一个演员,一天只演同一种情绪的戏,要么开心一整天,要么悲伤一整天。而电视剧不同,也许上午还拍着丧子之痛,下午就要拍甜蜜吻戏。情绪变动之大,再加上电视剧的观看环境远不如电影,许多电视剧的情绪感染都会遭到一定破坏。 这也是当年顾匀佳第一次出演电视剧,被人说演技下滑的原因之一。 对此,她仍有阴影。 但让她很惊喜的是,原导在原有基础上大部分采用电影拍摄手法,连带着演员戏份安排也做了一些改动,更加靠近电影中的发挥。 唯一让她不自在的是还杜朝星。 她其实很早就听说过她。 杜朝星十九岁时凭借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电视剧获得白玉兰最佳女配角奖项,在一众小花中崭露头角。后又与著名电视剧制作人合作,出演一部小说改编青春网剧,出色的人设和灵动的演技让她的角色永远印刻在观众心里,不可磨灭。 她是不可多得的天赋性选手。 媒体称赞她是“老天爷赏饭的人。” 一如十年前称赞顾匀佳一样。 但几年过去了,杜朝星并没有步她的后尘,而是在征服娱乐圈的路上一骑绝尘。自五年来,她手里的重量级奖项从未断过。红毯上的她也是亮眼的一颗星。 顾匀佳在第一次听说杜朝星喜欢薛放时,甚至不由的想,这样的女生,薛放没有动心过吗? 她优秀得让她自惭形愧。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对方是小鲜肉的年龄,明明她是老戏骨的年纪,可外界对于她们的演技评价却翻了一个圈,是云泥之别。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这样的人面前,她会不自觉的避开两人的视线交集,既因为她们和同一个男人的诡异关系,更多的是她没有办法和对方理直气壮的站在同一平面上对视。 第9页 不要面子的说法是自卑。 顾匀佳不可置信自己得到了这个结论。毕竟这不像她。 由于她潜意里躲避杜朝星的视线,戏拍的并不顺利。几次下来,原导喊了停却没有说叨她,只是默默去角落划了一支烟。 顾匀佳低头沉默。 杜朝星离她一米远。 现场嘈杂,她轻轻说:“你没事吧?对了,我想跟你说我特别喜欢你以前演的燕双飞。” 燕双飞就是顾匀佳之前出演的百合角色。 顾匀佳拧着眉头。 杜朝星手指捋着一绺头发,笑着说:“我以前和薛放一起看过你的电影,燕双飞是我永生难忘的角色。我觉得你把她演出了灵魂。你赋予了她生命。” 顾匀佳有些呆。 一个喜欢她丈夫的女人、和她的丈夫、一起看她出演的……百合剧? 这,怎么接? 更让她诧异的是,她这个假妻子都对情敌抱有一丝警惕,杜朝星面对她怎么一点敌意都没有,还像找到了遗失八辈子的亲人一样热络。 顾匀佳眯眯眼,这个女人,要么是真傻白甜,要么就是混世大魔王,高手中的高手。 顾匀佳仔细盯着她。 杜朝星仍旧笑着,狡黠的眨眼。 如果她眼里没有那么明显的得意,顾匀佳真的就觉得她是一个天真无邪、冰清玉洁的女生。 妈的,果然是高手。 和薛放一起看电影是赤|裸裸的炫耀。 说她出演百合剧真实。 这是说她是个拉拉吗? 顾匀佳大脑高速运转,把杜朝星刚才的一席话翻来覆去琢磨了个底朝天,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什么都看得透。 她对上杜朝星的眼。 视线在空中交集。 顾匀佳倏尔展颜一笑。 “哎呀,”她捻着兰花指,拉开长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悄悄告诉你,我其实呢,是个拉拉,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喜欢出演这种戏,还演的那么好呢?” 杜朝星皱眉。 “你不是结婚了吗?” 顾匀佳作悲痛欲绝状:“唉,那不都是逢场作戏嘛。你小声点。” 杜朝星表情彻底崩塌。 顾匀佳则伸了个懒腰,朝她笑了笑,满面春光。 嗯,心情舒畅了。 可以好好拍戏了。 —— 原导盯着顾匀佳和杜朝星。 两个人面对面都笑着,很是和颜悦色,但他总觉得气氛有丝诡异。他摇摇头,喊了句“action”。两个人迅速进入角色,诡异的气氛不见,现场碰撞着隐|晦而又含蓄的恋爱气息。 嗯,状态不错。 原导禁不住点头,看来没有选错人。至于她们两个人之前冒出的诡异气氛,谁管你。 戏好就成。 “卡”字令下。 顾匀佳松开牵着杜朝星的手,杜朝星放下扯着的顾匀佳店衣角。动作迅速,一气呵成。 顾匀佳挽起嘴角,嗲声嗲气。 “果然还是和女生一起拍戏好呢,男生什么的,最讨厌啦了。” 杜朝星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 顾匀佳对着她的背影努嘴。 呀,气走了。 之后几天,由于杜朝星极其不想和她搭话,她也不必费心思思考如何回应她。除了偶尔对戏时候接受杜小姐一个白眼,顾匀佳这几天日子过得还算舒适。 周日下午拍亲|热戏。 周六晚上顾匀佳就开始躁|动。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完全没有一丝睡意。脑子里迷迷糊糊全是和杜朝星拍亲|热戏的画面,但没有一幕是清晰明了的。 和一个天天对着她翻白眼的女人拍亲|热戏,真是无法接受。 顾匀佳倒在床上,生无可恋。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于困意袭来,闭眼睡觉。 迷糊着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她耷拉着眼皮起床,毫无精神气可言。虽说要对工作保持无限热情,但间歇性混吃等死才是人生常态。 剧组化妆室里。 顾匀佳盯着镜子,觉得自己黑眼圈已经要耷拉到脸颊了。她扬起嘴角对化妆师说:“能帮忙把黑眼圈遮一下吗?” 女化妆师眼皮都没抬:“我肯定帮你遮住。但你也要注意一下皮肤状态,毕竟是个公众人物,时时刻刻有眼睛盯着。” “……昨晚背台词呢。” 女化妆师一顿:“啊?现在的女演员可真是努力。刚才杜小姐也是黑眼圈很重,问她怎么回事,说是背了一晚上台词,没怎么睡觉呢。” 杜朝星?背台词? 女化妆师应要求帮她遮住黑眼圈,手上动作娴熟。 顾匀佳则回味着她刚才的话。 杜朝星十几岁开始拍戏,台词功底是圈里公认的好,背台词的速度更是令人望尘莫及。 她能被一晚上的台词。 那台词估计是新华字典吧。 所以说,昨天晚上不止她一个为今天的亲|热戏而发愁呢。 —— 之前的戏份进行的很顺利。 当然,这八|九都是杜朝星的功劳。顾匀佳的角色更类似一个被动前进者,所有的转折和情绪点基本都不在她这里。她只是简简单单把一个状态演出来,而杜朝星则牵扯着整个情节的进度和观众的心绪。 不管她是否心存芥蒂,还是要赞叹杜朝星一句:老天赏饭,后天努力的典范。 第10页 当亲热戏来临,顾匀佳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紧张。 她轻轻褪开肩带,半窝在沙发上。杜朝星穿着一身丝滑睡衣,头发披散着躺在她身上。氤氲的气氛散开,顾匀佳轻轻抚上她的脸,然后一路向下,滑过她细长的脖颈,扎进她的衣服里。 突然,杜朝星躲了一下。 顾匀佳微微惊愕,不动声色地用另一条胳膊遮住杜朝星的上身子,然后手虚滑下去,没再触碰到她。 原导没有喊停。 顾匀佳翻了一个身,将她护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 按照剧本,然后是…… 第6章 嘴对嘴。 顾匀佳俯下脖颈,眼睛微眯,缓慢地去和她的唇准备触碰。杜朝星也将手臂抚上她的腰身,仰头回应她的触碰。 临近,再临近。 马上触碰到了。 杜朝星一歪头,避开了。 顾匀佳擦着她的嘴角,吻上了她的脸颊。 这是下意识躲避她吗? 顾匀佳拧着眉头,无奈叹气。 原导一声“卡”结束了这场尴尬的戏份,他则默默又去角落叼了一根烟。 顾匀佳调好肩|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杜小姐,你这样不配合,我们只能继续尴尬地拍下去了。虽然我了解你的想法,但先把这场戏解决了不好吗?” 杜朝星不动,眼神低垂。 顾匀佳歪头看她:“你不会是因为没拍好难过吧,不至于,我都还厚脸皮地拍戏呢。” “不是。” “那是怎么了?” “真是不想和你拍这样的戏呢。”杜朝星哑着嗓子说。 好像还带着哭腔。 顾匀佳瞪着眼睛,看见杜朝星眼里渗出的亮晶晶的泪水,心里微微怔愣:“那、那也不至于委屈到哭吧。” 杜朝星吸了一下鼻子,把未落的泪抹开,扶着沙发起身。 她披上旁边的衣服,朝原导走去。隔的有些远,顾匀佳听不见杜朝星说了什么。她只看见杜朝星垂着头朱唇轻启,原导微微点头。然后杜朝星朝着助理走去,最后和助理先行离开了。 这是、走了? 还有这种操作? 原导的烟蒂散尽。 他走到人群中间,清了清嗓子:“这是今天最后一场戏,先到这里吧。各位先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工作。” 周遭熙熙攘攘。 谈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大声问了一句:“那今天这场戏怎么办?” 原导顿了顿:“安排到最后吧。” 顾匀佳抓起旁边的毯子往身上一盖,疑惑的盯着面前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听过关于原导的传言的,戏不完不可能放演员,律己律人。 结果,放了杜朝星。 合着杜朝星魅力怎么大吗? —— 收工收的早,顾匀佳反而不知道干些什么。酒店里冷冷清清,电视里也没吸引人的视频。 台词背不下去,睡觉没有困意。 她实在闷得慌,索性端着饮料去外面看风景。 夜晚的风凉,吹过她的皮肤,掀起她的衣角。她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坐在冰冷的台阶。面前是一条人工小溪,小溪的旁边是花花草草。 夜晚很幽静。 除了旁边隐隐约约的哭声。 顾匀佳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背后泛着丝丝凉意。她探头往声音源处看,隔着稀疏的枝叶,几米远处有人正在埋头在膝盖间,肩膀微耸,哭声压抑。 不细听是听不见的。 顾匀佳倚着墙,尽量不去打扰她。她想,被人看见哭应该是很尴尬的吧。尤其是成年人。 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 望了十来分钟,旁边终于传来其他声音。 是那个人起身了。 顾匀佳歪头,看见她收拾起身旁的饮品,然后起身,将一头秀发拢至耳后。她抬起头,透过树影,视线突然定在顾匀佳这方。 视线交集。 顾匀佳眼中勾勒出她的面容。 早该想到的。杜朝星。 漫天繁星,树影婆娑。 她和她遥望。 时间静止了一刻。 杜朝星好像苦笑了一下。然后穿过树枝走来。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直至脚踝,风吹过还会飘动。脸上的妆已经卸干净,白净的面容很柔和。除了红红的眼眶。 顾匀佳盘腿坐着。 杜朝星也盘腿坐下。 “一起看星星?”她哭过,声音还有些哑。不过在这样的夜晚,却显得很舒服。 顾匀佳盯着她:“和我吗?我们可不像能一起看星星、聊人生的知心好友啊。” 杜朝星抬起头,望着也空:“你都看见我哭了。陪着聊聊也不行吗?冷血动物。” 顾匀佳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应该马上起身离开这个神经质的女人,最好是在离开前狠狠拒绝她。 但她看着杜朝星望星星的眼睛,突然也想和她聊聊天。 顾匀佳托腮:“聊什么呢……你为什么哭?唔,好像不大好。是因为单纯不想和我拍戏吗?其实我不是百合,我逗你的。你不用害怕我喜欢你。我只对男的有兴趣。” 杜朝星破涕而笑:“我知道。我又不傻。” 顾匀佳陪着她笑。 杜朝星轻轻开口:“我只是不习惯去拍亲|热戏。” 第11页 “嗯?” “我厌恶亲热戏。” 顾匀佳转头看她。 杜朝星仍然仰着头,眼睛眨了一下,映射着月光。 “那你干嘛接这部戏?” “因为比起和女生耳鬓厮磨,我更厌恶和男的谈情说爱。” 这个理由吗? 顾匀佳撇着嘴:“那你以前不是喜欢薛放喜欢得要死了吗?女人啊,口是心非的女人。” 杜朝星叹气:“是啊,是以前。但我现在有另外的人了。” 顾匀佳:“薛放魅力变弱了?” 杜朝星笑笑:“不是。是我想要爱上我现在的男人,所以要舍弃他。我其实,也不舍得呢。” 顾匀佳很想要继续调侃她。 可杜朝星的语气实在是过于认真。好像是下了很重的决心一样。 她问:“什么样的人?你喜欢他?” 杜朝星摇头:“我不能只喜欢他,我要爱上他。” “啊?”顾匀佳疑惑。 “我要爱他,否则我太痛苦了。” 杜朝星终于不再盯着星星,转头对着顾匀佳轻笑:“其实今天想喝酒呢,但明天还有工作,才拿的饮料。”她晃晃手里的饮品,“不想说了,我要去睡觉补充能量。” 她站起身,脚步哒哒。 又忽然转过身:“还有一句话。” 顾匀佳回首看她。 “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 杜朝星说得很轻。说完她拢了一下吹散的头发,转身离开。 顾匀佳盯着她离开的身影,不自觉回想她说得这些话。 “我不能只喜欢他,我要爱上他。” “我要爱他,否则我太痛苦了。” “我是从前的我的赝品。” …… 她想起来了。 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 顾匀佳默默抱起胳膊。 夜,好像更凉了。 —— 黑夜翻过,清晨来临。 微风拂面,顾匀佳盯着不远处的杜朝星。看她从容地和其他演员对台词,顾匀佳看不到一丝昨天那个脆弱崩溃的影子。 就好像,那个真的只是影子。 杜朝星好像发现了她的视线,轻轻朝着她笑。 笑里,她也看不透。 偶尔顾匀佳也好奇杜朝星的过去,但话到嘴边又总是被她吞回去。她想,杜朝星是不愿意去回忆那些片段的,无论她怀疑什么,都没有权利让杜朝星揭开伤口。 之后的拍摄十分顺利。 本来在剧组里议论杜朝星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一个团队,在尽心尽力地去完成一个目标。 这样的日子让她很舒心。 天蓝云白时。顾匀佳伸开双手,头仰着,深吸一口气。 这时候,天地都很温柔。 —— 拍摄计划四个月,对于一部集数不足三十的电视剧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短。 期间,顾匀佳收到岚姐的消息。 《甜甜西米露》开播在即。 从收到消息的那刻,顾匀佳就开始无限惆怅。倒不是担心收视率,毕竟在这个流量尚未退出舞台的时代,这部偶像剧的男女主还是能撑起一片天的。 她担心的是,自己的少女演技能成功洗掉多少粉丝。又有多少观众忍不住来她微博底下慰问她。 只要一想,脑壳就疼。 很巧地,杜朝星被压了两年的新剧终于也被放出。顾匀佳偷摸瞧过一眼她的剧,老牌导演、奇才编剧、遍地戏骨,一个不缺。 更为悲惨的是,两部剧拟定的播出时间十分相近。 顾匀佳扶额,脑壳好像更疼了。 首播那天,顾匀佳应要求在微博上宣传。海报图片是精修过的,好像她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顾匀佳抚上眼角。 其实,她眼角是有细纹的。 她知道,再厉害的保养都抵不过时间流逝。无论网友再怎么夸她童颜不老、气质非凡,她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慢慢变老,早就不是二十几岁的美丽纯真了。 她也过了用精修图来欺骗自己的年纪。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是欺骗。 骗人,也骗己。 但这样的欺骗会使人愉悦。 所以精修图的存在是合理的。 《甜甜西米露》里,她虽然是女二番,但前期的戏份并不多。众所周知,前期是男女主角培养感情的时间段,而她作为刁蛮女配,只配在后期虐虐男女主,促使他们感情升温。 最后离开,深藏功与名。 播出的前两集里,顾匀佳只有统共十分钟的戏份。 在这十分钟里,她干尽了蠢事。 在男主的甜品公司里大呼小叫、搅乱工作、强行摔倒。最后被男主一把接住,在空中进行一百八十度的转体运动。 并在三秒钟对男主一见倾心。 这个剧情,太上头了。 趁着这个时机,顾匀佳又去翻看杜朝星的新剧。她的新剧是古装历史类型,走的权谋向。虽然杜朝星算是女主角,可前两集的戏份也是少的可怜。 她扮演一个女将军。 英姿飒爽,能上战场的那种。 顾匀佳看着屏幕里杜朝星坚毅的眼神,在战场上流利的武打动作,和她的个性完全不同的潇洒,觉得那个历史上的女将军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第12页 杜朝星。 还是厉害的演员啊。 第7章 顾匀佳禁不住去翻新戏评论。 《甜甜西米露》底下一水夸男女主颜值爆表的,她向下划了好几次,才看到寥寥几个网友评论她的角色。 有说她“三十几岁的人天天演少女不害臊”的、有说她“越来越堕落,光芒不在的”,还有讽刺式夸她演技爆炸的。 只有一条不同。 那条评论是这样说的: “顾匀佳以前是我的女神。其实真希望女神可以一直是女神,但现在觉得只是小时候的幻想。可我私心还是希望她跳出现在的死循环,消耗人气,磨损演技的死循环。认认真真去找回原本。” 顾匀佳点进她的主页。 这是个女生,二十二岁。 她的动态不多,一百条不到。 顾匀佳一条条划下去,几乎每一条动态都会提及她。她的图册里,有刚出道青涩的顾匀佳,有巅峰时期风光无限的顾匀佳,有没落时憔悴的顾匀佳,还有现在眼角已有细纹的顾匀佳。 好像,这就是她半生的回顾。 说起来,她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的粉丝。 早年时,她受到的追捧过多,过境之处总是最亮眼的。她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她没有时间、也根本不想去看那些粉丝对着她无脑吹。 而现在,她压根不觉得自己有粉丝存在。也更不会去关注。 或者说,她不希望有人成为现在这个不争气的顾匀佳的粉丝。 怎么说呢? 她经历过全网黑的时期。也同样知道看见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被一群人嘲讽的感觉。去辩驳,去理论,去熬夜伤身地翻找辟谣的证据,可是,依旧说不过那么多人。 偶尔会觉得,好无奈好无力。 甚至,自己也知道自己害怕。 当朋友偶然说出一个偶像被黑时的关键词,都会心里突然一惊,脸上笑意瞬间僵硬。而反应过来才发现,那可能只是他们开玩笑时一句再随意不过的话语。 顾匀佳不希望,世界上正有人因为她而感受着这种感觉。 她会有负罪感。 她宁愿没有人替她辩驳。 但是,当她看见这个女生的主页时,反而觉得欣慰,觉得心安。顾匀佳唾弃自己,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可她还是抱着手机忍不住笑意。 谁不希望自己被喜欢呢? 谁都希望吧。 —— 顺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一个月后,原本的亲热戏终于来临。作为全剧最高能也是最后一场戏,整个剧组都高度重视。 最高度重视的,是杜朝星。 顾匀佳能明显得感觉杜朝星有多紧张。尤其是看她吃盒饭时,能直接把筷子往嘴里送的时候。 但无论如何,时间不等人。 该来的终究会来。 当杜朝星窝在她身侧时,她清晰听见杜朝星沉重呼吸的声音。她知道她在努力压下排斥的情绪。 虽然看起来并不管用。 杜朝星抬眼:“妈的,我还是想推开你并给你一巴掌。” 顾匀佳低头:“你说话能不能善良点。女人。” 杜朝星一咬牙、一闭眼:“我不想拍。” “你还排斥?” “勾起回忆,觉得自己有罪。” “可有罪的不是你啊。” 杜朝星缓缓睁开眼,眼眸深处,像是漫天黑夜。 顾匀佳盖上她的手背。 “是别人。” 半分钟,杜朝星都没动。 最后,她像是下了决心,一撩头发:“来吧,左右都是要死一次的。” 顾匀佳看着她笑。 杜朝星:“笑什么?” 顾匀佳:“你撩头发的样子,美炸了。” —— 杀青后。 剧组经费已经所剩无几。 制片人自费买了蛋糕和水果,算是办了一个简陋的杀青宴。 戏拍到最后,只剩下顾匀佳和杜朝星两个主演仍然留在剧组。她们两个坐在一起,看着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嘻嘻哈哈地开玩笑,当然,也不乏早就逃走回家的。 顾匀佳托腮:“我说,现在我们俩关系虽然不错,但这剧一播出,你铁定被我的营销团队攻击。我得先说声对不起。” 杜朝星也托腮:“你觉得我的营销团队很弱吗?” “根据以前你们公司的营销案例,确实是弱得不堪一击。” 杜朝星俏皮一笑:“但是我知道你隐婚的事情哦。” 顾匀佳心里一震。 她恶狠狠说:“我突然觉得你不可爱了。” 杜朝星又是一撩头发:“成熟的女人不需要可爱。” —— 《呼唤》过后,已经一月底。 临近春节。顾匀佳的工作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她的小破公司虽然千不好万不好,但是对春节假期确是慷慨大方得很。 她享受假期的愉快。 但也不愿意迎接这个假期。 众所周知,结婚的人都要在春节期间把对象带回家。这意味着不过几天,她的母亲就会打电话过来,嘱咐她赶紧回来,并把女婿也带回家吃顿团圆饭。 这也意味着,她又要舔着脸去求薛放跟她回家,并且假装一对恩爱情侣的模样。 同时,还要极力装作听不懂母亲让他们公布恋情的暗示。 第13页 春节,真是兵荒马乱的存在。 顾匀佳拿起手机。 她要开始厚着脸皮给薛放发语音:“又到了一年一度领对象回家过年,并接受远亲近邻审问的日子了。” 薛放回复的倒很快。 薛放:“所以呢?” 顾匀佳:“到你展现自己精致演技的时候了,准备好大放异彩吗?” 薛放:“……” 顾匀佳:“别这样,伤感情。我包你一个月的艇仔粥啊。” 她记忆里,他很爱喝艇仔粥。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贿赂贿赂他总没事吧。 薛放:“不够。” 顾匀佳:“一年。” 薛放:“随要随送。” 顾匀佳:“可以。” 薛放:“你订票。” 顾匀佳:“么么哒。” 薛放:“我突然不想去了。” 顾匀佳:“别介,我只是提前熟悉一下在我妈面前的状态。你别害怕。我不吃人。” —— 顾匀佳的老家在S省。 一个并不繁华却很安逸的地方。她的父母并不愿意和她去魔都居住,他们反而留恋这样一个生活了半辈子的小城市。 即使是小城市,年味也很浓厚。 街道上的树挂着红灯笼,公园里的小广场上满是买对联的小摊,几个亲戚的孩子围着吵吵闹闹。 顾匀佳和薛放约在小区门口。 薛放穿着长款大衣,戴着帽子,还有艺人标配的墨镜口罩,手里满满当当。 顾匀佳:“我爸妈的礼物?” 薛放提提左手。 顾匀佳:“亲戚的礼物?” 薛放提提右手。 顾匀佳满意地点头。 她的父母住在二楼。没有电梯。她和薛放在逼仄的楼梯里一前一后。楼道里的白墙已经被小孩子画满了看不懂的符号和画像,扶手上面也沾满灰尘,没有办法使用。 按她的理念这不是舒适的住处。 顾匀佳以前并不理解父母为什么不愿意卖掉这个小房子。她明明已经赚够了钱,完全有能力给予他们更好的住所。 但她看着前面薛放的背影。 看着楼道墙壁上的痕迹。 貌似有点清楚了。 因为这个地方很平凡,平凡中的烟火气息,总是吸引孤独的人。 因为生机勃勃。 所以万物复苏。 等走到四楼,看着熟悉的朱色大门。顾匀佳才发现自己很久没回家了。 大概真是一年一次的见面。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恋家。离开母亲肯定走不远,还会夜里抹着泪。后来发现其实不是,身边的事情总是很多,把想家的切口堵得死死的,偶尔夜深人静才会疏通。 恋家,其实慢慢就不会了。 顾匀佳轻轻敲门。 门内有人问:“谁呀?” 顾匀佳道:“我,你们女儿。” 门内倏尔传来几声小跑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顾母穿着红色的外衣,整个人喜庆得很,笑意泛滥,脸上细纹又多了几道。 顾匀佳伸手去抱母亲。 她总认为母亲的怀抱很温暖,让人留恋不舍。 顾母伸手拍拍她的后背,然后放开她,朝她身后亲切地唤:“哎呦,小薛也来了呀。” 顾匀佳手臂僵住。 忘了后面还跟着一个。 薛放点头:“春节当然要回来看看,妈。” 他的一声“妈”喊得真真切切,顾母听着也高兴,一把揽过女婿,拉着他往屋里走,边走边说:“哎呀,我听说你今年那个电影又得奖了,了不得了不得啊。” 顾匀佳站在门口:“妈。” 顾母回过头。 顾匀佳撅嘴:“你不管我?” 顾母招招手:“什么不管你呀?还不进来,站在门口喝西北风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顾匀佳仰头叹息。 重女婿、轻女儿的人呐。 顾母烧得一手好菜,上到大菜下到家常小菜都是一绝。因为是春节来临,她还自备了些酒水,让顾父和薛放可以把酒言欢。 顾父抿着杯里的酒,笑眯眯说:“小薛啊,这可是你来了,不然我这想喝酒的心就快要灭了。你都不知道,你丈母娘多磕掺我。” 顾母轻拍顾父的胳膊。 她道:“还说呢,我要是允许你喝酒,你一天天都快泡在酒缸里了。” 顾父是典型的中国男人。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显得高人一截,是家庭的顶梁柱,说一不二的男子汉大丈夫。但在家人面前,他又总在老婆面前摆不起来谱,有时候甚至愿意让老婆指着他的鼻子骂。 虽然看起来挺没面子的。 第8章 顾父笑眯眯地举杯。 两个人一杯两杯的下肚,顾匀佳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她觉得酒乱性,薛放几杯下肚之后就会飘飘然,趁酒劲儿将他们俩的秘密一股脑儿全吐出来。偏偏薛放没有自知之明,陪着顾父喝上瘾一般,菜没动几筷子,酒倒是下去了多半瓶。 顾匀佳小口扒拉着米饭。 脑子里全是悲惨的臆想。 她可不希望自己父母一把年纪再遭受这样的痛击。不孝啊不孝。 顾母给她使眼色。 顾匀佳不明就里。 顾母摇头,抓着她的胳膊起身,边往卧室里走边对顾父说:“少喝点少喝点。” 第14页 顾匀佳匆忙放下筷子跟着走。 进了卧室,顾母蹑手蹑脚关上门,把顾匀佳拉到床边。顾匀佳心知母亲有悄悄话跟她说,她就乖乖坐着等着母亲讲话。 顾母拉着她的手。 几秒钟,她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顾匀佳,眼睛里有着母亲才可以流露出来的爱与思念。顾匀佳知道,母亲是真的很想念她啊。 顾母摸摸她的脸:“又瘦了噢。” 顾匀佳撅嘴:“哪有,我这算是胖的呢。” 顾匀佳没说假话。 娱乐圈里的明星时时刻刻面临着美人迟暮的风险,谁也不敢让自己的脸和身材出现半点不如意。电影屏幕总是对女明星各位不友好,尽管她们已经骨瘦如柴,可在屏幕里她们还是比实际的自己显胖不少。于是只能苛刻自己。 她见过一天只吃一顿饭的。 也见过去抽脂的。 瘦,足以无所不用其极。 但没有办法,她们都处在这种审美观念里,谁也逃不出来。 顾匀佳窝在母亲的脖颈间,享受片刻的轻松。她说:“我要去追寻大众眼里的美和匀称的身材啊。但你放心,我保证前提是自己健康。” 顾母知道她的工作性质。揉着她的头发:“嗯,我知道。你从小就很乖,没让我们操心。除了大学期间鬼迷心窍,”顾母把她推开,“死命要去剧组跑龙套,当演员。” 顾匀佳捂着脸。 顾母攻势不减:“然后现在结婚先斩后奏、对外不公布。” 顾匀佳双手打开,露出半张脸。她吐吐舌头,又重新合起来。 顾母看她死皮赖脸的样子,也知道自己的说教只能左耳进右耳出,索性挥挥手让她回去。 顾匀佳背过身喘了口气。 果然只有死皮赖脸能躲过一劫。 等她走到客厅,就看见薛放和顾父又是对着一举杯。 两杯酒下肚。 顾父昏昏然,行动虚浮。 薛放正襟危坐,又满上一杯。 顾匀佳禁不住说:“爸,再喝我妈可就生气了。撂下酒杯吧。” 顾父偏偏酒上头,不听劝。 “你这一年来一两次的,你妈不可能生气。再喝几杯。” 顾匀佳自知劝不住。转头对着薛放轻轻说:“你醉了我爸就不喝了。他就那个小孩子脾气,暗地里和人家较劲儿。” 薛放瞥她一眼:“我也很想醉,但是,”他举起空酒杯,“千杯不醉的体质不允许。” 顾匀佳瞪着眼,惊出一口气。 当顾匀佳死活逼迫薛放装醉后,顾父才在人老而宝刀未老的自我满足后撤下了酒杯。 团圆饭,圆满结束。 —— 夜晚。 顾匀佳最为煎熬的时刻来临。 顾母收拾了她原本的房间。两米的床上铺着大床被和两个枕头。顾匀佳看着身旁的薛放,有些无语凝噎。 她悄悄锁上门,回头看着薛放说:“什么都别说,我打地铺。” 她和薛放的形式婚姻两年。去年回家时,她和薛放也面临同样的事情,两个人死缠烂打,最后各占床的两边,背对着背,守着自己的四亩八分地。 一觉醒来,腰酸背痛。 但这一次,她学乖了。她宁愿自己打地铺也不和薛放同床,再次遭遇一晚上连翻身都不可以的苦难。 薛放看着她。 然后扬起嘴:“识趣。” 顾匀佳一个白眼翻过去。 达成共识。只差床铺。 顾匀佳打算在顾母顾父睡觉后,偷偷去拿被褥打地铺。 索性他们睡得早,顾匀佳在房间中不至过于尴尬。她在门口磨磨唧唧,半天不敢迈出步子,生怕被父母抓出,不知道该作如何解释。 背后突然一股拉力。 薛放把她拉开:“我去。” 说完拉开门,猫着腰走出去。 顾匀佳在他背后愣了愣。 她的屋子里没有暖气,冬天又很冷。顾匀佳双脚冻得有些僵硬,她扯开床上的被子,坐在床边上,披上被子的一角瑟瑟发抖。 薛放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幕。 顾匀佳则看着薛放怀里抱着一堆被子褥子,蹑手蹑脚地关门。 薛放转过身。 两个人无言盯着对方。 有一刻,顾匀佳觉得两个人是一对江洋大盗,劫富济贫,在黑暗中蹑手蹑脚穿梭着,相互扶持。 虽然看起来很扯。 这夜,很平常。 没有她想象中的言情小说情节,更没有所谓的黄|暴情节。 她平躺着。他背过身。 顾匀佳甚至看不见他的表情。 窗外,月光如水。 屋内,一夜无眠。 —— 从老家回来还不是春节。 真正跨年的十二点钟声响起时,顾匀佳是一个人在酒店里度过的。她奢侈地开了一件带有落地窗的豪华单人房。坐在窗前看着热闹的夜晚。 城市里禁止点燃烟花爆竹。 这是让人们缺少了些乐趣,但好歹人是个擅长制造乐趣的群体。 外面人潮涌动,钟声响起的那刻都是守岁成功的欢呼。顾匀佳总觉得这些欢呼的人都是正值年轻的人,像她这种畏惧年龄的人再发不出这样的欢呼。 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来自亲戚、同事的祝福消息一条接一条,当做钟声的陪衬。 第15页 新年过后的第一件事,是和小破公司合同续约问题。顾匀佳一直在犹豫是否续约,在成为小破公司的艺人这几年里,她也尽心尽力发挥了可供压榨的地方。 她的小破公司呢,凭借着各种各样骚破天际的营销手段让她处于话题榜上。虽然黑料总比赞扬多,但好歹被关注着。 可谁不关心自己的口碑。 顾匀佳思考如果解约的话,她还有什么好的去处。哪个公司能看上她也就剩余几年的工作时间呢。毕竟她不是二十岁的姑娘,大好时光等着创造奇迹。 思来想去,她甚至有些堕落的想继续续约,虽然这并不是上策。 打断这个想法的,是徐娅。 徐娅不知道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说她现在所在的小破公司将要被天娱传媒以1.2亿元收购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而她的小破公司则为了进入资本世界而签订了对赌协议。 所谓对赌协议。 即收购一定股份后,为保持被收购公司的盈利能力,要求被收购公司在一定时间内盈利一定金额。若被收购公司成功盈利,则已更高价格收购剩余股份。若被收购公司盈利金额不达标,需自行补足,且剩余股份收购价格压低或拱手相让。 也就是说,如果小破公司能在三年之内盈利达标,则皆大欢喜。如果小破公司不能,后果也只能由小破公司自己承担。 这也说明,以后只要是小破公司的艺人,都要为盈利达标而化身拼命三郎。 拼死拼活上通告。 分分秒秒皆工作。 是资本下的一个典型“经济人”。 徐娅和她说的很明白,如果想从事这样的资本对弈,那就大胆的去做,但代价同样很大,她是资本下赚钱的韭菜,她将在业务能力断崖式下滑和观众口碑直线下降的死循环里绕个天荒地久。 如果不怕老去的时候后悔,就去闯闯。 顾匀佳知道,一旦做出选择,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截然不同的后半生。 她也知道,对赌协议成功后的诱惑有多大,毕竟娱乐圈中的人都在竞相去走这条路。可顾匀佳还不一样,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她没有什么日进斗金的宏伟愿望,也没有什么名留青史的欲望,相反她更希望自己的老年生活安逸非常。 去无限拍烂剧、熬尽心血赚快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顾匀佳坚定了解约的心。 尽管解约后,她也不会成为国际章一样的存在。 再则,在解约前她还要考虑好找后家的事情。徐娅建议来她所在的公司华夏试试。虽然不知道徐娅是什么打算,但顾匀佳还是约了华夏的人。 她提早约了华夏签约负责人,由徐娅介绍,牵线搭桥着瞒开小破公司和华夏进行交谈。 顾匀佳一开始并不看好这次交谈。她总觉得,华夏的格调过高,不适宜她这种已经堕入泥里的艺人。但很意外,负责人竟然看好她,并主动询问她解约后的去向。 后来徐娅才告诉她原因。 华夏是资源性公司。旗下艺人大多都是公司成立前一直跟随的老牌艺人或者刚刚签约的二十几岁小年轻。和徐娅一样年龄的女艺人反而十分稀缺。处于这个年龄的艺人大多走在流量的路上,演技和老牌艺人相比太弱,和新人相比又过于模式化,缺少灵气。 而顾匀佳虽然也是流量路上的一个。可早期的起点和演技依旧让她比同年龄段的其他女艺人更具优势。 而决定因素,在于她身上的潜在资源。 顾匀佳早期与香港大牌导演几乎合作了个遍,在香港这些年仍旧有不少人气。对于华夏来说,她是他们打通香港市场的一个关键点。 徐娅说,她解约的点天时地利人和。就像是专门为华夏准备的。 格调再高的公司也要恰饭不是。 而华夏能够给予她的同样不菲。撇开别的不说,资源这方面总是别的公司所眼红的。唯一被同行吐槽的,是不过关的营销能力。 这大概是这类公司的通病。 顾匀佳都能预料到解约后她会被前公司黑的多惨。偏偏这样要新签的公司又没有驳斥的能力。 但无伤大雅吧。 能加入华夏,她已经算是走了绝顶好运。 第9章 顾匀佳向岚姐说明了她解约的意向,并表明了绝不续约的决心。她的小破公司其实并不破,也有许多撑的起门面的流量小生小花。就算少她一个也不会对盈利产生过大影响。 岚姐最后又向她确认。 顾匀佳仍旧坚持。 岚姐点点头,说会处理好。 顾匀佳离开门口的那一瞬间,觉得空气新鲜不少,她也终于可以放心的吐出一口气。 但在解约前,小破公司还是没有放弃压榨她最后一笔,替她接下了一档综艺的嘉宾。 综艺名叫《娱乐》。 它是开办时间很久的一档综艺性娱乐节目,邀请知名艺人访谈游戏,走全民娱乐的路线。 难得可贵的是,在综艺里百年难得一见的薛放也露了面。还很巧合的和她同一期。 顾匀佳有种不妙的感觉。 毕竟小破公司知道她和薛放是夫妻关系。但由于合同里有保密两人关系的协定,小破公司之前并没有公布,也一直尽量避开两个人之间的工作机会。 第16页 如今把两个人凑到一起? 这是要在她离开之前坑她一笔吗? 虽然猜想众多,但顾匀佳最后还是要和薛放出现在同一个屏幕框框里。她索性不再想,专心准备解约前最后一个通告和签约新公司的事情。 —— 《娱乐》的拍摄时长是一天。 早上起床上妆时还很冷,顾匀佳缩着脖子冻得瑟瑟发抖。但听助理说其他女艺人穿得比她还单薄时,死活遏制住了加衣的冲动。 综艺开篇需要录制一段户外运动视频。导演把一期的嘉宾聚在一起,拍成一排。顾匀佳凑着这个时候看了一眼薛放。 他穿着加绒风衣。 顾匀佳摸着自己薄薄一层的小衫,再一次感叹同人不同命。 外面的小风一吹,几个女艺人就一起打哆嗦。 真是整齐划一。 顾匀佳的任务是拍摄网球运动,和他同组的是近期热播剧的男主,势头正旺。盛气也旺。 拍摄期间,从头到尾没有对着顾匀佳有一个表情。冷漠的堪称站在冰箱上的男人。顾匀佳只能祈祷之后两个人不要分在一组。 当然,更要避开薛放。 拍摄部分转到室内。 空调一开,室内温度上升。顾匀佳清晰感觉旁边的女艺人一个个都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顾匀佳又看了一眼薛放。 妈的,加绒风衣脱了。 他可真会享受。 之后是再普通不过的访谈环节。几个综艺感十足的艺人插科打诨,再加上现场观众的欢呼,气氛十分热闹。 但期间她和薛放说的话统共一只手数的过来。 薛放她知道,在综艺上一向不如镜头前得心应手。而她,纯粹为了不说错话而紧闭嘴巴。 俗话说,少说少错。 游戏环节。 节目主持人抽取分组。 说是抽取,其实早就是分好的组别。谁和谁一起合作能获得最大利益,各家公司心里头门清儿。而她的小破公司也早就安排好了这些事情。 她无需操心,小破公司还是有能力帮她避开薛放的。 直到现实打了她的脸。 写着她和薛放名字的两张红纸,就像她脸上留下的巴掌印,红彤彤的。 小破公司是真的要搞她啊。 顾匀佳挪着小步子往薛放那处移动,脸上还要保持和蔼可亲的微笑。虽然她的内心已经飘过无数脏话。 游戏一组组进行。 顾匀佳趁着时机,偷偷问薛放两个人为什么会分在一组。 薛放淡淡道:“不知道。” 顾匀佳:“你公司都不帮你避开我这个大毒瘤吗?” 薛放低头看她:“我的公司一直不帮我做这些事情。以前遇不上,是多亏你公司的周旋。” 顾匀佳:“所以呢?” 薛放:“所以我们真是凭运气组在一起的。” 顾匀佳冷笑:“好结论。” —— 游戏环节是重演经典。 节目组找了几个经典影片的片段,随机分配给每组的成员。其实综艺上这种游戏是有技巧的。 艺人不可能真的像游戏名字那样认认真真的重演经典,否则何不去影院。他们只是在一档娱乐综艺上,负责的更多也是娱乐。 他们只需要发挥自己的综艺感,添添搞笑内容。 但这没有什么不好。 什么场合就该办什么事。 但薛放偏偏就是一个没有综艺感,还不知道什么场合办什么事的男人。重演经典就真是重演。 郑重其事地像拍片一样。 顾匀佳和他搭戏也很尴尬。通常说,这种综艺上的合作项目是真的需要合作出戏的。如果薛放认认真真的演,她在旁边插科打诨、没有正形,总显得她不尊重人。 于是她一咬牙,演就演。 结束时刻,她有些尴尬。 相比其他组结束时候的掌声笑声,他们得到的是鸦雀无声。 顾匀佳保持笑容,心里却很慌。 这个时候,静默的只剩下背景音乐的演播厅响起掌声,但只是稀稀拉拉迎合着音乐的拍子。 但稀稀拉拉的掌声像是滴落水中的雨滴,引起一阵阵余波。突然整个演播厅里掌声雷动。声音远远超过背景音乐。 顾匀佳回头看薛放。 他表情淡淡的。 但细看去,眼睛里有光。 原来,他和她一样,也会因为被观众认同而自豪感动。这样也好,这样才像是一个带有烟火气息的普普通通的表演者。 而不是冷漠的表演机器。 —— 录制休息时已经六点。 冬季的白昼过于短暂。六点就可以看见黑夜压进天空,灰蒙蒙的感觉已经升上来。 顾匀佳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她百无聊赖,直接去录制后台的沙发上一躺,准备休息十几分钟。后台设施并不完善,区域与区域之间只用一层黑色幕布隔开。周遭吵闹,熙熙攘攘的人群|交谈,各类物品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灌进耳朵里。 幸好录制近一天,顾匀佳劳累非常,迷迷糊糊也能睡过去。 她睡不长,眯了十分钟就转醒过来。顾匀佳伸伸懒腰,在沙发上慌神。五感渐渐恢复。 周遭依旧很吵闹。 幕布的另一侧似乎有人在交谈。顾匀佳无意于此,收拾好衣服和头发准备去外面透透气。 第17页 旁侧倏尔惊呼:“顾匀佳?” 顾匀佳疑惑转头,看着旁边的黑色幕布。合着是在谈论她吗? 心里的第一反应是逃离。 顾匀佳拿着外套赶紧走开。 “你是说她早年当小三的事情吗?” 声音不大。 是个二十几岁的女生。这个年龄也正是爱好八卦的年纪。 这些不痛不痒的背地坏话她自出道就听过不少。顾匀佳深知不能放进心里。天下不满她的人那么多,她不能因为这个压垮自己。 可步子突然就僵住了。 其实说什么黑料不好呢。 偏偏说这种陈年旧账。 顾匀佳抓着外套的手愈发用力。直到手指也僵硬。 可这陈年旧账也偏是真事。 尽管她如今都无法认同。 顾匀佳其实也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当有一天,一个人在她面前谈论这件事情,她当作何反应。早些年她以为她会委屈的哭,或者大声驳斥。 可现实教会她做人。 她眼睛干涩,一滴眼泪哭不出。她懦弱无能,连看看是谁在背后嚼人舌根都不敢。 她也就配灰溜溜逃走。 录制的最后片段是晚上。 节目组找了一片草坪,四周空旷。他们希望拍出几个艺人在寂静的夜晚,望着满天繁星的浪漫模样。但天气寒冷,顾匀佳根本没有生出任何浪漫的心思。 现场工作人员很多,来来回回的穿梭。顾匀佳的对面是与人讨论的薛放,隔着这么远,灯光也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晚上确实很冷。 顾匀佳抱着胳膊,觉得背上生出了许多鸡皮疙瘩。她突然想找个人陪着,而不是孤零零站着。好像这样会不那么冷。 她不自觉的靠近薛放。 脑子里又是那个词,“小三”。顾匀佳苦笑,你看人就是这样,偏偏不想想起的,总会一个劲儿的往脑子里涌,拦都拦不住。 她离薛放还有几步路的时候,薛放旁边的工作人员转身离开。 薛放视线转移,两个人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眼睛。 薛放沉默不语。 顾匀佳惊觉气氛诡异,吞吞吐吐说:“天太冷,凑近点,可以、可以暖和点?” 她话说的磕磕绊绊、乱打一气。到最后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薛放皱着眉头疑惑她的行为。 其实连顾匀佳自己都疑惑自己在干什么。她背过身,抬着头看天上的月亮:“我想着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好嘛,今天天那么冷,我怕冻感冒,我是说感冒会耽误工作的……” 怎么回事嘛? 顾匀佳摸摸头,心里涌出一阵酸涩,直直冲上了她的鼻头。鼻子酸涩,眼睛也酸涩起来,一股脑儿地难过委屈如洪水泛滥成灾,席卷她心底。 妈的,可不能哭啊。 这大庭广众的会好丢人的。 “嗯。” 寂静里,薛放悄然应和她。他的声音低沉,像熟果砸在土壤上,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安。 这一声像有魔力一般,让顾匀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瞬间坍塌。她耸着肩膀,冷风吹过她的脸,如同针扎。 她低下头,眼眶热烫。 第10章 “你有病啊,干嘛要回应啊,真是的……” 顾匀佳出声哽咽。 言语间有种类似感冒的模糊音。 她开口便后悔莫及。 这不是明摆着说自己哭了吗。 周遭来来回回皆是工作人员,将她结结实实围在园中心。顾匀佳抹着泪,生怕被别人看见,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躲在哪里。旁侧都是人,背后就是薛放。 好像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顾匀佳想象着自己拍摄期间泪撒场地的娱乐新闻刷上热搜,就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仿佛变成了一种心理厌恶。更何况她现在靠着薛放。媒体难保不会写出什么天花乱坠、鬼斧神工的句子。 薛放惹哭顾匀佳? 顾匀佳告白被拒而后抹泪? 虽然这件事让薛放也吃个哑巴亏,可时至如今,此情此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后方倏尔传来脚步声。 顾匀佳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将她扳回身。薛放脱下外套一下子搭在她身上。顾匀佳刚待质问他,就被他一兜手戴上了衣服帽子。 帽子有些些大,把她的头整个护在里面,一下隔绝了外面寒冷的风,温暖非常。 薛放抬起手,放在她眼上。 肌肤稍稍接触。 顾匀佳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睫毛触碰到薛放的手心。她滚烫的泪划过时滴在他手边,他的手好像轻轻颤动了下。 顾匀佳僵住。 这是在帮她挡住吗? 笨蛋,哪有这样子弄的。不知道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大庭广众之下,他连自己的前途都不顾,敢和她这个全民黑料凑在一起了。 颜值高智商低的家伙。 可心里再怎么想,她依旧只是笔直而僵硬的站着。 不折不扣,是个木头人。 周遭似乎有议论声。 顾匀佳听见工作人员的吸气声,听见他们或不可置信、或嗤之以鼻的讨论。可薛放没有动,手依旧挡着她的眼。 她也没动,因为没哭完。 这几秒,漫长的像半生。 第18页 —— 拍摄准备。 顾匀佳站在薛放旁边。 她抬头看着满天星辰,眼睛里倒影出闪烁的点点光芒。而薛放微微低下头,凝视着她的眼。两人视线交错,却以黑夜为背景,映出一副浪漫剪影。 至此,拍摄结束。 天蒙蒙亮时顾匀佳回到酒店。 她站在窗户边看着薛放和他的助理收拾好行李驱车离开。他戴着黑色口罩,穿着的外套还是昨夜披在她身上的那件。 昨夜星辰昨夜风。 薛放的车行驶,逐渐无影。 顾匀佳的心思却追随着车子一路开回到两年前。她还是单身女青年的时候。薛放还是新晋影帝的时候。 回忆里,他们两个人笑着,共同举起酒杯。烈酒入喉,一饮而尽。 顾匀佳迷迷糊糊想,现在的薛放一定不会喝酒了,他是如此爱惜自己的嗓子。但那时她觉得两人交心,是可以一起醉倒在同一张桌子上的朋友。 然后第二日。 她拿着结婚证欲哭无泪。 醉酒之人所做之事。 荒唐啊,真是荒他妈的唐。 她那时恶狠狠看着旁边的薛放,想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因为酒醒后的她,脑海里清晰地记着这样一段对话—— 顾匀佳:“你想过结婚吗?” 薛放:“嗯。” 顾匀佳:“你和谁啊?” 薛放:“……” 顾匀佳:“我可以带你们去、去领结婚证啊?” 薛放:“嗯。” 顾匀佳:“要不我们结婚。” 薛放:“嗯。” 顾匀佳:“要有、结婚证。” 薛放:“嗯。” 顾匀佳抚上额头。 年少无知,不堪回忆。她收回视线,转身离开窗边。 有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爱情不过是一种普通的玩意/一点也不稀奇/男人不过是一件消谴的东西/有什么了不起。” 嗯。有理。 顾匀佳伸伸懒腰。 还是工作最重要。 —— 半个月后,《甜甜西米露》在一片吹男女主黑男女配的声音之中完结。虽然在收视率上的成绩可观,但正如徐娅所说,并没有在市面上惹起大的浪花。 顾匀佳再次感叹徐娅神预言。 隔天,《呼唤》上线。 和《甜甜西米露》不同,《呼唤》的导演被大众所熟知和崇敬,加之题材敏感少有,早就收到各界关注,无需过多宣传。 当然,期间因为选角的原因,导演和这部作品也收到过非议。有人质疑顾匀佳如何能挑起大梁,有人则质疑杜朝星能否演绎出这种角色。 但对于杜朝星,大多是期待,质疑只是极少一部分。而顾匀佳就不同了,对于她来说,不质疑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因为《甜甜西米露》里的“精彩”出演,使得大多数期待这部作品的观众心里发虚。但又有人提出她之前的电影作品,自我安慰她能够演出百合之精髓。 顾匀佳制止自己再去看此类评价。只是默默在微博上又发了一张张宣传图。不同的是,隔了几个小时,他发现薛放点赞了她。 但除却粉丝,并没有人关注。 没有媒体掀起大浪,却让顾匀佳心底掀起一股莫名的风浪。 —— 三月,春暖花开。 顾匀佳终于与小破公司解约。 与此同时,《呼唤》剧情已经渐入高潮。除却少部分言论,大多观众表示她的演技还能接受。并且作品由于十分优秀,在香港也掀起一阵追剧热潮。 他们仿佛又想起那个被遗忘的天才少女、港风美人。 所有关于未来美好的想象瞬间充斥在顾匀佳的脑海。她拿着解约书,站在小破公司的门口,笑得像个两百多斤且无忧无虑的傻孩子。 但现实又给了她这个傻孩子致命一击。且一击即中。 《呼唤》大火。 可除却拉CP剪视频时她能露露面,其余时候大家似乎望着杜朝星而忘记了另一个女主角。顾匀佳看着弹幕里一片“朝星好美”、“朝星演技真好”,“朝星”占据了半壁江山。而另外半壁江山则被“这对好虐”、“糖里玻璃渣”和“虐哭”淹没。丝毫看不见她的名字。 除去偶尔有影评人夸她演技回升,观众夸她这次比较顺眼外。再无波澜。并没有她想象中惊天动地的场景。 其实她也明白。 一则,她在偶像剧中打圈太久,业务能力下降过快。即使有名导加持,演技回升也并非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更不能和杜朝星这种时时刻刻磨演技的主儿比较。 二则,现在观影主流军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偶像剧万年女二上,演技差,口碑恶臭。莫说一时之间改变风向,能让他们有一点松口的迹象都算是好的。 所以顾匀佳也安心接受现在的状况。起码她有所转变,起码大家对她的印象也有所转变。 她知足。 然而如今《呼唤》即将完结。让她崩溃的是,和小破公司解约后,在还与华夏洽谈的两个月里,尽管她有一部元导的戏正火热,可别说半部戏来找她,连一个普普通通的通告都混不上。 人生何等凄惨。 浑浑噩噩后是这样的情况她认。可兢兢业业后还是这样的情况,她不得不说心底有一丝丝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第19页 在家里闲适几天后,她心思已经无比烦躁。当她以为生活平静如一潭死水似的,扔一颗石子也激不起涟漪时,却忽然间看见湖中间飘飘荡荡自己成了一个漩涡。一瞬间激起千层浪。 有人邀她出演女主角。 不是万年的恶毒女二,也不是双女主设置,是单单纯纯的女主。 她有些飘飘然。 但剧本到时,她才惊觉自己仍然被套在偶像剧的圈子里出不来。剧本讲述名企富二代女和贫苦的落魄少爷之间的故事。民国背景。凭借着充实的经历,顾匀佳可以断定这是个实打实的披着民国外衣的反向套路言情剧。 接与不接,是个问题。 接。势必又把自己放进死循环里。挣扎这么久,到最后又披头散发的走回去,实属丢脸。 而不接。时代更新的速度如此之快。她如果被遗忘又当如何。就像她想不起一些小时候喜欢的演员的名字,而对于成天挂在热搜上的人名清晰明了一样。尽管她连他们的作品都没有接触过。但这就是所谓“流量”为王。 可时代会变,顾匀佳也相信总有一天这种局面会消失,一切会向好的方向改变。但起码现在不是,而她却正属于这个时代。 也许她该接。 顺应时代的潮流。 思此她向对方表达再考虑下。 翌日徐娅的电话就接连轰炸过来。 她质问接剧的事。 顾匀佳迷迷糊糊回答:“在考虑。” 徐娅在那方呵斥她:“你明知道不该去接那些电视剧,为什么还乐此不疲?”声音里尽是嫌她不成器。 顾匀佳怔愣了许久。 “你想听真话吗?” “当然。” 顾匀佳轻轻开口:“我害怕。就是、很害怕嘛。每当我有一点退缩,就会觉得有人不断告诉我,你已经三十一了,如果你不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那谁会记得一个三十一岁高龄,只会说冷笑话而毫无业务能力的女艺人。我从十九岁就进入这个圈子,我承认我浮躁,我功利,我早早习惯了那个十九岁叱咤风云的我。所以后来,我真的用了好久去习惯这个二三线花瓶女演员的身份。” 那方沉默。 顾匀佳眯着眼苦笑:“可我还没办法习惯去做一个被彻底遗忘的无名小卒。” 那方依旧沉默。 第11章 顾匀佳问:“干嘛不说话?” 徐娅声色低沉:“缄默是美德。” 顾匀佳在床上翻了个身:“别这样。其实,我还是挺想你劝劝我的。我分得清什么好什么坏,只是现实让我没有勇气去证明自己的判断,何况偶像剧那条路那么好走。你知道人都是懒惰的吗。所以我需要你时不时指点我,”她蓦然笑出声,“你就是我随身的鸡汤发电机啊姐妹。” 徐娅也笑:“你不怕腻?” “腻啊。都跟着你喝了二十几年了,从中高考到入行演艺圈,”顾匀佳戏谑着说,“但大概有了依懒性,一辈子戒不掉咯。” 徐娅嗤鼻:“你拉倒吧。” 顾匀佳哈哈一笑:“徐老师,有何指教。” “我不想你这样,”徐娅收了笑意,言语中带着可以察觉的严肃,“其实你若是自愿去走一条轻松的路也就罢了,我不用去拦你劝你,因为那是你心甘情愿、完全选择的路。但问题是现在连你也在摇摇摆摆,就像你说的,你是个成年人,拎的清所谓每条道路的利弊好坏,你有想要摆脱现状的心,也走出了摆脱现状的第一步。如果回去就是死循环。你不后悔吗?” 死循环? 又是这个词。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 “但我私心还是希望她跳出现在的死循环,消耗人气,磨损演技的死循环。” 这是她粉丝的愿望? 还是她自己的愿望? “或许我应该等等,”顾匀佳慢慢坐起身,看着从窗帘缝隙里透出的一线光亮,“我总不会那么背,会有机会的对吧。” 耳边是徐娅轻轻的回答。 “你可是天选之女呢。” 顾匀佳翻着白眼,拉倒吧。 —— 顾匀佳最终还是拒绝了那部民国偶像剧。 她想,要有足够的勇气。 可当她收拾好心情,准备大展身手时,薛放那方却出了事。 傍晚,媒体传出消息。 薛放出了车祸。 网络上铺天盖地是新闻,说对方违规开车,在拐弯处撞上了薛放乘坐的车。 薛放现已被送至医院。 顾匀佳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蹦出来一滩血迹、断手断脚的血腥画面。她心里一震,竟然生出些苦涩的感觉,自下而上侵袭着她。 她突然,有些害怕。 她托人问薛放现在的情况,对方说只是轻度受伤。没有导致骨头折断等情况,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还需要在医院里多呆几日。而薛放也似乎消极怠工,打算在医院里面给自己放个长假。 顾匀佳唾弃自己。 白白浪费了那炙热的情感。 但她拿着薛放所在医院的地址时,还是纠结了好一阵子,是不是去看望一下呢?好歹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按情理是该关心关心才对。 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 可这样去总让人觉得不对劲。她和薛放这两年动辄互怼讽刺,生怕对方生活得意。这样小小的车祸就上赶着去关照,太丢面了。 第20页 但薛放嘴坏归坏。 其实细想起来,他帮她挡泪的时候还是很有魅力的。 只是成年人的世界里,面子真的很重要。谁也不想在平时针锋相对的人面前先软下来态度不是。何况这次她并没有忙需要他帮。 顾匀佳一咬牙。 算了。去就去吧。 刚才的自我劝说灰飞烟灭 。 谁让她现在突然有一点,想和他和好的想法了呢。 所以说,女人啊。 —— 顾匀佳琢磨着送什么礼。 毕竟看病人也需要带点东西不是,空手来空手归也不是很好。 她思来想去,最后带着一壶艇仔粥和几个探望病人常见的礼品驱车赶到当地的第一人民医院。 薛放住在VIP病房。 顾匀佳打听好久才找到他。 彼时天色已黑。 顾匀佳站在病房外,来来回回踱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和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我来看望你。” ……太正式了。 “哈哈,活该你出事了。” ……也不行,太没品了。 她缩在门边,一时不知所措。站的脚酸,又难受地换了个姿势。 “诶。” 屋内倏尔传来薛放的声音。 顾匀佳一惊,忙着又往旁边挪了一点步子。企图遮挡自己。 屋内一时间没再有声音。 顾匀佳松了一口气。 “我说,”薛放声音沉沉地再次传来,“你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他轻笑:“顾小姐,你在干什么?” “顾小姐”三个字一出,顾匀佳知道薛放刚才眼睛尖锐,早就捕捉到了她扭扭捏捏的样子。所以也不躲着,苦了一下脸,走进病房。 屋中只有薛放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医院里病人专属的蓝白条病服。头发比之前见他时又长了一些,松松垮垮的未经打理。床边的桌子上放着剥好皮的水果,还有几束叫不上名的花。 除此之外,家徒四壁。 真不知道这样清静朴素的生活他能维持多久。 顾匀佳无言,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兀自坐下。心下却慌得不行,总觉得该说话又不该说话。好在薛放先开了口:“原来顾小姐是来送东西的。鬼鬼祟祟的,会被认为是偷东西的。” 顾匀佳一时不屑:“你这四面都是墙的屋子,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鬼鬼祟祟的当个盗贼啊。” 薛放轻轻回答:“我啊。” 他半坐起身:“无价之宝。” 顾匀佳:“你脸掉了。” 她满脸嫌弃:“最近是不是闪到腰了,骚话连篇的。” 薛放起身倒了碗艇仔粥:“不劳费心,就是差点魂归西天后,突然觉得人活得得要肆意一点,不然这一辈子很对不起自己遭受的磨难。” 他话毕,兀自喝粥。 顾匀佳坐在旁边无所事事。薛放递给她一个桔子,冰冰凉凉的。 顾匀佳:“上火。” 薛放:“那就饿着。” 顾匀佳勾起嘴角,给自己营造一个心平气和的假象。她捏着桔子,尽量把语气放温和:“你又没出大事,何必占着人家医院的病房。消极怠工的主儿啊。” 薛放放下勺子:“据医生说,我这次是可以住几个月的。” 顾匀佳啧啧称赞:“薛影帝厉害,几个月,这是连手里的通告都不要了呢。” 她私以为薛放只是说笑。 可薛放义正言辞:“正解。” “你说真的?” “真的。” “你诓我呢吧?” “那倒没有。” 顾匀佳见过娱乐圈里有为一个通告撕破半边天的艺人,也见过为资源反目成仇的演员。甚至有时候公司里通告粥少僧多,同期艺人都要争个天昏地暗。一般通告尚且这样,何况薛影帝手里攥着的顶尖资源。合着肥水流给外人田他倒是一点不心疼。 这装逼的范儿真是叫人佩服。 顾匀佳一拱手:“牛逼。” 薛放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喉头似乎也哽住。他按住太阳穴:“你想的太严重了。”他沉声说,“其实通告没有那么重要。” 他说得严肃,顾匀佳心中嗤笑,却不好打断。 薛放收拾桌子上的碗勺:“前几年年轻气盛。但是因为工作进了加护病房后,心一下子就老了很多。似乎对争啊抢啊的事彻底失去了兴趣,反而觉得做好本职工作就足以。毕竟身心健康最为重要。” 他回过头看着顾匀佳。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没必要再搭上我那少的可怜的十之一二吧。” 顾匀佳避开他的眼:“所以说,你还算是生死边缘大彻大悟的圣人喽。” “不算。”薛放坐在床边,背对着她叹了一口气,“大概是消极怠工的理由。” 顾匀佳抬眼,只能看见薛放挺直的背脊,和一头黑色顺滑的发丝。他说话声音沉沉的,乍听起来没有什么朝气,更不是和她揶揄的语气。 这样,她反而不知道回答什么。 顾匀佳盯着薛放,觉得他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消极阴郁,死气沉沉。难不成是车祸后的心里创伤。或者说是最近事业不顺,遭遇打击,从而自卑心理严重? 顾小姐怜悯之心爆发。 第21页 她叹口气,劝说道:“其实通告会有的,奖项也会有的。虽然这话在我嘴里说出来是显得有几分不可信。但好在你现在面对的情况比我好上几倍,自然也能比我多上几个台阶。讨论什么通告和消极怠工都和你也太不匹配了。” 薛放回首,听她嘴皮子溜溜地说了一堆话,眉头皱得愈发扭曲。 他问:“你说什么?” 顾匀佳笑着:“嗯。说你颜值与演技俱佳。既然给你如此美貌,有何须给你如此演技?既然给你如此演技,有何须给你如此美貌?完全可以套用。你果真就是粉丝眼里的万能艺人。” 薛放觉得自己脑壳疼。 顾匀佳一时间犯了什么病他尚且不知道,但他嘴角琢磨着“万能艺人”四个字只觉得有些可笑。 “万能?” 顾匀佳耸耸肩:“粉丝这么说的。噢,还有那些整日吹你的影评人。” “不尽然。” 薛放苦笑:“我在一定领域有过不错的成绩。可还是比不上真正专业的人士。譬如综艺上,其实每次上台前我都会在后台紧张背词,但当大家都能状似故友重逢般地和镜头打招呼的时候,我只能像碰见八辈子不想见的仇人一样,僵硬地朝镜头挥挥手。” 顾匀佳低头呢喃:“合着不是在立高冷人设啊?” 薛放黑脸:“立个屁。” 第12章 顾匀佳忽然想起上次和薛放一起合作综艺节目时候的情形。好像薛放是有些行动迟钝且僵硬,本该插科打诨的游戏也做得严肃非常,本该幽默风趣的访谈又硬生生变成了央视的法制节目一般。 原来是不擅长啊。 薛放扯开被子:“万能只是一个标签。我又不可能真的和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完美无缺,然后在某个时间节点等着命中注定的女主角,来一番虐恋情深。话说回来,如果我真是如此完美,为什么还要找个女的没事来折磨自己。” 顾匀佳:“有点道理。” 薛放往床上一趟:“不完美才像个人。难道要上天堂喝露水?” 顾匀佳看着薛放放松躺在病床上,也松口气瘫在椅子上。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顾匀佳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薛放刚才说的话。总有人认为你完美,但实际上你只是展现了一面而已,那一面恰好是美好的,他们就认为你整个人是美好的,尽管这并不合理。 她也吃过这样的亏不是。 当另一面展现出来,人们就开始闪躲,并且扔臭鸡蛋。 顾匀佳抬头望天花板:“好像有点点感同身受呢,薛先生。” 薛放道:“说来听听?” 顾匀佳怔愣着开口:“王尔德你知道吗?我的人生就像他笔下的快乐王子,在十九岁之前以为世界就是美好的,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后来快乐王子死了,我们都在人生的最高点看见了满世界的恶意。可我又不像快乐王子,他可以舍弃自己去拯救很多人,我呢,甚至自己都深陷沼泽。” 又是无言。 整个病房里静得只能听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浅浅交错着。 “呀,话题有点沉重。” 顾匀佳坐直,尴尬笑笑。 她讲不清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感受,也不敢听薛放发表什么意见。只能暗搓搓挪到窗户旁边吹风。 背后没有声音。 顾匀佳的思绪万千。 窗外灯光微微亮。她突然想起和薛放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她从香港重回到大陆的第二年,资源不好,人缘也不好。她没有什么工作,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睡觉和看电影上。偶然看见一部电影就对水彩着了迷。 她徒步去了郊区一家水彩店购买工具,准备学习这个技能。 她进店里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薛放。那时他身上护得周全,看不清面容。可窗外撒进来的阳光落到他身上,映着他修长身姿。她就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彼其之子美无度。 