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曰之辟邪》 序 上古之初,天地之始,玄黄分阴阳之气。 后春秋百载,众生相替,又化五灵,曰:水,木,火,土,金。 人以其灵性见长,借内骨之寄,存天地之灵气,解万物之术法,故有修者。 修者,其修为之高低曰: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身,合体,渡劫,大乘 五行相生相克,交衍之处,又生衍灵:冰,风,雷,沙诸类。 有子寻旁门左道,研得杂灵:灭,替,隐诸类。 有修者入七情六欲之道,以情怨为食,以执念为力,言行怪癖,怪诞不经。以其性大于义,世人多避之,谓之曰:魔修。 有子欲抗生死之定序,修鬼道,聚阴力而隐肉体,难辨其形,故曰:鬼修。 有兽植启天地之灵,识开而得智,其形时人时兽,故曰:妖。 有器承日月之精华,得道而生灵者,谓之:灵。 世人多结派而行,故有门派。八十一初派中,唯天启为尊。 后旧派没落,新派涌生,七千二百三十一年之过,初派所存者,唯天启耳。 东有昆仑剑仙,南存苗疆蛊人,西留蓬莱仙岛之境,北居天机九辩之阁,中布散修派系。 传言荒山之外,噬海之边,八十一道青石阶上,存洪荒十凶兽之巨像。 左有石碑曰:红尘千丈外,紫陌九寻边 右有石碑曰:坐叶听风去,流光钓雪归 上一横匾,字迹龙飞凤舞,苍穹有力,曰: 天启 第一章 世外有天启 沧海万年骸骨枯,冷山烟淼绕魂牵。 噬海是一座能吞化生人魂魄的活海,无论御剑秉气飞过,或是坐法宝漂浮向前,都无法逃脱海底深处传来的巨大吸力;海水对死物则无半点引力,渡海之人莫不都成了一副空架,徒留衣衫法器于扁舟之上。 荒山则不是山,而是洪荒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巨兽骸骨堆积而成的巨大山丘,残骸上遗留的神威令元婴期之下的修士根本无法靠近;传说夜间还能听见兽类的嚎叫,说不定还有荒古凶兽游于此间。 这两道合体境之下无法跨越的天然屏障,将天启派与东边的昆仑雪峰相隔开。 数万年来,没有任何人到过噬海荒山的另一边。 自然也就没人可以证明,自洪荒以来的修真界第一大派天启,是否真的存在… —————————— “接招!”约七八岁的女童左手斜倚,肉呼呼的手掌拍地而起。 她整个人跃到半空中,双手飞快地结印,随着手势的越来越快,竟然隐约有风从掌心中膨开。 下面那少年只是淡然地看着她结印施法,银灰色的星眸中隐隐露着嘲意。 “就这么点本事?” “今天我一定要打赢你!”银岚面对这位五师兄的反讽,气地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风吟术!” 话音刚落,数道无形的风刃就像是被细线牵引着一般,直逼那位穿着褐色短打的少年。 而正当风刃要划伤少年白皙的脸颊时,他的身形却像是蒸发一般,从原地消失了。 “瞬。”少年独特的清冽音调从银岚耳边传来,紧接着,一种强大的压力让她正在结印的手颤抖到无法动弹。 “束。”他展开神魂,将银岚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神识范围内,让她动弹不得。 虽然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在背后交叉,作出投降的姿态,但是银岚却“哈哈”地笑了出声。 竹眠清隽的眉眼上挑,银灰色的双眸如谭深不见底的井水,又要输了有什么好笑? 毫无淑女感的笑声不断塞进他的耳朵里,还有点半醉半醒的他,太阳穴开始抽抽的疼。 银岚怎么就缠上他了…… “你输了。”这次是脸着地脸着地还是脸着地呢,这小崽子的脸他怎么看怎么欠揍。 “呵呵……”银岚低下头,身形压低,“你以为我会败在同一招上第二次吗?” 竹眠对于银岚的抵死挣扎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左手掌心微收。 懒得去想,脸着地吧。 他缓缓握紧的左手有旋涡状的灵气在凝聚,这是“压”发动的前兆。 “呼……”银岚感受到了背部逐渐加强的压力,她长呼口气,像只气球一般鼓起了腮帮子,大喊道: “风——佑——” 在一息内她体内的所有灵力都沿着经络瞬间调动起来,体内暴涨的风灵力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在女童的每一寸肌肤上肆虐着,刚烈的风涡甚至在冰蚕丝制成的法衣上都留下了细微的划痕。 身后的少年也往后跃了几步,落在侧边的树杈之上保持平衡。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强大的推力,还是因为银岚那震耳欲聋的嗓音。 “怎么样?”在风灵力的强大隔绝之下,神魂的束缚感一扫而空。 银岚又活蹦乱跳地在空中翻滚了两下,还给竹眠一个嘲讽的微笑。 她嘴角上扬,露出贝齿般的小虎牙。 “五师兄,师妹这一招可还过得去?” 竹眠单立在约一寸的枝丫上,褐色的布衣上沾了好几片绿色的叶子,原本就松松垮垮的藏青色外衫在肩上摇摇欲坠,与整个松散开来的如缎的黑发缠在一起。 “哦?”他清冷的声音中透着漠视感,“没什么区别。” “哼。”银岚一嘟嘴,趁着体内灵气还没耗尽,就着这一身暴乱的风灵力,如飞箭般向少年攻去。 狂躁的风在她体表形成了个隔绝的屏障,她一拳挥过去,虽然没触碰到任何树的纸条,但是周边的叶子却被划成了碎片。 细丝般的风灵力聚集在皮肤之上,形成了杀伤力极强的切割力。 被风切散的叶片星星点点地飘在空中,正好阻挡的少年的视野。 在和竹眠之前的数场比试之中,银岚天生的直觉感受到了他神识之力的可怕之处。 尽管五师兄竹眠并不是所有师兄妹们中修为最高的,但是身为神魂之子,他所操控的杂灵出招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为了一招即中,银岚先是借着悬浮的叶片遮住视野,形成一个障眼法… 然后自己再…… 用尽体内的最后一缕风灵力,银岚在脚底生成轻微的缕风。 小小的身体具有难以想象的柔韧性,她借着力后仰跃起,瞄准他膝盖骨中央就是狠狠地一掌。 神魂之子虽具有常人难以匹敌的庞大识海,但是与之相对,其根骨体质却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裹挟着狂风的掌刃直击对方玄袍下的关节处,但正以为得手的银岚,却手下一空。 “镜。” 银岚整个人被逆袭而来的风掀飞,由于体内灵力已经完全耗空,所以只能眼睁睁看自己脸着地摔在地上。 “痛痛痛痛……靠你什么时候练气五级了!三个月突破小境界,你还是人吗你!” ‘镜’是练气中期才能掌握的术法,可以反弹二阶以下的法术。之前一直没见竹眠用过,没想到留了这么一手在这个时候坑她。 “呸。”银岚吐掉嘴里啃进的草屑,五师兄果然就是个变态,变态! 竹眠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施了个“羽落术”缓缓落到地面上。 他用腰间挂着的扇子敲了敲银岚的小脑壳儿,嗯哼,手感一如竟往的好。 “我是你师兄,你说我是人吗?” “呵。”银岚朝他一咧嘴,“我当然不是人啊,我是妖。” “啧。”依旧是熟悉的嘲讽语调,“连自己是什么种族都不清楚的妖?” “流云说过我是个大妖!大妖!”见到自己被人鄙视,银岚整个人跳了起来,对着少年龇牙咧嘴: “你知道什么是大妖吗!至少十阶以上,更何况灵爷爷还说我有上古神兽的血脉!见过荒山里的凶兽吗!我可比他们都还厉害!” 说着银岚还捏起双颊,做了个她自认为很是凶横的鬼脸,小小的虎牙在阳光下煞是惹眼。 “哦?”竹眠一挑眉,红薄的唇角上扬,“那是在下太强了,竟然每次都能将堪比凶兽的大妖按在地上锤。” “你你你!嘶……”刚想运气灵力给某人一击风刃,体内的经脉却阵阵疼痛。 刚刚强行使用她新开创的术法,已经完全耗空甚至是透支了她体内所有的风灵力。 “别欺负你师妹了。” 银岚感觉到一阵很是温柔的灵力在从背后往经脉中运行,暖暖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流云!” 她惊喜地回首,那人白衣如仙,星纹的直襟长袍拖曳在地上,一缕冰蓝丝线的落梅宽封系在腰间。 他身旁的五色的灵气浓郁成雾状,环绕周围。 感受到头上轻柔的抚摸,银岚那双乌黑眼眸开心地眯了起来。 她最喜欢,流云掌门了。 第二章 流云真人 “掌门我自己创了一个术法,叫风佑!” “我差点就打赢了五师兄呢!” “五师兄他可坏了,每次他都把我脸朝下往地上扔,女孩子的脸可是最重要的!” “还有还有……” …… 一遇到流云真人,银岚就像是被打开的话匣子,张嘴就停不下来,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麻雀。 对面那人皎眸如月,未绾的发丝慵懒地垂在微掀的衣领边。光风霁月,仙人之姿。 “阿岚很厉害呢……” “唉……”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但不得不说要把竹眠按在地上锤还是早了些。 她叹了口气,双手托腮,像一个小大人: “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可以用五种灵力就好了……” 这样也不怕打不过竹眠那个王八滚犊子魂淡。 当然后面半句她可没说出口,在流云面前,她一直都是乖巧可爱的小师妹形象。 自洪荒以来,除了最初的五灵:金木水火土之外,还又相衍形成异灵根。像她这样的风灵根,就是衍灵的一种。 然五行乃最基本的灵力体系,是天道的形成的基础。 流云真人的五灵之体乃得天独厚的修炼体质,是五行灵气天生的亲和之体,所以有这五行之力的法术,银岚觉得无论怎么组合下来,都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哪像她为了打赢竹眠,还跑到主峰的思过崖上,吹了半个月的冷风,这才悟出了“风佑”这门术法。 流云真人听到此言只是轻笑,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在银岚面前挥了挥。 指节分明,修长白皙,很是好看。 银岚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却深陷入那双寥若星辰的紫黑色瞳孔中。 “看着。” 强劲的风灵力在他双掌之间凝聚而成青色的实体,崇尚自由的风被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不断地挤压、挣扎着。暴动的青色风线忽疏忽密,竟然隐隐有了向上的火焰之象。 “古言曰,名可名,非常名。” 他语音低朗,带着如深邃如星海般的诱惑,带着还有些懵懂的银岚走向另一个世界。 “天道初为混沌,不化阴阳,不分五行,何为风,何为五行,何为灵?知其本质,方可一通……” 流云真人声音玄妙,这种由合体期大能传述的道法,银岚只能眨巴着眼睛看着,不得其要领。 但流云也不在意,微微一笑。 他将凝聚成形的风焰用温柔的木灵包裹,放到银岚的掌心: “喜欢吗?” “喜欢!” 银岚很是好奇地看着掌心还在冒动的风焰,风灵根的她能从火焰中感受到一种亲和力。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风也可以有火焰的形态。 像往常安慰她一样,流云真人很是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别陷于自身的灵根和骨格之中,作茧自缚。” “好~”虽然没怎么听懂,但是流云说的肯定都是对的。 银岚乖巧的一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眼见流云真人拂了拂衣袖,又要离去,她双眸咕溜一转,眨巴着眼睛,拉着流云真人的纯白袖衫撒娇道: “流云什么时候我们一起过噬海去东域玩呀,漪漪上次约我去她宗门玩呢!” 银岚那双乌黑眼睛张地圆溜溜的,眸中满是期待。 “过段时间吧,最近有点忙……” 流云真人无奈地一笑,委婉地拒绝了银岚的期愿。 “又是要去天启阁布什么阵吗……”银岚嘟起嘴巴,虽然努力表现地不怎么在意,但是下垂的双手还是隐隐显出些不开心。 流云每天就知道窝在那小小的阁楼里看星星、摆棋子,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吸引人的。 哼,哪有外面的世界自在有趣。 这五年来,她就没离开过天启派。 常年以来天启派与外界隔离,唯一能离开的方法就是乘天竹制成的扁舟,等待罡风之日从噬海出行。 今日无常师伯正好带着二师姐出去历练,看着他俩清晨带着蓑笠乘着一叶扁舟,慢慢悠悠地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噬海上……她真的非常及其地羡慕! 她真的好想坐天竹出去看看啊……东域青元派……昆仑剑修……这些可比话本里写的还要好玩地多! “你还小,总有机会的。”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用那暖暖的掌心安抚着她,温柔地让她根本无法回绝。 “好吧……”银岚一直嘟着嘴巴,小拳头在身后握了又张,想了想还是补了句: “那我们拉钩钩!” “等我到了十岁就带我出去玩。” 她将自己肉肉的手臂举起,掌心握拳,伸出一段胖乎乎的小手指,在流云真人身前晃了晃。 “拉钩了勾就要作数哦,不然,不然我就生你的气,一辈子都不跟你说话了!” 银岚故作凶横地咧了咧嘴,用她能想到的最残酷的事情来威胁他。 “好。”面对小孩子严肃认真的誓言,流云真人淡淡一笑,那瞬间仿若乌云散尽、流光朦胧: “我们拉钩……” 白皙细长的指节与粗短的藕结交错在一起: “我流云真人在阿岚十岁的时候,会带她过噬海去东域那边游玩。” 稚嫩的童声还在念念叨叨: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一万年不许变呀~” …… ———————————— 银岚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宗门中已经渡过五年了,自她两岁时被捡回山门之后,这里便成为了她的家。 由于有噬海与苍山将此地与外隔绝,所以能来到此地的,多有因缘际会,人或都有些奇异的本领,中也不乏一些偏僻的道法与神通。 且天启对万物等而视之,不歧视器灵、妖灵、鬼修等非人灵的修者,故派内妖灵遍地,随处一棵桃花树都可能是正在修炼的花妖。 人,妖,鬼,器,在天启这一块桃源净土中,安稳平和地共同生存着。 天启派人丁稀少,庞大的山头上一共就只有五座主峰:阵峰,剑峰,乐峰,木峰,符峰。除五座主峰之外,也有性格孤僻的大能们于天启山脉自开洞府,巫修之道、双修之道者皆有。 流云真人是阵峰的峰主,同时也是天启派的掌门,合体后期修为,天生五灵之体,以阵法入道。筑基期得天轮神通,引星月异象,灵力暴乱波及方圆数十里;在青云榜之上位列第三,是万古以来都难得一见的奇才。 故天启修者虽少,但若单论其修为能力,却是大陆诸派宗门无法匹及的。 加之门派内古卷藏书丰富,大多都是洪荒时期遗留下来的珍迹,故无论是修何道者,都能从藏书阁中找到自己修行的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天启派有一点与域外的修真门派不同:在这里没有什么师傅和弟子的关系。 修行靠个人,这是天启派一贯的宗旨。 所以除了哪位师叔师伯闲着路过提点两句以外,就只有每日的道观讲演可以学习些基础的修真知识。 刚跨入练气的修士需在道观听满九九八十一天,才能开始自我修行的道路。 作为门派中辈分最小的小师妹,和银岚同期的还有师兄师姐们各五人。 大师兄跳脱好斗,擅长以拳头来解决一切问题; 二师姐性冷少言,跟着无常师伯走杀伐之道; 三师兄严厉认真,虽是木灵根却出手如修罗; 四师兄颜美慵懒,在提升修为方面没什么太大兴趣; 五师兄邋遢毒舌,仗着神魂之子的体质修各派杂灵。 而对于银岚而言…… 虽然作为一只妖,甚至于是一只固执倔强到没人可以束缚住她的妖,但是她还是很相信缘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玩意。 在她看来,相遇是件很美妙的事情,就像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天启山上,就像她捡到了辟邪剑。 红尘千丈外,紫陌九寻边 坐叶听风去,流光钓雪归 她最爱天启派这种潇洒尘世外的味道,她很喜欢上天的安排,让她在这个时候遇见他们。 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那片凄凄凉凉而又隐含着生机的后山上,她就决定了她的道。 她要成为天下第一剑修。 比昆仑剑神太叔白靖还要强的剑修。 然后究其一生,也要站在峰顶上…… 登剑阁,斩污邪。 第三章 突变 银岚是一只妖,但也许只是个半妖。 五年前灵爷爷正好从东域炼心回来,路过天启山上的小道时正好碰见了银岚。 刚看到她的时候,银岚大概也就是一个团子那么大的毛球,白色的毛上凝固着暗红的血迹,与泥巴碎草全都混在一起,很是可怜。 是时灵爷爷刚喝完一壶桃花酿,正在兴头上,满是皱纹的脸颊通红;他看着这小毛球长得新奇,也就想着带回门派当宠物养个几天,也算是顺道做做善事积点福德。 可没想到也就一个晚上,哎哟,竟然变成了个小娃娃。 这可震惊了天启派里的修者们,门派里的人无论闲忙都过来围观。 灵爷爷摸了摸他长到拖地的白胡子,摇了摇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怪哉怪哉,不知名的小妖兽变人,就算在古籍中也前所未闻啊。 众人也都赶来药峰围观,他们对着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娃瞅了又瞅,摸摸经脉,察察根骨…… 哎好像还不是幻术,真是一个人类的风灵根女娃! 守了一个上午,各路修士们各持己见,吵吵闹闹得不出个结论;最后还是掌门请了藏经阁内闭关的僧人——玄德大师出来一观,看看这毛团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那穿着黄袍的玄德大师听闻现况,皱着眉头,花了三天三夜翻遍了全部的古籍书卷,这才找到了个合理的解释: 古籍记载,上古有大妖,得神眷,幼时血脉觉醒,忽人忽妖…… 得,竟然还是个血脉正在觉醒的大妖! 对于银岚这个说麻烦不麻烦、说收留但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妖,最终还是流云掌门一拍手定论,就当天启派的镇宅小师妹了。 他们天启派怪人这么多,不缺这一只上古大妖。 于是就这样,银岚在天启派慢慢安住下来,蹒跚学步、呱呱学语地在门派里慢慢长了五年。 尽管随着银岚慢慢地长大,她完全没有感知到大妖该有的记忆传承,且一直保持着人身,仿若那日灵爷爷所见的毛球只是个幻觉。 记忆传承对于妖兽而言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对于那些血脉高贵些的大妖而言,他们的子代的血液中都蕴含着妖兽的传承之力,那份记忆中记载着本族妖兽的独特修炼方法和神威,用以指导后代的修行之路。 所以一旦缺失了传承记忆,就意味着无法激活该族独有的天赋神威,严重点的情况下,那些子代甚至无法通过妖核修炼。 灵爷爷说这也许是因为她体内的血脉不纯,可能还混杂着人修的血脉。 杂种的血液,自然无法激发妖兽的血脉之力。 不过对于脑中没有记忆传承这回事,银岚也并不太在意。既然没有那就说明这份机缘不属于她,何必强求。 但是更奇怪的是,虽然她在体内仍能感受到自己妖核的存在,可她同时也能感受到丹田中灵根的存在。 就像是她体内既住了一只妖,也住了一个人。妖核和灵根二者本是完全排斥而无法相容的存在,毕竟究其根本,是因为妖修和人修的的修炼方法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径。 妖修吸天地之灵气,引日月之精华,聚妖核,凝妖力。 人修借玄黄之灵力,寻乾坤之正道,炼根骨,修因果。 妖力和灵力,在同一副躯体中根本不可能共存。 银岚的身上仿佛还隐藏着很多的秘密,这让天启派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就连最博学多识的玄德大师也想不到合理的解释。 不过当事人银岚对于这种现状还是十分得开心,因为她既可以像人修一般通过灵根修炼,也有妖兽坚韧的肉体强度。 简而言之,能打,抗揍。 她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而且作为天启派镇山小师妹,银岚这五年来将山门上下闹了个鸡飞狗跳,但除了在五师兄手上、几乎都没有吃过亏。 在这一点上,外貌占了很大的优势。 银岚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很有活力的稚嫩的美感: 黑栗色的长发被浅粉色的菱花扎成小髻盘在两端,额间点缀了师叔们从东域百宝阁买回来的细碎花钿; 白嫩而的脸颊总是红扑扑的,鼓起腮帮子吃肉的时候就像只成了精的小松鼠; 其中最惹眼的是那双圆溜溜的乌黑双眸,清澈的眼底仿若镜湖的明面,弯眼一笑就可以荡起微微的涟漪。 银岚最喜欢那种淡淡的米黄色襦裙,很明亮活泼但也可以很淑女典雅;但是她的手除了握剑和捏诀的时候,都是常人难以匹敌的笨拙。 这种百宝阁特质的法衣襦裙一般都有很多弯弯绕绕的绑带和扣子,所以每次银岚出门的衣服都穿的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半夜刚从床上揪下来的样子。 在这一点上,她和五师兄竹眠共称山门邋遢双王,虽然她并不是自愿的。 银岚在山门里是十分受宠的存在。 大陆修士普遍寿命长而生活单调,而堂堂天启大派之内竟然没有一人寻得道侣。所以那些师叔师伯们都把银岚当自个儿闺女般宠着,门派上下没有不顺着她的,除了五师兄竹眠。 所以银岚的日常就是每日养养剑,练术法,(被)打竹眠。 日日复夜夜,充实简单但十分愉悦。 虽然有时她也会站在听风崖上远远看着噬海的另一端,但是如果一辈子就在山门里这么待着,有这么多人在,或许也不会觉得无趣吧…… ———————————— 夜里,时值子时,还未筑基的练气弟子不能打坐凝神,都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睡得四仰八叉。 约七八岁的女童侧躺在草席之上,肉呼呼的小脸被埋在鹅绒的被子里,有规律地打着小呼噜。 银岚正梦到她抱着自己心爱的辟邪剑,一脚踹翻老与她作对的五师兄,得到最喜爱最敬仰的流云掌门的摸头杀… 画面一转,她穿着二师姐给她买的霓裳裙,抢了花笛师叔的法器飞去莫清漪家,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流水叮当地穿梭在如画的亭台楼阁之中,她走到了一幢最高的阁楼前,虽然她从来没到过这里,但她知道清漪就在这间屋子里弹琴。 漪漪最喜欢音律,她也很喜欢很喜欢听她弹曲。 但她正打算推开那扇红木大门时,脚下的青石台阶却突然碎裂。 一脚踏空的她被阵邪风吹起,被卷地左晕右晃… “呼……”从梦中惊醒的银岚大喘着气,猛地睁开眼。 整个房间都在剧烈地震动,浓郁到快要狂躁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往体内钻,让银岚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难受…… 还有些没有睡醒的银岚歪七扭八地换上常服,想推开门看下外面是什么个情况。 不会又是荒山中哪个不长眼的凶兽闹上山门来了吧。 银岚用肉呼呼的拳头揉了揉眼睛,推开门的那一瞬差点被那神威压倒在地。 “那是……”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瞳孔因为惊惧而放大。 身体被磅礴而下的神威压得很难过,但不安、焦急与恐惧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不远的山头上,琉璃色的霞光将半边天空整个照亮,银蓝色的丝线携着紫色的星点布散在空中。星图绘成的晦暗的图案有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只是一瞥仿若就会陷入其中。而最为显眼的,是半空中央如彩虹般划过的七彩弧线。 此刻围绕着中心的一个点,共散射出四条彩色的弧线。 四重天轮…… 银岚一边御风一边从储物袋中拿出速符拍在身上,加速往有异常天象的后山跑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流云。” “流云!” “我们今天才约定过的,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后山距离居住的房间足足有两公里,她还未到筑基期,不能御剑飞行,只能靠着两条腿和符文的加速跑过去。 可是这样再怎么快,也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到。 此刻天空中四条弧线已经完全凝聚,七色的弧线照亮了整片天空。 看过掌门使用二重天轮的她,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四重天轮已经发动了。 “大骗子。” 夜间正好疏疏散散地落着小雨,沾了衣袖黏糊糊地缠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视野逐渐模糊,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道: “流——云——你——这——个——大——骗——子——” 如果道神真的存在的话,求求你,让他活着回来吧…… 第四章 尸傀 淅淅沥沥的小雨疏疏散散地落在湿漉的泥土上,潮湿的空气被旋涡状的灵气旋风掀起。 或高或矮、或艳丽或朴素的建筑被黑色的雾气包裹着,朦朦胧胧,像是水中的倒影,如海中的蜃景。 缠绕在一起的五色灵力与黑色的雾气夹在一起,碰撞之处甚至引起了空间的震荡,扭曲旋转,仿若下一瞬就是被撕裂开的虚空。 而在两种灵力的始源之处,天启派的最高处,荒凉的灌木杂草丛旁有一棵十人无法环抱的巨木,在晦暗的雨夜中呈现出一种灰绿色,显得苍老而桑凉。 “若不是今夜得以会面,吾还真以为封印只是一个传说…” 浓郁地快要成雾的五色灵气缠绕在那人身上,雪白的直襟长袍拖曳在地上,落梅点缀的冰蓝色腰封在朦胧的月光下闪着浅色荧光,勾勒出神秘的纹路。 布阵所引来的庞大灵气疯狂地涌入经脉,撕裂的痛让他白衣之下的身体都忍不住轻微颤抖。 但他皎如明月的双眸却丝毫不露惊慌,流云真人薄唇开开合合,低魅的声线逐字逐句道: “祖训有记,天启山间封巨魔,以傀儡之道伤生人,练邪术,故勿放之。” 随着周边灵气的愈加浓烈,他身上缠绕着的紫色纹路也越来越深,隐隐透着辉月荧光。 “像你这等怪物,还是老老实实回到阵内,也省的落个神形俱灭的下场。” 对面立着的那人被纯黑的魇气环绕,看不清身形与容色。他发出“嘻嘻”的笑声,嗓音像是许久没说话一样,磨砺刺耳,令人心生不悦。 瞬息黑雾如锁链般向四周刺去,半空中的黑气就像是被抛起的墨水,朝着流云真人的方向倾盆覆盖而下。 流云真人咬破舌尖,逼出一滴精血,他左手轻压,手指交错成影,巨大的灵压从指尖瞬间爆发出来,奇异的紫色花纹从指尖往上蔓延,直至消失在垂落的白袍之下。 紫色星尘支起的屏障抵御瞬息之后,与黑气共同散尽。 一招过,双方安然无事,只是十里之外的荒地上,蓦然出现两道裂痕。 地面陡然开始晃荡震动,随着岩石不断往下划动,天启后山竟是被劈成了两半。 面对坍塌的山体,流云如画的面容没有波动,他风轻云淡地说道: “怎么,被封印的老怪物,还不使出傀儡之道吗?” 傀儡之道,在两万年前“苍山事变”时候便被归为邪道,天理不容,诸派弃而杀之。后万年间,若世有傀儡术法出现,则会被正派修者一路追杀,此等邪术不容于世。 不过百年,原本盛极一时的傀儡之术便销声匿迹了。 所以此刻的他,也丝毫无法预料这门邪术的神通,究竟会有何等的威力。 “呵……呲呲……” 黑影中的人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而更像是只魔兽。 流云左臂下方传来灼烧过的疼痛,白皙的小臂有一块深黑色的灼痕,邪气的黑屋在伤口上翻滚着,争相着往皮肉之下的经脉里钻。 “嘶……” 流云压抑住即将出口的低吟,他青筋爆起,五色灵气在臂上凝成漩涡,抵御着入侵的戾气。 嘁,上古的怪物。 借着天轮神通的力量,他左手托起一个神秘的星图,复杂奥秘的线条让人眼花缭乱,却似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一般,力量强大到让灵魂都忍不住往中心沉进去。 开启四重天轮之后,肉身会逐渐被由内而外的巨大压力激毁,这是换取超越合体境界力量的代价。 他白皙的皮肤在漫天的紫色星光下不断变淡,忽隐忽现,若夜间妖灵。 乐峰和剑峰的几位在准备困魔阵,也不知道是否来得及。 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 ——————————————— 在银岚活过的七载岁月里,流云真人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修士。 她曾见他挥手间就将闯入山门的相繇屠宰在地,九头的凶兽就这么一命呜呼留下残骸;她也曾见过他在天启派的生辰之日引动天雷异象,整片天空都携着琉璃色的光来庆贺。 听灵爷爷说,流云掌门是个难得的奇才,仅三万年就成合体后期修为,是天生的五灵之体,是天道眷顾的阵修; 这样厉害的掌门,她无论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宁可舍弃自己修炼万年的肉身,来开启四重天轮。 究竟发生了什么...... 现在是夜间子时,平常昼伏夜出游荡的小妖兽全部都失去了踪影,山门内各有特色的建筑物因灵力的对撞而有扭转的趋向。 银岚除了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之外,基本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但周遭还在不断传来摩擦声,那是失控的灵力在不断碰撞,就连她如妖兽般强韧的肉体都被划伤,留下一道道还在流血的疤痕。 储物戒指里的速符已经被用的差不多了,但越接近天启后山,就有越强的阻力。 这种如巨山压顶般的灵压,绝对在合体期修为之上。 银岚咬着下唇,压抑着不断颤抖着的身体,就算肉体的承受能力已经快到了极限,但她还是不停地向七彩霞光的方向跑过去。 但是还没等她上山,就有些东西阻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走开!” 今夜所见的一切让她开始怀疑这是否只是场噩梦,她虽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手心中还是不断冒出冷汗。 她的身前站着一个人,正好拦住她上山的去路。 那或许根本不是一个人,他带着一张青白色的面具,黑袍盖身,只能从打伞的指尖看到青中带紫的皮肤。 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 面具之下的眼睛没有任何瞳孔,纯白的一片,但是站在前面的银岚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 他在看着她! “咕嘟。” 银岚咽下口水,汗毛直立,那种被当作猎物盯着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叫嚣着往回跑。 是传说中的厉鬼吗?那就只能…… “恶鬼!退散!” 银岚稚嫩的嗓音大喊着,符箓道人送来的驱鬼符被她拿在手上,在灵气注入之后,像是被点燃一般,在暗夜里冒出炙热的火光。 下一瞬,火焰的涡旋从符箓的中心阴阳符中冲出,直奔对面似人非鬼的东西而去。 冲天的火光将那人完全笼罩,黑色的身影在明亮的火焰中忽跳忽平,像是挣扎着的厉鬼。 “呼……呼……” 银岚双手扶膝,大喘着气,体力和灵力的双重透支让她视野都开始模糊。 那个怪物……是死了吗…… “咔哒。” 是什么开关被打开的声音,银岚右膝盖忍不住疼痛跪在地上,她用尽力气抬头一看,本来还在熊熊燃烧着的火焰被把朱红色的伞环绕,然后像是陷入沼泽的猎物,缓缓沉入伞中。 那是一把纯红色的伞,像是吃饱了一般,从伞沿尖处滴答滴答地漏出点什么。 滴在地上,染出点点红色雪花。 那是血的颜色和味道。 “什么玩意啊……竟然不怕火。” 银岚一擦嘴角开始不断溢出的血迹,现在她已经在山脚下,从上碾压直下的灵压让她觉得全身骨骼都开始错位。 她还要去救流云,可不能被这么一个鬼东西拦住去路。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那不知人鬼的东西也没开始说话,只是缓缓逐步走来,虽然步履轻缓,但速度奇怪。 下一瞬那东西就到了她身前,无瞳的白眸紧紧地盯着她。 他右手从黑袍下伸出,银岚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青白色的手臂上紫红色的经络凸起。 还没等她唤出丹田里的辟邪剑,一阵钝痛就从后颈处传来。 昏迷之前她往后一看……什么都没有…… 最后引入眼帘的是浓厚的化不开的黑雾,这到底是…… 什么…… 第五章 噬海之上 银岚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白色无瞳的双眸。 浓厚到快要成雾的黑气从那似面具的青白脸颊上萦萦绕出。 恐惧像是无声的锁链,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那充满邪气的黑雾从口中渗入体内。 银岚使劲地回忆之前使用过的招式和法宝,但脑海中却依旧一片空白。 她甚至连自己引以为傲的“风吟术”都忘的一干二净,常日里掐诀布阵的手指完全不忆得往日的灵活,而如尸体一般变得僵硬,动弹不得。 “给我……” “咕嘟。” 她艰难地咽下唾沫,颤抖着张开嘴,支吾了两下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来。 那青中透紫的厚重双唇开开合合,猩红的舌头之下仿若藏着能噬人生魂的怪物。 “给我……” 那人声音磨砺刺耳,像是半夜索魂的厉鬼。 她牙关开始颤抖,隐隐约约终于听清了眼前的怪物在说些什么。 它说: “给我,辟邪……” “!” 她猛地坐起,脑壳儿却撞到了什么硬硬的玩意,本就不太清醒的神志更加迷糊。 视野逐渐恢复,她看到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袍,褐色的布料上还有大大小小蓝色的补丁。 与这身打扮不相符的,那把看上去就来历不凡的竹木纸扇被金缕麦叶穗带随意地缠绕在腰间。 是五师兄呀..... “嘶……”竹眠将狠狠往他胸口上撞的崽子推开,将人坐着摆摆正,“头这么硬,你是要走体修的路子吗…” 银岚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梦里还是现实。 她左手一把抓住竹眠的衣袖,甚至因为太用力捏到了对方的手臂上的肉,惹得对方发出“嘶——”的低吼。 银岚右手揉了揉还有些疼痛的脑袋瓜子,视野开始慢慢清晰起来。 引入眼帘的整个画面都在轻微地晃荡,四周迷雾笼罩,只能看清方圆一尺之内的物体。 鼻腔中传来咸咸的海水的味道。 啊,是在噬海上呀。 ———————————— “我们这是在噬海上?” 竹眠没有回她的话,只是还了她个白眼,明显还在记恨着她刚在那狠狠的一抓。 银岚因为灵力缺乏还有些头晕,她左蹦右跳地四处看了几眼,自言自语道: “好像是的.....” 四周的雾忽浓忽淡,磅礴的海面看上去像是没有边际,似乎不存在可以到达的彼岸。 “不过我怎么觉得....”银岚咽了下口水,稚嫩的音调有些疑惑,“我们在下沉.....” “就是在下沉。” 清冷的音调从身后传来,肯定了她的猜测。 “哈?” 能吞食人魂的索命噬海竟然在下沉,开什么玩笑! “我想过几个可能。”竹眠斜倚在船头,眉间淡然,如缎的黑发依旧飘飘散散,慵懒地耷拉在褐色的衣襟之上。 法力维持着灵盏发着微弱的灯光,他白皙细长的指尖翻过书页,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 “第一,后山的激烈战斗影响到了连着的荒山,古兽余魂沉入海底,引起地壳的变化....” “第二,暴动的灵气使得噬海两峡的深渊坍塌,海水往两侧的裂缝不断灌入,所以水面也会随之下降...” “哇你难得说这么多话……”银岚感慨道,虽然她一句也听不懂就是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她从储物戒指中翻出药长老给的绿色药水,“咕嘟咕嘟”就是牛饮,转眼间一小瓶白色的瓷瓶就空了。 灵力又开始缓缓运转,受伤的经络也在慢慢恢复。 “走起!” 银岚摸了摸储物戒指,从里面掏出一把锋利的黑色长刀。 她对着脚下的竹筏比划了两下,左手空中划线确定了位置,深吸口气,右手高举的刀就这么斩下。 “哈——哎喂什么啊——五师兄你干什么啊!” 竹眠不知何时已经把书放到一边,双手微张,灵力化作细线缠在银岚身上,束缚住她。 “我才想问.....” 竹眠银灰色的眸子微张,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发现他嘴角淡淡的抽搐。 “你想干什么?” 她这架势,是要劈船自尽吗? “啊哈?” 银岚很是迷茫地转头,但是那把将近一米长的黑刃还悬在半空中没放下。 “当然是要回去找流云啊。” 五师兄这架势看样子就是想坐船跑,她不歧视这种惜命的人,但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分船告别为好。 “你放心好了。”银岚在手臂两处施展“风佑”,将神识的束缚解开,对准她找好的那个位置,磨刀霍霍。 “我砍竹子的技术可是大家,你以为我在听风崖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想听你是怎么祸害听风崖的其他妖兽的。” 眼见银岚就要将竹船砍成两半,竹眠加大神识力度将那把黑刃抢了过来,用灵力缠住剑柄后旋入手心。 入手的是阵阵寒凉,黑刃竟有种想挣脱束缚往外跑的趋势。 呵呵,天阶神兵。 竹眠还是一副该笑不笑的表情,但心里已经把掌门骂上个十来遍了。 宠人也不带这么玩的,这把神兵就给这她当柴刀?流云这是嫌小崽子破坏力不够强啊..... 眼见黑刃被抢,银岚自知她打不过竹眠。 所以她悄悄运起口诀,打算唤出丹田中温养的辟邪剑。 但下一瞬如抽筋换骨的疼痛感从丹田中袭来,冷汗从鬓角滑落,她忍不住竟然痛到摔在床上,直打滚。 本来红嫩的嘴唇甚至被咬出血迹,银岚蜷缩成一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忘了和你说了。” 竹眠刚用神识碾压了黑刃半天,这柄刀总算是安稳下来了一点。 他托腮看着在地上痛到打滚的银岚,只在某人快要滚下海的时候用灵力推了两下踹回来。 掉下海的话神仙也救不了她。 “刚才我们赶到的时候,有尸傀在做祭献,那时你体内的辟邪剑已经被拔出了三分之一。” “就算我们及时打断了阵法,也有血色的符文渗透进去,那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应该是某种诅咒或封印之类的吧。” “靠....”痛到咬牙切齿才能说的出话来的银岚低声咒骂道: “你丫的就不能早点说吗!” 虽然银岚在心里不断咒骂着竹眠,但好在这种袭来的疼痛感,在银岚不强行用灵力调用辟邪剑的情况下,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就消失了。 “哦?我以为你有点脑子的话应该知道那尸傀在你身上动了手脚……对不起,我忘了你天生缺少这玩意。” “呵呵。” 银岚在船上呈大字形摊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没有力气和灵气去和竹眠较真。 她以为那是梦好不好。 “等等....” 稍微缓过点劲来,银岚倒着脑袋往竹眠的方向看过去: “你是怎么从那个不人不鬼的玩意手里跑出来的。” 这小子不也才练气五层吗?不应该呀…… “那个啊.....” 灯盏的阴影洒落在他清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遮住银灰色的凤眸,看不清神色。 “花师叔留下来应付那怪物了。” 竹眠的声音清冽而淡然,在暗夜里倒添了几份低魅,幽幽渺渺,仿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如果还有怪物追上来的话,那大概是……” “人死了吧。” 第六章 追来 暗夜里,只有船头那盏灵石灯还在闪着微弱的光。 周边不断传来的水声,显现着船正在前行。 面容乖巧可爱的少女此刻露出一副凶兽的表情,呲牙咧嘴,而盘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只是一屁股压在黑刃之上,指尖飞动,随时准备动用灵诀。 “来商量下,安稳点可好。” 竹眠低声道,他还想省着点灵力用来应对特殊情况。 “我说,我要回去。” 银岚圆溜溜的双眸此刻竟像凶兽一般锐利,她压抑住体内快要沸腾的血脉,大声道: “死在这里,都比逃出去好!” 竹眠自是知道,以银岚的性子绝对不会放下诸师叔独自面对那些不知名的怪物,但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他应道: “我说,我们得走。” 然而对面那人丝毫没有听得进去,“束”的灵诀已经撑不了多久,竹眠不得已加大了神识的输出。 以前和银岚“切磋”的时候,他还从来没能感受到这样的压力,不得不说掌门有时候眼光不错,小师妹的确是他们之中潜力最大的一个。 不过就算根骨再怎么好,天赋再怎么高,银岚此刻也不过只是一个练气三层的小娃子罢了。 可不能把人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他一转话题,劝说道: “我们现在已经接近噬海的边缘,只要通过传送阵到达东域,号召东域百家,未尝不能反打一波。” “你记得莫清漪说的吧,她所在的青元派是大陆上最大的木系修真宗门,论疗伤手段比婆娑门还要强上很多,找些人来剿灭那怪物,也并非不可能吧?” “哼。” 银岚抿嘴不应声了。 竹眠见有效,接着说下去: “掌门在噬海边缘专门搭建了通往青元派的传送阵,只要有天启派的弟子令牌就可以直接通过。” 她将下唇都咬出了血,原来流云一直记得吗,答应带她去青元派玩的事…… 只是,现在魂也不知道在不在了。 “呼……” 像是想通了一样,银岚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脸朝下瘫软在竹船上。 “我说,那些个怪物是什么,有什么弱点不……” 她一向响亮而有朝气的声音,此刻虽然依旧稚嫩,但是却很低声沉稳。 竹眠用储物袋中的法宝、阵盘和符箓将竹船又加固了一层之后,也躺在银岚旁边。 今天的夜空不再是黑色,也看不清那些闪闪亮亮的星星。 彩色的霞光和浓稠的黑雾占满了整片天空,相互吞噬,相互撞击。 “后山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不过,我知道追你的那个叫作‘傀’。” “是魂修一类的话,为什么不惧火?” 银岚知道魂修这一类偏门的道修,也是因为天启派正好有一位鬼修的师叔。 鬼修以阴力修炼魂术,随着修为的日渐精进,肉体会逐渐消淡,神识越加强大而形成魂体。但由于火灵天生克神魂,所以低阶的鬼修一般都害怕于火系神威。 “尸傀无魂,你烧着自然无用。” 竹眠从储物袋中翻翻找找,只剩下一坛桃花酿了。 他一口饮下,浅粉色的液体顺着颈络流下,浸透了衣衫。 可惜了。 “古有修者,得傀儡神通,可驱死物,名曰:傀。” 饮罢,竹眠接着低声解释道。 “有傀持赤伞,锁人魂,入梦相寻,永夜不散……这大概就是你在梦中能看见它的原因。” “那辟邪剑呢?” “我哪里知道你那破剑有什么好宝贝的,惹得尸傀追命。” 竹眠自是不觉得那从后山捡来的“辟邪剑”有何稀奇,那把又锈又脏的铁剑全门派上下都围观了一遍,不也没看出是啥上古神兵。 就连玄德大师,不也说这只是把年代久远的古剑,没有剑灵,没有封号。 那些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神剑,依据其功绩,都会被天道赐予不同的封号。 有封号的剑和没封号的剑是天壤之别,在天道的加成之下,那些神剑会逐渐产生自己的剑灵,有着专属于那把剑独特的神威。 想要得到这样一柄神剑的认可,是常人难以所求的。 现在大陆明面上的神剑,也不过三把罢了。 银岚起身拍了拍皱巴巴的衣衫,也不介意竹眠讽刺她的辟邪剑,只是有报复意味地也轻轻踢了竹眠两脚: “喂,别睡了,有人来了。” 一阵阴风吹过,迷雾忽浓忽淡,隐约间,仿佛能看到岸的影子。 “嗯哼?” 竹眠将船头的灯盏举起,照向后方: 阴阴沉沉的一片,暗夜之中没见着什么奇怪的影子。 “我闻到了……” 银岚听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着,她下唇被咬地死死的,这该死熟悉的味道。 “那玩意,尸傀,过来了……” 竹眠不知道是幻觉还是错觉,他隐隐地听到有水划过的声音。 很轻,像是雨滴轻落在水面上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忽明忽暗,下一瞬,庞大的黑影像是突然出现般,如幕的黑袍扬起,遮住了两人面前的视野。 船边的倒影上忽而出现了一双靴子,黑袍长过鞋子,拖拽在水面上。 它打着把红色的伞,那双无瞳的白眸直视着银岚: “给我” 它说。 “给我,辟邪。” …… “风吟术。”银岚反射性地施展自己最拿手的术法,青色的风刃从四面八方将那尸傀包围,却只能将那尸傀的黑袍掀开半边。 黑袍之下,那尸傀青白色的胸膛上留着几道深深的疤痕,勾勒出血色的图案。 然而银岚却无暇顾及这究竟是什么派系的标志,她看到了她无比熟悉的东西。 她只有在生辰之时才能有机会碰到的宝贝,此刻就那么随意地塞在腰带间。 她满眼通红,发出兽类才有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 那把笛子呈浅浅的木色,很是普通,但笛尾挂着一个粉红色的桃花结。 传闻天启乐峰有双绝,花笛花无妄,柳琴柳非狂,二人称兄道弟,引为知己,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她听过花师叔用这把其貌不扬的笛子吹出轻快的曲调,那时还是冬天,但整座山峰的桃花都因着这笛声而绽开。 “你去死吧!”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低落,银岚从来没有像此刻般,有这么强烈的杀意。 第七章 神之卷 在银岚五岁的时候,她曾误入了后山,然后在山林间嬉戏打闹的她,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低头一看,那是一把古旧而磨损严重的剑。 剑柄上错落复杂的雕花早已看不清形状,只能隐隐在剑身上辨别出两个字:辟邪。 她一直很相信着缘分这回事,所以她就将这柄不知名的古剑抱回,慢慢擦洗打磨,甚至放入自己的丹田内温养。 银岚认为辟邪剑就是她天降的机缘,说明她以后可是会成为一代剑仙的人。 流云掌门等人自也是仔细检查过这把剑,但却没人认出此剑的来历。不过大家都认为此剑应该是年代久远的剑品,材质可贵。 所以辟邪剑也就作为她的本命灵剑,从小就一同作息培养默契。她还囤了很多珍贵材料,准备等自己突破筑基期,再重铸辟邪剑。 体内的灵力躁动,隐隐有要不受控制的趋势;银岚不禁捂住了自己丹田的位置,她咬紧下唇,眼神坚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玩意得到辟邪剑。 她要向这尸傀索命。 “风佑!” 竹眠也向尸傀的方向走了一步,单手结印。 “束。” 无形的神魂之力在竹眠身侧掀起一阵风,像是透明的牢笼,四面八方涌来的看不见的丝线将那尸傀的身形束缚住。 银岚一跃而起,携着狂风的右腿扫向那尸傀的命门。 “给我……” 但它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青紫色的嘴唇开开合合。 磨砺的粗粝音调不断地再重复着,让人浑身上下都觉得毛骨悚然。 “啊啊啊啊!”那张青白色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白底无瞳的眸子就这样正对着银岚乌黑的双眸。 带着点凉意的手掌五指覆盖在肚皮之上,她仿佛还能透过衣衫感觉到带着阴冷的海水的湿气。 银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放声尖叫起来。 “嘁。”竹眠因瞬息划过的红色而不得不后仰躲避,他过于白皙的指尖在空中飞快地滑动着,无形的神魂之力从指尖开始向外透渗开来。 玄袍随着他的动作掀起,长袖之下露出黑色的短打劲装,玄妙的金色纹路镶在纯黑色的衣袖之上,一条一条,写满了奥妙而晦涩的金色文字。 “神威.满月之弓。” 他右手后拉,指尖像是搭在一条若隐若现的金色的弦上,碎落的银色光点逐渐聚集,组成一支箭的神形。 竹眠额间突然涌现出一个极淡的银色纹路,持箭的那只手臂上也布满了荧光星点的花色。 也就几息时间,那支荧光汇聚而成的箭矢径直穿过了银岚的身体,射向那正欲动手的尸傀。 “刺啦” 破空之箭划破了黑袍,从丹田部位将那人整个刺穿。它被强大的冲力袭击,四肢都被这神威之力震得错位,直身向后面的噬海里倒去。 “噗通。” 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之后,又是“哗啦”的水声。 但下一瞬,湿漉漉的黑袍又缓缓浮出海面,慢慢的,慢慢的,那双可怖的白色双眸,也无表情地露出水面。 “他.....他.....”银岚躲在竹眠身后,牙关还因为刚才的情形吓得在不停地打着抖,话也说不清,“他果……果然没有神魂,他是死人!” 噬海会吞噬一切生灵,只有死物,方可保持原形。 待整个身体都浮上来以后,他像是没事人一样,自己正了正骨头,又站了起来,悬浮在海水之上。 “碍事。” 尸傀转身看向了一旁高度戒备的竹眠,黑色的雾气从黑袍之下弥漫开来。 它发出刺耳得如金属磨擦的笑声,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语调对少年说道: “呵呵,神魂之子,儒门后生,可畏可畏。” “承让承让。”虽然嘴角已经溢出鲜血,但是竹眠仍旧笑的云淡风轻。 可他长袖下的左手紧紧地抓着银岚的手腕,用力之大甚至让银岚感觉到了疼痛。 手腕处有淡淡的湿意,银岚听到了竹眠的神魂传音: “这里离岸边只有半柱香的功夫,你待会儿用黑刃将船砍成两半,我在这边拖住他。” 银岚用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身边的人。 竹眠向来冷漠的银灰色眸子里看不出神色,但是银岚知道他是认真的。 银岚修为此刻还未到练气中期,不能传音,但是她跨步站到竹眠身前,运起灵气,用行为表示反抗。 开玩笑,她像是会临危逃跑的人吗。 虽然此刻他们二人剑拔弩张,但是那尸傀却很是轻闲地一摆手,细长的灰指甲尖便凝聚成了纯黑色的几个黑球。 下一瞬,那不知名的黑色球体便向二人袭来。 那不知名的灵气团砸到船上,硬生生将天竹船劈成了两半。 银岚跃起躲避,但在半空中却颈后一凉,拉力从身后传来…… “可恶……” 她右腿运起风灵力,借力往后就是一脚,却只踢了个空。 相比银岚而言,被掀飞到半空中的竹眠甚至吹了个口哨: “干得漂亮。” 帮他把船分开,正好省的他动手。 他静下心来,在空中缓缓放松身体,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沧海中的蜉蝣,渺小,沉浮在天地间。 “以吾之名,唤神之意。” 他袖间缓缓漂出一个泛着陈色的竹木书卷。 一节一节的方条竹木被银色的丝线穿成卷,纯黑色的小字爬满了整个卷轴;条条细细长长的黑纹笼罩在整本书卷上,使原本夹杂的银丝都黯淡不少,看上去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而在书页的正中央,有一条纯金色的神纹,玄奥而不可深察。 尸傀此刻定住了银岚的双脚,右手聚力,正准备将辟邪剑强行拔出。 但身侧却突然闪起了金色的光,虽然没有热度,但是却将它青白色的皮肤灼烧成了黑色。 “嘶——神之卷?” 尸傀惊讶道,很快将竹眠手中之物认了出来。 银岚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边突然金光一闪,自己就被从半空中抛了下去。 她反应很快地借助风灵气立在了船的一侧上,但还没等她站稳,一道寒光从她脚边闪过。 她惊起往后跃起,却踩到了自己的左脚,整个人跌落在船上。 银岚抬头一看,好家伙,是她的黑刃。 再将头抬起一点,可以看到在黑刃抛来的方向,竹眠穿着破旧而打满补丁的褐色衣衫,在暗夜里闪着金色的光。 那家伙还很臭屁地对着她一笑,虽然不得不承认,难得一笑的五师兄,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好看。 那双上扬着的凤眸轻柔,原来冷颜淡然的面容,笑起来却像是那夜里瞬间绽放的昙花。 他嘴角轻轻上扬,对她比了个嘴型。 “走吧。” 还没等银岚回应,金色的光散成星星点点的小光团,浮在船周围,顺着海水推动着船向岸边飘去。 “可恶……” 银岚看着竹眠远去的身影,用拳头拍着船面,大喊道。 但下一瞬,有些悲凉和绝望的心境就被手上湿湿冷冷的触感给打断。 那是种渗入灵魂的吞噬感,银岚甚至因为从指尖传来的冰冷感而失去意识。 等她运起灵力缓过劲来,却发现噬海的水从船底缓缓漏进。 而罪魁祸首,就是那把深深插入船板上的黑刃。 “竹眠你大爷的!” ——————————————— 银岚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迷雾忽明忽暗,已经看不清那半只慢慢远去的小船。 竹眠听到这有活力的声音,难得大笑起来。 “来吧。”他缓缓抬起右手,朝向踏在水面上的尸傀。 那古朴的书卷就这样飘在他掌心,散发着神秘的金色光芒。 第八章 逃离 竹眠划破了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从伤口中渗出,不断没入黑色的符文小字。鲜血覆盖的地方,那些黑色的的字符却如被洗脱了一般,凭空消失了。 完全展开的书卷很长很长,像是发着金光的阶梯,环绕在他身边一圈又一圈。 突然出现在额间和眼角的银灰色花纹,让本来淡然俊秀的面容突然变得妖魅起来。 一阵庞大而可怖的神威直压而下,竹眠轻启薄唇,缓缓道: “我们继续吧,还有半刻钟。” “传言啊……”那尸傀将手臂上黑色的腐肉一口咬下,吐到海里,“七年前,中域儒门世家一夜间惨遭灭门之载,只因为儒门镇守着本不属于这片大陆的仙器——神之卷。” “那是本晦拗无比的无字天书,记录着仙人才能掌握的神威和术法。” “这本仙书一出世,各大派争相抢夺,最终为了平衡,就交给了原离世俗纷争的儒门来保管。” 那尸傀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掌心的卷轴:“至于那神之卷的样貌,我就不描述了,和你手中的一模一样。” “神说,灭。” 竹眠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神情就逐渐变冷。 奇怪的纹路从他脚下蔓延开来,入眼可见的所有海面上都铺满了这金色的符文。 整片蓝色的海洋都变得金灿灿的,顺着尸傀与海面接触的地方,缠着那青白色的皮肤往上爬。 “呵呵……” 虽然受到金色符文的影响,那尸傀的七窍开始不断流出紫红色的血,但他却发出了奇奇怪怪的笑声: “世人都说是大陆上的隐族诛灭了儒门,抢走了神之卷,但是我却知道那些事情都是一人所为。” “我要你,闭嘴。” 竹眠整张俊雅的脸庞就像是块结冻的冰,有着化不开的怒气。 金色的符文布满尸傀的整个身体,他像是被那纹路分成了好几块,从体内不断冒出金色的光,像是被人从内部切开了一般。 他在临死前,还在大笑着: “太叔白靖!世间的第一剑修,昆仑的上一代掌门人!哈哈哈,你一个遗孤,说出去又会有谁相信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堂堂儒门后生,竟只剩下你这么一个邋遢的小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尸傀整个身体都被金光吞噬了进去,黑色的衣袍缓缓沉入海底。 竹眠用最后的力气唤出灵力,将空中的笛子收了回来,握在掌心。 他的识海一片紊乱,仔细看还有着或大或小的黑色的空洞,吞噬着识海中星星点点的神魂。 咸咸的海风从重伤的人身上刮过,竹眠却一动不动,像是沧海中随风飘荡的一叶扁舟。 三道黑影不断地靠近,竹眠用尽力气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三只和刚才的尸傀长得一模一样的怪物。 黑袍白瞳,青臂紫经。 只是手持伞的颜色不同。 “呵呵……”竹眠轻笑,“赤白青黄,四色傀,果然有四只啊……” 花笛师叔化身后期修为,他的幻术世上无人可敌,若真有尸傀追来,那肯定被不止一只缠上了。 虽然此刻竹眠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但是那三只尸傀却只是浮在半空中,并未在第一时刻对他下手。 细细绵绵的小雨逐渐下大,黑色的乌云慢慢飘过头顶,浓墨的云团中隐隐夹带着一闪而过的雷电。 他听见远方传来的雷声。 竹眠看见划开空间,从虚空中走出的人。 庞大的威压使得他嘴角不停地溢出鲜血,这种像是被山压着的感觉,绝对是在合体期之上的修士。 “唉哟幕后之人也来了。”竹眠语调轻佻,嘴角上扬,不无嘲讽地说道,“我这一小虾米,他们三个随便一招我就没了,用不着您大驾。” 雨水和血水沾湿着衣襟,不断地蔓延开来,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令人不舒服。 “我们谈个交易,怎么样。” 