她三分钟热度,水彩工具买来后,只跟着视频学了一次,便放在角落里积尘。后来,更是在搬家时弄丢了。 可她一直不能忘记,他在店里偶然回头看见她时,那样轻柔的一句话:“顾匀佳。” 那时。 他认识她很早。 她还不认识他。 后来她时常能回想起这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站在映射的光影中,轻轻唤出她的名姓。 她则站在逆光的一面盯着他。 手里的水彩画绚丽多姿。 他们在水彩店初遇,在慈善晚宴上重逢。那个时候顾匀佳早就沦落成几线小明星。而薛放则还没有靠洪川导演的片子横扫华语几大奖项。 两个人在奢华的晚会上都普通的像个透明人。 后来也是这样吹着微风的夜晚。他们避开晚会的人群,在窗边并排吹着冷风。她夸张谈论着“以后影帝影后一起有,花路一起走”的幼稚话,他则静静听着。 一切的画面,让那场无聊的晚宴变得鲜活。 其实那天的风吹得喧嚣。 顾匀佳坐在风口,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全糊在脸上,一丝美感都没有。 但却格外能敞开心扉。 只是后来事情发展的迅速,谁也没有料想到。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恶化的速度也是令人发指。 顾匀佳回过头,见病床上的薛放正闭眼养神,两人间气氛难得融洽,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暖意。 第22页 和好啊?如同以前。 好像是真的挺不错呢。 —— “月亮在慢慢变圆, 事情也会慢慢变好。” 诚然,的却如此。 华夏接手了顾匀佳的艺人业务,更是特地依照她本身的情况从公司里抽出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牌经纪人。 经纪人是一个女人。 名叫何郁。三十七岁,单身,一人抚养着上初中的女儿。她留着一头短发,干练利落。 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顾匀佳搭上:“合作愉快。” 也许人背过一段时间后真的会时来运转。而时来运转则代表着福必双至。 《呼唤》入围白玉兰。 而她,也入围最佳女主角。 这意味着她在离开华语重大电影电视奖的五六年里,终于凭借着一个角色重获新生。 尽管只是提名,尽管这和她之前的奖项相比不值一提,可却像是泥潭里的一根粗木,让她看见了九死一生、死里逃生的办法。 同样,这也意味着她会再一次见到杜朝星。那个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的绝美表演者。 她找到自己泥潭里的粗木了吗?她能救自己出来吗? 还是打算在泥潭里沉溺? —— 白玉兰奖,创始于1980年。 大厅里镁光灯明亮。 各个年龄层次的演员端坐在早已安排好的座位上。一排一排,像是待评价的艺术品,满目琳琅。 顾匀佳和杜朝星挨着坐。 杜朝星笑笑:“好久不见。” 她回答:“是啊。” 杜朝星将手搭在膝盖上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眼波似水:“听说签新公司了。华夏,”她轻轻点头,“嗯,是个好去处呢。” 顾匀佳轻轻侧头,眼睛却还是向着前方:“幸运而已。我的一生都和运气息息相关。十九岁偶然签约TVB,偶然与著名导演相识,偶然很像他心中的女主角,于是拿下了那样经典的角色。开启了梦一样的人生。凭借着像是与生俱来的演技一路顺风顺水。后来可能幸运用完了,所以要背一段时间,以此来平衡一下。” “这可能就是,能量守恒定律吧。”顾匀佳摇头苦笑。 杜朝星:“你是文科生吧?” 顾匀佳:“啊?” 杜朝星低头荡开一笑:“其实听你讲述你的经历,应该是让人羡慕的。那样的起点,和那样自然的灵气,很多人都没有,或许一辈子也没有。很倒霉吧。” 顾匀佳背脊放松。 她收回目光:“可别这么想。没有人能留住那样的幸运。” 杜朝星:“是吗?” 顾匀佳:“辉煌背后是让所有人遗憾。灵气不再后就是地狱。” 她话毕,前方颁奖台上灯光聚集,主持人上台,衣着华丽,仪态大方。 杜朝星轻叹:“好像是挺不容易的。但你有心抓住最后的机会,这不就是进步吗。” “最后一根稻草了。不然呢。”顾匀佳轻笑,突然又扯下嘴角,“那你呢?你有抓住你最后的稻草吗?” 杜朝星明显呆愣一下。 而后她转头:“说什么呢。我是国宝级女演员。电视剧三奖大满贯得主,金鸡奖最佳女主角,金球奖最佳女配角提名。我不需要什么稻草拯救,也没有什么稻草配拯救我。” 顾匀佳静默。 台上正揭晓最佳女主角。 台下两个人目光相交。 “第××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女主角得主……” “杜朝星。” 掌声雷动。 镜头切至杜朝星这处。杜朝星不着痕迹地转过头,望着颁奖台眼波流转。 这一刻她风光无两。 可顾匀佳却心底发凉。 杜朝星知道她在问什么。可她选择了避让。原来她的绝美表演者还是决定在泥潭里沉沦。 杜朝星起身,穿过顾匀佳的座位前去到颁奖台。 两个人身影交错的那一刻,顾匀佳听见杜朝星轻轻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对了,如果你刚才是说那个男人的话,我和他掰了。” 她站在旁侧的走廊,扭头朝着顾匀佳笑:“我拼死抵抗的,虽然风险很严重。” 顾匀佳尚未开口。 只见杜朝星眼尾一扬,撩起裙摆迈开步子:“毕竟老娘风华绝代,还有些日子可以耗。” 耳边放起背景音乐,映衬着杜朝星的窈窕身影。她一步步走向颁奖台,在顾匀佳的眼里,她走得很慢,慢到像是掠过杜朝星的半辈子。直到她走到至高点。 杜朝星确实很美,就像她自己说的,“风华绝代”。 一袭红衣,如梦似幻。 顾匀佳突然笑开。 她或许要跟她说声恭喜。 不仅仅是她再次拿下白玉兰的缘故。而是两个人都抓住了泥潭里的粗木,互相拯救谈不上,但得救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同喜,可贺。 —— 只是,后果很严重。 次日,杜朝星夺奖的热搜冲上榜首,与其一起的是她私生活淫|秽混乱的绯闻。 营销号齐齐发文谴责。 那架势颇有些树倒猢狲散、且翻脸回踩一脚的模样。 义愤填膺般的正义。 不出几个小时,又流传出几张模糊的照片。状似一对情侣的两个人,女人的脸清清楚楚是杜朝星,而男人则背对镜头。身材略臃肿。 第23页 顾匀佳撇嘴。 真真是“好”照片呢。 第13章 当下,阅读量狂增。 一举挤下杜朝星夺奖的热搜。这也是常理之中,这种事情最是让闲人关注。于是,它连带着把“顾匀佳也配入围白玉兰”的热搜压得死死的。 华夏自然省去不少力。 只有顾匀佳盯着热搜眼睛也不眨一下。这就是所谓“风险”吧。 随后,杜朝星被曝出电影资源丢失,代言被撤。一时间群众的热情也高涨。虽然事情尚未清楚明了,可一下子能让杜朝星失去如此多的资源,便不明不白的增加了绯闻的可信度。 有人反戈攻击杜朝星。 也有人拥护着杜朝星。 一时间掀起惊涛飓浪,不知道是否已经淹没杜朝星。 白玉兰电视艺术节仿佛是两个人命运的交织点。自那以后,杜朝星的黑料层出不穷,尽管杜朝星自带业务能力的观众滤镜,可不停歇的攻击和公司弱势的公关能力还是让她的国民好感度降下一个层次。 而顾匀佳却像是偷走了杜朝星的好幸,得以接手华夏旗下的一部文艺电影的女配角。 何姐递给她剧本的时候,她觉得像是南柯一梦。 她已经近乎五年没有出现在大银幕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大银幕的情结。这个情结开始于香港大名鼎鼎的导演,何顺华邀请她出演《冬至》,至今不断。 已经十二年。 她接过何姐递来的剧本。恍惚间,像是当年接过何顺华导演递来的剧本一样。她坐在硬邦邦的道具上,听着当年最火热的导演说着“顾小姐确实是最适合这部电影的人,我能在你眼里看见角色。” 何姐打断她的回忆。 “别高兴,演不好随时换。” 顾匀佳抱着剧本的手一顿,道:“我会努力的。” 她忽然发现,时代变化,自己却还是沉浸在当年的辉煌中无法自拔,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前途未卜的未来,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悲凄地低头。 何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身边,声音沉沉:“不要去想任何无意义的事情,当下最为重要。” 顾匀佳低着头。 “当下重要”,说的也是呢。 —— 进组之前,顾母打来电话。 她得知薛放住院的事情,急得不得了,问东问西问了一堆后才安下心来,最后下了一道令,让她去抽空照看薛放。 顾匀佳撇嘴:“看过了。” 顾母怒斥她:“看过了就不用去看了?你就去看一次啊?你是人家老婆诶,这以后过日子的,怎么能这么冷漠。他现在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需要你的安慰。” “您还挺懂这御夫之道的。” “去。” “好好,我去。” 顾匀佳本打算先答应顾母,之后随便找一个理由糊弄过去。可没想到到底是“知女莫若母”,顾母强制她连线视频,一路监督她。 彼时薛放已经出院,修养在家。顾母就坚持到薛放家门口才肯罢休,关了视频。 顾匀佳站在门外叹口气。 她和薛放虽说各有一本红证在手,但自始至终从来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他们的关系说来也很复杂。 夫妻,没有实质内容。 敌手,却也不至于。 以至他们见面,总会很尴尬。 顾匀佳抬手叩门。 门内传来声音:“哪位?” 她哽住:“顾、顾匀佳。” 门内没有了回应。片刻之后,顾匀佳听见脚步声,紧接着门打开,薛放一脸疑惑地看她。 顾匀佳耸肩摊手。 薛放穿着蓝色体恤,灰色休闲裤,头发半干半湿,是刚洗完。不同于镜头前的冷脸禁欲,平日里他还是更喜欢这样休闲些。 最后,她迎她进门。 尽管他黑着脸,明显不欢迎。 顾匀佳随意坐下。 薛放不理她,坐在沙发上看书。书是外国原著,大概满页都是她看不懂的单词符号,她没兴趣。至于是哪国的书,她更没有兴趣。 她无聊,把带来的艇仔粥“咣当”一声放在桌上。 然后单手托腮,死死盯着他。 顾匀佳敲敲桌面:“说话。” 薛放翻了一页纸:“喝粥。” 顾匀佳眯眯眼,“忍”。 薛放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她。 顾匀佳:“女明星不配吃宵夜。” 薛放轻笑一声,不再搭话。 他喝粥慢条斯理,丝毫不在意时间的流逝。纵使看着绝代风华的男人在面前是种享受,但顾匀佳望着窗外越发暗下去的天色,仍然止不住眉头抽跳。 “吃快点能把你噎死?” 这句话没什么涵养,听起来很粗俗。但薛放连一个鄙视的眼神也未曾投过来,冷静的如同一个木头人。 有时候,她会有这样一个怀疑。薛放是不是间歇性失聪? 顾匀佳死心等着,不再自找没趣。望着窗外静静发呆。等她回过神,薛放早已经收拾好一切,疑惑地看着她对窗外伤春悲秋的模样。 薛放卧在沙发上:“顾小姐是善心大发,大老远跑来只为接济我这个没有宵夜的人吗?” “你丈母娘要求的。” “我丈母娘……”薛放皱皱眉,缓慢起身,端正坐好。他苦笑着叹口气,“貌似很关心我啊。” 第24页 顾匀佳:“可不是嘛。” 她低下头,忽然有些伤感:“真是不知道以后我们离婚,她会难过成什么样。虽然你这个人世故、嘴毒,花花肠子黑心脏,但我妈心善人单纯,毕竟喜欢你一场,难免难受一阵子。” 她又叹口气,抬头却看见薛放敛了眉,正盯着她。 他那双眼睛里,似乎闪过一瞬悲凉,而后消失殆尽、无影无踪。 快得似乎是她眼花。 薛放冷声:“谢谢夸奖。” 顾匀佳回过神:“实话而已。” “什么时候走?”薛放又端起他那本满是咒语一般文字的厚书,细细品味起来,面上却是一脸冷漠,“大半夜孤男寡女,我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顾匀佳:“……” 嗯?嗯嗯嗯? 什么狼虎之词? 她定下心神,开嗓呛道:“只怕薛先生没有那种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的能力。” 薛放听罢合上书,盯着她笑。 “不妨一试?” “嘁,试个鬼?”他的眼神有丝丝渗人,顾匀佳心下慌张,却只能故作镇定,轻嗤一声。 薛放仍旧紧盯着她不放。 顾匀佳看着他的眼神。 这种眼神她见过,很像《动物世界》里一匹老狼看见猎物时的眼神,凌厉、势在必得。所以说,人到底是动物,食色性也,倒也正常。但薛放这种行为,她依旧要吐槽一声。 简直禽兽。 薛放起身,慢慢靠近她。他脚步重重踏在地上,很享受吓唬她的过程。几步后,他定住步子。 他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薛放顿了下:“没意思。”他弯下腰拿起电视遥控器,甩手扔给她,“没什么适合你的娱乐活动,看看偶像剧吧,到点了自己走。” 话毕,他直接上了二楼。 顾匀佳屏着呼吸,直到薛放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她才吐出一口气,顺了顺胸口的压抑。 真是令人烦躁起来。 顾匀佳忽然很想抓住头发疯闹一场。她顺手摸来遥控器,打开电视,把音量调高,企图利用电视声音盖过刚才的尴尬。 那个混蛋刚刚说什么? “看看偶像剧吧。” 顾匀佳嗤道:“看你妹。” 合着就是讽刺她一大把年纪只能在偶像剧里掏心掏肺,演些各式各样的傻白甜角色呗。 嗯,傻白甜角色? 顾匀佳抬头看着电视屏幕。 说起来,前一阵子播完的《甜甜西米露》她还没怎么看。 她安慰自己,偶像剧也是能出好片。于是手脚麻利的翻出《甜甜西米露》。她打算看看预告片。 片头是一个男人磁性的声音。 “一场意外,让他们相遇。” “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还是我与你不可预计的爱恋?” “我与你如同西米露,也许偶尔会有人嫌弃过于腻,可谁都无法真正舍弃它,因为它是如此的,甜入心窝。” 顾匀佳扶额。 年纪大了,听这些话没有甜,只有腻。 快进快进。 她拿着遥控器快进到两分二十二秒,终于在三分钟的预告片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扎着短马尾,穿着粉红色衬衫,韩版高腰显瘦的宽松热裤,脚蹬一双少女典型白色帆布鞋,围着男主,掐着一把甜美的嗓音:“为什么人家不能学做甜点?“她举起手,比了一个发誓的手势,依旧是那个熟悉的甜美腔,“我保证,如果你来教,我肯定会成为最棒的甜点师,超过你新选定的那个女人。” 嗯,有点羞耻啊。 顾匀佳摸摸鼻子,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在配音室里发出这种声音的。 预告片放到片尾。 “遇见一场爱情,在今夏,和《甜甜西米露》共赴一场爱情的奇遇,寻找属于你的梦幻情人。” 顾匀佳看的目瞪口呆,而预告片仍然在循环播放。她现在真想寻找属于她的遥控器,赶紧关上这个预告片,喘口气。 果然任何演员都无法和编剧这种生物作斗争。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顾匀佳放下遥控器,伸长脖子回首探头一看。 薛放踏步走来。 第14章 他眼神瞥过来。 那双眼睛其实很好看,可不知道是不是在电影里演狠角色多了,他不笑的时候,眼神显得很凌厉,就像寒冬腊月的北风,刺得人疼。 他坐在另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薛放视线与她脱离,转向旁侧的电视上。他一只手指着里面的角色,一只手僵硬的揉了揉太阳穴。半晌他才开口:“少女?” 顾匀佳一时怔住,视线也随之挪向电视屏幕。 《甜甜西米露》的预告片仍在一遍遍循环,好死不死的,正好撞上两分二十二秒。 我的妈,这运气。 顾匀佳闭上眼,后悔莫及。 一股恼羞成怒的无名火烧上来,她抄起沙发上的抱枕,脱手朝薛放那方砸去。力道其实不大,薛放抓了个稳稳当当。他也不恼,无言笑眯眯的看她,活像看人难堪的笑面虎。 顾匀佳索性脖子一伸:“怎么了,我就是少女。”她重重强调,“九亿少男的梦。” “哦,”薛放拉起长音,声色低沉。他起身把抱枕重新放好,修长的手指按下遥控器的按键,预告片关闭,转而是另一个界面。他说,“少女,应该用在她身上。” 第25页 顾匀佳不耐烦地微微探头一看,却见他指着的是电影《冬至》的海报。 顾匀佳心下一震。 那是,她的第一部电影。 导演是香港著名导演何顺华,和她搭档的是那是香港最受欢迎的小生江北。那部电影在香港爆红,顾匀佳也随之一夜成名,身价水涨船高。 海报上,她静静站在街边的巷口,顾盼生辉。青涩的一笑,独属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 确实,那才是少女。 是一个梦一般的少女。 也是一个梦幻的年代。 顾匀佳有一阵失神。 回过神,她挑挑眉尾,抬起头看薛放,嘴角一撇:“呦,你还会夸奖人呢,真让人想不到,你不是以嘲讽我见长吗?” “美人总让人怜惜。” “啧啧啧,”顾匀佳摇头晃脑,口气暧昧,“你夸我的样子像极了爱情。” 薛放无言转过身。 难得的没有出声回嘴。 顾匀佳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默默思索。 虽然很不敢相信,但她仍要说一句,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她老眼昏花,竟然恍惚看见他耳垂微微泛红,活像一个青葱少年含羞模样。尽管他实际已经三十四,是个正牌油腻中年男。 顾匀佳回首,盯着电视上那张看起来已然过时的海报,眯了眯眼,脑海里泛起薛放刚才的神情。 难不成…… 她阴恻恻一笑。 十九岁的她果然万人迷。 她了然点点头,望着薛放的背影,撩开头发:“也许我以前真的是绝世的祸水,迷倒万千少男。” 薛放闻言回首。 他身子一展,半躺在沙发上,惬意非常。又指了指墙上的挂表,已经十点半。 “好走,不送。” 顾匀佳看出他的送客之意。 她点点头:“保温壶送你了。”说完,提上包朝门口走。 “把门带上。” “……好。” —— 最近档期较紧。 顾匀佳马不停蹄赶到剧组。 华夏旗下的电影导演实力雄厚,戏骨也是数不胜数。顾匀佳能够拿到一个女配角尚且觉得自己是踩了狗屎运,所以自然而然好奇男女主角是何等神圣。 或许是个讨教演技的好时机。 但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女主角倒是一个故人。 宝黛小公主。 五雷轰顶。 前有杜朝星,后有宝黛。 “世界真小”真是一句至理名言,诚不欺我。 之前李里的角色归属宝黛后,顾匀佳一直关注着电影动态。在最新的预告中,宝黛因为表现不佳,惹得网友一阵嘲讽,再次稳坐“烂片小公主”的宝座。 预告热度两天下去了。 但宝黛身后的资本力量,网友却好奇地来来回回猜了三四年依旧热情不减。 当然,顾匀佳也很好奇。 她看着对面般般入画的美人走来,实在是愁眉苦脸,不晓得这位主儿是否是个好相处的。毕竟圈内人称“小公主”,没点小骄傲怎么能成。 片刻,宝黛走至她身边,却忽然朝她笑开,声音软软糯糯:“你好,我是宝黛。以后请多关照。” 她稍稍鞠躬。而后走开。 徒留顾匀佳一阵怔愣。 夭折了。 这位小公主真他妈的懂事。 —— 开机仪式上。 导演穿着红衣服,持一炷香。 顾匀佳和宝黛并做一排,一前一后。顾匀佳站在稍后方,一撇头就能看见宝黛面带春风,盯着旁侧的男主角,眼神像是黏在了他身上,撕都撕不开的那种。 顾匀佳好奇心萌发。 男主角名叫宗绪,是华夏旗下的新人。虽说是新人,但成绩拿出来却不输许多演艺圈前辈。 柏林电影节最佳新人奖。 戛纳国际电影节影帝提名。 新人的年纪。 可怕的战绩。 这种履历即便和薛放放在一起也具有巨大的竞争力。而且相比薛放,他更有优势。因为他还年轻。 年轻即资本。 这种小青年,皮相还好。细嫩的更是可以掐出水。让她一个三十一岁的女人看着只能眼红。 演技好,长相好。即使没有大量营销手段的促使,依旧有不少网友能挖出泥土,找到金子。 自然而然的喜欢他。 宝黛似乎也是其中一个。 顾匀佳百无聊赖的看着宝黛,觉得这个传说里骄纵傲气的小公主似乎并不是很聪明。她弯着眼睛,扬起嘴角,时不时瞥几眼宗绪。 情绪明显的只差把“我喜欢你”写在脸上。 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 心思藏也藏不住。 谁让优秀的男生向来惹人爱,只是宝黛能够同剧组追星,近距离交流,确实是好运气。 宗绪的粉丝怕都是柠檬精了。 开机大吉。 第一天的戏份不多。 顾匀佳无所事事,索性搬来了小板凳坐在片场,决定观摩一下王者新人宗绪的表现。 这部戏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故事。 一个离婚的女人偶然在便利店遇见了初恋。男人的身上仍旧有着她当年喜欢的特质,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经结婚。无疾而终的遗憾和对婚姻生活的不满让她对初恋念念不忘。与此同时,她偶然得知男人正有离婚的打算,心里的悸动由小苗长成参天大树。 第26页 她演男人的妻子。 何姐在她接剧本之前说过一句话,“想好再接”。顾匀佳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剧本,会让人们很容易想到她的往事。 不堪的往事。 片场一句“Action”。 顾匀佳回神,盯着两人。 这场演男女主角的初遇。 男主角在便利店选购,女主角回过身,视线偶然撞上他的脸。 女主角心下一惊,宝黛眼睛一瞪。女主角心中泛起往年回忆,宝黛扭捏着拽住衣角。女主角庆幸遇见,宝黛看着宗绪满眼小星星。 顾匀佳一扶额,完了。 导演在镜头前眯着眼,一声“卡”浑厚出声。他按了按太阳穴,一时间还没有缓过来。 导演朝宝黛招手:“来来。” 宝黛抿了一下嘴,似乎预感到将要面对什么。于是走得很慢,一步一摇,恨不得几米远的路走成百米大道。 “导演。”她的声音依旧软软糯糯,还有一丝怯懦。 导演低头不语。 宝黛也不敢说话,乖乖的站着,像一个犯错的小孩。 静默一会儿,导演忽然抬起头:“宝黛,你觉得你演的对吗?” 这话可不好答。 宝黛的头更低了:“不对。” 导演寒音:“你根本就没有弄清楚这个人物,你不像一个刚离婚的女人,我也看不出来在你对面的是你的初恋情人。” 导演摘了耳机,坐在椅子上。 远处,宗绪默默看着。 宝黛瘪着嘴,朝宗绪看了一眼,又转过身看了眼顾匀佳,眼睛里有泪,却又不敢掉出来。 这样的脸配上这样的委屈表情,让人暗叹小可怜儿。 这似乎是个坏开头。 宝黛一场戏卡个十几遍不成问题,虽然每次她都对着一圈工作人员说对不起,但下一次依旧表演的不尽人意。 堪称“虚心接受,死活不改”的典范。 即使宗绪脾气再好,顾匀佳还是看见他轻轻皱了皱眉。但宝黛每次都九十度给他鞠躬,一声一声“对不起”说出口。 宗绪便陪她一遍遍磨。 顾匀佳在旁边看得昏昏欲睡,却又觉得宝黛小公主真是小可怜。这把孩子逼得都快哭出来了。 —— 顾匀佳的戏份前期不重。 她和宗绪第一次合作,磨合了几次后还算不错。可能因为有宝黛衬托,导演出奇地夸了她几句。 每到这时,她就能感觉宝黛看过来的视线里,夹杂着一丝丝委屈。 这种眼神持续了几日。 中午,顾匀佳在休息室里看剧本。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匀佳:“请进。” 门缓缓推开。门口的人是宝黛。她今天没戏,只穿着宽松的运动装,扭捏地站在门口。 她挥挥手:“你好。” 顾匀佳愣着,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宝黛来找她的缘由,只好挽起嘴角:“嗯,请进。” 气氛有些诡异。 宝黛捏着自己的衣服,捏得皱巴巴的,道:“我来是有件事请你帮忙。” 顾匀佳询问:“什么事?” 宝黛捂着脸。 “请问、请问有什么方法可以短时间内提高演技?” 作者有话要说:  宗绪获奖奖项有所借鉴。 原本获奖的演员名叫李滨。是《魔幻手机》里的陆小千哥哥。 以及,今明两天双更。 第15章 顾匀佳歪头,盯着宝黛。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宝黛的意思。她疑惑:“提高演技?你不愁资源,何必要用提高演技来折磨自己?” 宝黛瞪眼看她。 眼瞅着小公主又要抹泪。 顾匀佳抚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没必要吧。” 宝黛低下头:“我以前也觉得没必要。而且拍不好我会诚诚恳恳地跟人家道歉。但是那天听到有人说我道歉有没有用,把戏拍好才是正道,不要老是给宗绪扯后腿。我就有点、有点难受。” 顾匀佳一细琢磨,那个人说的没错啊。光知道道歉确实没用。 治标不治本。 可顾匀佳看着宝黛马上掉下来的金豆子,只能把实话往肚子里咽。 她轻声细语地说:“那你不如去请教一下宗绪,他实力是公认的好,不像我,要看感觉的。” 演技这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自己琢磨了十年都没什么头绪,怎么可能去指导别人。 这烫手山芋当然要推出去。 宝黛扭捏道:“我不要。” 她抹了把沾在睫毛上的泪珠:“我不想去找他。会很丢脸的。不去。” 顾匀佳无奈,找她就不丢脸了? 这是什么逻辑理论。 但小公主的脾气犟得很,说不去就真不去。顾匀佳拿她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小公主背靠大佬,她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只能任由她赖在休息室里哀嚎。 半晌,顾匀佳脑仁疼。 她叹了一口气,板板正正坐在宝黛面前:“好,我跟你说。” 宝黛立马安静下来。 顾匀佳去拿剧本,摊开在宝黛面前:“你去细细品每一句台词,想象自己演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她说每一句话语气该是什么样,动作该是什么样。” 宝黛怯懦开口:“一个不相信婚姻,只追求纯粹爱情的女人。但是情感里有点神经质。” 第27页 顾匀佳点点头:“还有,最重要的是你要搞清楚,和你对戏的人是你的什么人。弄清楚人物关系,往往事半功倍。” 宝黛懵懵懂懂:“对面是我初恋情人。我很喜欢他。” 顾匀佳:“那你该是轰轰烈烈的喜欢吗?眼冒星星那种。” 宝黛小声说:“好像不是。” 顾匀佳把剧本递给她:“这也只是理论而已,最重要的是去实践,感受一下才真正知道如何表演。当然,技巧也很重要。毕竟电影需要美感。” 宝黛抱着剧本:“你们这种会分析角色的人也太强了吧。就像薛放师兄。” 薛放师兄? 顾匀佳眯起眼,原来小公主和薛放还是同公司的。听这一声“师兄”还很熟的样子。 薛放到底结识多少女演员。 顾匀佳唾弃一声。 妇女交际花。 —— 自从宝黛开始钻研演技后,导演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而她也有一丝丝的进步,虽然并没有什么质的变化。谁让这是个长细活呢。 但宝黛小公主也有擅长的。 哭戏那哭的叫一个好。 一滴清泪缓缓滑落眼眶,她微仰头,睫毛翻开,看着宗绪一动不动,静待着泪滴划过脸颊。 那一刻,顾匀佳清晰的看见宗绪眼里流露出的怜惜。 男人躲不过的美人落泪啊。 宝黛最近显然很高兴,虽然仍然有人说她演技水,但小公主的态度和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不但不难过,反而笑容可掬。 顾匀佳甚觉可疑。 宝黛吐吐舌头:“其实我之前不是因为别人说我才找你询问方法的。我早就被人说惯了,习以为常,乐观向上。我去找你是因为,宗绪。” 顾匀佳更加疑惑。 宝黛一股脑地说:“不过我是真的怕给他拖后腿。我还怕他演技太好看不上我这种渣渣。” “看不上又怎么样?” 宝黛义正言辞:“我喜欢他。不能让他看不上我。” “……哪种喜欢?” “男女之情 。” 顾匀佳盯着她。 宝黛害羞说:“我要追他。” 顾匀佳仍然呆愣。 她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反而是宝黛先收回一脸荡漾的笑意,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不过他好像还不喜欢我,”宝黛叹气,“追人好难啊。我都追到剧组来了。” 顾匀佳咽口唾沫,细细消化信息。原来宝黛是因为喜欢宗绪才接了这部戏,怪不得在开机仪式上只盯着宗绪不放,挨凶时也避着宗绪流眼泪,甚至为他愿意研究演技这种东西。 原来是爱情。 还是能借着工作打幌子的爱情。资本的力量再次令人羡慕。 顾匀佳盯着愁眉苦脸的宝黛。 只是没想到啊,小公主也是有烦心事啊。 —— 拍摄进入日程。 顾匀佳的重头戏也来临。 男人的妻子几次拒绝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后,偶然知道了女主角的存在。她忍下心思,给上学一天的女儿准备晚饭。 而此时,男人下班回家。 妻子站在厨房边,听见门开锁的声音,切菜的手顿了顿。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整个屋子静得只能听见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 顾匀佳突然停住切菜的动作,将菜刀丢在案板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响。 她揭下围裙,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眼睛死死盯着男人。 “卡。” 导演一声令下。 顾匀佳转头看过去。 导演摇头:“小顾,感觉不对。调整调整,再来一条。” 感觉不对? 顾匀佳慢慢坐起来,走回厨房。可脑子里却不明白导演所说的“感觉不对”是什么意思。 导演稍稍指点:“你没有离婚的意向,脾气收着点。” 顾匀佳眨眼。 知道对方背叛,还不能发发脾气了吗?难道要和颜悦色? 顾匀佳听从指挥,下一次拍摄时收了脾气,连放下菜刀的动作都小心翼翼,规规矩矩。 但导演依旧喊了卡。 顾匀佳看着旁边观摩的宝黛,心里一阵尴尬,没想到啊没想到,昨天还是宝黛挨批,今天就轮到她了。 这不是让她在宝黛小公主面前丢面子吗。 来来回回怕了几条,虽然比第一次好些,但导演依旧只是一句“感觉不对”,一下子把顾匀佳打回原形。 她就说嘛,演技这种玄妙的东西,她十几年来就没有弄懂过。 —— 顾匀佳结束这场戏后,后背出了一背汗,真是艰难。 宝黛走到她面前,轻轻说:“佳姐,你没事吧。你看我戏拍得比你还烂,挨得批比你还多,不也照样脸皮厚着继续拍吗。你拿过那么多奖,肯定比我好不是。” 她说完这段胡,忐忑道:“佳姐,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好点了?” 顾匀佳抬眼看着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你可真会安慰人。” 宝黛扬扬头:“那是当然。” 顾匀佳无语摇头。 没错,她心情是好点了,只是那番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点膈应。 戏拍不好,顾匀佳确实难受。具体表现为她对其他事情一概提不起什么兴趣,每天看着剧本里的几段话,越看越云里雾里。 第28页 导演批了演员两天假。 顾匀佳就打算宅在酒店两天。死磕剧本。 奈何宝黛不这么想,头天下午就敲开了她屋里的门,拉着她和隔壁剧组里演员吃顿饭。 顾匀佳被磨得没有脾气,想着这趟就当跟小公主去开拓开拓人脉。她眯缝着眼:“我们隔壁剧组是那个?” “《飞花》剧组。男主角是薛放师兄呢。” “呵,不去了。” 顾匀佳冷笑,马上趴回被窝。 宝黛见她反悔,急忙站到她身边:“为什么啊?你刚刚答应我了,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顾匀佳背过身:“哦,可我说话向来满嘴跑火车,听不得。” 废话,她当然得反悔。 谁没事闲的要跟薛放面对面坐一个桌子上。 宝黛在她背后哀嚎。 声音不大不小,就是磨人得紧。 顾匀佳不禁想,这位小公主如果不是背后势力大,这性格应该得挨不少揍了。 哀嚎了几分钟,宝黛一把掀了她的被子,盯着她又要哭。 顾匀佳算是看明白了,小公主爱哭根本不是性格脆弱,而是深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并将其发扬光大。 她坐起身,面无表情:“我去,我去。” 顾匀佳想好了。两个剧组里的演员少说几十个,桌子都要摆几桌,总不见得她就是那臭运气,非和薛放挨在一起吧。 大不了避着点。 宝黛听见这话,哭腔一收,脸上瞬间笑开。 看吧,她说对了。 会哭的孩子就是有奶吃。 —— 宝黛约定的时间是晚上。 不知道附近是那个剧组在拍戏,挂了一路的红灯笼。晚上泛着红光,映着月色把整条街弄的温柔了许多。 只是顾匀佳看着前面并肩走着的宝黛和宗绪,怎么想都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像个电灯泡。 聚餐的地方并不豪华,反而只是一间家常小店。 外面看着古色古香。 顾匀佳推开门,往里瞅了一眼,恨不得当众亲自把宝黛揍哭。 屋里只有一张圆木桌。 圆木桌边,坐着两个人。 《飞花》的主演。 薛放和另一位新晋影帝。 顾匀佳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是,她想象中庞大的演员团队呢,豪华饭店里的几十张大桌子呢。现在算什么。 私人聚餐么。 第16章 宝黛推了推她,示意她进门。 顾匀佳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的凌厉若是能化成刀子,她愿意划上宝黛几道。虽然这看来很恶毒。 她无奈叹口气。 所有人坐下,这场像是私人聚会又不是私人聚会的聚会,统共不过五个人。 薛放正正好好在她右边。 只是让她松口气的是,他们之前隔着那位新晋影帝。 她的左边是宝黛,而宝黛的左边坐着宗绪。顾匀佳看着他们俩,妙不可言。 一阵寒暄后。 那位新晋影帝和宝黛都是热络的人,很快聊开来。反观薛放和宗绪,一个表情淡淡的,一个低着头连表情都看不见。 顾匀佳觉得无趣,没什么八卦可看,只能拿着酒杯把玩。 偶尔瞥一眼薛放。 自从那次被逼去看望他后,这是顾匀佳第一次见他。她没想到薛放言出即从,真的修养了十天半个月。但当身体恢复后,他还是二话没说,投身工作。 粉丝思念之情情深意切。 有不远万里迎接他出山的,有在微博上抽奖庆祝的。其形式在顾匀佳看来,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其极。 顾匀佳看着羡慕眼红。 这种待遇,得几回闻呐。 遥想当年她正当红时还是二十世纪初,玩意儿不及现在多,更不及现在新奇,粉丝爱慕之情再浓厚,也不过只能多刷电影,多寄信件而已。而她当年居然没有好好珍惜那些信件,徒留今日后悔。 真叫人扼腕叹息。 薛放借着这个借口,拒绝了所以向他递来的酒,一口没碰。 由于《飞花》尚未开机,那位新晋影帝不需在意喝酒误工的事情。宝黛自然也不在意,小公主倒上酒后一口闷。 薛放闷头玩手机。 坐着夹菜的只有她和宗绪。 顾匀佳本来打算埋头吃饭的,但谁也不知道宝黛哪根神经搭错了,催促她对着薛放喝一杯。 顾匀佳头也不抬:“不喝。” 宝黛撅嘴:“你好冷淡。” 顾匀佳听罢,突然满面红光地捏了捏宝黛的脸:“瞎说,我多热情。” 然后她扭向薛放那边,面无表情:“不喝。” 宝黛面上一急,趴在她耳边,降低音量说:“你别那么冷淡,薛放师兄毕竟是电影圈里的长辈,你和他搭上关系不是以后的路好走一些吗。” 顾匀佳眼梢略过薛放。 他正襟危坐,双耳不闻外事。 顾匀佳低下头:“前辈?我进圈早他进圈早?何况我也不需要认识他。攀关系和你攀不就行了。” 宝黛说她死脑筋。 顾匀佳倒是很好奇,宝黛平常干啥啥不行,怎么到拉关系这方面就这么精通。大概是资本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耳濡目染导致的。 顾匀佳不再说话。 她怕她再和宝黛说几句,就会忍不住曝出她和薛放不正经的关系。 第29页 宝黛转过头有些委屈。 宗绪淡淡看了她一眼。 顾匀佳在旁边盯着两个人,怎么瞅都能瞅见宗绪看宝黛的那一眼带着宠溺。 清冷男演员和世俗小女人的戏码在她的脑袋里转了一圈。 酒过三巡。 有人已醉,有人仍醒。 顾匀佳为了保持身材,也不能过多吃桌上的菜。一来二去,她觉得这顿饭局真是无聊。 她看着桌面,忽然又想起几天前导演跟她说的话。 “浮于表演形式,既不走心也不走形,过于脸谱化。” 顾匀佳知道这比宝黛的问题更加严重。宝黛可比作一张白纸,虽然没有精彩绝伦的图画,可在未来,她仍然有希望为自己增添色彩。而她,是一张已经被污染的画卷,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再想去创作,已经是难上加难。 只能抹干一切重来。 顾匀佳十九岁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拿的是爽剧人生的剧本,谁曾想人生到底是人生,变幻莫测。前几个月,她又以为自己拿的是逆袭剧本,从泥坑里飞向枝头,结果还没飞起几米,又遭重击。 顾匀佳这才明白真谛。 她二十多岁时被称演技炸裂,但多年后回去看,她并未为此付出很多,她只是吃角色吃状态,而恰巧所有的作品角色都与她本人契合,由此创造了经典。 但契合的角色总是很少。 曲曲折折才是人生真面目。 她摇摇头,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叹息着灌了两口。 喉头突然热|辣辣。 顾匀佳心下一怔。 她喝了啥? 口中剩下的半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这样生生停留在嘴中。 宝黛看见她僵硬的动作,又盯着她手里未放下的水杯,一时语塞:“那个、那个是我倒的,倒的白酒,不是水。” 顾匀佳卡着点扭头看她。 她不可置信:“嗯嗯嗯嗯。” 宝黛:“你说啥?” 顾匀佳哭丧着脸咽下剩下的半口,喉头又是一阵火辣辣。她黑下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宝黛听罢默默低下头。 一时间,剩下的三个人都齐齐看向她。尤其是薛放,紧盯着她,眼神能把她戳出个洞。 他压着嗓子:“喝酒了?” 顾匀佳扯着嘴角,眼泪都要掉了出来:“一口算吗?” 薛放按着太阳穴。 其他三个人则面面相觑。 其实吧,她和薛放有这样的反应是有个很深沉的缘由的。 有件事只有她和薛放知道,那就是她酒量极差,典型一杯倒。其实这也还好,但她耍酒疯,概率经数据统计表明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毕竟至今她人生的两大悲剧,都和酒这个东西脱不了干系。 况且她灌进去的是两口白酒。 谁能想到,宝黛真是一手好操作。现在倒是轮到她想哭了。 薛放揉揉额头,起身把她拉起来,对着三个人开口:“有事先走,下次再叙。” 顾匀佳觉得那两口的酒劲已经上来,她整个人飘飘荡荡,力气没了大半。薛放一拉她,她就像气球一样飘到了他身边。 出了门,风吹过来。 顾匀佳一冷,忙不迭往薛放身边一靠。 因为店铺在巷子里面,车进不来,薛放只能领着她走出巷子。 走到一半,顾匀佳拉住薛放。 薛放回头看她。顾匀佳喘着气,使劲摆手:“走不了了。累死了。没力气了。” 薛放盯了她一会儿,又兀自抬脚往前走。顾匀佳看着生气,上手去拽他衣袖,结果自己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幸好地面是草地,软软的。 但顾匀佳彻底懈怠,干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薛放耐着性子去拉她。 顾匀佳看着他那只细长的手,丝毫没犹豫地搭上。 然后狠狠一拽。 薛放没防备,一下被她拉倒。 薛放冷着脸,说服自己不和酒疯子计较,兀自起身,结果又被她一拽拽到在地。 他叹气:“你不是没力气了吗?” 顾匀佳意识模糊:“是啊。” 折腾了几次,薛放选择放弃,和她一起坐在地上。虽然他很嫌弃地面上一堆泥土灰尘。 顾匀佳眯着眼:“月亮,很漂亮。” 薛放敷衍她:“漂亮漂亮。” —— 不知道过去多久。 顾匀佳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惊醒,看见几米远处宝黛惊愕的表情。而她背后,是一脸蒙圈的宗绪。 顾匀佳五感慢慢恢复。 她扭过头,发现自己正歪头窝在薛放的右肩上。而薛放淡淡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我的乖乖啊。 顾匀佳捂脸,却在指缝里看见宗绪背后又走过来一个人。恰巧是那位新晋影帝。 三人凑了个齐。 她和薛放四目相对。 顾匀佳忍不住眼泪掉下来。 清白啊清白,全毁了。 —— 翌日,顾匀佳窝在酒店里。 一整天,她躺在床上。原本计划好的工作全部做不下去,脑子里混混沌沌,上演着八百部电视剧。 剧中她和薛放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然后误会横生,忍痛分手,最后天人永隔。 第30页 死的那个是薛放。 她在病床前痛哭流涕。 “为什么要离开我?没有了你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你怎么那么狠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世间。” 顾匀眉毛一挑。 人的想象力真是无穷啊。看看她都想了些什么烂东西。 想东想西的结果是,第二天开工的时候顾匀佳依旧抓不住角色的感觉。拍了几条后,她自己回顾镜头都得捂脸一阵子。 惊奇的是,今天宝黛和宗绪也仿佛不在状态,几条都没拍好。 最后导演看着三个人,话都懒得再说一句。 顾匀佳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今天水平皆失准,那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心思完完全全在她这里。从她出现在片场,宝黛和宗绪的视线就没移向别处。 尤其是宝黛,好奇心重的很。 顾匀佳被盯得心里打鼓,借着现场人多设备多,窜进工作人员中遮住宝黛的视线。宝黛头一偏,她就更往里一分。一来二去,顾匀佳躲进了工作人群中间。 四面对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顾匀佳只能尴尬笑笑:“那个,我来学习学习。” 她仰天长叹,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宝黛的邀请,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灌了两口白酒,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敢窝在薛放怀里看月亮。 她想起和薛放的四目相对。 倏尔发现如今事情发展方向,四字概括,扑朔迷离。 第17章 整个上午胆战心惊。 顾匀佳老早避开宝黛回了酒店。她往床上一趟,才觉得放松下来。下午没有她的戏份,她可以安心地待在屋子里。 顾匀佳掏出手机,无聊滑着。 自从她和小破公司解约,转头和华夏合作后,曝光度确实比以前少多了。就连她从前经常去的热搜,近两个月也少了身影。 据微博统计,她上一次热度涨幅较大的时候还是《呼唤》热播时。 但现在《呼唤》已下架。 当时在小破公司的同门现在基本三天一大搜,一天一小搜,综艺新剧造型轮番着上,赶火车坐飞机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 相比起来,她轻松得多。 再往下滑,有条是关于徐娅的。 娱乐二姐:近日,有网友爆料@徐娅在某餐厅为神秘男子庆生,并晒出照片。图中男子背对镜头,两人共同吹蜡烛,疑似恋情曝光。 后面紧跟着网友拍的照片。 顾匀佳半张着口,一脸惊讶。 她这不与外界交流的一个月里,徐娅这是干了一票大事呀。 不过半个小时,这个消息直冲热搜第一,堪堪站住了脚跟,挤下一众毫无意义的热搜。 顾匀佳截了图去问徐娅。 其实并非她多事,而是这件事情来得的确莫名其妙。 她自认算是了解徐娅。 徐娅幼时父母离婚,父亲出轨,她被判给了母亲。后来徐阿姨又重新组建了家庭,然而在新家庭里,徐娅融不进去,更莫提有来自家庭的关心。 久而久之,她便孤独惯了。 在和徐娅结识的这十几年里,她无数次听徐娅说“以后不会结婚”的话,她也相信这话。因为徐娅足够成熟,足够照顾自己。 在她心里,恋爱是种束缚。 其实说得有道理,起码在和薛放结婚以后,顾匀佳深刻感觉到自己的自由以及人格遭到了摧残。 但她是自己造的孽,自己得还。 于徐娅而言,她没有理由跳进火坑,亲历自己从小就亲眼所见的悲剧。 整整一刻钟的等待。 徐娅发来消息:【假的。】 顾匀佳很是好奇:【假的?那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是哪位啊?看着似乎身材不错。】 徐娅:【薛放身材更好。】 顾匀佳一下黑脸。 徐娅:【是林喻。】 “林喻。” 这是鲜少能在徐娅嘴中听见的男性名字。也是徐娅近三十年人生中难得一见的男性朋友。 顾匀佳记得有前辈提起过。 徐娅是八岁进入演艺圈的。她那时以童星身份去拍摄一部电影,因此与林喻结识。那部电影其中有一场落水的戏,徐娅小小的一只,“扑通”一下跳进黄河。 但那场戏,她差点被冲走。 幸好工作人员做好了紧急措施,才让徐娅捡回一条小命。徐娅当时没哭没闹、却被吓得不轻,任由导演怎么安慰也不说一句话。 无奈只好放她一个人休息。 林喻当时也是同组的小童星。他比徐娅小三岁,却暖人得很,拿着暖手宝和毛毯子,偷偷摸摸跑到徐娅休息的房间。 没人知道两个小屁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但徐娅那天确实缓了过来。 毋庸置疑,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的交情。时至今日,已经二十多年。徐娅从一个灵气童星进化成当代青衣,而林喻也从一个小小少年变成了一代顶流。 时过境迁,依旧相伴。 这是很深的交情,但徐娅也只认为这是一种很深的交情,对于那远在天边的爱情,她不相信。 顾匀佳回复:【难怪。】 陪认识二十来年的朋友过生日什么的,无可厚非。 要是林喻,更是合情合理。 顾匀佳:【真是的,你这人怎么一点绯闻也没有?唉呀无聊。】 第31页 徐娅:【好好拍戏吧你。】 徐娅:【顺便关心下你老公。】 顾匀佳:【薛放?】 徐娅:【绯闻。】 徐娅:【恋情绯闻。】 顾匀佳皱了下眉。 薛放?恋情绯闻? 难不成他自爆和她的关系? 顾匀佳:【我去看看。】 ——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薛放自然不会去自爆,那于他根本无益处。这无中生有的“恋情”其实与她顾匀佳毫无关系,而是和一个新晋小花查雅有关。 查雅,新人女演员。去年凭借一部现代偶像剧出圈,角色人设和本人性格的出彩让她迅速上位,跻身小花系列。 她感叹,同是偶像剧不同命。 而查雅与薛放扯上关系是因为新剧《飞花》。 《飞花》是一部武侠大剧。 它主要讲述了两个男人之间的博弈,查雅在里面的角色是薛放的恋人,两人情深义重却天人永隔。但由于电影类型和主旨的限制,她并不能算是主演一栏。 顾匀佳仔细研究几个通稿,发现引起这次“恋情绯闻”的是来自《飞花》剧组的一则花絮。 花絮里,薛放和查雅被一群工作人员包围。查理面带微笑的和薛放搭话,薛放看着剧本时不时点头。忽然镜头拉进,整个屏幕都对着薛放一个人。 薛放在此时,低头展颜一笑。 对着的方向正好是查雅。 此视频一公布,薛放的粉丝先是炸了。薛放平时在外的形象颇像一个独行侠,不爱热闹、不愿说笑,连粉丝都不常看见他笑。 何况这次还是低头笑,笑中略带娇羞的那种。 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顾匀佳把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虽然脑补不出所谓的“娇羞”,但不得不真切说一句。就这一段视频,足以引起热议。 顾匀佳翻了几个热评,一水猜测薛放暗恋查雅的,看着看着,她甚至都觉得薛放对那女演员有点意思。 但很快,薛放公司回复。 【谣言】 声明发的很快,但除了核心粉丝关注之外,几乎被大势淹没。 声明没有人在乎。 绯闻热度倒蹭蹭上窜。 但大多数粉丝仍处观望状态。 顾匀佳也处于观望状态。 她直觉薛放并不喜欢这个女演员。不然何至于事情发生后,公司马上发声明撇清干系,他虽然势利,但还没有那么敏感。 可微博平台的言论一边倒。 各大营销号相互转发,各类账号齐齐分析,单就薛放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能分析出一大段内心活动,然后得出结论。 ——薛放喜欢查雅。 顾匀佳禁不住翻白眼。 可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多了,这类评论入了脑子,她竟然也开始扪心自问,是不是薛放果真如此。 她和网上吃瓜的人不同。 她有薛放的联系方式,能问个究竟,还能趁机会商量离婚事宜。 如果他爱那个女演员,顾匀佳保证,第二天就拖着他去离婚,绝不耽搁薛影帝的幸福。 她翻开了薛放的微信。 手一顿,停在对话框处。 昨天聚会的尴尬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她的脸有些烫,悠悠泛起两坨红云,指尖触碰屏幕,却压根不知道打什么字。 她摇摇头,妄图清醒。 这是商议离婚的好机会。 如果错过,凭她这副爱面子的性子,下一次再提不知道时何年何月,遥遥无期的等待必让人崩溃。 抓住机会远比努力重要。 顾匀佳心下坚定,打字:【请问薛先生是否喜欢查雅小姐?如若喜欢,我自愿提上离婚日程,还薛先生自由,让您追寻真爱。】 她仔细检查,确认语气和善、态度诚恳后,发了过去。 她内心焦急。 薛放却毫不在意。 他回了三个字:【委屈了。】 顾匀佳觉得有戏,急忙回道:【不委屈不委屈,我有舍己为人的大无私精神。】 薛放:【委屈我了。】 顾匀佳一头黑线。 薛放回复她:【如果我追寻的真爱是查雅,还不如和你互相嘲讽一辈子来得舒服。】 顾匀佳眉梢一挑。 她回道:【照你这话,我还是很招人待见的喽。】 薛放:【何止。】 薛放:【你是我的小可爱。】 顾匀佳:【呸。】 顾匀佳盯着这句话,实在不能想象薛放是如何顶着一张面瘫脸说出此等骚话的。她居然有点可惜没能当面看见这幅场景。 她叹口气,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以为这次能把离婚的事宜解决完毕,从此不再遭受隐婚曝光的威胁,但薛放似乎并没有和她关注同一个点。 顾匀佳:【聊点正事吧。】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又提起了这件事:【薛放,该把离婚提上日程了。】 当初酒后坏事,她其实很早提了离婚,但无奈现实因素的制约没能成,后来顾父顾母无意知道了她隐婚这件事情,又无形中增添了难度。虽然她平时和薛放嘻嘻哈哈,但她心里很明白。 错误应该及时阻止。 她相信薛放这样聪明的人也会明白,这相当于埋了一颗炸弹。如果不能及时解决,这可炸弹爆炸的时候,他们都将负伤。 第32页 极有可能一蹶不振。 她等了薛放很久。 薛放只回她一个字:【嗯。】 顾匀佳笑了笑。其实她和薛放是同一类人,或者说他们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早就学会了保障自己的利益。隐婚是最不该的下下策,当断则断才是上策。 顾匀佳:【后期时间我再约你。】 她想,事情不宜再拖。等她这部戏拍完,等《飞花》杀青,她就给薛放发消息,带着户口本,结束这场无稽笑话般的婚姻。 薛放仍旧只是回:【嗯。】 顾匀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终于,一切快要结束了。 第18章 她的心头大患卸下来。 身心忽然轻松很多,顾匀佳够到旁边桌子上的剧本,过几天有场重头戏,得多看两眼。 她有些担心。 之前虽然没有达到预期期望,但因为导演拍摄手法的运用,并没有暴露她过大的演技漏洞。可下场与男主对峙的戏码,想要更加真实的镜头反应,就无法借用镜头的运用来掩盖缺点。 简言之,要么演好要么死。 顾匀佳拿着剧本出门透气,心中压抑,她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宝黛和宗绪的戏份已经拍的差不多,今天只剩下几个客串角色的拍摄内容。导演把重要工作交给了副导,在旁边监督。 他回过头,就看见顾匀佳在远处望着这方愣神。 导演叹口气,走过去。 “来看看?” 顾匀佳笑笑:“出来透透气,观摩学习一下,毕竟我自己的真实情况,我最清楚。下场戏很危险。” 导演点头:“有头绪了?” “没有,乱得很。”她苦笑。 很乱,像是缠在一起的红线,拼命想扯开,可到头来越扯越紧,让人烦躁。 导演拿过顾匀佳手中的剧本:“那我这个小导演,试着帮你解解这乱局怎么样?” 顾匀佳敛眉:“不吝赐教。” 下场戏之所以是重中之重,是因为那是剧中一大转折点。她饰演的老婆终于发现老公和其初恋情人的关系,矛盾一触即发。剧中,她一开始的隐忍,期间的愤怒委屈,一直到最后的失望落寞,需要在短短七分钟之内展现。 很考验功力。 恰巧她缺乏这种功力。 导演是个好导演。 他说了很多,她听进去很少。 最后导演低着头,轻拍剧本:“其实这样的剧情,你真实经历过。” 顾匀佳眼神倏尔暗淡。 是了。这段剧情她经历过。 在她二十四岁时就经历过。 那个男主人公叫江北。如果观众的记忆长久些,应该还记得他是当年TVB的当红小生,是顾匀佳出道时最好的搭档。甚至当年顾匀佳也认为两个人合作无间。 后来他们之间的发展很像言情小说里烂俗的剧情,戏里戏外暗生情愫。她那时年纪尚小,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恋爱故事,沉溺于他的爱河无法自拔。可故事那么狗血,她发现江北同时交往着另一个女人,她隐忍、爆发、以及落寞。 如此这般,如出一辙。 只是在她的故事里,她不是让人可怜的原配,而是万人唾弃的第三者、狐|媚子。 所以说,这段戏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天衣无缝。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这回忆。 她抿嘴:“我真不愿意拥有演好这段剧情的经历。” “事情总会过去的。” “过去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人们会淡忘一切。” “……可我不会。”顾匀佳没说谎,偶尔时刻,或者夜晚梦里,她时常想起以前。 想念十九岁的顾匀佳。 想念第一次单纯热烈的爱。 但有时候越想念,越发能感觉现在的孤寂,和她的脆弱敏感。 导演拍拍她的肩膀:“每个人这一生都是一条未知的路,历尽山河,过尽千帆。你要学着快些成长,去看前方的滚滚红尘,至于过去的黯淡无光,醉此一盅。 ” 他笑:“忘了最好。” “道理听得太多,但是仍旧无法身体力行。”她苦笑,不是不懂的,只是想法和现实总不能匹配。 导演哈哈笑了两声,把剧本塞回给她:“其实大家不都这样嘛。” 是啊,大家都这样。 —— 翌日,她又一次站在镜头前。 宝黛在几米远处坐着,看见顾匀佳眼神望过来,她伸手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 顾匀佳笑她幼稚。 转头在心底默默喊了句加油。 没办法,她自己也很幼稚。 导演道:“各部门准备,ACTION。” 宗绪冷着脸:“我说了很多次,我有我自己的私人空间,你是我的爱人,但是没有理由凭借这个称呼来扒光我的隐私。” 顾匀佳坐在沙发上,她蜷缩着身子低下头:“……我没有。” 十年前她也是这样。 小小的身子披着外衣,窝在沙发的最角落处,默默低着头,听江北一遍遍重复她犯的错,然后哽咽着说:“……我没有。” 江北冷声:“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我接触过深,你当那些记者好糊弄,他们分分钟能扒出我们之间的关系。” 顾匀佳埋首,声音沉闷:“可是我们合作同一部戏难免有接触,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们的关系,我们不是偷偷摸摸的小偷……”可说到最后,她一抹眼泪,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 第33页 她肩膀瑟瑟发抖。 江北叹口气,敛了脾气。他坐在她身旁,将滑落的外衣重新给她披好,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轻柔,哄着她说:“我知道我刚才说重了。我一时气急,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搂着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呼着热气:“但是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正是走上坡的时候,如果曝光恋情对你损失巨大。我不希望看见你这样……” 顾匀佳感受着他的呼吸,脖颈间有丝丝痒意。她耸了耸肩膀,虚推开他,小声说:“我知道。” 江北搂着她不放开。 空气中已经泛起迤逦气息。 江北搂着她腰间的手向上探去,与此同时,窝在她脖颈处的头慢慢滑落,滑倒她的胸|口。顾匀佳听见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像是锤子一样震得她晃不过神。 她轻叹:“江北……” 他回答:“嗯?” 顾匀佳:“别这样……” 江北:“哪样?” 顾匀佳清晰感觉来自身体的燥热,像是吞人的猛兽,将她一丝丝包裹住,然后吞噬、融化。她有心去挣扎,可气力全然丧失殆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下去。 食色,性也。 生理本能此刻大于理性。 装饰品掉落地下的声响刺耳,顾匀佳看着宗绪的脸,微微有些慌了神。此刻,他像江北一样,让她爱让她恨,她似乎只是一个外人,没有人在乎她的真实想法。 她平静下来。 然后走到餐桌前,一把拉下桌布。汤菜跌落,溅到他们两个人身上,星星点点的刺痛感传来,顾匀佳感觉鼻头酸涩。 她似乎喘不过来气。 窒息感一下一下压着她。 她听不清自己说的台词,却一遍遍在耳边环绕着当年十九岁的顾匀佳对着江北所说的话。 她和他争吵不休。 他皱着眉,厌恶地撇开眼。 任由她质问,任由她发疯。他只当她是一个小丑,他不再是搂着她一遍遍唤她“佳佳”的爱人,而是一个冷漠的自私的情|夫。 而她也认清了实质。 他们确实是偷偷摸摸的小偷。 他的大义凛然,全是私心。 他淡淡道:“何必呢,何必发这样大的火。” 何必呢,不何必。 她周身脱了力气,支撑她的执拗被这一句打碎。她呼吸渐平,冷静的把脖颈上的项链褪下。 她把一切还给他。 她说:“滚。” 江北愣神:“佳佳。” 顾匀佳冷眼看他:“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我恶心你。” 最后的最后,他离开。 她坐在地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那一眼,是她最后看他的一眼,那时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可她清楚,从此刻起,她的生命里再不会出现这个男人。 她埋首膝间。 —— 周遭寂静,没人说话。 导演喊停,顾匀佳仍旧埋首。 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四岁,当年骄傲如她,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像是一个孤傲的女战士,捍卫自己的尊严。 可如今回首,只有可悲。 她的青春,她最美好的时光,却留下了最黑暗的回忆。 宝黛走至她身边抱抱她。 她叹:“你入戏这么深啊。” 导演叹气,说道:“放下太难了,让她好好哭一场吧。”他朝宝黛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宝黛:“为什……” 宗绪扯了她的袖子制止她出口,然后拉着她离开。临走前他对导演说:“导演,我带她先走。” 导演点头:“好。” 他转头看着顾匀佳,摇摇头。 顾匀佳忘了什么时候她才恢复。起身的时候,她手脚冰凉、身子酸麻,导演让人给了她外套,欣慰的笑笑:“你很有潜力,顾匀佳小姐。” 顾匀佳收紧外套,嗓子已经哭得沙哑。她摇头道:“过誉了。” “这可不是过誉,”导演摆着手,语重心长,“我相信何顺华那个老头子看中的演员,不会差。” “他当年夸你夸得不得了呢。” 顾匀佳颔首,她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其实我很愧对何导的挖掘,他把一切资源拱手给我,我却让他备受非议。”那样一个老人,对她恩重如山,可她不争气,败坏了他的期望。 她没脸见他。 导演笑吟吟说:“你放心,他心大着呢。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他,就再闯闯,闯出一番名堂再去看他,他一定高兴的不得了。” 顾匀佳抿着嘴笑。 她望着泛白的天,说:“好。” 第19章 宝黛被拉走后有些茫然。 她推推宗绪,不解道:“为什么把我拉走啊?”她不知道理由,但她相信宗绪有理由。 “佳姐的陈年往事。” 宗绪嘱咐她:“别去乱问。” 宝黛耐不住,她小心翼翼道:“不问别人能问你吗?佳姐的陈年往事是什么事呀?” 宗绪不言。 宝黛直直盯着他。 宗绪哭笑不得:“别打听了。你记得佳姐就是佳姐就行了。” 宝黛很听宗绪的话,之后几天她虽然心痒难耐,却仍旧憋在心里,没去打听这件事。 她虽然好奇,可如果是不开心的往事,她就等于揭了别人的伤疤。过去就是过去,她没必要通过过去去认识现在的顾匀佳。何况这个圈子真真假假,有些话也听不得。 第34页 她打听这些,还不如趁着这时间多磨练磨练演技,刷刷宗绪的好感来得实在。 毕竟宗绪才是最重要的。 —— 电影杀青是在四月。 草长莺飞、万物生长。 顾匀佳抱着工作人员送的花束,和同剧组的人拍了照片。 导演拿着照片给她看。 照片里,宝黛站在宗绪旁边笑得像个小孩子,而宗绪微微低头,耳朵泛着红。 顾匀佳哑然失笑:“这两个小年轻的表情看起来很微妙啊。” 导演道:“看破不说破。” 顾匀佳点头,和导演并肩望着片场一侧两个小年轻的身影微笑。 青春真好,好像有过不完的夏天等着他们,有无线的可能性让他们创造。尚且不知世故的年纪,一心扑在喜爱的人或物上,每天都是不一样的精彩。 导演禁不住感叹:“有时候看着他们真是羡慕,生活多姿多彩,不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无聊透顶。” “以后会越来越无聊的。” 导演不可置否。 但现在青葱翠绿,春意盎然,顾匀佳不想去想那么长久的烦恼。她拿起那张照片,其实照片里她笑得也很开心。 一直开心下去也不错。 但现实生活总是不如人意。 电影杀青的第二天,顾匀佳回了公司。