竹眠看不清黑雾之后人的身影,那沙哑的嗓音令人听着怪难受。 “加入傀儡门替我做事,我帮你治好暗伤,并告诉你太叔白靖的下落。” …… —————————————— 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不断徘徊,她不记得在最后自己是否有成功将令牌放到传送阵上。 银岚感觉今天可怕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她还在每日与师兄们比试练术法、偶尔与山间乱跑的长毛兔在泥地里嬉戏打滚儿;流云还是每天窝在他的阁楼里,用星光布点她看不懂的星象,然后摆弄着灵力成雾的五色神晕…… 她又开始做梦了。 她梦见莫清漪离开天启派的那天。 是个很温暖很温暖的白日,太阳暖和地散落在身上,比火灵的热度轻柔了不知几倍。 然后小姑娘哭哭啼啼地,依依不舍地坐上天竹制成的一叶扁舟。 在天竹的庇佑下,噬海并不会侵蚀魂魄。 她说自己是东域青元派的嫡系子弟,整片大陆最有名的木系宗门。 然后她听见漪漪温柔地微笑,缓缓地说起宗门的亭台山水…… 那里有红木金玉的小阁楼,有流水叮咚的青石桥,有来往不绝的白鹭飞雁,有日夜不歇的歌舞乐曲…… 银岚当时觉得,大概人间仙境,就是长这个样子吧。 不知道在梦里过了多久,银岚缓缓睁开了双眼。 身体一片冰凉,雨水疯狂地倾倒下来。 雨下大了吗…… 迷迷糊糊的视野,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眶,瞳孔逐渐聚焦: 那是一块很大的石头,足足有两个人那么高,上面龙飞凤舞地篆刻着“青元派”三个大字。 石头后面是很长很长的看不到尽头的石板路,绵延向上的台阶盘在庞大的山峦之上,雨色朦胧,烟云缭绕。 遥远的山尖上,仿若是能看到朱红色的阁楼,和精致的画阁桥廊。 她右手握住黑刃,插在地上,借着刀刃站起。 她颤颤巍巍地迈出第一步,然后坚定地从山脚的台阶往上爬去。 去找人,回去救人…… 她的意识有些消散,但这句话,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要,找到漪漪…… 东域青元派,洪荒青木神族血脉后裔,擅起死回生之术,木灵愈万物。 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第九章 血夜 血的味道。 斑驳的鲜红色血迹零零落落地撒在青石板的台阶上。 银岚拄着黑刃一步一步向着山顶爬去,漆黑的雨夜里,她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活人没有,死人也没有。 仿若青元派中本来就没有任何活物。 因着噬海对神魂的伤害作用,银岚的意识也开始慢慢弥散开来。 稚嫩的下唇已经被咬出血迹,就算是强如妖兽的体魄,经历今晚这么一遭,也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仰头看去,朱红色的阁楼就在头顶,看着很近,摸着很远。 也许只有十步台阶,也许还有上百级台阶。 银岚看了一眼就不再抬头,握着黑刃的掌心已经开始磨出血迹。 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与石阶上干涸的血迹混杂在一起。 抬起左脚,再抬起右脚。 只要简单地重复这两个动作就好了,总有一步,可以迈上山顶。 银岚就这么和自己说着,磅礴的大雨使得整件儒黄色的衣衫都湿漉漉的,身体更加的沉重,晚风呼啸着吹过,就好像沉入冰河里一般,寒冷刺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左脚迈上的那级台阶之上,平坦一片,再也没有石阶。 银岚抬起头来,入目的是如莫清漪所描述的那般华丽精致的亭台楼阁。 只不过…… 那些雕筑精巧的廊崖屋角上挂着尸体,弯起的檐角穿透青绿色的道服,血液顺着朱红色的瓦砾蔓延开来,红地滴血。 桥下的溪水也停止了流动,浑浊的血水从岸边向下染开,雨水在湖面上击打出水花,水中的亭台楼阁的倒影也开始狰狞起来。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的味道。 “呼——呼——” 体力不支的银岚整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这哪里是人间天堂,分明是…… 地狱。 银岚用双手握住黑刃,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继续往深处走去。 漪漪是青元派宗主唯一的女儿,她的道服和普通弟子不一样,是用那些草本妖精的本体灵叶编织成的麻衣,她见过一眼,很好看。 刚刚那么多死人里,她没有看见和清漪一样的衣服。 所以,她一定还活着。 继续往里面走,弯来绕去的石桥小路寂静一片,所以当银岚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时,她加快了步伐向出声的方向跑去。 黑夜里看不清道路,银岚数次被那些横在路上的尸体绊倒过。 软趴趴的,没有任何活力的肉体,让人直泛恶心。 当她终于走到了青元派正中央的阁楼时,眼前的画面突然和梦中重合了起来。 那扇木门背后传来悲痛的哭声,在电闪雷鸣的雨夜中带着绝望与苍凉。 银岚缓缓推开了那扇门,身后突然闪过一道雷电,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房间。 “你在…”银岚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干哑的像个铜锣,“干什么……” 少女跪在一具尸体面前,青绿色的裙摆彻彻底底地被染成了红色。 她裙摆之下是片还未干涸的鲜红色的血迹,银岚还能听到“滴答滴答”血在滴落的声音。 莫清漪的右手已经完全鲜红一片,她握住的那半截,白色的……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啊啊啊啊啊!!!!!” 银岚大喊着哭着跑过去,却因为腿软而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体力已经不允许她站起来,她就那么一点一点爬着过去,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血手印。 少女却像是没有听到银岚的声音一样,像是没有看到银岚这个人一样,只是和身前那具尸体自说自话着。 她将自己的肋骨硬生生拔了一根下来,胸前因为还开着的口子,不断地渗出血迹。 但她丝毫不在意,用绿色的灵力,在那根肋骨上缓缓地,很仔细地,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那般雕琢着。 “莫清漪你给我住手!” 但少女却丝毫没有反应,她那双翠绿色的双眸此刻却如死水般低沉,黑色的发丝中夹杂几丝银白色的头发,在黑夜中显得诡谲。 她露在外面的颈部开始长出妖异的墨绿色藤蔓,逐渐蔓延到脚踝,到全身。 这是魔化的标志,修士入魔,以情怨为食,以执念为力,纠缠一生,不死不休。 银岚爬到她身边,伸出手想要握住莫清漪的手,却被熟悉的灵力弹开。 她整个人被弹出门外,被落地的强大震力激地吐出一口鲜血。 银岚意识忽有忽无,她好像看见了,漪漪那个嘴型是在说: “等等,马上就好了……” “就痛苦这么一下,就解脱了。”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周边整座山上的灵力突然都开始暴动,银岚被这混乱的灵力旋涡挤压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森冷的……阴力…… “哇啊啊——嗷啊啊——” 本来寂静的夜里突然传出痛苦的叫声,一片一片的,那是不同的声音,好像有很多的人。 那些惨叫声让银岚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四周开始弥漫起灰色的灵力,压抑,冰冷,这令银岚有了种不好的联想。 在天启派偏远的角落,一个阴冷潮湿的洞穴里,曾经住着个鬼修师叔。 因为常年修鬼道,他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在白雪皑皑的冬天,一个大活人站在外面,银岚若不仔细却基本看不到他。 所以银岚一般都称呼其为“鬼师叔”。 鬼师叔虽然常年面瘫,身体冰冷,但是却特别爱讲故事,犹爱冷笑话。 银岚记得他曾经提到过,在洪荒时期留下过这样的传说: 人死了之后,生魂会在世间停留半个时辰,若是有人强行将他们的灵魂禁锢在现界,那些灵魂就会失去意识,而只剩下仇恨。 因为啊,这样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已经脱离了天道循环。 银岚还记得,当时她还好奇地问道,这些怨魂不会去找那个人报仇吗,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当时鬼师叔是这么说道的: 邪术会通过某种媒介,控制住那些人,让那些鬼尸去成为邪恶的武器,这个控制的过程,称之为“夺魂”。 将魂魄剥夺而只剩下仇恨,是一个及其痛苦的过程,就连失去了生命力的尸体都会发出惨叫,人数多的话,尸体的阴气甚至都会化成实体的灰色灵力,加速夺魂的过程。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银岚听到了尖锐的笛声。 那是一种疯狂而刺耳的声音,仿若溺水之人最后的狂笑。 银岚指尖动了动,全身快要断裂的经络传来撕裂灵魂的疼痛。 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她无法动弹,挣扎着起身,却只能依在朱红色的柱子旁。 然后,银岚看见,有一团看不清的黑雾,撕裂了空间。 就那么地,从半空扭曲的黑洞中,走了出来。 第十章 骨笛 那个黑雾…… 和天启后山的感觉,一模一样。 银岚那双乌黑的双眸因为惊讶、杀意和恐惧,瞳孔在不断发生着变化。 但是豆大的汗水从她额间滑落,只要一动弹,识海和肉体就传来生不如死的疼痛感。 她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黑雾不断靠近…… “喂!” 她对那黑雾大喊出声,但那人却像没有看到她一般从她身边经过,然后走向了莫清漪。 那块沾着血迹的肋骨此刻已经被雕刻成了一支小巧的骨笛,少女不知从哪找了一根麻绳,将那骨笛挂在脖间。 她就那么在血泊中跪着,周边的尸体受到了笛声的召应,都颤颤巍巍地起身,亦步亦趋地向她靠近走来。 “呵呵……有趣……夺魂吗?” 黑雾发出了奇怪的笑声,磨砺而刺耳。 他似乎对这阴森的场景很是熟悉,透过黑雾可以隐约地看到,那人甚至很舒服地在这灰色灵力间伸了个懒腰。 僵硬的尸体被笛声操控着跌跌撞撞走来,其中有一具约二三十岁的尸体整个扑倒黑雾上,张嘴就咬。 但黑雾毫不在意地一挥袖,那鬼尸就变成雾气的养料,彻底消失在这个世间。 “哈哈哈,今天心情好。”黑雾大声笑道,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觉得格外惬意,“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黑色的雾气越来越多,逐渐有和灰色的阴力融合的趋向。 弥漫开的雾气接触到的尸体,全部都被剥去了骨肉、衣物…… 只剩下副骷髅架子,白色的骨头断断续续地接在一起,以奇怪的姿态向中心靠去。 “难得啊。” 黑雾似乎很是高兴,一直笑的不停,连那层看不清的雾气也一抖一抖的: “这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夺魂。” 莫清漪此刻终于抬眼,那双翠绿色的双眸中看不见任何情感。 她苍白的唇搭在小巧的骨笛上,吹奏出奇怪的乐曲。 青元派上下千百修士,或者说是鬼尸,全都追随着笛声而来。 骨架们向着黑雾靠近,黑雾中的人却丝毫不见惊慌,反而朝她扔了些什么东西。 莫清漪的眼前一黑,她伸手去拿,掌心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那是件纯黑色的斗篷,没有任何装饰,单纯的黑色。 “加入傀儡门吗?我可以给你完整的功法,以及你最渴望的强大的力量。” “你休想!” 银岚虽然全身都动弹不得,但是她向着黑雾大喊出声: “莫清漪是东域青元派的人,她才不会跟你这个大恶人走。” 这边莫清漪左手抱着那件斗篷,右手抚摸着地上躺着的那人的脸颊。 “我加入。” 银岚惊讶地回头,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的诧异,她完全不敢相信刚才那三个字是从莫清漪口中说出。 少女戴上黑色的斗篷,整个血红色的衣衫都被遮罩在黑色的布料之下。 由于完全魔化,少女黑色的头发变成了单纯的银色。 银色的魔力划过,及腰的长发被削断,银色的发丝散落一地。 而只留下到耳边的短发。 莫清漪穿上斗篷,戴上那宽大的黑色帽子,只露出了耳边细碎的银发。 斗篷遮住了神色,银岚看不清她的表情。 “莫清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银岚说着说着泪水就不停地往下流,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的! 待莫清漪走过银岚身边的时候,银岚听见她对自己说道: “从今以后再无青元派的莫清漪,只有傀儡门的莫妄。” “你站住啊!” 银岚大喊: “莫清漪你给我站住!” 然而她却再也没有回头。 “真是吵闹的畜生。” 黑雾像是有些烦躁一般,对着银岚生气地拍了掌,将她直接振飞到另一个柱子上。 身边的建筑都被这招的威力波及,零零落落的碎块砸落在她身边。 “咳咳……”血不受控制地口中吐出,银岚觉得整个身体或许都要散架了。 “哎……辟邪怎么就跟了你呢。”黑雾叹了口气,黑色的雾气逐渐笼罩上了银岚的身体。 银岚想要躲开,但身体已经完全不能控制。 剧烈的疼痛,被阴湿的黑雾包围的缠绕感。 这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让银岚开始有了死亡的预感。 她从来不害怕死亡,她只是瞪大着眼睛,想要透过雾气看到里面那人的模样。 就算是成为冤魂烈鬼,她银岚也要向这个人索命。 可下一瞬,那雾气却陡然散尽。 “辟邪现在还不是完全态,就先在你这小娃子体内存个十年吧。” 还没等她喘过气来,银岚就听到那粗粝的嗓音这么说道、 “可是你太吵了,还是先昏着吧。” “你……” 银岚只觉得眼前一黑,本来强撑着的她,忽而失去了意识。 黑雾解决掉辟邪剑主之后,侧身对着莫清漪和蔼一笑。 对于这名新收的子弟,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他将枚银色的令牌交给莫清漪,不,现在应该称作,莫妄。 “那群伪善者已经到山脚下了,怎样?要我帮忙全部都杀了吗?” 莫妄神色未动,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骨笛: “不用。” “怎么,看到昔日的同门心软了?” 听到黑雾的反问,莫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脸色变得一片冰冷: “时候不到,等段时间,我要亲自动手。” “呵呵呵呵……” 黑雾“咯咯”地笑了起来,对她的言语表示很赞同: “走吧,我们回山门。” “等等。” 莫妄走到山边,沿着青石台阶向下看去。 同门的血迹,石阶上攀登的血色掌印,和隐隐约约越来越近的身影。 这条炼心路,指引得了青元派的子弟,但却阻挡不了外面的人皮禽兽。 她声音冰冷,夹带着压抑不住的仇恨: “我莫妄,与昆仑掌门银浅枫,与昆仑不死不休。” 莫妄的声音甚至因为仇恨而颤抖着,她甚至动用了魔力,来使声音传播地更远更响。 “不疯魔。 不成活。” —————————————————— “报告掌门,青元派内所有的修士全部都消失,现场有是失传已久的了炼尸道的痕迹。” 来人一身白衣,腰间别着把看着就不凡的宝剑,是昆仑剑修的标志。 站在空中房顶上俯视整个门派的人,看上去大致三十来岁左右,鬓角飞扬,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古朴木剑。 “夺魂之术,多大的仇恨啊……” 银浅枫作为昆仑掌座,修道这么多年什么灭门惨案没见过,但是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凄凉的灭门之景。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残留的厉鬼的嚎叫和久久不散的尸体的阴气。 “莫清漪吗……” 他叹了口气,犹豫了大概两三息,还是运气灵气,雄厚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东域: “青元派莫清漪,背叛师门,屠戮青木一族,堕为魔女,众正派修者,见而杀之,以祭青木一族亡魂。” 这是东域下追杀令的方式。 自今以后,若是再次碰到莫清漪,那只能不死不休。 除了昆仑之外,东域其他诸派也都前来查看青元派的异象,只不过没想到到此看到的竟然是这么一番血腥的画面。 在混乱的场面下,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路过主殿的柱子旁边,被倒在血泊中的小女孩吸引住了。 她拎起那女孩的下巴,粗暴地用袖子抹去她脸上的血污。 “这样貌可以啊,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 那女人说话的声音倒是如银铃般清脆,煞是好听。 “可惜可惜啊,这么好的苗子就……哎,还活着?” 女人用灵力再仔细地探了一番,真是强韧的恢复能力,收到这么重的伤还有自我愈合的趋势。 “哈哈哈天不亡我。” 她小声笑了起来。 女人右手捏了一个诀,悄悄将这个活人塞进了她的空间里。 这样的话,一男一女,刚好齐全了。 第十一章 芥子空间 从高空中俯视而下,会给人一种九霄而下的畅快感。 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殿前所有的天启弟子们。 银岚看到自己晃动着两条小短腿坐在天启阁的屋顶上,很是开怀地笑着。 除了她和掌门坐在最高处偷窥众人之外,其他的天启弟子都围着殿前的巨木点起篝火,载歌载舞,刀影交错。 周围吵吵闹闹连近距离打个招呼都得大声喊出来,花师叔将去年埋下的所有桃花酿全部拿了出来,到处是酒壶“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 “嘿咻嘿咻”醉酒之人发出的傻笑声,旁边因为谁被压倒而发出了阵阵惨叫,“刷刷”兵戈相见的声音不断,夹杂着“哇哈哈哈”孩童的笑声,那些刚开灵智的器和灵们像个孩子般绕着人群欢呼雀跃着,就连山上的一草一木,也发出荧荧的绿光,绽放出幽香的花朵…… 在这一年一度的天启盛宴里,流云的五色灵力在黑夜中幻化成梦幻的霞光,其他师叔们也各显神通,天启山上的整片天空都被杂七杂八的彩色灵力漩涡给塞满了。 对于天启派的大修士而言,这片星空就是张画布,即便现在是黯淡的黑夜,但天启派却灯火通明如白昼。 这可比彼岸东域的烟火祭还要美上无数倍。 “阿岚,新的一年了,有没有什么心愿呀?” 流云那双暗紫色的眼眸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银岚觉得,流云的眼中一定有流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 “我啊……” 她看着眼前那些手舞足蹈地庆祝着的同门们,不禁笑出了声: “我要……嗯哼不能说。”银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蓦然收回了快要说出去的话:“说出来了的话,就不准了” “对不对,流……云……” 她稚嫩娇俏的脸庞向侧边转过去,看向流云,但入目的却是一团看不清的黑雾。 那人发出“呲……”的奇怪笑声,阴冷的雾气将七彩的霞光逐渐笼罩。 “啊!!!!” 银岚瞳孔放大,她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仿若掉入了噬海里,如坠冰窖。 那雾气透过皮肤,慢慢地侵入识海里,一点一点的,腐蚀着她的意志。 …… “不,不要!” 银岚大喘着气惊坐而起,她捂住因剧烈跳动而开始有些疼痛的心脏。 肉呼呼的左手往脸颊上摸去,湿漉漉一片。 昏迷前的记忆像是倾倒而下的雨水,透骨的凉意之后,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那些突然而然,从未想过,刚从死亡中逃脱而出的,地域之夜…… 乌黑的双眸此刻没有一点精神,她本能地抬起头,环视着周围打量附近的环境。 她在一摞枯黄的草堆之上,抬眼是片茅草的屋顶,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草屋。 银岚推开门往外走去,她不禁因为刺眼的强光而伸手遮住了眼睛。 烈日就这么毫无遮掩地洒在她的脸上,不过一会儿,银岚就觉得皮肤因为暴晒而变得干燥。 天空呈现出奇怪的灰色,大地是苍凉的土黄色。 像是在大漠里一样,周围全是黄沙飞舞的干旱土地,看不到丝毫绿色的生机…… 银岚想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天罗伞来遮挡这刺目的阳光,却感觉到指尖空落落的。 她低下头,白嫩粗短的小手五指张开,没有了储物戒指的踪迹。 而且她和黑刃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别找了,东西都被收走了。” “谁?” 银岚听到陌生的声音,回头看去,却没看到人影。 “哈唔~”那人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原本是充满朝气的少年音,音调却拖拖拉拉低沉着,像是没睡醒一般,“这呢。” 这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银岚抬起头来,茅草屋上坐着一个看上去约十来岁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过于成熟玄色长袍,左膝盖微弯,就这么单手拖着下巴看着地上的银岚: “我们现在都是活祭品哟~” “什么意思?”银岚听不懂那少年在说些什么,皱起了眉头。 “简单点说,抓我们俩进来的那个女人打算把我们送去合欢宫的一个元婴长老那,想来若是真落到那人手里,估计下场不会比死亡好上多少。” “合欢宫?”银岚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只不过,原本天启山上倒是有个合欢真人,是个整天疯疯癫癫的师伯。 “对哦~”那少年黝黑的瞳孔带着笑意,整张脸虽然还未张开仍显青涩,但不难看出日后一定是如玉般的公子: “合欢宫可是魔修的聚集地,是个分分钟可以把你这小美人吸干的地方。” 在炙热的阳光下,银岚感觉身体的水分正在不断蒸发,有着脱水的前兆。如果去被带去合欢宫被吸干的话…… 银岚不自禁地走回茅屋里,还是天启山四季分明的环境好,合欢宫这群魔修脑子有坑吧,把门派修在沙漠里。 “喂,我们赶紧跑吧。”银岚对着屋顶喊道,“你知道出口在哪吗?” 少年也跟着银岚慢悠悠走进屋里,很优哉游哉地躺倒草垛上,又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哈唔……我们在小空间里。” “小空间?” “现在大陆上虽然有很多储物法宝,但是能存放活物的法宝却屈指可数。而这种芥子法宝内部,就称作小空间。很幸运的,我们现在就在传说中的芥子空间里。” 银岚看着周边这一望无际的沙漠,再抬头看看阳光四溢的红色天空,这难道只能劈开空间出去了吗…… 得先把她的储物戒指找回来。 银岚回身看着这片空间里唯一的另外一个活人:“你知道我的储物戒指被放在哪了吗?” “不知道……不过想来应该被那女人带在身上了吧,哈唔……” 被困在这样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小空间里,银岚急着出去找人却无计可施。 不过好在储物戒指里的东西,应该不会被人拿走。 储物戒指上附有主人的神魂,再加上天启器峰的师叔们特制的“防盗”体制,若没有元婴期以上的修为,里面的东西是取不出来的。 银岚运气灵气感受了下身体的状态,嗯…… 各种暗伤七七八八,经脉骨骼破损严重,就连识海也濒临崩溃。 看来没睡够,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女孩忽而皱眉忽而嘴角上扬,忽而在窗边自己踱步,忽而又躺倒在草垫上打算休憩。 还真是所有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 “喂。” 他对径自躺倒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喊道。 “我们现在算是难兄难弟了……”少年左手垫在脑后,侧着脸对她温雅地笑道。 他向银岚伸出右手,黝黑的瞳孔清澈而满含笑意: “初次见面,我是夭弋。” 第十二章 遮面女人 银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的时候,那个名叫夭弋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她隐隐约约有听到屋外的声响,银岚揉了揉眼睛,向外面走去。 “前辈,我觉得黑色更好看。” “哎呀很好看啊小公子~奴家觉得没有比白色更适合你的~” 这声音如娇如媚,声调上扬带着柔惑的尾音,令人听到骨头先酥了一半。 夭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袭白衣,少年俊秀的面容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纯白色的道服穿在少年身上,清雅如仙,如缎的黑发被纯白的发冠束起,显得身形如松而俊逸。 以银岚的审美来说,她也觉得白色更适合这般岁数的少年。 “嗯,白的好看。”她点头道。 夭弋朝着银岚这边递过来一个眼刀,指着他身边那个女人说道: “就是她把我们抓来的,你还帮着她说话?” 那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她带着一顶巨大的帷帽,敞开的罩纱之下,是张被白色布带缠满的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显得格外恐怖。 不过视野往下,那奇怪的女人却有着令世间男人都血脉膨胀的火辣身材。 黑红色的皮衣包裹出完美的弧度曲线,绣着金纹的领口在胸前微微敞开,可见的圆润犹抱琵琶半遮面,只隐隐露出小半边。 红底黑纹的旗袍下摆一直开叉到大腿根,那双白皙细腻的长腿就那么随意的露在外面,每走一步都是一次拨撩。 “哎呀奴家的小仙女也醒了啊。”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走过来挑起银岚的下巴端详道: “奴家果然没看错,这眸子睁开了可比睡着好看多了。” “是你把我们抓来的?” 虽然下巴被人捏着,但是不痛,所以银岚也顺着抬起头没有反抗。 “别说抓嘛~奴家可是把你从血海中救出来的。” “这个地方是你的空间?” 银岚那双乌黑的眸子就这么紧盯着那奇怪的女人。 “唔,这里不好玩吗?”女人露在外面的双眸微弯,侧着头看着银岚,表示默认。 “哦。”银岚冷漠地应声道。 确认了对方是自己想找的人,她那双乌黑水灵的双眸深处隐隐有着青绿色的涡旋,整个空间的风灵力都因为莫名的呼唤而暴动起来。 地面上的沙粒被呼啸而来的风卷起,沙尘在空中不断旋转,沙尘暴的出现让空气变得更加干燥。 “把我放出去。” 银岚稚嫩的声音响亮,音调压低:“我赶时间。” “这么大动干戈干什么哟~”那整张脸都被白布缠着的奇怪女人嗤笑道,“奴家的脸蛋可被这风刮得疼呢。” 银岚上下观察着对面那女人,她浑身上下没有看到任何和兵器搭的上边的法器,不知道使用的是怎样的术法。 而她此刻身体也差不多只回复了七层,只能出奇制胜了。 刚醒来的时候银岚有尝试着取出丹田里的辟邪剑,但是只要她一有操纵辟邪剑的想法,整个丹田就会传来生不如死的抽痛。 除了一开始缠绕在辟邪剑上的红线之外,现在还有一层朦朦胧胧的黑雾围绕在剑柄之侧。 所以短时间内,大概是没办法动用辟邪剑的力量了。 在银岚聚气蓄力的时候,那女人还是以一种妖娆的姿态站立着,仿若银岚只是在表演一场动静有些大的杂戏。 “风吟术。” 银岚左右手飞快结印,青色的风灵力在手中凝聚成实体,半透明的风刃具有很高的隐秘性。 她对准那女人的脉门,先出一招作为试探。 “别对着奴家的脸嘛。” 那女人笑吟吟道,面对袭面而来的风刃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她只是摇了摇挂在腰间的金色小铃铛,一阵清脆的声响之后,快要触碰到女人的风刃突然就被粉碎成游离的灵力。 “风刃.叶旋。” 这招未中,银岚丝毫也不意外,只是刚才那招试探出来的,那女人的法器原来是铃铛吗。 她将风灵力凝聚成细小的叶片状,因为体积小,所以那丝浅浅的青绿色更难以察觉,这招还是她从和竹眠的对打中突然想到的。 不过用神识操纵这么多叶旋还是勉强了些,银岚额间冒出冷汗,这招第一次用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些。 就当叶旋即将命中女人背后之时,一条朱红色的缎带从她的腰间旋转而出,环绕在她周围,挡住了身后的暗器。 “玩够了吗,小仙女。”那女人嘻嘻笑道,柔弱无骨的白色皓腕缠上朱红色的带纱,“奴家的耐心快没了呢。” “恩,快了。” 即使面对的可能是个筑基期的修士,但是银岚也没有因为这比她高上许多的威压而惧怕。 银岚在门派中和师兄师姐们过招的时候,因她总是修为垫底的那个,所以为了不被压着打,她只能想办法去越界挑战。 她也曾因为总是打不过师兄师姐们而哭着向流云求助过,但那时他只是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 他告诉自己: “武力打不过的时候,可以智取啊。” “风吟术!” 银岚操纵着风刃朝着女人的脸上挥去。 “你这小术法啊,对奴家没用~” 女人嗤笑着,柔弱的手指正打算拨撩腰间金色的铃铛时,却陡然发现那铃铛竟然发不出声音了。 “咦?” “悬空。” 银岚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跃到了女人的身后,她在铃铛周围抽空的风灵力,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风佑。” 携带着狂暴风灵力的一脚径直踢向那女人的关节处。 “嘁。”那女人也不调侃着说话了,她将朱红色的缎带卷成盘状阻挡住这一脚。 银岚感觉左腿传来剧烈的疼痛,而那缎带也只是有轻微的划伤,不出意外那肯定至少是二阶的法宝。 虽然绕后失败,但是悬在半空中的银岚却露出了笑容。 她乌黑的双眸弯起,嘴角甚至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风刃.叶旋。” 数道隐秘的叶状风刃从女人的背后穿插而过,狭长的形状在风速的推动之下有着强大的划伤力。 刚刚的风佑只是她为了吸引注意力的招式,只有将那如缎带的法器也吸引过来,她才有可能真正命中那女人的肉体。 此刻朱红色的缎带已经来不及防守,细长的叶刃就这样穿过了女人的身体,朱红色的衣服隐隐可以看到渗染出的朵朵血花。 “你……” 银岚抓住缎带松散的那一个瞬息,携着狂卷风灵力的拳脚疯狂地捶打着那女人。 “风佑.拳拳到肉。” 席卷的风灵力如看不见的细线,径直划破女人的身体。 胸口被命中一拳,那女人不禁吐出口鲜血,向后倒去。 此刻,银岚体内再也没有丝毫的风灵力了。 连施展“羽落术”的灵力也没有,她也从半空中径直倒落在地上。 “咳咳……”银岚咳嗽着,不小心啃进的沙土让她嗓子干地生疼。 “哇你好厉害啊。” 全程一直在屋顶上看着二人斗法的夭弋鼓了鼓掌,黝黑的眼眸中满是惊讶和无辜。 “你这……咳咳……” 那女人却突然动了动,明明浑身经络都被银岚打伤,但是她却颤颤巍巍地坐起身来。 银岚感觉到身上突然出来一阵强大的压力,让她本来半伏着的身体又倒回地上。 “啊哈哈哈哈……”那女人疯狂地大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我的,我的身体……” 她抚摸着白皙的身体上细细碎碎血红色的划痕,眼中竟然流出了泪来。 银岚艰难地抬起头来,却看到那女人满是血丝的眼睛。 “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阴森的魔力围绕在女人的周围,庞大如山般的威压倾下。 “噗……”银岚本就乏力的身躯被这威压打击,一口鲜血从口中迸出。 “竟然是金丹期吗。” 屋顶上观战的夭弋不禁出声,这种感觉,不止是筑基期啊。 不过这金丹期的威压并不稳定,仿若是…… 碎丹之后的余威。 第十三章 半枝莲 “事情不妙啊……” 夭弋盘膝坐在上方,看着那女人身边充裕的阴森魔力,不断飙升的威压令他感觉很是不适。 “道友我来助你一力。” 白衣少年以如鹤般的姿态优雅地从空中跃下,径直往女人腰间袭去。 “接招。” 紫色的电光从夭弋掌心冒出,雷电快要触碰到女人的那一刻,凝聚成实体的魔力让夭弋整只手都像是坠入了冰河,僵硬到无法动弹。 “滚。” 那白布遮面的女人说道,直接将夭弋弹飞出去。 不过好在夭弋在半空中稳住身体,缓缓落回了屋顶,“蹿”地一下缩回了屋里。 “喂喂喂……” 全程看着的银岚无语地出声: “夭弋兄,你就这么点本事吗?” “哎呦我的手……” 茅草屋里传来压抑的低吟,仿若是手已经断了一般。 银岚还想吐槽些什么,却被浑身上下冰冷的感觉拉回了神。 她抬头,那女人一直盯着她,让银岚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筑基期若是将丹田内的灵力蓄满,就可以达到大圆满的境界,若是有机缘过了心魔境,就可以在丹田内凝聚成各色的内丹,相比筑基期而言战力高了十倍不止。 “咳咳……”银岚嘴角不断流出鲜血,果然炼气期对金丹期毫无还手之力吗…… “把奴家伤成这样,你说~”那女人笑着道,但是语调阴冷。 现在身体被威压压着完全无法动弹,银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女人跨着风情万种的步伐向她走来。 “我该怎么回报你呢,哼~” 银岚感觉到下巴被魔力强行抬起,“咔擦”一声是后颈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有本事啊~炼气期就蛮成这样……” 森冷的魔力不断地抚摸着银岚的脸庞,女人眸中的神色让银岚浑身打颤。 这女人该不会想要剥下她的脸做人皮面具吧。 脸上的力道突然一松,银岚整个脸着地磕在地上。 “嘶——”由于后颈的骨头已经断裂,银岚根本无法自己抬起头来。 “嗯哼~你还有用,就先留个几天。” 她听到女人柔媚的声线,紧接着,那女人又接着说道: “先把身体护好,才是最重要的~” 银岚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但是若是像这样被困在这个空间里的话,她谈何去找天启派的众人们。 流云,花笛师叔,竹眠,还有宗门的那些师兄师叔们…… “可恶……”银岚低吟道,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迹。 难道真要用那一招了吗…… 正当银岚打算动用那不到绝境不能使用的招式时,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传来。 “还好半路找到了这半枝莲,不然奴家这身上的伤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半枝莲…… 那是远在西域才有的魔植,在那无尽的沙漠之上,在光影交错之间会出现绿洲上的蜃楼倒影,而在昼海的某一片绿洲之上,生长着这种奇特的魔植。 这种植物有着金黄色的花瓣,花盘若小盘,结着褐色的籽。 传说中半枝莲总是面向着昼楼的方向,指引着各地远来的修者去探寻蜃楼日神的传承。 不过这毕竟事传说中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过蜃楼的遗址。 而半枝莲这种魔植因为有修复伤痕、治愈肌肤的能力,所以就算在正道女修之中,也是风靡一时的存在。 原本在他们天启派,好巧不巧的,就有一株半枝莲。 “不会这么巧吧……”银岚低吟道。 像是回应银岚的喃喃低语一般,她的神识里传来道道急促的呼唤。 那声音是软软的童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岚岚岚岚救救窝,楞家快要被扒光光了!” 银岚努力侧过头来,有些模糊的视野间隐约看到了那株金灿灿的绿植。 她刚绷紧想解开封印的识海马上放松下来,看来今天这一战是打不成了。 视野中,那女人似乎也明白“持续发展”的道理,每次只拔了半枝莲的三片花瓣。 “喂。” 银岚对着那女人出声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嗯哼?”女人正在研磨着半枝莲的花瓣,她很是意外地扭过头来看着银岚。 “你把那盆半枝莲借我几天,在到达合欢宫之前我绝对不会再闹腾了。” “小孩子家家的也对这半枝莲感兴趣?” 女人听到这话还是挺意外的,除却那玄之又玄的传说,半枝莲唯一的功效就是护理肌肤、美化外貌,但是这种功效随着修为的增高,会越来越细微。 所以对于炼气期的女修而言,这半枝莲才是求之不得的存在。 “奴家怎么知道,你这小滑头说话算不算数呢~” 对于女人而说,银岚的确是个比较棘手的存在,为了十日后合欢宫的祭献,她要保证人完完整整地到达。 但是这小娃子虽修为不高,奇奇怪怪的招式却有不少,防不胜防。 若是她真肯就此消停,这盆魔植给她也无所谓。 “恩,我可以把自己的经脉封住。” 对于灵修而言,体内的灵力会被存在灵根所在的丹田之内,而想要运用灵力,则需要灵力在体内各处经脉中运转,称作“周天”。 若是修士强行将自己的经脉封闭住,则灵力无法运转“周天”,自然也无法施展各式各样的灵技,仿若凡人一般。 由于每个修士体内的经络都不相同,所以只有本人才知晓“周天”运行的路径,换而言之,也只有本人自愿,才可以封闭全身上下的经脉。 而每次封闭经脉后再打开,至少也要过上十天,这段时间,足够她达到合欢派了。 银岚很少说谎,在女人点头表示交易成立时,她便动用灵力封住了经脉。 “啧,奴家给你还不是~” 那女人见状,倒也没耍什么阴招,把手中的半枝莲扔给了她。 “就当给你俩作伴吧。还有十天……” 女人阴森森地对二人笑道: “若是你们再耍什么幺蛾子……” 她的身形逐渐变淡,缓缓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我也不介意再花点时间去寻其他人。” —————————————————— 等女人的身形完全消失,夭弋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摆弄着半枝莲金色的花瓣,向身边的银岚问道: “这半枝莲也不过稀罕了点,值得你封闭经脉去换吗?” “啊……这个嘛……” 银岚“盯——”地紧盯着那盆窝在花盆里的魔植,狠狠地在那花瓣上一揪。 不知道是不是夭弋的错觉,他仿若看见了那半枝莲颤颤巍巍地往回抖着缩了缩。 “我也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银岚带着笑意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乌黑的双眸里却不带任何笑意。 下一秒,那盆魔植陡然跳了起来,“哗——”地一下窜到夭弋的身后。 “哇啊啊啊啊啊岚岚岚岚我错惹!人家只是睡过头了呜呜呜……” 这尖叫的小奶音把夭弋迷地一愣一愣的,谁能告诉他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年头半枝莲还能成精吗? 第十四章 师兄银榕 “就是酱紫……然后再酱紫……之后楞家就被那个可怕的魔女给抓住辣呜呜呜……” “她每天都要扒人家的花瓣做什么美颜膏,每次还很龟毛地要加牛奶和蜂蜜。” “花瓣被扒超级痛的哭唧唧……唔……岚岚你干什么……捏……楞……家……” 银岚两手捏住半枝莲两侧的花瓣,上下左右像是揉面团一般使劲拉扯着,将花盘扭成各种奇怪的形状。 “所以说……”银岚还是一脸笑意,但是听着半枝莲浑身发冷,“你是因为睡过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呜呜呜你有没有听楞家说嘛,是在进阶不是睡觉!” 半枝莲感觉到花盘一松,是那个穿着白衣的陌生少年将它从银岚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 “谢谢小戈戈。” “哎呀别气。”夭弋对这这盆奇奇怪怪的魔植笑的一脸柔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半枝莲呢。” “哼唧人家可是变异的,可腻害了。” 半枝莲在花盆中一扭那绿色的茎,花盘上扬,可是骄傲。 “我哥呢?” 银岚一巴掌拍在半枝莲花盘上,告诫这花别废话说人话。 “呜呜呜碰到谁不好,楞家怎么就偏偏遇上小妖女了呢……” “嗯哼?”银岚冷笑。 “我我我……我说就是……”就算银岚此刻被封了经脉,但是小妖女浑身上下的蛮力,它还是见识过的。 所以它以最快的语速夹杂着很多不必要的废话说道: “那天晚上我和榕榕很早就上床睡美容觉辣,等我再次醒来之后,因为进阶好像睡了差不多三四天,然后就发现自己不在宗门里惹……” “楞家和榕榕的联系完全断了,呜呜呜也布吉岛榕榕怎么样了。” “那个,我插句嘴。”夭弋在一旁蹲着,饶有兴趣地听着,“榕榕是谁?” “是窝的契约主人呀~” “这年头还有人契约这种只知道卖萌的魔植吗?” 半枝莲内心受到五百点伤害,卒。 契约是指修士和已经有意识的妖或灵植之间签订的天道协约,在签订协约之后,二者的修为都会受对方影响而增进或压制,若是一方生命受损,另一方也会受到伤害,可谓是命运共同体般的存在。 由于每名修士最多只能在神魂中留下一个烙印,所以一般而言修士都会选择高阶而强大的灵兽,如冰狼、火凤等。 与灵植签订契约的少之又少。 和半枝莲签订契约的夭弋连听都没听过。 “那你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比如说什么强大的神威之类……” 夭弋黝黑的双眸里满满的都是认真,看的半枝莲不禁心虚地慢慢下沉,想缩到土里去。 “窝,楞家,呜呜呜……” 银岚将碍事的夭弋一脚踢开,掐住半枝莲的花盘问道: “你还能感知到我哥的存在吗?” “人肯定没死契约还在的辣,就是就是……”说着说着半枝莲的花瓣就耷拉了下来,很是沮丧,“楞家现在完全感受不到榕榕的存在了,就像是被什么隔绝了一般。” 银岚听到这,放开了手中捏着的半枝莲,整个人长松了一口气。 她整个人倒在干燥粗糙的草垛上,闭上了眼睛。 睡觉,然后接着战斗。 要把所有人都找回来。 隐约之间她还可以听见夭弋和半枝莲的说话声,没想到这两人倒出乎意料地合拍啊……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念,银岚最近总是会梦见过去的事。 云云雾雾之中,她看到了一个不停流着口水傻笑着的小婴儿。 她穿着一身红红艳艳的小肚兜,做在奢华的玄石长桌上啃着自己白嫩的小脚丫子。 “喂,你别往我这走啊,我可一点都不想要个妹妹。” 出声的是站在桌边的一个蓝色衣服的少年,他很是烦躁地揉着自己栗色的头发,棱角分明的面庞上满是不乐意和嫌弃。 “想要……妹妹……”在桌角的少女直直盯着桌上的小婴儿,像是幽魂般喃喃说道。 “我也……不要……”站在少女旁边的红衣少年学着她的语调拖长声音道,语调中也是嫌弃满满,“只会流口水的小屁孩……” “欺负妹妹好像也挺有意思的。”站在桌子另一侧的少年邋邋遢遢地穿着褐色的短打,肩上披着件藏青色的外套。 他像逗猫一样用毛茸茸草戳着那桌上坐着的小婴儿:“喵一声?” “阿岚乖。”银岚的小脑壳儿被人揉了揉,她开心地“咿咿呀呀”着叫了起来,在那温厚的掌心上蹭了蹭。 流云依旧是那副温润如天边不可触及的云彩那般,站在她身边: “来,去选一个。” 摸中了哪个,哪个就给阿岚当哥哥或姐姐。 “我说掌门就这样选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哼,你们有本事倒是像个更好的主意出来啊。” “我倒是觉得‘抓阄’找哥哥姐姐这个主意挺不错的。” “我觉得……” …… 小婴儿似乎没有听到周围师叔师伯们吵闹的声音,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围着她的五个人。 她左转转,右转转,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向一个方向爬过去。 “要!”稚嫩的声音软软的,但是带着坚定的意味。 “唉哟我的小祖宗哎别扯这是我的叶子啊啊啊啊。”同样是小孩子的奶音,带着哭声地嚎叫。 小婴儿抓住少年肩上的黄色花朵,使劲地往下扯,那吃奶的力道,不扯下来决不罢休。 “哈哈哈是银榕啊。” “蒲老头你输了,给灵石。” “靠还可以这样?” “别耍赖啊,这可是立了天道誓的。” …… 没有任何人理会快要被扒拉下来的半枝莲,除了流云真人轻柔地将小婴儿死捏着的小拳头松展开来。 “阿岚以后有大名了,银岚,银岚,很好听哦。” 流云温柔醇厚的声线回荡在她耳边: “银榕以后就是你哥哥了,他会护着你的。” 小婴儿疑惑地抬头,看着身前庞大的倍称作“哥哥”的生物。 那人没有说话,一双苍绿色的眸子就这么淡淡地盯着她,身形挺拔劲瘦,像是座苍山。 银岚那时觉得,有这样一个哥哥挡在身前,好像也是,不错的…… 当然这些画面都是事后她懂事了之后,流云拿着留影石带着她看的。 大陆上市价数十万灵石的留影石,在天启派也不过是给银岚记录成长轨迹的工具罢了。 但是随着银岚逐渐长大,会自己光着脚丫子到处跑之后,却发现那个所谓的哥哥不怎么理会她。 银榕从不说话。 她每次跟在银榕身后“哇哇”大叫,却得不到什么回应。 像是座永远翻不过的大山,银岚看到的永远都是他的背影。 但是银岚还是很喜欢这个哥哥,因为银榕虽然不说话,但是只有他会待在树下双手接住跳下来的她,只有他会在她走累撒娇的时候背着她一路走回山门,只有他才会纵容着她骑在脖子上到处巡游…… 等银岚稍微懂事了一些,她才明白,原来银榕是因为修炼修罗道的原因,这辈子都失去了声音,再也无法说话。 她还记得那一天,大概在她六岁的时候,她手脚扒拉在银榕身上,撒娇道: “哥哥哥哥你说句话吗~” “阿岚想听你喊妹妹~” 那双苍绿色的眸子低头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双手双脚,眼眸深处有些无奈。 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哼,你这小妖女别强人所难好嘛,榕榕又不能说话~” “你个小妖女,榕榕最讨厌你了……唉哟榕榕你别打楞家呜呜呜……” 半枝莲被银榕敲了一指头后安稳了很多,作为伴生魔植,它是可以听到银榕的心声,在某些时候,可以作为传声筒的存在。 这就是银榕从小契约它的原因。 “好的吧……”银岚满是沮丧地趴在银榕背上,双腿很不安稳地乱晃着。 “阿岚……” 隐隐的,很弱的声音,若不是银岚离的近根本听不见。 “妹妹……” 虽然仍是半枝莲的花盘发出的声音,但是却是深沉低稳的少年音。 第十五章 魔女源觅 等到银岚睁开双眼的时候,又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旁边一人一花正啃着馒头,还在叽叽喳喳地聊着。 “饿。”银岚揉了揉肚子,这种感觉……大概又过去了三天。 手中被塞了个热乎乎的馒头。 “吃。”夭弋连个正脸都没给她,浑身心思都在那盆半枝莲上。 “啊呜我说……”银岚一口啃下整个馒头,支支吾吾地说道,“花花你进阶之后有什么新的本事吗?” “哇楞家有名字的!阿葵!这么好听的名字!”半枝莲很是嫌弃地用叶子一拍,“我变厉害了!” “说……人……话……”每次和这花说话,银岚就觉得自己特别暴躁,真不知道小时候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它。 “呜呜呜,楞家现在可以变声!” “变身?”银岚听到这倒是惊讶了,“你可以化形了?” “是变声……”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沉稳中带着少年独特的音色。 是哥哥的声音…… “我还可以这样说话哟~”这是清冷中带着点甜腻的少女音,很是矛盾,但是有反差萌的可爱。 “哦。”听到这银岚满脸冷漠,“没用。” “你你你!” “别欺负花花了。”夭弋安抚着半枝莲,“它还是很有用的,它知道不少信息呢。” “嗯哼?”银岚用“从实招来”的眼神直逼着半枝莲。 “那可恶又可怕的女人每天晚上都要给我讲一模一样的故事,哇她都不知道我听了这么多晚都听腻了吗,这种悲情血腥的故事一点都不适合当睡前故事好嘛……哎痛呜呜呜……” 银岚已经不指望阿葵可以把话说明白了,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夭弋,他应该听这花唠唠叨叨地讲过一遍吧? “其实吧……”夭弋倒是无所谓地一耸肩,缓缓道来: “那个女人其实就是三十年前名震一时的魔女源觅,合欢派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女人,除了修为高之外,她那张听说是大陆第一的美貌迷惑了正派无数人士,那段时间里正道闻觅即怕。 在这之后也不过五六年的时间,大陆上突然有传说源觅得到了可以储存活物的芥子空间,和这种堪比仙器的法宝相比,源觅的美貌和修为也变得不值一提了,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上了这块肥肉。 合欢宗也保不下这名弟子,甚至还暗地里对源觅下了毒手想要夺取空间。源觅九死一生地逃出来之后,本想借着空间之力东山再起,但她没料到在路上遇到了鸿蒙派的薄依依。 此女没有其他的特别之处,只不过运气特别特别地好。被称作‘天道之女’的她竟然跨越了一整个大境界打赢了源觅,还将源觅的空间之力吸入自己的空间里。 当源觅向追来的人说明真相时,自是没有人相信空间已经被薄依依给夺取,他们只会认为这是魔女的逃脱之辞,因此更加凶狠地追杀她。 而薄依依虽然仍被人怀疑,但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被十来位元婴大能检查丹田和识海,都未能发现空间的影子,因此也彻底逃脱了嫌疑。” 说道这夭弋长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人儿,连平时最为重视的脸都被仇人给划花了,我还没看着过呢,也不知道那盛极一时的容颜究竟张什么样……” 感慨之后,夭弋接着说道,剩下来的和他们的处境息息相关: “被剥夺了空间之力的芥子空间失去了滋养灵植的能力,而变得黄沙遍布,毫无生机,也就是我们现在呆着的小空间。” 夭弋带着点嗤笑道:”也不怪我之前没意识到她就是传说中的魔女源觅,没想到那被人抢夺的芥子空间竟然会是这般无尽的沙漠。” “失去了一切的她只还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之前的师尊:合欢派的寻道真人,他是在合欢派围攻中唯一没有出手的人。 当源觅悄悄摸摸寻上她师尊之后,寻道真人告诉她,他需要一对容颜好资质高的童男童女修炼,若源觅可以找来,那么他会考虑帮她一把。 所以呢,我们俩……”夭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银岚,“就是那对童男童女不错了。” “以我对合欢派的了解,咱俩过去不到几个时辰,要不是没魂要不就是没命。” 寻道真人是合欢派的元婴长老之一,虽然这道名取得好听,但事实上却是远近闻名的道貌岸然的小人角色,因为其好色、残忍和弑戮之道而使得人敬而远之。 他也是合欢派上下,除了依靠双修之道修炼之外,还喜生人活祭的魔修。 只可惜就算怨言颇大,拥有元婴后期修为的他,敢反抗之人少之又少。 夭弋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个“咔嚓”的手势,表示状况真的很严峻。 要不是半枝莲听到了源觅因为内心愤恨和绝望的念念之语,他们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比这个女人棘手百倍的角色。 “元婴后期啊……”其他的银岚听不懂也不在意,关键是这个修为她肯定打不过了。 “所以说。”夭弋很认真地拍了拍银岚的肩膀,说道,“我们逃吧。” 银岚也被夭弋这认真的态度所感染,很是一本正经地道:“怎么逃。” “坐法器逃。” “哪来的法器?” “喂喂我说你们两个够了啊,这可是在源觅的内空间里呢,你们还能像流云掌门一般劈开空间溜出去吗?” 阿葵很是鄙夷地用花盘瞪着两人:“就算能出去,你们哪来的法器,储物戒指都被抢走了好不?” “这个啊。”夭弋从袖中滑出一块银色雕琢的牡丹,花蕊中央刻着‘缘’的字眼。 他眉眼微弯,深邃的瞳孔中露着浅浅的笑意。 “这就是飞行法宝?”银岚接过来一看,放在掌心冰冰凉滑滑的,看上去就像是个普普通通的雕花: “你哪来的啊?” “就在你上次和源觅交手的时候,我顺手摸到的。” “哦哦,那个时候啊……”银岚点了点头,觉得夭弋这人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银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哇你从那时候就谋划好的啊,小戈戈真厉害~”阿葵欢脱的童声从耳边传来。 “那个时候……”银岚那乌黑圆润的双眸死死地盯着那白衣的小少年: “你就谋划好要利用我来吸引注意力,你自己把法宝拿到手了吗!!!!” “咳咳……说利用多伤感情。” 夭弋像是好兄弟一般搂着银岚的肩膀,丝毫不惧银岚眼中的凶意: “这叫做合作嘛~” 第十六章 出逃计划 在数百年前,炼器师还盛极一时的时代,魔门中出了名称作‘缘’的奇怪炼器师。 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从来没人见过他的样子,也没人知道他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他的手法在整片大陆上都是常人难以匹敌的存在,就连传说中才有的、不可能被人工煅造出的九阶神兵,他一个人就打造除了两把。 一个名为“蔽天”,是柄骨伞;另一个名为“黄泉”,是三把神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九阶的非攻击类法宝,叫做神兵台。 每次他打造好的法器,都会直接抛在他所铸造的神兵台上拍卖。 神兵台是他所锻造的九阶神器,被打造的法器被光球包裹着,只有当人触碰的时候,才会显示出价格。 而不同的人触碰会得到不同的反馈,有些人只需要些低阶的灵草就可以换,有些却要有市无价的珍宝秘籍来交换,这没有任何规律,仿若就真的是依靠缘分一般。 ‘缘’所打造的法宝,上面都会雕琢着‘缘’这个字以示意。 且最奇特而坑人的是,‘缘’所打造的所有法宝都不能认主,这也就意味着得者皆可用之,这导致那些法宝在大陆上掀起了抢夺战的腥风血雨。 除此之外,‘缘’还打造了大量低阶修士可以用的法宝,比其他炼器师打造的同一阶级的法宝性能高了两倍不止,所以标有‘缘’的法宝在筑基期的修士中也有十分威名。 …… “所以呢,这就是我们逃脱的机会。” 夭弋向这两人解释了半天,在这大热天的沙漠里有些口干舌燥。 这个‘缘’的花翎飞行法宝,若不是他曾见源觅用过一次,也不会发现这个契机。 ‘缘’家出品,不需要契约就可直接驾驭,有缘者皆可以使之。 “小戈戈你知道的可真多,我都没听过这个炼器师~” 阿葵用两片叶子“piapia“地鼓着掌,表示这计划不错有成功的机会。 “那……”银岚想了想,的确是个机会,“我们怎么出去?” “源觅若要从东域进入合欢派内,那必须得过迷障。在迷障,东域这端,是充盈的灵力;而在另一端,合欢派这侧,就是充沛的魔力,所以……” 夭弋的声音低沉而条理,听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个才十来岁的少年: “我们两个灵修修士,为了适应合欢派的魔力环境,得过道名为‘魔泉’的瀑布,冲刷而下的魔力之泉可以渗入修者的骨髓,从而适应灵力向魔力的转换。 到那时源觅肯定得放我们两人出来,那刻就是我们逃跑的契机。” 害怕银岚到处乱晃的夭弋又加了句: “记得千万别碰魔泉的水,一旦根骨被魔力所侵蚀,这辈子就再也不可能踏上正道的修行了。” 银岚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我们到时就……这样……然后……” 夭弋凑到银岚耳边,小声嘀嘀咕咕着。 在八天后,果不其然,满脸裹着白布的源觅又出现在空间里,笑吟吟地说要带两人出去逛逛,欣赏下山林溪泉的美景,好在到达合欢派之前散散心。 若不是早先听夭弋说过魔泉的事,银岚还真会以为源觅只是单纯地带他们出去逛逛。 虽然二人早有计划,但是在出去空间之前银岚还是碰上了点难题。 “我的小仙女啊~”源觅柔媚地笑着,捧着银岚白嫩圆润的脸颊,“听姐姐的话,去把衣衫给换上。” 她很是嫌弃地瞅了眼银岚身上血迹斑斑的儒黄色衣衫,表示这模样根本带不出门。 “衣服在草屋里,奴家等你半刻钟哦~” 只是换个衣服而已,问题自然是不大,只不过…… 夭弋因为要避嫌已经不知踪影,剩下的另一个活人源觅在草屋外面候着。 银岚走进屋里,看到那摆在草垛旁的粉红色衣物时,她很烦恼地一歪头。 