经纪人何郁二话没说把她拉来了办公室。 何姐显得很严肃。 她递来一沓资料。顾匀佳翻看一遍,发现全是近期在网上关于她的舆论话题。 很不巧,全是黑料。 首当其冲,解约风波。 顾匀佳觉得与前公司解约之后直到现在都还算平和过度。可先下网上突然出现舆论,说是她不知感恩,虚荣地去抱华夏的大腿。 有通稿说“顾匀佳的前公司这些年一直让她保持热度,不然以她凉的速度早就被娱乐圈淘汰了”的话,紧接着就是批判她不晓得报恩,甚至跻身华夏,毫不手软地抢夺前同门的资源。 顾匀佳茫然。 那个资源是一部古装玄幻大局,顾匀佳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遑论争抢资源一说。 她抬头看了眼何姐。 何姐抬抬下巴:“继续看。” 顾匀佳说:“没必要吧?” 何姐说:“下面有惊喜。” 顾匀佳硬着头皮翻下去。 下面是恋爱绯闻。 和薛放的恋爱绯闻。 顾匀佳表示确实很惊喜。网友翻出了她去医院看望薛放的图片,翻出了两个人参加综艺时候的照片,还把之前她出入薛放小区的照片再度翻出,勘察能力实属一流。 她道:“无孔不入啊。” 何郁挑眉,端详着她道:“其实比起你说的这些,我更加好奇你和薛放很熟吗?” “熟吧。”她道,“就像大众所知的那样,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是圈内好友。” 何郁扔给她一张图片。 是《综艺》拍摄场地,薛放护着她哭的那张照片。 “好到这种程度吗?” 顾匀佳木然:“不至于。” “那你就要好好解释一下了。”何姐坐在转椅上抱着手,“有些事情你应该和盘托出,你知道就算你不说,我混这个圈子这么多年的人脉也能挖出些东西。但那时候,性质就不同了。” 顾匀佳不知为何,有种小时听老师说教的感觉。 “我和他的关系很复杂。” “多复杂?” “夫妻关系。” 何郁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重复她的话:“夫妻关系?”话说到这里,她情绪有些激动,哑然道,“你这是,自断后路么?” 顾匀佳知道她的意思。 这也是当初她没有告诉华夏她隐婚事实的原因。按照华夏招募演员的标准,绝对不会招惹她这样一个大麻烦。假如哪天曝出她与薛放的关系,公司不知道要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力挽狂澜,阻止局势恶化。 但合同签订后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结果就不一定了。 何姐冷笑两声:“你也是厉害。”她把文件夹甩到桌子上,指着她说,“你这是跟整个公司玩阴的,你不怕公司雪藏你么?” 顾匀佳低头:“不会的。” 她其实也在赌,赌自己这个过气女演员对华夏的价值到底有多大。假设她对华夏开拓市场仍有作用,华夏就不敢轻易雪藏她。相反,如果华夏认为未来隐婚的风险大于她所带来的价值,她就输了。 这个赌在她决定签约华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她有信心能赌赢。 华夏到底是一个公司,而不是所谓的慈善机构,商业性质就注定了不会放弃剥削她的机会。两者相比取其重,大概整个公司都知道如何抉择。 包括何郁。 她打量着顾匀佳,片刻,她坐回座位上,平静得仿似刚才那个人不是她。 显然,她抉择完了。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暗中把这些所谓的黑料爆出来,目的是什么暂且不知,幸运的是现在热度并不高,公关部还能应对。”何姐继续刚才的话题。 顾匀佳知道她赢了。 何姐面无表情:“可有人存心搞你,在布一场大局。解约、抢夺资源、隐婚,如果一个个接连爆出来,再烘炒一波你当年在香港的事情,妥妥把你撂倒。” 第35页 她站起身,绕道顾匀佳身边,轻轻道:“你觉得网友的容忍度是多少?你觉得什么样的公司会接手你这样的情况?或者你自己开办工作室能应对攻击吗?” 顾匀佳摇头:“不能。” 所以乖乖听华夏的安排。 她懂何郁的言下之意。她也会这样去做。两者各取所需。 何郁点头,朝她挥挥手。 顾匀佳颔首,走出办公室,替何郁关上门。她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何姐有的忙了,便不再打扰她。 出来那刻顾匀佳恍惚着。 她不得不说,她的行事风格最近愈发像薛放了。几年前她还觉得薛放为自身利益而耍尽手段的行为可耻至极,她鄙夷他世俗,鄙夷他圆滑,但现在她实在没有资格。 事到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 她和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某些方面,像得很呢。 —— 华夏的公关还算不错。 几天下来,各类绯闻虽然没有消减趋向,但至少没有再添热度。 最近霸占热搜的人是个熟人。 新晋小花,查雅。 顾匀佳以为是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可点进去才发现是旧事重提。提的依旧是“薛放喜欢查雅”这件旧事。只是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些臆想素材。 前天,某综艺播出了《飞花》剧组的一期节目。这期节目邀请了四位主演,很巧,其中三个顾匀佳都认识。 薛放和查雅……还有那个之前看见她醉酒失态的新晋影帝,貌似是叫祁言。 这期节目播出之后反响很好。 除了没人关心电影本身之外,其他都让网友扒了个底朝天。 譬如—— 「薛放眼神」 「薛放祁言悄悄话」 「薛放查雅疑似谈恋爱」 …… 诸如此类,数不胜举。 这件事有好有坏。 好处是,这样的热度持续着,完全可以把她的绯闻压住,也给予了华夏更多解决问题的时间。 坏处是,这件事情毕竟关系着薛放,而如果有人往深了去扒,难免把顾匀佳也扒出来,到时候大家一起玩完。 是以顾匀佳一直关注着这事。 这可真是她头一遭关注薛放的绯闻,而且还是恋爱类型的。 几天后,事态愈演愈烈。 一方面是因为这件事情促使了《飞花》的关注度,于是《飞花》剧组并没有给予大众清晰的回复,反而模棱两可、模糊不清,这样一来更是引人猜测。 另一方面是网友磕CP的势头大增,各类衍生产品泄洪般产出。 同人文、视频剪辑层出不穷。 顾匀佳曾经点开过一个UP主剪辑视频。那样的眼神、那样美好的BGM,竟然让她一瞬间也觉得,薛放和查雅像是互相恋爱的男生女生,和平常人一样。 可娱乐圈一点也不平常。 次日,薛放公司再发声明。 顾匀佳其实有点心疼薛放,他的公关团队还没有华夏有用。虽然声明天天发,但一丝小浪花都没有引起来。 她觉得这次薛放要被耍。 但薛放毕竟是娱乐圈老油条,混了近十年的圈子,很是精明。 华夏之前因为隐婚事实曾去薛放的公司商议过。而薛放抓住这点,就隐婚和华夏谈了一场大局。 这场局,可以救他。 也可以救她。 只是有一点她无法接受。 “曝光隐婚。”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一直在描写女主。 关于男女主互动比较少。 这章之后,会有大量互动情节。 感谢喜欢这文的各位。 第20章 何姐说这话时很严肃。 顾匀佳问她理由。 她仰着头,声音清亮:“你知道自己隐婚是埋下多大隐患吗?现在是信息时代,不像以前信息不对称,隐婚随时随地会被人扒出来。与其到时候自己被动,不如我们现在先曝出,起码我们还有一丝主动权。” 顾匀佳面无表情。 何姐说的没错,从公司或者她个人的利益来讲,这是一个很好解决办法。于她,于薛放。 她不笨,她知道原因。 这场局布出去,如果成功,她不仅可以规避隐婚的威胁,甚至可能攀上薛放和他背后的公司,哪怕前期遭网友唾弃,可时间流逝,人们能记得多少东西。 她能得利。 而薛放也可借此摆脱查雅的炒作。如果他公司的营销手段再高明些,甚至可以给他冠上一个“深情”的人设。虽然除此之外对他再没有什么好处。 她的理智告诉她该答应。 可偏偏这刻,她生出了叛逆的念头。她想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不去衡量那么多,借着自己的撒泼劲就敢去说“不要”。 她说:“我可以离婚。” “离婚难道能改变你结过婚的事实吗?离婚代表完结吗?”何姐很清醒,她比任何人理性,“你是什么?在娱乐圈里,你是挂在橱窗里的精美展品,是靠着无数人观瞻你而生存的。如果你不认同这种方法,可以离开这个橱窗,我不拦你。” 小破公司是橱窗。 华夏亦是橱窗。 她从一个逃到另一个,可是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匀佳漠然,怎么到最后,她连婚姻也要赔进去。她的前半生为了进入橱窗血肉模糊,她的后半生要为了逃出橱窗而拼死拼活。 第36页 人怎么那么可悲。 何姐缓了声音:“我把一切摊在你面前,你自己抉择。”她叹了口气,“成年人了。” 是啊,成年人了。 顾匀佳道:“我懂。” 她眯着眼:“我同意。” 何姐淡淡道:“别那么难过。这个世界有舍有得,舍去一部分,你也可以得到一部分。” 顾匀佳扯起嘴角:“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要难过一会儿。一会儿我就没事了,只是,你得让我难过一会儿,这是人之常情。” 何姐:“你装的挺累的。” 顾匀佳:“你也是。” —— 少女幼时大概都有一个梦想。她会找到这个世界最英俊的王子,坐在白马上,抱着王子的腰,踏着红色落霞,漫游在这个世界最辽阔的草地,无边无际,一望无垠。 顾匀佳抿着嘴。 可少女长大后,会发现王子早已是上上个世纪的产物。她没有办法找到白马,天空没有那么美丽的落霞,世间找不到那样的草原。 梦里的美景,与她无关。 照例,她该恨透了薛放这个破碎她少女梦想的人,可偏就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和薛放离得最近,他们都是敢于牺牲自由获得利益的“勇士”,可亲可敬。 事情就此定下来。 华夏安排她和薛放商量事宜,为之后的做准备。 顾匀佳推开预订的房门,薛放正坐在沙发上按着太阳穴。 她礼貌打招呼:“薛先生。” 薛放点头颔首。 两个人对坐着,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蓝色文件夹,里面细述了合作的细节,以及后续的安排。这里面是他们两个人翻身的筹码。 薛放抬眼,漫不经心。 不对。顾匀佳挑眉,是她自己一个人翻身的筹码。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烂筹码。 她先开口:“食言了。本来打算的一切要重新推翻。现在开始,我们要码一场大局,希望薛先生配合,也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薛放盯着她。 他说:“合作愉快。” 顾匀佳明白,这两声“合作愉快”,将代表着他们之后会一直交缠在一起,为利益翻滚。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二十几岁入圈,演了七八年的龙套,在三十岁凭借一部优质电影闯进华语多个重量级奖项,一举成为当时最耀眼的新星。影评人称他“潜力无限”,网友称他“值得等待一万年”。她是昨日星,他是今日梦。他何必在意言论。 只要保持下去,他无坚不摧。 “其实你没必要掺进来。” 薛放摇头:“顾小姐,你应该知道流言蜚语的力量。人远比你想象的脆弱,就算我,也要披身铠甲。” 顾匀佳翻出手机中的视频,举给他看:“你是指,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视频是他和查雅的CP剪辑视频。画面精美,音乐贴合,可在顾匀佳眼里,这样想象出来的情感,比起实物来说,只是虚无缥缈、不需关心的闲事。 但有人不这样认为。 他们在虚无缥缈的东西里倾注了过多心血情感,于是认为那是世界上宝贵的东西。而最可怕的在于,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一旦有人反对,即是外敌。 薛放的担心没有错。 顾匀佳看着视频,感叹:“人的想象力真是玄妙的东西,可以引领科技进步,也可以深入人脑,误入歧途。” 薛放说:“人类擅长臆想。” 顾匀佳抬眸,盯着薛放的眼睛。她看着他,忽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伤感”一词。就仿佛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小孩,心里早已经崩溃,但面子上仍然无动于衷。 臆想。臆想。 顾匀佳抚着胸口想。 门外响起敲门声。两声过后,门被推开。何郁穿着一身职业装冷漠地走进来,明舍同样一身西装,一脸严肃。 明舍一进门,疾步走至薛放身边,抬起手指着他:“你可是真会给我来事,你要是二十几岁的小伙,我早就抬起手给你干一架了。” 薛放对着明舍笑:“舍哥,如果你还年轻,我也一样。” 何姐望了眼顾匀佳。 顾匀佳摊手:“没事,他经纪人比较暴力,你以后接触多了,自然而然就习惯了,不用担心。” 双方经纪人到场,薛放和顾匀佳让出了座位,让两个真正的老油条在桌上打太极,你推来我推去,互不相让。 顾匀佳站在窗前。 窗外万丈高楼平地起。 身后,两个人对弈。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盯着对方较量。 何郁眯眼:“我们可以充分利用互联网的优势,就像查雅一样,制造焦点,综艺合作少不了。” 明舍点头:“你说得对。” 顾匀佳回头:“什么?” 明舍解开西装纽扣,继续道:“仅仅是综艺还不够,影视上的合作,尤其是吸引人的CP更好。这方面也可以考虑。” 何郁赞同:“我同意。” 薛放冷漠盯着明舍:“舍哥,您才是真的能作。” 明舍朝他笑,然后扭头向何姐一伸手。何姐自然搭上,两手重重握了握。顾匀佳瞬间觉得自己的后半辈子都在这一握中,落了地。 —— 何郁在前面走着。 顾匀佳跟在后面:“何姐,真的要上一个综艺吗?” 第37页 她答应曝光隐婚,但也知道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曝光,而是要在曝光前让网友对两人CP感认同。后期曝光再顺着这场潮流控制舆论,以达到理想效果。如果真走到那一步,网友一水支持她和薛放的“爱情”,比她自己认同这段虚假的感情更加可怕。 何郁停下步子转过身:“你们不仅要上同一档综艺,未来还要合作拍戏。”她挑眉,“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如果合作,深感荣幸。’,是么?” 何郁眨眼:“荣幸吗?” 顾匀佳站着,没错,她说过这句话。可万万想不到,别的话不灵,这句倒是一语成谶。 她揉着额头,堪堪吐出几个字,字字咬牙切齿:“荣幸,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何郁点头:“知道就好。” —— 窗户开着,微风拂面。 屋内只剩下薛放和明舍两个人。 明舍朝着薛放一挥手,咧嘴笑道:“满意了吧?你小子将我一军,我也不能吃亏不是。你要逼着我去炒你俩这个CP,那我就逼着你去演偶像剧。” “偶像剧有什么关系?” “你还挺得意。” “得意这事十年前就做了。” “你真那么深情十年了?” 薛放纠正他:“十二年。” 明舍“噫”了一声,抚着胳膊上莫须有的鸡皮疙瘩,揶揄他:“可怕的男人,居然惦记了人家小姑娘十来年,还用这样的手段绑住人家。那小姑娘太惨了。” 薛放倏尔苦笑:“惦记十年,不也没惦记到嘛。” 明舍劝他:“不然放弃?” “她跟我提了离婚。” “所以呢?” “这是最后的机会。” “你这是让人家往你坑里跳。” “但这是她的选择。” 明舍眯眼,绕着薛放周身转了两圈,然后站定在他面前,严肃说:“顾匀佳那小姑娘被你看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这种人啊,吃人不吐骨头。算计什么都算计到极致,包括自己的爱情。” 薛放垂眸:“性格使然。” 他道:“如果再早个十几年,我还是个意气少年的话,我会用最单纯真挚的心意去追求她的。” 明舍惋惜:“你啊,不进娱乐圈多好。”他摇着头,“绝对是学生时代里,女生最关注的那种男生。” 薛放摇头:“可不进娱乐圈,我就不能遇见她。两条平行线,无法相交,如何相爱。” “难双全,难双全。” 明舍无奈,长吁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这文的各位。 第21章 事实证明,会营销,简直是二十一世纪人生赢家。 短短几天,顾匀佳亲眼见证了营销的力量。网上已经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浪潮,舆论控制了话题走向。“十年好友”、“青梅竹马”和“天造地设”等等词语充斥着每篇通稿。 但以当事人角度来看,这些词没有一个精准的,胡编乱扯。 扯得她只能苦笑。 查雅那方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关头上还会有华夏和她来掺和一腿,一时间乱了阵脚。反应过来又加强了舆论控制,水军更甚。 一来一去好不热闹。 这样的情况,莫名让顾匀佳想到了一个场景。薛放披着红盖头,娇羞地站在她和查雅中间,而她和查雅势不两立,一人扯着薛放一个胳膊,说薛放是属于自己的。而后又来了两拨人,一拨摇旗呐喊支持查雅,一拨呐喊助威维护她。 场面很焦灼。 几天后,顾匀佳在一条微博下看见了个很有意思的评论。 某网友:【我真的,我去!我之前可是放下了豪言,说老薛不可能和顾匀佳在一起,不然我就要去手抄新华字典。这要是真的,请问各位有什么好的骨科医院介绍给我。主要是,我怕手废。】 所以说,凡事留几分。 虽然她并不相信手抄新华字典这套说法,这和她一样,博人眼球。即使真老老实实写完,也脱不了博人眼球的嫌疑。 但她还是很喜欢这条评论。 因为其他的真实评论,照比这一条,那叫一个恶毒。 其中有薛放的粉丝。 也有查雅的粉丝。 顾匀佳称这种现象为,“史诗级三波粉丝大混战。” —— 翌日,她收到通告。 手头工作暂停,和薛放同台录一档户外综艺。为了让粉丝拿着放大镜找“蛛丝马迹”,两家公司很一致的认定,多上几期,于是两个人摇身一变,成了半常驻嘉宾。 新节目叫《飞驰》。 它和之前《娱乐》的形式不同,少访谈,偏户外。这种情况下,言语作用变小,但动作眼神上可发挥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顾匀佳早一步赶到录制地。 薛放档期紧,明天到。 她一个人在酒店里闲来无事,又去翻评论。事件过去几天,舆论热度炒到顶峰。随之而来的是各方的关注,和铺天盖地的谩骂。 查雅的粉丝说她“高攀”。 她的粉丝说查雅“不配”。 尽管这和网友的感情生活一点不相关,可他们总是能理所当然的去比较,自以为是的认为谁和谁更加相配,谁和谁能相伴一生。 第38页 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其实,三个人一点关系没有。 但都逃不了“比较”。 在进入娱乐圈很久之后,才明白人们比较两个事物,不是为了褒奖,而是为了贬低。 人们享受优越感。 —— 薛放的航班延误,来到酒店已经凌晨三点。他卸下行李,手机在口袋里一声震动。 明舍发来消息:“我觉得你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薛放盯着手机屏幕。 半晌,他回道:“舍哥,拜托你尽量把消息往下压。” 明舍:“不好压。” 薛放:“那麻烦你了。” 明舍:“臭小子,你迟早栽在自己的手里,作死的。” 薛放:“我得栽她手里。” 明舍没再回。薛放把手机扔在一旁,说实话,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快。原本担心的事情发生,他也要尽快把计划提上日程。 十年前的事情再翻出来。 薛放倚在门框上,他不知道顾匀佳还能不能承受。当时那股热潮凶猛,杀人不眨眼,把一个当红女星扒落在地,毫不留情。 如今,是他亲手把这个恶魔又引了出来,因为自己的私欲。 可他收不住手了。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顾匀佳有多想结束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可他自私,他不想。肖想了十几年,好容易能留在身边,他放不了手,也不敢放手。 他知道这有多卑鄙。 以往顾匀佳总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耻”,他也陪她嘻嘻哈哈,可如今局势不同,他现在也认下了这些话。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都觉得自己疯狂。 如果某天顾匀佳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他该怎样去面对她。 他甚至不敢去想象。 薛放看着外面的天,一片漆黑。凌晨五点,明舍给他回消息,说基本压住了舆论,但这事势头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翻出来。 他说了声“谢谢”。 天边已泛白,一切如初。 薛放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书,书中某页夹着一张照片,背放着,已经有些时日,微微泛黄。他伸手抚了抚,然后放在书柜上,摆放整齐。 他揉揉太阳穴,走出门。 日程安排得太紧,他连轴转了几天,又因为飞机延误休息不好,出门的时候精神恍恍惚惚,一瞬间仿佛看见了顾匀佳。 他眯眯眼,摇头走开。 身后一声叹息:“薛先生。” 他扭过头。 顾匀佳抱着手臂:“虽然我们不对付,您老也不至于这样忽略我吧。毕竟大家是要合作共赢的。” 薛放站在原地没说话。 顾匀佳一摊手,很是没辙地过来拉他,催促道:“何姐说我们俩要做一辆车去拍摄场地,届时有人候在那里拍照,以供之后炒作绯闻之用。” 她看着薛放皱着眉,人生无常,没想到有一天还要教别人怎么和自己造绯闻。 薛放随她进了车,一前一后。 他本来打算坐在前座,可司机朝他一摆手:“你去后面坐,后面有位。”末了又补充一句,“你的那个经纪人,好像姓明,这是他嘱咐的。我没办法。” 薛放低头笑笑复又抬头,说:“好,我知道了。” 转到后方,薛放看见顾匀佳缩着身子,窝在后座的角落边,一脸无语。他挑挑眉,示意这是安排,他也没有办法。顾匀佳翻着白眼:“他说让你来你就来,不是,您平常那怼天怼地的劲儿哪去了?” 薛放坐在后座另一侧,悠悠开口:“我只是艺人,又不是老板。权力小得很。”他侧头看着顾匀佳,“实在不敢怼天怼地。” 顾匀佳朝他翻了个白眼。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薛放。车窗外景色倒退,映在玻璃上。顾匀佳将脸悄悄贴上玻璃窗,冰凉的触觉消逝了她脸颊的热烫。虽然她和薛放互相看不对眼,可坐得这样近还是头一回,到底是男女有别,她难免觉得不对劲。 一路飞驰。 司机停车的时候,顾匀佳才收回看车外景色的视线,她眨了眨眼,忽然看见映在玻璃窗上的一幕:薛放正侧着头看她。 她一皱眉。 呵,看个鬼啊男人。 她拉开车门,独自下车。快走了几步后,她又气馁地停下步子,等着薛放走到她身边,她一抬胳膊:“来,挽着走。” 薛放动作迟疑。 顾匀佳耐心道:“挽着,装开心点。别让摄影师大哥麻烦。” 他苦笑,揽上她的肩。 顾匀佳大惊,对着他瞪起圆眼:“流氓!你胳膊和肩膀分不清吗?” 薛放边揽着她走,边道:“又不是参见晚宴红毯,你见过日常情侣挽着胳膊,挺着背伸着脖走路吗?”他看着她,轻拍她的肩膀,“顾小姐,要笑,你说的。” 顾匀佳眯眼弯嘴,一脸假笑。 薛放皱眉:“太假了。” 顾匀佳理所当然:“无所谓,这么远拍不清楚。” 薛放:“你职业道德呢?” 顾匀佳哼气:“前几天看见一个小狗可怜兮兮,没忍心就给它吃了。”她转头看着薛放,摆了个自认妖娆的姿势,“希望薛先生你的职业道德还在,不要被我迷住了。” 她很会招惹人。薛放压住心下的异动,说道:“顾小姐,这样的接触,我本人也实属无奈。” 第39页 薛放心下叹口气。 男人也是口是心非,他明明,是很喜欢这样的接触的。 “还有,别叫薛先生。” “为什么?” “很显生分。” 顾匀佳被逗笑:“那喊你什么?”她思索了一会儿,“薛薛,小薛薛?还是小放?” 薛放冷漠脸,说:“喊薛放就好。简洁些,别那么做作。” “我不,”顾匀佳一撇头,“我就做作,矫揉造作。谁要喊那么普通的名字?要不我单字喊你,台偶那种?”她拉长声音:“哦,我的放。” 薛放不回应,任由她喊。 她得寸进尺:“放。” ……还带着颤音。 薛放揉了揉太阳穴,加快脚步。 —— 顾匀佳对自己给薛放的昵称十分钟爱,时不时喊上两声“放”,尤其喜欢带着波浪音调。她喜欢看薛放这人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但是喊了半天后,他似乎免疫了。只冷漠地看她发疯。 顾匀佳感觉无聊,问他:“那你给我的昵称是什么?匀佳?” 薛放:“佳佳。” 顾匀佳撅嘴:“土里土气。” 薛放苦笑,尽管土气,他也这样在心里称呼了她十年。 沉默了一会儿,顾匀佳起身,郑重其事:“别叫佳佳了,还是叫小佳吧。亲切点。”她一点都不希望听见“佳佳”这个称呼,那会让她想起江北这个杀千刀的。 薛放抬头愣神,而后道:“好。”他笑笑,“小佳。” 她说是什么,就叫什么。 只要叫的那个人是她,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评论。 感谢喜欢这文的各位。 第22章 《飞驰》是大型户外节目。 嘉宾共有八个人,分成四组。很显然,她和薛放一组,录制揭晓分组结果时,顾匀佳很有职业道德地上演了一场“我好惊讶,我事先根本不知道”的个人大秀。反观薛放,只是不自然地扯了个笑。 这个笑,假得不行。 顾匀佳料想,这段播出去绝对会让观众质疑炒作CP,于是节目组肯定会选择剪掉。 可怜的放,没了第一个镜头。 分组后,是一系列游戏环节。本着娱乐他人娱乐自己的目的,项目进行的很顺利。而节目组也给了两人最新的任务,在别组进行游戏的时候,当背景板的时候,也要秀一秀恋爱的酸臭味。 她和薛放站在一起,薛放头往她这边偏,磕磕巴巴说了几句话,类似于“今天吃啥”、“明天吃啥”以及“后天吃啥”的问题,以此在外界视角凸显出两人的亲近。 且动作极其尴尬。 顾匀佳扶额,她怎么也寻思不明白,那个在电影里精明的薛放,是怎么在综艺里显得这么傻的。 “自然的。” “……好。” 薛放调整了下姿势。 结果真的只是调整了下姿势,其他的尴尬一点没变。 顾匀佳拖着步子走开,摆手道:“拍不了拍不了,看上去就像我强迫黄花大闺女一样。”她纳闷,“你之前花絮里笑得怎么那么羞涩?天赋异禀,偶尔失常?” 薛放不再说话。 其实,那天他根本不是对着查雅笑,而是偶然看见了一条微博推送。推送的对象,恰巧是她。 —— 第一天,合作不顺。 绯闻素材积累为零。 中午休息的时候,顾匀佳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微博热搜已经爆炸。 十二点一刻。 徐娅发了一条微博: 和林先生相识二十年,今天,我对他的称呼终于从“林先生”变成了“先生”。 你好,先生。@林喻。 随后,林喻转发配文: 你好,亲爱的。@徐娅。 顾匀佳瞪大眼睛。 这剧情,熟悉的挚友变恋人? 一击掀起千层浪,而一堆网友翻涌起惊涛骇浪。林喻微博评论全在刷“分手”。他原本走得是流量路线,粉丝也基本以“女友”自居,而这波作死操作也让他成功作了一把死,脱粉无数。 相比之下,徐娅的情况要好很多。虽然有粉丝攻击,可路人对于徐娅的好感滤镜很高,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句“不配”。 但即使是这样程度的攻击,徐娅也没有遭受过。顾匀佳有些担心,抱着手机给她打电话。 “嘟嘟——” 没人应答。 顾匀佳想,可能现在她有些忙,毕竟这样的舆论强度,压下去也是需要时间的。兴许她正在公司和经纪人商量解决方法,暂时没有时间和她聊天。 半个小时后。 徐娅又发了一条微博: 向你问好,黄河。 配图是她和林喻依偎在一起的照片。后方是奔腾的母亲河。 顾匀佳放大照片,盯着图上的徐娅。她笑靥如花,顾盼生辉。顾匀佳突然觉得自己刚才对她的担心,很是多余。 拍吧,照吧。 控制不了舆论看你哭不哭。 顾匀佳恶狠狠地想。 —— 下午录制的时候很背。 她和薛放的组合面对所有游戏,基本全废。第四轮结束之后,她和薛放看了眼自己垫底的成绩,又面对面看了对方一眼,眼神里透露出一些无奈。 第40页 第五轮的时候,她有些气馁,却在薛放眼里同样看出了自己心里想的东西:胜负欲。 两个人都没做过垫底。 这次,也不行。 一声令下,顾匀佳迅速跑出去,和其他女艺人争分夺秒。她体力不好,初高中体育测试的八百米要吊着一口气才能跑完,而且是压着及格线过。这次,她憋着一口气,也不管什么形象只知道往前冲,倒是没有拉开距离。 到达目的地,女艺人做了几个小游戏,之后的事情就是男艺人的活儿。 顾匀佳吊着一口气看战况。 她离男艺人那组有些距离,再加上她常年熬夜煲剧看书熬出来的近视眼,其实看不清楚那方的情况。但通过模模糊糊的轮廓,和周遭几个女艺人的交谈,她觉得这把薛放能行,逆袭在望。 导演喊停,游戏结束。 男女艺人重聚,导演宣布结果:“我们第五轮的游戏结果已经出来了,真的很令人不可思异。”他兜了个圈子,慢悠悠说道,“恭喜薛放顾匀佳。” 顾匀佳激动地差点要去抱薛放。胳膊抬到一半才堪堪收住。 她小声道:“刺激。” 薛放听到,悄悄看了她一眼。 三十岁的人了,他向来觉得自己很成熟,这样幼稚的游戏也只是工作必需。但刚刚宣布两个人最后一轮翻盘时,他居然也有些激动,差点没绷住想和她分享。 他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幼稚的一面。 导演打了拍子,说:“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大家也都很累了。节目组为大家准备了晚餐,现在欢迎各位嘉宾按分组吃晚饭。” 顾匀佳肩膀一歇,终于完了。 节目组准备的晚饭确实很充足,肉类、菜类和水果,以及饭后甜点,一应俱全。 顾匀佳坐下:“可惜了。” 的的确确可惜。众所周知,女艺人只配喝露水,超过晚上八点还投喂她们食物的人,罪不可赦。 薛放坐在对面,也没有动筷。 顾匀佳看他这幅模样,一时来了兴趣,拿起一份水果捞朝薛放一端:“放,你累了一天了,快吃点水果,新鲜的,味蕾爆炸。” 薛放看着她手里的水果捞。 而后,他抄手拿起桌边甜点,笑着放在她面前,语气温柔:“小佳,你不要只想着我。你今天也很累,吃块甜点奖励一下自己。新鲜的,入口即化。” 顾匀佳看着这块甜点,她甚至能想象挖开一勺时,爆出里面芝士的模样,真是诱人犯罪。 她咽了口唾沫。 然后瞪了眼薛放:“魔鬼。” 薛放无言笑笑,替她拿开甜点。她知道她的自制力不强,他也只是逗逗她而已。只是他突然发现,她鼓嘴生气的样子要比平时端着架子一脸假笑的模样好看太多。 他很喜欢她这样,像小孩。 最后,她和薛放在镜头的逼迫下吃了几口生菜,匆匆结束了这场美食煎熬。而撤下去的甜点,顾匀佳生生看见它进了工作人员的肚子。 令人羡慕。 只是,她一想到节目播出之后,画面是自己和薛放对吃生菜的模样,就觉得格外好笑。 —— 晚饭过后,已经九点。 一天的安排只剩下最后一项。 这一项,却是顾匀佳担心了一天的项目。节目组不知道那个编导想的损招,为了体现户外综艺的特质,让嘉宾分组扎帐篷,在帐篷里睡一晚。 顾匀佳知道在帐篷里睡一晚只是托词,节目组结束录制后还是会把他们送回酒店。但搭帐篷是看点,怎么样也不会省。 节目设置男女分开睡,可偏偏搭帐篷还要按原本的分组。顾匀佳抱着工具,看着薛放觉得很无奈。 她看了眼说明书,不懂。 薛放自然而然接过说明书,研究了一会儿后,他找了块地开始忙活。顾匀佳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听薛放要什么,她就赶紧从一堆东西里翻出来递给他。 效率颇高,超越了别组。 扎到最后,为了加固,薛放钻进帐篷里,他喊顾匀佳要零件,顾匀佳看着这顶保密性良好的帐篷,怎么都不想钻进去。 无奈,她谈探进去头,递了零件过去:“做做样子完了。” 薛放:“这样不好么?” 顾匀佳疑惑:“好什么?” 薛放:“你探出去头,看看别组是什么样子。” 顾匀佳眯眼,听他的话探出头去,望向别组。出乎意料,几个组多多少少都钻进了帐篷。 她咽口唾沫,有探进头对薛放感叹:“哇塞,我的天。” 薛放解释:“大家都是为了炒作而来的,这样最高效,人们对半遮半盖、犹抱琵琶半遮面最有兴趣和想象。” “可还有一组是俩男的呢。” 薛放哽住,一时说不出话。 顾匀佳捧着脸笑:“难不成,他们也要炒一对CP么?” 薛放咳咳:“……也许是因为耽美市场。” 顾匀佳看着他这个模样,笑得更开,她打趣道:“没想到你对这方面还有涉猎啊。哦,我的放,难不成你是断癖之袖,难言之隐,背着这俗世压力和我炒绯闻?” 薛放瞥她:“你想多了。” 顾匀佳眨眼:“哪多了?” 薛放叹口气,抬起眼眸,扯起一丝笑:“你才是我的小可爱。” 第41页 顾匀佳:“噫。” 薛放:“满意?” 顾匀佳:“满意个鬼?” “那要不然,”薛放放下手里的东西,坐直身子,松了松领带,“为了自证清白,我再做点什么?” 顾匀佳盯着薛放。 薛放报以微笑。 她一吸气:“哈哈,不用。”而后一缩头,退了出来。 不到两分钟,薛放也出来。 “你要干什么?”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薛放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说:“我弄完了,出来准备回酒店,怎么,你要住这儿?” “住、住什么住?” 顾匀佳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到他前面,头也不回地说:“谁还没有酒店住了?” 她走得快,摸着自己的胸口,心跳有些快。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这是累的,还是因为他的话。 她挠挠头,烦躁。 第23章 回到酒店,顾匀佳马上卸妆、护肤、敷睡眠面膜以及各种做拉伸动作,一直到十二点才上床。 用最贵的面膜熬最晚的夜。 没办法,女明星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临上床,顾匀佳将将盖好被子,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她默了一瞬,无奈地坐起身。来电通知上写得是:徐娅。 她叹口气,还是选择接听。 徐娅那方似乎有风,吹得听筒嘶嘶响。顾匀佳抱了一个枕头,问她:“还在外面?” 徐娅声音轻轻:“嗯。”她说,“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顾匀佳“哦”了一声。 “我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抱歉让你担心了。”徐娅压着嗓子,“这件事情很突然,我的父母、经纪公司和同事事先都不知道,不是特地瞒着你。” 顾匀佳释然说:“没事。”她锤了两下怀里抱着的枕头,“只是没想到你还有公布恋情的一天。” 徐娅笑笑:“我也没想到。” 外面的风好像很大,呼啸而过。徐娅吸了吸鼻子,说:“没想到理智了半辈子,今天冲动了。” “冲动什么?” “林喻表白了。” “你答应了?” “我本来的打算是拒绝。” 顾匀佳摇头笑笑:“那看来,本来的打算作废了。他一定说了什么话,让我们的小娅反悔了。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不觉得你是被一两句话拉住的人。” 徐娅低头不语。 半晌,她说:“也许人有两面性……他恰巧熟悉我的另一面。” 顾匀佳倚在床背上听着。 在她心里,徐娅展现出来的一面很稳妥。她从不冒险,从不激进,从不失礼,从不孤注一掷。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事,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人事。 在此之前,她都如此。 顾匀佳问:“那小娅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的,方便说说吗?” “别贫嘴,”徐娅咬着嘴唇,思索着说,“可能和我平时完全不一样。冲动、任性,还有点渴望刺激。很难想象,也许是压抑久了,需要释放。”她嘲笑自己。 “可代价想过吗?”顾匀佳默了一瞬间,提醒她。 “嗯……当时没想。” 徐娅无奈:“所以才说,那是我半辈子积攒的冲动。” 顾匀佳撇嘴:“哼,看你怎么应对这种后果。我还头一次看见有人眼巴巴要爆恋爱绯闻的。”她有些气她,“还跟我说你俩是朋友,这下倒好,疯狂打自己的脸了吧。” 徐娅嗯嗯两声,又说:“可是,你不也和薛放一起上综艺了吗?是谁说抓住机会就要离婚的?是你吗,小佳?” “我们是合作。”顾匀佳义正言辞。 徐娅很是不赞同,反问道:“合作?人家能捞到什么好处?单纯为了摆脱查雅么?你又不傻,肯定也知道他这是救了你一把。你不带点感恩之心。” 顾匀佳埋首在膝间。 没错,她知道。 可是她说不清薛放的意图,他那个人啊,她虽然不是很了解,可认识了这么多年,她也稍微知道他的处事风格,虽说不上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但绝对不是那种肯牺牲自己利益而为他人服务的善良人。 她不是不感恩,只是怕她表达了感恩之情后,薛放那个男人转头就说根本不是为了捞她一把,而是在为自己谋利、创路。 可想而知多尴尬。 她半晌没回答徐娅的问题。 徐娅放弃道:“算了算了,你们之间的曲曲折折自己去想吧。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挂了吧。我就是跟你报个平安。你该睡了。” “嗯,”顾匀佳最后嘱咐,“不管怎么样,之后发生的事情你都要做好准备,千万不要一时想不开之类的。” 徐娅哭笑:“干嘛啦?” 顾匀佳:“怕你出事喽。” 徐娅深吸一口气:“放心,我妈费心费力了十个月为我打造了心脏,把我带到人世间,我会好好珍惜的,纵然半辈子都很平庸,我也舍不得离开。” 顾匀佳道:“嗯。” “挂了?” “好。” 窗外夜色已深,星星点点。 虽然事情的发展总是令人抓狂,可办法总比困难多,一切都会因为新的一天的到来而消逝。那就没必要去因为某一件事困扰。 顾匀佳躺下,盖好被子。 第42页 睡觉。 —— 凌晨四点的天空,真黑。 顾匀佳打开灯,明晃晃得照人眼睛。她眯着眼,摸索着洗漱、护肤、洗头发、吹头发一条龙。 五点,踏上专车。 天空终于泛起鱼肚白。 几个女艺人上完妆,在化妆室里聊天唠嗑。有个年纪尚小,口无遮拦的女艺人吐槽自己合作的男嘉宾。 顾匀佳困得眯了一会。 那个女艺人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只知道是以骂那个男嘉宾“老色鬼”结束的。虽然骂得很凶,可当录制开始时,她还是很乖地站在男嘉宾身边,笑容满面。 大家都靠演技吃饭。 顾匀佳悠悠站定在薛放旁边,侧头悄然瞥过他一眼。薛放站的笔直,面容平和,一副自居清雅的模样。顾匀佳又想了想昨日徐娅的话,还是否定了那样的想法。 徐娅那话,不合逻辑。 她清清嗓子,精力转到工作上。 户外综艺,游戏当道。 顾匀佳脑子不甚灵活,听了两遍,对于游戏规则半懂不懂。大抵就是所谓猫捉老鼠的游戏。 第一局,她当猫。 顾匀佳发誓自己真的有用心去当好一只“猫”,但她深刻实践了《汤姆和杰瑞》的精髓,老鼠难抓,老鼠抓不住。毫无意外,又是游戏黑洞的一天。 第二局,她变成了老鼠。 一开始,四周并没有“猫”的影子,顾匀佳就悠悠地走。走了两分钟,不知道哪里窜出来一个人,上来拦住了她。紧接着,扑过来要抓她。她看清了,是个男嘉宾。 游戏规则是猫抓到老鼠,要把老鼠身上的标志撕下来,并把抓住的老鼠带到猫窝。 顾匀佳想,死就死吧。 被抓到猫窝还能休息。 可她没料想到,那只“猫”没有冲着她手臂上的标志,而是在她身前堪堪停了下来。 怎么,不忍心下手? 不至于吧,她又不是天姿国色。 那个男嘉宾笑笑:“不抓你了。刚才跑太快,摄像大哥跟丢了。我现在就算抓了你也没有镜头,先等等吧。” 顾匀佳点头,原来如此。 两个人站在一起,男嘉宾时不时问她几个问题。她都简明扼要地回答了。但她和对方并不熟,一时间不想继续交谈下去。 但对方很热情。 热情到直接上手。 顾匀佳皱眉,离他远了一点。 那个男嘉宾倒是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她撤,他就进。顾匀佳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生气,她当对方没眼色,索性撇过头不再说话。 男嘉宾又问了她几句。 她全当耳旁风。 过了一会儿,旁边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静下来。顾匀佳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顺出去,她就感觉脖颈处有触碰的感觉,没来得及反应,脖颈间略过一双手,自然搭在她肩膀上,且在向她胸前伸。 顾匀佳下意识用手臂档着。 那男嘉宾一脸讥笑:“哎呦,有必要吗,大家都成年人了,何况你在香港不也从事这一行吗?” 顾匀佳听不情他说什么。 她耳朵嗡嗡响,甩开他却忘了跑,只知道瞪着他不说话。 旁边传来脚步声。 顾匀佳扭头,看见薛放正跑过来。她刚要开口,就见薛放瞥都没瞥她一眼,径直走到男嘉宾身旁,把他的胳膊往身后一挽,撇着他的手指不放。而薛放身后,跟着一台摄像机。正正好好照不见他俩的小动作。 老哥,这很卑鄙啊。 薛放假笑着说:“不好意思,狭路相逢,这只老鼠,”他瞥了顾匀佳一眼,“归我吧。” 顾匀佳看了看那男嘉宾实则痛彻心扉但面上仍然要装作毫无波澜的样子,不禁赞叹薛放。 老哥,卑鄙得好。 最后,她被薛放拉着带回了猫窝。 说是拉着,其实他动作很轻柔。他把她安置在节目组提供的猫窝里,轻轻道:“先休息下。” 那是很温柔的语气。 而后,他离开。 顾匀佳坐在沙发上,叹出一口气。刚才真的很可怕。她突然想起在化妆室里,有个女艺人吐槽男嘉宾“老色鬼”的话,而刚才的男嘉宾正好是和那个女艺人一组的。 顾匀佳拼命回想女艺人的身份,是一个小公司里的女团队长,去年刚刚出道,参加这个节目只是为了宣传一下新专辑。 她还是个刚二十的孩子。 顾匀佳突然庆幸自己的起点高,若是她也如同这样一步一步爬上来,又将有多少相似的情节发生在她的身上。而年纪只有二十几岁,她能够处理好这样的事情吗? 不能。 三十岁的她都不能。 一瞬间,杜朝星出现在脑海。 当时她还不甚了解杜朝星,只知道她的处境遭遇都是令人同情的。而感同身受,她做不到,也无法做到。她庆幸杜朝星的逃离。可却无法知道,杜朝星的逃离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自绝后路? 顾匀佳忽而有些不敢往下想,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停滞。 原来,她有件事没有意识到。 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 第24章 从出道到现在,笼统算下来有十多年,顾匀佳在别人对她的描述中,听到的最常见的一个词,是“幸运”。 第43页 确实,很幸运。 但她一直将这样的褒奖视作贬低,视作对她如今的嘲讽。是以她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对她说。可时至如今,她才明白自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若不是这样幸运,一下被推上顶端,她要将在这样的泥潭里看尽多少丑恶才能离开。 离开时,还是自己吗? 她来不及再想,就看见又来了一个艺人,坐在了其他男嘉宾的“猫窝”中。顾匀佳细看过去,正好是那个之前在化妆室里吐槽的女艺人 。 她长得很清纯。 装扮也格外青春。马尾辫,白色运动衫,运动鞋,微微喘着气。 她的年纪和宝黛相仿。 可顾匀佳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上就是同人不同命。这不是宝黛或者谁的错,只是生来如此。 顾匀佳在原地没动。 她不想过去说什么话。 人人都有难念的经,她的力量谨小慎微,顾不得别人。 —— 整个上午,顾匀佳呆坐。 其他男嘉宾的“猫窝”陆续又送来了两只“老鼠”,只有薛放的“猫窝”格外冷清,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独占一方。 时间将近十一点。 最后一位“老鼠”进门,仍旧坐在别处。顾匀佳叹了一口气,听着旁边叽叽喳喳的讨论。由于屋里没有设置摄像头,大家格外谈得来,只是地理位置没有优势,顾匀佳只能在旁边干听着。 说着说着,话题迁到薛放。 一个女艺人说今天薛放很奇怪。 另外几个女艺人询问。 那女艺人说:“很奇怪。遇见我好几次,居然正眼没瞧一下,直接略过去。完全不拿我当一只老鼠。当然,这还算不上很奇怪。主要是,他不捉老鼠,专跟着猫,那男嘉宾你们知道吧,两个人就腻在一起,不过那个男嘉宾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匀佳挑起眉头。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猜测出来最大的可能性是,薛放是同|性|恋。而那个男嘉宾应该就是他喜欢的人。 而薛放上这综艺也有原因。 顾匀佳缩了缩头。 领头的女艺人眯着眼睛:“你们想啊,他那样的咖位,来参加综艺活动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如果他真的是同|性|恋,那就极有可能是来洗白的,用行动否认喜欢男人。” “但是……” “但是什么?” “他搭档挺可怜的。” 几个女人朝顾匀佳看过来。 顾匀佳无言低下头。 “可怜什么,”其中一个说,“大家都是各取所需,是吧,匀佳?” “嗯?”顾匀佳抬头,迷糊回答,“嗯。” 她也不知道这声“嗯”到底代表“各取所需”说得对,还是“薛放是同|性|恋”说得对。 她撇过头干脆自娱自乐。 旁侧仍然有人讨论:“其实,我还挺喜欢看男人谈恋爱的,但是不知道薛放在不在意,我们之后注意点别从人前说……” 顾匀佳仰首,摇了摇头。 虽说她不知道薛放在不在意同|性|恋,但他更在意的,应该是别人怀疑他那方面的能力吧。 看看他之前的虎狼之言。 不过,这次…… 这个男人还是很不错的。 顾匀佳抱着胳膊。 因为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她和他一直不对付。但问原因,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突然这样了。 然后就这样一直两年。 但论起两个人互相嫌弃的历程,除了嘴上功夫,实则一点实质伤害也没有。 都是动不了手的人。 —— 昏昏欲睡的上午过去。 导演终于放了他们。 两两一组的八个嘉宾分开,不再以一组进行活动,而以单独的个体,这才是镜头下最真实的状态。除了那两个男生为一组的两人仍旧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顾匀佳看了眼前方薛放。 她纠结了瞬间,小跑赶上他。 薛放整个上午都没太说话,导演指挥拍摄合影的时候,他都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模样,导演凭着面子才让他扯了下嘴角。 顾匀佳看他:“干什么去?” 薛放简答:“回酒店。” “不去吃饭?” “不去。” “气饱了?”顾匀佳问。 薛放定下脚步,却没有看她。他瞥向前方:“没有,瞎想。” “哦,我瞎想。”顾匀佳顺着他的话,小心翼翼问,“去吃点呗,我想吃,但没人陪着去。” 她发誓,这话她真真是鼓起了三十年来没有几次的勇气,才能说出口的。 薛放依旧冷淡:“不去。” 顾匀佳气馁:“行吧。” 走了几步路,薛放又停下脚步,等顾匀佳靠近后,他说:“去。” “你怎么那么善变。” “我饿了。” “好吧好吧,”顾匀佳无奈道,“那我请你吃顿大餐。” 薛放:“……好。” 等到了餐厅,顾匀佳思索来思索去,还是点了蔬菜沙拉。 两人面前各一份。 看起来,很穷酸。 顾匀佳低下头,轻轻说了句:“沙拉大餐,用餐愉快。” 第44页 没办法,什么样的工作就有什么样的硬性要求。他们不能只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决定,有时候,外界更能决定他们的生活方式。 顾匀佳喊来薛放的原因很简单。 她得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虽然她自认两个人是冤家,但接受了别人的好意,她总要感恩,哪怕只是说一句“谢谢”也好。她不是什么小朋友,平日里吵吵闹闹可以,但这种情况,她无论如何也要撇下往日是非,真挚感谢。 她戳了几下蔬菜沙拉。 而后抬起头:“嗯……” 死要面子的女人难开口呐。 顾匀佳深吸一口气:“关于上午的事,单独跟你说一声谢谢。” 薛放抬眸看她。 她很诚挚的低头:“谢谢。” “嗯,没事。” 大概这样的相处方式两个人都不太熟悉。顾匀佳抿着嘴又戳了几下蔬菜沙拉,不再说话。两个人坐着,边上放着两台手机,他们眼睛落在手机界面上,却没有一个人心思真正在手机上。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虚伪。 顾匀佳后悔,早知道就不拉着薛放独处一室了。她还要费脑子,找话题:“抱歉,我以前说的话不大中听。毕竟了解不深,现在才觉得你这人还是很不错的。” 薛放点头,莫名来了一句:“那我以前在你眼里是?” “……妇女交际花。” “你再说一遍?” 她小声:“妇女交际花。” 没办法,这是实话。 “我知道,很不中听。”顾匀佳抚着额头,“但这也是有原因的,不是我瞎胡扯。” 薛放:“原因?” 她叹气:“杜朝星、宝黛。” 顾匀佳想了想,这属于旧事重提、秋后算账了,应该是恋人的话题。她这样算是僭越了界限。 但人们对八卦的渴求总是不可餍足的。她也如此。 “杜朝星和你一起看电影。” 顾匀佳托着腮:“看的,貌似是我那部百合花开的电影。” 薛放沉默不语。 “嗯,当我没说。” 薛放突然开口:“其实倒也不是……” 顾匀佳硬着头皮接话:“你是说没有看那部电影么?”难不成杜朝星还在这事上摆了她一道。 薛放摇摇头:“是不仅看了那部电影,还把你所有参演的电影都看了一遍……但不是我们两个人单独,而是一群人,一群当时只能演群演却向往以后的人。” 顾匀佳愣了很久,说:“杜朝星,是我影迷?”她无法想象那样骄傲的杜朝星也会缩在一间屋子里看她的影片。 她明明还不如杜朝星。 薛放正色:“其实那时候你是很多人的偶像。” 这是薛放难得夸奖她的一次,而且是这样的严肃。但顾匀佳却不像想象中那样高兴,反而羞愧。她不知道为什么,能从薛放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丝失望。 失望什么呢? 她如今的现状吗? 她不得已岔开话题:“这么说,你和杜朝星还是北漂一族?” “是,当初的一群人都是。” 顾匀佳头一遭听他说之前的事情,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他和她的一路历程也很不一样。可能薛放才是大多数人遇到的真实情况,没有上天给予的机遇,没有善人搭一把手,更没有她一直嫌弃的所谓“好运”。 他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杜朝星也是。 薛放仿似陷入往日:“我记得大家当时一致好评的,是你主演的第一部电影,《冬至》。” 顾匀佳咽了一大口蔬菜沙拉:“嗯。”她点点头,将吃的半剩的蔬菜沙拉推开,笑笑,“下午还有工作,我得去补个午觉。” 话毕,她抽身离开。 她不需要补觉,她只是听不得别人说这些陈年往事。越说,她便越觉得现在自己的无能。她逃避的模样大抵像个懦夫,当没办法,这是她下意识做得最好的选择。 薛放盯着她的背影。 他知道顾匀佳在想什么。 但这番话他必然要说出来。 他不会忘记自己尚年轻的时候曾多少次翻看她的影片。那样肆意、靓丽的二十岁女生,不仅是他所喜爱的,同样是大众眼中的宝藏。人们爱她,因为她眼中永远不会磨灭的光亮。 但现在这种光亮黯淡了。 当她和他成为夫妻之后,薛放才发觉那样黯淡的顾匀佳早就没有了灵魂,他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所有的迷恋是否都只是因为那一双眼睛,而现在的执念,只是求不得。 后来他嘲笑自己想得多。 不论是不是所谓执念,他这辈子,总归不能再彻底脱离她。 可他还是有私心,他想再看见一次那样鲜活的顾匀佳。他之所以刺激她,也希望她能真正明白一件事。 她到底要什么样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真是作者劲敌。 会让人觉得自己写的东西真烂。 我近期状态不好, 下一步可能会整理下大纲。 但不会断更。请放心。 —— 另,容我说一句, 推文的那位小天使我已经发现你了。 诚挚的感谢。 这样的肯定真的给予了我莫大的鼓舞。 第25章 第45页 顾匀佳难得做了一场梦。 梦到的,是往事。 她身在香港南山邨(cun),一身群演装扮,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很破旧。 午时,她赶去剧组的路上,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士伸手拦住她的去路。她一脸着急,说着一口并不流畅的粤语:“不好意思,我得赶去剧组演群演,您有什么事么?” 那人不好意思地朝她点头。 “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我想邀请你试一场戏。” 她被拦下了。 她和那个男人随便坐在了南山邨拍摄场地的一片道具上。天气炎热,男人请她喝冻奶茶,她握在手里,触感冰凉。 “还没请问你叫?” “顾匀佳。” 男人彬彬有礼:“顾小姐,很抱歉打扰你。我之前偶然在片场遇见过你,觉得你很适合我心目中的女主角,所以冒昧拦下你。” 顾匀佳把冻奶茶贴在脸颊,映着周围的吵闹声,她说:“我不去。” 她不相信这个男人。 这个行业骗子多,受骗的也多,受骗的年轻小姑娘最多。 “这是个机会。”男人着急。 顾匀佳毫不留情回他:“这也有可能是个陷阱。”她把未拆封的冻奶茶放在两个人中间,然后起身要走,在留几分钟就赶不上了。 “哎,”身后那人叫住她。 他叹着气:“我保证,不是骗人。顾小姐确实是我见过最适合这部电影的人,我能在你眼里看见角色。请求你试一试,就这一次。” 顾匀佳顿了下。 她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实在太热了,地面腾起了热气,远处晃动的人影幢幢,视线瞬间模糊不少。后来,顾匀佳想她当时一定是被热晕了,才肯答应那样一个邀约。 —— 画面一闪而过。 她已经不是南山邨里穿着破烂衣裳的小群演,而是被誉为“天才少女”的新晋影后。她穿着的是晚礼服,拖地长裙,她小时候十分向往的款式。 她身边的人,是当年拦下她的男人,亦是香港著名导演何顺华。 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她呢? 风头之盛,一时无双。 人们把她捧上了天。 论面容,说她虽不是圈中最艳,可着实是上镜之最。小脸、媚眼、高细鼻梁、骨相流畅、面容清丽。比起单一风格的同期女艺人,她更像是可琢磨的清玉,淡妆浓抹总相宜。 论演技,说她是让人抓心挠肝的一根针,从皮肤刺进血液,由表及里地穿透整个人。合作过的男艺人夸她,合作过的导演夸她。她毋庸置疑,是佼佼者。 她的成就大有人称赞。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她一路平坦,在二十四岁提名金秋奖时,知名度更甚。 但她太年轻,太傲气。 她说话没有分寸,字字句句中裹挟着不可一世的高调,是那样的捧杀让她有了这样的错觉,她沉溺在这场宏大美梦里不肯醒,直到有人拍醒她,她才恍觉。 江北事件曝出。 世界似乎瞬息万变。 恶评缠身、绯闻四起。 人人恨不得都啐她一口。 顾匀佳那时候才明白,这不是突如其来的。她平日里的倔强倨傲早已经让人看不顺眼。她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就该像个女尼姑一样,和善亲近、低调谦虚。 但是晚了。 她的面容、演技消逝于世人眼中,性格与私生活被大肆渲染。 她第一次觉得无力。 明明没有人打在她身上,明明这根本对她造不成任何实质痛感,明明关上通讯设备就能避免这些。 但它于无形中渗透一切。 语言的力量何其重。 只是它那么双面…… 要么救人,要么杀人。 —— 何顺华导演到底舍不得她,那样危机情况,他顶着外界压力,新片的女主角仍旧启用了她。 她拒绝:“不想拍。” 何顺华问:“为什么?” 顾匀佳:“拍了有人看吗?” 何顺华:“怎么会没有。” 她苦笑:“会有人满意这个我女主角吗?” 何顺华没说话。 顾匀佳说:“还是算了吧。” “会有人满意的。”何顺华声色沙哑,“起码作为导演,我很满意。请问这样说你肯接了吗?” 顾匀佳忍住鼻子的酸涩。 她压住情绪:“何导……” “什么都不用说。你是我一手挖掘出来的,你的性格我了解。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一场浩劫,我无法袖手旁观,我想你对我来说已经像是亲生的孩子了。”何导道。 顾匀佳:“那我这个孩子真让你操心不已呢。” 何顺华:“谁说不是呢。” 那个时候,顾匀佳将全身心投入角色。不只是因为何导的恩情,更是因为她只能靠着生活在这个角色的身上吊着一口气,但凡回到现实世界,她都会喘不过气。 杀青时,何导喝醉了。 他已经年近五十,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白了许多。 他说:“你确实是个演员。” 顾匀佳只是笑着。 四个月后,又是噩耗。 那部影片审核未通过。可惜,再也没有了面世的机会。 第46页 又一个月后。 顾匀佳离开了香港。 一年后。 香港电影青黄不接,迅速衰败,终于,黄金时代落幕。 —— 顾匀佳醒来后坐在床边。 屋里窗帘正拉着,外面很黑,即使窗帘漏出几道缝隙,整个空间仍然灰茫茫的。 坐得久了,有些冷。 顾匀佳又半躺回床上,盖着薄薄一床小被。瞪着溜圆的眼。 她有些想何导了。 相隔两岸,十年未见。 她一直把何导当作最好的恩师。如今何顺华当有六十了。算起来,勉强古稀。估计头发应该全白了吧。她很想见见他。 恩师之情难以忘怀。 那样的经历更是难以忘怀。 顾匀佳很久没有做梦梦到以前了,即使梦到,也是和江北纠缠的二三事。如今这样的梦,倒是让她想起白日薛放的话。 她微微笑了。 那个男人貌似是在刺激她。 —— 她失眠严重,没再睡着。 临出发前,她给经纪人打了一通电话。何姐接得很及时。 她把之前和男嘉宾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何姐那方沉默了一会儿,跟顾匀佳说放心,剩下的事情她和公司来解决。 顾匀佳说好。 何姐便挂了电话。 《飞驰》定下一周一播,一次一期。但录制的时候,往往一周一录,一录能录两三期的量。 顾匀佳和薛放只签了五期的合同,公司毕竟要考虑薛放的大银幕形象,能播下五期的量已经不少。 今天,是最后一天。 顾匀佳清楚自己的作用,所以之前配合得很。什么时候看一眼薛放,什么时候抿着嘴笑,什么时候和薛放偷偷说话都是经过了节目组的设计。有时候,她很佩服编导,生生将一档综艺改写成偶像剧。 今天依旧是重复的一天。 笑、闹和害羞,皆不是真心。 晚十一点。 节目组弄了个四不像的篝火晚会,没有火,只有晚会。 八个人围成一个圈。 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 节目组追怀往昔,专门调了酒瓶子,在正中心打转,瓶口指人。 转到谁、问什么问题、回答什么大体上都有安排。只要后期剪的好,垃圾都能变成宝。 顾匀佳完全不担心。 节目组提前打了招呼,不会转到她,即使转到也不作数。但是会转到薛放一次,问题是: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薛放回答《冬至》。 前几轮一直是其他组的问题。 顾匀佳在镜头不能拍到的外界,托着腮小声问薛放:“干什么要说《冬至》呀?换个不行?” 薛放:“不巧,我喜欢这部。” 顾匀佳“嘁”了一声。 —— 轮到薛放,瓶子转了好几次才如了众人的意,定在薛放面前。 编导松了一口气。 导演笑着问:“呀,薛放,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薛放脸不红心不跳:“真心话。” 工作人员拿上来一堆竹签。 薛放随便抽出一根,反着递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又给导演。 导演看了眼竹签。 他故作惊讶:“噢,这个问题呀。薛放,”他眼睛看过来,“请问你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叫什么名字。” 导演演技不错。 至于竹签上真正的问题…… 谁知道。 薛放:“《冬至》。” 顾匀佳心下一拍掌,齐活。 两周时间终于搞定了综艺。 “还有……”薛放淡淡道。 顾匀佳愣住,还有什么?给您老安排的话不就这么多么? 导演也愣了下:“你说。” 薛放点点头:“《摘星》、《怦然心动》我都很喜欢,”他难得一笑,“当然,最喜欢还是《冬至》。” 三部作品,两部她主演。 “《冬至》是心头好,”薛放声音清冽,字字珠玉般落地,“我很喜欢女主角冬至。哪怕只看上一眼,也很难不被冬至吸引。她很纤瘦,一副冷淡的外表下,偏偏有一股子怒放争艳的劲儿,一股子年少轻狂的劲儿。只是站在那里,就生机勃勃,肆意生长。” 他又在夸她。 导演喊好,嘉宾鼓掌。 镜头切到她这里,她知道该对着薛放笑,但始终笑不出来。 环节结束。 她问:“什么意思?” 他答:“没有,实话。” 她又问:“一而再再而三提起《冬至》又为了什么?” 她可不信他炒CP的话。 薛放侧过头,睫毛映着灯光。 “只是实话。” 第26章 节目组给两个人准备了礼物。 在镜头前,其他几个嘉宾满脸不舍得,句句挽留。顾匀佳抿着嘴说没事,以后还会再相见。 但真正离开的时候并非如此。 只有她和薛放两个人映着黑夜,拉着行李箱在寂静的酒店走动。身后跟着个年龄不大、正困得昏昏入睡的助理。 其他嘉宾明天还要继续工作。 早早回了酒店睡觉。 顾匀佳和薛放在酒店门口分开。 顾匀佳摆摆手:“回见。” 第47页 薛放颔首:“回见。” 顾匀佳拍了下半眯着眼的男助理,两个人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要穿过一条大道才能坐上车。 薛放盯着她的背影。 她手臂使着力,背微微弯。他想,那个大行李箱应该很重,但她习惯了自己去承担。 手机震动,是明舍的电话。 明舍:“还没出来?” 薛放:“酒店门口。” 明舍:“正好,我找你有事。你待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薛放:“好。” 估计十分钟,明舍驱车赶到。 他朝薛放招手,引他上车。 车里开着暖气,夜晚正凉,车内外温差大,玻璃窗上稍稍起了雾气。