整个人恨不得直接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 但想到时间只有半刻钟,她还是极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她拎起其中一片衣服的衣角,轻柔丝滑的手感显现出这布料的不凡,但是重点在于…… “唉……” 银岚叹了口气,认命地脱掉身上染满血迹的衣衫,硬生生地将地上的衣物往身上套。 ———————————————— 源觅顶着炎炎的烈日,就这么在外面哼着奇怪的曲调,等着里面那人换好她特意准备好的衣衫。 离半刻钟差不多还有几息的时候,草屋的门“吱呀——”被推开,银岚提着于她而言过长的裙摆,逐步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源觅侧身回头看,但整个人差点因为没扶稳墙壁而跌倒在地。 “你你你……”她的音调忽然飙高,柔媚的声线因为惊讶而炸开般说道,“你穿的是个什么鬼哟!!!!!” “我尽力了。”银岚看着自己身上耷拉着的布料,很是认真地说道。 “我了个亲娘耶,你还是个女孩子吗?”源觅忍不住爆出了粗口,这种女孩子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 约七八岁的女孩子额间点缀着精致的印花,虽然乌黑的发丝杂乱地相互打结着,但却无法掩盖那张白皙中透着嫩红的稚嫩脸颊。 面容姣好的圆润脸颊两旁,是直垂到地的粉色的纱。 精致的绢花被戴在头顶两侧,再加上拖地长曳的带着星光的薄纱,若换成白色,便像极了画卷中的泥菩萨。 层层叠叠的粉色衣裳歪歪曲曲地挂在身上,她的一个肩膀甚至还裸露在外,两个长长的布带在肩上打了个奇丑无比的结。 整个衣服呈现出清一色的斜线,只有歪着头看才觉得这是一件衣服。 “谁教你把罩纱戴在头上当绢花? “我的魔神啊……” 女人白皙的双手捂住了缠满布带的脸,很是绝望地蹲在地上。 “你竟然把袖子当吊带系在肩上……” 银岚拽着拖地的衣衫走了过去,途中一不小心还在粉色的布上踩了两脚。 她站在源觅面前,乌黑的双眸中满满的都是认真: “我真的,尽力了。” 整个天启山门的人都是这么经历过来的,源觅你可要习惯才好。 第十七章 行动开始 虽然过程比较简单和粗暴,但又过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之后,银岚总算是换好那身粉红色的衣衫了。 “这还差不多嘛~”源觅上下打量着银岚,满意地点头道,“这才有点人样嘛~” 她着实不太想回忆银岚刚才的造型,太糟心了。 银岚觉得身上的衣物像是天边的云彩,轻飘飘的没什么质感,总感觉打起架来整个衣服就会不知道从哪个洞中飞到外面去,一点也不方便。 “走了走了。”源觅用魔力直接将远处的夭弋拎着领子扯了过来,一手拎着一个。 一阵眩晕之后,他们就到了芥子空间之外。 许久没看到绿色的银岚觉得有些晃眼,视野中全是参天的古木,如云般缥缈的雾气四处满溢。 她看不到人影,也没见着那所谓的魔泉。 也是,想来源觅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空间。 在外面源觅做了伪装,她不再是空间里那般白布遮脸的样子,看上去样貌普通,是个在人群中一点都不打眼的容貌。 “来跟着我走,要牵着姐姐的手哟~” 源觅的声音也不再是那种魅人而娇娆的感觉,变得正常了许多,语调温和,像个邻家大姐姐。 银岚和夭弋很是乖巧地牵着她的手,不过暗里夭弋明显感受到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的威压,这是一种警醒,告诉他们不要随意行动。 还好他提早有防备,到时候挣脱一瞬问题应该不大。 所以现在…… 夭弋脸上挂着翩翩君子的假笑,双眸中满是天真。 只要不被源觅所察觉就好。 而另一边,由于体内的经络被封住,银岚现在相当于只是个凡人,所以她反而对这筑基期的灵压毫无知觉。 而上次讨论的时候,整个行动过程她其实没怎么听懂。 最后她得出的结论就是: 一切行动听指挥,意外时刻自我发挥。 所以银岚一只手晃悠悠地牵着源觅,另一只手捧着动都不敢动的阿葵,步履轻快,活像是出来散心的贵族小姐。 “合欢派不是建在沙漠里吗?没想到附近还有这么大一片的森林啊……” 银岚乌黑的眸子左右晃荡,不得不说看惯了空间里的黄沙遍布,这种迷雾缭绕、树木繁盛的地方还真是像仙境一般。 “呵,你从哪听来的,哪有人会把宗门建在沙漠里?” 源觅似乎也因为快到合欢派,心情颇好,还饶有兴趣地和银岚聊了起来。 “喏,他说的。” 银岚两只手都被占据,只能朝着夭弋的方向嘟了嘟嘴。 夭弋:??? “我可没说过。”这锅他不背。 “明明是你说合欢宫是个可以把人吸干的地方啊?” “噗哈哈……”源觅被银岚这话给逗笑了,她饶有暗示意味地上下打量起银岚来,粉色薄纱的裙子穿在女童身上天真而富有诱惑。 “吸干啊,可不止一种方法……” 银岚双眸清澈,满是疑惑,表示完全没听懂她的暗示。 源觅啧了啧嘴,继续拉着两人往前走: “等你再大点就明白了。不对……” 她向银岚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说不定等过几天到了合欢派,你就明白了。” “哦。”银岚冷漠地回应道。 反正他们马上就要逃了,估计到时候也见识不到合欢宫的吸人大法。 走了差不多快两炷香的时间,身边的各色各样的修士也多了起来,夭弋察觉到或高或低的魔力波动,其中也少有几个灵修,不过修为大多都在炼气中期上下,估摸着也是被抓过来的居多。 迷障是一片巨大的森林,常年泛着白色的雾气。 在其中央有一口清澈的泉水,从约百米高的山坡上倾直而下,形成道壮观的瀑布。 而过了这魔泉的水帘洞,就是魔修的地盘。 由于迷障处于正道和邪派交壤的地域,因此各派的叛徒或者是大陆上被追杀的逃亡者也多聚于此,无人管理,鱼龙混杂,这山坡上也不知埋了多少尸骨。 从大概半柱香之前,夭弋就看到身边走过的各式各样看上去都不太好惹的人物,但是他一直很乖巧地跟在源觅身边,没有丝毫异状。 合欢派离这不过百里的距离,一定会有的……再等等…… 白雾烟云缭绕,可以听到“叮咚”的泉水声,隐约之间可以看到从天而下的水流。 夭弋知道这时候必须想办法找到一个对象,不然等接触到了魔泉的水,那谁也救不了他们。 “哎呀姐姐带你们过水帘洞,过了这到瀑布呀就到了合欢宫的地盘~” 源觅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们身前是一条特别宏伟壮丽的瀑布,白色的浪花在湖中飞溅而起,一点也看不出其中隐藏的魔气。 在那岸边,斜倚着一群身着红衣戏水的少女们,她们面容姣好,各有千秋,一举一动、一笑一颦中都带着诱惑。 路过的修士中意志稍弱些的,都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瞟上几眼。 就是她们了。 夭弋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模仿着银岚“风佑”的招式,在掌心形成雷电的屏障,瞬间挣脱了源觅的威压。 “你……”源觅完全没有料到夭弋的突然反水,惊讶地出声。 只见那白衣的少年流着泪扑倒在那群红衣少女们的面前,惊恐地说道: “救,救救我,源觅那魔女挟持了我,威胁我,我……”少年声音不断颤抖着,音调中带着恐惧与希翼,说话磕磕巴巴,说到某些地方还脸颊微红。 一身白色的道袍,看上去就像是被强抢过来的正派弟子。 不过在迷障这种地方,坑杀拐卖的事情多了去了,没人会去管,但关键是这个少年说出的名字。 那个传说中拥有芥子空间的魔女…… 这样一来事情可就不一样了。 路过的修士都或明或暗地关注过来,视野集中到那个身形普通,牵着一个女童的女修身上。 夭弋身前的红衣女修笑吟吟地将他扶起,她身边的女修柔弱无骨的手一挥,将席卷而来的魔力打散。 “说谎的少年,长得再好看,姐姐也不喜欢哟~” 夭弋的脸被捧着,朱红色的长指甲浅浅地划过他白皙中透着红润的脸颊。 “真……真的。”少年似乎因为女子的靠近而紧张,说话更加结巴,“我……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这……这个……才…才确定的。” 夭弋紧握着的右手中是一枚令牌,顶端刻着“源”的字样。 红衣女子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们合欢派的弟子令牌。 “这样呀。”红衣女子笑吟吟,天真活泼地看向那样貌平凡的女修,“大师姐不是一向敢作敢为吗,什么时候还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了?” “呵呵呵……”她身边那位略显成熟性感的红衣女子嗤笑道:“可不是见不得人吗,上次蓝衣师姐可是在那脸皮上好生雕琢了一番呢。” 银岚感觉到源觅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再不断用力,若她真是个凡人,这会儿手骨估计已经成粉了。 对于红衣女子的贸然出手,银岚其实并不意外。 在那红色的飞花过来之前,体内没有丝毫灵气的她就地打了个滚儿。 源觅此刻隐隐有被包围的趋势,周围的修士都在觊觎她手中的芥子空间。 银岚悄悄向夭弋靠近,一边自顾自地说话: “我现在有点怀疑夭弋之前是不是个,恩……专职偷盗的小贼……感觉这业务有点熟练。” 她围观了整场戏,低头对着手里捧着的花说道,“你说对不对,花花?” 阿葵:不敢动弹,更不敢说话,我只一株,没有灵魂的假花。 第十八章 子母蛊 制造混乱,是夭弋计划的第一步。 在逃亡中的魔女源觅,若是身份被同门合欢弟子所发现,肯定会免不了有一场苦战。 而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有可能乘坐飞行法宝从众人之中逃出去。 看到银岚慢慢爬着过来,夭弋握住左手掌心中的花翎法宝,输入灵力激活。 那合欢宫的弟子令牌当然不是夭弋偷来的,他之前学过一门秘法,可以将任何一件物体转换成另一个模样半刻钟,元婴期之下不会被察觉。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虽然有修士注意到了此刻逃走的两人,但是眼前的源觅,明显比那不知身份的小鬼来的有诱惑。 也是幸运的,二人就这样乘着法器逃出了迷障。 “在这附近有一个村子叫做双月镇,我们先去那边歇个脚。” 这个花翎法宝长得很符合女修的审美,是一朵雅致清新的兰花。 二人就坐在这朵兰花的花蕊之处,乘着这浮在空中的花朵前行。 夭弋坐在前方控制着方向,一边还用神识观察着后方是否有人追来: “我接下来还要去找个人,所以等到了双月镇上咱们就分别吧。” “哦。”银岚想着这样也好,她还要回天启派,那地儿只会比合欢派还要危险百倍。 所以她挥了挥手: “那,再见?” “喂喂你们!”阿葵在银岚怀中活蹦乱跳起来,“可是只有一个飞行法器啊!” “难道不是给我吗?”夭弋回过头,黝黑的眼眸中满是受伤和诧异,“我这么柔弱你放心我一个人跑路吗?” 那控诉的小眼神,让银岚觉得夭弋才是那个经脉被封没法动用灵力的人。 下一瞬,白衣少年的额上竟冒出了冷汗,他身形发颤,捂着丹田的位置整个人缩了起来。 飞行法器也因为少年灵力的失控而不稳地晃动起来。 “喂小戈戈你装个样子就行了别酱紫啊!”阿葵两片叶子死死地扒着花盆,生怕自己就这样摔下去烟消玉髓。 可还没等它从这地震般的波动中缓过劲来,银岚突然一松手它差点连花带盆整个栽下去。 “唉哟我嘞个妖神呐……” 阿葵用极高难度的姿态空中三百六十度螺旋稳住身形,落在花瓣的边缘: “咦?小妖女你怎么也……” 阿葵回身一看,银岚看上去也十分痛苦地缩成一团,不停地冒着冷汗。 “疼……” 银岚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就整个人痛到昏迷了过去。 “喂喂喂!” 夭弋也因为疼痛彻底失去了意识,法器因为灵力的输入阻断,而变回原状。 空中昏迷的二人和清醒的一花,就这样垂直落下。 “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啊!” ———————————————————— 迷障中央,魔泉旁边。 零零散散的修士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围着的是一个亭亭而立的红衣少女,还有个一丝不挂浑身都是血和泥的人。 嘲笑,冷漠,贪婪,痛快…… 瞳到这时,感受到的都是这些让人及其不舒适的东西。 不过他也不在乎究竟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关。 他只关心自己的任务。 那边围着的修士也注意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少年。 他细碎的黑发下的耳坠上有着两枚紫色的晶钻,黑衣金边,身形瘦削。 然而最让人忌惮的是,那人有着一双酒红色的双眸。 “恶魔吗……” 有人喃喃自语道,传说中魔神手下有着九九八十一只红瞳的恶魔,不死不灭,作恶无边。 大陆上甚少出现红瞳的人,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恐怖的血光之灾。 因此,红瞳也是不详的征兆,预示着灾难。 瞳不理会周围之人的试探与戒备,只是在身边形成无形的屏障阻挡住各方暗地里的攻击。 他走到那浑身青紫、脸缠白布的女修身边,问道: “源觅?” 那躺在地上的女人像是没了灵魂,整个人如机械般缓缓转过身来。 “主人说让我带你走。” 她污浊的眼神缓缓清晰起来,像是被抛在岸上的鱼,看到了海洋。 “救……救我……” 她声音沙哑,像是个老妪。 在一旁被彻底无视的红衣少女,见状也只是笑了笑,迈着妖娆的步伐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爷,这是我们合欢派自家的事,别插手好不好嘛~” 红衣少女半只胳膊搭在瞳身上,在他耳边柔声细语道。 瞳不说话,环视着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修士们。 他开口,声线没有丝毫波动: “麻烦,让下路。” 也不过几息时间,源觅完全没看出这人是怎么出手的,但那围着的黑压压的人瞬间就倒了个干净。 他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彻底睡着了一般,只不过脖颈之处都有青紫色的痕迹。 师傅手下现在竟有如此强劲的人手吗……这是毒修? “人呢。” 瞳抛给地上的女人一瓶丹药,问道。 源觅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抓来的那两个祭品的下落。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想……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两个她忽视的那两个小毛孩。 源觅握紧满是伤痕的手掌,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跑了。” “不过。”她那还留着泪的眸子却笑了起来,满是阴邪,“他俩被我下了子母蛊。” 那是她之前从吸干的苗疆男人那儿拿到的,一共一枚母蛊两枚子蛊,被种下子蛊之人不能离母蛊一里远。 若是相距一里之外,子蛊便会在丹田内躁动,将整个空间搅得天翻地覆,令人痛不欲生。 “现在母蛊还在我手里,他们就算再怎么跑,只要过了一里的距离一定会痛至昏迷。” 源觅边笑边哭地抓着瞳的裤脚,尖锐的声音说道: “再给我点时间,一柱香,不半柱香的时间我就可以找到他们!” 瞳看着在地上卑微地祈求着的人,没有怜悯。 “现在迷障这边的动静太大,门派那边估计已经察觉到了,所以暂时别回去合欢派。” 瞳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边双月镇已经被主人占领了,你去那边找他就行。” 第十九章 地牢 阴冷,潮湿…… 当银岚再次醒来的时候,入门的是黑色的地板,黑色的墙,和四处可见的锁链。 夭弋还在一旁昏迷着,他眉头紧皱,嘴巴张张合合,像是做着什么噩梦。 一排竖着的粗壮黑铁柱将整个空间和外界分开,让银岚有种自己处在笼子里的感觉。 除却到处都是的锁链之外,在空间中央有一鼎巨大的炉子,里面烧着青灰色的火,阴森可怖,里面还时不时传来奇怪的叫声。 而整个空间里的活人,除了她和夭弋之外,在角落里还有一个黑发的少年。 他全身上下只穿着一套皮衣,露在外面的胳膊满是青紫和烫伤的痕迹。 白皙的脖颈上带着黑色的项圈,四肢都被锁链禁锢着。 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那少年抬起头来,那双酒红色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 “怎么出去?”银岚对他是谁并不感兴趣,她向着那人说道。 面对女孩理直气壮的声音,瞳还是那副永久不变的面容,他只是回答道: “这里是寻道真人的地牢,源觅在上面,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上去。” “唉哟……痛……”在旁边趴着的夭弋总算是转醒,他揉着还在发疼的丹田,嚎叫道。 “咦,这位道友,敢问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夭弋一眼就看到了再角落里被禁锢着少年,看上去像是和他们一样,都是被抓过来作祭品的。 瞳不动声,说过一遍的话,他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 “敢问,道友知道为什么我们丹田之内会剧烈疼痛呢?”夭弋见少年不作声,但也不气馁,继续缓缓问道。 “子母蛊。”瞳回答道,“你们体内有子蛊,若是距母蛊一里之外,痛不欲生。” “阴招!”银岚大喊道,气地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那母蛊在哪我去拿回来。” 瞳难得动了动,浑身上下火烧般的疼痛让他的动作很是僵硬。 他指了指地牢中央的那鼎炉子: “那里面。” 夭弋:…… “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传说中的虫蛊鼎吧。”夭弋牙疼道,这可是难办啊。 虫蛊鼎是南域苗疆的特色,由于当地人擅于虫蛊之术,所以几乎每个人手里都会有这样一个虫蛊鼎。 在鼎里放着的是它们豢养的各类蛊虫,若用青灰色的虫火灼烧,各种蛊虫就会相互撕咬起来,烧着烧着,在一定机缘之下就会产生一只蛊王,剩下的虫子便会成了蛊王的口粮。 想着有一堆虫子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夭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宁可不走都不要去那鼎里找什么母蛊。 “喂我说我们想想其他办法,我听说东域昆仑有一个懂得……喂!人呢……” 夭弋话说了一半,才发现银岚已经失去了踪影。 奇怪,她不是灵力尽失吗,怎么还可以瞬移? “道友。”夭弋只好继续向那个奇怪的少年问道,“你看到我的同伴刚才去哪了吗?” 瞳斜撇了夭弋一眼,懒得抬手,冷淡地说道: “鼎里。” 夭弋:! —————————————————— 奢华的宫殿,三三两两的貌美侍女裸着身体,供奉着台上那笑地一脸温和的男修。 那人眉目飞扬,长得俊秀非凡,一身玄蓝色的道袍松松散散地披在身上,腰带松垮,露出半个胸膛。 “师尊~觅儿很久没见到您了呢~”源觅穿上那身红黑的修身道袍,倚在那人怀中。 经过短时的整理和丹药的作用,此刻源觅虽然一张脸仍是被白布包裹着,但是身体又恢复了白皙细嫩,半松着的衣衫让源觅显得成熟而诱人。 “觅儿现在虽然被夺了空间,但是那根骨资质什么都还在,只要到了元婴,重塑肉身之时脸上的伤痕也会恢复……只要……” 她有暗示意味地在男人胸膛画了个圈:“只要师尊收留我一段时间,觅儿定竭尽一切报答师尊~” 源觅还在像小时候那样窝在寻道真人怀中撒娇,没有看到男人温柔笑意的眸色之后的厌恶。 “那两个人我带来放到地牢里去了,都是单灵根的好苗子,母蛊我扔进虫蛊鼎里了,只要您想,他们绝对出不了地牢。” 源觅呆着男人温暖舒适的怀抱里长叹一口气,自从空间被发现以来她已经好久没过过这般舒适的日子了。 “还是师尊好~您说过只要人带来,就会帮我的,对吗?” 她那双媚眼之中,满是希翼。 “呵呵呵……”男人低沉地笑道,胸膛一阵一阵的,“对,我寻道真人说话算话。” “多谢师尊!” 源觅从男人怀中跳下,她跪在他身前,磕头道: “师尊之恩,源觅永世难忘!” “我自然会帮你,我的觅儿。”他眼中满是笑意,光从皮囊上来说就像是位俊雅的公子,“你过得这么苦……” 想到最近的经历,源觅的眼中泛出了泪光。 那些人,都该死…… 她紧咬着下唇,等她,等她到了元婴……她要那些人血债血偿,生不如死…… 还没等源觅向寻道真人再求些修炼资源,她感觉到视野突然一飘。 不,这是…… 她整个头被切了下来,因为速度太快,她的头飘在空中之时,她甚至以为她还活着。 “你这么苦,我来帮你解决自己吧。” 男人声音低沉,用极尽温柔的语调说道。 而在下面地牢里的人完全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夭弋看着还在冒着青灰色烟的炉鼎,不停地踱步,从这个角落走到那个角落。 要他有胆量进蛊求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夭弋只能在外保佑着银岚能活着出来。 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向当时遇见的那个臭道士学几招神神颠颠的护佑术,有没有用他不知道,但至少可以让现在的他心安一点。 出乎意料的,过去了差不多才半炷香不到的时间,银岚就出来了。 她整个人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区别,青灰色的火焰在她身上轻柔地烧着,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留下。 “你……”夭弋有太多话想问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能先挑重点的问,“母蛊取出来了吗?” 银岚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说话。”夭弋满脸黑线地道。 “母蛊取出来了。”银岚眉头微皱,仿佛在想该怎么解释。 “在哪?” 夭弋紧接着问道。 银岚指了指自己丹田的位置:“这里。” 她抿着嘴,扭扭捏捏地说道: “被我吃掉了。” 第二十章 传送 夭弋和瞳都惊了,还从来没听说过人可以活着从虫蛊鼎中出来,更没听说过还有会吃蛊虫的! 在夭弋的逼问之下,银岚磕磕巴巴地总算是把事情讲全了。 原来银岚因为某种自己也不知道的体质,不会受到虫火的影响。 在她进入虫蛊鼎之后,看到大堆打成一团的虫子,条状的,块状的,球形的…… 但还没等她问哪只是母蛊的时候,一大堆虫子就像是受到什么呼唤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她身体里钻去。 说到这银岚还打了个颤:“凉凉的超可怕。” 夭弋:…… “所以现在母蛊是在你体内吗?”夭弋自己总结了一下。 “鼎里已经没有其他活虫了。”银岚有气无力地说道,刚才走那么一遭掏空了她所有的精力,“不是死了的话,就是在肚子里。” “道友,敢问这种情况怎么办。”夭弋瞬移到瞳身前,蹲下身问道,“还有救吗?” “本来……”瞳缓缓开口,“我可以借助母蛊将你们体内的子蛊取出来。” “那现在?”夭弋追问道。 “不知道。”瞳回答道。 夭弋那幽怨的眼神把银岚看地一颤一颤的,也不是她的错好嘛! “我可以送你们出去。”瞳突然开口说道,“只要母蛊还在,你们的生命就不会受到威胁。” “为什么?” 夭弋还是抱有很大的紧戒心,这个陌生的黑发少年太过怪异。 “一个交易。” 不过具体指什么,瞳没有继续说下去。 “走吧走吧~” 银岚倒是很开心能离开这个地方,距离那个晚上已经过了差不多快有十多天,也不知道天启山怎么样了。 “那就麻烦道友了。” 夭弋也向瞳说道,只不过是因为呆在合欢宫这个地方,就算少年是骗他们的,也总比留下来要好。 更何况银岚贪了人家一个鼎的蛊虫,他们不被生吞扒皮就怪了。 瞳见二人答应,咬开了自己的指尖,用鲜红的血液在地上画着奇怪的符号。 在法阵成型的那一刻,有一种二人都没感受过的灵力波动。 “这是什么……”夭弋惊讶道,他见过各式各样的传送阵,但从来没有一种是这般单纯用血液画出来的。 瞳酒红色的双眸变得更加妖艳,直至变成纯粹的红色: “去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也许还在东域,也有可能会到苗疆、中域等地方。” 还没等夭弋和银岚准备好,二人识海中一阵波动,强烈的晕眩感之后,二人再次感知到周围的环境。 是在一个茂密的丛林里,周边全是森森的白骨,久久不散的雾气笼罩在周围,仿若是在云端。 若不是周边灵力的组成和迷障完全不同,夭弋还以为是又回到了迷障之中。 不同于夭弋,银岚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地熟悉。 “这里是……”一直窝在银岚怀中不敢出声的阿葵此刻也探出花盘来。 荒山,天启派的后花园。 只不过,完全不一样了…… 作为天启派与外界的隔绝之处,荒山至少有百余只上古的大妖残魂在镇守着,就连本身就有妖兽血脉之力的银岚,想来这边玩都得在师叔师伯的陪同之下,不然光是几只大妖的余威,就足以将银岚整个肉体彻底粉碎。 不过正是由于荒山如此人迹罕至,所以便宜了天启派一群合体期的修士们。 各种奇珍异草,随地拿!各种兽骨皮血,随意取! 这也就使得,银岚从小对荒山的印象,就是师叔师伯们炼丹炼器、修炼资源取之不尽的源泉。 天启派每个修士都十分强大,多少也是由于从小就被这些奇珍异宝给养出来的。 虽然现在荒山虽然还是之前的样子,但是那些大妖的威压消失地彻底,就像是…… 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银岚看了下附近的树木位置,和右侧那一大块凹陷下去的地方,她怎么不记得荒山有这样一个地方。 “咦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坑。”阿葵也觉得很奇特,它的记忆还不错,但是这么多次来荒山上,它也可一次都没见过这个类似天坑的地方。 “怎么了?”夭弋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那个……”银岚指着坑里墨蓝色的点点滴滴。 原本银岚还以为那是山上的矿石之类的,但随着光线的变动,那些类似于晶石一样的东西反射着光,呈现出更加鲜艳的天蓝色。 “像不像海水?”银岚脑洞大开突然想到。 话音刚落,一人一花对视一眼,咽下一口唾沫。 大概几息之后…… “噬海干了????” 阿葵尖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 双月镇地牢里,在二人走了之后…… 黑色碎发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把修长的刀,刀身流线完美,呈现出纯粹的黑色。 “我把他们都送走了,契约吧。” 那黑刃微微一颤,显然还是十分不乐意。 “我需要你的力量。”瞳那对血红色的眸子愈加鲜艳,“契约。” 他不想太多废话,这把黑刃要求他做到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作为回报,黑刃至少在二十年间都要为他所用。 瞳将指尖的伤口又划开了一些,鲜红色的血液滴在纯黑色的刀刃上,黑刃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仿若是血液在腐蚀着刀身一般。 “怎么?”瞳嗤笑,有些自嘲地说道,“恶魔的血液,最纯正的魔力之源,不喜欢吗?” 他将另外的指尖也都划破,血不断地流下,浇筑着整把刀。 “天契.恶魔之约” 红色似血的法阵在他脚下生成,这是恶魔一族独有的契约方式。 黑刃被魔气所侵蚀,发出尖锐的刀鸣。 “交易就是这样,得到和付出。” 瞳自言自语道,将还在挣扎的黑刃收进自己的丹田里。 大概差不多两刻钟之后,外面缓缓传来“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你把他们都放跑了?” 男人来到地牢中便一眼看到了地上鲜红的传送阵,他也不恼,只是挑起少年的下巴,看着他冷峻而没有表情的面容。 瞳没有说话,而下巴的被越来越大的力道捏着。 只是两个用来玩乐的祭品,寻道真人也不会真的特别在意。 但瞳竟敢有自己的意识行动,这让他多少还是有些恼怒。 “你知道该怎么补偿的,对吗?” 他酒红色的双眸逐渐幽深,大概两息后,他回道: “知道,主人。” 第二十一章 天启秘境 虽然银岚来过这里,但是她哪次不是随便找了个方向走,最后反正都有师叔师伯们把她带回去。 好在阿葵虽然作为一株魔植,但是之前银榕来山上的时候也不少,它多多少少记得天启派的大概方向。 “我要回门派去了~” 虽然荒山变化很大,但是到了熟悉的地方,银岚还是十万分地开心。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和夭弋打了个招呼就往阿葵指的方向飞速蹦蹦跶跶过去。 “喂,我说。”银岚虽然没有灵力,但是步速飞快,夭弋要动用上体内大半的灵力才能跟上她。 “你真是传说中天启派的人?” 天启派在世人眼中都是传说中才有的存在,不亚于昼海之中的日神殿。 夭弋还一直以为,在那噬海苍山另一端的天启派只是一个虚造的幌子。 快要到家的银岚心情正好着呢,她自豪地朗声道: “是呀~” 银岚基本把所有事情都写在脸上,所以夭弋确定她没有说谎,也就是说,那传说中的天启派是真的存在的! 想到这夭弋也有些激动,那可是洪荒之初的第一大派啊! 上古时期的八十一派中,竟然还有一个门派存活至今。 那么…… 夭弋想到上古洪荒时期的传承、神剑器皿可能都在天启派中,他也不禁咽下口唾沫: “你们门派里,是不是全是大能、功法、传承和仙器!” 也不怪夭弋这么想,作为大陆上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古修门派,有这么多年历史的传承,可想而知的底蕴丰厚。 “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人也很有趣!”银岚回答道,但是完全牛头不对马嘴。 夭弋本来还以为银岚是哪个隐族的嫡派弟子,但是若是天启派出了个这样一个小怪物那也不甚奇怪。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女娃子才不过炼气三层,却能打伤假丹的筑基期修士,天启派啊…… 这令人向往的地方出来的,都是这般修真奇才吗?要不是他不喜门派,这会儿估计早想法设法利用银岚挤进天启派的宗门内了。 就不知道这传说中奇珍异宝遍地的地方,究竟有没有他一直寻找的东西…… 夭弋紧跟在银岚身后,大概差不多几刻钟之后就隐约可以看到长入云霄的青石台阶。 碧绿色的石阶之上有着隐隐的流光,上面浓厚的灵力甚至浓稠到化作各色的云雾弥漫在周遭。 “灵石作阶!” 夭弋惊呼出来,灵石可是大陆上的通用货币,像这般只是用来铺台阶的还真是前所未闻,太奢华了! 在石阶旁边还伫立着庞大的十座石像,夭弋一眼就认出那是古代洪荒凶兽的样子,栩栩如生,仔细看仿若还能听见他们的嚎吼,而石像之上的隐隐威压…… 夭弋突然有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这该不会就是被封印着的洪荒十凶兽吧…… 本来还雀跃着的银岚却马上停下了脚步,阿葵也因为有外人在而整枝花缩进了袖子里。 在那青石阶之外,有一群身着各色道袍的修士在大阵之外捣捣弄弄,各色的术法像是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她内心有种不祥的预感。 夭弋倒是有眼见地看出这里至少汇聚了五个区域的修士,那些穿着白衣的是昆仑的剑修,而旁边长得娇俏水灵的蓝衣少女们估计是蓬莱花家人,而那些有着异域外貌的修士估计是来自南疆的苗谷之人,且人群中竟然还有些拿着星盘的修士,北域天机阁的人也来了吗,他们不是一向很少露面的吗…… 昆仑派,天机阁,蓬莱岛,苗谷…… 四大派集齐,百年难见的情形。 银岚抓住一个正好路过的修士,那是一个身着水蓝色道袍的妙龄少女,此刻被人拦下有些不开心地皱着眉。 “你这散修抓我作甚。”那少女很是不屑地说道,“中域的散修也想争夺这大机缘,没门!” 外出的门派弟子多会穿上自己门派独特的道服,这样在外也可以有些照应,而银岚身上所穿的还是那套源觅给她强行换上的粉色衣衫,怪不得被认作是名散修。 “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护山大阵,你们究竟要干什么?”银岚死死地抓住那人,一时间少女竟然无法脱身而出。 “你这蛮夷。”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走体修之道了,少女觉得这女孩虽然才练气三层,但却是个粗蛮的体修,“天启派这个人人向往的机缘,不抢才是傻吧。” “像是这种散修估计是连残羹都分不上的。”少女还以为女童的恼怒是因为他们先行了一步,“只有四大派的弟子才有机会,待十年之后的天启秘境一开,只有四大派才有机会得到寻机缘的名额。” “秘境?”银岚快要被这强盗逻辑气疯了,“这明明就是别人的门派!” “而且。”她指着石阶顶端长久不散的黑雾说道,“现在天启派上明显有邪修在作恶,首要之事不应当是解决那魔物吗!” “呵呵修真本逆天而行,不抢夺怎来的机缘。”少女嗤笑着她的天真,“黑雾算的上什么,就算是魔神在上也得去闯,你这么怕死,还是回你的中域去吧。” “你你你,我可是……唔……”银岚被人捂住了嘴,是夭弋。 “抱歉呀。”夭弋端着那副俊逸的脸向少女道歉道,满是陈恳,“我妹妹刚出言不逊,唐突道友了。” “哼。”少女轻哼,“十年之后,只有像我这样的世家才可能夺得机缘,四大派在周围可是设下了死阵,到时只有持有群英令的人才可以进来,没有人可以偷鸡摸鱼进来寻宝。” “道友是蓬莱花家人吧,传言蓬莱仙境易出美人,今日一见过不同寻常。” 夭弋笑着恭迎着,笑容十分真实。 “嘻嘻……”少女捂嘴笑了起来,“还是你有眼光,我可是花家本派之人,看在你的份上,就暂且不治这蛮夷的唐突之罪了。 “道友可真是仙女之心,如此宽厚的胸怀,怪不得才如此年纪就有了筑基期修为。”夭弋笑吟吟地说道,那双黝黑的眸子期翼地看向少女: “那群英令要怎样才能拿到呢?” “只有四大派的弟子才有机会,你们这些散修就别想了。”少女鄙夷地看向被拉着的银岚,“而且因为名额有限,只有经历过四域大比的前百名弟子才能得到。” 四域大比是每十年才有一次的大型宗门比试。届时昆仑派、天机阁,蓬莱岛和苗谷的修士都会聚集在中域多宝阁的天域之中,进行两两之间的比对,胜者可以得到各种奇缘异宝和大能的指点。 没想到这次,十年后的四域大比竟然会成为进入天启秘境的前提。 待那少女走远了之后,夭弋才将银岚拖着往回走: “看,看什么看……这里好歹好算有上千名修士了,还不算在门派中坐镇的四大派的大能们……就算你有天启派的弟子令牌,你进去就是和四大派为敌,到时候下场你自己想想看!” 夭弋动用上了身体里的雷灵力,才勉强能限制住银岚,将她拖着往荒山里走回去。 “现在噬海干涸,荒山无妖,任何人都可以来到这个世外桃源之地。你往好处想,至少四大派在外面设了死阵,十年内是不会有人进你的门派的。” “没有了……”银岚猛地吸了口气,还是有没有,“我闻不到他们的味道了……” “啥?”夭弋还有些懵。 在离天启山这么近的地方,她仍能感受到黑雾阴森的感觉,但是流云掌门、师叔师伯、师兄师姐们的气息…… 她一个也感受不到了。 第二十二章 心愿 夭弋完全不知道人的鼻子还可以这么灵敏,这种距离连犬类灵兽也做不到吧。 看着怀中还在哭着的女孩,夭弋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银岚在他眼里都是个简单而破坏力极强的小孩子,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毫不遮掩,但大多数时候她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脆弱的样子。 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抚着: “还有机会的啊,以你的资质加入昆仑派问题不大,每年昆仑都会在昆仑山下挑选入门的弟子,今年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但是明年我们再去试试。” “而且好在四大派之间相互牵制,还给我们留了十年的时间,只要在十年后的四域大比中胜出拿到群英令,我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进去了。” “四域大比吗……”其实刚才那女修的话银岚也听进去了,但是她脑海现在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曾经长大的地方变成了四大派抢夺机缘的秘境,师叔师伯们完全不知所踪,师兄师姐们生死不知…… 茫茫天地之间,就像是失去了家的蜉蝣,飘荡在天地之间。 无处可归。 夭弋自也是注意到了银岚的状态不大对,一直沉默不言,那双总是有着朝气的眼眸也黯淡着。 他叹了口气,这只能她自己熬过去,说到底二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共患难过的伙伴而已。 况且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若不是母蛊在银岚体内,他早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但现在既然体内的子蛊暂时还解不了,他也只能为银岚谋划着,走一步算一步了。 银岚这性格太莽,若是她死了,自己万一也跟着送命那可就亏大了。 “哈唔……”隔了三天,夭弋实在是压抑不住体内的困意了,打了个哈欠。 原本他一个人在源觅的芥子空间里还能每天睡上十二个时辰,但最近几天除却昏迷的时候,就基本没歇过。 还没来得及和银岚打个招呼,夭弋就直接昏睡过去了。 睡着之前他还死死拽着银岚,可见他有多怕银岚又跑回去。 “花花……” 银岚左手被人强行拽着,她就这么坐到地上,低声道。 “怎么了……”阿葵现在也不计较银岚喊它“花花”了,它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妖女这么低沉的样子。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征兆地,银岚放声哭了起来,就像是每个人刚来到世上的那嚎叫的哭声。 “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他们都没有了啊呜呜……” “漪漪被坏人拐走了……” “天启山也被他们占据了……” …… 阿葵听着银岚大哭出声,就像个受到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也对,她今年也才不过七岁而已。 虽然她来到了东域,去天启派之外的地方晃荡了一圈,但是这世道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般美好。 “我流云真人在阿岚十岁的时候,会带她过噬海去东域那边游玩。” 那话语仿若还在昨日,明明才过了旬日,却什么都没有了…… “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银岚大骂道,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你不出现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呜呜呜……” 现在正值秋季,时而飘过有些微凉的风,树上落下的叶子也随之起舞。 太阳缓缓从天空的正中央,缓缓地,缓缓地向西边挪去。 白色的云,火红色的云,墨蓝色的云,逐渐耀眼而又逐渐黯淡…… 夜间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除却朦胧的月光之外,只有几个绿莹莹的萤火虫在飞着。 银岚就这么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臂弯里,等着,等着。 但一直到了午夜,那个人都没有出来,摸着她的头告诉自己: “不要怕,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身边的夭弋依旧睡得香甜,没有丝毫要转醒的意思。 银岚虽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但是她一点都不想睡觉。 梦虽然很美,但是醒了就什么就没有了。 “花花……” “怎么了?”阿葵虽然困得不行,但是还是应声道。 “银榕到底怎样了……” “你说什么呢……”阿葵像是被吓醒了一样,嘀嘀咕咕道,“我不是进阶着完全不知道吗……” “你也是个大骗子!”银岚大喊道,“魔植进化虽然会沉睡,但是还是能感知到周遭的一切!” 木峰的蒲师叔最爱养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她也曾经见过植物变异和进阶时的样子。 虽然不能动,但是能感知。 原本那一切她想忽略的东西,她再也不想欺骗自己是个梦境了。 “咕噜” 阿葵紧张而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其他魔植怎么样的,我进阶的时候就是毫无知觉的啊……” “我想要知道,我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银岚看着怀中因为有些心虚而花瓣垂着的半枝莲,双眸中默默留着泪。 她再一次强调道: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阿葵虽然仍犹豫着,有些时候,还是不知道真相比较好。 但看着银岚哭哭啼啼的样子,它还是一甩叶子,破罐子破摔地道: “当日晚上天启派上突然弥漫着奇怪的黑雾,榕榕察觉到后山不对的状况第一个想法是来找你,路上还碰上了符峰的唐小师叔。 小师叔说后山被封印的魔物逃了出来,其他的师叔师伯们在准备困魔阵,而掌门让他先带着门下的其他弟子逃出这一片区域。 但是我们还没走到你那,就被一些奇怪的东西挡住了去路,师叔说那叫做‘傀’,是被傀儡道操纵的死物。 虽然师叔符箓多,但是架不住符箓对‘傀’无大用,而对方数目也十分之大,所以我们只能逃。 可那些‘傀’却不打算放过我们,将我们一直逼到了噬海旁的断魂崖边。 榕榕,榕榕他……“ 说着说着,阿葵也哭出声来,它也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魔植,在灵植中叶还是个宝宝。 就这么失去了和主人的联系,它也十分地无助。 经历了这么多,今天终于和银岚说出来了,阿葵泣不成声: “他和师叔一起掉下悬崖了呜呜呜……” “榕榕掉下去之前借力把我给甩了出去,被护山大阵一震,我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后面经过多番转卖,我才被源觅买回了手里,那时才遇见了你呜呜呜……” 银岚还在消化刚才的消息,阿葵的哭声不断传来,但她仿佛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断魂崖…… 那像是一个吞噬的黑洞,掉下去的东西就再也没出现过。 幼时她因为好奇悄悄地去过那里,却被发现的流云狠狠揍了屁股,事情很严重,流云是真的生气了,若是掉下去,就算他有再高的修为也救不回她。 所以那个时候她屁股疼了整整三天。 而现在…… 掉下去的是她的哥哥,还有小师叔。 “花花……” 阿葵哭着哭着发泄了一通,听见银岚在喊它。 它打了个嗝,说道: “怎……怎么了……” “你还记得当时的天启生庆吗?” “当然记得哇。” 阿葵最喜欢的就是那一天,有看不尽的烟火,有喝不尽的酒,天启派里所有的人在那天都必须回来,所以就连闭关的玄德真人也不得不出来陪大家一起折腾。 “那天我向木木许了个愿。” 木木是天启正中央的一颗庞大的巨木,传说是从洪荒时期一直存活至今的古木,是门派中最为年长的存在。 古老到连玄德真人都不知道这株巨木真正的名字。 最后是流云决定的,作为长期一直庇护的天启派的巨木,这颗树就叫做木木了。 因为至今为止他们没发现有树灵的存在,所以流云很不负责地将这颗树定为祈愿之树,什么愿望啊都可以给木木说,说不定哪一天树灵就显形给实现愿望了呢。 流云每次在天启生庆之日都会笑眯眯地和木木说: “天启派每个人你都要给护住哦,谁出事了就用那把封号‘斩天’的神兵斧头揍你一顿。” 虽然语调威胁满满,但是流云还是很爱护木木的,从他浇水的频率就可以看得出来。 一日三次,若不是木木坚强,估计其他的树苗被这样爱护早就烂根了。 回忆总是充满着美好与眷恋的,也不知道木木现在怎么样了...... 她知道贪婪的人不受天道的恩宠,所以每年天启生庆的时候,她每次都只许同一个愿望。 “我那时向木木许愿说……” “我想要和天启派的大家,一起就这样生活下去啊……” 当时大家的音容相貌仿佛还在眼前,和每一个人的回忆都清清楚楚地刻在脑中。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已经亮了,夭弋依旧还没醒,阿葵已经睡着了。 银岚抹干脸上的泪,往后一倒。 今日湛蓝的天空中飘着丝渺的白云,就连风的味道也和她之前在荒山上小憩的时候并无区别。 她闭上眼睛,现在最重要的是修养好身体。 天启派里都是些生命力顽强的怪物奇葩,她坚信大家一定都还活着。 只要人没死,就算去冥界地狱、魔门魂界,她都要把所有人都找回来! 世间正道已不可信,唯有她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护住自己的天启派。 她要成为大陆上最强的剑修,穷尽一生把天启派的众人汇聚起来,重建山门。 “昆仑吗……” 银岚呢喃道。 她来了...... 第二十三章 一年 “唉哟岚娃子又去帮忙打水了啊,我让我家小子给你搭把手。”穿着围裙的肥胖女人将手上的面粉往裙子上一擦,伸手往屋里一喊: “你可出来吧,看看岚娃子也才不九岁,都能去罡风林挑水了!” 肥胖女人虽然语气里满是抱怨,但是一看到在门口挑水等着的少女,一张肥胖的脸挤道道皱纹,尽力笑得温和点: “岚娃子进来吃顿饭?我们地里栽的灵米今年收成不错,你拿两袋回去?” 站在门口的少女虽然一直扛着两个整整有她大半个人还高的水桶,但是却面容轻松,似乎她只是举着两个空桶而已。 “不用。” 声音虽然还是稚嫩的童声,但语气沉着地像一个大人。 银岚自从荒山归来之后,在夭弋的帮忙下找到了这户灵力还算充裕,但是租金又还便宜的地方。 在银岚帮他们做些需要力气的杂事之后,女主人连租金也不收了。 肥胖女人一家是附近地域的灵米供给商,常年昆仑派低阶弟子的灵米都是由他们这块区域的人提供的。 “你还是我亲娘吗……”屋子里嘟嘟囔囔走出一个少年,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白色的道服,但是发型松散。揉着眼睛像是没睡醒一样。 他走到银岚身边,想要扛起那两桶水,却一脚没站稳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唉哟小崽子你是挑了多少啊……” 林清跪在地上,感觉自己胳膊都快要断了。 银岚用膝盖顶起快要落地的竹竿,那两桶水就这么凌空又被甩了起来。 她用细小的胳膊上下举了两下,甚至又往上一抛换了只手拿: “不重啊。” 林清起身,他这段时间正好在长个子,身形抽条已经有了少年的修长的模样。 他看着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女娃,总觉得这人是在嘲讽自己。 但偏偏那人眼中很清澈,无辜地仿若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反倒更让人不爽了。 “切。”林清这次有了准备,接过水之时先弯了腰,再缓缓把竹竿上的力压在肩膀上。 也没和银岚说谢谢,林清就这样挑着水往里走。 “还有没有礼貌啊!你看看人家岚娃子,每天修炼这么努力,你啊你……” 林清对着这唠叨很是反感,他将桶放到后院,狠狠地往桶上踢了两脚,本来满溢着的木桶中晃出了不少的水,就这样洒在地上。 “没背景没身份就点蛮力,去昆仑作杂役去吧。” “说什么啊你!”肥胖女人被这话气的跳脚,走过去就想捏林清的耳朵: “没有老娘的推荐你能进昆仑外门?你以为你的名额是怎么来的……” “切。”林清很是轻松地一跃躲开肥胖女人,直接进了屋,还很响声地关了门。 “哎呀岚娃子不好意思啊,我家的就这脾气,等他进了昆仑就知道改收敛一些了。” 银岚住在村子里这大半年已经习惯了这些冷嘲热讽,自从她说自己要去昆仑之后,除了肥胖女人林大娘,其他的所有人都用嬉笑嘲讽的眼神看着她。 她向肥胖女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然后也就回身走了。 开栅栏木门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送货回来的林先生,他看了眼身形矮小的少女,也没说什么谢谢,只是在错身之后说道: “村门口不知道又怎么昏着个少年,拦着我进村的路哦……” 银岚顿了顿,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谢谢。” 她回道。 等银岚到了村门口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天黑了。 偶尔还能见到驾着妖兽的商人从外面拉着货物回来,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人在外走动了。 虽说这儿灵气充足,但是村外就是山林,夜间不知名的妖兽也挺多的。 所以村民们无论有什么事,都会在天黑之前赶回村子里。 银岚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树下的少年,无非其他,那长到快要拖地的乌黑长发,在绿色的草丛中实在是太显眼了。 她走了过去,很是习惯地将人往肩上一抗,像是背着来时的那桶水一般往回走去。 “咳咳……”似乎是肚子被这颠颠撞撞的力道弄得极其不舒服,肩上的人狠狠地咳了几下。 “你就不能……换个轻柔点的方式吗?” “不错啊这次竟然还醒着……”和夭弋待久了,银岚有时候也学会了调侃。 “哎呀还是失败了啊。” 夭弋声音嘶哑,语气虚弱,想来也是被这疼痛折腾地有气无力。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没少捣鼓什么奇怪的偏方,但是无一例外,丹田内看不见的子蛊始终无法被去除。 只要他离开银岚十里开外,那种生不如死的疼痛感就会席卷上身。 “可以背着吗,你这样我很晕。” “就应该把你扔到林子里喂野兽。” “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会有妖兽吃我?” “所以你到底用了什么方子?” 夭弋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就像是个被拐卖的世家少年,但银岚这半年接触下来,却发现这个人身上的秘密不比自己少。 他似乎总是知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想知道吗?给我讲个故事我就告诉你~” “……” 银岚这些天被威逼利诱说了不少天启派的事,天知道这少年为什么对天启派这么好奇。 她才不会上他的当呢,呵。 见银岚不说话,夭弋很是自来熟地换个话题接着说道: “明天就是昆仑为期五天的开门大祭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银岚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感觉了下,说道: “应该还挺能打的。” 在这附近正好有一片罡风林,很是适合她感知和修炼。 “哈唔~我不是说这个。”夭弋打了个哈欠,最近他犯困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虽然没了解过,但是昆仑选徒肯定不会只拼蛮力,我要是掌座你这样的弟子我肯定不收,这不是给自己活生找罪受吗?” “要打一架吗?” “你不是说不和比你弱的人打吗?我这柔弱的翩翩公子你舍得下手吗?” “……” “唉哟小祖宗你干什么呢。” 夭弋屁股着地地时候还是一脸懵圈,缓过疼痛来的他只看到银岚越行越远的身影。 “不锻炼,怎么变强。” 稚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也才几息的功夫,银岚已经走出十步开外了。 “岚姐,岚少,我错了!” 夭弋不要形象地拍地而起,用灵力跃了过去,丝毫不要脸地挂在了银岚小小的背上。 “痛……”夭弋低呼出声,“载我一程呗……” 银岚像是没有感觉到肩上的负重一样,往前走了几步,少年修长的腿在地上划出两道痕迹。 “你……” 她转过头去,却发现他双眸紧闭,清俊的脸安逸,呼吸平稳,估计是睡过去了。 叹了口气,银岚双脚运起风灵力,整个人就这样悬浮在空中走了起来。 若是有修者经过,肯定会惊讶于银岚的天分。 只有筑基期修士才能掌握的御空之术,竟然被一个才炼气期的小娃子轻松施展。 而且这还是银岚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为了背夭弋方便而自创出来的。 这天赋,比起那些大世家培养的嫡系弟子也不差分毫,甚至还要更为优秀。 银岚将少年骨节分明的双手往身上提了提,拽拽紧: “就当继续修炼吧……” 她嘟喃道。 第二十四章 开门大祭 昆仑派每年只有春至附近的五天内才会大开山门,在昆仑山脚的雪集市设下专门的禁制,来供各派修者前来报名选拔。 此为期五天的收徒选拔,被称作开门大祭。 作为东域的第一大派,昆仑派每年遴选之时淘汰都极其残忍,往往千名修士中,能进一名已是万幸。 这还只是外门的概率。 昆仑的内门弟子,乃至核心弟子,基本都是单灵根的纯净根骨,十个人内就可见到七八个特殊体质,说是整个东域所有好苗子的汇聚之地也不为过。 现为以冬日数九十二日,春至时节。 雪集市的正中央设五个禁制,分别对应昆仑的五大峰:剑峰,术峰,丹峰,器峰,符峰。 而这五大峰中,竞争最激烈的莫过于剑峰。 作为昆仑派闻名遐迩的白衣剑修,是世间所有剑修最理想的修行之地。 银岚一大早就来到了集市,也不需要认路,被人流推着走,自然也就到了五大禁制的地方。 “哈唔~”夭弋挂在银岚肩上,手捂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怎么人这么多……” 二人是第一次见到昆仑派的收徒场景,基本上这块区域摩肩接踵,银岚的个子只能看见黑压压的背影,根本分不出来哪个队伍对应着哪座山峰。 而稍微有些条件的世家弟子,都指挥着自己家族的仆役去占位置,自己呢就坐着华丽的法器待在空中,等待着排到自己的那一刻。 所以银岚不仅面前是人群,抬头往上看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怎么办?”周遭声音太响,夭弋只能贴在银岚耳边说道,“这样下去估计到天黑都轮不到我们。” 银岚动用体内的风灵力,在人群中一蹦一蹦地跳到很高,像只灵巧的兔子。 一年来她的头发也长长了很多,被扎成两个辫子,随着她的蹦跶向两侧甩开。 跳了差不多两三下,她缩下身形往一个方向钻了过去,走之前还不忘带上夭弋。 对银岚已经有些默契的夭弋第一时刻猜到了她的想法,自己也赶忙缩下身形一闪躲过银岚的魔爪。 “我可不想入昆仑,对面‘九州茶楼’知道吧,我去那等你!” 银岚手下一空,夭弋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她也不恼,只是朝着一个方向用蛮力挤了过去。 好在她身形小,借助着风灵力越过人群,总算在半刻钟之后挪到了台前。 她从桌上拿了个蓝白色的令牌。 (剑峰八43八号) 还没等她看现在排到几号了,银岚就被后面的人狠狠挤开,没站稳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她就地往人少的地方一滚,起身跃到屋顶上。 就算在屋檐上也尽是修士,大部分都是拿完号子上来等待的。 银岚向四周环视一圈,也没见着夭弋所说的“九州茶楼”。 所以也就自个儿找了个阴凉人少的地儿,打算继续打坐修行去。 “喂,你说,今年天启秘境开启,这昆仑的选徒,会不会更加严厉一些?” 隐隐约约地,银岚听到有个女修在悄声说话,‘天启’二字的出现将她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切,昆仑千年大派,那规则怎是想改就改的吗,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看。” “我笨我笨,别气呀灵姐姐,能不能告诉我下,这昆仑的选拔,都是个怎样的流程啊?”那更轻柔一点的女声谄媚地道,“姐姐您是万古世家的嫡系弟子,消息肯定比我这孤苦伶仃的野修来的灵通~” 银岚两只耳朵动了动,竖了起来,她也很想知道。 “还不就是一般的套路吗。”另一个女声很不屑地道,“先是用测灵石草草筛掉那些资质差的,然后走炼心路,若是人多的话,还得互相比斗一番。之后各峰还有独自的试炼,这个倒是每年都不一样。” “那个试炼,是指?” “这个要看下山收徒的元婴掌门都是哪些大能了,试炼是为了选拔内门弟子和核心弟子,所以每次的试炼的题目都是下山收徒的元婴掌座们共同决定的。” “哈哈,这样啊……灵姐姐可真是消息灵通。” “呵。”那傲气尖锐的女声很不屑地轻哼,“我上次交给你的任务,完成的怎样了?” “这个……” 那人的声音越加轻,银岚基本已经听不到了,不过她也不太在意,也就收回了聚集在耳边的风灵力。 这招“风聆”是近两个月银岚刚悟出来的,通过将风灵力压缩,并与周遭的风灵力不断勾结,像是落入湖心的水珠那样荡开,可以透过墙壁连接到十尺开外的地方。 