薛放伸手无意识划了几道,问道:“舍哥,什么事?” 明舍从后座递给他一个文件,又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还能是什么。之前不是和小顾她经纪人商量好的吗?一部电影。”他叹了口气,又放下夹着的烟,“你是不知道,我拿下来有多不容易。你老哥我多少年没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磨着嘴皮子谈业务合作了。” 薛放翻了翻文件。 是部历史正剧。 薛放:“不是给我偶像剧吗?” 明舍冷哼:“你别得寸进尺。” “知道了,”薛放合上合同,郑重递给明舍,“谢谢。” 明舍没好气:“哼。你呀,后半辈子都卖给公司了,还谢谢。” 薛放眯眼:“没事。” 明舍:“心真大。” 薛放笑笑,其实不大。他之前向公司提议炒作的时候就想到了公司的打算。如果事情如他的意,下半辈子套牢在公司也无所谓。 明舍启动车子。 他一路上骂骂咧咧,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薛放听烦了,就回他一句:“你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明舍:“我想把你扔下车。” 薛放:“明天会上头条。” 明舍咬牙:“大半夜有什么人,狗仔不睡觉啊。我真把你扔下,你看看明天头条是什么?” 薛放慢条斯理:“那我自爆。” 明舍扭过头:“您真行。” “我就奇了怪了,”明舍咬着一根烟,没点,说,“你这是跟谁学的,无赖成这个样子?” 跟谁学的? 大概是,她吧。 薛放:“好好开车吧。” 明舍:“……好好好。” —— 顾匀佳回去的路上接到了宝黛的电话。宝黛跟她说,之前合作拍的那部电影后天就要上映,她包了场,想请她去看一看。 顾匀佳说:“好啊。”末了又添了一句话,“……如果有时间的话,我肯定去。” 宝黛兴奋不已:“那说好了。” “嗯,我知道。” 顾匀佳挂了电话。 她有种预感,宝黛这次的邀约,她恐怕要失约了。 因为何姐刚给她发了短信—— “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明天再说。你先好好休息。” 吊人胃口。 这样还能好好休息吗? 顾匀佳本来很困,结果回到住处,困意过去,突然精神得很。 她趴在床边。 两周没关注娱乐圈里的事情。她发现徐娅的近况不容乐观。其实不容乐观的是她的男朋友,林喻。那个小她三岁的男生顶着流量标签曝光恋情,惹起的非议着实不小。 粉丝脱粉的理由很充分。 偶像是一个贩卖人设的职业,粉丝为偶像买单,那么偶像就是粉丝所有者,起码是偶像人设的所有者。他们只接受用钱堆出来的那个讨人喜的人设。偶像可以谈恋爱,只是要隐瞒,自爆出来,难免是一种偶像失格的行为。 顾匀佳说不懂追星的心理。 只是,对于林喻的行为,顾匀佳也只能评价一句,敢在流量巅峰开启自毁式操作的勇士。 徐娅那么理智。 林喻那么冲动。 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会搞到一起。 —— 第二日。 何姐办公室很清冷。 她是公司元老级干事,公司把她指给顾匀佳,她自然明白公司的意思,所以算是尽心尽力。 顾匀佳推门进来。 何郁抬眼看了她一眼。 时间紧、任务重。何郁直接跟顾匀佳开门见山说:“昨天我觉得太晚没找你商量,但是也给你打了一剂预防针。最近,你的新电影要上映了,虽然不是商业片,对公司收益没有大帮助,但原片公司看过了,口碑是能立得住的。” 顾匀佳点头。 “但是,”何姐顿住,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我之前提醒过你,接这部剧有风险,很容易让人想起你的过去。事实证明,我的嘴大概是开过光的,很灵。”她苦笑,“说准了。” 顾匀佳:“是这个事么。” 何姐:“是很严重的事。” “很严重?旧事重提怎么样也不会有当年那样的风波大吧。我觉得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能承受。”顾匀佳摊开手说。 何姐浅笑:“还真不是。”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开口道:“这部电影,公司考虑过了,是要引入香港那边的。这也是之前华夏肯签你的原因,对吧?虽然你的破事过去很多年了,在香港基本惹不起风浪,反而有很多怀旧的人喜欢你,但是这对公司总归是影响不好的。” 第48页 何姐摇着头:“你以为华夏是考虑你的心情吗?那么大个公司,总得首要考虑收益不是,毕竟上上下下多少员工都要吃饭。” 顾匀佳蹙眉:“我明白。” “那么就来商量一下吧。” “商量什么?” “怎么压下去。” “我有两条路供你选择。” 何郁伸出两根手指头。 顾匀佳洗耳恭听。 “第一,公司出钱出力。找个常年合作、信誉不错的水军头再帮你压一次负面绯闻。但难保他们不耍花招,狮子大开口。另外一条,公司内部自己操作,找个更大的娱乐性新闻推上去,吸引热度。” 很明显,想让她说第二条。 顾匀佳心领神会:“所以,是有可以推上去的人选了么?” 何姐不可置否。 她端视顾匀佳:“很巧,真就有那每一个。时间卡得好,事情也容易推上去……” 顾匀佳直问:“谁?” 何郁道:“林喻。” 何郁道:“时间是最近的,本身热度也大。”她仰头感叹,“天时地利人和,但是有一点……”她又摇头,“好像徐娅是你的朋友,很好的那种。” 顾匀佳轻轻道:“是发小。” 何郁:“所以才找你商量。” 顾匀佳:“……” 何郁歪头:“你要是不反对,我马上把这件事安排下去。估计不用几天就可以。” 顾匀佳:“……反对。” 何郁撇嘴:“你,想好了?” 顾匀佳重复:“反对。” 何郁甩了脸色,她咽口气,挠了挠头发:“顾匀佳,如果公司不注重你,我估计现在早就罢手不干了。你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吗?来来回回折腾多少次了?” “可那是我朋友。” 何郁冷笑:“朋友能再交。” 顾匀佳觉得自己后背发凉。 “只要不是她,谁都可以。”顾匀佳自诩不是善良的人,她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昧着良心把这烂手段做了,但徐娅不行。 何郁摆手:“抱歉哈。” “我偏偏选了她。” …… 屋内更加清冷。 气氛压抑,唯有呼吸声。 门口轻响,有人叩门。 何郁烦躁不安:“进来。” 顾匀佳余光能瞥到门口,似乎进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似乎穿着一身不知名幼儿园的校服。 “……妈妈。”她怯生生的。 何郁脸色立刻缓和。 她揉揉额头:“霏霏。” 小女孩后面还跟着一个大人,低着头:“何姐抱歉,我去接她的时候她非要吵着来见你,不让见就哭,我也没办法……” 小女孩的眼睛确实很红。 何郁吁气:“没事。” 她弯下身子:“霏霏,为什么非要来找妈妈呀?” 霏霏撅嘴:“想你了。” 何郁想说话,却生生哽住。 半天,她只摸了摸霏霏的头。 霏霏伸出小胳膊抱着她,声音软软的:“妈妈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乖乖的。放学就回家。” 何姐只道:“没事没事。” 顾匀佳握了握发汗的手。 何姐起身,说:“你先回去,妈妈中午抽空去家里陪你一会儿,买上你爱吃的小蛋糕。”她点点霏霏的鼻尖。 霏霏傻笑:“好。” —— 霏霏跟着先出了门。 何姐叹了口气,转过身,没由来地说了一句话:“我有点理解你了。” 顾匀佳眨着眼。 “你这三十来岁没个爱人的女人,和我这婚姻破裂的女人差不多,心里孤单寂寞得很。我女儿就是我的心理慰藉,至于你,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应该也很重要。” 何郁一挥手:“算了算了。” 她道:“反正左右是你的事,我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你同意这个,反对那个我都没意见了。掰着手指头想你这事还不如多陪陪我女儿呢。” 顾匀佳看着何郁不说话。 “其实我以前不这样……你不知道养育一个孩子有多难。”何姐敛眉,“做什么事有什么结果。你选择哪一条其实都没问题,就是记得,好好走才是关键。” “你先出去吧。” “……还不出去?” 顾匀佳笑笑,这才出了门。 恰巧小女孩正在前面,一扭一扭地走着。时不时转两个圈,拉着旁边人的手,晃个不停。 样子很开心。 顾匀佳回首,看着何姐紧闭的玻璃门想,原来多坚硬的人,都要有一个柔软的地方来支撑着呀。 作者有话要说:  把男主写成配角系列。 我不配当一个言情作者。 我羞愧。 第27章 最后,何郁还是翻着白眼,操心着把顾匀佳的负面绯闻压了下去。完了又传给她一份剧本,催促她赶紧进组,别待在公司气人。 顾匀佳说了两句好话。 然后点开剧本。 片子是华夏投资的,商业片。 剧情介绍倒是很简单。东方大陆,战乱年代。一时间群雄并起、战乱纷纷。割据一方的姜国表面安于现状,实则伺机而动。邻国以土地之争接机讨伐姜国,却不料深陷姜国奸计之中。她饰演的是邻国将军的妻子,一个反杀丈夫的女间谍。 第49页 薛放则饰演姜国谋士。 结局很悲惨。 他一生谋划、费尽心机,于上鞠躬尽瘁,于下死而后已。但最终的结局,却被姜国的王抛弃。 自刎谢罪。 两个人都是一盘棋中阴谋利益的牺牲者,但在观众的视角来看,两个人物都很能赚眼泪。 何姐次日把她送到了剧组。 然后给她引荐了导演,王珂。顾匀佳听过很多关于这个导演的轶事。他年过五十,至今未娶,早年风流,晚年和善。和他传过绯闻的女人早就都嫁做人妇,享受天伦之乐。 但他不着急。 似乎有孤独终老的意愿。 何郁朝他颔首问好。 王珂的脸上有几道深壑皱纹,但不难看出早年是个英俊的男人。他笑了笑:“原来是小何呀。” 何郁点头,拉来身后的顾匀佳给他介绍:“这是顾匀佳。” 王珂眯眼:“我记得。” 他恢复笑意:“我还算年轻的时候,顾小姐风头正盛。何顺华导演挑中的人。不错。” 顾匀佳:“不敢当。” “哈哈哈这有什么,”王珂敞开怀笑了几声,转身又跟何郁说,“行了小何,你还忙,没事就回去吧,开机还要半个月呢。” 何郁点头:“那麻烦您了。”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王导,这部剧对小顾和公司都挺重要的,希望您能多担待点,我先谢谢了。” 王珂点头。 何郁这才放心离开。 他扭过头:“顾小姐。” 顾匀佳恭敬地应声。 “今天晚上呀,我请几个主演吃顿饭,你要是想来可以来。当成正式进入拍摄日程前的消遣吧。毕竟之后的培训和拍摄都很辛苦。”王珂朝她道。 “好。”顾匀佳答应。 她出了门。 王珂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手指尖细细摩挲,他看着照片上的女人,深深叹口气:“阿西,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是顾匀佳,你当时最喜欢的那个女明星。她老了,当然还是很好看。但没你那么纯粹。” 他呢喃了很久。 黄昏时才恍惚时间流逝。 红霞爬满天空,明明看上去是很美的一副景色,但王珂偏偏看出一片悲凄来。他觉得这是太阳落下的预兆而已。 —— 顾匀佳收拾好东西。 晚上,出门赴约。 王导的聚会在剧组不远的小馆子里。这个男人年轻时酷爱山珍海味,但如今却更喜欢家常小菜。 时间还早。 几个人稀稀拉拉坐着,皆是同行。顾匀佳客气地打过招呼,找了个偏座。她想,这顿饭局薛放也得来。他得给王导这个面子。 她想的不错。 五分钟不到,薛放推门。他也和几个同行客气地打招呼,然后如出一辙地避开最热闹的人群,朝她这边走来。 “你好,绯闻对象。” 顾匀佳对着他挤眉弄眼。 薛放像是懒得理她一般,话也没说,招呼也没打,直接一坐。和她紧挨着,触手可及。 一会儿,人来齐。 酒水摆上来,整整齐齐,放满了桌子边缘。顾匀佳看着她和薛放中间的两瓶红酒、一瓶白酒,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启开。 薛放侧过头看她。 她也盯上去。 薛放默不作声把酒移开。 移到了她伸手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又将桌上唯一一壶凉白开放在酒瓶原处。动作极其流畅。 呦呵,这是怕她偷喝? 看来上次她喝醉后的不雅之态,给他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王导起身,说了几句话,然后举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看得出来,是个潇洒意气的人。 颇有年轻时的风采。 由于王珂在圈中是前辈,混迹多年,声望又高,其他人见势也举杯。顾匀佳看了看自己空着的酒杯,不禁琢磨起来,到底要怎么样演才能看起来酒杯里真有酒。 这时,薛放敲了敲两人中间的玻璃壶。 里面是凉白开。 她心有灵犀,借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王导身上的点,若无其事地朝酒杯里倒白开水。幸好座位偏僻,她也不是聚会的主角,遂还遮掩得过去。 几轮下来,众人皆上头。 唯有顾匀佳喝着一杯一杯的白开水,面无表情,食同嚼蜡。这倒好,她成别人眼里的千杯不醉了。 薛放醉后很安静。 他就那样坐在座位上。领口微歪,头发沾了些屋里的氤氲气息,像蒙了一层,但凡是个女色魔,都可能忍不住自己的魔爪。 顾匀佳收回视线。 非礼勿视。 看这男人很容易上头。 —— 聚会散了之后,已经很晚。 众人都被各自的助理带回去。 整个聚会上的人,只有顾匀佳和薛放还能动。她朝唯一还坐在席间的王导说声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很奇怪…… 她转身那刻,仿佛看见这个半百的潇洒男人眼眶泛着红。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说不得的其他原因。 —— 电影定名《逃》。 主演在开拍前要学习礼仪。 由于顾匀佳的角色是个女间谍,又得加上武术指导这一项。她劳心劳力,时不时被形体老师和武术指导老师双重折磨,但听见隔壁薛放有时候也不容易,她心里就会好受那么一点。 第50页 人总要给自己找安慰。 任务很重,形体老师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压她的身子。武术指导老师是个糙汉子,她泛泪花的时候他毫不动容,她成功做出动作的时候他能激动地蹦个三米。 顾匀佳觉得自己很脆弱。 临走,她崴了脚。 几个工作人员已经离开,她捂着脚踝,欲哭无泪。 最后还是咬着牙推开门。 走廊里灯不亮,有些黑。 顾匀佳扶着墙走。她抬起头看前方,走廊尽头有一个人影,月光下,照得他影子瘦高。 她探声:“诶?” 那个人回头,她看不清。 等走得近了,她才觉得自己那声“诶”真是无用。如果她看得再仔细些,怎么能看不出那样熟悉的一个人影轮廓。 薛放是也。 他指着她的脚:“怎么了?” 顾匀佳耸肩:“崴了。” 薛放看了看前面的阶梯,自认为还是诚信地问她:“没人。要不,我勉强扶你一下?” 顾匀佳哼气:“不用。” 她忍着痛,一脚深一脚浅地略过她往前走。出来走廊,一股风吹过来,顾匀佳看着面前十几阶阶梯默了一瞬,然后缓慢转过头,微笑着看薛放。 “你刚才的话还算数吗?” “……” “我的放。” “……算数。”他抚着额头。 薛放踏步走过来,伸出手臂。 她顺势搭上,尊敬的像个老佛爷一样。一阶一阶阶梯下去,等到了平地,薛放没收回手臂,她也没收回手。 训练地和酒店还有段路。 顾匀佳瞄了一眼薛放,月亮和繁星的微光投在他的脸上,黑夜里阴影也打下来,交替着模糊了他的棱角,抚上一层朦胧。他眨下眼,睫毛就动一下,她感觉痒痒的,像这睫毛挠进她心里。 睫毛精石锤。 “看什么?”薛放突然问她。 顾匀佳视线转移,晃头晃脑地说:“看你好看。……不管怎么样,这张脸还是值得我夸一下的。” 薛放一脸不信的盯着她。 她反问:“看我干啥?” 薛放:“看你好看。” 真是让人老脸一红的话。 她在心底摇摇头。 顾匀佳啊顾匀佳…… 你就是馋他的颜值。 但是她还是要口是心非一下:“不要多想,我多看看你的脸是为了培养感情,这对之后合作拍戏有莫大好处。” 薛放自然不信她满口胡话:“培养感情?不和祁言培养?他在片里可是你的老情人,更好提高演技不是?” 顾匀佳逗他:“哎呦,薛先生怎么这么关心我这事呢?” 薛放回嘴:“何止关心,我保证,只要有你的戏,我一定在片场陪着,”他强调,“片刻不离。” ……不要脸。 “震惊!你竟要看自己老婆和别人卿卿我我?”顾匀佳惊呼。 她惋惜:“变态。” “脚崴了都挡不住你说话。” 顾匀佳得意:“那是。” —— 夜晚风过,吹摇树叶。 那天晚上的天格外不错,没有云遮着,投下的月辉将道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景色,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明天下新晋。 暂时是没有榜单的人儿了。 第28章 顾匀佳脚崴得不严重。 隔了两天,她刚感觉恢复得不错,就立马被武术指导老师叫了过去,继续训练。 期间形体老师来过一趟。 她同为女人,有点心疼顾匀佳,有一茬没一茬地说:“不用这么着急吧?她这伤指不定还没好利索呢。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有必要吗?” 武术指导老师听烦了。 他撤下来,直接呛道:“你怎么不说前几天,是谁非要让她压腿的?还说要往深了压,说不定崴脚还有你的事呢。” “胡说。”形体老师瞪眼。 她靠着墙,跺了一下脚:“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毒,真不敢想象我居然能和你公事了四年。我被你挖苦的,这耳朵啊,都该上点蜜了。” 武术指导老师毫不示弱,说:“彼此彼此。我这几年听你唠唠叨叨,还想我这耳朵索性没了最好呢。” 顾匀佳抬着腿,发酸得紧。 她小心翼翼插话:“那个,我能稍微放下来,休息休息吗?” “可以。” “可以。” 顾匀佳听到,赶紧泄了气放下腿,揉了揉酸软的肌肉。她看着身后两个争锋相对的人,默默无言。 她算是看出来了。 惹到哪个,她都不好受。 —— 时间如此过得倒算快。 虽然磕了碰了在所难免,但想想能做出个漂亮动作,顾匀佳还是很心满意足的。 开机前她见了祁言。 这个人吧,她其实不想搭。顾匀佳记得清清楚楚,之前她喝醉酒拉着薛放看月亮的时候,这个人看她的眼神。怎么说,都很尴尬。 但架不住两个人是“情人。” 祁言在片中饰演邻国的将军,她的丈夫,也是她反杀的那个人。 隔着几米,祁言朝他点了点头。按年龄算,其实顾匀佳比祁言大几岁,这个弟弟在圈里人缘不错,性格软萌,很招人喜欢。 第51页 顾匀佳回给他一个浅笑。 关系还是要处理好的,毕竟之后拍摄期间的对戏、合作多之又多。关于她抱着薛放看月亮这事…… 他不提,她就权当不知道。 —— 此前,祁言和薛放又一次合作的消息传出,网上情绪瞬间高涨。联系之前“薛放祁言悄悄话”的热搜,片子未播,已然先圈了一波小女孩。 她们高举“双影帝”的旗号为电影摇旗呐喊。 这让顾匀佳很沮丧。 自己才是好不容易和薛放组CP、炒绯闻的人,结果到现在水花还没隔壁祁言几句悄悄话来得大。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但她依旧不讨厌祁言。正如“双影帝”这个称呼所言,祁言虽然年纪不大,但演技纯熟,对戏时能拉动她的情绪。最重要的是,他有眼色,从来不在她面前表现出知道她和薛放诡异关系的这件事。 确实很讨人喜欢。 —— 半个月白驹过隙。 头天安排的就是她和祁言的戏份。 顾匀佳化了两个小时的妆,套上六层厚的衣服,只能小心翼翼挪着脚步,站到祁言面前。 王导不爱指导演员。 他说:“先拍条看看效果。” 这场戏讲得是祁言所饰的将军前往姜国,临别前和妻子的分别。 导演喊开始之前,她眼尖,看见了在角落站着的薛放。 这厮,真来了? —— 顾匀佳前期的角色定位是温婉贤淑的妇道人家。她学了些礼仪,再加上持续形体课的训练,镜头里确实显得很端庄。 将军府外。 她双手抱着一件披风。 祁言朝她招手。 她缓步踱过去,将披风挂在祁言身上,系好。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扫去莫须有的灰尘,而后道:“此去路程颇远,前途艰辛。定要保证好安全,一路顺风。” 祁言握住她的手:“放心。” 他配好剑,出门。跨上烈马后,他又扭头,顿了好久,只说出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他常年练兵,嗓子沙哑,但说得很真诚。 她只是点头。 看着他的背影不动声色。 他离开。她回首,扫视那块高高在上的朱色牌匾。“将军府”三个字刚劲有力。她顿住脚,又重新挪步,走进这深宅。 —— 效果不错。 导演说再调整下细节,其他都可以。顾匀佳跟着在场工作人员又磨了几遍,成果可观。 她伸个懒腰,感觉不错。 似乎找回了点自信,就像她刚出道时一样,初生牛犊不怕虎,只要是喜欢的角色怎么样都要演,不在乎什么形象,亦不在乎什么恶劣环境,只管往上冲。 她现在正缺乏这种冲劲儿。 但没事,她在慢慢找回它。 顾匀佳探探头,想起角落里的薛放。他正盯着这方,对上她的眼,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抽身离开。 不是要片刻不离吗? 男人的嘴真是不可信。 她转过身继续看导演导戏。 她前期的戏份只有这么多。镜头前已经换了新人,是个小姑娘,二十几岁,长相秀美。顾匀佳记性差,又不擅长交际,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个小姑娘的名字。 她看了会儿便没了兴趣。 小姑娘的演技不算好,可能不是科班出身,镜头前稍显拘谨,动作和表情都做不开。 顾匀佳想了想,还不如直接看薛放下午那场戏。好歹他是拿下过几座奖杯的影帝,她从他身上偷师学艺也不为过。 —— 下午,她准时到达。 站在薛放上午站着的地方,嗯,视野很开阔。 薛放和那个小姑娘搭戏。 先下是已经入秋,天气见凉。小姑娘要拍落水的戏,在身上裹了几层保鲜膜,套着宽大的衣服,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王导明显皱了一下眉。 但是他没说出来,只喊了句“ACTION”。 话音刚落,那小姑娘“哐当”一声跳下水,动作利索干脆。顾匀佳点了点头,虽然演技有待提高,但这干劲儿看着不错。 有心,假以时日能出成绩。 顾匀佳这样想着,突然看见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女生在前面对着水池子拍照,可能距离有些远 ,她又走近几步,挤进了工作人员中。 这个动作引起来王导的注意。 他叫副导去问。 顾匀佳想,大概是粉丝吧。 虽然不知道哪里进来的,但副导疏通后,应该能劝说离开现场。但她没想到,副导问了几句话后,直接回去找王导了。两个人嘀嘀咕咕一阵子,王导甩了耳机,朝着薛放和那个小姑娘直接喊“停”。 声音很大,怒气冲冲。 顾匀佳被吓一跳,她看了眼薛放,试图了解王导发脾气的缘由。结果薛放只是站在原地,脸色都没变一下。 王导跨着步子走向拿相机的女生身边。他一伸手,直接把相机打掉。 “啪当”,摔成了粉身碎骨。 女生直接吓傻。 王导指着水池子里的女演员,问女生:“你是她助理?” 女生愣道:“……是、是。” 王导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转了半圈,抑制住怒气才回过身,继续问:“她叫李文芮是吧?你拿着相机是为了拍她吧?拍完上传到网上,还要买些通稿说她‘九月寒秋下水拍戏’?炒敬业?这算是敬业吗?” 第52页 他指着女生,说:“我们在拍摄,你无故闯进来,为了你演员的通告,你倒真挺敬业啊。” 女生低下头。 水池子里的女演员同样有些傻眼,不知道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王导依旧滔滔不绝:“敬业……敬业……你们真有敬业精神吗?现在不是寒冬腊月,她套了几层保鲜膜?整个人动作都僵了。为了所谓的敬业她连拍戏效果都不要了?分得清孰轻孰重吗?” 女生抽泣。 她道:“可、可她为了拍戏跳进水里,她也有功劳啊……” “功劳个鬼,”王导吹胡子瞪眼,“这是她的工作。本职工作。比敬业,你怎么不拿镇守北界的士兵比?你怎么不拿□□升旗的军人比?你怎么不拿凌晨四点起床的考生比?你指望拿这些表面上的苦去让人家同情敬佩,有什么用?” 顾匀佳知道王导是说给人听的。 给那个二十几岁的女演员。 他叹口气:“当演员你不该吃苦吗?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工作都苦,凭什么演员不同?拿着高薪你怎么不说苦?有一堆粉丝天天关心你你怎么不说苦?” 女生没再回话。 女演员脸上也挂不住。 顾匀佳摸着胸|口看了眼薛放,他仍旧面色如常,冷静得很。 整个剧组,噤了声。 王导咳了咳,回到镜头前。 他让副导先把女生劝走,末了末了又加上一句:“赔给她相机。” 拍摄进程继续。 只是气氛已然不同。 顾匀佳望了眼那个女演员,唉,这相当于被王导拉入黑名单了吧。 —— 后来顾匀佳才知道,王导平时不这样发脾气,那天不知道触到了他什么霉头,惹他生了那么一场罕见的大气。 事后王导让人给那个助理捎了句“抱歉”,赔了礼。 只是当时顾匀佳不知道。她以为王导是个易怒易爆炸的人。和薛放闲来无事聊天的时候还讨论这件事:“王导发脾气简直可怕。你那天怎么能面色如常的,难不成你也经常挨导演骂?” 说完她又否定自己。 “也不可能。你这演技,哪个导演都得把你当成宝不是?” 薛放只是笑笑。 他面色如常,其实确然因为常常挨导演的骂。她猜对了,只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不想去说了。 也不愿意在她面前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呢。 这一章就叫做—— “男女主角皆是配角”系列。 感谢喜欢这文的各位。 第29章 自这件事后。 整个剧组都谨言慎行,演员也逐渐能拿出最好的状态,经历了一场事故,拍摄进程倒是异常顺利。 那个叫李文芮的演员更是兢兢业业,没再出过幺蛾子。 似乎心里卯了一股劲。 在此期间,顾匀佳一直跟着武术指导老师练习。她二十几岁拍武打戏的时候曾经受过伤,导致先下每天练习完毕都会出一身汗,连带着腰背酸疼,韧带拉伤。 形体老师给她送了药贴。 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说:“受着点吧。真要当演员,以后这事很常见。没事就贴几副药,找个中医针灸一下,能止疼。路还长着呢,要懂得及时止损。” 顾匀佳拿着药贴。 无奈笑笑。 —— 这样忙活了一个来月,电影拍摄进程已经进入后期。顾匀佳也终于又迎来了戏份。 片中后期,她武力值全开。 骑马、砍杀样样精通。 这是武戏,不比文戏那样考验情绪,也不比文戏那样细腻。人们看中的只是能打,动作漂亮、利落干脆而不拖泥带水是最重要的。 恰巧顾匀佳擅长这方面。 她在香港当群演的时候,就是凭借着一身漂亮的打戏成了特约群演的,虽然现在比不上年轻时有活力,可她对这方面仍旧自信。 导演喊开始。 威压拉着她升起来。其实顾匀佳恐高,但往往越是此时,她越是能骗过自己,想象自己是个女侠。 踏空而过,不留痕迹。 她打戏确实好看。 动作很有力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表情不狰狞而美感十足。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王导看了回放,朝她点头。 那一瞬间,顾匀佳心底涌现出一股心满意足的成就感。不关乎荣誉勋章,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她描述不出来,但不可否认,她对这种感觉上瘾,戒不掉的上瘾。 这样连着拍了几天。 每天几个小时的威压吊着。 顾匀佳胯|骨处磨破了皮,磨出了血。但令人欣慰的是,这段表演得到了导演的首肯,其他同行的认同,她甚至觉得,薛放那厮看她的眼神似乎都带了些敬佩之意。 怎能不叫人嘚瑟呢。 —— 之后顾匀佳还有两场重头戏。 一场反杀丈夫的戏。 一场和薛放的戏。 她和祁言的戏份在先。故事剧情是她千里迢迢赶至姜国,寻到祁言身边,见到了因计陷入危机,身负重伤的祁言。 两人进行最后的谈话。 祁言看见她那刻,眼神微愣。他腿部几道砍痕,只得坐在地上,轻轻唤着她:“夫人……” 第53页 “将军。”她截了他的话。 顾匀佳上前,委身扶住他的手臂,替他整理了下衣裳,轻声道:“听闻将军身陷囹圄,妾身骑快马赶至将军身边,以见将军最后一面。聊以安慰。” 她声音淡淡的。 祁言眼中已然全是怜惜:“夫人自幼只知诗书,不懂武行。今日为了来见为夫骑快马,该是受了多少苦呀。这苦受不得……” 顾匀佳抬眼看她。 她上前,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肩,将头轻轻放上去,道:“将军常年带兵打仗,即使不征战沙场,也在练兵场上挥汗如雨。在府中的日子不长久,不甚了解妾身,妾身可以理解。” 祁言皱了下眉:“何意?” “没什么意思,”她将头埋首在他脖颈处,“只是来见将军最后一面,没什么意思。” “不会是最后一面。” “会是的……” “什么意思?” 顾匀佳盯着他,眼神微冷。 祁言低下头看他,语气中带了一丝警惕性:“你怎么会知道我藏身之地?为何门口的侍卫未曾通报?你又……” 顾匀佳叹气:“唉,你说的是门口那两个你的心腹吗?” “自然。” “死了。” 顾匀佳缓慢起身。 她头微垂,自上而下俯视着祁言,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我该不该告诉将军,即将与他们同一个下场的人便是……” “将军你。” 最后的画面定格。 只有她平静的脸。 —— 这段拍完,祁言起身。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用袖子摸了一把脸,结果粘得脸上几道血迹,样子看起来不是很聪明,他朝着顾匀佳说:“这回可算是杀青了。和顾小姐合作很愉快。” 顾匀佳笑着:“愉快。” 互相恭维后。祁言挠了挠头,道:“匀佳姐”,他和她套近乎,然后说,“最近薛放哥怎么样?” 薛放? 顾匀佳差点回“问我干什么”。 她咬着唇思索:“还不错。” “……最近导演常夸他。” “不是,”祁言晃晃手,“我是说,薛放哥他没跟你说什么?近期的?挺让人高兴的那种?” 顾匀佳仰头:“没有。” 薛放只会气她。 “啊,这样啊。”祁言失落。 顾匀佳觉得莫名其妙。 祁言回过神儿来笑笑说:“没事匀佳姐,我就随便一问,顺嘴的。你别多想。你不是还有训练么,我不拦您了。那个,我杀青的时候您来看看就行。” “哦哦。”顾匀佳道。 等顾匀佳走得远了些,祁言才又显出一副失落的样子,他呢喃自语:“薛放哥,你很怂啊。” 末了,说:“唉,没磕到。” 表情痛心疾首。 —— 经祁言提醒,顾匀佳这才想起一件事。 她和薛放有一场吻戏。 还是她主动的那种。 她这几天没见薛放。 两人的戏份正好岔开,她唯一听说的关于他的事,是李文芮请教他演技上的问题,而他欣然解答。 除此之外,毫无音讯。 顾匀佳觉得自己炒CP极其不上心,而薛放更是一窍不通。相比其他艺人一炒就爆,一爆就红,他们两个在这方面像极了还没毕业的小学生。 烂泥扶不上墙。 她决定,下面那场虐心大戏一定要演好,吸一波CP粉。 —— 几天后,她站在片场。 隔着几米,薛放正看着剧本。 顾匀佳数着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她就要和薛放在镜头前献出一吻,怂劲儿立马涌上来。 她睨了身后的助理一眼。 然后小声道:“诶,能不能给我条口香糖?” 小助理顿了顿,头朝薛放一偏,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恍然大悟说:“哦、哦,我带了。” 他给顾匀佳递过去。 顾匀佳顺手放在口袋里,脑子里禁不住又是一阵臆想,关于她和薛放的虐恋大戏如何上演。 片中,薛放扮演的姜国谋士此刻已被姜国的王贬谪,然而贬谪只是表面之计,那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不可能如此心软,赶尽杀绝才是常态。 而顾匀佳是王的手下。 刚立了功、最忠心的手下。 十分戏剧化。 而片中顾匀佳对薛放的感情,按照言情小说发展的趋势,说白了,应该叫作“女间谍和谋士的禁忌之恋”。只是这禁忌之恋的结局并不美好。 片子的主角几乎死绝了。 赚人眼泪不交|税啊。 她叹口气,望着助理。 “给我块口香糖。” “你刚才要了……” “是吗?” “是呀。”小助理委屈巴巴。 顾匀佳默默口袋,确实。 她苦笑:“我,有点晃神。” 小助理将将二十岁,正是好奇心重、且想象力丰富的年纪,他伸头探脑往顾匀佳这里凑:“佳姐,你为啥晃神啊?因为,他呀。”他下巴一抬,指向薛放那方。 顾匀佳呼吸一滞。 “也不是……” “那是啥?” “唉,事情过于复杂,和你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清楚。”顾匀佳朝他点头,“只可意会。就是这样。” 第54页 小助理似懂非懂。 他安慰道:“没事佳姐,拍吻戏么就应该紧张点,大家都是正常人,有点生理反应没事……” “咦?佳姐你干嘛瞪我?” 顾匀佳:“闭上你的嘴。” “我实话实说,”小助理捧着凉茶,“其实吧,我觉得薛放哥可能也紧张,你不用担心。” “他紧张?”顾匀佳一抬头,看过去,薛放仍在看剧本。 她一摆手:“拉倒吧。” 心思混乱,顾匀佳晃晃头,深吸一口气,除去脑内杂乱思想。她朝小助理说:“我去角落僻静一点的地方背台词,要是导演喊我,你记得去角落叫我。” 小助理没听。 他一直盯着薛放那边。 盯了两分钟,他道:“不是啊佳姐,你看,我就说薛放哥也紧张。他虽然在看剧本,但那剧本,半个小时都是那页……” 小助理回过头,一脸兴奋。 “他根本没翻页呀。” 无人回答。 小助理怔愣,咦?人呢? 第30章 顾匀佳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她深呼一口气,把杂念都祛除,然后顺了几遍台词,小助理才堪堪找来,说导演喊她了。 顾匀佳起身就走。 小助理几次想叫住她,明显有话说,但介于他此前的话实在不中听,顾匀佳摇着头又加快了脚步。 王导先喊了她。 他把接下来的戏份一一讲解了一遍,不细,但能给她大致方向且并不约束她的发挥。 顾匀佳知道王导的担忧,下面那场戏不好拍。她的爱意和隐忍参杂在一起,几分浓烈,几分克制,需得把握道何种程度,都需要细细思量。顾匀佳给不出具体考量,她只能凭着感觉先走。 况且这场还有哭戏。 她的弱中之弱。 早年间她就有这个问题。 导演时常跟她说,她的哭戏动作表情都对,只是流不出眼泪,虽然不至于让人看着尴尬,可感染力上仍旧略逊一筹,很是吃亏。 而当时的导演基本采取了侧面拍摄,不给她正脸,以此来削弱这种干嚎不掉泪的场景。 王导却不同。 他觉得哭戏对于演员来说很重要,虽然他从不要求演员哭戏全面开挂,但至少感觉不能少。 他话没说出口。 但顾匀佳都知道。 她回想起宝黛,那个演技被称为“毒药小公主”的女生。她的哭戏何其厉害,人人都又擅长之处。她不是宝黛,她若是要单枪匹马再闯一次娱乐圈,哪个地方的缺陷都足以毙命。 她必须克服。 —— 顾匀佳换了衣服。 一身黑,压抑,像极了片中她饰演的女子的一生,看不见光亮。 她对面站着薛放。 一身白,沾了血迹。远远看去,如同皑皑白雪之中盛开的几株小红梅,沁人心脾。 场记板一打。 镜头前又是另外一出戏。 薛放的脸色苍白,昔日里算计他人的人此刻已经不再去想什么阴谋诡计,他只是笑着:“二十,故人相见。你可也是受故人所托?” 他们确然是“故人相见”。 他喊她“二十”,是因为她少年时受他调|教,按着那批间谍的人头,她正好是“二十”。 而她是否受故人所托? 她轻启唇:“是”。 这个故人,指得是姜国的王。 谋士是二十的恩师,可王才是二十誓死效忠的人,她要捍卫王的尊严,遵从王的旨意。 她,要杀他。 而他何其聪明,他知晓王的脾性,熟悉王的手段。他看到她的那刻,就该知道她是受何人所托。又为什么要问出来,多此一举。 两人便这样对站着。 也许成片中会穿插几片回忆,关于他们年少时,但寥寥无几。 薛放微叹:“那便好。” 好,既是王的旨意,身为臣下,自当接受,无意辩驳。这个男人,前期一手遮天,搅乱风云,于黑暗中漫舞,手段阴狠。而此刻,像极了被人扔下的野狗。 顾匀佳似乎明晓了王导这戏。 将军最珍惜之人,不过自家妻子。可背叛亦来自于最珍惜的人。薛放一生效忠,可以说他对不起任何人,可他于王之心,日月昭昭天地可鉴。可王下令取他性命。而二十冷酷无情,面对相处十年的丈夫可动杀手,却不忍对年少时期的心悸狠下心来。 所有人都有珍惜的人。 所有人亦不会被珍惜。 她闭上眼:“得罪。” 薛放轻笑:“不必。” 她手中持剑。她明明靠剑艺冠绝天下,名扬四海,但此刻持剑的指尖却止不住颤动。 她知此乃持剑大忌。 电光火石,一念之差。 薛放的白衣上已绽出一朵硕大红梅,人眼望去,美艳无双。 她低垂着眼眸,而后轻抬望着他。他嘴唇已失了血色,却仍旧对她笑。那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地看见他单纯的笑意。 那刻,她酸了眼眶。 但顾匀佳知道,这滴泪不该落下。就似王导的初衷。隐晦而说不出口的那些话,最是悲凉。将流而不流的眼泪,最是克制。 她丢了剑,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光打在她脸上,看不出表情,她道:“先生。”语气柔和。 第55页 她年少时唤他“先生。” 薛放似乎已经要撑不住,他眯着眼。二十看不见他的眼睛,才敢有了动作,她缓缓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耳朵。仅仅一刹那。 她收回了手。 收回那刻,她侧着脸,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蹭到他的唇角。 轻得如同羽毛。 她所有的情义只能到达这儿。 他倒下了。 二十看着。 他应当以为,这是她表达抱歉的举动,但这当中掺进去多少二十自己的私信,只有而是知道。 遗憾才成就故事。 周边雾蒙蒙。 二十转身离开。 几步后,她也倒下。 至此,完结。 —— 顾匀佳喘着气。 刚才的气氛过于压抑,整个拍摄场地静得吓人,她咽口气,似乎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仍然在颤动。 薛放起身,望着她。 他身上的白衣染了灰,又渗了血,却显得格外清雅出尘。她忽然想起自己戏中偏头亲吻他唇角的动作,像做了错事一样无措。 王导喊了他们。 他给他们放了回放。顾匀佳看着,觉得这场发挥的不错,当然,也少不了薛放带她。 她又偷偷睨了眼薛放。 侧脸杀,精美。 王导笑笑:“不错,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但你们俩这一组合,竟然还莫名能擦出些火花来,”他瞅着两个人笑,“但是啊,二十去抱的这个动作还是略显不成熟,克制已经有,眷恋还少几分,不然,再来一次?” 顾匀佳转眼看薛放。 除了点头,还能怎样。 两人回到镜头前,她伸出手去抱他。只是蹭到他唇边时,她眼睛抬起,望了他一眼,眷恋万分。 王导:“这次薛放有些僵硬。” 顾匀佳皱眉,疑惑望着薛放。 薛放愣住,耸耸肩。 她吸气,再来一次。 —— 而后,她后悔了。 这场吻戏,拍了整整十八遍。 期间薛放贡献次数高达十五次。甚至一度让顾匀佳怀疑,这厮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拍摄结束。 她戳着薛放,道:“我觉得你在占我便宜,虽然我没有证据。” 薛放苦笑:“不是。” 真不是。 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怎么了。 顾匀佳努努嘴,小助理已经迎了上来。他朝着薛放打了声招呼,薛放回他一句,然后看看两个人,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 他走了几米。 小助理回头,兴致勃勃道:“佳姐,吻戏拍得怎么样?” “拍了十八遍。” “这么多次啊?” “是啊……” “那佳姐你紧张不?” “我已经麻木了。” 顾匀佳转头,耷拉着眼皮说:“第十次开始,仿佛丧失了感知系统,我吻着吻着,忽然感觉像是吻了木头一样无动于衷。” “还能这样……” “要不你上去和他亲十次。” 小助理义正言辞:“不行。” 他扭捏着,低下头压低声音,有些委屈巴巴:“佳姐,我是直男好不了。你不要老想这事。” 顾匀佳:“没事,他也是。” 小助理:“我说真的。” 顾匀佳:“谁不是。” —— 祁言杀青,顾匀佳去送他。 她去的时候,正巧赶上祁言拍照合影留念,他手里抱着一大束粉丝送的花,咧着嘴笑,喊了声“茄子”。 弄完了这事他才看见顾匀佳。 祁言放下花,走过来:“诶,佳姐你真来了。正好薛放哥一会儿也要来,你俩真是巧了。” 顾匀佳歪头,哪巧了? 祁言说完也怔了怔,然后笑笑:“那个,我是说,佳姐和薛放哥能来,我挺开心的。真的。” 顾匀佳了然点点头。 她道:“杀青愉快。” 祁言同她握手:“杀青愉快杀青愉快,”然后看了眼背后,发现无人注意,他道,“佳姐,我能加一下你微信吗?” “……能。” 她不知道祁言的意思。但既为同行,拓展人脉,扩大交际圈都属于正常行为。她没理由拒绝。 她微信里人不多。 朋友圈更新速度更是按年算。 反倒是祁言,一个男生,朋友圈里花花绿绿,什么方面都有,什么方面都涉及,俨然一本百科全书。 嗯,挺八卦一男的。 有人喊祁言,他应了声,跟顾匀佳说:“佳姐,你要是以后有什么情感上的问题可以随时跟我诉说,我保证我嘴是最严的……那个不说了,还有人叫我,我先过去了。”话毕,转身离开。 顾匀佳盯着他背影。 这才是真实的“妇女交际花”吧。 —— 顾匀佳朝前方一看。 薛放来了。 难怪祁言撇下她走了。只是薛放还未说什么,直接被祁言拐到角落里。从顾匀佳这个角度来看,祁言嘀嘀咕咕说了一大段话,薛放垂眼听着。听到最后,薛放抬头看过来。 顾匀佳给他一个笑脸。 她看不清薛放表情,但看见他从祁言身边抽身离开,任凭在祁言在后面怎么喊他,他也不理会。 啧啧,是场大戏。 第56页 出口在顾匀佳这方。薛放走过来时在她身前站定,顿了好久,他说:“祁言说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不用放在心上?” 祁言从后面追上来。 薛放回头,顾匀佳看不见两个人的小动作,但祁言不知道受了什么压迫,只能蔫蔫地说:“是是是,我这个人满嘴胡话,佳姐你可别放心上。” 薛放点点头,从出口离开。 临走之前,她听见祁言小声说:“哥,你真要怂死,要不我给你支个招……” 顾匀佳隐隐觉得,有事。 且这事与她有关。 只是她还要想想,到底是什么事。 第31章 《第三个人》上映。 这是顾匀佳之前和宗绪宝黛合作的影片。电影开映前夕,顾匀佳想起来她忘了宝黛的邀请。她回了宝黛电话,说了句抱歉。 宝黛气哼哼道:“你个满嘴谎话的女人。不等你了,我和宗绪去。” “宗绪?” “是呀,他答应我了。” “你追到他了?” “嗯,”宝黛抿着嘴笑,“我好庆幸自己当时敢跟他说‘我喜欢你’。果然,这种事情还是要说出来的呀,一直压在心里,我真怕就这样再也说不出来了。” 顾匀佳顿了顿:“恭喜。” 宝黛:“嗯。” —— 《逃》临近杀青。 剧组在补最后的场景。 顾匀佳坐在片场。电影上映头天,《第三个人》的成绩对比其他商业电影并不好,但文艺片的上座率本就不能比商业片,她更关心的是电影评分,这评分中的高与低又与她有多大关系。 期间评分飘飘忽忽。 几天后,定在了7.8分。 有人喜欢这部电影,现实、隐晦;有人反感这部电影,露|骨、传递三观不正。有人单纯喜欢宗绪而贡献票房;有人单纯看不惯顾匀佳和宝黛而刷低分。 所谓众口难调。 但相对于以往她参演的偶像剧,讨论颜值和CP的评论比率大大下降,反而更多集中在剧情和演技上。几天争论不休。 同时期,《飞驰》播出。 收视率在同时段的电视节目中脱颖而出,破了一,已经是很好的成绩。当晚,华夏全体上下动员,从“顾匀佳演技提升”和“顾匀佳薛放暗恋”两个点开始造势。 一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戏。 人很顺应潮流,听风则是风。 顾匀佳刷话题时,看见了好多水军复制粘贴的评论,说“顾匀佳在《第三个人》里的演技也太惊艳了吧”,或者说“薛放顾匀佳十年相伴相随”等等不一。这样看,华夏的手段并不高明。 仅仅是洗脑重复而已。 但偏偏热度飞升。 这几天,关于她事业和私生活的话题,比前几个月所有的通稿加起来的还要多。 《第三个人》的导演此时发了条微博,很长,五百字。讲述了拍摄时期的故事,在最后一段,着重提了顾匀佳,说她工作勤勉、态度认真。 使她这次风评偏好。 而顾匀佳炒绯闻的对手,查雅,正好遭到了重创。 期间一个微博大V列出十几条查雅疑似吸血薛放上而位的行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文章,重点标红,段落清晰。 其一,当时女方只是新晋小花。流量资源和粉丝粘合力远不足薛放。因此,存在炒作可能。 其二,薛放工作室曾几度发布公告,澄清与女方的关系。 其三,女方有意推动CP剪辑视频,而男方曾在此期间多次提起不喜欢此类视频的存在,意指薛放查雅CP粉丝的各类衍生作品。 等等。 所有事情,水到渠成。 —— 补拍了几天。 《逃》正式杀青。 华夏冲着最近的势头,打算让顾匀佳和薛放同坐一车,拍摄他们离开片场的录像。两个人最好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真实一些。 顾匀佳很敬业,穿了一身黑,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 她收拾好在车前等着。 薛放还没来,行李倒是先放在了车旁边。他东西不多,一个大行李箱,上面放着两本书。 一本《从零到一》。 一本《怦然心动》。 第一本书是商业类型的书籍,顾匀佳平常阅读很少涉猎这方面,她不感兴趣。第二本书是外文电影《怦然心动》的原著,全英文。 顾匀佳记得他说过,他很喜欢这部电影。一个三十多的男人,对暗恋情愫却有迷之执着。 她伸手滑了滑书的封面。 身后有人喊:“佳姐。” 顾匀佳回身,两本书在行李箱上没放稳,一下掉下来。她回首看见小助理正朝她招手跑过来,她无奈摇头,蹲下身捡起书。 《怦然心动》里掉落一张照片。 背面朝上。 上面写着几行字: 有些人平平庸庸 有些人略显聪明 你很难碰到一个有特殊气质的 当你遇到时 你就知道它是你的唯一 字迹工整,稍显稚嫩。 顾匀佳知道,这是《怦然心动》里的一段台词。 小助理风尘仆仆跑过来,看见她拿着一张照片愣神,问:“佳姐你拿的什么照片?”他伸手去抽过来,“我看看。” 第57页 顾匀佳感觉手里一空。 小助理看着照片怔住,他抬起眼盯着顾匀佳,稍稍惊叹。 “佳姐,你好美。” “说什么胡话?” “我说真的。” 小助理把手里的照片反过来。 照片有些泛黄。 上面有一个女生。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她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站在剧组片场中,浅笑。 “是二十四岁的佳姐。” 顾匀佳伸手把照片接过来。 是她。她记得。 但准确来说,是二十三岁的顾匀佳。那时她正拍摄《摘星》,一个纯真无邪的角色。当时夕阳西下,她杀青,在片场等着离开。 这张照片不是网上找来的。 顾匀佳微微恍惚。 小助理拽拽她的一角。顾匀佳一抬头,看见薛放正在前方,他盯着她手里的照片,神色不明。 顾匀佳嘴唇开合几次。 “这照片是……” “我的。” “卧槽,你暗恋我?” 小助理一惊:“佳姐你说啥呢?”隔壁等待的司机也是一愣,把头默默伸进车里,关上窗户。 顾匀佳捂着嘴,手忙脚乱地把照片重新夹在书本里,然后把两本书叠在一起递给薛放:“那个,你书掉了,我帮你捡一下。” 薛放从她手里接过书。 “没事。” 过了一会儿:“谢谢。” 顾匀佳:“……不用谢。” 薛放拉着行李箱走到车后箱,帮顾匀佳把东西放进去。而后拉开车门,做到后座,呢喃了一句。 顾匀佳恰巧听见了。 他说:“真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我赎罪的那些事》 关于徐娅×林喻的故事。成长性,青梅竹马系列。 请多多关照,点个收藏。鞠躬。 第32章 车门开着。 小助理指了指后座, 示意顾匀佳,然后自己钻到了前排, 闭上眼睛假寐,两耳不闻窗外事。 顾匀佳拽着袖子,坐了进去。 两个人中间隔了不小的距离, 凭着这段距离,顾匀佳才不至于过分紧张。但她有个坏毛病,一紧张容易咽口水,此时此景, 车内寂静, 她只能尽量缩小声响。 薛放手里还拿着那本书。 紧紧攥着。 顾匀佳看着车的前排,小助理躺在座位上,头侧着, 似乎真睡着了。司机一脸严肃, 目视前方。 车外喧哗, 车内静谧。 “照片是什么时候的?” “很久了。”薛放惊讶于她先开口,但仍旧回答,“八年吧。” 时间刚好对的上。 “在香港拍的么?” “对。” “你去过香港?” “大学的时候。” 隔了一会儿,顾匀佳又问他:“去那里干什么?你也在那里上大学么?” “不是。” “那是旅游?” “学校组织的……” 两个人说话语速很慢,声音又轻, 说到最后, 几乎听不清。 车内开着空调。 空气很暖和,熏得人昏昏欲睡。顾匀佳伸手摸了摸自己烫红的脸,把头撇到另一侧, 不再说话。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 司机负责把两个人送到公司。 期间,薛放先下了车。 他走下去那一瞬间,顾匀佳深呼出一口气,她了解这种感觉,带着似是而非的神秘面纱,想要去触碰,但又害怕去触碰,在将掀未掀的时刻,最是抓心挠肺。 小助理回过头:“佳姐。” “什么事?” “我刚才没睡着。” “哦。” 小助理叹口气:“算了,佳姐,薛放哥这事我不说了。何姐让我跟你报备一下最近的状况。” 顾匀佳没动:“你说。” “嗯,之前上映的电影口碑风评都不错,公司已经拟准把电影送上电影节评奖了。另外,和薛放哥的综艺在播出之后也收获了不俗的成绩……” 顾匀佳抬眼看他。 “这是工作……工作哈,”小助理解释说,而后缩了缩脑袋,“查雅那方因为那篇博文受挫挺严重的,况且他们素材匮乏,男方更没有这个意向。反观我们这里,近况不错,薛放哥配合,您也配合,尤其是综艺剪辑效果出彩,后续再跟上,不会有大问题。” 顾匀佳此前翻过评论。 反响确实不错。尤其是娱乐圈中各类吃货人设层出不穷时,他们那段对吃生菜片段的出现,何止出彩,简直精彩绝伦。几个UP主剪出来,和同年的三个综艺片段合在一次,并称“综艺四大名场面”。 而她也与薛放组了个CP。 CP名叫做“对吃生菜”。 又土又陋。 顾匀佳唇齿琢磨了几遍这个名字,噗嗤一声笑出来。其实细品起来,还是蛮有韵味的。 小助理道:“这次营销称得上成功了。”他想起往年的华夏,苦笑,“就华夏的营销能力而言,这绝对是可以载入华夏历年来营销成功的典范史了。” 顾匀佳盯着手机:“但是我有点害怕。” 小助理疑惑:“害怕啥?” “我怕他们磕到真的。” “和薛放哥么……” “我也怕薛放跟我玩真的。” 第58页 顾匀佳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小助理想起这几天薛放和自家佳姐的互动,还有那张照片,回过头去,看着窗外迅速飞驰的景象默默无言。 —— 薛放将下车,手机震动。 是明舍这个甩不掉的老男人。 接通后,明舍在那方问他:“怎么样?回来了没有?” 薛放沉声:“快了。” “哦,那你快点啊。我在公司打牌被老总抓了,正写检讨呢。没人陪我,挺无聊的。” “你自己慢慢写吧。” “别呀,你有安排?” 薛放把行李箱放下:“有事。”他把书里的照片拿出来,“我……暴露了。呵,请求组织支援。” “呦,真假?” “真的。” “组织拒绝你。” 停了一会儿,明舍撂下笔,突然严肃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书里的照片掉出来了。”薛放抬头看天,“巧到不行。” “臭小子,玩脱了吧。” “不过也挺好。” “什么意思?” “既然玩脱了,那就没必要再考虑什么了,我决定随心。” 明舍咬着笔,问道:“你想干嘛?”吐字不甚清晰。 “追吧。” “卧槽?真的?” “嗯。” “那你之前搞这么多幺蛾子?” 薛放道:“不逼到一定地步,人们不会喜欢用最直白的方式。” “……想好了。” “其实想很久了。” 明舍嘶了一口气,拿起笔继续在在纸上画画:“行吧行吧,那你不用来找我了,追你的女人去吧。好好追,不然我就是你未来的镜子,快四十了都单身。” 薛放:“了解。” 他笑笑,挂了电话。 —— 顾匀佳回到公司,何郁不在。 她询问工作人员。 那人笑着给她端了一杯茶水,解释说:“最近公司正在和对家争夺一部小说IP的启用权,何姐老是被上面叫去,忙得很,你要不先等一下?” 顾匀佳嘬了一口茶。 她道:“没事。不用喊何姐了。”何郁繁忙,她没必要再烦她。 工作人员顿了顿,以为她生了气,赔笑着说:“顾小姐你要体谅一下何姐,她是公司的老牌经纪人,忙得很呀。何况她在公司说得上话,上面很重视她的意见。对了,就连当初带顾小姐你的事情,也是何姐去老总办公室抢来的呢。” 顾匀佳笑笑:“我知道。” 而后手一停:“你说……当初是何姐选择带我的?” 工作人员道:“是呀。我记得还蛮清楚的。”她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当初本来安排的是另一个人,但何姐直接闯到了上面的办公室,说她要带你。” “怎么会这样……” “我们也不清楚。” “对了,你还等何姐么?” “……不等了。” —— 出了公司大门已经七点。 正是脱秋入冬的季节,晚上格外凉,冷风隔着外衣渗进皮肤。 顾匀佳回头望着公司大楼。 说实话,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欠她一个解释。薛放的真实心意是什么?何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选择当她经纪人?还有,网上风评怎么会转得那么快? 这些,她都无从而知。 顾匀佳没叫车,一个人穿梭在小道里,夜晚小道没什么人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翻到祁言的头像,点开对话框。 “有事咨询你。” 过了约莫五分钟,祁言回复她:“什么事呀佳姐。你放心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匀佳闷着头想了一阵子,最后打过去四个字:“感情问题。” “您说。” “你薛放哥有喜欢的人么?” “他跟你说了?”祁言回得极快,接着又连发过来几条消息。问号感叹号在句尾拖了好几个。 顾匀佳没仔细看。 她回:“他说了。” 其实薛放没说。起码明面上没有透露出任何东西。但她还是把打出来的“没说”两个字删掉,重新输入。 祁言又连发几条—— “哇噻,我磕到了。” “没想到薛放哥和佳姐你说了。” “佳姐你还犹豫什么?” “上啊!答应他!” 顾匀佳:“答应什么?” “他没说暗恋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匀佳看着祁言发过来的消息怔愣住,步子僵在原地,冷风吹着她的手,把手指吹到冻僵。 她打字:“他说了。” 她想看看,祁言回她什么。 “我就说嘛。” “对了,佳姐你想问什么?” 顾匀佳吸了一口气,鼻尖冰凉,她呼出一口热气,暖暖冻僵的手,发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关于薛放哥么?” “对。” “拍《飞花》的时候。” 祁言发过来一段话—— “当初我们同剧组的女演员,查雅你知道吧,她想和薛放哥炒CP,双方经纪人都商量了,结果薛放哥硬是没答应,躲查雅躲得没办法,一有空就拉上我。我这人八卦,久而久之,就觉得他可能有个喜欢的人。你也知道,我们在一个剧组要在一起待四五个月,时间一久,总能抓到些蛛丝马迹,我就发现他微博有一小号,就关注你一个人。反正我这人挺八卦,套着套着就套出来了。但我不敢说哈……” 第59页 顾匀佳看着手机屏幕。 半晌,她回:“谢了。” 她把手机揣兜里,手机微信来消息的提示音又响起,她没有看。几声过后,手机安静下来。结果顾匀佳没走几步,铃声响了。 屏幕上两个字,“薛放”。 他们很少通话。 顾匀佳接起,把手机放在耳边,耳朵触碰到来自手机的凉意。薛放的声音传过来:“在哪?” 他声音轻,钻进她耳朵。 顾匀佳说:“回家路上。” “明天,有空吗?” 顾匀佳挑眉:“有。” 薛放没有马上说话,顾匀佳听着他的呼吸声,伴着晚风,在她耳边吹过,“看个电影吧。” “我一个人?” “我们一起。” 顾匀佳抬眼,一片漆黑中,前方路灯闪着光亮,映在路面上。 她的担心似乎是对的。 薛放,要玩真的了。 她又吸了吸鼻尖。 “好。” 第33章 顾匀佳的档期空下了。 华夏给她的路线暂时不走亲民, 所以以后她基本不会去接综艺和广告。磨演技的时间多了,空闲也多了。 薛放说去看电影的时候, 她应下了。一个是档期的原因,另一个,她想听他说些事情。 关于从前的事。 电影院不是市内最繁盛的那家, 他找了一个老电影院,人流量不大,设施透露着复古气息。 自然是包场。 两个人浑身上下包裹严密,一层一层护着。大抵在没有正式公开之前, 都要这样见不得光。 当然, 公开后也会被盯着。 最近新上映的几部电影多是言情片,其中不乏精彩的,让少女在网上疯狂嗑糖, 按头安利。但顾匀佳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那样的年纪, 也看不出当下女孩们能看出的感觉。 让她看这些大概是浪费。 其中, 还有顾匀佳的新电影《第三个人》。薛放睨了一眼,又挪开视线。这部也不行。 卡在了选择上。 薛放问:“看什么?” 顾匀佳抬眼:“灾难片吧。” 这样看来,她可真是个会破坏气氛的女人。 薛放深深看了她一眼,拉出电影分类,然后把两部灾难片放进列表, 转过头问她:“还有吗?” 顾匀佳努嘴:“随你。” 最后, 他又挑了几部近几年的大片,类型多样,包揽各国。但哪一部看起来都不适宜一对男女观看。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关系。 顾匀佳知道, 几部电影下来,这一天基本就要套牢在这黑漆漆的影院里了。但她不觉得浪费时间。 毯子披在身上。 她半窝在沙发上。 这样闲适的时光渴求而不可得。前几个月她的脑子里像有一根弦,随时会崩断。哪会允许她有一丝丝懈怠。 薛放坐在旁边。 大荧幕上放着一开始选择的灾难片,画面宏伟,声音震撼。天灾人祸扑面而来,像是身处其中。 两个人无言。 顾匀佳知道,薛放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他今日把她喊出来的做法也绝不是一时兴起,只是还没到能开口的时刻,她需要等等。 等到气氛合适。 顾匀佳的心思重新放回到大荧幕上。电影的魅力三言二语无法说清。或许有些场景太幸福,或许有些场景很遗憾,但能够经历别人的一生就足够吸引人。 片尾曲响起。 顾匀佳看了眼薛放。 还不说? 没等她收回眼,薛放转头和她对视,他表情淡淡,不惊讶不慌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来。 那张她恰巧见到的照片。 顾匀佳伸手接过,正反掀了掀,没有什么异常,她举着照片,问道:“什么意思?” 薛放:“关于这张照片,有必要解释一下。” 顾匀佳:“你说。” 荧幕上又放了一部片子。 大概是治愈系。 片头是纯音乐,音符简单,单音节跳动着,像某个无眠的午休,琴房里的灰尘在光束中起舞。 安详、舒适。 薛放静静开口:“八|九年前吧,我那个时候还在北京上学,表演系,怎么说呢,其实那个时候我很讨厌表演,很讨厌……” 顾匀佳望着荧幕:“是吗?” 薛放点头:“嗯。其实当时我们班里大部分人都是,当然不缺乏有真正为梦想的,但我不是。当时每天早晨跑步练台词,去动物园观察模拟,我都恨不得翘课。但是学校严得很,挂科即退学,每个人又不得不遵从学校的安排。” 影片开头是空境,美轮美奂。 “那时候我经常想坚持有什么意义,”他的话和荧幕上的画面格格不入,阴郁沉闷,“每次放假回学校,我都恨不得直接从校门口转头离开,当然,我试过,最后被我爸扭着耳朵又送进了学校……” 顾匀佳轻笑出声。 薛放弯着嘴望着顾匀佳。 “很难想象吧。” 顾匀佳转头看着薛放,影院里很黑,只有荧幕上微弱的光打在两个人身上。薛放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既清晰又模糊。顾匀佳轻轻出声:“是啊,没想到。” 薛放不可置否。 “一直这样临近毕业,我的期末作业从来都是垫底通过,还是在给学长学姐打通关系后,”他苦笑,像是有点嫌弃当年的自己,“学校每年给我们放几百部影片,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喜欢你的第一部作品……” 第60页 他声音渐小。 偌大空间,只剩下影片中演员念台词的声音。念得还不大好。 顾匀佳问:“《冬至》?” 薛放:“嗯。” 顾匀佳静悄悄吸了一口气。 “你很直白。” “如果二十几岁,我还敢跟你耗一阵子,可惜过了那个年纪。” 顾匀佳:“所以呢?”她难得把视线从荧幕上收回来,盯着薛放的眼睛,“只是偶像,对吗?” 她期待他说“对”。 这样事情不会太复杂。 可他摇头,偏偏说了一句:“不对。” “……不对吗?” “你明明听清了。” 是,她听清了。 说出来是他的选择。 但回不回应是她的自由。 顾匀佳重新仰头看影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部电影并不好看。剧情不知所云,演员水平参差不齐,唯一能让人夸赞的大概只有背景音乐,很衬气氛。 她余光能看见薛放。 他盯着她,却没开口,静默了一会儿,他也转过头看荧幕。 顾匀佳手里攥着照片。 此后几部影片都不如一开始的灾难片的吸引人。她浑浑噩噩看完,最后窝在沙发上假寐。 拍醒她的是薛放。 他动作很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顾匀佳缩了缩身子,说:“抱歉,最近事情很多,很想睡觉。” “没事。” 顾匀佳仰着头看他,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让她莫名觉得这个一直很无耻的男人格外温和。 她起身,薛放去开车。 走出影院时候,风一下子灌进她的脖颈。她本来迷迷糊糊,这下倒是清醒不少。 天色已黑。 再过一会儿,大约会有很多人来看电影,这个时间走将将好,看来薛放是做了些准备的。 她摇头,迈开腿。 可惜的是她还没准备好。 薛放将车停好,自己站在路边的一盏灯下。他摘了帽子和眼镜,脸露出大半张。 嗯,很有魅力一男的。 薛放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 顾匀佳下车,站定在车窗外,对他说:“我想听你说一句真话。” 薛放握了握方向盘:“嗯。” “你喜欢我?” “……” “是吗?” “是。” 黑夜真是上天赐给人们的恩赐,白日里所有说不出口的话,在漆黑一片便能聚集起勇气。 顾匀佳歪了歪头。 而后她转过身,挥起手臂,朝他示意再见。她走了十来米,身后有车子启动的声音。 顾匀佳背脊一松。 她停下,把手里攥着的照片拿起看了看,又翻过来默读那段台词,心里莫名烦躁。 你看,事情复杂了吧。 —— 她没回家,时间还早。 