声音产生的波动可以通过银岚搭建起来的风灵力传递过来,放大到耳朵可以听见的程度。 不过这招银岚自己还不太熟练,时灵时不灵的,当时也不过是因为修炼到了瓶颈,所以想要全身上下都调动风灵力来加快自己的修炼进度而已。 除了“风聆”之外,银岚还开发出了“风吃”、“风推”、“风拉”等奇奇怪怪的招式,当然都没什么用就是,只是加快了体内风灵力的输出。 在这种日常的无时无刻不使用风灵力的情况下,运用“风”对于银岚而言已经成为了如呼吸般自然的事情,她体内风灵力的储存也因此扩大了十倍不止。 “呼——” 银岚吐出口杂气,继续在体内运转着周天。 沉迷修炼的结果就是,在银岚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下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只剩下三三俩俩,几个蓝白道服的修士正收拾着台面,看样子是打算返回。 “等等!”银岚大喊,右脚升起旋风,推动着自己向那些道士砸去。 “干什么,今日试炼已经结束了,明儿个来吧。” 其中被银岚撞到的道士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也接着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是剑峰八43八号,请问排到我了吗?” 银岚问道。 “哈哈哈哈。”旁边一个长得很端正的修士直接笑出了声,还很夸张的捂住了肚子,“是哪家的公子派你这种不懂事的小娃娃来取号的,还八42八号,现在可都是19八762号了。” “你告诉你们家公子,明儿个是最后一天,要报名赶紧的。”旁边的另一个修士好心地提醒道。 银岚:…… 原来已经过了三天多了吗。 “我,要入剑锋,没有什么公子。”银岚对那个最后说话的修士说道,“谢谢提醒。” “哈哈哈哈哈。”那个端正方形脸的修士笑地更响了,“现在这么小的娃娃就开始思春了吗,都是百晓生的美男图鉴卖地太火了吗。” “哥哥跟你说,”那人在银岚的小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两下,“别再惦记着昆仑的酒仙、冷烟了,喏,看到那边的女修了没?” 他指了指隔壁不远处三三俩俩的蓝白道袍的女修:“那边是术峰,平常有什么门派盛会,和剑锋的修士还是见的着的,说不定她们看你长得讨喜,也就收了呢。” 银岚袖子之下的拳头握了握,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让她觉得,有些手痒。 “剑锋不收女修。”之前那个好心的师兄把那方字脸拉开,“自从百年出了眠绮的事后,昆仑就再也不收女弟子了。” “像你们这种不为修道反倒只想来昆仑泡男人的女修,还是少来昆仑剑锋了,笑死我了那件丑闻我可笑上个百年哈哈哈。” “匡正,少在别人身后嚼舌根。” “我有说错吗?这可是千名修者的都见证的事实。”匡正甩开同门拉着他的手,嗤笑道,“眠某人身为昆仑核心弟子,被誉为数百年来最有资质的女修,在祭典那天她都干了些什么? “她当着门派上下数万人的面,哭着闹着要三清师伯作她的道侣,师徒恋?哈哈哈哈,还说什么……”他掐着嗓音说道,“我入昆仑,就是为了来找你的。” “你可少说点吧。” “哥哥跟你说……”匡正拧着银岚的下巴,恶狠狠地说道,“你们女修,还是乖乖干着传宗接代的活去吧,占着资源却满脑子只想着姻缘,可真他妈的恶心。” “打一架。” 银岚乌黑的双眸深处隐隐泛起青绿色。 “什么?”那修士完全不明白这小女娃在说些什么。 “我不对比我弱的人下手。”银岚左手握住握拳的右手,“咔嚓”两声活动了下。 “说什么呢小娃子,别以为你还是个幼童我就不敢揍你。”方字脸对这挑衅不仅不在意,还极其不屑。 “你是我第一次破例的人。” “你……啊!” 匡正打算用点小手段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但右脸突然剧痛,他甚至还没看清楚这拳头是从何而来的,整个人就向后飞了出去。 “对不起流云,但是我真的很想揍他,忍不住的。” 虽然揍了人,但是银岚抿了抿嘴,显得有些委屈。 “你害我违背誓言了。” “你这个……” 她用自己最能想到的和从夭弋身上学到的词汇,缓缓吐出两个字: “渣渣。” 第二十五章 印棠 “你你你....”匡正说话哆哆嗦嗦,手指指着前面才到自己腰间的女孩。 “找死!”虽然没看清楚刚才那招是怎么回事,但匡正只觉得那是自己一时疏忽。 他会比这样一个小孩子弱?天塌下来也不可能! 身为昆仑剑峰的外门弟子,能拿到和开门大祭相关的任务也自是有些本事。 匡正右拳紧握,从手心处隐隐冒出金色的光。 “哎师弟你这也太过了吧。”身旁的昆仑弟子认出了这个招式,想阻止匡正出手。 这是匡正的成名之招:金刺。 通过将金灵力不断压缩并分裂成针状,然后发动出乎意料的区域攻击。 和普通的金灵力不一样的是,作为金土双灵根的修士,匡正将金灵力和土灵结合起来,从地下冒出的尖利的金刺让人猝不及防,在去年的狩猎之战中,匡正就凭着这一招拿下了外门前十。 旁边的人伸手想拉住他,在昆仑脚下的雪集市对一个女孩动手,这传出去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的不对,他们可不想被匡正连累。 “我有分寸。”匡正动用灵力弹开想来阻止的同门们,语气里满是不爽,“我就给她一个教训。” 银岚自从刚才出了那拳之后就处于一种懊悔的状态,她怎么一时没控制住就出手了呢,明明在村子里都过得好好的...... 没过几息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嗯,这个人是“渣渣”,不算是弱者! 她才没有违背和流云的誓言! 风可以告诉你很多消息,银岚对此十分敏感。 且风无处不在,只不过地下的风含量更少些而已。 所以银岚第一时刻感受到了地底灵力的波动,但她并没有什么动作,反而像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在原地一动不动。 下一瞬少女身边就被尖锐的金刺所包围,裹着一圈全是细细麻麻的刺,若是她稍微动弹一下,估计细嫩的皮肤就会被划出道道血丝。 她戳了戳面前金闪闪的刺,很光润,有点像凡世的金子,让人想咬一口。 “呵,这只是给你的一个教训。”匡正嗤笑道,金刺随着他手指的微动有慢慢缩紧的趋势。 “修真界归根结底还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匡正对着银岚说道,“仗着年龄小就挑衅,你的天真迟早会给你送命。” “咔嚓。” 在大家都没出声的情况下,很清脆的一响。 银岚嚼了嚼,感觉有些脆,但是没有味道。 “你你你.....你们看清了吗......” “那可是金灵力凝聚成的突刺.....这是什么小怪物啊!” 旁边围观着的几名昆仑外门弟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见。 有几个看上去年少的甚至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师....师兄.....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交差吧.....” “呸。” 银岚将口中的的碎末吐了出来,牙齿间还有点硌硌的,不是很舒服。 等她抬头看到周围一片看“怪物”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道: “怎么了?” “呵呵。”匡正被这个小孩彻底激怒了,从头到尾这个小孩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还真当他这么多年是白修炼的吗! 目中无人的家伙,今儿个遇见自己算是她好运,给她点颜色,让她知道修真界不是这么好闯荡的! 体修又怎么样,在百年前的白蜀之争还不是被法修压着打! “匡师兄!不可以拔剑啊!” 旁边扑上来一个人,压住匡正想要拔剑的手。 “我今天还真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让她知道昆仑剑修的名号可不是单纯的摆设!” 银岚隐隐有种危机感,她的眼神落在了那人腰间的黑色长剑上,就是从那里传来的波动。 虽然很弱,但是银岚的身体不自主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她的直觉不会有错的。 那把剑,有点危险,和刚才的金刺不一样。 “你说,你要向谁拔剑?” 身上的压力陡然一轻,银岚向发声处看去,从天上掉下来了一个黑金色道袍的男子。 “印大师兄!”一直躲在身后瑟瑟发抖的弟子哭喊着跑出来,抱住此人的大腿嚎道,“您可总算来了!” 那是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衣角绣着大片的金色海棠花。 他斜戴着一顶斗笠,看不清容貌神色。 “昆仑拔剑只为三事。” 那人声音如醇厚的流水,字字珠玑。 “一,为世间侠义拔剑;” “二,为天下不平拔剑;” “三,为心中正道拔剑;” 他威压凝聚,向面容惊慌的匡正压去: “你刚才,是为了哪条拔剑?” “印师兄,是她!”匡正慌乱地指向银岚,急忙说道,“是她要坏了昆仑的规矩,女子之身,怎能入剑峰。我这……我只是为了维护昆仑,维护那百年来不曾破例的规矩啊!” 那人向银岚的方向转过身来。 银岚一直在旁边听着,虽然那方字脸的形容听起来有点奇怪,但那的确好像是事实。 所以她向那不知名的男人点了点头,很认真地说道: “我是来参加剑峰的选拔的。” 她拿出手中那已经被捏的有些变形的蓝白色令牌:“我是剑峰八43八号!” “呵呵……”那人不禁低笑,压低的声音带着些磁性的魅惑,“我是昆仑剑峰外门的印棠,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骨龄不过八岁,你很厉害。” “也没有……”银岚被印棠夸着倒有些不好意思,“是那方字脸太弱了……” 话出口,银岚觉得好像有点冒犯到别人了,她紧接道: “我也不过是,恩……从小牙口比较好而已。” “哈哈哈。”印堂对这鬼灵精怪的小女孩子很有好感,只不过可惜了…… “我帮你去术峰那边说一声,后日你就去炼心路报道吧。” “我要去剑峰。”银岚朗声道,其他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剑峰不收女修。”印棠摇了摇头,这是昆仑来百年的规矩。 “可我只去剑峰。”银岚学着他的语调回道。 印棠见多了这样顽固的人,同样的和这孩子一样天赋高但却心比天高的也见过不少。 但规矩就是规矩,虽然是人定下的,但确是人所不能违背的。 只是可惜了,要是那孩子是个男的,他肯定会想办法把她留下,指引她的成长。 印棠知道,这是他这几年看到的天赋最高的孩子。 见对方不肯松口,隐隐有要走的趋势,银岚挥出一道风刃,险险地从印棠斗笠边划过,切断了几缕黑色的发丝。 “打一架吧。” 虽然她身形还不过旁边拉车的妖兽高,身上还歪歪扭扭地系着满是补丁的灰衣。 但她的眼神很亮,乌黑的双眸干净而纯粹,仿若涌动着用不完的勇气和活力。 “打一架,谁赢了就听谁的。” 弱肉强食,本不该如此吗? 第二十六章 衍灵 印棠自修道以来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说打就打的女孩,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他见过的那些世家女子。 “你真要和我打?” 印棠完全地散开身上的威压,将匡正几个练气中期的弟子压得直不起身。 这种磅礴的灵压一直往上升,直到练气大圆满方而停下。 “这这这……印师兄不会是真要和这小怪物打吧?”畏畏缩缩在师兄身后的少年问道,“我我我……我可是听说过,印大师兄是从内门被赶出来的……” “嘘!”旁边师兄赶紧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他看向悬在空中的男子,有些敬畏和钦佩地说道:“印师兄是昆仑剑峰外门公认的第一人,又是难得一见的特殊衍灵,我还从没见他真正出手过!” “说真的我还不知道印师兄是什么灵根呢,难不成像是冷烟师叔那般强大的隐灵根?” “等等,你们看,那小怪物蓄力了!还当真不怕死啊!” …… 银岚没有理会聚成一团之人的七嘴八舌,她全身精力都集中在悬浮在空中的印棠身上。 在练气圆满的威压之下,刚达到练气五层的她活动起来还是有些阻力。 不过…… “呼……”银岚长吐一口气,很是兴奋地笑着说道,“出招吧,我准备好了!” 只有和比自己更强大的人过招,才有意思啊! “呵呵……”印棠低笑,斗笠之下的金眸微弯,不自觉露出笑意,“那我们数三下开始?” “嗯!”银岚点头应道,两支辫子随着大幅度的动作甩动。 “一。”所有人都不再发出声音,虽然正准备对招的二人体型是在是相差甚大。 左侧是短小身材、正在原地蹦跶的小女孩,右侧是悬在空中,没有任何动作的黑袍男人。 “二……”在一旁观望着的昆仑修士也不禁摒住呼吸,跟着数了起来。 “三!” 银岚大喊出来,像是之前和源觅打斗一般,先出一招作为试探。 “风刃.叶旋!” 细小而难以辨别的狭窄风刃从四面八方向印棠飞去,明明是席卷如风的灵力,却悄然没有带动一丝声响。 然而从地而起的绿色藤蔓却完全封住了风刃的去路,无形的刃撞在曲折的巨木之上,破碎成零星的风灵,但翠绿的茎干上反倒没留下丝毫的痕迹。 “木灵根!”匡正不禁大喊出来,这莹绿色的灵力,是温和的木系。 但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却突然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不对……这不是木灵……这是……衍灵!” “木灵根的衍灵?”一旁的师弟还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很是奇怪地问道。 “除了五行之外,金木水火土又相互重叠衍生,形成含括天地万物的衍灵根,如最常见的冰灵根就是水灵根的衍灵,而那个小怪物的风灵力也是木灵根的衍灵……但是印大师兄的灵力……我还没见过……” “这样啊……”小师弟点点头,还有些似懂非懂,处于昆仑外门,有衍灵根和杂灵根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五行的双灵根或者三灵根。 处在战势中央的银岚也自是感受到了这股灵力的奇怪,虽然的确是有着木灵力的温和感在其中,但是隐隐地她还感觉到什么其他的东西…… “风佑。”战斗之中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思考,银岚将狂暴的风灵力附着在腿部,一脚向着那庞大的藤蔓踢过去。 狂躁的风由于速度过快,甚至产生了呼啸而过的声音,像是狂风暴雨的协奏。 而印棠只是左手按着快要被风掀翻的斗笠,右手简单地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一声之后,银岚闻到了一种很奇异的香味,她的右脚刚触碰到藤蔓,却像是陷入泥沼的猎物,软绵但是使不上劲来。 “花?”银岚惊讶出声。 她的右脚现在完全陷入一朵白色三瓣花的花蕊之中,沁人的香气从花盘之上传来,原本通天的巨大藤蔓上细细小小地开满了这样白色的花朵,奇异而梦幻。 “花灵根!”匡正身旁的一个蓝白袍弟子出声道,但马上他又开始质疑起自己判断来,“这世上真的有花灵根吗?” 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是他从未见过书籍记载这种灵根。 “呵呵。”印棠轻笑,他落在藤蔓上最大的一朵白花之上,轻柔地抚摸着柔滑的花瓣,“好久不见啊,阿白。” 自从他到了外门之后,就再也没召唤出阿白过了。 那花朵也很有灵性地卷了起来,蹭了蹭印棠的指尖,惹得他又一阵低笑。 整根巨大的藤蔓也似乎是因为开心,而精神抖擞地疯狂晃动起来。 “叽——嘤——” 奇奇怪怪的声音,不像是人类的语言。 银岚因为藤蔓的晃动而被上下抛来抛去,整个五脏六腑都快要被这冲力给挪位了。 她的右脚现在深陷于花蕊深处,像是被粘在藤蔓上一般,无法动弹。 而且更糟糕的是……她完全使不上劲来…… “可恶……”再这样被缠着的话,根本没得打。 银岚短暂地判断了下情势,迅速封闭了自己的嗅觉,她感觉到那种脱力之感似乎好了一些。 “风吟术!”数道青绿色的风刃随着银岚指尖的快速结印,将限制住她的白色花朵切了个粉碎。 那花朵散发开了的奇特香味,会使人肌肉疲软,使不上劲来。 印棠看见银岚脱开束缚,并未说什么,反而是那些原本附着在藤蔓上的白花向两侧飞长而起,向银岚包了过去。 花萼之下茎又细又长,像是可拉伸的橡皮一般,飞速的扩长。 无数的花盘向着银岚小小的身形袭来,白色的花蕊深处是看不见的黑,仿若里面藏了巨兽的利齿。 在这种危机的时刻,银岚原本剧烈跳动的心脏反而平静了下来。 “深呼吸,什么都不要想,面对未知的东西,先去感知……” 低朗深邃的声音,是天边的流云,无法触摸,但无法忘记。 她听到风的声音,她看到了荧荧点点的绿光,还有比绿光更加明亮艳丽的,金色的花瓣…… 一片,两片,三片…… 一共五片花瓣,五个萼片,如阳光般耀眼的金色花朵。 就像是,印棠黑色披风上的,金色海棠印花…… 第二十七章 过招 “看到了!” 银岚突然出声,看似是蜂拥而至包围过来的白色花朵,并不是真正的攻击。 暗藏在绿茎枝之上、花萼之下的五瓣金色花瓣,才是灵力真正汇聚的地方! 那是一种金粉色的灵力,浅浅的海棠红之中隐隐蔓延着金色的星点。 在精神和识海完全集中的情况下,迎面而来的攻击慢慢变得缓慢,她可以看清灵力的走向,但是那散布开来的花状灵力是在是太过密集,她根本没法躲开。 要是自己是风就好了…… “是风……”银岚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颤,展开了自己的双臂。 “我去那个小崽子在干什么!张开双臂来迎接攻击吗?脑子秀逗了吧……”匡正夸张地喊道,他还没见过这般安稳送死的,若不是这人难道是但求一死然后找昆仑要赔偿来的? 现在修真界资源紧缺,拿自家孩子的命换资源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匡正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捂住身前师弟的双眼: “待会儿这画面估计有点血腥,师弟你还是别看了……” “师兄,我……师兄?”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封闭了听觉一般,被捂住双眼的小师弟开始慌张起来: “怎……怎么了?” 匡正面容僵硬,那眼珠子仿若要瞪出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可能!”是一个蓝白袍的弟子先出了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静,“一定是她用了什么法宝或者符箓!” “我……”匡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是声线沙哑,“我好像看见了……” “看见什么?”小师弟推开压着他双眼的手掌,回身向匡正问道。 “不……不可能……”匡正迅速说道,“一定是我看错了,不可能的……” 他曾经在古籍上看过,修真史上曾经存在着这样一批天才绝艳的人物,每当他们面临无法解决的困境之时,都会选择将自己的神识完全放空,完全交由自己的身体去感知和行动。 这是一种将自身和灵力完全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的交融,因此也被称之为“一”。 精于此道者甚至能完全在空间里弥漫开来,恍若一团灵力,杀人于无形。 这可是连很多元婴大能都没能掌握的技巧,那女孩也不过才练气五层,怎么可能做得到! 当银岚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那些白花金花都已经没了踪影,而在她身后,是一个个巨大的凹坑,如陨石坠地,将禁制内的所有土地全部都翻了一遍。 她抬起双手,除了边边角角的地方有些微的擦伤,其他地方…… 银岚原地蹦跶了两下,很灵活,好像没有受伤。 看来是成功了吧…… “一?”印棠开口道,语调中带着点惊讶 银岚还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没听懂印棠在说什么的她歪着脑袋,试探地说道:“二?” “噗嗤。”印棠又恢复了原来低沉的语调,带些调侃地说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银岚认同地点了点头。 刚才她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瞬,只想着要是自己能变成风便能躲开了,等到她再次恢复意识睁开双眼时,却发现攻击已经过去了。 “我估计错了。”印棠俯视着下方灰色布衣的小女孩,低声道,“你并不是我见过十多年来最有天赋的修士。” 银岚活动了下筋骨,并未理会印棠,而是暗中蓄力准备下一道攻击。 “你是我见过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修士。” 印棠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惋惜,他叹了口气: “只可惜……昆仑剑峰不收女弟子,这个规则并不会因你而改变。” “风佑!”银岚右脚凝聚旋风腾空而起,右拳直接往印棠脸上招呼过去。 “灵根,骨骼,天赋,乃至最玄妙的悟性,于你而言都是常人无法匹及的强大,但是,你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 印棠只是简单地侧了下身,就用一种很奇异的角度避开银岚那携带着狂风的拳头。 他白皙苍白的指尖凝聚出一朵金色的花,五瓣,缓缓在指尖盛开: “你的灵术,或者说招式,未免也太少了。” “风刃.叶旋!” 数道细若毫毛的风刃从印棠身后席卷而来。 “我尊重你这个对手,所以我不会因为你是个孩子就轻视你。” 印棠脚下微动,看似缓慢的步伐,却轻易躲开了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刃。 “等你接触到‘影步’这些基础的灵术之后,你大概会变得更强吧。到那时,我很欢迎你再来找我挑战……” 虽然银岚力大且攻击的角度刁钻,但对于印棠来说,只要提前预判到风的位置,银岚根本伤不了他。 “所以现在的你……”他声音低沉,语调认真,“还无法打败我……” 还在寻找着敌方弱点的银岚又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虽然她封闭了嗅觉,但是那疲软的感觉还是随着那香味渗入体内。 “可恶……阴招……”拳头已经因为肌肉的松弛而无法握紧,银岚咬紧牙关,不断和这种无力感对抗的她抖得像个筛子。 印棠听到这话“噗嗤”一笑: “这只是我灵根自带的神威,算不得什么阴招。” “有本事你拔剑我们来比一次!” 银岚看着印棠腰间黑底金纹的剑,想要与之一战,而非什么花和植物。 “昆仑拔剑只为三事。”印棠很有耐心地重复道,“我没有对你拔剑的理由。” 铺天盖地的白色花瓣落在银兰身上,失去力气的她根本无法动弹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柔软的花瓣落到肌肤上,然后轻松地切开她白嫩的肌肤。 身体上下碰到花瓣的地方缓缓渗出血迹。 “滴答,滴答” 落在地上,染红了纯白的花瓣。 “你……”意识开始有点模糊,银岚虽然浑身是伤,但她还是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 “还没完呢……我要打赢你……然后入剑峰……” “啪。” 银岚感觉到后颈一痛,本就拖着重伤的身体倒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哎呀各位前辈们,不好意思啊。” 黑色长发的白衣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里,他俊秀的眉眼微皱,黝黑的双眸中带着无奈,仔细看还可以发现他嘴角有着些微的抽搐。 夭弋语调中带着无奈,缓缓从袖口中拿出纱布,也不在意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衣角,很熟练地帮昏迷的少女包扎着: “我家妹妹不懂事,之前的行为是她唐突了,还请前辈们大人有大量,别计较。” 印棠看着这如若无人的少年突然搅入局面,顿了一下,扔下了枚银蓝色的令牌在少年脚边。 “若是她醒来还想入昆仑,就让她后日拿着这面令牌去找术峰的许仙子。” 说完这话,印棠和下面聚成一团的昆仑剑修说道: “每个人回去在雪崖里待半个月,不待满就别回昆仑了,丢脸。” “嗷——” 下面一片狼哭鬼叫的哀嚎,雪崖那个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啊! “印大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换成去扫大厅半年?就算是当杂役一年我也愿意啊!” 眼见着印棠挥了挥袖子就消失在天边,被剩下的昆仑剑修满脸写着了无生趣。 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众人随便收拾了下残局,也轻飘飘地如冤魂般打算乘着法器飞回门派了。 “你干什么!扯老子袖子作甚!还有完没完了啊!”匡正是最后一个坐上法器的,本就心情十分不好的他感觉到袖子被狠狠一拉,怒气满满地回过头去。 黑发的少年皮肤白皙,黝黑的眼眸带着说不出的笑意: “作为昆仑大派的前辈,伤了人就这么走不大合适吧?” “嘿你小子,以为我不敢揍你是吧,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和老子这么说话!” “今天有点晚了,得早点回去歇息。” 夭弋很应景地打了个哈欠,有精无力地耷拉着眼皮和匡正说道: “我只说一遍,把伤药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 “呵呵……”匡正冷笑,这年头还真是,毛都没脱干净的小屁孩都敢欺负到他头上。 金色的光芒重新在他手中聚集,匡正将右拳缓缓握紧。 “比谁的大吗?” 夭弋见状也只是笑了笑,他左手豁然凝聚起一个约半人高的紫色雷球,噼里啪啦不受控制地往外散发着电光。 “我这人身体比较柔弱,不喜欢动粗。” 夭弋像是玩蹴鞠一般将那危险的雷球随意抛扔,调侃地说道: “能动嘴言和的事我向来不能动手,可惜你好像天生没那脑子。” “我很讨厌你这种只用蛮力解决事情的武夫,一般这种人我都是交给小崽子去处理。” “可惜,她现在倒下了。” 夭弋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少女,眼眸逐渐冰冷: ”你说……” 雷光大闪,紫色的电光疯狂地向外扩增,不过半息的时间就攀上了匡正的身体。 “啊啊啊啊——” 匡正整个发丝都竖直了起来,在紫色的电光和幽暗的夜色之中发出了阵阵惨叫。 他身后坐上飞行法器的师兄弟们全部都被这事态发展给吓傻了。 夭弋收过匡正身后的昆仑弟子手中的小瓷瓶,伸出手的那人颤颤巍巍,瓶子刚一脱手就像是碰到什么食人妖兽一般,赶忙缩了回来。 紫色的电光下,少年清俊的脸庞也开始显得有些妖异起来。 夭弋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很有君子之风地说道: “我要点赔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第二十八章 坦白 “啪叽” 木桶被人一脚踢翻,咕噜咕噜地从屋内一直滚到屋外。 “砰” 重物着地的声音。 “乒乓” 滚来滚去四处碰撞的声音。 夭弋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 “喂喂喂又不是我的错……就别折腾我了好吗?我只想安稳地睡一觉……” “噼里啪啦” 银岚呆愣楞地坐在一堆木屑之中,迷茫地看向坐在椅子上小憩的夭弋。 夭弋:…… 好崽子,直接把床给滚塌了。 “闹够了没。”夭弋叹了口气,无奈地起身,把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扔到银岚怀里: “林大娘那拿来的伤药,有些地方我不好上,你自己抹一下。” 然而银岚还是坐在那堆木屑里,一动不动,眼神放空,像是失了魂一样。 “喂。”夭弋走了过去,右手在银岚眼前晃了晃。 “打不过……”银岚呢喃道。 “什么?”声音太小夭弋一时间没有听清。 “哇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打不过他啊!!!!”银岚突然大吼出声,震地夭弋觉得自己左耳都快要聋了。 他赶紧捂住银岚的嘴,小声道: “大半夜的我可不想有人上门投诉。” 银岚鼓起腮帮子,瞪了夭弋一眼。