顾匀佳料定,自己一个人在家一定会胡思乱想,于是给徐娅发了个消息,约她出来聚聚。 徐娅这段时间也很累。 恋情曝光对她的影响不小。本来公司里对她的期望不小,资源也向她身上倾斜。但此事一出,资本压在她身上的筹码少了不少。 所以公司犹豫了。 她的档期已经空了很久。 两个人仍旧约在原本的餐厅,这个点,几乎没了什么人。 徐娅稍显倦意。 顾匀佳:“后悔了?” 徐娅挑眉:“什么?” “后悔曝光恋情了?” “没有。” “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后悔?” “人生太顺了,需要有点磕磕绊绊,我认了。”徐娅笑笑,“只是最近确实出了事。” 顾匀佳:“什么事?” 徐娅叹气:“我家里那点破事,不给你说了,徒添烦恼。” “那好,”顾匀佳给她倒杯温水,“我相信你能解决好。” 徐娅接过水杯:“谢谢。” 杂七杂八聊了一会儿,徐娅问她:“大黑天把我叫过来不至于只谈这些有的没的吧?” 顾匀佳:“瞒不过你。” 徐娅:“说来听听。” 顾匀佳一五一十地把与薛放的情况说给她听。说完,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艰难抉择。” “你怎么想?” “我想什么?” “是不是回应他?” 顾匀佳抿着嘴:“大概……不会吧。会躲得远远的。” 徐娅笑了一声。 顾匀佳问她:“笑什么?” “没事,”徐娅收了笑意,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人们一开始设定的路线往往不是最后真正走的那条路……你和薛放的事情,将将开始,预测不到未来。” “我可不相信爱情。” “我也是。”徐娅迎合她。 灯光映在徐娅脸上,她露出淡淡的笑意:“但也许女人根本就没有爱情,谁对她好,谁就是她的爱情。对吗?” 她劝顾匀佳:“话别说得太满,你看,你面前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徐娅耸耸肩道。 “真不该叫你出来。” “别这样……” “我有点慌。” “事情会越来越清晰的。” 顾匀佳抬眼,灌了口水。 又说:“也许。” 第34章 餐厅里很暖和。 第61页 以至于顾匀佳出门时, 又被风灌了一口冷气。徐娅挽着她,也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夜里小道没有人。 夜风吹得倒是很妖气, 掀起两个人的头发,吹成了金毛狮王的样子。顾匀佳理顺头发,看着前面几米远处亮着灯的甜点店, 说:“以后息影了,我一定吃遍所有的甜点,以安慰现在饿肚子的我。” 徐娅缩着身子,凑到她耳边:“这话像不像你当年高考前说, ‘考完一定要把高三想做但没做的事情全做一遍’, 一模一样,结果呢,考完你什么也没干。” “好像是。” “所以说,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结果一向深不可测。” 顾匀佳点头, 风把头发吹在她脸上,她的表情隐在黑夜中。 —— 她和徐娅在岔道分开。 相互挥手后,顾匀佳转头,默默无声地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头,踢了几脚后, 她蹲下。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她不该叫徐娅来的。如果回家, 她也只是多想一会儿,少睡一会儿,但现在她有种预感。 今晚要失眠。 徐娅太了解她了。 她说女人根本就没有爱情, 谁对她好,谁就是她的爱情。 这话在说她。 赤|裸裸的暗指。 顾匀佳把手按在膝盖上,借力起身。慢悠悠往前走。 回到家,她进了卧室。 卧室里有一排橱子。顾匀佳拉来一个板凳,站上去,打开最上面的小橱子,里面有一个铁盒。 她把东西收拾规整。 然后抱着铁盒坐在床上。铁盒里基本都是她小时候的东西,有不及格的试卷、破烂的日记本、几个丑丑的挂坠。她扒开这些东西,像玩俄罗斯套娃一样,翻出来一张照片。 那是她十八岁时拍的。 她不是专业摄影师,照片连对焦都没对好,画面中的人只有一个背影,还不甚清晰。 照片背后有一行字: 12/11摄于南山邨 这张照片她很久都没碰过了,而这上面的人,是她不想再提起的一个人,江北。 当年,江北还是TVB的小生,红火得很。顾匀佳在香港上学,得知江北拍摄新剧,直接请了假去现场,她和一众粉丝被拦住,隔着很远,她拍下了这张照片。 那个时候真是意气的年纪。 顾匀佳又拿过薛放给她的那张照片,两张放在一起。 呵,她和薛放还蛮像。 都是爱偷拍的主儿。 其实此前,她早已把与江北相关的一切东西打包好,能卖废品的卖废品,不能卖的直接扔到垃圾桶,预备与过去断绝,重新开始。 但唯独这张照片没扔。 起初她以为自己旧情难忘,割舍不了,甚至因此一度唾弃自己。直到后来,她发觉自己对江北已经没了任何情义,才明白过来,自己放不下的从来不是那个男人,而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为什么放不下呢? 也许因为逝去,再回不来。 那个果断独立,能孤注一掷投身爱情的女孩如今已死。她带着全部的孤傲离开,剩下一个看似骄纵,实则懦弱的女人。 但现在这样也很好。 那个小女孩因为一点点的溺爱就沉醉,正如徐娅所说,把好当□□情一般。可时过境迁了,顾匀佳,三十二岁的顾匀佳不会。 她不那么好骗了。 尽管她失去了孤注一掷的勇气,但她给自己用时间加固的保护壳已然很坚硬,不再受外界的伤害,才是她现在希望的。 她看自己那张照片。 重蹈覆辙…… 不会。绝对不会。 —— 如她所料,觉没睡好。 第二天顾匀佳起床,头有些烫,但幸好没发烧。她顺手摸了预防药,就着热水咽下肚。 下午何郁约她说有事。 顾匀佳急匆匆赶到公司,她大概知道何郁想说什么。前几日,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在为一个小说IP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齐心协力拿下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整个公司都稍显疲惫。 何郁也一样。 她黑眼圈重了,人也憔悴不少,估计这几天日夜颠倒,没少为了公司的事而操心。 这个时候该好好休息。 但她选择把顾匀佳喊来。 顾匀佳心里有了底。何郁肯这样下功夫,铁定是有把握把公司刚拿下的项目揽入己怀,然后把这个机会放到顾匀佳面前。 她望了眼何郁。 何郁揉着眉心,缓解了下近日的头疼,单刀直入道:“好事。” 顾匀佳:“乐意倾听。” 何郁伸了个懒腰:“哎呀,”她咂嘴,“公司近期最大的一个项目就要启动了。你应该也听说了,关于那部小说。” 顾匀佳点头。 “公司下了大本钱把它弄下的,但是具体的演员安排还无从知晓。照着小说里的女主角的面容、年龄,整个公司能推出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咸婷……” 何郁凑近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另一个,是你。” 顾匀佳抬头看着何郁。 她微笑着,不说话。 何郁:“没什么想说的?” 顾匀佳:“有,但是我觉得您一定都安排好了,不需要我问。” 何郁“嗯”了一声,而后又说:“你就不怕我把这戏的女主角拱手让人,给咸婷了?反正都是公司得利,我不吃亏。” 第62页 “你不会。” 顾匀佳说得很坚定。 何郁:“为什么?” 顾匀佳:“我不小心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她低下头,想了想说,“嗯,华夏金牌经纪人为争夺过期女星,竟只身闯入老总办公室抢人。” 何郁不说话了。 顾匀佳浅笑:“前面还应该加一个‘震惊’,标题要吸引人。” 何郁仰头:“唉,这是哪个呀,嘴巴往外漏风了。” “我可不能说,”顾匀佳道。 “聊聊工作吧。” “这么突然?” “就是这么突然。” 顾匀佳想,不想说就不说吧,她尊重何郁的隐私。也相信,在未来,何郁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何姐截了话题。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不确定上层的决定,但这不代表着我们无能为力,原著作者,或者导演,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可以入手。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顾匀佳:“作品很好吗?” 何郁笑:“很好。” “近几年少见的的类型,犯罪嫌疑,最重要的是,以往这样类型的电影,主角通常是男的,女人只能做做配角,但这次不一样。”何郁跟她说得更明白些,“如果这部作品你拿下,不敢说能追回往昔光辉,起码转型之路不愁。” “我认真去做。” “别太紧张,事情还没定。” 何郁宽慰她:“对手很强劲,咸婷啊,没被选上也很正常。”她手搭在顾匀佳肩上,“还有一件事,公司最近发现有人在网上想掀起一阵黑你的风。” 顾匀佳问:“我仇家?” “你有仇家?” 顾匀佳想了想:“前公司?” “不知道,”何郁说,“还没查出来。但我总觉得,还有一股力量在往下压你的黑料。只是,谁有这样的闲心。” 顾匀佳低下头。 也许是那个男人吧。 —— 最后,顾匀佳和何郁一商量,打算先从原著作者这处入手。作者二十九岁,笔锋凌厉,简洁大气,很难想象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生。 她在圈里的名气不小。 公司在签署合同时特地表明了会考虑原著作者的建议。能让作者说一句好话,公司不可能不摇摆天平。只是这事情未必咸婷那方想不到,只能看谁快,谁心诚。 何郁约好了时间。 下星期日,顾匀佳就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原著作者了。 这是抢角色的第一场战役。 —— 之后的几天,顾匀佳抽出时间看了原版小说,不得不说,确实是很优秀的作品。 能让华夏争抢自然有些本事。 只是,她越看越有些担心。这样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会对她这个思想平庸的人有什么看法。 估计,不怎么好。 —— 叮咚,手机一响。 是薛放。 他发来两个字,“晚安”。 顾匀佳无奈,她发现薛放这个人吧,自从在那天夜里说出来心意后,似乎如同开了一样,不再隐匿心思,三天两头约她一次。 她次次找理由拒绝。 当然,这阻止不了那个男人。 他仍旧可以厚着脸皮,时不时跟她发条消息,全是没有丝毫意义的消息。例如: 记得吃饭。 早点睡觉。 晚安,别熬夜。 她一般只晾在一旁。 顾匀佳突然有一瞬想念之前的薛放。虽然之前他嘴毒、心黑,但相处起来不必担心什么是是非非,现在…… 她有些不自在。 只是,偶尔某一个晚上,她没收到一条来自他的“晚安”的消息,竟然有点担心。甚至每每睡觉前看一眼消息。 习惯是强大的力量。 那个男人很深谙这个道理。 顾匀佳把书放在床头柜上。 她给薛放消息:“明天有空吗?出来一聚?地址发给你。” 薛放回得快:“好。” 顾匀佳盯着薛放发来的这一个“好”字,久久未放下手机。还是把事情说清楚的好。她的心思,和他的心意,都要说清楚。 三十好几的人,不是小年轻,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呢。 早解决,早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 赶在榜单前完成了字数要求。 —— 弹尽粮绝。 我即将开启裸更的日子。 明天学校有安排, 断更一天。 提前打声招呼,抱歉。 第35章 薛放温了一壶茶。 他穿着一身休闲装, 朝她面前的茶杯倒上一杯大红袍,然后问道:“小佳, 有什么事么?” 他之前是话剧演员。 台词功底好,连带着声线也满是苏点。他这句话说得温柔,确实撩人。她终于能理解那群为他“声线”而疯狂呐喊的姐妹们了。 “自然有事。” 她举起茶杯, 朝他一示意,低头喝了一小口。呀,有些烫,她咂咂嘴, 放下茶杯。 薛放笑了下。 眉眼弯着, 春意盎然。 隔着一道墙,外面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而墙内,她和他对坐着, 难得的安谧, 这样的情况下, 竟然让顾匀佳生出了一丝不想把事情摊开来讲的想法。 第63页 再这样逗留一会儿。 就能多一会儿这样的时光。 她眼梢略过薛放,恍若初醒。不能不说,夜长梦多,她害怕自己突然就改变了心意。 女人是很善变的。 顾匀佳寒声道:“四个月后,公司会曝光我们隐婚的情况, 在此之前的几个月, 会放出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给大众打预防针,希望到时候你可以配合一下。” 薛放轻声:“好。” “还有,”顾匀佳把着茶杯的杯口, 一本正经:“曝光后,两年之内离婚,理由是性格不合。” 薛放的手顿了顿。 他扯起嘴角:“不该是聚少离多,感情破裂么?” 顾匀佳:“也可以。” “这是公司的意思?” “……算是。” “可公司还没跟我说过。” 薛放皱着眉,表面上看去,确实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但他怎么会不了解她的心思。 顾匀佳轻叹:“你再装。” 薛放仿似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道:“那需不需要这四个月我多抽时间陪陪你,温柔些对你,让网友知道我们恩爱不疑。毕竟这样炒作也能成功一些。” 顾匀佳急说:“你可别……” 薛放道:“我们争取不用聚少离多、感情破裂的理由。” “那用什么理由?” “没有理由了。” “那……” “那,就不离了。” 顾匀佳扁嘴:“你算计我。” 薛放否认:“我没有。” “你有,”顾匀佳信誓旦旦地说,“你的心思我会不知道,还这四个月温柔对我。温柔就是男人给女人的陷阱,恐怕不用四个月,我就已经在你的坑底了。” “我没有……” “你有。” “别瞎说。” “没瞎说。” 薛放深深看她一眼。 “那好,你没瞎说。” 顾匀佳辩驳的话堪堪停在嘴边。停了一会儿,她懊悔:“我就说你算计我……男人啊男人。” 她喝口茶:“无耻。” “这个称呼很亲切。” “是么?那我以后多喊。” 薛放笑:“那如果本人有幸,能听小佳说多久这句话吧?” 顾匀佳低头,不回答了。 薛放降低音量,沉下声。 “你又逃避。” “你又能逃避到什么时候?” 他声音沉沉,从面前传来,一下打进顾匀佳的心里。 顾匀佳张张口,哑然。 “说清楚。” “你把我叫出来不就是要说清楚么?干什么犹豫?” 顾匀佳好不容易抬起头,看清他的表情。薛放目光灼灼,早就不是刚才同她开玩笑的模样。 这才是他。 一个在圈中打拼十几年屹立不倒的人,果断而执拗。 “我不知道。” 顾匀佳只能这样回答他。 “我知道,”薛放说,“我知道我的心意。除非你固执离婚,转而投身他人怀里,否则我无法接受你的一切说辞。” “我需要思考……” “你有很多时间思考,”他说,“我不会逼迫你。” “你要等很久。” 薛放软了语气:“没事。我不会觉得久,也等得起。” “为什么呢?” “因为我生命里早就烙下你的痕迹,它跟随着我,凭借着几句话想要抹去,绝不可能。” 顾匀佳又问:“如果到最后,我仍旧坚持离婚,你会不会觉得亏了……明明费力想留住……” “不会。”他坚定道。 “无论这场婚姻的实质是什么,它都真实存在过。用过去无法改变它,用未来无法抹杀它。这难道还不值得么?” 顾匀佳:“值得吧。” 她抱住茶杯,苦笑一声:“貌似,我一开始不想和你说这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故意不想让我说出来?” “是也不是。” 顾匀佳轻笑:“四个月啊,大概能想清楚吧……”她对着薛放说,“薛先生,你似乎说服我了,但真不好意思,最后的决定权,还在我这里。” “这是应该的。” “那好,”顾匀佳用茶杯当作酒杯,碰了一下薛放的杯子,“薛先生,从今天开始,四个月,我会给自己充足的时间思考,也会给你充足的时间表达心意。” “我的荣幸。” 他也朝她举杯。 —— 临走,薛放喊住她。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上面印着两个烫金大字,“孟冀”。 顾匀佳:“什么东西?” 薛放道:“华夏最近拿下的那部小说IP,导演定下了,孟冀。” “所以呢?” “他是我朋友。如果你要争抢这片子的角色,乐意提供帮助。” “哦,”顾匀佳点头。 她挑眉拒绝:“我不要。我很享受自己去争夺的过程,如果有需要,我会自己去找他表明诚意的。薛先生,真是抱歉了。” 薛放收回名片。 他道:“你真迷人。” 顾匀佳笑容凝固,老脸一红。 “咳咳,你真是……像拍言情剧一样,恶心死人了……” 而薛放,只是笑。 第64页 —— 经此事,薛放消停了。 除了每天依旧会发些无聊的消息,跟她唠唠日常。 下周日很快到了。 何郁发消息催她去原著作者家里走一趟。顾匀佳花了个淡妆,拿了那本小说原著,出门。 作者笔名叫子藤。 她家在偏郊区,一栋独立小别墅,四周寂静,很适合创作。 双方都知晓这次见面,所以顾匀佳驱车到达时,子藤已经在门口等着。她招手把顾匀佳引进门。 顾匀佳悄悄观察她。 针织衫,连衣裙,头发半挽。面容较好,身姿窈窕,有一种清冷挂的气质,格外吸引人。 她给顾匀佳倒了茶 又是大红袍,顾匀佳苦笑。 子藤开口:“难得顾小姐跑来一趟,先喝点茶润润嗓子吧。”声音很轻柔,如春风拂面。 顾匀佳点头:“谢谢。” 她端起茶杯,示意性地喝了两口。而后从包里拿出小说:“子藤小姐,估计你知道我来的目的。” “叫我藤小姐就好。” “我姓藤。” “藤小姐,”顾匀佳抚着小说的封皮,“您的作品我看过了,很喜欢,也觉得是很好的作品。我今天来主要就是跟您说一句,我想要争取这个女主角的角色。” 藤小姐抿嘴:“这件事情应该和顾小姐的公司打商量吧。我只是一个写小说的,其他的一切按理来说,不归我管。”她笑着摇头。 “可你的话有分量。” “那好。”藤小姐调整了下坐姿,“恕我直言,我觉得顾小姐并不适合我小说中的角色。” 顾匀佳眼眸一黯。 “真对不起,”藤小姐抱歉地向她摆摆手,“我不是在质疑顾小姐。我相信您是一个好演员。无论是刚出道时的作品,还是最近的几部作品,我都很喜欢以及欣赏。” “但是,”她缓了口气,“我还是很担心您无法饰演角色。” 顾匀佳挤出一个笑,道:“是我哪里还存在问题吗?” 藤小姐似乎难说出口。 顾匀佳:“您请说。” 藤小姐:“冒犯了。我觉得顾小姐身上缺乏一种真实感。” “真实感么?”顾匀佳喃喃。 “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可是,以观众的角度来看,的确缺失了一种真实感。就好像顾小姐身上盖着一层纱,模糊不清,让人怎么样也抓不住。而这样的感觉一旦带进荧幕,带进角色,势必影响观感。”藤小姐慢条斯理地说。 “我身上没有真实感么?”顾匀佳问她,“像盖了一层纱?” “这只是打个比喻。”藤小姐解释道,“我看过顾小姐早年的获奖作品,你演的大都是青春肆意的少女,明媚而美丽,这样的角色自带光环,人们也喜欢触不可及的你。包括现在也是,各类营销,人设都在放大一个性格特征,但他们忘了,人往往是多面的。” “就像我笔下的小琦。” 顾匀佳把小说递给她。 藤小姐翻开某一页,说:“她不是单一的性格。她有阴暗的一面,也有向阳的一面。但顾小姐,你从未在大众面前主动展示过你的另一面……” 顾匀佳指尖似乎僵了。 “包括在你低谷时期,你也一样包裹着最后一层保护壳。可演员要真正融入角色,往往是一层保护壳也要不得的。” 顾匀佳:“……我知道。” “这就是我不放心的地方。”她说完,低下头,“抱歉,顾小姐,我言重了。” “没事。”顾匀佳道,“起码,你让我更加了解了自己。” “不敢当。” 客厅中的气氛一时阴郁。 两个女人喝着茶,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 顾匀佳放下茶杯,开口道:“藤小姐,请容许我说两句。” 偌大的房间只有她的声音。 温和,但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断网复习。 更新照常。 —— 感谢各位的喜欢。 第36章 “我承认您所说的一切, 也知道在您心里一定有一个合适人选,但我还是想试着争取一下。” 藤小姐放下了茶杯。 “我是一个很爱逃避的人。不论是在事业上还是情感上, 也许就是这份逃避让别人始终看不清我。”顾匀佳沉沉道,“我之前经历的事情藤小姐也有所耳闻吧,从高峰到低谷, 绝对不只是一次事业的轨迹线……它带走了我很多东西,我的的确确无法放下自己的安全感和保护壳……那是一个二十岁女生一辈子的阴影。” 藤小姐轻叹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就算你经历了再多, 当时也只是一个将将二十的女孩。” 顾匀佳闷头笑笑。 “二十岁的小女孩确实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当时的性格也要吃闷亏的。”她又说:“可我在改变,在情感上已经迈出了一步,在事业上也准备着。只是, 这些都需要一个契机, 等待别人逼着我改变, 或者,我自己来……” 藤小姐沉吟:“你一点都不像是当年港媒传出的样子……” “是吗?” “想简简单单了解一个人还是不大可能呀,我们需要面对面更多的交流,”藤小姐说,“我甚至觉得你有那么一点像小琦这个角色了, 逃避又要逼着自己去面对, 知道没什么希望还要去争取。” 第65页 “所以……有希望么?” “顾小姐,你知道改变是一个多么漫长的过程么?它很艰难,我怕你会抵不住。” “我在路上, 不会后退。” 藤小姐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很喜欢这个角色么?” 顾匀佳点头:“很喜欢。小琦正处挣扎,恰巧,我也是,我们是各自的支撑。” 藤小姐低头思索。 “让我想想吧。”她只丢下了这一句话。但已经犹豫了。 藤小姐把她送到门口。 然后轻笑道:“顾小姐,虽然你不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但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也希望你有一天能真正敢于面对。” 顾匀佳站定在门口。 “藤小姐,我有一件事。” “你说。” “您心中的那个人选是?” “这个嘛……” “算了,您可以不说。”顾匀佳摆手,“我多嘴多舌了。” “没关系,告诉你也可以。” “……是咸婷。” “是她呀。” —— 路上,顾匀佳翻了翻咸婷的演绎履历。 她明白藤小姐的心思。 尽管她说得天花乱坠,可人选的最终落脚点,还是回归到了单纯的两个字,“演技”。 相比于顾匀佳事业上的一丝回升,咸婷“三金影后”的这个头衔才更加令人安心。 她打电话给何郁说明了情况。 何郁在电话那方沉默。 她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说:“其实这样倒也好办。公司原本的打算就是你们两个人,虽然原作者希望她出演,但如果咸婷自己不接这部电影呢?” 顾匀佳道:“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何郁反驳说,“你又不是她。” “好作品她会争取的。” “但如果我在她面前,再放另一条路呢?” “什么意思?” “你不用过问。” 何郁嘱咐她:“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好,这种争来夺去的行为向来都是我们这些经纪人的厮杀。” 顾匀佳盯着车窗:“好。” “下周,王导那部片子开发布会,机票已经定好了,我一会儿把信息发给你,记得要去。” “好。” 临挂电话,何郁又叮嘱她。 “再多读几遍小说。” “……你真的那么确定,这个角色咸婷不会接?” “没把握的事我不做。” 手机屏幕亮了下。 何郁挂了电话,听筒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 顾匀佳收起手机。 她的视线仍旧在车窗外,入冬了,天冷了,风吹的树叶飘落,沙沙作响。 这几天,外面降温了。 顾匀佳躲在屋子里,开着暖气,又翻了几遍小说。累了,她就躺在床上,接着看。 小说的主人公,叫小琦。 很平平无奇的名字。 她失手杀人,逃脱追捕。七年过去,她表面上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但却背负着深深罪孽感,整日惶惶不安,逃避现实和自我救赎在脑子里交缠,将她生生撕裂。 房间里拉着帘子。 有时候,顾匀佳从书中一抬眼,只觉得四面漆黑。脑中的剧情一遍遍重复,孤独感压进心底,她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小琦。 她躺在床上。 现在,她只希望何郁是真的。 希望何郁有把握把角色争取到,否则,她会疯的。 —— 周末,她难得出门。 甫一推门,风正呼呼刮着。冷气迎面而来,顾匀佳昏沉的脑袋有了一丝醒意。 果然,人不能闷着。 闷久了自生心病。 她收拾了行李,坐车去机场,走的是VIP通道,冷冷清清的。 上了飞机,手机关机。 顾匀佳坐在窗边,窗外一片云,浩瀚无穷,无边无际。所有事物在它面前都显得格外渺小。杂乱思绪似乎就这样被圣洁的白抹平。 飞机全程两个小时。 出机场,顾匀佳看了眼手机。 华夏的通稿已经发出去,把之前她和薛放录综艺时,同坐一辆车的录像爆了出来,再打上一个“恋情似乎曝光”的标题。 “似乎”两个字用的最好。 —— 评论和她一开始料想的一样。 “不要乱猜了的好,人家私事,多关注作品吧。” “这个瓜不吃,坐等官宣。” “不约,抱走薛放。” “两个人的配图高清,录像倒那么模糊,有本事你放高清录像啊,天天这个恋情曝光,那个离婚劈腿,吃瓜带脑子好吧!” “路人表示……顾匀佳的身材应该没有那么胖吧。” …… 顾匀佳笑笑。 估计华夏再使点力,半个月之后的评论就会翻个个儿。她再料想一下。到时候的评论和走向应该是这样的—— “尊重两个人的选择。” “看了两个人的综艺和电影,感觉还很配呐!” 以及“转发这个薛放,你也能和最喜欢的艺人谈恋爱。” 预防针打得好就好办。 打不好……就是徐娅的下场。 —— 发布会规规矩矩。 她站在一排人的最右侧。 第66页 有个记者起身问她:“你饰演的二十在片中杀了两个男人,那在情感的处理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顾匀佳拿着话筒:“嗯,片中的将军虽然是二十丈夫的角色,但是感情并不深刻,”她眯着眼睛笑,朝中间站着的薛放看去,恰巧他也转过眼来,“和薛放扮演的谋士来比,自然会不一样。二十作为一个间谍,终究有情感。” 四目相对。 两两无言。 记者点了点头。 这时,祁言悠悠飘来一句:“所以说,女人呐。” 台下几个记者被他的模样逗笑,哈哈笑作一团。顾匀佳抿嘴收回视线,也跟着笑起来。 气氛还算轻松。 —— 晚上,王导请大家一聚。 顾匀佳推脱了。 奈何祁言直接拉住了她,悄咪咪跟她说:“你和薛放哥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能抽个空聚一下多不容易,佳姐你就先把事情放一放,和我们玩玩呗。” 顾匀佳拉开他。 祁言仍旧喋喋不休:“佳姐你放心,我一定把你俩安排在相邻的座位上。我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顾匀佳唉声叹气,拍着祁言的肩膀说:“你真是神级助攻。” 祁言困惑不解:“什么意思?合着佳姐你这么久不见薛放哥,都不想他的么?” “……想,我想。” 祁言一笑,了然道:“我明白我明白,小别胜新婚嘛。” 傻小子,明白个鬼。 祁言八卦,但事情办得利索。说是挨着的座位就是挨着的座位,一点不差。薛放坐在座位上,很绅士地朝她一笑。 祁言在旁边邀功。 “佳姐,怎么样?” “嗯,”顾匀佳勉为其难地说了一句,“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的嘛。” 顾匀佳坐下,往薛放那里一偏头,问他:“你给祁言那傻小子灌了什么迷|药,天天逮着咱俩的事情没完没了,事无巨细的。” 薛放:“我俩有夫妻相吧。” 薛放:“他容易磕|上头。” 顾匀佳战术后仰,恭恭敬敬给薛放杯里倒了酒,端给他:“嘿,您老多喝点酒,说不定喝多了,就不会说这些胡话了。” 薛放也不回嘴。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顾匀佳道:“你现在都不跟我斗嘴了。没有意思啊。” 薛放放下酒杯:“为什么要斗嘴?我现在在追你,我得对你言听计从,得宠你不是?”他笑着,“小佳,你还让我喝什么?我都听你的。” “哈哈。”顾匀佳干笑两声。 她转过头,用筷子戳了几下餐具,蓦然,笑了一声。 “佳姐……” 祁言在左侧唤她:“我就说你们小别胜新婚吧,笑这么开心,还是有薛放哥在身边好吧?” 顾匀佳慢慢转过头。 “吃你的菜。” 祁言撇了一下嘴,不再说话。 顾匀佳仍旧戳着餐具,是啊,她刚才是笑了一下。看来有句话说的很对,无论何时,女人最耐不住的就是男人的温柔和追求。 这样下去…… 哪里需要四个月啊? 第37章 觥筹交错, 红光满面。 王导没动筷子,一个人喝了半瓶白酒, 见人就说他高兴。席间,他喝多了,薛放扶着他出去透风。 二十分钟还没回来。 祁言在顾匀佳旁边撺掇:“佳姐, 你不出去看看?这都二十分钟了,别出什么事呀。” “我不去,”顾匀佳夹了个青菜叶,“他又不是小孩子。” 祁言夺下她的筷子。 他语重心长劝她:“这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顾匀佳讪讪笑:“得。” 她朝席间的人打了声招呼, 推门出去。外面的空气确实新鲜, 顾匀佳打算在走廊晃悠几圈就回去,但走到楼梯口时,她定住了步子。 楼梯下方, 有两个人。 王导和薛放背对着她。两个人手里都夹着烟, 烟雾缭绕, 他们对着窗子,比肩而立。王导的声音悠悠传来,还有醉后特有的鼻音:“耽误你事情了,让你在冷风里听我讲了二十分钟的故事。” 薛放说:“没事。” 顾匀佳静静站着,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听见王导嗓子沙哑道:“我这人心里埋不住事, 只能找个人说才好受。至于这些话, 阿西还能不能听到,无所谓了。” 月光撒在王导身上,他的白发像沾了一层月辉, 背脊弯着,与平常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同,甚至沾了一丝丝寂寥。 这是男人之间缅怀的话题。 顾匀佳悄悄退了一步,她不能偷听别人的心事。 薛放侧过身,余光陡然看见楼梯上方有个人影。顾匀佳撤开步子,与他四目相对,而后食指放在嘴唇处,无声“嘘”了一声,悄悄转身离开。 王导问:“怎么了?” 薛放:“没,没事。” —— 顾匀佳回了屋。 祁言问她,她就说没找到。 过了十来分钟,薛放才回来。在外面吹了半个小时的风,王导醉意下去不少,他最后又敬了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一杯酒,了表谢意。 大家都碰了酒,没法开车。 组里心思谨慎,备了几部车。祁言一招手,安置好每个人的座位,最后剩下一辆车,给薛放和顾匀佳。临走,顾匀佳清楚看见祁言朝她眨眨眼。 第67页 那意思,她了解。 顾匀佳回头:“走吧。” 有了前几次的经历,顾匀佳不再那么抗拒,安分地坐在后座。 薛放身上有酒气,但不是很浓烈,淡淡的,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他打开窗,扯了扯领带。 顾匀佳撇过头。 这动作,色|情了。 薛放的头发被风吹乱,他突然问她:“刚刚在楼梯上是你?” 顾匀佳回答:“嗯。” “怎么出来了?” “去找你。” “呵,”薛放喉头一松。 “唉唉唉,”顾匀佳赶忙解释给他听,“祁言担心你,让我去的。我还不至于……不到半个月就沦陷好吧?” “嗯,”薛放点头,“没事,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不急。那,你是听见王导的话了?” “没有呀。” 顾匀佳说:“我本来就是不小心遇到你们的,听也只听到两句话,关于一个叫阿西的人?” “嗯,阿西。” “想听个故事吗?” 顾匀佳笑笑:“是王导在冷风里给你讲的那个?那可算了吧,你这等于刚听完别人的秘密就大嘴巴说出去,不道德啊。” “我知道,”薛放望着她,“但王导刚刚说了,过去即是过去,但说无妨。” “是吗?” 顾匀佳看着窗外华灯初上:“那也行呀,反正路途漫长,听过故事解解闷。” “阿西是个女生,演员。” “很出名吗?” “不出名,群演。二十几岁吧,就在各个剧组里面混。人很敬业,角色再小也会认真演绎。” 这是一个不怎么波澜壮阔的故事,整个过程平平淡淡。 王珂导演年轻时只是个刚刚入行的新人,但家里有权有势,给他铺好了路。只是那个时候,他能力有限,导出来的电影一直不被大众认可。他本人无所谓,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按着性子来。 他和阿西是在片场认识的。 但阿西全名叫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偶然看见这个女生时,她永远在片场挥汗如雨。 死尸、仆从、路人,只要是个在镜头前出现的角色,她都演。 他甚至有时候能看见她坐在片场某一处的台阶上琢磨角色或者观摩别人,那个时候他想,有什么好琢磨的,芝麻粒大小的角色。 可他就想结识她一下。 后来王珂想,为什么一瞬间会有这个想法,可能只是那天的太阳太烈了,把他恍晕了,或者,是他太闲了,偏要去招惹这个麻烦。 初始阿西和他很不对付。 她对除了演戏之外的一切都很冷淡,包括他,经常一问三不答,甚至,她居然还敢骂他导的戏都是垃圾,这个女人…… 后来处久了他就习惯了。 他才知道,她除了喜欢演戏,还喜欢看电影,最喜欢的是一个叫顾匀佳的女演员演的电影。王珂记得很清楚,那个女演员比阿西小几岁,很美,但和阿西不是一种类型。她美得艳丽。 阿西,是冷静的美。 后来,王珂家里出了一些事。他没什么心思再去找她。过了半年,他父母离了婚,他才知道自己父母早就私下里协议约定好,各过各的生活,只保持婚姻关系。 那阵子没什么人管他。 他正趁着这个时机,每天都去喝酒。啤的、红的、白的,只要是酒,他就都想尝一下。他的酒量,也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 期间阿西来找过他两次。 她给他带了礼物,用包装袋规规矩矩地装着。王珂不想理她,他憋着气没地方发,她劝他,他就劈头盖脸骂她一顿。 一般阿西不生气。 她冷静得厉害。 后来,有一次阿西跑来,跟他说自己捞到一个角色,两句台词,王珂记得她样子兴高采烈的,那样明艳的笑很少在她面上露出。但他更记得,自己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什么话:“两句台词的角色也好意思接,还高兴成这样?” 他触到她的霉头了。 毫无疑问,他在她脸上看见了微愠的神色。但,他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因为一句无心之失道歉吧。 这不像他。 再后来,阿西不来了。 时间慢慢把过去带走,王珂接受了父母离婚的事实,只是他依旧不想去接受那两个人的新家庭。 他搬出去了。 临走,他带走了阿西的礼物。 东西不多,有几本书,是指导人导演电影的。还有一张照片,拍得两个人看电影时的场景,荧幕上放着的是《冬至》。 里面的演员笑颜逐开。 他和阿西,也淡淡地笑。 “后来呢?”顾匀佳问。 “没什么后来了。” 确实没有后来了。阿西出了国,那个时候王珂才知道阿西家里其实很富裕,只是她喜欢在片场跑来跑去,饰演角色的感觉。 再后来,王珂谈了几场恋爱。只是感觉都不大对,他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匆匆提了分手。 可能是年纪大了,青葱岁月逝去,王珂性子开始软了下来,不再那么冲,也开始拾起书,认认真真学习些真本事。对于阿西,他时常问自己,是不是用一句话毁了她。 直到前天。 他偶然得知,阿西在国外仍然跑剧组,虽然她依旧只是个群演,但阿西完全不在意这些。另外,她结了婚,有了两个孩子。 第68页 多好,那本来就是一个坚韧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被打倒。 他终于不用再自责。 除了有一点萧瑟。 —— 顾匀佳叹口气:“怪不得他看见别人演戏不敬业会那么生气,也怪不得第一次见我就说记得我。” “你没悟出来其他的?” “悟出来什么?” 薛放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比如,多多珍惜眼前人之类的。” “嗯……这个嘛?” 顾匀佳一笑:“没有。” 她闷着头:“我总觉得,你是故意跟我说这个故事的。” 薛放手捂在脸上,声音里全是无奈:“是呀,可惜那个人比较笨,没领悟到我的心思。” “你才笨。” “你看,她还骂人。” —— 次日,顾匀佳返程。 下飞机第一时间,何郁打过来电话,一个好消息,关于那部小说IP,咸婷那方打算不接。 顾匀佳惊讶:“怎么回事?” 徐娅说:“她选了另条路。” 顾匀佳赶到公司,何郁正和属下讨论去什么地方庆祝一下。见到顾匀佳,何郁揽着她:“怎么,一起去聚一次?但你不能吃。” 何郁惋惜:“得注意身材。” 她显然很高兴,因为又打了一次胜仗。顾匀佳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咸婷那方确认了?” 何郁点头。 “为什么?我想不通。” 何郁喝了口水:“有什么想不通的。咸婷这个人你知道吧,很认真一姑娘,大学一毕业去话剧院磨了三年,真枪实弹地磨出了一身演技,后来话剧式微,华夏签了她,也是把她往好片上推。文艺片、悬疑片,各种各样的片子,终于堆出来了一个三金影后。但是……人是耐不住寂寞的生物。” “我手上有一部古装电视剧,剧本导演都不错,最重要的是,按现在市场需求来说,肯定爆。我推给她了,她答应了。”何郁摊手。 “可那个本子虽然及格,远不如这个电影优秀。” “她演的优秀电影少么?” 何郁白了她一眼:“我可没逼她,人各有志,说不定人家就是厌烦所谓的电影大片了,找个小荧幕作品演演怎么了?要你操闲心。” “那这部片子……” “大概落你头上了。” 何郁指着她:“有时候我发现你真的很幸运,明明命悬一线,偏偏九死一生。啧啧,厉害。” 顾匀佳抱着行李箱笑。 似乎,真的是这样。那她,总不能辜负这个幸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王导的线弄完了。 —— 祝各位万事胜意。 第38章 隔了几天, 通知下来了。 不管公司里有多少人为咸婷惋惜,这次, 电影女主演的角色实打实落在了顾匀佳头上。 里里外外质疑声音很多。 可能也包括网络上。 顾匀佳有些害怕,打心底里的那种。但何郁摁着她的头,让她多翻多看网上的评论, 找到自己可以弥补弱势的点。 她硬着头皮去做。 顾匀佳本以为,网上的质疑一定会比公司里的质疑更多。可真正看下去,才发现并非如此。 大多数评论是“期待”。 更甚者,出现了几个夸她的。有个网友在微博主页发了一大段话:“我觉得子藤那部小说落在顾匀佳手里其实也不错。这几年, 观众也不是傻子, 多多少少能看出来她在努力转型,努力演戏。我就想说,一个演员如果真心想给大众带来好作品, 我们一定能感知到。希望顾匀佳这次不要让我们失望。” 她复制了这条评论, 然后给何郁发过去, 问她:“公司给我请的水军?这么敬业?” 何郁回她:“不好意思啊,公司没有那闲心。” “真的?” “为什么骗你?” 顾匀佳无法描述这一刻的感受,像是无边的黑暗里透进来一丝光线,耀眼,温暖。 她爱死了这种感觉。 —— 由于电影里女主演前后期是两种状态, 顾匀佳也必须随着这种状态改变身材体型。 先减肥, 再增肥。 何郁特地放了她的假。 进组前,顾匀佳的首要安排就是减肥,以及找寻小琦身上那种背负罪孽感和孤独感的状态。 公司找了一个营养师。 她的三餐全都被打包算好。最甚的几天, 只能咽下一个半鸡蛋。整日里,只见素食,不见荤菜。 代餐食更是难以下咽。 何郁把剧本传给她,电影里,小琦后期是一个很安静,默默无闻的人。她落魄、孤僻,甚至带着一点暴躁,这样的角色和顾匀佳平常很不一样,她只能让自己努力靠近一点,再努力靠近一点。 一个月她几乎不跟人说话。 顾匀佳把自己闷在屋子里,拉着窗帘,有光但不亮的那种状态。她在屋里坐着或躺着,一遍遍回想之前看小说的情景。然后在屋里模仿小琦的言行举止。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制,顾匀佳瘦的很快,整个人很干巴。 一个月后,进组。 顾匀佳拉开窗帘,光亮伸进屋里,顾匀佳没准备,眼睛被刺得生疼,她眯着眼。 似乎,是曙光。 —— 第69页 到了片场,她下车。 远处有一个人影,他穿着一身警|服,朝他挥挥手。 ……薛放。 顾匀佳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请问,薛放老师也是这部电影的演员吗?” “他客串一小警察。” 顾匀佳点点头。她走到薛放身前,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说:“难怪呀,好心给我导演的名片,是因为在这里等着我。” 薛放没回答她。 他说:“瘦了。” 顾匀佳说:“正常。角色需要,能瘦下来我挺高兴的。” 他又说:“说话也没气力。” 顾匀佳:“那不挺好的。” “是挺好的。”薛放说。 顾匀佳“嗯”了一声,朝他摆摆手:“我先走了。” “好。”薛放目送她离开。 肩胛被人拍了一下,薛放回头。孟冀揽着他的脖子,也望着顾匀佳的背影:“我之前邀请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来客串,她一进组你就立马跟来了,还假惺惺说什么因为咱俩交情深,不要酬劳。” 薛放拿手肘朝后一推。 孟冀躲开,笑了两声。 “孟冀,帮个忙。”薛放正色道,“拍摄的时候,你多引引她。她有时候演戏需要靠感觉。” 孟冀满口答应:“成呀。拍出演员最完美的一面,本来就是我们当导演的职责。”他又拍了拍薛放的肩膀,“放心。” “改天请你吃饭。” “那说准了。” “准了。” —— 电影没有用原著本名。 改成了《无尽等待》。 拍摄头几天,顾匀佳依旧保持着不与人说话的状态,每天拍完后,她就穿着戏里的服装回酒店。 影片开始是小琦的独白自述。关于经年之前的那场意外,和她的近况。她在镜头前穿起一身教师职业装,手法熟练地盘起头发,然后把教案装进背包,出门挤地铁。 它展示了小琦的正常生活。作为一名小学老师,每□□九晚五,看孩子批作业的正常生活。 学生对她的评价很好。 她是传统意义上的好老师。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枯燥,也让她的等待变得遥遥无期。 直到有一天。 她的学生之间发生了斗殴事件。这在小学算是恶劣行径,小琦按照校规请了家长。 可那个小孩的家长是警察。 事情由此展开…… 拍了几天,她的状态一直保持着,几乎没出什么差错。除了孟冀说她:“表情不丰富,比如笑,几次笑都很单一,一种感觉。” 孟冀三十三岁,但属于天赋型导演,从二十三岁执导的第一步影片开始,他就站在世界中心,每一次的作品都没让人失望过 这样的人看演员也准。 当晚剧组发盒饭时,顾匀佳没有一点饿意。这部戏的体力消耗不大,但她之前减肥过度,身子很虚弱,经常体力一透支,她就觉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小助理害怕,举着盒饭想往她嘴里送。 顾匀佳蔫蔫说:“我真不饿,放着吧,饿的时候我自己会吃。” 小助理叹口气。 顾匀佳托着脸,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黑皮鞋,她抬起头,微眯眼。薛放一身警服,胳膊夹着警帽,正低着头看她:“想白天的事?” 这看穿人的本事,就是比她那没头脑的小助理厉害。 顾匀佳毫不遮掩:“对。” “先吃点,我教你。” “真的?” “嗯。” “可我不饿。” “你现在的状态,不吃饭,明天就等着低血糖,头晕呕吐吧,然后整个剧组等着你,耽误进度。” 顾匀佳抬着头看他 她歪歪头,朝薛放身后的小助理说:“看见没?得这样劝我。” 小助理哼了一声。 顾匀佳如了意,扒拉了几口盒饭。由于她的体型要保持着,盒饭专门定制,分量很少,寥寥几口。 她拖着身子回了酒店。 薛放在后面跟着。 她坐在床上,朝薛放说:“薛老师,请您不吝赐教了。” “深感荣幸。” 薛放不似顾匀佳业余出身,他早年在学校里就经受过系统练习,而后又在话剧院磨了两年,再加上几年的镜头经验,与大导合作的经历,他远比她更知道如何让一个角色更加真实、动人。 他更没有表情不丰富的毛病。 反而,眼神戏被称一绝。 薛放说:“笑有很多种。人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可能会笑。常见的开心、感动,不常见的绝望、愤怒。都是笑,但内核不一样。你要让一个笑看起来符合人物心理,就要把内核演出来。” 顾匀佳乖乖道:“嗯。” 薛放让顾匀佳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差别,会给观感带来多少影响。 顾匀佳定下心神按他说的做。 直到凌晨三点,顾匀佳觉得领悟得差不多了,才把薛放推到门外。她力气小,说是推,实则全是薛放自己后退。 薛放说:“过河拆桥。” 顾匀佳倚在门框处:“哪有?这是想让薛老师赶紧回房间补会儿觉。通告单上有你明天的戏份。” 薛放:“早点睡。” 顾匀佳扯起嘴角:“好的。” 第70页 她开着房门,看着薛放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阖上门,在床上躺下。 太累了。这一天天的。 —— 次日,天高气爽。 小助理拿着她有些显可怜的早餐说:“佳姐,你心情好点没有?昨天晚上你脸色挺难看的。” 顾匀佳喝着代餐粥,说:“其实没什么事。只是每天都吃不饱,饿着饿着就容易心情不好,昨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小助理摆着手,“我看着佳姐瘦成这个样子的,肯定不好受。我理解。” 顾匀佳依旧和代餐粥做搏斗。 小助理站在她旁边:“那昨天晚上,薛放哥和你说怎么样掌控表情了么?” “他说了。” “你俩说一晚上?” 顾匀佳思索:“半晚上吧。” “那他怎么教你的?” “教我怎么笑。还有哭。” “哦,”小助理应了一声,表情却是满满的不相信。 顾匀佳撇过头继续喝粥。 没关系,她理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晚上什么都不做,只对着镜子笑。说出去谁能信。 —— 之后几天薛放没再来。 甚至哪天在片场遇到,他都会绕着她走。 顾匀佳明白他的想法。 小琦这个角色正处巨大煎熬中,她不适宜处在人群中吵吵闹闹,也不适宜与熟人见面。 其实薛放还蛮了解她的。 她仔细想想,索性连小助理都请了回去。 这下耳根子清静不少。 进度过半,顾匀佳能明显感觉整个组里的人,导演、摄像、场记,大大小小岗位上的人都屏息以待,准备好最后的挑战。 也包括顾匀佳。 作者有话要说:  影片灵感来自《烈日灼心》。 不得不感叹一句,邓超是真的帅,声音也苏。 第39章 组里有几个半百的前辈。 几个大老爷们穿着戏服去吃饭, 差点把老板吓到。顾匀佳难得跟着一起去,整个饭局都听着前辈们的絮絮叨叨。 他们不藏私。 个个掏心窝子地给顾匀佳说技巧、讲经验。 顾匀佳频频点头。 她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 但这些训诫她都记在心里。所有的人都在帮她,她没有理由不拼尽全力。 —— 小琦的结局是死刑。 ——安乐死。 电影需要拍一段注射凝血剂的片段。小琦躺在床台上,手脚被束缚着, 细针刺进她的血管。 孟冀问这段怎么处理。 几个工作人员说:“不要真注射吧,毕竟只是演戏。” 孟冀又转头问顾匀佳。 顾匀佳脑子有些肿胀,她看着面前几张等着她说话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又咳了咳。 “没事, 我上。” 她说完,径直走到镜头前。余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四顾无言。孟冀也怔愣一下, 然后朝几个人打了一个响指:“干活。” 顾匀佳坐上床台。 她说出“我上”, 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大无畏, 为艺术奉献之类的空话,而是想有一种真实在小琦世界里沉溺的快感。这种感觉,彻底把她的头脑冲昏。 正式拍摄。 镜头拉进,给了她一个特写。 顾匀佳能看见针头挑破她的肌肤,慢慢推进她的血管里。镜头也随着针头的推进拉至她的脸。摄影师在她脸上打了一束光, 她只能眯着眼, 微微喘气。 液体有三管。 拍摄过程中,一管接着一管循环往她身体里打。打的是葡萄糖,可液体在身体里游走的感觉让顾匀佳很不舒服。那种冰凉, 那种痛感,如同她真的和死亡相触。 她在做一场死亡直播。 脑子里有人在跟她说话,一会儿是“你很害怕,你很恐惧”,一会儿又变成了“没事,很快就解脱了,你等这天好久了”。 最后,声音全没有了。 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四周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房屋,人影,和扎进她血管里的液体。 工作人员过来扶她。 她感觉自己有些恍惚了,只能接着别人的力气从台子上下来。走到座位上时,她看见薛放望了她一眼,然后浅笑。 这说明她演的不错吧。 —— 这幕演完,顾匀佳开始增重。 但她之前减肥过度,不宜忽然增加吃食,只能循序渐进。营养师一步一步地增加她的食量,到最后,她每天要吃四顿火锅。 吃着吃着她就想吐。 原本对食物的向往变作了抵制,但这种抵制抵不住营养师的手段,她每天变着法的给顾匀佳塞各种高热量的食物。 人过三十,增肥是易事。 顾匀佳不仅恢复了原本的身材,还增肥了二十斤。可电影需要的还不是实实在在的肥肉,要的是一个体格健硕,能与人拼搏厮杀的身材,全是肌肉的那种。 为此,她不仅要吃,还要去健身房挥汗如雨。每天为增肥增肌肉而苦恼不已。 半个月,终于达标。 顾匀佳的身体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期间生了一场病,恢复得七七八八,还有些后遗症。 电影开始拍摄小琦杀人的过程,只有廖廖几个镜头。 她和另一个女人争吵。 第71页 从一开始的破口大骂到最后的上手、持刀、杀人,统共不到两分钟。但这场戏,顾匀佳扭了三次腰,临拍完还留了个血道子。 薛放之前已经离组。 顾匀佳收拾了东西,杀青宴过后,她只能一个人离开。 离开瞬间,她叹息一声。 这次,仿佛是真真切切地在别人的人生里,活过一场。 —— 何郁来接她。 见到她那刻,何郁有些怔愣。面前的顾匀佳憔悴了不少,没化妆,素颜暴露出来,整个人气色非常不好,苍白无力。 “怎么了这是?” “有点心累。” “这很正常,你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何郁揽着她。 “嘶,”顾匀佳吸口凉气。 “怎么了?”何郁惊呼,动作僵住,一动不敢动。 “没事。”顾匀佳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拍戏的时候,后背被地上的枯树枝划了,留了个血印子,你刚不小心碰到了。” “严重吗?”何郁问她。 “还行吧。不深,就是挺长的一道子。”顾匀佳回答。 何郁招手让她上车,然后朝司机说:“去趟医院,隐蔽点。” 司机应了。 “不至于吧。”顾匀佳说。 “你是什么职业不知道啊?”何郁点点她的额头,“演员啊演员,你要是去走个红毯,穿上露背的礼服,看你后不后悔。被人看见一道伤口,好吗?” 顾匀佳笑笑:“那不正好,让各位看看我的勋章。” “贫吧你就。” —— 何郁对这事很上心。 她给顾匀佳处理好伤口,完了又去咨询医师,不咨询还好,一咨询,咨询出来一个住院修养的结果,还立马安排了床位。 顾匀佳不解。 医院给她安排了心理医生。 她不以为然,套着病服坐在心理咨询的房间里。四面白墙,褐色沙发,简洁大方。医生是个温柔的女人,声音也好听。 她问,她答。 顾匀佳原本不认为自己会受心理束缚,但一来二往,医生引着她,她仿佛真的感觉到自己身上还有小琦的影子。 只是压在了心底。 医生安抚她。说她修养半个月,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匀佳努着嘴说好。 何郁来帮她收拾东西。 她解释说:“身上的伤大概半个月就能好,不会留疤,放心吧。至于你的腰伤,医生建议多养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小琦这个角色太压抑了,让你在这里多住段时间,正好散散心。” “没事,我挺好的。” “别不在意。我妈以前就是心理疾病,表面上看上去也没什么,谁知道有一天会突然发疯,”何郁低着头,给她铺开了被褥,“这些东西看不出来的,反正你之后也没什么事了,修养修养不好吗?” “好啊。”顾匀佳说。 “但是,公司愿意吗?” 这一休息可不是三五天的事情,她倒是不排斥,就怕华夏那边,何郁没办法交代。 何郁抬头:“华夏好歹是个大公司,吃像没那么难看,不会像小公司那样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你,只知道压榨演员利益。” “那我真住下了。” “住吧。其他事我来。” 何郁点头,又嘱咐她:“但是,住院这期间你还是要注意一下饮食,你拍这戏增重不少,后期得减回来,不然网友一水喊你……米其林大胖子。” 顾匀佳坐在床边,无奈回应:“我知道,你变啰嗦了。” “不啰嗦你了。”何郁停了收拾床铺的动作,“我去给我女儿啰嗦去。她今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全班第一,我答应她去吃顿好的。” “得了,您去吧。” “我过会儿让你助理把日用品都给你带来,你不用操心。” “好。” 病房门关上了。 顾匀佳这才站起身,她伸伸腰,走到窗子旁边。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雨,空气里还残留着青草泥土的气息。 几个病人穿着厚衣服,围着围巾,和家人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听听雀叫,看看风景。 一切都挺好的。 也许何郁说得对,她该休息一下,精力充沛,才好继续前进。 —— 过了两天,小助理来了。 他抱着一大束康乃馨,一堆包装精致的礼物,匆匆推门。顾匀佳打趣道:“你这是花了不少钱啊。又是花又是别的,下本钱了。” 小助理摇摇头。 他气喘吁吁,坐下喝了一杯水,缓过来后,他挠挠头解释说:“不是我,我就买了点水果。其他的全是佳姐你粉丝送的。” 顾匀佳放下手里的书。 她盯着堆满一桌子、用各式各样装饰物包装着的礼物。 “帮我拿几个过来吧。” “好嘞。” 小助理满口答应,从桌子上挑了几个不怎么重的东西递给她。顾匀佳翻着看了看,有画,有十字绣,有首饰,最多的是信。 她呢喃:“真好。” 小助理没听清:“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 顾匀佳指尖轻抚着信件,半晌,她跟小助理说:“帮我放回桌子上吧。”小助理应声“好”,又帮她把东西搬了回去。 第72页 “你专程来送礼物的?” “是。那个粉丝后援会的人联系的我,说大家知道你进医院了,想送点礼物。我一想,这是好事啊,说不定佳姐你看见这些礼物能开心点呢。我就答应了。” 顾匀佳笑笑:“谢谢。” “没事,”小助理憨憨地笑了两声,又严肃起来,“对了佳姐,是有人把你在医院修养的事情散布出去的,网上正热议呢。” “是吗?”她继续翻书。 “……反正,有些话说得挺不好听的。” “什么话?” “炒作呗,接着《无尽等待》的名声炒作,”小助理有些气愤,偏生无奈,“总之,就是说你进医院修养就是个噱头,实则,人根本就没什么事。” 顾匀佳翻页的手顿了半秒。 “说得也对。”她叹口气,“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事,可何姐把我摁在这里不让走,我能有什么办法呀?” “佳姐你不生气?” 顾匀佳张张口,声音还没有放出来,就听见有人截了她的话,悠悠传过来一句: “她现在不宜听见这些。” 顾匀佳抬眼,转头看门口。 小助理惊讶:“薛放哥。” 第40章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薛放走进来,“这是个讨欢心的机会。” 顾匀佳轻嗤:“嘁。” 小助理转头看着两个人, 站起身,对着薛放说:“薛放哥,那我先走, 你……慢慢讨欢心?” 薛放低下头,片刻后,他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顾匀佳翻着书,偷偷笑了。她现在很喜欢小助理不会说话的样子, 能让薛放都不自在。 小助理走了。 顾匀佳抬头, 朝他努嘴。 “薛放,看见没?” “什么?” “姐姐我现在也是有粉丝送礼物的人了,一堆呢。” 薛放视线移到桌子上:“其实, 你一直都有……”他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进那堆礼物里, “这个, 也算是粉丝礼物。” “嗯,”她点头,“谢谢。” 顾匀佳当他是作客的人,给他安排了座位后,就不再说话。她书翻了十几页书:“什么时候走?” 薛放:“我有时间。” 顾匀佳:“没工作?” “没有。”薛放斩钉截铁。 “可前几天何姐说, 舍哥给你接了一部电影, 挺不错的。”顾匀佳合上书,挑挑眉。 “拒了。” “脾气这么大?” “剧本是好剧本,”薛放轻轻开口, “但导演的功力不够。”他解释道,“电影不比电视剧,编剧能撑起一片天。一部电影成不成功,还是要看导演。” 顾匀佳点点头。 经年之前就有人跟她说过,好电视剧编剧出圈,好电影导演出圈。拿来一个剧本,不能只看剧本,还要看剧本后面隐藏的东西,未来与你合作的伙伴,是锦上添花,还是拖入泥潭。 这些都要弄清楚。 “那你闲来无事了?” “对,”薛放忽然沉下声音,拉慢语调,“所以这段时间,我有足够的时间陪小佳。” “我五岁小孩子么?” “女人不都是小孩子么?” 顾匀佳盯着他,琢磨一下,她说:“无所谓,反正我说不过你。”她掀开被子,有点冷,慢悠悠站到窗边,“我一个人也挺无聊的,你要是愿意纡尊降贵来陪我,我当然格外欢迎了。” “格外欢迎就这样么?”薛放笑眯眯问她。 顾匀佳张手:“抱一下?” 薛放立在原地,以顾匀佳的角度来看,他这刻有着不同往常的,傻傻的意味,她禁不住一笑:“我胳膊好像要酸了呢。” 薛放缓缓,走近几步。 他也伸开手,顾匀佳凑上前,轻轻环抱住他,手在他的背脊处拍了拍。片刻,她感觉薛放在回抱她。轻轻的,当她如易碎品般。 这是他们自认识来,首次如这样般真心实意地接触。 来得很晚。 它在意料之外。 可似乎,也水到渠成。 顾匀佳松了手,退开身,她视线重新回到窗外,推开窗户就会吹进来冷风,她抱了抱胳膊。 外面,依旧热闹。 冬天到来,寒冷压不住人们心中的火热,病痛也摧不毁向阳的力量。顾匀佳抬头看着云层里透出来的丝丝阳光,微微抬首:“薛放,我们……出去转转?” 薛放无声无息站在她身侧。 他们比肩而立,仿若璧人。 他这样回答:“好。” —— 空间大了,人就小了。 顾匀佳缩着脖子,她体寒,四肢冰凉是常事,往日冬天她不愿意出门,躲在开着暖气的房子里百无聊赖。但这次她不想这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 而后轻呼一声,四周无人,她转个圈,笑得很开心。 薛放默默看着她。 “嘿,我没涂防晒。” “……啊?” “你知道这对一个女明星,是多么伟大的壮举吗?”顾匀佳语气高昂,抑扬顿挫地说。 她没等薛放用表情或者话语来回应,兀自加快步子,朝人群处进发。薛放在后面看着她,她的模样,雄邹邹,气昂昂,很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小孩子。 第73页 所以他说得没错。 女人都是小孩子。 顾匀佳戴着口罩,头发散着,不仔细看,她能凭着和大家一样的蓝色病服混入人群中。薛放却不能,他一身西装,格格不入。 顾匀佳走得快了。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看见落在后面薛放,摆了摆手,有点小孩子得意似地钻进人群。 薛放只能在原地等着。 他找了个偏僻一点的地方,坐在亭子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顾匀佳经过的地方。 今天她很奇怪。 没了平日里一副扎人的模样,细细看去,更温顺了许多。他百忙抽出时间来看她,就是怕她在经历小琦这个人物后,会走出不来,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 她远比他想得坚强。 不管这是她原本性格使然,亦或是后天环境逼出来的,这都会让她往后的路好走些。 薛放松了口气。 这样的顾匀佳让人觉得舒服。 他低下头,指尖似乎还有刚刚触碰到她身体的感觉,很奇妙。 远处的顾匀佳依旧跑跑跳跳。 眼睛弯着。 —— 顾匀佳没久待。 一则怕有人认出她。二则是天气降温过快,她有点受不住。 回到病房,她钻进被窝。 “你还不走么?” “又要赶人么?”薛放反问。 “我可没有,”顾匀佳整理床角,“你虽然说没接电影,但我又不傻,知道你大忙人一个,肯定没那么多时间。我得善解人意,不让你夹在工作和感情之间。” 薛放笑:“你很贤惠。” “是不是很想娶来做媳妇?” “已经娶了。” 顾匀佳张了张嘴:“是哦。” 这句话一出,她莫名觉得脸有些烫,烫得她不得不低头。 “还不走?” “走……马上走。” 薛放帮她把衣服挂好,见她仍旧低着头,迈步离开。顾匀佳说得很对,他确实还有不少工作。但他离开时还是说:“之后再来。” 顾匀佳仍旧低头,脱口而出:“这么勤快?” “我在乘胜追击。” “……你以为是打仗啊。” 薛放不再说话,临走时,他帮她带上了房门。 空气又安静下来。 顾匀佳听见的声音只有两个,自己的呼吸,与胸腔里心跳。 —— 薛放言出必行。 之后几天,不论他工作上多忙,都会抽时间来看她。起初顾匀佳还消磨他两句,几天后,她就不说这种话了。 她知道薛放是真心的。 他不像二十几岁的男孩子,热情激昂地手举玫瑰向心爱的女生示爱,而是细水长流,平淡如水的陪伴。受益而不觉,失之而难存。 在医院修养这几天,顾匀佳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每天醒来,经由窗帘撒下的光线落在她脸上。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 顾匀佳动动僵硬的胳膊。 没扯动。 似乎有人压到了被子。 顾匀佳悄悄探出头,她的病床边坐着一个人,埋首在被子上,似乎怕挤到他,他占的空儿格外小。 顾匀佳就那样盯着他。 薛放人白衣黑,安安静静侧着头。人睡着以后就会像个小孩子,纯真无邪,连他平日里时常皱成“川”字的眉毛也舒展开来。 顾匀佳咬咬唇。 很奇怪,这个曾经毁了她少女梦的人,似乎又在亲手给她搭建一个少女梦。用尽所有努力。 顾匀佳使劲,她伸出手,犹豫着靠近薛放的发丝。 快要到了,她又不敢下手了。 她想这几天的进展够了。 她已经努力在抛弃往日里扎人的外表,向他暴露真实的自己了。 起码,比以前好多了。 顾匀佳曾经想过孑然一身。 她比很多未经历爱情的女生更明白一个道理。男女之间的感情往往没有那么纯粹,“付出即是爱”,那是电视剧里主角的教诲,可不适用于现实。 现实里,始终跟随爱情是索求。是索要,更是求着索要。 一旦控制不住界限,爱情是爱人还是伤人,就不得而知了。 顾匀佳晃醒薛放。 薛放有点混沌,睁眼就看见顾匀佳对着他笑,她睫毛上沾了光,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就跟着一跳一跳,光就在她脸上浮动。 “你来陪着我睡觉的么?” 薛放没回答她。 顾匀佳挪动身子,半躺在床上:“难道你家里的两米大床不舒服么?来这里受罪。” “我喜欢。”他声音轻轻。 这声喜欢,突然让顾匀佳后悔……后悔刚刚自己收回了手。 “傻不傻?” “千金难买我喜欢。” 对话有点驴头不对马嘴,但顾匀佳莫名觉得心里暖暖,也许是因为冬天里难得有阳光。 她细细看着薛放。 前人说,生病的人往往最容易伤春悲秋,也往往最容易打开心扉。似乎真的是这样。 “能打开窗帘么?” 薛放点点头,起身。他怕刺到顾匀佳的眼睛,缓缓地拉开窗帘。光线透过玻璃泛出七彩色,薛放就这样站在玻璃旁边。 一切朦朦胧胧的。 但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第74页 顾匀佳掀开被褥。过几天,何郁要来接她出院,这段难得的休息时间就要结束了。 那就把它当成新开始吧。 万物伊始,焕然一新。 第41章 何郁来接顾匀佳的时候, 顺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金鸡颁奖典礼请她当嘉宾。 顾匀佳轻笑:“颁奖嘉宾?” 何郁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想什么好事呢?”又严肃地说,“开幕式, 场上唱歌的那个。” 顾匀佳歌技平平。 既说不上惊艳四座,也谈不来难以入耳。但何郁铁了心要让她去,顾匀佳问原因, 何郁滔滔不绝说了好几条,官方得不行。 顾匀佳无言盯着她。 何郁叹口气:“好吧,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反问顾匀佳, “你看最近网上是怎么评价你和薛放的么?” 顾匀佳没看。 但之前小助理兴高采烈地跟她说过, 经过这几个月,网上不少人都对她和薛放这对CP有了好感。再加上她现在戏路和演技的拓宽,人们翻出来她之前的荣誉, 说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帝后”组合, 很配。 这些消息都是听来的。 她始终不敢看网络上的反馈。 何郁沉沉说:“什么都铺垫完了。”她目不转睛看顾匀佳。 顾匀佳也看着她, 半晌,她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铺垫都做好了,那就朝着一开始设定的目标去呗……曝光隐婚么?” 何郁比之前心软了不少。 她拍着顾匀佳的背,一下一下,说:“我知道这样对你和薛放都不公平, 也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有多折磨人, ”她说到这里重重叹了一口气,“但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 顾匀佳静静听着。 何郁依旧不说话,顾匀佳这才接过话头:“其实还好, 其实是薛放……就还好。” 何郁问:“真的?” 顾匀佳重重点头。 —— 金鸡颁奖典礼在十一月。 顾匀佳穿着赞助的礼服,薄薄一层。 走红毯的时候她瑟瑟发抖。 但镜头咔咔作响,人头攒动,她被簇拥着,不敢有一丝不文雅的举动。她怀疑自己笑着的嘴角是被冻僵了,才能定住那么久。 献歌的有两个人。 另一个女艺人是学习芭蕾出身,身姿高挑,举止优雅,唱歌也好听,出谷黄莺般。 两个人站在一起,光是个子上,顾匀佳就输了。 明天的通稿一定是被艳压。 但颁奖典礼后,顾匀佳却实打实把那位女艺人的风头抢尽了。 因为两件事。 第一,薛放凭借《逃》冲出重围,夺下金鸡奖影帝。第二,因为她和台下坐着的薛放“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更是因为顾匀佳宣布了一件事—— 她和薛放扯了证。 顾匀佳的微博正文是工作人员编辑的,每一句话,细数到每一个字,全然挑不出毛病。 她在发出去之前看过一遍。 情感真挚,恰如其分。 里面说得都是事实。 除了一件事。 她和薛放的领证时间是三年前,但是在公布给大众的微博正文中,明确表明“半年前领证”。 半年前她和薛放关系并不好。 他们见面就吵,互相嫌弃。她甚至恨不得这个男人跌落神坛,而那个男人,也不如现在这样温柔。 可半年转眼过去。 他成了唯一在她身边的男人。 薛放发出的微博相较于顾匀佳这方,显得就不那么官方了。 甚至可以说是简洁。 只有两行字: 我和@顾匀佳是夫妻。 我很爱她。 这两行字打出来只需几秒。 但顾匀佳也许永远不知道。公布那天,薛放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琢磨了一天,作废了上千字。最后,他一下一下删去那些字。 只留了这两行。 这寄托了他所有的感情。 —— 公布过后,顾匀佳很心慌。 她面前放着笔记本,桌上有手机。只要一伸手,一搜索,她就知道网上是什么情况。祝福、诋毁、羡慕,亦或者无动于衷。 可她就静静坐着。 何郁过来找她,见她一副坐禅的模样,禁不住笑出声,然后问道:“至于吗?就这事,你在桌子前面都坐了一下午了。” “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我也不这样。” 顾匀佳扭过头,她皱着眉,盯了何郁好一会儿,忽然像泄了气一般松下了肩膀,声音轻轻的:“何姐,我有点……害怕。” 何郁叹口气。 她走过来,给她递了一杯热茶:“你这时候特别像个小孩。”她笑笑,“放心吧,我已经看过网上的评论了,还不错。” 顾匀佳突然抬头看她。 她眼睛亮亮:“那我看了?” 何郁又是一笑,踩着高跟鞋走到门边:“看吧。”然后她轻快地走出去,带上了门。 顾匀佳打开网页。 登上微博,那条微博正文下的评论和转发是从未有过的多。 她抿了抿嘴,点开。 那瞬间,她眯起眼,只留一道缝隙。屏幕上的字模糊不清,但她能分辨出字的轮廓,出现频率最多的两个字,看上去像“祝福”。 第75页 顾匀佳慢慢睁开眼。 她没看错。 笑意在脸上忽然荡开。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陡然落地,她瞬间觉得轻松不少。她操作鼠标,一条一条浏览,每看见一条评论,她的笑意就更深些一些。 她突然意识到,当时所抵触的婚姻枷锁,早已不再。 她对薛放也不似从前。 顾匀佳捧起热茶,抬头望着天花板。她是因为什么高兴呢?因为终于没有了隐婚危机,还是因为,那个人单纯是…… 薛放呢? 她无聊着浏览网页。 她和薛放的事情已经占据了娱乐版面的头条。两个人的照片放在一起,帅男靓女一对。之前两个人私下见面的照片录像也都被扒了出来,拼命想隐瞒的东西就这样成了大众嗑糖的“证据”。 屏幕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薛放荣获金鸡影帝” 顾匀佳笑笑,大概这个时段,所有人都将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吧。她手指敲着桌面,而后起身。 她背起包,走出屋。 何郁在外面,见她一副出门的模样,问道:“干什么去呀?” “有事。” “什么事?” “要这样追根究底么?” “当然。”何郁寸步不让,“你现在可是公司重点保护对象。正是话题上,你可别出事,我们没办法保住你啊。” “……不是什么大事。” 何郁挑眉:“那就说。” 顾匀佳扭捏了一阵,看着外面天色渐晚,她开口:“我呀,去见见我那个刚刚公布的丈夫。” 何郁惊呼:“薛放?” “会给公司带来麻烦么?” “不、不会。”何郁呆道。 “那我走了。”顾匀佳转过身。她听见何郁在背后嘀嘀咕咕,“你不会是心里憋着气,要去找他打一架吧。” 顾匀佳一笑。 不是。她是去祝福他。 她掏出手机,找到薛放。 而后发过去几行字: “恭喜你又拿到一金。” “最近这形势,估计没几个人在意这件事了。抱歉,曝光隐婚压住了你的荣誉。” 顿了顿,她又发过去: “要不出来庆祝一下?” —— 顾匀佳去了薛放公司。 她在楼下受到了薛放的回复,他一如既往的简洁,“嗯。” 顾匀佳在楼下咖啡馆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稍微有些恍惚。她说不清,怎么忽然有这个闲心来给他庆祝,怎么忽然跑到了这里。 一切都说不清。 她朝玻璃外面看去。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人影幢幢,步履匆匆。其实,不论在网上发生什么事,现实中人们依旧只是为自己的生活奔忙,只是工作中忙里偷闲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她太在意那些议论了。 倏尔,人群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个子,头发披散,一身驼色风衣,踩着高跟鞋。 顾匀佳心下一惊。 她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了两颤,温热的咖啡洒出两滴。她再去看,原本的地方空无一人。 她不由怀疑。 刚才那个人,是洪柔? 可能只是她眼花吧。那个人应该在香港,又怎么会在这里。 —— 薛放找了到她。 他在咖啡馆的门口看见的她。顾匀佳戴着口罩朝他笑,眼睛眯着。而薛放站在门口,像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般,挠了挠头。 像极了少年的害羞。 两个人约了一餐厅的天台。 天很冷,薛放问她:“确定不在室内,冬天了呢。” “确定。”她点点头。 顾匀佳穿着羽绒服,搓着手,但真正坐在天台上时,她兴奋得不行。这里只有他们一桌,没有人看着,没有人盯着。只有两个人。 她要了酒。 薛放:“你确定要喝?” 顾匀佳:“怕我耍酒疯?” 他无奈笑着:“是很怕。” “怕也没用,”顾匀佳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些许红酒,“你今天拦不住我。再者说了,我是为了你拿下金鸡庆祝,你要领情。” 他看着她:“好。” 薛放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顾匀佳抬起,示意他碰杯。 两只手朝着一个方向,两只杯子碰在一起,在寂静的天台上,它发出一声轻响。 “一笑泯恩仇。”她说。 “好。”他笑。 对酒当歌。只这两杯酒。 争执和纠缠皆是过眼云烟。自此,他和她在大众面前有了新的身份,尽管这样的身份不是正常所得,但这一刻,谁都没有说。 谁都把它当作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这文的各位。 三次元万事胜意。 第42章 酒过三巡。 顾匀佳喝得并不多, 反观薛放,他已然溺在了酒香里。 四周寂静而空旷。 抬头望天, 一片漆黑。偶然,慢慢飘落下一撮白,然后越来越多, 汇聚在天地之间。 顾匀佳呢喃:“雪么?” 她站起身,走到栏边,然后微微探出手,约莫几秒钟, 一丝凉意在手心晕开。顾匀佳看着手里将融未融的那一点白, 目不转睛。 她转过身,唤了声薛放。 第76页 薛放抬眼看她,眼里蕴藏着的皆是笑意。顾匀佳很少见他这样开心, 即使是前几年他凭借一部电影横扫七个奖项时, 也没有。 他只会淡淡地说谢辞。 然后淡淡地和工作人员庆祝。 顾匀佳眯着眼, 脸颊被几口红酒晕红:“你怎么这么开心?” 薛放无言,只是盯过来。 隔得有点远,顾匀佳不知道薛放到底是看她,还是看她背后飘飘摇摇,悠悠洒下来的雪。 他慢慢又笑起来。 顾匀佳摇摇头, 不知道他笑什么, 继而转身继续赏雪。 雪下得不大,不仔细看,只觉得像丝丝小雨一般。 薛放也起身。他走到她身后, 视线顺着她看去的方向,远方灯火通明,他轻声道:“我是很高兴。因为,你还在。” 耳边有风吹过。 顾匀佳听得模模糊糊,后方静默了一会儿,又道:“小佳……” 顾匀佳叹了一口气。 她紧紧盯着前方,道:“薛放,我能相信你么?” 他道:“可以。” 顾匀佳垂下眼眸,她轻轻撤步,小小的身子倚着薛放。薛放仿似醉了,他吐出的空气中含着浓浓酒气。顾匀佳想,也许借着这酒,他们才敢互相依赖。 她和他长久地拥抱。 顾匀佳看着黑色的天,薛放在背后,头靠在她的发丝间。 她道:“天要亮了。” “天亮了,你会后悔么?” “不会。” 又是一阵静默。 而后,顾匀佳感觉薛放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她耳边有一丝热气,是薛放用气声唤她:“小佳……” 她脖颈间倏尔有一丝温热。 顾匀佳惊觉……他哭了。 那样无声无息的一滴泪。 她蓦然感觉鼻头酸涩。雪势似乎大些了,落在她的发上,他的头上,他们就那样站立着。 似乎是白首。 —— 这夜过后,《无尽等待》的第一版预告片在网上公布。 顾匀佳在何郁车上发呆。 何郁打着方向盘,望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早就神游天外的顾匀佳,说了句:“怎么了,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 “说不清,”顾匀佳拉回心思,“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何郁说:“很难选择么?” 顾匀佳点头:“是以前很想逃避的事情……所以难选。” 何郁又说:“你选完了?” 顾匀佳低头:“对。” “那不就结了,”何郁耸了耸肩,“你要是觉得不高兴,那就是选错了,你要是觉得心里挺舒服的,那就没选错。” 何郁朝她挑眉:“懂?” 顾匀佳无奈笑笑:“懂。那我应该没选错。起码,我没有什么难过和后悔的感觉。” “杞人忧天。”何郁评价道。 她说:“有着闲心思,不如好好看看你最近的工作安排。你呀,要去一趟香港了……” “什么?”顾匀佳皱眉。 何郁道:“跟着《无尽等待》的剧组一起,去香港那边参加一个电影节。我知道你对那地方印象不好,但是,这是工作。” 仿佛预料到顾匀佳的态度,她说话各位坚决,不容质疑。 “我知道。”顾匀佳说。 何郁说:“就去几天。” 顾匀佳说:“哪天去?” “后天,”何郁转头,“当然,他也在。但你们的座位隔着十万八千里,你不用担心。完了就回来,媒体做不成大文章。” “……好。” “没办法,谁让这是工作。” —— 薛放在《无尽等待》中只是客串角色,是以顾匀佳只能自己去。 临走前,她发了一条短信。 给薛放: 香港工作几天。 记得照顾自己吧。 那天在飞机上,时间似乎过得很慢。顾匀佳想起了很多东西,但最后,她想到的只有薛放在那个雪夜,在她耳边,说的话。 她随着《无尽等待》剧组,在此期间,她发觉孟冀时常看自己。 看什么呢? 大概是看她在电影节上遇见那个人的时候会有什么表情吧。作为薛放的朋友,他应该很关心这些。 她想自己不会有什么表情。 因为那只是一个故人,所有纷纷扰扰,在她决定彻底断绝之后,都变得无关轻重。 —— 后台。 顾匀佳和剧组的人散开。 电影节的工作人员在后台点人数。时隔多年,她难得听见有人用粤语唤她的名字。 她答了一声。 接着,工作人员喊了两个字:“江北。”她听得清清楚楚,一秒过后,她右后方应了一句。 他声音似乎没怎么变。 顾匀佳歪了一下头,顿了好久,她向右后方看去。人群熙熙攘攘,他倚着柱子,对上她的眼。 一身黑色礼服。 和年轻时不一样,蓄了胡须。 顾匀佳将将和江北断绝关系那段时间,其实常常想象两个人相逢的场景。那个时候年纪小,总觉得相逢一定是影视剧里那样,大吵大闹,或者无语凝噎。这样执迷了一段时间,她才慢慢放下这个念头。 但也许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重逢异常得平淡。 第77页 只是偶然一瞥。 而后她移开视线,他转过头。 就像陌生人一样。 点完名后,艺人散开,顾匀佳也随着人流涌动。她在其中还能认出几个以前的大热影星。香港不比内地,当年拍摄影视剧就像是吃快餐一样,追求效率,推崇高强度。很多影星比她想象中老得更快,也比她想象中失势得更快。 时代更迭,一代新人换旧人,他们终究也成了时代的遗灰。 她感叹着,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过头,就看见江北站在后方,朝她点了点头。 顾匀佳扭头想走。 江北唤她:“佳佳……”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偏偏周遭几个艺人都能听到。他们静默着,谁也不说话,只是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两个人,像看见有兴趣的狗血剧情一样目不转睛。 顾匀佳顿住了脚。 江北不会不知道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和她保持联系有什么影响,可他依旧喊出了她的名字。可能……他是真的有事和她说吧。 她转过身:“有事?” 她想,有什么事就在大家面前说吧,他们没必要私下交流。 但偏偏有人不这样想。 江北走过来,拉着她朝后台化妆室去。她暗暗使劲挣脱,可女人在这方面天生弱势。她只能压下声音:“你别找事……” 他说:“佳佳,”只是后面的话,他叹了口气,没说出来。 他把她带到化妆室。 他想带上门。 她把门抵住,让门大开。 江北看了她很久,最后选择退让。他收回手,背过身深深叹了一口气:“佳佳,你别这样……” “那要怎么样?” 她说得冷漠,但她喜欢这样。 江北转过身,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半晌,他问:“结婚了?” 顾匀说佳:“对。” “半年前结的?” “和你有关系么?” 江北抬眼,自问自答:“不是半年前结的。这种事情圈内人只有有心去查,都能查出来。”他寒下声调,“佳佳,你真的喜欢他么?他那个人手段也不浅……” 顾匀佳反问:“所以呢?” 江北愣了好一会儿,在他印象里,佳佳是一个很乖的女生。在两人交往期间,她总是表现出善解人意的一面,从来不会反驳他。 只有那次…… 她发现他骗了她。 江北垂下眼。他凑近几步,微微抬臂,下意识想要抱一抱她。以前她不开心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哄她的。他希望这次也能哄好她。 但顾匀佳撇开了头。 像对很厌恶的东西一样。 江北缩了缩手:“薛放对吧,”他笑笑,“他有什么好?” 顾匀佳瞥了江北一眼:“我老公凭借一部电影横扫七座奖杯,前几年威尼斯电影节提名,前几天拿下金鸡奖影帝……你不服气?” 江北噎了下:“我是说,他对你好么?” 顾匀佳眯眼,叹了口气。 她很郑重地说:“我又不是机器人,谁对我好我能知晓,谁触碰了我的底线我也清楚。我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以前是以前,放下就完了。我不是小孩子,不想在这样问题上跟你争论不休。” 江北不再说话。 顾匀佳笑笑:“江先生,电影节马上要开始了呢。” 江北说:“那下次……” “别有下次了。如果有下次,我怕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也给你了你面子……真的。”她笑起来,“毕竟我结婚了。” 顾匀佳兀自出了门。 电影节开始前,她脱了挂在礼服外面的外套,给薛放打了个电话。那面薛放问她还好么。 她缩着脖子:“很好,就是穿着礼服,有点冷。” 薛放说:“那要记得让助理帮你拿好外套,下了红毯或者在后台就穿上,这个天儿容易感冒,泡点茶预防着,再不行……” “诶?” “怎么了?” “……嗯,”顾匀佳打断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笑着,回了句,“没事,你也一样。” “好。”薛放似乎很开心。 “还有……” “什么?” “……有点想你了。” 第43章 顾匀佳坐在嘉宾座上时, 还回想着刚刚薛放的反应。 好像……还挺可爱的。 薛放在听见她的话后大概愣了几秒,笑意已经溢出听筒。顾匀佳反问他怎么了, 他就笑着说:“听见了让人开心的东西。” 顾匀佳不禁抿起嘴。 台上音乐声渐大,灯光打起来,刺人眼睛。 她坐在黑暗之中, 抬眼看着台上人影。颁奖嘉宾说着一口流利的粤语,软软糯糯的,一瞬间便勾起了顾匀佳的往年回忆。 那段为了学粤语的艰难岁月。 没有想到,隔了这么多年, 她听到粤语竟然还十分亲切。当初把她难得要命的语言, 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小菜一碟。 顾匀佳保持微笑。 坐姿挺拔,温婉贤淑。镜头转到她这里时, 她就淡笑一下。她知道一定会有媒体趁这次的机会重新翻炒一下她和江北之间的破事。 所以, 一刻不能松懈。 —— 几个小时后, 电影节结束。 顾匀佳跟着剧组离开。 第78页 临走前,她撞到一个人。或者说,是那个人自己碰上来的。 她转过头,一下僵住。 “……洪柔。” 眼前是一个女人,年纪和她差不多大。一身红色礼服, 化了个大浓妆, 正冷眼看她。 她唇色艳丽:“佳佳。” 她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明明语气温柔至极,可偏偏让顾匀佳打了一个冷颤。洪柔凑近她, 轻轻开口:“真是……好久不见。” 顾匀佳向后退一步。 而后,她抬起头一笑:“是呀,还真巧。” 洪柔笑着点点头。 她挑着眉说:“有空喝杯茶么?我们聊聊。” 顾匀佳说:“没空。” 洪柔笑了一下:“真的?” 顾匀佳面不改色地点头。 “可是我打听了。你是跟着剧组来的。你们定的机票似乎是后天的。”洪柔状似不解地问道。 顾匀佳微皱眉:“真没空。” 她转过身,迈步离开。 洪柔在她背后说:“明天上午十点,南山邨老地方见。” ……老地方。 顾匀佳抿了抿嘴,又迈开腿。 “我不去。”她仍旧说。 背后的洪柔收起笑,望着顾匀佳离开的身影愣神,好一会儿,她撇撇嘴,叹着气离开。 —— 顾匀佳在酒店闷了两天。 她下定了决心不去赴洪柔的约。洪柔是江北的未婚妻,她若是答应去,指不定又要给自己惹什么麻烦,无法独善其身。 况且那个女人,她做过的事情,何其恶毒,何其狠厉。 她斗不过洪柔。 倒不如索性避得远远的。 随后,顾匀佳随着剧组辗转回到内地。她出席电影节的新闻上了热搜,评论里不乏提到江北的,但这两年过去,她粉丝的控评能力似乎突飞猛进。一趟翻下去,上方的评论都被占领住。 她舒了一口气。 然后打电话给何郁:“何姐,我回来了,现在直接回公司么?” “不不不。”何郁道。 顾匀佳停住上车的步伐,问道:“你打算给我放假了?” “想得美。”何郁笑道,“你现在把行李放车上,直接开去薛放剧组探班。” “……” “怎么了?” “刚下飞机,不想去。” 何郁叹气:“你以为你俩公布婚姻关系之后就不用继续营业了么?这事,得长久着来。等过个半年一年的,再给大众透露一些你们俩不和的消息,为离婚做铺垫。” “恐事有变呐。” “有什么变?” 顾匀佳吸了一口气:“……我瞎感叹。”她现在还不想把她和薛放之间的事情告诉何郁,也不想把她没有离婚打算的想法告诉何郁。就像她刚刚说得一样,恐事有变。 等一切安定下来吧。 顾匀佳:“放心,我去。” 她挂了电话,嘱咐司机几句后,顾匀佳倚着车窗小憩一会儿,约莫十来分钟,司机喊醒了她。 顾匀佳伸了个懒腰。 她朝外看去,民国建筑,复古风格。工作人员领着她去找薛放,期间助理给她拍了一张照片传到微博上,图片有意无意得透露出她所在地方的背景景色。 工作人员送他到门口。 顾匀佳敲了敲门,里面应了声,她便推开门。屋里有三个男演员,薛放坐在最里侧的沙发上。 他抬眼看见她,一愣。 另外两个人也是一愣,然后僵硬地与她打招呼。他们年龄尚小,入圈也只几年的时间,显得十分羞涩,胡乱扯了一个理由离开。 只剩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顾匀佳轻轻阖上门,眨着眼朝薛放打招呼。薛放则坐着不动。 她凑上去:“嘿。” “刚下飞机。” “嗯。” “怎么不回去休息?” 顾匀佳抿抿嘴,没办法,有人像催投胎一样催着我来看你。“……想见见你,不行?” 瞧她这谎撒的,优秀。 薛放耳根似乎红了一下。 他转过来咳了咳,又回头道:“聚少离多的,要习惯。” 顾匀佳顺着他的话道:“那,你习惯了?” “还好。” “那你不怎么想我喽?” 薛放张张嘴:“也不是。” 顾匀佳歪歪头。 薛放道:“想,很想。” 顾匀佳倏尔眯眼,她坐直身子,咳了咳,一脸严肃,“那我们这聚少离多的,你以后可要习惯呦。”她模仿他的话道。 薛放一时无言。 顾匀佳则咯咯地笑。 薛放:“活泼不少。” 顾匀佳:“我么?” 薛放:“比之前时候可爱。” “那是因为走出来了。” 顾匀佳握着薛放的手。他的手炙热,在听见这句话时,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握得紧了些。 顾匀佳小声说:“走出以前的阴影魔障,可以开始尝试新的事物,新的人情,”她抽出手,揽上他的脖颈,“和,新的一切。” 没有什么真正阻挡她。 她明白自己和薛放这段感情得来之不易,自然不会像羞涩的十七八小姑娘一样遮遮掩掩。 她要表现出来。 表现得大大方方。 让他安心,也让自己明白。 第79页 顾匀佳坚信,她不是一个注定得不到爱情的可怜虫。上天不会瞎了眼让她一辈子拴在人渣身上。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薛放垂下眼眸,而后笑出声,低沉地从喉间传出,他扶着她纤细的胳膊,说:“这里是剧组,你这动作……很大胆。” “我们是夫妻嘛。” “所以大胆些情有可原。”薛放接着她的话说。 顾匀佳笑笑。两个人挨得很近,顾匀佳可以看见薛放睫毛根部,往下是眼睛,再往下是鼻子,再往下……是嘴唇,薄唇。 薄唇人,凉薄性。 顾匀佳一撇嘴,瞎说。 眼前这个人明明深情得紧。 两个人之间的空间逐渐逼仄,顾匀佳微微小口换气。也许是太静了,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或许,也参杂着薛放的。 有什么东西在蛊惑她。 顾匀佳稍稍伸头,歪一下。 她的唇碰上去。 有些软,有些酥。 鼻尖触碰到,再避开。她使不上力气,就借着他肩膀的支撑。慢慢,她有些热,这才惊觉。 她缓缓撤开身子。 留给两个人喘息的机会。 顾匀佳看着薛放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动作。向他解释是一时兴起,还是蓄谋已久?总不能是见色起意吧? “你在干什么?” 他声音太低了,像是虚幻地问了一句,根本不需要回答。 “我……” 她说不出来。 两个人默然。而后,薛放伸手抚着她的双颊,推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 ,顾匀佳闭上双眼。 她只能感觉两人的交缠。 燥热,燥热。 是因为春天快到了吧。 —— 横店影视城,始建于一九九六年,总面积三十多平方公里。 南来北往,这里总是热闹。 薛放这次拍摄的是民国背景的谍战片。可能是那个时代服装独具的魅力,顾匀佳觉得,穿着戏服的薛放总是比平时帅上几分。 “你不走么?” “轮到你赶我了?” 薛放望着坐在拍摄场地旁地的顾匀佳,说:“我可不敢。” 顾匀佳撑开一把伞。 “我这几天没什么工作安排,回去那么无聊。倒索性在你这里看看喽。”她朝他挑眉,“还能陪你腻歪腻歪,岂不乐哉。” “小佳……”他无奈。 “导演找你。”她截了话。 薛放明白她的意思,不再开口,慢步走去拍摄地。顾匀佳缩在伞内,偷偷笑了一声。 之后几天,她都留着。 剧组的人懂门道。但反是饭点,铁定把他们俩留一桌;但反是在一个屋,他们一定退避三舍。 像极了为别人恋爱操心的模样。 几天后,何郁喊她回来。 顾匀佳窝在薛放的化妆间,蔫蔫地回了一声。看吧,美好而闲适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薛放今天戏份颇多。 顾匀佳等不到他回来,于是颇有情调地给他留了一张纸条:工作繁忙,轮不到你赶我了,我要先走。拍戏顺利。 署了名。 还做作地画了个红心。 然后,她穿好衣裳,关上门。 走出十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偶然的小事情,她嘴角和眉眼都弯起来。 然后缩缩脖子,再迈开腿。 云白天蓝。 风过树摇。 这个时刻若能停留最好。 第44章 顾匀佳觉得, 何郁有些风风火火。从她进门,何郁手机铃声就响个不停, 进进出出好几次。 她坐在一旁等何郁。 等了十来分钟,何郁才闲下来,对她说了一句:“四月中旬, 金像奖,华语电影三大奖之一。” 这话没什么条理。 顾匀佳只能点点头。 “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何郁坐下,向后一仰,“金像奖是香港电影节, 虽然逐渐唱衰, 但它在华语圈仍然备受瞩目。” “华语奥斯卡么。” “这个称呼现在看上去,怎么样都像是讽刺。”何郁笑笑。 隔了两秒,她又起身。然后慢慢走到顾匀佳身边:“金像奖提名名单有限制, 香港演职员必须在主创人员中人数过半, 虽然这明显是针对我们的条件, 但《无尽等待》恰好符合。” 顾匀佳:“符合么?” 何郁:“主创除了你和另一个姑娘,都是香港演职员。” 顾匀佳眼睛一眨不眨。 何郁道:“顾匀佳小姐,恭喜你,获得了金像奖提名机会。” 金像奖么…… 那个把她捧上天的奖项。 “不开心么?” “没有……惊讶。” 何郁叹气:“这是好事,就当是你重返巅峰的第一步了。况且, 提名这道限制过去, 也未必能真正得奖。陪跑也说不定。” 顾匀佳问:“四月份我还要再去一趟香港么?” “如果你有幸提名。” 四月中旬,还有一个月呢。 这段时间,公司没有再给顾匀佳安排工作, 一则是没有合适的剧本,怕白白浪费了演员的羽毛,二则是顾匀佳的确需要时间休息。 前段时间,她几乎无休。 这样很容易把演员的灵气耗尽。华夏是个大公司,懂得循序渐进,长期培养艺人。 第80页 —— 顾匀佳这段时间回了一趟家。 顾母抓着她的手,又是嘱咐,又是担心,一番折腾后,她说:“现在看你事业搞得越来越好,你不知道妈妈心里多开心喔,但是呐……”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妈,您有话直说。” “事业都上去了,你咋不考虑一下感情呢。你和小薛这都结婚几年了,没要个孩子的打算?” 顾匀佳瞥了顾母一眼。 “有没有,跟妈说说。” “有……没有……” “哎呀你这孩子,妈妈又不是外人,你不跟你爸说这些,合着连我也不说呀。”顾母斥道。 顾匀佳:“没考虑呢……” “也不小了,该考虑考虑了,”顾母盘算着,“你这年纪算是高龄产妇了,要是再等几年,不说你危险,我和你爸都老了,怎么给你们看孩子呀?” “你想得可真周到。” “是吧。”顾母得意道。 顾匀佳心想,方方面面是挺周到的。只是她没打算生孩子。 所以,再周到也没用。 顾匀佳抵不住顾母全方位的轰炸,在家里待了几天,最后收拾了行李,去徐娅家住两天。 徐娅最近刚拍完一部电影,戏份不多,但怎样也是经历恋情打击后的亮相复出,她很珍惜。戏拍了两个月,伤养了三个月。 顾匀佳摸了摸她的背。 “拉伤了?” “对,本来一个月养好了。但是前段时间又复发了,导致我现在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坐着或者躺着,白白虚度光阴。” 顾匀佳:“林喻没来看你?” 徐娅:“被我撵走了。” 顾匀佳扶着徐娅坐到沙发上:“你这个样儿正需要人照顾,为什么把他撵走?” 徐娅无奈说:“没办法,我和他的事风波刚过,我不想给狗仔拍到,再把这事翻出来。”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那段时间是真黑暗,不想再来一次了。” 顾匀佳抚着她后背的手一顿。 “徐娅……” “怎么了?” “你本来前景大好,为什么想不通要曝光恋情,何况对方还是流量歌手,粉丝一个不买账,不是林喻一个人遭罪,你也逃不了。说实话,我真觉得林喻不成熟……” “别这样说。”徐娅道。 “心疼了?护着他了?” 徐娅捏着顾匀佳的脸:“没办法,小时候都是他护着我,这个人情得还呀。对不对?” “你俩小时候很好?” “不好,我老欺负他。” “那他还喜欢你?” “命运吧。”徐娅道。 她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柔。 顾匀佳收了嘴,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站在资本的角度,他们的行为无异于自杀,但单纯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角度,这是一场疯狂的爱意表达。 可以谴责他们的行为。 却无法评价他们的感情。 顾匀佳悄悄说:“我突然想起来,当初工藤静香和木村拓哉谈恋爱的时候,也被骂得很惨呢,所以说,全世界的追星女孩都会有相同的心情吧,不分国籍语言。” 徐娅:“木村拓哉啊……” 顾匀佳笑了两声:“前一段时间,日本最受人讨厌的女明星排名,工藤静香还在TOP3,”她指着徐娅开玩笑,“小心喽徐娅同学,你已经让几千万女生嫉妒了。” 她刮了一下徐娅的鼻头。 徐娅也笑起来:“突然理解了呢,毕竟当年我也很喜欢木村拓哉,那个在恋爱世纪里街头搭讪的男生,终究不是我的。” 顾匀佳:“也不是我的。” 她抬头看着徐娅,忽然笑出来:“我们在想什么呀……” “做白日梦喽。”徐娅道。 “你呀你呀,”顾匀佳伸手去挠徐娅的痒穴。徐娅边躲边笑,到最后,她一手扶着后背,一手伸直挡在身前。两个人四目相对,蓦然间都眯眼笑起来,笑声溢满室内。 她们都喜欢木村拓哉。 那是年少的偶像。 而如今,她们才真正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 四月中旬。 顾匀佳启程去香港。 谢天谢地,《无尽等待》在等待中被提名。影片提名最佳影片,导演提名最佳导演,顾匀佳提名最佳女主角。 这样的成绩惹人注目。 大众这一次把目光转向了顾匀佳的业务成绩,终于,转向了业务成绩。那一水入围的香港女明星里,她成了特殊的存在,人们观望着,时隔多年,网友竟然期望她在一众香港明星中脱颖而出。 期望她奖杯在手。 她挑了一件红色礼服。 那样的红,衬得她肤色白皙,让她想起几年前杜朝星的红礼服,想起她陪跑了很多次的电影节,想起她十九岁第一次走上的红毯。 想起很多东西。 金像奖颁奖典礼地点还是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颁奖程序还是如以前一般,典礼前还是有人让她准备好致谢词。 一切一切。 仿佛变得,只有时间。 顾匀佳坐在位置上时,只能感觉到双手发颤,冷意窜上来,使得她指尖冰凉,还生了些许冷汗。 颁奖典礼照旧进行。 顾匀佳听不进去主持人的话,也不记得那些琳琅满目的影片。直到有人念起最佳女主角的入围名单,屏幕上播放起几段视频,有别人,有顾匀佳,有小琦。 第81页 颁奖人手持卡片,翻开的动作在顾匀佳眼里像开了慢速,零点七倍、零点五倍,越来越慢…… 顾匀佳保持微笑。 大屏幕上有她的投影。 良久,“顾匀佳。” 顾匀佳头皮发麻。 一阵一阵的。但她听清楚了,颁奖人说出来的是她的名字,顾匀佳,没错,是顾匀佳。 是她。 顾匀佳慢慢站起身。室内早已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孟导起身与她拥抱,她伸手回抱,听见他小声说,“恭喜。”而后,又有人与她拥抱,她一一回抱,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上颁奖台。 她接过奖杯。 沉甸甸的,不是虚幻。 顾匀佳转过身对着话筒,下方群星璀璨,她竟然忘了背的稿子。 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感谢? 是该感谢。 “大家好,我是顾匀佳。” 很好,顾匀佳,你的粤语还没有退步。她心里默默地想。 “很感谢香港电影金像奖对于我的认可,很感谢孟冀导演的提携,也很感谢子藤小姐……” “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谢。”她鞠躬。 再起身,下方又响起掌声。 这些掌声曾经是她习以为常的,也曾经是她极其渴望的,而如今繁华落尽,能有真挚的掌声相伴,已经成为了她唯一的期望。 典礼结束后。 何郁和小助理来接她。顾匀佳上了车,小助理望着她手里的奖杯,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么?” 何郁笑出来:“不然呢。” 小助理抿唇:“何姐你别笑,这是我第一次见重量级的奖杯,没见过世面,心里激动。” 顾匀佳空出一只手,拍了拍小助理的肩膀:“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争取多拿奖让你看。” 何郁:“你们两个人哟。” 小助理憨憨笑了两声,眼神还是盯着奖杯恋恋不舍。 顾匀佳把奖杯递过去。 “拿一下?” “不不不,”小助理急忙摆手,“我害怕给你摔了,我看着就行,不拿了不拿了。” 何郁再前座笑得不行。 她回过头:“没点出息。” 小助理:“我们高兴嘛。” “好了好了,”何郁嘱咐顾匀佳,“别忘了发条微博。” 顾匀佳说:“嗯,我发了。” —— 那条微博很多人转发恭喜。 徐娅、杜朝星、宝黛、宗绪、祁言、藤小姐、何郁…… 就像是回忆,一遍遍划过。所有的人影都出现了。 还有薛放。 他转发道:“小佳@顾匀佳,恭喜得奖。今晚庆祝一下吧。家里留灯,有饭。” 她留评:“那家里有人吗?” 他回复:“有,你男人。” 第45章 顾匀佳盯着薛放的回复。 这可……真露骨。 她从微信上回他:“我得先去和剧组的人一聚, 回去大约要凌晨了,要不, 你先睡?”她还是习惯私下聊这些东西。 薛放回她:“我等你。” 顾匀佳又问:“那去我家还是你家?”问出这句话时,她才发现,作为结婚几年的一对情侣, 他们居然还要分你家我家。 这可真够生分。 薛放:“都可以。” 顾匀佳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良久,她说:“那来我家吧,”隔了半分钟, 她又加上一句话, “我家的床,又大又软。” 紧接着按黑手机。 黑屏上映着顾匀佳的脸。 精致,动人, 带着几分羞涩。 她不知道自己加上最后一句话的意义何在, 更不知道薛放看见那句话会有什么反应。顾匀佳佯装冷静, 实则手心已经冒汗。她把手机攥得紧紧的,它嗡地震动一下,顾匀佳却不敢看上面的消息。 何郁把她送去饭局。 一推开门,整个剧组都喜气洋洋,几个人张罗着排座位。 这顿饭吃到十二点仍旧一副火热的场景, 顾匀佳眼看着气氛愈发高涨, 打了声招呼,和几个工作人员赔了个不是,跨上包先行离开。 到家时, 已经近一点。 薛放也有她家的钥匙。顾匀佳一开门,就看见薛放在沙发上看书。有一瞬间,她的脑海闪过一幕画面,那是在水彩店,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惊叹于他的相貌。 薛放把书放下,柔柔地说了一句:“回来了。”像是一对老夫老妻的语气,丈夫在家等着工作后回家的妻子,还贴心的做了饭菜。 顾匀佳走到餐桌旁。 她看了眼桌上,禁不住笑了。 不是浪漫格调的牛排西餐,不是琳琅满目的满汉全席,是一顿实实在在的家常菜:辣子鸡、虾仁豆腐、水煮肉片、蘑菇炖汤……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菜了。 记忆里满是手持刀叉的西餐和配菜精美的甜品,再不然就是瘦身专用的蔬菜沙拉。这样满满一盘子毫不吝啬的家常菜,似乎只有在母亲的手下吃到过。 那时候她还小。 眨眼间过去了二十年。 顾匀佳放下包,转头对薛放说:“你还挺朴素无华。”她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鲜嫩爽口,说不上绝美,也算得上是好厨艺。 薛放问:“还合口?” 顾匀佳顿住:“嗯。” 第82页 不知道是桌上放着这些家常菜的原因,还有屋里有了一个男人的缘由,顾匀佳莫名觉得,这个原本被她嫌弃空落落的房子貌似变成了“家”的代名词。 她起身搂住薛放。 薛放一手抱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头发,问:“怎么了?” 顾匀佳埋首在他的胸膛。 其实没什么事。只是这样窝在他怀里,她刚刚被风吹僵的手似乎也暖和了起来。 她抬头,“刚刚在饭局上吃饱了,吃不下去了,怎么办?” 薛放看着在自己怀里仰头的顾匀佳,她眼睛亮晶晶的,撇着嘴很是委屈,禁不住就在心里笑起来。什么呀,明明该他委屈的,做好了饭菜等她到凌晨一点,多像个三从四德的新时代好丈夫。 但他还是温柔说:“没事。” 顾匀佳又埋首,“嗯,没事,我会温菜。今天晚上吃不下,可以先剩着,慢慢吃。” 薛放一时间哭笑不得。 两个人搂抱着,肌肤相碰,感受着对方身体上的温度。顾匀佳伸出脑袋,在薛放耳边说:“我刚刚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么?” 薛放抚着她的脸,“嗯。” “你回我了么?” “没有。” “为什么?” “我想,你家的床虽然又大又软,但我没试过,没有发言权。”薛放把下巴抵在她脖颈上。 顾匀佳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要不,试试?”她眨眼。 薛放搂着她的手一顿,“小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没喝酒,很清醒。” 薛放收了笑,眼睛盯着她。他的眸子像装着星子的深黑天空,许久,他道:“会后悔么?” 顾匀佳摇头,“不会。” 她又啄了他一口。只不过这一次啄在了他的唇上。而他也默默回应她。酥麻的感觉传上来,她揽上他的脖颈,身体的重量朝他压去。 顾匀佳小声道:“卧室。” 薛放回应:“嗯。” 他推开卧室的门,牵引着她,两个人的脚步磕磕绊绊,一同卧倒在床上,陷下一处大坑。 薛放道:“你说的没错。” “什么?” “你家的床,又大又软。” 顾匀佳拽着他的领口,嗔道:“那是,我可没说谎。” 薛放笑笑,动作不停。 屋中,窗帘拉着。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顾匀佳想,女人最逃不过的宿命,就是温柔到极致的男人。不论何时,向来如此。 不过还好,她愿意这样。 —— 顾匀佳深深觉得自己错了。 温柔个屁。 床上的男人都是禽兽。 她第二天赶着去公司的时候,还觉得浑身酸痛。 休息了一段时间,何郁恭喜她得奖,打算给她安排工作。顾匀佳因为拿下金像奖获得了巨大关注,称赞声和质疑声兼具,又因为薛放转发微博的事情冲上热搜,热度不减,一时候风光无两。 是以许多投资方递橄榄枝。 可何郁有自己的打算,她挑了几个剧本都不满意,最后只留了两个广告,奢侈品牌。 顾匀佳问她原因。 何郁道:“你现在是大众关注的焦点。虽然有金像奖加持,但什么奖杯也比不上观众的口碑,所以你现在更不能轻易接戏,找到适合的剧本是一方面,及时提高你的业务能力是另一方面。” 顾匀佳又问:“那你为什么又接了两个广告呢?” “我不接,你这段时间喝西北风么?”何郁白眼一翻,“还有,你不是科班出身,对吧?” 顾匀佳点头:“对。” “声台形表没系统学过?” “是。” “那就好了,你这段时间就系统学学。虽然演员这碗饭是老天爷赏的,但是多学点总没什么坏处。”何郁遍点头边说。 “我知道。”顾匀佳说。 其实她明白何郁的用心。 香港影视的黄金期已经逝去,连带着金像奖也逐渐衰败,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她以同样的作品入围,未必能拿到奖杯。不是她强悍到打败了所有对手,而是她的对手早已没有那么强悍。 想要和更高层次的选手竞争,她也需要具备更高层次的能力。 “要学多久呢?”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顾匀佳不禁努了努嘴。 “你可别说时间长。”何郁一瞪眼,“表演学习博大精深,这半年还是压缩压缩再压缩后的呢。” 顾匀佳向后笼一下碎发:“没有,只是想起以前的公司,半个月不去拍戏都怕没了关注度。” “这是两条不一样的路。” 何郁摆摆手:“行了,先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早上直接去话剧社,老师在那里等你。” “嗯,好。” —— 话剧社是华夏旗下的。 顾匀佳以前看过这里的表演,虽然不能与国家级相比较,但在行业里也算是翘楚。里面的老师是华夏重金邀请的,不乏大师级人物。 所谓声台形表。 “声”指声乐,“台”指台词,“形”指形体,“表”指表演。这四门课程都算是基本功。 而话剧社最适合练习这些。 不同于在镜头前的表演,在这里,面前即是观众,感染力给予表演者的是机会,也是压力。感情爆发不会镜头所削弱,表演瑕疵也不会因为镜头而被掩盖。 第83页 好坏都会放大几倍。 语言、发声、台词、举止…… 凡此种种,都要经受考验。 顾匀佳的课程从早到晚,一天四节课。声台形表的各位老师都很负责任,上课内容,课后作业,紧锣密鼓,如期进行。这样的日子,有点像高中的学生时代。唯一不同的是,当年,是一个老师围着几十名学生转,今天,是几个老师围着一个学生转。 偷懒都偷不了。 有时候,顾匀佳会参与话剧社的表演,饰演的基本是小角色。主要是为了实践训练。前几次,效果很不好,顾匀佳缺乏话剧表演的经验,节奏的把握总是差一点。 甚至有人在网络平台上公然抨击她,这是破坏话剧表演的行为。 好歹顾匀佳在表演方面不是一窍不通的笨学生,跟着老前辈学习了几次,慢慢也能揽住重要角色。 而舆论也变了风向。 更多的观众欣赏她的磨练。 这个世道几乎什么都能造假。面对的是一个绯闻,实则是永无止境的套娃,能看见的东西全部是别人让我们看见的,而隐藏起来的东西,单靠着一双只知道接受的眼睛,也只能两眼一抹黑。 但演技总造不了假。 它就放在那里,明明白白。 即使被吹得天花乱坠,一对比,也瞒不住大多数人。所以啊,只有抓住这实实在在的东西,观众才会觉得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演员,而不是一个遥不可及、虚幻飘渺的大明星。 —— 顾匀佳结束课程的那晚与所有老师吃了顿饭,出了话剧社已经是十二点多,她摸着黑去开车。 倏尔有人叫她的名字。 顾匀佳回头,看见后面的人影,她的眉头一皱。 “洪柔……” 第46章 顾匀佳回过头。 看错了吧……看错了…… “你好, 顾匀佳。” 夜里的冷风瑟瑟,枯树枝桠刚生出的绿叶还没成荫就已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洪柔的声音沉沉, 不标准的普通话也被风吹开。 顾匀佳只能转过身面对。 洪柔朝她摆摆手,“好巧。” 顾匀佳靠在车上,皱着眉, “巧么?隔着半个中国?” “没办法,我上次邀约你拒绝了。”洪柔摊手,朝她走近几步,“你不见我, 我就只能来找你了。隔着半个中国我都来了, 多有诚意,你真不打算和我聊聊?” “不打算。” 顾匀佳的拒绝掷地有声。 但洪柔向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顾匀佳的拒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激不起洪柔一点点波动。她仍旧一副优雅的模样, “话剧社正门有你的粉丝, 如果顾小姐执意拒绝,那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出去,正好与你粉丝见个面。”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柔柔的。 她在大众面前似乎一直是这样的形象,温柔至极。所以, 当年她在发布会上抹着泪所说的话才会取得那么多人的同情与信任。 顾匀佳垂下头, 沉默了一会儿,“后门走,我和你聊聊。” 她相信洪柔的话不是恐吓。 经年之前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可怕。脑子聪明, 遇事果断,手段高明,只是可惜,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江北的身上。哪怕那个男人不值得托付,她依旧心甘情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顾匀佳给小助理发消息:“我今天不走正门了,你帮忙给等着的粉丝赔个不是,安抚一下。” 小助理:“好嘞。” 顾匀佳收起手机,看着前面。一片漆黑魅影,什么时候天明呢。 —— 洪柔找了个偏僻的咖啡厅。 两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桌前两杯咖啡,冒着白色热气。 洪柔率先开口:“本来想和你叙叙旧来着,但今天太晚了,我还是长话短说吧,”她手握着咖啡杯,沉默看着窗外,“你之前去香港参加电影节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江北拉着你……” 顾匀佳皱眉瞥了她一眼。 洪柔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与顾匀佳对上眼,笑了笑,“我可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心让我听见了你们俩的叙旧。你就当是老天爷让我看见的吧,老天爷呀,他一向喜欢戳破我营造的美好假象。” 洪柔抬抬下巴:“喝咖啡。” 顾匀佳点点头,却没有真正喝。洪柔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你不知道,我看见你们俩在一起时有多惶恐不安。你就是我的噩梦,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散去,还卷土重来了。” 她像个自怜自艾的小动物。 顾匀佳着实看不下,问:“你,没想过和他分手么?” 洪柔指尖僵住。 顾匀佳盯着她的眼睛,“十年前你就知道他放荡的行为。十年后你还再给他找借口。你打击我的手段那么厉害,怎么就不知道对付对付那个男人呢?” 洪柔面无表情地抓着杯子 。 她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 “你很爱江北么?” 洪柔沉默。 好一会儿,她忽然笑笑,“谈不上爱。我这个年龄也不想谈这些了。我跟他从小就认识,我们的父母也早早给我们订了婚。无论我今天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明天太阳升起,我依旧会把江北当做我未来唯一相随相伴的丈夫。” “真可悲。”顾匀佳说。 第84页 “我找你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洪柔摇着头说,“我半夜来找你,是想说两件事,第一,关于江北。第二,关于薛放。” “薛放?”顾匀佳疑惑。 她知道洪柔这次来一点是为了江北,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十年纠缠,怎么会与薛放有关系。 “没错,是薛放。” 洪柔眼中含笑,“我承认江北不是什么好未婚夫,但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薛放那个人呀,你可能不知道,我很早就认识他。”她指尖敲打着桌面,“而且,他有很多很多事情瞒着你,那种你知道了一定会抓狂的事情……” 顾匀佳眉头拧起来。 她问:“什么事情?” 洪柔半捂着嘴,“不能说,这是我答应薛先生的承诺。” “那你还告诉我?” “因为我喜欢看你不开心,喜欢你和我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神经病。”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洪柔起身,“我去结账。”她轻轻笑了笑,踩着高跟鞋离开。 她很平静。 但顾匀佳的心乱了。 —— 顾匀佳当晚有些失眠。 她躺在床上,说不上在想事情,只是混混沌沌一团乱麻,让她安不下心入眠。天光刺破漆黑时,她才眯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醒已经是中午。 手机上整整齐齐列了三十二通未接来电,全是何郁和小助理的。 顾匀佳心里突然一紧。 她赶紧给何郁回电,但那方正占着线,一时间打不通。她又给小助理打回去,小助理接得快,“佳姐,你怎么才回电,急死人了。” “怎么了?” “……你先来公司吧。” “出事了?” “反正佳姐你先来公司,我和何姐在办公室里等你。”小助理又补充,“记得裹严实点来。” 话毕,小助理匆匆挂了。 顾匀佳想,貌似真的出事了。 她边收拾边打开热搜,果不其然,上面有她的名字,只是前面还带着一个人,洪柔。 顾匀佳的动作一顿。 随后点开,是昨天她与洪柔在咖啡厅的录像,模糊不清。而洪柔的转发将事件热度推了上去,她廖廖一句“我们只是偶然遇见的”更是给网友留下了无限的想象余地。 顾匀佳扣死手机。 洪柔,智障吧这女的…… 或者这本来就是她意料之中? —— 顾匀佳推开办公室的门。 何郁和小助理都在。 何郁正在与人通话,似乎谈得并不开心,她揉着额头满脸烦躁。而小助理正在旁边转圈,见顾匀佳进来,他立刻拉她坐下。 整个办公室只有何郁的声音。 她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匀佳,“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对不起……” “有用么?” “……” 小助理左看右看,赔笑着从中间和稀泥,“何姐你别动气,有事我们解决不就好了,”他又转过头,“佳姐你也是,配合配合。这件事没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又没有实质的东西爆出来,大家顶多也就议论两天,过去就好了。” 何郁瞪了他一眼。 然后又嗤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前一段时间网上就有各样的风言风语,那个叫洪柔的经常在微博上发一些莫名的话。你以为是狗仔偶然拍到了她们俩么?实则不知道是人家什么时候就策划好的呢。”她摇摇头,“混了怎么久,一点脑子也没有。”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到。也许是她吧,顾匀佳想。 小助理看了眼何郁。 转而低下头。 —— 何郁摸不准洪柔下一步要干什么,只能笼统地让团队控制局势。 她则询问顾匀佳发生的事。 顾匀佳一五一十把与洪柔见面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保留了关于薛放的那部分。何郁明显很生气,期间几乎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但这次谈话后,何郁基本了解了下一步洪柔想干什么,没空再理会顾匀佳,开始紧张准备这次战役。 但战役的开始似乎来得很快。 隔天,洪柔放出来一段录音。 录音嘈杂,只能听见是两个人在交谈。一男一女,女人是顾匀佳,男人是江北。录音内容也模糊不清,能听见江北唤她“佳佳”,而她的回答全被其他声音盖住。 但说得什么也不重要了。 只要两个人私下见了面,“旧情重燃”的帽子就会被扣下来。 半个小时后洪柔删了录音。 只是这样信息发达的时代,发生过一定会留下痕迹。一时间,网络上疯传这段录音,而顾匀佳的名字也一度顶在榜首,高居不下。 舆论风暴再起。 几天后,洪柔又发了一条微博,内容很长: “本来不想闹成这样的。 前几个月,香港电影节的时候,我有幸和未婚夫江北一起出席,结果在后台,我撞见了顾匀佳与我的未婚夫江北私会。那段时间,我其实很难过,但又不想把事情闹大,于是只在网络上发了几条微博舒缓心情。之后,我远赴内地与顾匀佳小姐商谈,想要私下解决,但是没想到被狗仔拍到了,我只能解释说偶然遇见的。我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可是昨天我又发现他们两个人有联系,忍无可忍之下,才决定讲这些说出来。 第85页 抱歉各位,这本来是我们私人问题。没想到最后让大家操了心。 就这样吧。” 何郁这几天看下来,大抵也知道了洪柔打得什么算盘。 首先,她连续几天发了莫名其妙的几条微博,为后面一系列行为做好铺垫。随着后面曝光她与顾匀佳见面的场景,让人们知道两个人在这期间有过联系。最后,放出底牌,一段处理过的录音,营造两个人私会,旧情复燃的假象。 何郁其实很佩服洪柔。 还有她写得这段话。 怎么说呢?感情真挚、语言流畅。所有该解释的都解释了,所有行为的逻辑也都通顺。能写出这种小作文,洪小姐确实才华横溢。 只是心是坏的。 黑透了的坏。 第47章 何郁与顾匀佳面面相觑。 顾匀佳之前也看了那篇“感情真挚”的小作文, 洪柔的受害者视角深入人心。这件事她占了不少便宜,但顾匀佳也看清了一点。 洪柔确实不爱江北。 她不在意自己未来丈夫的声誉, 亦不在乎所谓的幸福美满,她只要一副婚姻的空壳。 这对她足矣。 狗血淋头的事情发酵地很快,口口相传, 一散十里。社会属性在人类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八卦消息更振奋人心。即使是自称路人,难免也会点进标注着“爆”的热搜,看那么一眼。 华夏的公关稿发慢了。 事情过去几天, 看客的愤怒早已炒到了顶点。人们不会关注一个官方的言论。其实这很正常,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出圈的辟谣。 顾匀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何郁知道,洪柔所有编造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那段模糊不清的录音上,而那段录音显然是被处理过的, 如若曝光原本未经处理的谈话内容, 舆论必然会翻一个圈。 但原本的录音在洪柔手里。 华夏根本拿不到。 几天后, 顾匀佳代言产品的微博沦陷,评论满是“恶不恶心,下架吧”,经不住这样的抨击,何郁手里多了几份合同。之前谈好的两个广告也没能继续合作。 紧接着薛放的微博也沦陷了 只是很巧, 事情发生前夕, 他正在外国参加电影节。时至今日也没有回国。这样一来,网友很难将他拉进这场漩涡之中。 火力集中在了顾匀佳身上。 十年前,十年后。她这些年来在娱乐圈里的黑料首次集合起来, 做成了长图,供人茶余饭后谈论。之后扒着扒着,莫名又衍生出了其他莫须有的黑料。譬如,酗|酒、吸|毒、堕|胎、诈|骗钱财…… 虽然这些谣言假得很。 但信的人,有。 偏偏这个时候,何郁请辞出差。她临走的时候给顾匀佳留了一段话,“这段时间留在家里别出门,等着这阵风波过去,等着我回来,事情一定会变好的。” 事情会不会变好?不知道。 但何郁这一走,公司里立刻出现了风言风语,说何郁其实是打算放弃她了。不然为什么一走了之。大家都知道,在风口上断谣言是最明智的,时间拖得久了,关注度过去了,公关的功能就基本为零了。 这个道理顾匀佳知道。 可何郁真正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只能等待。 —— 何郁走得那天是周六。 顾匀佳没去送她,也不能去送她。于是蒙上被子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后对着天花板发呆。 十年前那次舆论风暴教给她一个道理,这种时候发呆最好,不要去看电视,不要去看报纸,安安静静的,别接受外界任何信息。 她把手机放得远远的。 所以薛放的十几通未接电话,顾匀佳隔了好几天才看见。她犹豫了好久,还是给回了过去。 电话接通了。 谁都没说话。 好一会儿,薛放叹了一口气,轻轻道:“对不起,小佳……” 她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没在你身边。” “我没能安慰你。” “我现在赶不回去。” 诸如此类。 顾匀佳轻笑:“没事。” 这不是谁的错。谁也想象不到事情的发展状况。如果真的按照现在的情况,更应该是她向薛放说对不起,因为是她把薛放带到了舆论漩涡,还让他在网友的眼中戴了一顶莫须有的“绿色帽子”。 他都没怪她。 她又怎么会不懂点事。 艺人的工作本就是这样,相离容易相聚难,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顾匀佳理解,可对于薛放的关心,她竟然有些不愿意面对。 于是匆匆挂了手机。 没了说话的声音,周遭寂静。 顾匀佳蹲在角落,手里握着手机,竟然有一瞬间鼻尖酸涩。她抬了抬头,不能哭,为这些事情,真的没必要啊顾匀佳。 可“啪嗒”,一滴泪划下。 她默默想,好吧,顾匀佳你就哭一会儿,我允许你哭个十秒钟,十秒钟后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结果她食了言。 她貌似控制不住眼泪了。 但她依旧一次次给自己下承诺。五分钟之后我就不哭了,十分钟之后我就不哭了,算了二十分钟吧,好吧半个小时…… 可那天哭了多久。 顾匀佳自己都不记得了。 第86页 —— 哭过之后心情会好些。 她让小助理买了很多小零食,堆在床上,绕着她铺满整张床。 顾匀佳想,她这个事情没有个半年过不去,如果有幸能复出,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不如现在放肆一下,把自己填胖。 可每次真正开吃时,她又根本吃不了多少。她嘲笑自己,职业都快没了,职业病居然还在。 在家的第八天。 徐娅来看她了。 顾匀佳招呼她,笑着闹着,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平常一样。但徐娅朝她投过来的不忍心的目光,总是让她心里一阵阵酸涩。 徐娅坐在她身旁。 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了抱她。动作轻轻的。 顾匀佳垂下了眼眸。 徐娅道:“没事小佳,我知道事情另有隐情。时间会把事情慢慢淡化,也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你看那些影坛的神话人物,谁早年没有一点绯闻。”她松开顾匀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了解你有多难过。但一定要想开些。” 顾匀佳眼皮跳了一下。 她抬眼看着徐娅。 “你不了解的。”她这样说。 徐娅张了张嘴,“小佳。” “你知道被小三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所有人当你是插足者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过年时所有亲戚对你指指点点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对着挖掘你的导演根本抬不起头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半夜在床上哭到窒息是什么感受吗?” 顾匀佳的声音淡淡的。 仿佛是谈论别人的事情一般。 “小佳……” “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 她一字一顿,说得很郑重。 “我想一个人待着。”顾匀佳缩在沙发上,“小娅你先走吧。” 说完,她闭上眼。 徐娅看了顾匀佳好久,最后微微叹气,起身离开。阖上门那刻,她看见顾匀佳的后背颤栗着。 应该是哭了吧。 —— 顾匀佳听见了关门声。 她压着的情绪这才敢释放。 其实她刚刚不想那样说话的。 她应该对着徐娅笑笑。她知道徐娅的好心,更知道徐娅现在也面临着自己的困境,可她还是不懂一点事,只知道发泄自己的脾气。 徐娅关门时,她的“对不起”终究没说出口。 —— 第二天,何郁发来消息。 她说:“有件事拜托一下。在我办公桌左侧的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一个蓝色文件夹,你能把里面的文件内容拍一下发给我么?很抱歉,本来不该让你去的,但文件内容我实在不想让别人看见。” 顾匀佳躺在床上,“好。” 她想,这件事应该与她有关。 小助理知道她要回公司,亲自开车来接她,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一路到了公司门口。 小助理在下面等着。 顾匀佳上楼,公司里不少人认出她,少不了一顿指指点点。顾匀佳疲乏地笑笑,直奔着徐娅办公室,取了徐娅说的蓝色文件夹。 掀开,她动作顿住。 里面只有一张A4白纸。 上面手写着两行字。 是何顺华香港住居地址。 顾匀佳怔住。何郁要的是这个东西么?她和何导认识?这次去出差,难道也是为了找何导? 怎么会呢。她想。 没等她细思量,敲门声响起。 顾匀佳抬头就看见了明舍。 明舍朝她摆摆手,“顾小姐你在呀,那个何郁呢?我有事找她,急匆匆赶过来结果她不在。” 顾匀佳合上文件夹,“她出差了。暂时回不来。” “这样呀。”明舍叹气。 “行吧,回见。”他转过头,意欲离开。 “等一下。” 明舍回头,“怎么了?” 顾匀佳把地址拍下传给何郁,然后按死手机,慢慢走到明舍身前,“我想问舍哥一件事情。” “什么事?” “薛放和洪柔认识么?” 明舍脸色一变,“你……” “看来是认识。”顾匀佳低下头,撇嘴笑了笑,“她没骗我。”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所谓的合作又指的是什么?” “我……你别问了。” “好,我不问你。”顾匀佳道,“我大概能猜到什么事情。实在不行改天凑个空,我问薛放。” “你别这样。” “和我有关对么?” “是……但他们……” “和江北也有关对么?” 明舍不说话了。他静静盯了一会儿顾匀佳,最终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跟你说。”他一脸无奈,“其实吧,早前关于这事我就不同意。迟早你都会知道。” “那你就说吧。” “好。”明舍道。 他把何郁办公室的门关上,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高楼大厦,和蚂蚁般的人影,沉沉开口:“其实,薛放和洪柔,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 顾匀佳笑容僵住。 明舍转过头看了眼她。 “大概的时间,是你入围金球奖那阵子吧……” 第48章 顾匀佳勾起唇角, 整个人没了力气。窗外的世界轰鸣不断。 第87页 她小声说:“然后呢?” 明舍道:“事情太久了,当时我还不认识薛放, 所以他们具体怎么认识的,我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两年前的一件事情。” “两年前?” “你还记得当时莫名有一阵黑你的风气么?许多营销号旧事重提,关于你和江北。” “薛放做的?” “对。”明舍叹气。 “……为什么?”顾匀佳好不容易问出这句话。 “因为那时候他知道你有离婚的心思, 为了不离婚,他想借此逼华夏曝光你和他的关系。” 顾匀佳身子晃了两晃。 明舍默默说:“还有,何郁当年知道你和薛放隐婚,也是因为薛放把消息放出去的。” “……还有么?”顾匀佳问。 “我只知道这些。” 明舍敛去平时的吊儿郎当, 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后来他让我主动联系华夏。毕竟是占便宜的事情, 华夏不可能不答应。但是,因为这件事惹得公司上层不满意,薛放签了二十年的合同, 呵, 相当于整个人吊死在一棵树上了。” 好久, 顾匀佳缓过神。 她问:“薛放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明舍点头:“他犹豫过。” 顾匀佳笑:“呵,犹豫?” 明舍:“……” 顾匀佳忽然起身,径直走出办公室。明舍在后面叫住她:“顾小姐,我今天跟你说这些事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我也明白这事对你多少有些残忍。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闹开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的, 很多感情都夹杂着欺骗。” 顾匀佳在门口停下脚步。 她回首轻笑:“我知道。” —— 顾匀佳回了家。 一路上,她很平静。 她只是觉得洪柔有句话说得很对,她挑男人的眼光确实差, 大概是戳瞎了双眼找的吧。 身体的力气似乎被抽光了。 顾匀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思绪一片混乱。手机“叮铃”一声响打破了这种压抑的寂静,顾匀佳没有意识地抓过手机,一下划开。 是一条推送。 「顾匀佳江北双双出轨」 顾匀佳盯了这条消息很久。 脑中有个声音告诉她,赶紧把手机放下,别去看这些扰人清梦的破消息。可还有一个声音催着她点开,事情已经很糟了,又能糟到哪里去呢。并且这个声音愈来愈大,充斥着顾匀佳整个脑子。 她颤着指尖,点开。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营销号。它发的内容花花绿绿,刺得人眼睛生疼。顾匀佳眯了眯眼。 接着,她点开评论。 语言的恶意扑面而来。 顾匀佳一条一条看下去。 其实没什么感觉,明明身上不疼不痒的,可胸口积压的闷气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些轻飘飘的字句就快要把她压得喘不过气了。 她把手机陡然扔开。 手机在床上弹了弹,定在离她一胳膊远的距离,发着微弱的光。 顾匀佳起身走到柜子前。 她翻出那张被压了好久红色的结婚证,又把户口本身份证拿出。 接着,她在网上找了份离婚协议书的模板。其实这东西很好写,她与薛放之间的牵绊太少了,没有子女抚养问题,没有财产分割问题,没有债务偿还问题…… 什么都没有了。 东西准备齐全了。 顾匀佳知道,今天下午薛放就会回国。届时他一定会被各种各样的娱乐记者拦住,于是索性直接开车去了薛放的小区等他。 她站在薛放家的门口。 右口袋里有钥匙。 但顾匀佳始终没掏出来。她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她想,她不能进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是陌生人的家。 她之前给薛放发了消息:“我在你家等你。回来后记得找我。” 一等等了两个小时。 薛放急匆匆赶回来时,她的四肢已经有些僵硬了。但反观薛放,他的额头渗出了不少汗。 薛放问她为什么不进去。 她笑着摇了摇头。 薛放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同,没再说话,只是把她请了进来。 顾匀佳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还算熟悉的布置,突然想问自己是不是冲动了。小时候看霸总小说,里面的男主角早期总是百般折磨女主角,可最后两人还是在一起了。 似乎折磨只是爱的催化剂。 相比之下,薛放只是欺骗了她一些小事。他只是试图用把她推向深渊的威胁逼她就范而已。 何况他们互相喜欢。 可当事情真正发生在身上,顾匀佳才发现,她不能忽视,薛放的行为已经在她心里系上了一个大大的死疙瘩。这道坎她迈不过去。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薛放道:“有事。对么?” 顾匀佳不开口,默默掏出准备好的一切。白净的大理石桌面上,一张红色结婚证,一张身份证,一个户口本,三张离婚协议书。 安静。久违的安静。 顾匀佳问:“你同意么?” 薛放说:“……因为这次的舆论,所以你想离婚?” “不是,”顾匀佳扯了扯稍稍干裂的唇角,“我才不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东西跟你离婚。”她说,“这原本就是我当初的打算。如果不是你设计曝光隐婚。” 第88页 薛放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半晌,他开了口。 “改天好么?” “不好。” 他们之间的事情就是因为拖着,才会陷入这种情况。 她说:“不行我明天找你。” “小佳……” “直到有一天你同意。” 顾匀佳不想再纠缠,她起身欲离开,经过薛放时,她的胳膊被他抓住。薛放使力,她摔在他怀里。 四目相对。 他说:“哪天我都不同意。” 顾匀佳也不挣扎,默默笑了两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真的了解我的过去和性格么?你喜欢的究竟是面前的这个人,还是当年偶然瞥到的那个荧幕上的小姑娘?说不定,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弄不清自己的心思。” 薛放微愠:“小佳,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个成年人。” 她仍旧笑:“那成年人的感情可真不存粹。” “不存粹,但足够长久。” “……我一直说不过你。” 好久,他放开她。 “离婚。”顾匀佳直起身,“不论怎么样,我要离婚,结束这个四不像的婚姻关系。”她重复着“离婚”两个字,到最后,她泄了气地说,“求你了。” —— 他们的婚姻结束在初夏。 民政局旁的大树枝繁叶茂,可她和薛放的感情是生长在枯木上的,跟不正,怎样也于事无补。 两个人背道而驰。 她把婚戒摘下。 几年前她还为怎么离婚而发愁,觉得离婚太难办。但事实证明,不是的,你看,她和他的关系破裂,只用了短短五分钟。 五分钟,多简单。 顾匀佳顺着民政局的路往回走,她身上裹得太严实,此地无银三百两,提醒她自己的处境。 像一条狼狈的狗。 或者一只过街老鼠。 网上有人疑惑。 为什么这么久华夏那方仍没有什么动静,顾匀佳也没有出面自证。很快又被网友的回答淹没:当然是因为事情是真的,她没脸了。 其实不是的。 她知道不能堕落,知道要奋起反击。但力气好像怎么也使不上。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了那场网络洪潮里。只有她最清楚,她害怕的从来不是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而是不断闪现而又消失的希望,在爱情上,在事业上。它们张牙舞爪,生生把她拖进绝望的深渊。而她只是在它的反复无常中…… 耗尽了所有的热情。 —— 小助理知道两个人离婚了。 他以为是薛放不相信她,于是痛斥了一顿薛放。而后,小助理怕她伤心难过,一个人做傻事,开着车把她送回来S省老家。 顾母抱着顾匀佳安慰着。 顾父在旁边叹气。 顾匀佳说了句“没事”,她把离婚的事情压下,兀自回了屋。 家里没什么事。 饭不用她做,活儿不用她干。只有偶尔看个电视剧,她能参与。 只是两代人观念不同。 总是看不进去一样的东西。 顾匀佳双手抱头:“妈,我不想再看着些狗血剧了。” 顾母道:“佳佳,这里面都是些多俊的小姑娘小少爷呀,看着多赏心悦目。哪像你以前在香港拍的那些个电影,动不动里面的人就变态,血滋滋的往外冒。” 她面无表情:“那是艺术。” “狗屁艺术。” 话一出口,顾母意识到说重了。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轻轻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顾匀佳静静说:“没事。” 其实她不是真的不想看,她只是觉得有些假,觉得那样的情节与现实的生活格格不入。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她,再也不会如同偶像剧中的女主角那样苦尽甘来,她的日子终将黯淡无光。 对了,她怎么忘了。 在偶像剧里她常饰演女配角。 一个注定失败的角色。 —— 两天后。 何郁发来消息:过两天我就回来,而且找到了有力证据。你呀,这几天一定要保持冷静,等我回来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顾匀佳想,有件好事了。 她站在镜子前,一遍遍嘱咐自己:顾匀佳啊顾匀佳,感情上的事情只是感情上的,你一定要保持冷静,别把工作上的事情牵扯进去。 你和薛放是有缘无分了。 但事业是自己的。 哪怕再没有力气,也要爬起来,去驳回一场清白。 不然,会后悔的。 第49章 何郁的消息来得很及时。 像是一只温暖的手, 搭向了她这个即将陷进深渊的失败者。 何郁这半个月忙东忙西,风风火火跑到香港又跑回来, 掌握在手上的证据有了两件。一个是一段来自十年前的录像。一个是顾匀佳粉丝发来的几张照片。 何郁把照片递给她。 背景是晚上。但仍旧可以清晰地看见照片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洪柔。一个是年约四十的秃头男人,他手里抱着一台摄像机,两个人正在交谈。而交谈的地点, 恰好是洪柔截住顾匀佳的那个咖啡厅旁。 顾匀佳问:“怎么找到的?” “这还要多亏你的粉丝。”何郁解释说,“当晚不有一批粉丝在话剧社门外等你么?也是巧了,给我照片的那个人是你十几年的老粉丝,一眼就认出了洪柔, 以防万一, 她就拍了几张照片,没想到,事后倒真的用上了。” 第89页 她又说:“你粉丝很聪明。” 确实很聪明。那个粉丝明白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 单独把照片放在网上也掀不起风浪。于是千方百计联系到了当时在香港的经纪人何郁, 把照片交给官方处理。 顾匀佳笑了笑:“谢谢她。” 而后她问:“还有录像呢?” 何郁瞥了她一眼, 没说话。 何郁的面孔异常严肃,脸上像刷了一层浆糊般地紧绷着。她把那段录像放出来,眼睛直愣愣盯着顾匀佳,生怕她有一点不对劲。 顾匀佳看见录像的第一眼就知道何郁为什么犹豫了。 她兀自关了录像。 深呼一口气,顾匀佳感觉整个人身处冰窖, 她问:“我知道是什么录像了, 哪怪你要去香港。”她细声细气地说,“你能跟我说你为什么有何顺华导演的地址么?” 何郁难得地哽住。 她思忖了一会儿,说:“等这件事情过去了, 我会跟你说的。” 顾匀佳苦笑。 总有人瞒着她事情。 但何郁说得对。现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她的绯闻黑料。她缓了缓心情,抬起头,说:“好。” —— 何郁的工作基本做好了。 她的打算很清楚,事情过去了半个月,华夏已经丧失了最好的反击时间。这一仗要想打得好,首先要把顾匀佳再次领入大众视线。 于是,何郁联系好了微博工作人员和大量水军,传递出“顾匀佳并无出轨行为”的消息。届时,一定有大量的网友反击,拿出顾匀佳的往年黑料。等到事情的热度再次翻炒起来,她会公布十年前的那段录像,并且及时召开发布会。 欲扬先抑。 人类这种生物,往往对于打自己脸的事情,记忆格外深刻。 而那几张照片,她会等到洪柔反击后,假借粉丝之手拿出来,当作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按计划进行。 何郁公布录像的那天,顾匀佳正和小助理一起。小助理对这件事情很上心,见到何郁的方法奏效,网友对她的评论转好,显得很兴奋。而相比之下,顾匀佳兴致缺缺,看着那段录像目不转睛。 那段录像她有印象。 那是很久之前的录像了,并不像现在这样清晰。她看见二十几岁的自己,脸上洋溢着明艳,正摆弄着相机,等待给江北一个惊喜。 那天是江北的生日。 她准备好了蛋糕和一桌子的饭菜,等着他到来的间隙,她打算拿相机偷偷录下这甜蜜的瞬间,等到她和江北结了婚,白头偕老,人到暮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看看,回忆年轻时候的那一点小浪漫。 可,到底事与愿违。 等待等来的是一通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的女人告诉了她一个噩耗。她的男朋友江北,其实早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那个女人就是洪柔,二十几岁的洪柔。 顾匀佳感觉浑身通电的麻。 那天江北来得很晚,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他搂住她,依旧与平常一样和她亲密接触。 她问:“洪柔是谁?” 顾匀佳看着录像里的自己,如同一个扯了线的木偶一样,眼眸无光,只是淡淡问:“谁是洪柔?” 问了一遍又一遍。 江北没有瞒她。 或者,他觉得连瞒都不必要。 那些已经快要被时间带走的记忆,因着这段录像,又窜进顾匀佳的脑海,一遍遍重复着。 事后,她和他大吵了一架。 吵完后,她到底是年轻气盛,堵着气收拾心情,抛弃一切,准备全身心投入工作。而关于录像,当时她并没有在意。直到现在她才知道,是何导一直留着这段录像。 小助理没看录像。 他只是刷着网上的评论,佩服何郁的手段,说:“何姐真的很厉害呀。现在网上大部分人都不说佳姐你了,佳姐你开心点了么?” 顾匀佳说:“开心。” 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开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众面前一样。她拼命压下的所有秘密,就这样公告天下。人们指指点点,如同评头论足。 但现在她不能想这些。 再不适应也要压下情绪,保持状态,站在发布会中央,演一场博取众人同情的大戏。 顾匀佳起身。 小助理问:“去哪儿?” 她说:“准备发布会。” —— 现下网络评论分成两类。 一类对于顾匀佳的遭遇深表同情,并自发向她道歉。另一类则认为当年她的行为并不能代表今时今日她和江北没有私情。这也是顾匀佳和何郁所担心的,没有实证。 发布会前。 小助理给顾匀佳说了一件事。 薛放发了一篇微博,其内容是相信顾匀佳的人品,希望大家不要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上恶语伤人。 他们离婚没几个人知道。 连何郁她都没说。 其实薛放做得很对。她现在正处于舆论风口,爆出离婚的新闻对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好处。网友会说顾匀佳水性杨花被抛弃,会说薛放不信任爱人,深情人设崩塌。 活在人的嘴里。 他和她都挺累的。 发布会上会安排几个内部人员。提问的问题已经准备好,只需要顾匀佳背好稿子。何郁嘱咐她:“过一会儿在台上背稿的时候情绪要波动些。泪盈于睫懂么?” 第90页 顾匀佳把稿子盖着脸上。 她当然懂。同作为女人,她知道什么样的表现更能赢得女人的同情。只是,这样就完完全全变成了演,发布会变成了演技大赏。 她小声说:“这样好么?” 何郁把稿子拿开,盯着她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虽然这样的形式是有些大题小做,但你所说的话,内核确确实实是真实的。我们没有欺骗任何人。” 顾匀佳只能点点头。 临上台。 她又想到这句话。 我们没有欺骗任何人。 不对呀。自从她进入这个圈子,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完完全全遵从内心的。 她想,今天也是吧。 顾匀佳的出现让现场有些喧哗。人影幢幢,设备众多。所有的人都盯着她,包括直播前的网友。 顾匀佳的妆容淡淡的。 为她的“憔悴”加了不少分。 何郁在旁边说了一大段话,顾匀佳听不进耳朵。直到有人提问,气氛才再度燥热起来。娱记争先恐后,但似乎没什么用,问题永远是准备好的问题。顾匀佳的嗓音透露出微微的沙哑,平静地背稿子。 点到了,她会哽咽两声。 顾匀佳苦笑,多亏这几年的磨练,让她装可怜的演技以假乱真。 —— 发布会开了近三个小时。 期间顾匀佳没打说话,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任什么人看去,都像一只霜打的茄子一样。 发布会结束。 两个人像在站场上走了一遭。 何郁瘫在座位上,她叹道:“接近一个月,总算完了。” 顾匀佳默默道:“谢谢。” 何郁听见她这话,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这好歹是经纪人的工作,我拿着工资,就要负责任吧。现在事情差不多过去了,就看这场发布会后的网络舆论了。” 顾匀佳轻轻抱了她一下。 何郁笑了笑。 “那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何导的事情了么?”顾匀佳低头说。 何郁笑意渐收。 默了一会儿,何郁淡淡说:“其实你可以联系一下我们两个人的姓,猜一下我们的关系?” 何郁。何顺华。 “他是你父亲?” “什么呀?” 何郁说:“舅舅。” “舅舅?可是……” “我跟我母亲姓。” 顾匀佳这才想起,何郁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是随母姓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何郁踱步几下,“我跟你说过,我母亲有心理疾病,所以她当时拜托在香港的舅舅照料我。我在香港待到了高中,借着舅舅的引荐,在内地找了一份经纪人的工作。这么多年,也算是闯出自己的名堂了。你当初来华夏的时候,本来确实不应该是我带你,但为什么我还是争了这个机会去带你,其实……” “是舅舅拜托我的。” “……是这样么?” “嗯。”何郁摊摊手,“不然就你当时那个破情况,华夏有必要让我接手吗?”她道,“是为了还舅舅的恩情。他一辈子都扑在电影事业上,他说,他的成功和你脱不开关系,他应该感谢你。” 说到最后,何郁叹口气。 “去看看他吧。”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像以前一样就好。” 顾匀佳对上何郁的眼。 “……也好。” 第50章 何郁对顾匀佳去香港探望何顺华的事情十分执着。每次见面, 她都催着顾匀佳赶紧去。 顾匀佳说:“再等等吧。” 何郁就一摆手:“等什么。” 顾匀佳和她说不通。她只是觉得现在网上的言论还没有消停,万一再出现什么反转, 她在公司总是好应对一些。但何郁直接拍拍她的肩膀,说一切都不用她操心。 到底拗不过何郁。 顾匀佳还是去了香港。 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何顺华导演当年的样子。宽脸阔腮, 一身九十年代时尚标志的衣裳,整个人充满年轻的活力气息。 那样的何导深入人心。 所以,她差点没有认出门内这个头发苍白,身材佝偻的老人。 “……何导。”她轻轻道。 老人颤巍巍扶了扶老花镜, 眯着眼睛盯着她:“小佳么?”他语气里满是不可思异, 手伸着,依旧是颤巍巍的,却没敢触碰她。 顾匀佳鼻头酸涩。 “是, 何导, 我是小佳。”她应了一声, “好久不见。” “哎呦,哎呦……” 何顺华叹了几声,愣是没说出什么话,他拍了拍脑袋,只知道把顾匀佳往屋里请。 进了屋。 顾匀佳坐下。 何顺华是个简朴的人。 屋子不大, 简简单单几件家具, 墙上挂着画,书架上摆着这些年来他的荣誉:几座重量级奖杯,和无数在剧组工作时的照片。 何顺华似乎看见了顾匀佳的视线, 他把书架上的几张照片拿过来递给顾匀佳:“看看么?” 顾匀佳接过来。 照片里是她的青葱岁月。 何顺华一生投身导演事业,每一部戏结束,他总会和剧组的同事拍几张照片。或许,这些东西比起那些奖项,更让他值得回忆。 “那时候真好。” 第91页 “现在也不错。”何顺华坐在对面,“多经历些事情也好。” 顾匀佳知道,何导说得是最近的出轨黑料。她抿着嘴苦笑,默默说:“哪里好?都混成这样了。” “但你的心境变了。” 何顺华看着她,神色慈祥。 “不经历一些事情,你恐怕还像以前一样,高傲执拗,遇见误解只会把自己裹成刺猬去扎人。” 顾匀佳攥着的手松了松。 “毕竟这么久了,人总是会变得。”她低下头,言归正传,“我这次专程来,是为了谢谢您。” “谢我?”何顺华问。 “对。何姐都跟我说了。如果不是您,我不会有幸是何姐带着,也不会走得那么一帆风顺,还有这次的录像……总之我很感谢。” 何顺华盯着她不说话。 良久,他说:“其实,不应该是你谢我,是我谢你。这句感谢,我早就应该说出来了。” “何导……”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么?”何顺华默默说,“我那时候虽然刚拿了奖,被人说是潜力导演。但实际已经陷入了瓶颈。好不容易找到的好本子,怎么拍都没有感觉,我整天郁郁寡欢,就在片场转悠,也许是天意弄人吧,我正好就看见了坐在道具上的你。” 顾匀佳记得那个场景。 炎炎烈日,夕阳西下。 “不得不说,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剧本里的女主角有了真实感。所以我冒昧去和你攀谈。很多人都说你遇上了我这个伯乐,一举成名,但实际上,也许你不出现,何顺华这个名字也不会那么响亮。是我把你拉进这个娱乐圈的,你所经历的一切就有我的责任。”他语速缓慢,像在说一个压在心里很多年的故事。 顾匀佳沉默不语。 何顺华拿起茶杯,吹了一口气,漂浮的茶叶被吹开,他细细品了一口:“总算是说出来了。” 他笑着,眼角纹路更加明显。 —— 十分钟后。 门口响起开锁声。 何顺华放下茶杯,指着门口:“哎呀,这是老婆子买菜回来了。来小佳,我给你介绍一下。” 顾匀佳立刻起身。 门打开,走进来一位老人。 头发半百,风韵犹存。 何顺华搭手把菜接过来,拉着老妇人的手给顾匀佳介绍:“你邵阿姨,我爱人。你们没见过吧?” 顾匀佳点头:“邵阿姨好。” “哎哎,好,”邵阿姨笑着拉过顾匀佳的手,“这以前老听老何说你表演天赋高,夸得不得了,今天总算见到了,小妮儿是真靓。” 顾匀佳被夸得羞了脸。 何顺华赶紧制止了邵阿姨,问道:“那谁呢?没回来?” 邵阿姨一拍脑袋。 她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在楼下呢,一会儿就上来。” 心里倏尔窜上来不好的预感。 顾匀佳想,还有人么? —— 不消一会儿,门铃响了。 邵阿姨起身想去开门。顾匀佳连忙把她拉住,自己去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男孩,他似乎也很震惊,僵硬地朝她打了声招呼。顾匀佳想起来了,她在新闻上见过,这是何导的儿子。 原来那个人是他。 顾匀佳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佳。” 顾匀佳的背立刻僵硬。 她缓缓转过身。 拐角又出现一个人。 果然是,薛放。 他的表情不是惊讶的,他应该早就知道这个场景了。一瞬间,顾匀佳甚至有些脊背发冷。她以为离婚了,他们没有关系了,但事实上,这个人从来没有放手的意图。 何顺华走过来。 他热情地招呼薛放,末了,给顾匀佳说:“小佳呀,忘了同你讲,小薛当年也和我合作过。说来也巧了,谁能想到你们多年之后是夫妻,这缘分啊真是妙。” 邵阿姨帮腔:“缘分缘分。” 薛放则神态自若。 邵阿姨挽住顾匀佳的胳膊,悄悄地说:“小薛来得时候要我们别先跟你说。你这些天不太开心,他说,想给你个惊喜。” 顾匀佳心下冷笑一声。 惊喜?怕只有惊,没有喜。 何导和邵阿姨留了两个人吃饭。一张圆桌子,五个人。桌上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里就像是嚼蜡。 一直到下午五点。 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饶是何顺华和邵阿姨再愚钝,终究是看出来了一点眉目。对面坐着的这对小夫妻,似乎闹别扭了。 何顺华看了爱人一眼。 邵阿姨摇摇头表示没事。 在邵阿姨的眼中,这只是小夫妻的日常,床头打架床尾和。她想着要给两个人独处的空间,于是拉着先生和儿子离开,临了说:“小佳小薛啊,我们去外面散散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 两个人只能尴尬应声。 —— 门“咔哒”一声关了。 屋子里只剩时钟滴答的声音。 顾匀佳率先起了身,她打开阳台的门,望着泛红的天空深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得心里没那么压抑。 很久很久,她回头。 隔着一道玻璃门,顾匀佳盯着薛放的眼睛。她把门拉开,漏出一道缝,轻声问:“你早就知道我来这里对么?为什么跟过来呢?”她自嘲,“不会是想我吧?” 第92页 薛放不在意她阴阳怪气的语气,认真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想你了。但能克制,问题不大。” “你说话很讨人厌。” “那我以后改。” “再改也不会讨人喜欢。” 薛放没回话。他默默低下了头:“真那么讨人厌么?”这种姿态,仿佛真的被她那句话伤到了。 “是,很惹人厌。” 顾匀佳不打算陪他演苦情戏。 她不否认,经年之前的薛放不仅不惹人厌,还深深吸引着她。但他困住她的手段,还是让她难过。 薛放拉开阳台的门。 他一步步走进,定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夕阳洒下,在他背后晕开,而他则在这片残阳笼罩下开口,用了他此生最诚挚的语气。 “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我愿意接受所有的后果,并且保证不会再那样做。所以,能让我真切面对你说说我的心意么?” 顾匀佳扭过头。 薛放眼眸黯淡。 她轻轻道:“好,你说。” 薛放抬眼。顾匀佳抿了抿嘴,却仍旧没有转过头。 薛放抚着额头笑了笑。 “我想说,我喜欢你,不是喜欢电影屏幕上那个璀璨夺目的女主角,是喜欢现在真实的、站在我面前的、偶尔狼狈的顾匀佳。” 顾匀佳眉头一挑。 她缓缓走近,沉沉开口。 “我会报复你。” “我不怕。”他说。 顾匀佳仍旧目不转睛:“我会让你一辈子都不好过。” “那我们就纠缠一辈子。” 那是顾匀佳听过他说得最温柔的一句话。可惜,说得不是女人最爱听的“我爱你”三个字。 顾匀佳被这句话打垮。 她弯下腰:“真说不过你。” “你太无赖了,你太讨人厌了,你根本不顾别人的感受……你总是算计别人,你怎么那么讨厌呢……”说着说着,顾匀佳竟然发现自己掉了泪。 一发不可收拾。 薛放说:“对不起。” 他走过来,在她耳边轻轻道:“我都改,我都改好么?” 顾匀佳忘了自己的回答。 那天,她甚至忘记自己哭了多久。仿佛天昏地暗,她没了一丝力气,瘫倒在薛放的怀里。 夕阳下,两个人相互依偎。 狼狈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又咕了三天。 原因是被扔回了没网的老家。 和……我懒。 主要是第二个原因(狗头) 第51章 薛放最后也不知道顾匀佳心中的答案。那个女人连夜匆匆逃离了香港, 那个模样,分明是在躲他。 他只身与何顺华告别。 临走时, 老爷子嘱咐他:“现在这个时期小佳正敏感,小两口要一起共赴难关。”薛放满口答应,可他心里清楚, 他与顾匀佳的关系并非那么容易可以调和。 从他算计曝光隐婚的那刻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诀别,是顾匀佳的选择。 她对感情的期许再次破灭,这样的失落足以让他理解, 她对他多多少少有憎恨, 可这些憎恨还不能阻止心中的悸动。因为他知道,顾匀佳看似心硬,有时候也软得很。 他并非全无机会。 薛放离开时, 难得地最后看了一眼香港——这个让他与顾匀佳开始羁绊的城市。 夕阳悬着, 晚霞散漫。 美不胜收。 看来, 他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他还是不想放弃。 —— 顾匀佳回去那天,在机场差点遭到娱乐记者的围堵。所幸何郁料事如神,提早让她走了VIP通道。 她问:“怎么那么多人?” 何郁说:“你去香港这两天,洪柔先后发了五六条微博诬赖说谎,但她没想到我们手里有她与狗仔的交易照片。就是这件事情又掀起一阵风波, 所以有娱记堵你, 企图在你身上挖点料。现在洪柔和江北在圈子里不好混了。总之,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顾匀佳点点头。 她提着行李,突然又想起薛放在阳台与她说得那席话。 为什么要想呢? 他明明和江北一样谎话连篇。 顾匀佳朝何郁问:“那我可以尽快投入工作了么?”也许有了正事, 就不会胡乱想了。 何郁想了想:“事件的风波还没下去,现在仍旧有不少人觉得你也有问题。工作当然不能放松,但有必要把拯救形象放在第一位。最好是有一个帮助你的角色出现。” “不能说反派,不能是艳女,还要贴合你的气质,”何郁喃喃自语,“看来这阵子,我得好好挑挑本子了。” 顾匀佳赞同她的想法。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何郁的本子挑来挑去,挑了两个月。 这期间。 徐娅订婚了。 网上传出的消息。徐娅与林喻,顶着重重压力,订婚了。 这事徐娅没有事先通知她。 顾匀佳理解,上次不欢而散的场景历历在目,换作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若无其事地通知,更何况,订婚这样的喜事显然触了她霉头。 顾匀佳默默划着屏幕。 终于,那个口口声声说不会结婚的女人,如今手上已经有了订婚戒指。她笑得那样甜,甜进心窝。 第93页 而林喻,眼中亦盛满爱意。 顾匀佳想,这个男人似乎也不错。徐娅最好不要看走眼,否则两个人和好的契机,极有可能是一起为渣男抱头痛哭的时刻。 想到这里,她苦笑了一声。 指尖僵住。 堪堪停留在徐娅的笑脸上。 顾匀佳想,她好像忘了一件事——向徐娅道歉。那件事情终究是她乱发脾气。顾匀佳不好意思通话,只给徐娅发过去一条讯息。 两行字: 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祝你订婚快乐,戒指很好看。 徐娅直接打来了电话。 顾匀佳顿了好久,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徐娅在那方笑着:“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你真是多担心,我怎么可能不原谅我的小佳呢?” 顾匀佳忍住鼻头的酸涩。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徐娅的声音也轻柔下来:“我知道那段时间你不好受,所以不怪你,我就希望你能好好的。就像你高三时说的,‘四周很黑,所以要尽力走出去’,对吧?” 四周很黑, 所以要尽力走出去。 那是顾匀佳高三时鼓舞徐娅的句子,没成想她仍旧记得。 顾匀佳重重点头:“对。” 毕竟十七岁就明白的道理,没理由三十几岁就不明白了。 —— 何郁的本子终于定下了。 所谓“好事多磨”。 这次的剧本虽然不是名家大作,但却格外贴合顾匀佳的需求。一个性格纯良的小护士,一个简简单单的爱情故事。在这个时刻,能极大程度净化顾匀佳的形象。 顾匀佳明白,华夏这次是在她身上下了血本的。她突然不想再去讨论这种行为的出发点是资本还是同情,她只想拍好这部作品。 毕竟她的工作只是演员。 毕竟她能做到的只有拍好戏。 三天后。 顾匀佳进组。 在酒店的走廊里,她偶遇了薛放。世界就是这样小,尤其是同属于一个圈子里。 顾匀佳看着面前的薛放。 他憔悴了,清瘦了。眼窝微微凹陷,胡子稀稀拉拉,头发未经打理。这样看上去很惹人怜悯。 顾匀佳想,薛放到底了解她。 但凡她再恼怒,见到这样的他,总归要心软几分。 只是……这样可不行。 顾匀佳硬下心肠:“你这个样子,是在博我的同情么?” “那你有心软么?” 他没否认。 顾匀佳冷笑了一声,不欲再开口,与他错开身,迈步离开。 “顾匀佳。” 他很久没有这样唤她了。 顾匀佳的脚步莫名停住了,她忽然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他们就这样背着身。 薛放的声音在走廊荡开。 “我没有博你同情,只是最近的饭菜确实不合口,味同嚼蜡,吃不下。但我又确实有小心思,我没有收拾装扮,我让自己看上去像为情所伤,想让顾匀佳你不要那么冷漠……”说着说着,他苦笑,反驳自己,“好像,确实是博同情。” 他在剖析自己的一切,坦白、诚恳,企图赤|裸地站在她面前。 这对薛放并不容易。 顾匀佳后退几步,站在他面前,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的眼眸是纯色的黑。 也是让人沦陷的黑。 明明……明明他和江北一样骗了她。可到底,薛放是不同的。江北可以轻易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可薛放比较蠢笨,蠢笨到一辈子只知道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顾匀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番话,让她那有点骄傲的小女人心理再次涌了上来。 她知道这样的心思不好。 但感性终究压过了理性。 她又看了一眼薛放。那一眼,薛放看清了,顾匀佳的眼中分明有着依恋与几丝不舍。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可你还瞒了我很多事,很多很多。什么时候去香港的?怎么结实的何导?为什么认识洪柔?”顾匀佳一字一句,说得仔细,“你对我很了解,可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你觉得这种情况,我还敢迈出一步去接近你么?” “我告诉你。” “只是,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有耐心听完么?” “我有时间。”顾匀佳说。 薛放豁然笑开:“真好。” 顾匀佳亦微微一笑:“那薛放先生,你还不说么?” —— 薛放的故事确实很长。 当他说到为什么结识洪柔的时候,顾匀佳静悄悄竖起了耳朵。 “我认识洪柔是在你与江北闹翻后,至于怎么认识的,因为我打了江北,被她找上了。”薛放语气不变,淡淡说出这件陈年往事。 “你打了江北?” “我打了江北。” 顾匀佳怔住:“为什么?” 薛放说:“年轻气盛。” “那你生的什么气?” “……他不忠诚,不值得。” 顾匀佳歪着头,无声无息地打量着他。薛放似乎不想提起这段往事,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又异常严肃。顾匀佳蓦然一声笑出来。 “我也这样觉得。” 她难得在他面前笑起来。 也许这一笑给了薛放勇气。他探出手,试图触碰顾匀佳的发丝。 第94页 她没有躲。 她真的没有躲。 他的手就这样缠绕着她的发丝,像把两个人紧紧护在一起。 顾匀佳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问:“你好像还有话要说。” “那你还想听么?” “可以听。”她点点头。 “我曾经想过结婚后我们的状况,”他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想到了美好的事物,“每天早晨我准备好早饭再把你吻戏,开车把你送到剧组,闲下来就到处走走,遇到娱乐记者就手拉着手逃跑,过年回家探望,然后一起在门口贴对联。” “可是……”他顿住。 “可是,我们离婚了。”顾匀佳知道他想说什么,“复婚也不大可能,除非你把金鸡金马奥斯卡,柏林银熊小戛纳都揽入怀里,那个时候我再考虑考虑复婚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呢。 薛放再明白不过她的心思:“看来这辈子没有福气了。” 顾匀佳撇撇嘴,转过头。 她是不打算复婚的,起码这几年不会。只是,除却他,她也不会再去找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 薛放搂住她:“对不起。” “我需要补偿。” “好,怎样都好。” “补偿我,一辈子吧。” 薛放目光灼灼。 顾匀佳问:“你怎么了?” 薛放声音沉沉:“谢谢。” 顾匀佳回道:“不客气”。 事情已经到这样的地步了。又能怎么样呢?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撒野耍横么?说你骗了我,我一辈子再也不相信男人了?然后凭借着这股赌气的劲儿,孤独终老。 算了吧。 她有点害怕孤独终老。 原谅他。也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别出门,出门戴口罩。 第52章 三天后, 剧组开机。 顾匀佳一身白衣,头发盘起来, 戴了顶护士帽。卸了脸上的精致妆容,只打了粉底,描了细眉。整个人的气质干净而纯洁。 男主演叫秦霄。 已婚, 气质谦和。 相比于剧组其他演员,她格外喜欢这个成熟的男人。在别人围聚一团,对着她的“风流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时,他总是能置身事外, 温和谦逊地与她走位、对戏。 八卦对于他而言, 无趣。 顾匀佳学习他的心态,无视众人看向自己的探究眼神,一心扑在拍戏上。大家相安无事, 剧组的进度反而进行得异常顺利。 凌晨。A组拍摄任务完成。 顾匀佳伸了个懒腰, 准备回到酒店后背一会儿台词立马睡觉。 走到半路, 她一拍脑袋。 外衣落在了拍摄现场。夜晚凉风习习,一吹,顾匀佳的胳膊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转了身,给助理打了招呼,打算回去拿外衣。 月色洒下, 天空灰颓。 拍摄场地的灯光依旧亮着。 顾匀佳找到外衣后朝身上一搭, 正迈步离开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身后是几个工作人员,似乎都是女孩子, 大家有说有笑。 一个甜甜的声音:“我今天看顾匀佳和秦霄搭戏,觉得两个人蛮搭的,演得也很好……” 另外一个稍稍沙哑的嗓音搭腔:“秦霄演得好是理所当然,不过顾匀佳之前出那么大的事还能调整过来,心理素质不容小觑。” “哎哎,你们觉得顾匀佳那事是真的么?”又是一个女生。 “不知道诶……” “我觉得三个人都不咋地。” “无风不起浪呗。两女夺一夫,铁定出事。亏得我以前对江北还有好感,说他是童年男神。” “那我的薛放怎么办?” “我听人说好像在民政局见过顾匀佳和薛放,估计是离婚去了。我觉得还是顾匀佳婚内出轨,不然为什么薛放跟她离婚……” “不会吧,离婚诶?” “要是离了也好,谁能忍受自己的老婆以前出这档子事。” “薛放真可怜……”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到最后,顾匀佳几乎分不清到底有几道声音,只觉得所有的讨论都混在了一起,模糊不清。 她站在剧组的道具旁。 硕大的道具掩住了她的面容。 顾匀佳回过身,缓慢移动脚步。远处,几个小女生的话题已经变成了“明天中午吃什么”,而作为谈资的顾江事件早已抛在脑后。 真正在意的,只有当事人。 隔着几米,倏尔有一道剪映。四周空旷,他的身影显得寂寥。虽然是夜晚,可周遭灯光明亮,他站在逆光中,面容不甚清晰。 但顾匀佳就是能认出他。 薛放不说话,等到顾匀佳走过来,就随着她一同走。 两个人比肩而立。 顾匀佳攥着外衣,捏出了一道道褶皱。她心里疑惑,不知道薛放有没有听见那些女生的讨论。 没有吧。 他的神情那么平淡。 没有人开口。只是映着月色,两个人的影子依偎在了一起。 —— 一路上,格外安静。 直到她推开酒店的门,他才出声说了一句“再见”。顾匀佳抬眼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关上了门。 门外响起脚步声。 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直至听不到,顾匀佳才倚在门边默默叹了口气。她不知道现在自己和薛放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第95页 法律上已经是陌生人。 她虽然原谅了他。可两个人之间到底有裂隙,她和他对以往所发生的事情都无法视若无睹。关系的真正缓和,不知道还要多久。 顾匀佳摇摇头。算了。 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 她扑在床上。还是早些睡吧。 —— 次日,午时。 经过许久的磨合,顾匀佳和秦霄的合作十分顺利。秦霄工作能力强劲,家庭幸福美满。每每拍摄结束,都能见到他的妻子来探班。两个人相互依偎。估计这是很多人都羡慕的未来生活。 尤其照比她生活的一团糟。 顾匀佳这样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躁动。 人群里走来一个人。 顾匀佳看着薛放朝周遭的粉丝打招呼,然后一步步往自己这里走来,不禁挑了挑眉。 “你怎么来了?” “探班。” “探谁的班?” “我老婆的。” 远处还有粉丝尖叫的声音。 顾匀佳拧紧了眉头,压低声音:“我们已经离婚了。薛先生,容我说一句,你没老婆了。” “那探我女朋友的班。”薛放面容平和,不急不躁地来了一句。 顾匀佳懒得说他。 转过身,她悄悄撇了一下嘴,小声道:“女朋友?你有追到我么,还说是女朋友?” 薛放似乎没听见。 他正和工作人员打听她的通告单。下午正好没有她的戏份,他道了声谢,回到顾匀佳身边,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后面就是被拦住的粉丝。 顾匀佳没有制止他。 在没有公布两个人离婚的消息前,她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妻子,不可能在粉丝面前甩开丈夫的手。 顾匀佳望着薛放的背影。 唾弃一声:混蛋。 薛似乎想到什么,步子放慢,声音低沉说:“小佳,如果你觉得女朋友这个称呼也不对的话,要不,我再追你一遍可以么?” 顾匀佳脚步登时一乱。 ……原来他刚刚听见了。 她后悔莫及地摇摇头。 然后胡乱地搪塞他:“追什么追,都结婚又离婚的老熟人了。” 薛放一声笑,攥紧了她的手。 —— 顾匀佳以为他来是一时兴起。 结果这位主儿在片场整整待了一个下午。她拍戏,他就看着。她下戏,他就陪在她身边说话聊天。顾匀佳提议带他去片场其他地方逛逛,薛放则义正言辞拒绝。 她有些搞不懂他的行为。 直到天黑,薛放才离开。 临走,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很亲昵,但实际上,顾匀佳能感受出他的疏离。她知道,这种疏离是他给她的尊重。只要她不想复合,他不会硬逼。 那为什么还要有这样的动作? 答案是在她转头看见几个女生时浮现的。她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挽着胳膊讨论,在顾匀佳望过去时,正好能看见女生们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好奇神色。 她突然和薛放心照不宣。 原来,那天夜晚不止她听见了那些女生的讨论,他也听见了。 她当作无事发生。 但他要去改变这种情况。 这场突如其来的探班,其实是来宣誓他的意志的——不会和他的爱人顾匀佳分手的意志。 这样一看,男人是蛮幼稚的。 她微微一笑,默默收回视线。 —— 相比于薛放五岁小孩的行为,顾匀佳此刻更关心的是徐娅的事情。半个小时前,徐娅发来一条消息,说她在婚纱店。 这会儿她有了时间回复消息。 一打开手机,徐娅的消息又陆陆续续发来了好几条。其中包括几张图片,全是婚纱图。精美华丽。 最后,她问哪套好看。 “都挺好看的。”顾匀佳是实话实说,她和徐娅不知道穿过多少礼服走红毯。那些礼服价格高昂、制作复杂,除去婚纱对女生的意义,婚纱的吸引力并不大于礼服。 徐娅说:“不该问你。” 顾匀佳答非所问:“你挑婚纱,是想结婚了?” “没有,我在工作,对面正好是一家婚纱店,我进来看看。”隔了一会儿,徐娅又发来一张图片,两套婚纱,一左一右。她问:“你更喜欢哪边的?” 顾匀佳:“都可以。” 工作人员喊了她一声,她匆匆回完这句话就放下了手机,赶忙赶过去投入拍摄工作。 一整天的工作结束后。 她和工作人员互道再见。有个女生笑着说:“佳姐再见。还有,”她压低声音,眨了眨眼,“薛放哥真的很帅呢。” 话毕,女生离开。 只剩下顾匀佳愣神。 她掏出手机又看了最后那张婚纱图片。这次,她认认真真回复了徐娅五个字:“左边的好看。” 这是她的真情实感。 也许她错了。婚纱的吸引力不大于礼服。可它的意义早就不是礼服可比的。可以一辈子不穿礼服,可一辈子不穿婚纱,她会可惜。 哪怕不会结婚。 婚纱也一样吸引着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活着(弱弱地说一句) 第53章 薛放第二次探班来得很巧。 那天正好撞上顾匀佳最后一场戏。电影的最后, 男女主角分离,作为女主角扮演者的顾匀佳站在窗前默默望着夜空。 第96页 她的神色不是伤心的。 纵使是被迫分离, 纵使是难再相见,她的眼睛是透露着希望的。 顾匀佳看着剧本上描述的场景,脑海中映出一个女人穿着白色裙装站在窗口的场景。此刻, 她想起了一首歌,《月亮代表我的心》。顾匀佳点开手机里的音乐播放软件,戴上耳机,邓丽君悠悠开口。小时觉得这首歌曲俗气, 如今才发觉这是一杯醉人的红酒。 歌声悠扬, 她闭上眼睛。 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 情感仿佛在一瞬间涌了上来,让顾匀佳坚信, 现在, 她就是女主角。这种演员的信念感极其重要。 她整了整戏服, 准备开拍。 彼时薛放在镜头前站着。 他凝视着前方,顾匀佳在窗前托腮仰头,月光洒在她脸上,隽秀的面容更显得柔和。可这样柔弱的人心里隐藏着无限的坚定。 在她身上总能看见惊喜。 尤其是她眼神里的希望,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这样的神色。在结婚的头两年, 他无数次刺激她, 可到头来才发现,唯有把她放出去,才能看见让自己心悸的她。 薛放仍有些神。 顾匀佳已经完成了表演。 她扭头, 看见导演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顾匀佳走过去,跟着看了看最后的成果。 再回头,没看见薛放。 她在周围转了转,突然看见薛放在一个角落,旁边还站着两个人,秦霄和他的妻子。 顾匀佳走过去。 三个人交谈甚欢。薛放眼睛瞥见顾匀佳,和秦霄夫妇示了下意,随即走过来。秦霄夫妇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和她打了招呼。 寒暄一阵后。 顾匀佳得知,秦霄妻子是来探班的,而他妻子是薛放的影迷,知道薛放也在片场后,急忙让秦霄领着她找薛放要了一张签名。 顾匀佳朝薛放挑眉,意思很明显:小伙子,你还挺受欢迎的呀。 薛放点点头。 意思是:当然。 顾匀佳心脏承受不住,转头又和秦霄夫妇俩聊了几句。他们之间不熟,话题来来回回只有几个。可谈话期间,她总是被一个小细节吸引。秦霄一直保持着倾斜姿势,得以让他的妻子揽着他的胳膊。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一件事。 不知道是从那个工作人员口中听见的,他们说秦霄的妻子年轻时不幸摔了腿,虽然没出大事,但留下了轻微坡脚的毛病。两家定下的婚事也因为这件事拖了很久。 原因很简单,秦霄的妻子不想嫁,总觉得自己条件差。 事情发展的曲曲折折早就无迹可寻了。唯一能知道的,是当年秦霄仍旧娶了他旁边的那个女人。而那个当年一心认为未婚夫会放弃自己,一心避开别人善意的女人,也学会了接受生活给予的甜蜜。 几句话后,秦霄离开。 留下顾匀佳和薛放面面相觑。 恍惚间,她又想起秦霄揽着妻子的胳膊。而后,她对着薛放说:“之后几天,你有时间么?” 薛放点头:“有。” 顾匀佳拉住他的手:“那就好,我有事需要你。”边说,她边拉着他往前走。 薛放觉得顾匀佳的手很凉。 他尽量拉得紧一些,让自己手上的温暖传给她,问道:“那现在你带我去哪儿?” 顾匀佳回头凝视薛放。 她笑:“杀青宴呐。” —— 杀青宴后。 顾匀佳跟薛放说了她的打算。 相比于挽救她的形象,相比于他复婚的愿望,更重要的还有一件事。他们之间的分分合合、纠缠不清,该和家里人交代一下了。 对于恋情,顾匀佳几乎一直没有和父母说过实话。 薛放也没有。 这里面不乏有对于父母关心的因素在,但经历完这些结婚离婚的破事,两个人如果真的诚心在一起,还是应该把事情说清楚。 她和薛放商量。 一丝近乎狂喜的情绪略过薛放,他知道顾匀佳和他商量这件事情的意义。她是想和他走下去的。 没有什么惊涛骇浪。 只是平平淡淡的在一起。 他许久才说了一个“好”字。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薛放的父亲早逝,母亲改嫁,现居在国外,两个人只能在电话里廖廖说明情况。而顾匀佳不同,她需要带着薛放回一趟S省。 一切事情准备好。 隔天,两个人选择了自驾。 薛放开车,全程四个小时。 顾匀佳从小就晕车,早早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透过后视镜,薛放能看见她的小脸上晕了红。 可能,空调开热了。 他禁不住笑笑。 但不能否认,她这样很好看。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他还是觉得脑壳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受疫情影响, 我快变周更作者了。 给各位鞠个躬道个歉。 最近在努力调试回来。 另外,突然发现鸽了好久, 收藏到V线了。 真·哭笑不得.jpg 第54章 顾匀佳之前没给家里打招呼。 突然回家, 顾父顾母开心得不得了,忙着张罗饭菜。顾匀佳和薛放着实拦不住老人。 第97页 两个人被安排在沙发上。 顾父顾母则在厨房忙活。 顾匀佳探头看了看厨房里的场景, 心里一颤。之前离婚的时候她虽然回家住了一阵儿,但给出的理由只是工作不顺心而已心。 关于离婚,她只字未提。 如今让她当着两个老人的面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啧啧啧, 后怕。 顾匀佳用胳膊肘戳了戳薛放,小声道:“一会儿谁先说?” 薛放道:“都行。” “要不你先?” “……” “那我先说?” “……可以。” 顾匀佳一瞪眼,“不可以。” 薛放无奈,“我先。” 说话间, 顾母已经把饭菜端上桌。顾匀佳闷着头扒拉了两筷子, 侧着身子跟顾母小声说:“妈,我一会儿吃完饭有事和你说。” 顾母问:“这么神秘?” 顾匀佳道:“你别瞎猜。我等会儿就跟你说。”说什么?当然是她这几年感情上的荒唐事。 她虽然嘴里逼着薛放先去冲锋陷阵,可心里明白, 事情到这个地步, 她的责任也不少。毕竟, 结婚是她提的,离婚,也是她提的。整件事情的因果,她都清楚。 饭后,她把薛放撵走。 顾父顾母坐在沙发上, 瞪着眼睛, 还不清楚怎么回事。 顾匀佳掏出一张红证。 整个客厅里一片寂静。因为那张红证上清楚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离婚证”十个大字。 顾母率先反应过来。 她指着顾匀佳,声音陡然升调:“你这个孩子,你和小薛……你们……” 顾匀佳默默点头。 顾母愣了好一会儿, 唉声叹气,最后轻抚自己的胸口,平复下情绪,开口说:“你也不跟我和你爸说一声,自己就悄摸离了……本来你结婚就没跟我们说,要不是看着你们小夫妻俩过得不错,你看我不好好说你一顿,你还敢……” 说罢,她朝顾父生气,“看看你这个的好女儿呦。” 顾父则是闷着头不说话。 骂挨完了。 顾匀佳轻呼一口气,说:“爸、妈,其实我和薛放的事情比较复杂,得跟你们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我们还在一起。” “得了吧,你离婚证都亮出来,给你妈我开眼了。” “妈……”顾匀佳无奈笑笑。 卧室的把手转动。薛放探出身子,目光转向顾匀佳,“我觉得,还是我来说清楚吧。” 客厅里三个人住了嘴。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薛放。 —— 事实证明,薛放是对的。 相比于是亲闺女的顾匀佳,顾父顾母面对薛放,显得冷静很多。两位老人端坐在沙发上,听着自己的女婿解释这几年的是是非非。 顾匀佳站在卧室门前。 她手扶着门框,低下头端详薛放的表情。他面容平和,神色自若,时不时低头表示歉意。 他很诚心地在解释…… 如果她没听见他说的话。 顾匀佳转过身,头抵住门框,冰凉的触感让她思绪清晰了很多。清晰地知道薛放又说了谎。 但谎言里,是对她的维护。 她喝醉酒拉他去结婚的闹剧被说成是他没及时阻止的后果;她利用炒作CP摆脱黑料被说成是公司逼迫性质的工作;她没说离婚的事情被说成害怕家里人担心。 其实她哪有那么好。 她在感情里磨磨唧唧,在工作上重视利益。她身上有很多劣根,但被他硬生生说成了人间纯净小仙女。可看着父母一点点缓和的脸色,顾匀佳选择了不戳破。 说到离婚原因时薛放顿了下。 顾匀佳视线瞥过来。 “其实,这是我的错。”薛放扭过头,凝视顾匀佳。 这件事,他没有隐瞒。他的欺骗,他的心思,一五一十,全然说了出来。解释完一切,迎接薛放的是沉默。客厅里太静,一根细针落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母咳了咳。 顾匀佳望过去,顾母打手势,示意她先去卧室。意思很清楚,两个老人需要与薛放单独聊聊。 顾匀佳心下了然,可推门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薛放,透着门缝,她看见他对她笑了笑。 仿佛在说:没事,放宽心。 门彻底合上了。 对着门,什么都看不见了。 顾匀佳坐在床边。隔壁的谈话声音很小,听不清楚。她只能相信薛放会把事情处理好,相信他最后递给她那个眼神的含义。 仅此而已。 —— 月亮慢慢爬上天空。 顾母推开门时,站在门口不说话。母女两个人对视,顾母一抬头,说:“我们也聊聊?” 顾母坐在她身旁。 “只有你一个人么?” “你爸不愿意管你们的事。” “薛放……” “小薛和我们谈了谈,说实话,我觉得这孩子各个方面都不错。但毕竟他那件事情做得让人心寒,我们做家长的可以说没事,但你心里能真能原谅他么?” 顾匀佳笑笑,“合着,你这是来探我底细的呀。” 顾母皱眉,“说实话。” “……可能没有。”顾匀佳拧着眉毛,“只能说过去了,算了。我不想算得那么请楚,难得糊涂。起码,现在我不想和他分开。” 第98页 顾母摸了摸她的头。 然后道:“既然这样……” 她推门离开,片刻抱来一床被褥,冷静道:“既然你们两个人还喜欢对方,那今晚一个床,你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不是还有一个小卧室么?” “当贮藏间了。” “那收拾收拾呀?” “时间不够了,明天吧。” “明天晚上我们就走了。” “……不行,你就打地铺?”顾母瞥了她一眼,“你是我女儿,地铺我会帮你铺好的。” “可是打地铺会着凉。” “那就一个床。” 顾母瞪了她一眼,“你们两个现在心里都有心结,要是真想以后过一辈子,趁早把心结了了。” 顾匀佳低头不语。 “小两口嘛,不论什么事,在床上睡一夜,一大半就忘了。”顾母拍拍顾匀佳的肩膀,临走嘱咐她,“记得把床铺好。” “知道了……” ——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 薛放走进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薛放无奈笑笑。 顾匀佳则回头看了看床上还没铺好的两床被褥。 这、这叫什么事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更作者再次上线。 —— 绿晋警告我: 下面的内容不能写。 想翻车么(邪魅一笑) 第55章 顾匀佳又做梦了。 梦里, 她扮演了好多角色。 她是《色情男女》里的梦娇,笑着说其实我蛮喜欢你的, 可是你没有钱;她是《甜蜜蜜》里的李翘,躺在豹哥的身旁吃着鸡肉,有一搭没一搭地谈些琐事;她又是《胭脂扣》里的如花, 一片痴心赋予了陈十二少…… 最后,她陷在黑暗里。 冷冷清清,一片孤寂。 忽然,身侧一道风经过。 手, 被握住了。 有人拉起她向前跑, 在黑暗里摸索,直到一丝光刺破黑色,照在她的脸上。她眯起眼, 温暖霎时间席卷了全身。 眼睛慢慢睁开。 一切恢复如初。身下的床软绵, 身侧的人正酣睡。顾匀佳转过头, 紧盯着薛放微颤的睫毛。 他也慢慢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顾匀佳来不及躲避目光。她侧着身子,朝他轻轻笑了笑,小声说:“我刚才做梦了,醒得有点早。” “噩梦么?” “噩梦?”顾匀佳想起梦里的那一片漆黑,是有点像噩梦。可梦里还有一个人在黑暗中陪着她, 尽管她自始至终没看清那个人的模样, “不是,是一个很平常的梦,可能没休息好。” 薛放揽了下她:“还困么?” 顾匀佳点点头:“困。” “再睡会儿吧?” “好。” 窗外, 一丝光刺破黑暗。 光线透过玻璃窗,照在顾匀佳的脸上,她在睡梦中感到了一丝温暖。而正酣睡的她并未发觉一件事。 此刻,薛放正握着她的手。 —— 次日,顾匀佳离开S省。 她和薛放在公司门口分开。 推开何郁办公室的门,顾匀佳依旧看见她埋首在办公桌前。在顾匀佳的印象里,她的生活几乎全是工作。 何郁抬头:“进来坐。” 她从各种文件剧本中抽身出来:“我正好有事情跟你说。” “好事坏事?” “算是好事。”何郁道,“之前公司打算拯救你形象,现在看起来,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等你刚杀青的片子一上映,这事儿估计就翻篇了。” “那就好。”顾匀佳笑笑。 “何姐,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经纪人的工作。”何郁一仰头,瘫在座椅上,“事事要为你考虑,保护你的隐私,保障你的安全,想的做的都要比你多得多。” “这一行也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所以我经常劝诫为了追星考取经纪人资格证的小妹妹。告诉她们别把梦和梦想掺和在一起。否则刚入行,做个艺人助理都要她们的命了。哪怕偶尔去放肆一下,喝醉了,也要保持冷静的头脑。。”何郁摊手,叹口气。 “所以,你劝住她们了。” “没有,她们说我夸大其词。” 何郁抿了一口茶,道:“不闹了,给你说个正事。你有没有想过,趁着这次刚拿下奖项,而且自身流量也不错,争取一个更高的发展空间。” “更高的发展空间?” “譬如,国际舞台。” “你有打算?” 何郁点头:“其实也不算打算,我只是先问一下你的看法。好莱坞的电影,讲得中国古代故事,打算启用中国演员。各家都在争取,你有想法么?” “好莱坞……”顾匀佳喃喃。 “是。好莱坞。”徐娅一字一顿,“我记得你在香港发展的那段时间,也尝试过去国际发展。但由于当时突然曝光的黑料,只能暂时放弃。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遗憾?” “有遗憾。” “那,时隔十年,再冲一把?” “不要。” “……不要?” 顾匀佳吸了一口气,沉闷地抬起头,说:“其实,当年不是因为黑料放弃去好莱坞发展,是我,是我自己不想去。” 第99页 “为什么?” “因为那里,配不上我的努力。” —— 诚然,何郁没有说错。 在她二十二岁,风头正旺之时,她有过登上更高舞台的想法。而当时西方的好莱坞,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舞台。 她曾经为此努力过。 圈里盛传,顾匀佳小时候一定在国外居住过,因为她的英语太过地道。 其实,她小时候省城都没出过。 其实,她的英语高考成绩将及格。 其实,她方言更地道。 她的英语,是后天练成,是每天身边都带着一个外教的成果。而她的目的,只是为了登上更高的表演舞台。 可真正走进那个舞台呢。 她发现她错了。 她的无知和天真让她对这个世界想得太美好了。她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也低估了西方对亚裔的偏见。 顾匀佳看着何郁说:“那个地方,亚裔只能拥有表面化的角色,但反有一点内容的话,他们更愿意给黑人演员。” 何郁默默放下茶杯。 “那里不足以发挥我的热量。” 是的。 二十二岁的顾匀佳,清楚的了解一点,亚洲演员是受好莱坞欺负的。 那时,顾匀佳还年轻,只能可怜兮兮地安慰自己,这样的地方再也不要去了。虽然努力没有回报,但起码,她拥有了一口流利的外语。 但,如果是为了高考学习英语, 她也许会更开心。 顾匀佳缓了一下,回过神。 “这就是我的想法。” 何郁站起身,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像是安抚一样。隔了一会儿,何郁开口:“可那毕竟是很大的商业资源。” “是。”顾匀佳附和她。 “时代变了,你要相信我们的地位变高了。更何况,这次不同于你以往口中的表面化角色,是女主角。如果你想要去国际上发展,我想象不到还有比这更轻松的一条路。”何郁淡淡开口。 “所以我希望你去试试。” 顾匀佳说:“我明白你的想法。那部片子是一个很好的资源,却未必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你不能寄希望于他们把一个纯真的中国故事呈现出来。” 何郁不再说话。 她只是盯着顾匀佳。 “好吧。”顾匀佳双手举过头顶,“趁着我年轻时候在国际上留有的那一点点人气,我会争取一下的。” 她和何郁都清楚,只是争取。 那样的班底,那样的角色,能落在顾匀佳头上的几率小得可怜。 所以,争取一下,满足公司的愿望。 落选,满足顾匀佳的愿望。 走个形式,双方满意。 何郁终于点点头:“放心,就算落选,我们还是有一张底牌的。” 顾匀佳挑挑眉:“那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内容借鉴了章子怡的访谈内容。 恢复日更。 第56章 事实证明, 顾匀佳是对的。 选角团队考察了数百人,从外貌特征、英语程度、古装气质、打戏水平等方面进行筛选。顾匀佳在考察之列, 英语程度、古装气质、打戏水平上她都占优势,只是在外貌特征上被刷了下来。 角色最终被别人拿下。 但很意外,顾匀佳不怎么伤心。 离开试镜地时, 她想,要是二十几岁的顾匀佳,一定会为只占百分之二十五的外貌特征难过一阵子,她还可能哭个鼻子通红, 然后对别人说“我没事”。 但现在不一样。 她更知道, 一个契合自己的角色,远比戏份多少来得更重要。 更何况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来不及难过。 顾匀佳带好帽子、口罩,让小助理开车来接她回家。一路上, 小助理都在遗憾她因为外貌特征被刷下来, 而顾匀佳完全听不进去他的唠叨, 只想着赶紧回家,做她想做了好久的事情。 小助理送她到小区。 顾匀佳下车,给小助理摆了摆手,转身播出去一个电话:“喂?” “我马上到。” “已经快弄好了么?好、好,等我一会儿, 我马上就到。” 顾匀佳加快脚步, 隔着好远,她看见自家楼房下停了一辆货车。她匆匆赶过去,一群人正往车上搬家具。 一个男人走过来:“顾小姐。” 顾匀佳点点头:“快好了?” “是, 马上。我们装完了直接送去你发过来的那个地址么?” “嗯。” 顾匀佳看着打包好的家具百货。 这就是她更重要的事情。 搬家。准确来说,是搬到薛放家。这个想法是从S省回来当天冒出的。她在薛放的车后座上联系了搬家公司,打算近几天就付诸行动。 至于原因。 也许是母亲跟她说的那番话;也许是她早就想有一个家;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的行为。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只是想这样做。 我们爱的,终究是那个让我们剥离孤独感的人。 —— 这个时候,恰逢薛放不在。 顾匀佳向薛放打了招呼,赶到薛放小区给搬家公司开了门。钥匙,是薛放前几天重新给她的,上面挂了一个小玩偶,说实话,直男的眼光,有点丑,顾匀佳却没有取下来。 第100页 搬家工作是中午完成的。 人离开后,顾匀佳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卫生。薛放有轻微洁癖,家里并不脏乱,打扫起来还算轻松。 她揉了揉肩头。 乏了。 顾匀佳卧在沙发上,拉过了旁边的小被子,头越来越低,思绪越来越浑浊。睡着之前,她最后一个想法是:他怎么还没回来呢。 月亮爬上来了。 薛放一进门酒看见了沙发上的人。她半卧着,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似乎蜷起来了身子,像一种动物。 像什么呢? 薛放喃喃:“像一只猫。” 想到这儿,他轻轻一笑。 他走到沙发旁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小猫不能睡在这里呀,会着凉的。 顾匀佳翻了个身。 被子又被她褪下了一半。 薛放微微弯下腰,想要把她报到床上。一只胳膊刚刚揽住她的脖颈,怀里的人就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顾匀佳笼罩在薛放的阴影里。 “你要干什么?”她的声音还带着刚刚睡醒的标志性沙哑。 “抱你。”他言简意赅。 “抱我?”她的声音升了一个调。 “抱你去床上。” 顾匀佳依旧眯着眼,头脑发懵。 “睡在这里会着凉。”薛放无奈摸摸她的头,“是不是睡浑了?”他直起身,把胳膊收回来,不再动她。 顾匀佳吸了一口气:“是有点。” 她拍了两下脸,伸了个懒腰,指着房间里摆设好的家具、装饰,眯起眼睛,笑着说:“怎么样,还不错吧?” 薛放看着她的表情。 那个表情,带着想要被夸的迫切。他点点头:“很不错。” “那当然,我弄了一个下午。” 顾匀佳说完这句话,一直盯着薛放。盯了好久,她问:“你怎么不动?” 薛放皱眉:“动什么?” “你不是要抱我么?” “抱你?” “你说的,抱我去床上。”顾匀佳一歪头,躺在抱枕上,叹了一口气,“不是说睡在这里会着凉么?” 薛放怔了怔:“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不想让我抱?” “我想要。”顾匀佳闭着眼睛,嘴里嘟囔出这样一句话,再没了动静。 空气静了两秒。 薛放再次弯下腰,轻轻抱起顾匀佳。顾匀佳小小一只,缩在他怀里。“看样子,是还懵着呢。”薛放叹道。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抿嘴一笑。 顾匀佳想,她才不懵,她很清醒,清醒到骗了他一次公主抱。 获得了女主角的特权呢。 笑意越来越深。 糟了,要藏不住了。 顾匀佳赶紧把头埋在薛放的胸膛。 薛放一僵。 他看着怀里的人,好像心被填满了。 窗外,月亮正发亮。 这样的夜晚,真是不错。 第57章 何郁知道了选角失败的事情。 这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就像她自己说的, 还有一张底牌没亮。 何郁给顾匀佳放了两天假,处理了好预先安排的一切, 给顾匀佳打了一个电话,“今天下午,把时间空出来。” 顾匀佳问:“你要亮底牌了?” “我下午接你, 事情车上再说。” 挂断电话,何郁发来一条消息,上面写了接她的具体时间和地址,最后又加了一句话:带你去争取一下李遂导演的新片, 注意言行举止。 李遂导演啊…… 国际上享誉盛名的大导。 这张底牌, 真算得上是王牌了。 中午,顾匀佳眯了一会儿。 闹钟一响,她马上起床, 收拾洗漱了一番后, 急急忙忙赶到了何郁发来的地址。一上车, 何郁正在后座等着,还抱着笔记本办公。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匀佳。 “还算得体。” “可以细谈你的打算了么?” 何郁把笔记本合上,“这个项目,我很早之前就盯着了。但很可惜,李遂导演当时已经有了人选, 并且也和那位演员接触过了, 觉得很满意。” “所以我的机会很小喽。” “一点也不小。”何郁笑了笑,“因为李导心头好的那位演员接了其他的戏,档期撞了, 没办法再参演李导的大作了。而且,那位演员接的戏,恰巧是你前几天试镜失败的好莱坞商业大片。你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顾匀佳半张着嘴,半晌,她说:“何姐,你不会本来打的就是李导的主意吧。那部好莱坞大片就是个掩饰。” “一开始我没那么想。” 何郁望着窗外,“但那天听完你说的话,我也仔细想了想,步子不能迈太大,一步一步来,先把中国电影演好,把中国观众服务好,才不至于站不稳。至于让你去试镜,那是公司的意思。我其实私下联系了王珂导演,他和李遂是忘年交,我求他帮了个忙。” 顾匀佳不傻。她说:“你让他推荐了我。”很笃定的语气。 何郁点点头:“之前你和他的合作不错,电影也大获好评,他很高兴,于是转手给你送了这样一份厚礼。” 何郁笑笑:“好好把握。” —— 到了预定的地方,顾匀佳整理了下妆容,这才放下心跟着何郁。 第101页 一推门,一股竹香飘来。 顾匀佳站在何郁身后,瞟了一眼屋内的装潢,简单、朴实,桌上的小竹杯尤其吸睛。屋里的男人已经五十岁,蓄了点胡子,气质沉稳,抬眼看过来时轻轻点了点头。 何郁率先迎了上去。 “你好,李导。” “何小姐。”他的声音很浑厚,并不急躁,“先坐,喝口茶,顾小姐也是。” 何郁坐下,抿了一口茶水。她的性子急,直入主题:“我们想要争取一下李导的新片角色。希望李导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 李遂把茶杯放下,点点头。 他的视线转移到顾匀佳身上,开口:“毕竟王导推荐的人,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李导,你好。”顾匀佳道。 “我记得李小姐打戏不错。” 顾匀佳点头,“算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打女,这方面比较熟稔。” 李遂端详着顾匀佳的面容,“长相上乘,打戏优秀。王导推荐的人确实不错。”说着说着,他叹了一口气,“真可惜,我之前选好的那位女演员各个方面也不错,很契合我对女主角的想象。结果她接了别的戏,唉……” 何郁和顾匀佳对看一眼。 看来这位导演,还是十分钟情的。 顾匀佳咳了咳嗓子,开口说:“李导,首先很遗憾您失去了一个与梦中演员合作的机会。其次,我想向你推荐我自己,我看过剧本片段,很有信心。” 李遂摸了摸下巴上蓄着的胡子:“你这个性格,倒是很像我剧本中的女主角。” 他叹息一声:“要不,你先试试,我总归要卖给王珂那个老东西一个面子。不过,如果你并不能达到我的期望,我可以随时换人。” 何郁看了眼顾匀佳。 顾匀佳朝李遂点点头:“没问题。” 其实,李遂是个偏执的人。 他认定的演员突然不出演,何郁料他的手里没有什么合适的备选人物。这个时候去自荐,李遂□□不会拒绝。 何况还有老友的推荐。 这才是何郁亮出来的底牌。 出门后,她嘱咐顾匀佳:“两天后去试镜,这两天我不给你安排任何工作,你老老实实在家琢磨人物,千万不要让我白忙活这一趟。” 顾匀佳攀着何郁的肩。 她深吸一口气:“何姐放心。” 何郁显然把能做的都做了。 至于最后的结果,一是看顾匀佳卯的劲有多大,二是看老天爷会不会施舍点运气。 —— 试镜之前,顾匀佳彻底搬到了薛放的家里。 一人份的洗漱台被她的洗护用品占了一大半,但薛放什么也没说,默默把自己的东西撤开,看着顾匀佳在上面一件件添置新的东西。一些花里胡哨、他并不认识的东西。 他不能理解这些东西的吸引力。 但他知道,只要把洗漱台和衣橱这两个地方让给顾匀佳,她一定会眯着眼睛笑。 顾匀佳确实很开心。 她觉得薛放的榆木脑袋开了窍,这是几年难得一见的开窍,于是她搂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最后把衣服一股脑塞进了衣橱。 她想,就这点来看,搬过来还是个不错的决定。 第58章 同居。这是顾匀佳的定义。 因为他们并没有法律保障。 可如今这个看着四不像的关系, 却莫名让她舒心,她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 告诉自己,她在简简单单的恋爱,她的感情里再也不参杂任何杂质, 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而薛放起来心情也不错。 他打算近期回归话剧舞台,因此拒绝了几个电影资源,专心排练。排练的日程紧,他回家的时间大都是凌晨了。那个时候顾匀佳已经入眠。当然, 有的时候她也会失眠睡不着, 然后朝洗完澡后的薛放挑挑眉,一脸奸笑。 理所当然,这个夜晚会不一样。 他问过, 她真诚地接受他了么? 她只是笑着说:“没办法, 我天天面对着你这样一张脸, 早就没有了自我想法。” 她明显是打趣。 但在某个夜晚,她在他身下满脸通红的时候,他也会突然为自己拥有一副好皮囊而开心。毕竟这样一张脸,起码能让她见色起意,拽着他的领口不放。 然后, 整个房间, 一片氤氲。 —— 薛放白天去排练话剧的时候,顾匀佳大多在琢磨李导的新片剧本。 这是个武侠片。 但又不似一个真正的武侠故事。 它的故事更像是现代生活。 两天后。顾匀佳去试镜。这是她单独一个人的试镜。 成败也许再次一举。 李遂导演仍旧是初次见面时沉稳的样子,即使到现在也定不了女主演, 顾匀佳仍看不见他脸上有一丝急躁。他给的题目很简单,只需要她按照人物性格念几句台词。也许这样他就能确定她是否适合。 李遂的眼睛没有盯着顾匀佳,他随意的看向某一处,静静听着面前这位演员的情绪。 开始是坚韧的,后面是克制的。 他这才把眼睛移到她身上。 这是他有了兴趣的表现。 李遂听过她的事迹,在电影圈叱咤风云的那几年,人人唾弃的那几年,以及她慢慢沉淀、奋起直追的这几年。眼前顾匀佳的影像逐渐模糊,李遂突然想象到她穿着一身飘逸的衣裳,仗剑江湖的模样。 第102页 他该怎么去评价她呢? 如果她对他自荐时说的话是诚心的,那一个肯吃苦,容貌上乘,又带着一股似乎与生俱来的狠劲与野心的女孩,会成功的。 顾匀佳知道李导的心思飘远了。 他也许在认真思考什么事情 但愿对她来说是好事。但愿。 当然是好事。 李遂在思考,或许她能得到机会。 虽然他仍旧认为他原本看上的那位女演员更有资历与共情能力,可面前这个女孩看起来也不错,有这份诚恳,是个很大的优点。 他咳了咳。 顾匀佳停下,安静地等着。 “可以,开机仪式见。” 他这样说。 没给任何的理由。没有对她的称赞,也没有对她的批判,只是一种平平淡淡的语气。 顾匀佳走出试镜房间的时候仍旧不知道李遂真实的想法,他在她表演的那段时间里明显走神了。 走神时想到了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说。 但万幸,她获得了一切。 —— 这是令人开心的一天。 她迫切的想找人分享,但薛放仍旧一头扎在排练话剧的舞台上。但没关系,她可以去找他,因为今天她心情格外明朗。 她向话剧社说明了情况。 她,顾匀佳,是来找她丈夫的。 工作人员眯起眼睛,小声说着“我懂我懂”,然后大手一挥,把她放了进去。 薛放正站在舞台上。 那里的灯光照着,把薛放笼着。 观众席一片漆黑。顾匀佳摸索着坐下,她小心翼翼,动作没让其他人发现。 舞台上的男人很迷人。 他一举一动风度翩翩,像沁人心脾的夏日清风,这显然很吸引女人的目光,遑论作为一名演员,常年业务能力在线,又无绯闻黑料。 他唯一的污点只是在“年少无知”时娶了一个大众并不喜欢的女人。 顾匀佳歪了歪头。 所以,她很难想象他前几天还会问出“你是真诚的接受我了么”这样的话。因为她担保,只要她公开说“没有”,明天,追他的女人一定会排到法国。 他在担心什么呢? 她没有说什么离开的话,也安稳地待在他身边。 或许,他太患得患失了。 或许,连他都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无法轻易被原谅…… 顾匀佳不解地摇摇头,一手托着腮,再次沉溺在薛放的黑色眼瞳中。 其实,她真的接受他了。 她在心里默默想。 毕竟,这些天她发自心底的愉悦不会骗她。她确实像他需要她一样,需要着他。 一个,很合适的爱人。 现在烦恼她的,不是她是否真诚,而是,她是否需要考虑一下复婚,这样他们的同居关系又多了一层法律保证。 顾匀佳笑笑,算了吧。 她可是说过这几年不会复婚的。虽然女人总会反反复复,但这件事情,太过严肃了。 薛放一行人彩排了两次。 如果不是抱着分享的心态,顾匀佳一定不会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看着薛放,看了几个小时。 几位演员陆陆续续回了后台。 偌大的舞台上,只有薛放一个人。 嘿,这是个好机会。 “舞台上的男孩看过来呗。”她唤了一声。 薛放寻着身体看过来。 有些暗,他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顾匀佳站起身,朝有灯照着的地方挪了两步,挥着手:“你美丽的女朋友正在等着你,你不过来么?”她打趣他。 薛放看清了。 暗处,顾匀佳扬起下巴,朝他眨了眨眼。 他走过去:“那么,请问我美丽的女朋友,你是来专程看我表演的么?” “嗯哼。”她没有否认。 “好看么?” “好看。” “人还是话剧?”他难得也打趣她。 顾匀佳脸唰一下红了。 她哼哼道:“当然是话剧。” 薛放应声:“哦——”真的意味深长的回答。 他们之间的气氛,融洽多了。 “回家么?”他问。 “当然回去。” “我去后台打声招呼。” “我跟你一起。” 顾匀佳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后台有几个业内的前辈,她并不熟悉,于是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他。薛放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向别人介绍她。 她都能猜出来他的说辞。 ——“那是我妻子。” 前妻。她在心里腹诽。 有位年纪近六十的婆婆跟他说:“我们这几天的合作真是顺利。我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很认真的孩子。当然,你的搭档也很好。” 她转向一个少女。 那是刚才在舞台上表演的女生,也是薛放的搭档。现在卸了妆,依旧美丽动人。 二十岁的年纪。 皮肤好得一塌糊涂。 顾匀佳想,二十岁真好。 老婆婆笑了笑:“她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Beautiful。”然后转向薛放,“对吧?” “是啊。” 顾匀佳眼睛眯起来。是啊? 寒暄过一阵后,薛放领着顾匀佳离开了后台。顾匀佳的脸色显然不如刚才好看。 第103页 “怎么了?” “你的搭档真是beautiful。你说的,最美的女孩?”顾匀佳别别扭扭地开口。 他勾着她的小手指:“不是。” 她反问:“I'm beautiful?” 他勾起嘴角:“当然。” 顾匀佳不再说话,慢慢跟着他。 一会儿,她有些赌气地又开了口。 “I'm beautiful.” “I'm a butterfly.” (我最美。) (像只蝴蝶。) 声音很小,但薛放听见了。 真让人哑然失笑的幼稚行为。 —— 回去路上,她才说了找他的原因。 刚才的赌气烟消云散,顾匀佳拿着剧本傻乐,然后嘚嘚瑟瑟地说:“我马上就要荣登巅峰。看看到时候网上谁还会说‘顾匀佳配不上薛放’这种傻话。” 凭一部作品能荣登巅峰么? 不知道。但薛放和顾匀佳都不愿意打破这份希冀。他说:“到时候一定不会有人再说了。” 顾匀佳满意地点点头。 转过头,车窗外的景色稍纵即逝。 她把车窗开了一丝缝隙,风拂过她的头顶,扬起她的头发,吹乱了她的发型。但是,这样真的好舒服。她又把车窗开大了些,于是风更大了,她在风中开口:“薛放,冬天快来了。”风模糊了她的声音。 “你怕冷么?” “还可以,但是手会很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回答有什么意义。 “家里要添点暖手宝了。” “不要,”顾匀佳倏尔转过头,“我可以伸进你的口袋里暖手。”真是的,她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偶像剧剧情又出现了。 “好。”薛放依旧没说她。 “明年春天会暖和些么?” 她又问。 “会,一定会。” 好久好久,顾匀佳望着车窗外的头转了过来,看着薛放,一字一句,认真的说:“我想过了,你还是要添置暖手宝的。你不会总在我的身边。但是,我还是需要你。你在身边的时候,你的口袋才是我的第一选择。” 车载音乐换成了纯音乐。 治愈、安逸。 至于是什么曲子,谁管它呢? 薛放微微侧头,他的眼睛盯着前方,没办法和她对视。但她知道他很认真,他说:“好巧,我和我女朋友想的一样。” 顾匀佳放下心,抿着嘴笑。 他应该明白她的心思了吧。 —— 冬天快到了。 最温暖的地方一定是家里。 顾匀佳脱下外衣,挂在衣架上。然后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她一直很喜欢家里的沙发。 窝了一会,薛放喊她去洗澡。 她先去,他后去。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等她洗漱完毕,又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两个可怜的表演工作者是没有晚饭这一说的,顾匀佳饿着肚子,半躺着,困意逐渐消失。 花洒停了。 顾匀佳探头看过去。 薛放穿着他的睡衣走出来,身上似乎还有一些朦朦胧胧的热气,头发上滴答、滴答地落下几滴水,砸在他的脖子间,然后又顺着他的脖子流入衣衫里,在睡衣上渗出水渍。 都说洗澡后,女人是最美的。 谁说男人不是呢? 尤其是面前这个。 顾匀佳脑子有些昏昏然了。 困了吗?还是,被迷花眼了。 “很困么?”他问。 “嗯。”她说。 “那去床上睡觉。” “嗯。” 她抱着抱枕站起身,没有找到拖鞋在哪里,脚下似乎有些打滑。她一把扔了抱枕,抱住面前男人的脖颈。 “你看起来像故意的。” 她是故意的么? 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吧 要不然,她现在怎么会有一种冲动,她想咬住他的脖颈,轻轻地咬。 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薛放感受到顾匀佳呼出的热气,潮潮的,软软的。她牙齿轻触了他的皮肤,但没过多久,她力气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牙齿离开他的皮肤,只有她的嘴唇贴在他的脖颈上,似乎在灼烧着他。 这不是一个好前兆。 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克制。 “去睡觉吧。”他声音低沉下来。 “好。我们一起。” “你得要先松开我。” “好吧。”她把搂着他的手松开。 顾匀佳扯着薛放的胳膊,一同进了卧室。然后,一只手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又扯着薛放不放了。 “明天要早起。” “明天不用早起。”她说。 “我需要。”他无奈。 顾匀佳努起嘴,皱着眉头。 好吧。他再不明白她的意思就不配是个男人了。他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那说好了,这是你引起来的。” “嗯哼。” 他突然上床,扯开她的被子,翻身压在她身上。嘴角勾起来,然后,解开她的衣衫。 扣子开了,胸口有些冷。 顾匀佳下意识去护着。 薛放直接把她两只不安分地手扣在一起,向上一放,然后一只手摁着她两只手腕,一只手继续解上衣的扣子。 顾匀佳试图挣扎了两下。 然后,她选择了放弃。 第104页 真是见了鬼了,明明他们两个都没吃晚饭,可他的力气还是让她一动动不了。 不好的挫败感。 他开始吻她。从额头,到鼻尖,到脖颈,到胸口,到腰部……酥麻,酥麻的感觉。 她有些晕了,一点点地晕了。 但这一夜,还会持续很久。 直到所有的动作都停下来,直到他们拥抱在一起,她的胸腔中,心脏依旧跳得十分热烈。 砰砰、砰砰地巨响。 这夜,他和她都嗓子都哑了。 —— 这样温存的机会不多了。 顾匀佳定下了进组的时间,一连几个月,薛放也许只能当个独守空房的小俏夫。 开机仪式上。 李遂与几个演员相互拥抱一番后,轮到顾匀佳,他只是轻轻朝她点了点头。那个动作,疏离、隔阂,总之让人并不好受。 也许,他还没接受她。 顾匀佳想,他一定是心里还想着原本定下来的那位女主角,这样的情况下,看见自己总归是有几分不甘心的。她得善解人意。 她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 他总会接受她的。 说不定,某天李遂导演也会像王珂导演一样,出人意料地送她一份厚礼,这都说不定。 但几天后,顾匀佳意识到这个过程也许极其艰难。 她试穿了戏服,一身白色长衫,藏青色束腰,头发用一根丝带绑在一起,又嵌了一根发簪,只留下几缕发丝在耳侧。 清丽坚韧。 化妆师这样评判她。 李遂看过一眼她的装扮,满意只停留在他眼里一秒钟。随后,他只留下一句话:“气质上算符合,但外饰还应该再淡些。” 于是,她的藏青色束腰改成了更为素雅的淡青色,头发上的绑带也去除了,只留了一根发簪。 她吊着威压拍了一段打戏。 工作人员说她打戏英姿飒爽。 李遂又看了一眼,淡淡说:“打戏的招式确实不错,但精气神这方面要再加强。” 于是,每天凌晨十二点收工后,还有两个钟头的武术训练在等待着她。 顾匀佳从训练室里出来时已经大汗淋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情况: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生,即使她早年有过舞蹈功底,依旧会对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力不从心。 压腿、横叉等等。 这在小顾匀佳的眼里十分容易。 但放在现在的顾匀佳身上,无疑于对她这条小命心怀不轨、狠下毒手。 不能不服老呀。 每天晚上的训练成了顾匀佳的噩梦。她很难苦中作乐,直到有一天,同剧组的几个演员也被李遂送进训练室,她心情才好些。不因为别的,起码她疼得“嗷嗷”大喊时,隔壁几个同事也会附和她几声。 躺在床上时已经很晚了。 顾匀佳平躺着,望着天花板,突然失了眠。好像这几天她已经习惯了床边有个人,今晚突然一片空落落,她不舒服。 翻来覆去几次,她坐直身子。 一动,酸涩感窜过各个地方。几天积攒下来的淤青擦伤借着月光看得清清楚楚。 这让她想起很早之前的事。 她七岁的时候,被送去了舞蹈蹈。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那种运动,她觉得无聊又无趣,还很折磨她的骨头。可就是这样无聊又无趣的舞蹈动作,整个班,近三十名孩子,只有她做不出来。 一双双大眼睛盯着她。 她觉得自己在舞蹈室里丢尽了脸。 于是,那个无聊又无趣的运动突然激起了她的胜负欲。为了追赶进度,她总让母亲晚一点接自己回家,然后在空无一人的大教室里哼哧哼哧地跳半个小时舞。 晚上回到家。 她总是睡觉前锁上门,然后把腿压在墙上,她认为这样可以让筋骨软下来,把动作做标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胜负欲。 顾匀佳再清楚不过,她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从小就是。 再大些,她成了影星,她想去国际舞台上展现。于是又遇见了另一个无趣又无聊的东西——英语。她讨厌英语,不,她讨厌学习语言。可理智告诉她,不会英语,不仅无法立足在国际舞台,更会收人鄙夷。 她很骄傲的。 她受不住那些白眼。 于是,她又一次像小时候那样逼自己。如同一个小学生,翻出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基础单词表,一切从头开始。 点点滴滴,浮现在顾匀佳面前。 突然间,顾匀佳终于有些理解李遂的用心了。他其实不是不满意她现在的状态,他只是认为再逼一把她,她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又会再上来,这样的顾匀佳,才像他心目中的女主角。 腰伤好像有些复发。 顾匀佳撇去其他心思,揉了揉腰,又重新钻回被窝。明天,明天去找点膏药贴吧。 现在,该睡觉了。 —— 李遂导演开始对顾匀佳表示赞同是在开机两个月后。也许是为了给她一些鼓励,也许是觉得给她的刺激够了。 他说了一句:“表现不错。” 天知道他对着其他演员说了多少遍这句话,而对她,只是第一次。 委屈么? 说没有有些假。 但辛苦那么久,就是为了这句话。只要听他说出来就好。 第105页 而更高的赞誉。 她相信在某一天一定能听到。 下一次的取景地是竹林。 李遂似乎很喜欢竹子,心情格外的好,开工前还对她笑了笑。 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一连两个月没有休息。今早,工作人员说有人来探她的班。她以为是薛放,调戏的话都准备好了,结果一看,是徐娅。 她眨巴眼:“娅儿。” “不欢迎我么?” “盛情款待。” 徐娅眼睛弯弯,揽住她的肩膀,“我来是有东西跟你看?” 她说着,手伸过来。 是一张请帖。 红色的,很喜庆……顾匀佳没去接,“难不成是结婚请帖?” 徐娅揉揉她的脸,“聪明。” 她侧身越过顾匀佳,朝房间走去,然后把请帖放在桌子上。一张长方形的卡纸,摆得整整齐齐。 “我宁愿没那么聪明。” 顾匀佳转过身,对着徐娅,“什么时候决定的?双方家长同意了?你们考虑清楚了么?” 徐娅皱皱眉,又一下笑出来。她拍了拍顾匀佳的肩膀,“我是认真的。我考虑清楚了。” 顾匀佳拿起那张请帖。 过了好久,她说:“可是,我不能当你的伴娘了。”她不想再为徐娅的感情操心了。但如果徐娅结婚,她还是可惜,伴娘不是她。 “我本来想当你伴娘来着。” “可惜,我没有婚礼。”顾匀佳撇了撇嘴,接下徐娅的话。 顾匀佳眼神里的落寞,恐怕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徐娅拉着顾匀佳坐下,像安慰一样地把肩膀借给顾匀佳,“就算结婚时没有,那纸婚、银婚、金婚时还是可以办一场的。最重要的不是婚礼,是婚礼上吻你的那个人呐。” 顾匀佳安心地靠在她身上。 “娅儿。” “怎么了?” “你婚礼时间定下了么?” “还没有,但我觉得,我一定要定在你拍摄结束后,我的婚礼,需要你到场的祝福。” 顾匀佳闷着头说:“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一定去。” 我一定去。 去把最好的祝福给你。 我的朋友。 第59章 徐娅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小插曲很快过去, 顾匀佳再次投入拍摄日常。这项工作就是如此,日复一日, 新鲜感和厌倦感并行。 竹林打戏是她期盼已久的。 片中女主角最出彩的部分大都集中在这短短几天的拍摄里。同样,这也她有不小压力。 同剧组的其他主演都是圈子里公认的实力派,和她之前拍偶像剧不同, 顾匀佳几乎在他们身上看不见什么争奇斗艳的想法,他们的心思一门扑在戏份上,个顶个出色。 而李遂依旧保持着他的做法。 向其他演员说“表现不错”。 对她只是偶尔点点头。 他似乎很信奉“宁愿在恐慌中进步,也不愿在安逸中堕落”的想法。这种想法确实让她有些恐慌。 工作人员提醒她要吊威压了。 身体一沉, 随即被人拉着向上升。胯骨处缠着的带子逐渐勒紧, 摩|擦皮肤,估计又是一片红肿。 顾匀佳脚尖站在细竹节上。 发丝纷飞。 李遂沉声说了句开始。 她脚尖一蹬,脱离竹节的支撑, 身体前倾, 持剑而上。竹叶拂过她的脸颊, 有些凉,有些刺疼。对面有人刺来一剑,她侧身躲过,在几根竹节上一顿,飞身前往。 移动的速度突然变快。 左侧身体似乎没有了支撑。 顾匀佳一瞬间反应过来, 应该是那个地方的威压松了,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心里仍旧划过一丝惶恐。 希望只是摔个跟头。 但这个世界基本上是怕什么来什么。下滑的过程,她小腿被一撮劈开的竹节撕了个口子, 落地的那刻,血色透过衣服渗了出来,在白色的衣摆处开出了妖艳的红梅。 有人急急忙忙赶过来,拾了把凳子,把她架到上面。 小腿似乎开始疼了。 顾匀佳俯下身子,用手虚碰了一下小腿,再看手上,已经有了点红色的血迹。 几个声音在旁边响起,有惊呼着“怎么会这样的”,有着急劝“赶紧处理伤口”的,也有在旁边“啧啧”倒吸一口凉气的。 她感觉有些吵。 突然有个人从包围的圈子突围,小跑到她身边,“各位先让让,别围在一起。”看样子是个比较有权威的小领导。 他扶着她去包扎。 隔着人群里的缝隙,她看见李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顾匀佳莫名地低下头。 那个动作是不是在说她耽误了进度?她不确定。 荒山野岭的竹林里没有专业的医疗人员,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只是帮她简单地止了血。 她想她得赶紧回去。 但小腿太疼,她抿着嘴出神。 周遭有脚踩过竹叶的声音,惊醒了顾匀佳飘远的心思。她抬眼一看,蹙起眉,怎么会是他? “李导。”她声音闷闷的。 李遂“嗯”了一声,缓下脸色,在她旁边坐下。 几个工作人员缄默不言,顾匀佳盯着脚尖继续出神,环境太静了,静到顾匀佳似乎出现了幻觉,她听见李遂轻声说了句“抱歉。” 第106页 顾匀佳视线缓缓上移。 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里带着几分疑惑和诧异,只是愣愣盯着李遂。这个人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与刚才在人群外的神情如出一辙,“一个导演,让自己剧组里的演员受伤,我的确得给你说声抱歉,顾小姐。” 他的表情很真挚。 她原本以为他是来说教她的。现在才知道,这个男人是来向她批驳自己的。 他没有她想得不近人情。 她一瘸一拐走回人群中。 有工作人员给她拿了一套一尘不染的新戏服,她刚刚要接过手,就听见李遂说:“不用换了,就用原本的那身。” 他没说原因,转身回到座位。 工作人员的手僵住,顿了顿,最终把那身新戏服收了回去。 顾匀佳不清楚李遂的意思,但衣服上的血渍并不影响她表演,她便没说什么,重新站定在镜头前。 右侧小腿仍旧隐隐发痛。 顾匀佳轻微地提了提脚尖,企图舒缓疼痛。对面的演员递给她一个“开始”的眼神,她心领神会。 —— 整场戏拍完已经是晚上了。 顾匀佳随着几个演员看了看回放。她原本以为摄影会避开她戏服上的血迹,可大多镜头甚至能情绪地看见那一片白里的红色。 一个技艺并不高的女人在竹林中打斗,小腿被竹节划开,留下印在衣衫上的血渍,似乎更加真实。 李遂笑了笑。 这说明他对这场戏很满意。 他跟她说“表现不错”。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二次“不错”,离她想要的“很好”还是差一大截呢。 因为小腿上的伤口,她今晚不用再去训练室,早早回了演员房间。这里的情况不比城区的酒店,一到晚上,难免有些阴冷潮湿。 顾匀佳在床上放了两层被子。 临了还是只能蜷着身体睡觉。 冬天还是很冷呀。 顾匀佳突然想念薛放给她暖手的时候。那是他们还没离婚之前的事情了。她的手总是出奇的凉,尤其是指尖,像是冬天里的冰碴子。薛放喜欢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一大一小像是握在了一起。 顾匀佳起身,给薛放打了个电话。他那么忙,她不期待他接。 但听筒传来他一声“小佳”时,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她很期待他陪她说说话呀。 “收工了么?” “嗯。” “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 “不困。” “……你不开心么?”他问。 他很细心,很清楚她的情绪。 可这种细心总是带着一丝丝的小心翼翼,像是不足够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 这怪谁呢? 好像……要怪他自己。 薛放是敞开过心扉的。 他问:“你真诚地接受我了么?”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没办法,我天天面对着你这样一张脸,早就没有了自我想法。” 其实说来说去,她都没有真正给过他一个认真的答案,她只是在心里接受了他。而她忘了,最重要的,从来都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在爱人的耳边,说出来。 “薛放。” “嗯?” “我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长久的沉默。 “我也是。”他浅浅地回了一句。声音很轻,在夜里,像羽毛落在耳边,痒痒的。 电话什么时候挂的? 她也忘了。 第60章 顾匀佳杀青是在三个月后。 这段时间与她以往拍戏并没有什么分别, 她依旧昼夜颠倒,依旧焦头烂额, 依旧尽心尽力。唯一不同的是,她作为主演,成了整个剧组里最透明的人物。 一个人来, 一个人去。 直到最后一天,剧组的杀青宴上,她仍旧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最角落里,看着导演与其他演员交流, 默默夹了一口菜。 这顿杀青宴真是让人难堪。 酒过三巡, 艺人陆陆续续离开,不消片刻,房间里再没剩下几个人。顾匀佳瞥了一眼李遂, 他仍旧举着酒杯肆意交谈。 顾匀佳不禁埋怨自己。 等什么呢?期待什么呢? 她猛地一起身, 掀动了桌布, 餐具稀稀拉拉响了几声,桌上的人齐刷刷望过来,其中也包括李遂。 顾匀佳脚下一僵。 她抿嘴笑笑:“我要先走了。和各位合作很愉快。” 她匆匆说完这一句,挎上包就要迈步。再待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多尴尬。 “顾匀佳呀, 先等等。” 顾匀佳转过身, 李遂已经放下了酒杯。他突然起身朝她走过来,眼睛里全然没有醉意,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语重心长:“这部戏我没选错人。你呀,表现很好。希望有机会再合作,我很喜欢你这种心里有股劲儿的人。” 顾匀佳屏着呼吸听他说完。 李遂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轻不重,像是长辈对晚辈无声的鼓舞,最后,他默默回到座位上,又拿起那杯酒一口灌下去。 顾匀佳确定他没有开玩笑。 憋着的气终于放下。 鬼知道这口气她憋了多久。从一开始进组,她就和他暗地里斗气,直到最后要离开,她终于能轻轻松松地缓和下来了。 第107页 心愿达成了。 她无声向李遂摆摆手。 大概在转身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鼻头有些酸酸的。 其实,她就是一个小孩子呀。 一个做了很多努力,乖乖等着夸奖的孩子;一个得不到夸奖,就差点偷着抹泪的孩子;一个终于被认可,难免泪盈于睫的孩子。 可能李遂依旧不满意她。 但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 杀青后第二天。 徐娅送来了请帖,改良版的。 白蓝相间,她问徐娅为什么用这个颜色,徐娅愣了愣神,说:“因为这两个颜色很像我们遇见的那天,白雪、蓝天。”她是勾着唇角说的,也许她根本没发现。 白雪、蓝天。 听起来那是美好的一天。 顾匀佳把请帖收好,计划着出席的事情。她似乎很久没出现在大众面前了。之前拼命争取的红毯仪式、广告综艺,算下来不知道离她多远了。她也已经快要忘记那种被众人盯着点的眼神了。 唯一知道的是要好好挑一件衣服,不能随意,不能出挑。 最后,千辛万苦选出了一件。 ——白色贴身连衣裙,肩头坠着几道渐变色的橘红,很像她在香港工作时望见的云霞……如果没记错,她和薛放的第一次见面,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尽管那时她不认识他。 但她相信那天一定也很美好。 她把衣服的照片传给薛放,询问他的意见。 等了五分钟没有人应。 薛放参演的话剧最近已经开始演出,网上对于他重新拾起话剧事业兴奋不已,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本身是依靠话剧出道,十年轮回一次,本来就十分珍惜。 这让他的粉丝兴奋不已。 同样也带起了一波话剧热。 于是薛放比从前拍摄电影时更忙碌,经常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奔赴各地出演话剧。而陪她出席徐娅的婚礼更是硬挤出的时间。 她不想因为这种小事烦他。 可转念一想,她对衣服都寄予了其他意义,他未必没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个决定权,还是要交到他自己手上。可等到最后,只等到了薛放一句回复。 ——“普普通通的就好。” 顾匀佳叹了口气,帮他挑了一身不大显眼的西服。她就知道,他的心思从来不在这些地方。 整理好衣物,她又去给徐娅挑礼物。因为早年徐娅是个不婚族,她从来没有准备新婚礼物的意识,如今挑来挑去弄得头昏脑胀,硬是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她揉了揉太阳穴。 一下子坐在沙发上,不想动。 顾匀佳无意识的刷着手机,约莫十来分钟后,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微博似乎好久没有上线了。不止微博,她为数不多的交流平台都停止了营业,丝毫没有艺人觉悟。 她颤巍巍登上微博。 主页上,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半年前,一张花草图。 这样似乎不大好。 顾匀佳从相册里翻了几回,好不容易找到一张不矫揉造作的自拍,稍作编辑,匆匆发了出去。配文是简单的四个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粉丝们。 我回来诈个尸。 她已经好久没有碰过微博了。再去看热搜,已经出现了一批不怎么认识的艺人,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人流走一波再来一波,对于娱乐圈一点也不稀奇。 她平静地搜索了自己。 眼花缭乱的博文映入眼帘。 顾匀佳指尖划着屏幕一点一点向下看。四年前,关于她的评论还是一水的乌漆抹黑,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整容”和“私生活”上,而如今仿佛翻了一个天地,人们终于肯正视她的存在了。 而她最大的痛点,关于二十岁时的私生活——在公布大众后反而没有了神秘感,面纱揭开,人们淡忘它的速度似乎更快了。 现在顾匀佳的形象很单纯。 只是一个演员而已。 为了这个形象,这四年,她和身边的人每一步走得都不容易,每一步走得也极其幸运。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些肯定的评价。 她得感谢那些帮助她的人。 何郁、小助理、洪导…… 还有,那个小粉丝。 那个在她还没有签约华夏前,微博相册里全是她图像的小女生。 她的昵称叫什么来着? 顾匀佳拧着眉头,想不起来,愈发拧紧,仍旧想不起来。她尝试着回忆那个小女生博文的内容,一遍遍在搜索框输入关键词,可每次都搜出来一堆不相干的内容。 她没有什么执念。 她只是想再找到那个主页。 然后,在心里说一句,小姑娘,你的偶像没有让你她丢脸吧。 可她找不到。 怎么样也找不到…… 顾匀佳放下手机,埋首在沙发上,沉沉叹了一口气。也许,这就是偶像和粉丝的关系吧。 我们靠缘分相连。 但注定,不会真正相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几章正文完结。 我感觉到了从来没有的舒爽。 这、这难道就是完结的力量。哦,真是想起就令人神清气爽。 第61章 婚礼那天是个艳阳天。 似乎昭示着新人热烈的爱。 第108页 顾匀佳不能当伴娘, 却还是硬生生被徐娅拉到了她家里,然后一遍遍听着她的担忧。婚纱会不会不显身材?高跟鞋崴脚了怎么办?一会儿说错话又该怎么办? 顾匀佳细心安慰她。 徐娅听了点点头, 安静一会儿,又开始为新问题担心。 她太紧张了。 顾匀佳看得出来,也许嘴里嘟囔点东西能舒缓紧张感。 清晨的阳光洒下。 徐娅的婚纱亮闪闪的。 窗外隐隐约约有喧闹声音, 顾匀佳侧头一看,看来新郎要来了。她最后安抚了下徐娅,退出了卧室,板板正正站在客厅。 客厅沙发上坐着徐娅母亲。 她已经五十多, 头发根部泛着白色, 但坐姿格外优雅。顾匀佳听徐娅说过,她母亲是个骄傲的人,任何时刻都很注重体面, 可那双打颤的手还是透露出了她的紧张。 她一个人把徐娅抚养长大。 在她的心里, 没有人能比女儿更重要了。 虽然看着徐娅嫁出去有些难受, 可她作为一个母亲不用再担心女儿以后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她安心地笑着。 顾匀佳真切看见了,那是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心愿。 林喻和几个伴郎敲了敲门。顾匀佳视线转过去,看了眼人群里的林喻。她和这个男人并不熟悉,唯一知道的是,徐娅很早就和他认识了, 高一时他们甚至是一个班的。 伴郎在卧室门前哄闹着。 顾匀佳朝徐娅的母亲打声招呼, 默默离开了。她还要去和薛放汇合,以夫妻的名义去婚礼现场。 —— 薛放穿着那一身西装。 顾匀佳走过去揽着他的胳膊,说:“你这身像是当我保镖的。” “保镖, 也可以。” 薛放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那保镖先生,”顾匀佳歪着头问他,“请问你可以为你的主顾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呢?” 薛放挑高眉梢:“如果婚礼上有人看上您的话,我可以提供帮您驱逐他的服务,并且这个服务,对您无限期免费。” 顾匀佳一脸恍然大悟。 “怎么样?考虑一下?” “听起来不错,但我未必支付得起你的费用。”她捂了捂胸口,佯装一副为钱操碎了心的模样。 “没事,支持其他支付。” “什么方式?” 薛放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前方的教堂,那里塞满了来庆贺的人,大家说说笑笑,没人在意他们。他把头转向顾匀佳,在她耳边轻轻说:“不是你向我推荐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么?你怎么会不知道?” 顾匀佳缩了缩脖子。 她捂着胸口的手感觉到心脏的热烈,她放开揽着他的胳膊,对他哼了一声:“真是不学好。” 然后气冲冲一个人往前走。 “要到教堂了。”薛放说。 “我知道。” “我们两个要一起上礼的。” “我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现在脸有点发红,不想被你看到。顾匀佳又哼了一声,心里默默想着。 不消片刻,她走到教堂。 顾匀佳整理了下衣服,刚想回头看看薛放还要多久到,就猛地被人抓住了手。身后人影闪现,薛放把她的手臂环住,说:“夫妻两个人的名字要写在一个框里,我们还是一起过去比较好。对吧?” 顾匀佳被他逗得开心,笑眯眯地说:“对对对,作为薛太太,我觉得你说的都对。”她指指教堂,“薛先生,可以进去了么?” “当然,我们一起。” 那是一个艳阳天。 他挽着她一起走进教堂。 似乎,昭示着那些热烈的爱。 —— 婚礼上的流程规规矩矩。 徐娅担忧了一上午的所有问题都没有出现,她穿着拖地婚纱,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新郎,然后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主持人声音响起。 “林喻先生,你愿真心诚意与徐娅小姐结为夫妻,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或健康或病弱,你都尊重她,帮助她,关怀她,一心爱她么?” ——“我愿意。” 转向女方,把这话重复一遍。 仍旧是,“我愿意。” “交换戒指。” “求神赐福,使这戒指成为你们永远誓言的凭据,愿你们从今以后彼此相爱、永不分离、相互约束、永远合一。” 彼此相爱、永不分离; 相互约束,永远合一。 听上去多么美好。 顾匀佳在台下,伸出左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她和薛放稀里糊涂结婚后,为了糊弄顾父顾母匆忙买下的。现在想想真是后悔,那么有意义的戒指,她为什么不精心挑选一遍呢。 一只手覆上来。 顾匀佳疑惑地看了一眼薛放。他把她手上的戒指摘下来,然后又颇有仪式感的帮她戴好。 末了,他说了一句话。 “交换戒指了喔。”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一枚小小的戒指,套住了你们绵绵的爱情,新郎,你可以吻新娘了,愿这一吻,吻下你们今生的约定。” 台上,林喻吻了徐娅。 台下,顾匀佳看着左手那颗闪耀的钻石,明白了薛放的意思,她不禁发笑,低声嗔了他一句:“薛先生,你这是蹭别人的婚礼。” 第109页 “我没有。”他反驳说,“我只是提前练习一下,等到了我们自己的婚礼上,我一定认认真真再帮你戴一次戒指。那对戒指,一定是有特殊意义的。” “我们现在对外可是夫妻关系,哪有理由再去办一场婚礼?” “补办。” “我是你前妻,补办不了。” “会有机会的。” 薛放很坚定,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说:“一定会有一场婚礼的。你和我的婚礼。”他说这话时,像一个少年给女友的承诺。 顾匀佳攥着他的衣角。 半晌,她问:“有婚礼,那可以有一场蜜月旅行么?我好想、好想去看看世界上最美的景色。” 薛放凝视了她好久。 “我们复婚吧。” “……我会好好考虑的。” 我会好好考虑的。是真的好好考虑。薛放,这是我对你的尊重,你要相信,未来答应你复婚的顾匀佳,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仍旧奋不顾身扑到你心上的小女生。顾匀佳看着薛放的眼睛,默默想。 那时,我会很爱很爱你。 第62章 一场盛大的婚礼过后, 一场无言的承诺过后,生活逐渐平淡下来。徐娅和林喻的结合没有引起网友的世纪大战, 薛放重新回归了电影圈,顾匀佳依旧为明天发愁。 愁什么呢? 愁以后的路怎么走。 不得不说,人是贪婪的。一开始,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发展更好的平台,可这个愿望达到后,她又迫不及待地迈想更高的荣誉。 但四个月过去,她没有收到一份通告。这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她可以接受主动的失业。 但被动的失业, 多多少少让人难受。更何况薛放在前一段时间凭借着话剧当中精彩的表现又拿下一重量级奖项。这相当于在她本来脆弱敏感的心上又插了一刀。 且, 刀刀见血。 顾匀佳决定去找何郁谈话。 据她所知,何郁这阵子的生活格外舒适。她终于摆脱了工作的束缚,安心接送女儿霏霏上下学。连顾匀佳约她见面时, 她也带着霏霏一起, 一脸慈母的模样。 顾匀佳开口:“我没通告。” 何郁给霏霏递过去一块小蛋糕, 瞥了一眼她:“我知道。” “你就这反应?” “因为是我把你通告拒了。” 顾匀佳端着咖啡杯的手一颤,险些没把咖啡溅到桌子上。她皱着眉,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何郁让霏霏去别的地方玩。 等看着霏霏去旁边书架后,何郁才淡然地转过身,对着一脸惊讶的顾匀佳点了点头, 解释道:“是我把你这几个月的通告都拒了。原因么, 一个是那些抛出橄榄枝的资源都不合适你,纯粹是看你热度不错来蹭两把的,没不要浪费羽毛。另外一个, 我觉得这几年当你的经纪人累了,需要一些假期补偿。” “那你应该告诉我一声。” “这种小事没必要。” 何郁撩了撩头发:“如果有好的本子,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但是如果没有,我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修身养性。”她认真地看着顾匀佳,“现在你没必要那么紧绷了。你要学着把这种强势放下来,回归到一种平静的状态。” 顾匀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方面知道你的意思,另一方面又怕接不到工作,这几年的努力都白白浪费了。” “大概受以前影响太大。” “那我尽量调整吧。”顾匀佳又抿了一口咖啡,满口苦涩。 何郁看着顾匀佳皱起来的脸笑了笑。她把霏霏招呼到身旁,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又跟顾匀佳说:“对了,李导那部电影要开发布会了,你记得去。除此之外的事情等通知吧。如果等不到,就好好享受你的假期。” 她起身,拉着霏霏的小手。 “另外,我觉得我需要一些时间去体验体验生活,譬如,带着我女儿去旅个游,在路上说不定会遇上一个合眼缘的男人。”她说。 “你不是准备一个人……”顾匀佳看着她身旁的霏霏,压低了声音,“不是誓死单身么?” 何郁耸耸肩:“看着你和薛放的关系变得不错,我也想去尝试一下,能不能找到真爱?” “你确定?” “顺其自然吧。” “其实,”顾匀佳低下头,“我有件事没来得及跟你说。” 何郁紧紧盯着顾匀佳,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顾匀佳咳了咳,在她的注视下说了一句话:“我和薛放已经离婚了。” 何郁的脸立刻变得难看。 她压下颤抖的手,憋了半天,一脸恶狠狠:“我想雪藏你。” “别这样何姐。” “胆大包天。” 何郁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度,霏霏拉了一下她的手,软软糯糯地示意她不能在咖啡馆大声喧哗,何郁无奈,顺了好久的气,看着顾匀佳翻了个白眼,挤出一句话:“看来,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真爱。” 何郁拉着霏霏转身就走。 顾匀佳在后面说:“何姐,祝你旅途愉快,一路顺风。” “愉快个屁。” 这是何郁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发布会很快来临。 小助理拿来许多件衣服任她挑,顾匀佳最后选了一身修身的白裙,踏着高跟鞋去了发布会现场。 第110页 网友对这部电影期待很高。 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一时间在这个地方延伸。 顾匀佳对于发布会的流程已经烂熟于心,她随着几个演员上了台,然后和导演李遂虚抱了一下。她能明显感觉的出来,李导对她的表情终于不那么疏离了。 演员和主持人交谈了几分钟。 随后,有现场的媒体提问,几个演员都是圈里的老油条,回答起来风趣幽默,一时间大家哄笑调侃,整个气氛轻松和谐。 也有问私人问题的。 但大多被打太极打了回去。 有个小姑娘起身,话筒递到她手上,她朝顾匀佳开口:“我想问一下顾匀佳,关于薛放每年定期回归话剧舞台的事情能确定么?然后,你对他的话剧事业发展有信心么?” 顾匀佳有些恍惚。 小姑娘问的话让她想起一些事情。四年前,也是发布会上,有人问她:“顾匀佳小姐,作为薛放的圈内好友,请问你对他这次出征威尼斯电影节有信心吗?”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当然。我们都相信薛放有这样的能力,相信他能拿到属于自己的荣耀?当时的那番话太虚假了。充满了她对他的恶意。 顾匀佳轻轻抿了抿嘴,拿起话筒,她笑着说:“关于他定期回归话剧舞台的事情,一段时间后就会给大众结果。至于我对他有没有信心。我四年前回答过,相信。” 四年后呢? 她当然也相信。 不同的时间,一样的服饰,相似的问题,同样的回答,只是这次她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半点没掺假。 —— 发布会结束后。 顾匀佳得知何郁真的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期去旅行。而何郁也时常给她发一些照片,景色、美食和人情,应有尽有,每一张图片都在勾引着她想要去旅游的心。 与此同时,新电影上映了。 小助理给她带来了史无前例的好消息。这部电影在上映期间拔得头筹,不仅是在内地,甚至北美票房也是近几年的新高。 这一步走得精准无比。 人们对顾匀佳演技的评价,史无前例地完美。 这个消息传来时,顾匀佳正托腮在窗边,她默默把窗户打开,一阵轻柔的风吹过来。不只是春天来了。很快,夏天也要来了。 热烈的夏天; 清新的夏天; 开心到爆炸的夏天; 所有的事情,都会像加了冰的鲜榨西瓜汁一样,甜美可口。 何郁给她来了电话。听筒那边,她笑得很放肆:“怎么样,姐的眼光不错吧,跟我混不吃亏。” “不吃亏。”她笑得也放肆。 “对了,我要跟你说,我这次旅行的效果还是很可观的。前几天,我遇见一个男生,感觉很不错。”何郁收了笑,开口道。 “看来你心情蛮好。” “那我也不会忘记你擅自离婚的事情,回公司等着吧……” 顾匀佳脸部贴近玻璃窗,冰冰凉凉的,她看着窗外的景象,懒懒地说:“好好好,我等你。” 那边,何郁轻“哼”了一声。 —— 五月。 法国戛纳国际电影节开幕。 人们的目光转向了金棕榈。期待着一百三十八克重纯金棕榈叶,共十九片分叶的金棕榈奖杯花落谁家。谁都知道放在水晶基座底上的奖杯,是多么大的荣誉。 顾匀佳也知道。 所以入围演员奖的消息,差点冲昏了她的头。她一度认为那是一场恶作剧,但当她拿到华伦天奴赞助的礼服时才反应过来。 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耀眼的顾匀佳, 似乎要回来了…… 何郁提前结束了来之不易的假期,开始准备一切,从礼服到席位,事无巨细。而全民上下的眼光,也重新聚集在她身上。 “今年唯一华裔入围演员” 何郁问她:“有信心么?” 顾匀佳研究了入围名单,摊手说了一句:“不知道。随遇而安吧。”那里面有太多强者,夺奖的热门人物怎么样也轮不到她。 可她还是掩不住期待。 当晚,她扑在薛放怀里。 然后双手摸着他的脸:“如果我有幸拿奖了,我一定和你复婚。”鬼知道她在说什么胡话,但薛放还是揉着她的头发,“好。” 五月二十日。 注定难忘的一天。 顾匀佳一身黑白礼服,站在法国戛纳的红毯上,说着一口流利的外文,这一次,她真正凭借着实力站在了向往的舞台。 她和国宝级导演同框。 她和大量实力演员交流。 她真切感受到电影节三大最高荣誉象征的魅力。 而面对无数优秀的人物,她也清晰了自己的不足。未来的路,还有很长很长要走。 入席前她拜托了何郁一件事。 告诉薛放:顾匀佳改变主意了。即使戛纳金棕榈的最终结果不如意,她也准备来一场世界旅游。如果薛放不嫌弃,同行吧。把它当成一场蜜月旅行,她也不会介意。 薛放收到这段话的时候,顾匀佳已经在偌大的颁奖典礼上入席。 戛纳演员奖无主角配角之分。 所有的演员都是竞争者。 台上传来颁奖嘉宾的声音,掷地有声:“最佳女演员……” 第111页 顾匀佳深吸一口气。 手心的冷汗冒出来了。 心脏跳得很快。 “萨梅尔·叶斯利亚莫娃。” 掌声、欢呼。 随着另一个名字的响起,顾匀佳清楚的知道,自己重回巅峰的道路又曲折了一些。 她也笑起来,随着鼓掌。 但她不怕。 她现在三十五岁,风华正茂。 她的征途,仍在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 总之就是,很激动。 作为一个新人,终于体会到了一把填完坑的快感。实属不易。 结局似乎略微仓促。请各位谅解,第一次尝试长篇小说,节奏什么的实在是掌握不到火候,我也知道这个缺点,但这只是第一部,未来,我会一步步精进的。 也感谢一直陪伴的小伙伴。 祝万事胜意。 关于番外。 我大概会写三个番外,顾匀佳一个,薛放一个,剩下一个在构思。初步想法是写写主角的青葱岁月,把故事剧情补充完整。给我两天时间吧,我需要整理一下写完的剧情。另外,这两天你可能会看到本文一直处于“有修改”的状态,请不要惊慌,我只是改一下错别字之类的问题,不会修改剧情框架。 同时拜托大家关注下新文。 关于徐娅的故事。 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