然后背过身去对着墙壁,表示不想理会他。 “……” 夭弋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直接出了门。 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什么重物拖地的声音传来。 “我拿了些稻草。”低声俊朗的公子音,“今晚先将就一下,反正过几天就要搬去昆仑了。” 听到“昆仑”二字,银岚白嫩的小耳朵动了动,转过身来: “进不去,怎么办?” 夭弋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块银蓝色的令牌,扔到她身边: “那黑衣人给的,虽然我觉得你可……嗯……” “啪。” 银岚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来,一脚丫踩上那枚令牌,好端端的牌子就这样碎成小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其实吧……”夭弋抿了口半凉的茶水,接着说道,“昆仑剑峰你是进不了的。” “呼——”一道风刃从他耳边划过,却没有切到任何发丝。 “你性子慢点听我说完。” 夭弋不用看就知道银岚又开始生闷气了,他慢悠悠地说道: “昆仑剑峰约百年前出了个名为眠绮的惊才绝艳的女修士,是被昆仑无情剑主三清道人收为真传的核心弟子。只不过在某次昆仑祭典之时,她却像是中了邪一般缠着自己的师尊,哭着要让三清道人做她的道侣。 昆仑自是将此作为不可外扬的丑闻,并将眠绮逐出了昆仑。但不知为何,这件事情还是在坊间流传了开来。 不少女修像是受到了眠绮之举的鼓动,也以和昆仑剑峰弟子结为道侣之由,纷纷涌入剑峰修行;其中也不乏些资质逆天的女子,只不过最后都因情而产生了心魔,终生修为无法精进半步,而就此夭折。 所以昆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就在一百年前立下了条规,写入昆仑碑。 剑峰自此不再收任何的女弟子。 不过呢……” 夭弋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还在茶楼里听到些不一样的。” “东域各大派中,以昆仑为首,这是因为昆仑山上镇守着东域的神兽:青龙。 但现在世道混乱,各大世家也各自抱团,形成了不可小觑的势力团体,而那些世家的女修,若是能榜上昆仑榜上强势的剑修,势必会对家族之争有很大的作用。 为了防止昆仑介入世家之争,并防止女子抱着不纯的心态入剑峰修行,封闭女子进入剑峰的途径,是最上之策。” 夭弋抑扬顿挫地说了半天,全是银岚不感兴趣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她完全没能记得住。 “所以,女子进不去吗?” 她只想知道这一点。 “对。”夭弋难得的给出了个十分肯定的答案。 她看了眼夭弋平直的胸脯,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让夭弋不禁有些心慌。 这个小崽子又想打他什么主意…… “你进去,我跟着你。” 若是能进入昆仑内门,则可携带任何一名杂役,一同进入山门。 “别别别……”夭弋非常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身板这么柔弱,怎么可能……” “我闻得出来,你的雷灵力很纯粹。” 银岚打断夭弋的推脱,活动了下自己的筋骨,“咔嚓”几声,就盯着夭弋看: “你去还是不去?” “我我我……我就一个……嗷痛!你的头是用玄铁做的吧!”夭弋捂住自己通红的额头,嚎啕大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额间就被硬物狠狠地一撞,感觉神识都被余波震了一下。 银岚虽然额间也红了一片,但她那双乌黑纯粹的眸子还是紧紧地盯着夭弋黝黑的双眸: “你去剑峰!” “哎我怎么就摊上你了……” 夭弋长叹一口气,自从跟着银岚一同修行这大半年,他叹气的次数比之前起码多上十倍。 “我是真的不能去……” 银岚歪着头盯着他,目光如炬,要他给出个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我……”夭弋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俊秀的容颜难得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色。 “为什么?” “我……”对着这样一双纯粹干净的眸子,夭弋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把真话说了出来: “我的骨龄……进不去……” “骨龄?不是二十岁之前都有机会吗?” 昆仑派选徒自是对修士的骨龄有要求,毕竟是以培养为目的,所以骨龄超过二十,除非出类拔萃,不然连昆仑外门弟子都做不了。 “不,我比这稍微大一点……你问这么多干什么!都丑时了睡觉睡觉!哈唔……” “那具体是多少?” 难得看到夭弋有些羞红的脸,银岚不依不饶地缠着夭弋,势必要让他把话说完。 夭弋真的快被体内的困意折磨疯了,他自暴自弃地道: “也就后面加个零而已!” “!” 银岚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惊讶地大喊道: “两百岁?” 所以她的小伙伴,今年,两百岁了? 夭弋斜了她一眼,冷笑道: “呵呵,怎么,有问题?” 银岚上下打量着夭弋: 少年身形似乎还没张开,个头上只比银岚高出一点,清俊的眉眼此刻因为羞恼有些微弯,神情稚嫩地是青涩的模样。 真的难以想象,这具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样貌之下,竟然是个老爷爷的灵魂! 银岚往后缩了缩,一直退到屋间的柱子后,她探出了个小脑袋,接着又缩了回去。 像极了暗中偷窥的小动物。 “喂喂,你这是什么反应……” 夭弋满头黑线,不明白这货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银岚又探了探头,不说话。 似乎猜到了一点,夭弋黑着脸说道。 “两百岁对于修士而言只是弹指一过,若真要细算还处于幼年期,大多数元婴大人都有上万岁……” “妖怪!”银岚对着夭弋大喊道。 “?” “你别吃我我的肉不香!” 夭弋:…… 好想把给这崽子做学前教育的人,拖出去打一顿。 第二十九章 测资质 “其实也不过是某次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我吃了一株不知名的草,接着产生了不知名的效应,身体就停留在那个时刻再也没有长过了。” 夭弋给银岚好生科普了一番精、妖、鬼、灵、兽的区别,然后大致说了下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副样子。 “那你……”银岚踮起脚尖,在夭弋头顶比划了一下,“岂不是长不高了?” 她乌黑的双眸亮晶晶的,看上去很是开心: “那我明年……不今年下半年就可以超过你!” “呵呵……” 虽然对银岚的幼稚表示不屑,但私底下夭弋还是松了口气,归根结底,他还是有点害怕看见银岚歧视和排斥的眼神。 “那你打算接下来如何,明日是最后一天了。” 把真相说出来之后,夭弋感觉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若要真的说来,大概算是真正承认银岚是他的伙伴了吧。 银岚愁眉苦脸地踱步了两三圈,最后向夭弋试探性地问道: “那你有什么吃了可以变成男人的草吗?” “你要扮男装?” 夭弋一下子听懂了银岚的意思,这听上去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行,而且他之前好像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我可以让别人用神识或者灵力探不出你的性别,但是外表方面,你得自己想办法。” 银岚点了点头,表示这个她自己来。 —————————————————— 早春时间,天气还有些微寒,但是昆仑山脚下的雪集市依旧人满为患。 今日是昆仑派开门大祭的最后一天,各家的修士都在为自家不满二十的孩子匀个牌子,好为进入昆仑谋一线可能。 “哎,那是哪家的世子啊。”旁边怀里抱着个小女娃的妇人不禁出声道。 一个不认识的蓝衣少妇也搭话道: “哎哟这模样可比万古家的四公子还要精致一点。” “要是我家孩子也长这样也就好了.....” “这光有样貌也不行啊,关键是那个小公子的气质......” ....... 身边不断有探究和好奇的目光朝这看过来,银岚倒是什么都没感觉到,霸占着一颗大石头上,半屈着左腿,抛着手里蓝白色的令牌把玩着。 今天还真是稀罕,这么大一片空地竟然没人和她来抢。 夭弋没有银岚这么粗神经,旁边人的七嘴八舌他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眼前的是一个容颜精致的美少年。 如瀑的黑发被银白色的发冠草草束起,几缕发丝散落在脸颊旁,与白皙细腻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乌黑的双眸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用了些胭脂水粉简单地涂抹一下,让原本柔和稚嫩的脸颊显得更冷峻一些,面如冠玉。 夭弋附身在她耳边说了两句,惹得周边之人又是一阵低呼。 “哎呀旁边那个白衣的小少年长的也不错啊。” “好亲昵呀是亲兄弟吗.......但感觉看上去不像呀。” 夭弋:....... 他这该死的耳听八方的听觉。 “我给你的这副药,可以屏蔽灵力和神识的查询,就算是合体期的大能也无法辨别你真实的性别。” “但我一时半会儿配不出解药,在这段时间里你记得隐藏下性别,毕竟只是屏蔽神识和灵力,你的身体构造还是如之前一样。” “所以在行为举止包括说话也要注意些,就算有林大娘的变声丹在,你也别像个娘气的少年。” 顿了会儿,夭弋接着说道: “算了这句话当我没说,我完全没看出你哪里像个女孩子过了。” “你记得要低调......” “剑峰6153号。” 如洪钟般的声音打断了夭弋的话,银岚原地蹦哒了几下,和夭弋挥了挥手,直接腾空御风而去。 “是不是我看错了.......”在偷偷看着这边的人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个漂亮的小公子用的是御空之术?” “不可能吧,不到十岁的筑基期?” “那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练气期就会了御空?” ...... 夭弋:呵呵,该死的低调。 银岚来到一个类似于擂台的地方,旁边七七八八站着些蓝白袍的弟子,无一例外腰间都别着一把利剑,一看就知是昆仑剑峰的弟子。 这些个人都是陌生的面容,昨天那个方字脸也不知去哪了。 在擂台的中央放着一块奇怪的石头,凹凹凸凸没有什么具体的形状,在阳光下泛着乌紫色的暗光。 “过来。”那块石头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向银岚说道,“把手放到石头上。” 银岚顺着他的指引,向那块奇异的石头走过去。 经过那中年男人身边时,她体内有种被窥视的很不舒服的感觉,不过好在一瞬后就消失了。 这大概就是夭弋所谓的,窥视吧。 为了防止魔门奸细混入昆仑剑峰,这是所有选拔之人都要经历的流程。 “把你的灵力输进去。” 那中年男人如是说道。 银岚将手很随意地放在石头上,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的的灵力运转周天,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 “噗。”一阵明亮的青绿色光炸开,银岚被这冲力整个人掀飞了开来。 原地掀起的狂风充斥在整个结界内,毫无防备的剑峰弟子们被这凭空而起的力道击飞开来。 “靠什么鬼!” “那小子干了什么我去!” ...... 银岚后颈一疼,有人抓住了她的衣领,提着她稳稳的落在地上。 那中年道长没有被这场景惊吓到,他挥袖弹出道道灵力,稳住有些诧异和惊慌的剑修弟子们,朗声说道: “练气五层,风灵根九成,天骨。” 测灵石可以用来检测一个人最基础的修炼天赋:根骨。 分开来也就是:灵根和筋骨 若把人的丹田比作一杯水,则灵根决定了里面能盛什么样的溶液,筋骨则决定了这个杯子的容量大小,而神识,则意味着这杯液体的密度。 资质越好的修士,其灵根越纯净,丹田内存储的灵力也越纯粹。 所以说灵根越多不代表资质越好,多灵根只意味着丹田内可以存储多种灵力,最关键的还是灵根纯粹度,这由高到低,被分为十阶。 十阶的灵根世间罕见,也被称作纯净之体。 而筋骨则是修士运行周天的基础,由高到低分为五层:神骨,仙骨,天骨,地骨,人骨。筋骨越好,则意味着体内能运用的灵力越多,能施展的神威也越强。 神识则是修炼的前提,只有神识到达了一定程度,才能感知到周围的灵力,迈入修仙之途。 一名修士的神识越强,则在进阶之时可以将丹田内灵力更加压缩,所以若是两个同样是练气大圆满的修士,神识高的丹田内灵力的密度更大,所以甚至还可以越阶挑战筑基期的修士。 中年道士扶了扶下巴修长的胡须,从测灵石的结果来看,这个小少年的资质是非同寻常的好啊。 不过炼气五层的修为,就有了接近练气圆满的灵力储存。 “师叔……”一名弟子颤颤巍巍地指着那块测灵石,“有,有裂缝了……” 原本乌黑泛光的测灵石被划出了道道狰狞的痕迹,完全失去了光泽。 “我没灵石……”银岚那双乌黑的眼眸看着那道士,“赔不起……” 她明明是按照那人所说,把体内储存的灵力全部都输进去了而已啊…… “哈哈哈。”那中年道士笑着拍了拍银岚的肩,朗声说道:“赔?赔什么赔?不就是一块测灵石而已,得了你这一个宝贝,昆仑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来我带你去天舟。” 见中年道士拉着人就想走,后面的剑峰弟子问道: “师叔,那后面排着的那些人?” 那道士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表示这点小事别来烦他: “也没几个了,你自己看着办。” “这……”那弟子顿时觉得难办,今年备用的测灵石被昆仑山上的小祖宗给玩坏了,现在可没有其他备用的了。 “你们……都散了吧……” 虽然觉得实在是对不住那些久等的小少年们,但是他也别无他法了。 “你!欺人太甚!凭什么不让我们测了,说好的为期五天的呢!” “就是就是!昆仑剑道,说的好听,连最基础的公平都没有!” “就让我进了吧!我现在已经练气四层了!我有七成的灵根!” …… 人群陡然骚动起来,旁边另一位看上去更加年长的剑峰弟子释放出筑基期的灵力,那群还在咆哮着的少年人们都被这压力逼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们以为修真是什么?比谁喊得响吗?”那人嗤笑道: “今日你们谁都别想进,不是公不公平,而是你们没这机缘。” “是昆仑毁坏测灵石的?不是吧……所以也别怪我们,都是你们运气不好,谁知道测灵石会被还不到筑基期的修士毁坏?谁又能料到原本那备用的测灵石也不在了。” “还不如早点回去修行等来年,是个资质好的明年肯定能进,对吧?” “你……” 虽然周边的少年们愤愤不平,但大家都不敢挑衅这东域第一大派的弟子,最多也只是泄愤地踢了一脚泥,或者忍不住哭出声来,往外跑了。 银岚往后看了一眼,身后原本满眼都是骄傲和希翼的少年人们眼中失去了神光。 她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什么都没说。 隐约她感觉到有种冰凉恶毒的目光锁在她身上,但等她回身一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越往前走,迷雾就越重,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皑皑的白雪。 身后的吵闹声已经越来越远,就好像真的是就此从俗世跨入了仙途。 抛下了所有。 第三十章 天舟 “你跟我说实话。”面容俊秀的小少年淡粉的唇角微弯,长长的羽睫之下瞳色黝黑深邃:“如果我不来天舟找你,你是不是就把我给忘了?” 银岚左顾右盼,假装没有听见。 她会说刚才因为太有种“超凡脱俗一脚成仙”的感觉,抛下一切,然后把还在石头上等待的某人给一同抛在脑后了吗。 “呵呵。”夭弋冷笑道,“银岚,你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把你放在耳边的手给我拿开!” 银岚蹲在地上,捂住耳朵,掩耳盗铃。 就算是这样一个类似于鸭子的姿态,由她做起来,那个容颜绝美看上去不染尘世的小公子倒像是有了点人气,带上了点反差萌。 夭弋也不得不承认,银岚的男装,比女装要好看多了。 “砰。” 身边传来重击声,随即而来的是细弱的痛呼声。 银岚感觉自己的手肘不小心戳到了什么东西,她记得好像是一个木桶吧。 但等她侧过脸一看,不对好像是个人! 那小少年倒在地上一直滚了两圈才停下来,他茶色的小短发翘起一撮,那双圆滚滚的眸子之中甚至还泛出了水光。 他瞪着银岚,奶凶奶凶地道: “你干嘛撞我。” “……” 她该回答,她原以为在她旁边的只是一个木桶吗。 在一旁站着的夭弋挑眉,睫毛微颤,他刚才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 存在感出乎意料地低啊。 “对不起。”银岚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叫银岚,刚才没看见你。” “哼。我.....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的莽撞好啦。”那茶色头发的小少年轻哼了一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银岚手心里握了握,“我叫宇文璟。” 他说话间带着些傲娇的语调,白嫩的脸颊甚至因为不好意思而变得有些通红。 两个刚见面的小孩子,没什么好聊的,也只能谈些资质家室的事情。 “我是宇文家族的旁系弟子,雾灵根,今年才刚十岁,已经是练气五层了!” 说到这宇文璟头顶的呆毛一晃一晃的,那双明亮的双眸亮晶晶地,他挺了挺胸脯,很是自豪地说道。 “我是天……天天都要被人欺负的散修。”银岚被夭弋一拍,赶紧将语调转了过来,“这是夭弋,就是他经常欺负我。” 夭弋按下银岚指着他的手指,笑地一脸温和: “在下夭弋,不放心舍妹一个人进山,只好陪同过来。” 宇文璟歪了歪脑袋,有些理不清二人的关系,不过毕竟是别人的事,他也没好细问,只是换回自己的话题接着说道: “我现在已经会三门灵术了,今年就是奔着剑峰的‘斩天剑主’去的,你可别和我抢啊!” 他那张娃娃脸故作凶悍地看了银岚一眼,嘴角压抑不住地上翘,语调中尽是炫耀。 “哦。”银岚完全不知道‘斩天剑主’是个什么玩意,她只想混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等十年后拿下进入‘天启秘境’的群英令。 当然这不能说出来。 银岚冷淡的回答让宇文璟或多或少有些不开心,他戳了戳银岚,问道: “你怎么不和那群人一起?” 宇文璟指了指天舟前方围坐在一起聊天的小少年们。 如若不是他这一说话就脸红的毛病,他也想过去和大家一起。 “他们太幼稚了。”银岚自认为她还是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的,这些同龄人自然也包含面前的宇文璟。 而且,他们聊天的内容…… 在她动用风聆的时候,传过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对话: “子成兄,你不觉得,今年这一届招收的弟子有些少吗?” “哈哈哈,子染你是昆仑这届第一天收进来的,自是不知道,开门大祭最后一日的时候,有个人直接把测灵石给毁了,那排在她之后的弟子自然就测不了,也没那资格了。” “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强的灵力?” “呵,要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兔崽子拦了舍弟进入山门的机会,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我倒是想和他打一架哈哈哈......” ...... 她现在过去,不就是送上门去吗?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宇文璟自是把自己归在幼稚的人之外。 “承蒙夸奖。”银岚面无表情,你来我往地回道,“你也很奇怪。” 他挺了挺他的小胸脯,傲娇道: “我可是我们家族里最有天赋的!” 银岚:...... 我真的不是在夸你。 “轰隆。” 船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宇文璟一时没坐稳,整个人向船尾滚去,狠狠地撞在木板上。 “呜呜呜.....痛.....” 后脑勺被剧烈地撞击,宇文璟这次是真的疼到哭出来了。 银岚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夭弋的裤脚,要不是夭弋反应快,今日他裤子非得被某人扒下来。 如果夭弋是个女孩子,这时非得喊一句“流氓!” “诸位别慌。”如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在整个船上,银岚左顾右盼,也没找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刚入护山大阵,有些颠簸,至此就算是进入昆仑境内了。” “哇。”银岚身形还小,踮起脚尖整个人扒在船沿往下看去。 他们现在正在云端里,鹅毛般地雪花从空中缓缓下落,不一会儿她头顶就积了薄薄的一层。 她摇了摇小脑袋,松软的雪花就星星点点地向下铺散而去。 “现在是外门弟子的住处。” 那不知道从哪传来的声音如是说道。 银岚瞪大了眼睛,也只能透过雾蒙蒙的云霭看到茫茫的白雪,山峦也裹着银装,连绵起伏。 就是巍峨一些的雪山,没见着什么住宿房屋之类的啊...... “再往前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了。” 那浑厚如钟的声音接着道: “一线天。” 遥望着远处,银岚却只是看到了普通白雪皑皑的山峦,没有什么看上去像是悬崖的地方。 等过了差不多半刻钟,银岚感到一阵剧烈的失重感。 只有狠狠抓住船板才不会被掀到空中。 有几个少年没有抓稳,向上方飘去,却被天舟的透明的护罩弹回,又砸回船板上。 原本白茫茫的视野陡然黑暗下来,船的两边都是乌黑的岩石。 原来一线天是指山脉之中的一条裂缝吗..... 刚才那个角度正对着横截面,在茫茫白雪中看不到那条裂缝。 虽然很窄,但是这条乌黑的裂缝沿着山体向两端蔓延开,看不到边际。 一线天,仿若就是道横切开昆仑山的细线,将外门和内门彻彻底底地区分开来。 第三十一章 二轮试炼 自从他们开始下落,已经过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了。 船上有些少年都开始出现眩晕的症状,这一线天到底有多深啊...... 强悍如银岚也感觉到身体有些不舒服,她面如土色,感觉胃部的酸水有些往上冒的趋势。 “难受.....”她拽住夭弋的袖子,整个人缩成一团。 “喂喂喂。”夭弋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被银岚吓得不轻,“你可别吐我身上啊......” “我........” “别说话,稳住........你倒是把我袖子先放开啊啊啊!” “呜呜呜......” 银岚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此等折磨,她难受地说不出话来,这是生病了吗....... 强撑了又差不多快有一刻钟的时间,“轰隆”一声,震动之后,终于有了落地的安全感。 银岚如幽魂一般挣扎着向船外走去,一脚轻一脚重,有几脚还像踩在云端,软绵绵的。 又是花了一刻钟时间,少年们才三三俩俩地从船上下来。 其中有几个似乎也饱受这失重感的折磨,面如菜色,被身边的人扶着,直不起身来。 相比他们,银岚的恢复能力倒是很好。 她双脚刚安稳地落在白雪遍布的地面上,像是刚出笼的兔子,使劲地蹦哒两下。 地上的积雪不算很厚,银岚踩下去刚好没过脚踝,她左右横跳,搅出一片印记。 像是接触到水的活鱼,恢复地不要太好! 等领着银岚过来的那中年道士也下了船,将那约几百名资质优秀的小少年们聚在一起,每人发了一枚漆黑的丹药。 “这是辟谷丹。”旁边负责引导的剑峰弟子说道,“食之,三日不饿。” “这是什么....为什么要吃这个?.” “不会是要把我们丢在这个地方冻个三天吧……” “可我听说通过试炼之后,就是心境的考验啊?走一走迷阵、炼心路之类的……” 和周边悉悉索索悄声交谈着的少年不同,银岚想都没想,直接把那辟谷丹吞了下去。 她还将这丹药在嘴里嚼了一下,很苦,但几息之后又有了甘草的香甜,总而言之味道还是有点奇怪,不大好吃。 “剩下的随从、家属们,请随我去山顶等待。” 天舟上下来的不仅有被选入的弟子,还有部分是如夭弋一般,是陪同的家属或杂役。 夭弋很是顺从地跟着那人走远,临走时还拍了拍银岚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乱惹事。 “无论接下来的试炼内容是什么,你注意别多想、少回忆,多累也要将意志力集中,防备着任何时候可能出现的幻象。” 他之前也见过某些大派的选徒流程,基本都逃不开对新晋弟子心境的试探。 修为的提升离不开道心的修炼,而只有意志坚定的修士,才有可能修得正果,见证仙道。 夭弋走之前在银岚身边提点了两句,他不担心银岚的道心不坚定,他只怕那些昆仑的高层从她的回忆中读出和天启派相关的内容。 迷阵虽然不若夺魂等邪术可以看到人的回忆,但是记忆深处最深刻的印象却可被其捕捉,并加以利用。 不过他没法干预试炼,只能先到崖顶等人上来再作打算。 “人齐了,那我们开始第二轮的试炼。” 那中年道士缓缓悬浮在人群的正前方,用严厉的语调说道。 “那个,师叔……”有一个站在旁边的剑峰弟子凑到那道士身边,轻声说了几句。 “什么?还少一个人?” 他惊讶地说道,语调有些责怪: “你们下来的时候没看一下吗?!” 那些辅助试炼正常运转的剑锋弟子们也是一头雾水,面色无辜,明明他们最后下来的时候,船上已经没人了啊。 被遗忘在船上、晕地不行的宇文璟: 他妈的刚才是谁踩的他。 路过不会扶一下的吗! ————————————— 就算存在感再低,但只要还存于这个世间,总有被发现的一天。 还倒在船上的宇文璟就这么被剑峰弟子给背了回来,昏迷之中他嘴唇被人捏开,细致负责的昆仑弟子将辟谷丹强行塞了进去。 银岚看到这熟悉的娃娃脸,默楞了一下。 想到了什么,但她转过身去,假装自己没看到宇文璟衣服上的鞋印。 中年道士站在半空俯视着众人,默数了一下。 一共四百八十三个。 见人到齐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布下一关的规则。 “如你们所见,第二关的考验,就是从这一线天之中……” 他指了指漆黑的岩石壁:“爬上去!” 他左手伸出了三个手指: “限时三天。” 下面顿时喧哗一片,开什么玩笑! 他们可是从上面落下来的,这光是不需要力气的下落就花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这爬上去要多久啊! 中年道士摇了摇头,现在的少年还是过于依赖灵力了。 对于一个剑修而言,体能的训练是极其必要的。 在任何的绝境之中,只要一个剑修还有力气握住手中的剑,就算没有灵力,也有一战之力。 拿几十年前剑峰的试剑大会作例子,若不是内门那小祖宗体力好的惊人,车轮战的擂台整整打了三天三夜还越打越精神,能凭借筑基中期的修为拿下筑基擂台的榜首吗? “可是前辈,我等听说术峰那边的试炼,是走炼心路啊!” 下方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年出声,虽然语调谦逊,但面容上还是露出了些许不满。 走炼心路其实就是爬含有迷阵的青石台阶,陷入迷阵的少年们,若是心智不够坚定,则会沉迷于幻境之中,而无法到达终点。 相比爬这一线天而言,炼心路听上去明显要简单很多啊!而且体能有心境重要吗? 中年道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说话。 “三日后午时,山顶见。” 说完这句,所有昆仑弟子和天舟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留下的少年们面面相觑,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似乎大家都对这突然而然的试炼内容有些抵触和困扰。 其中一个红衣服的少年踩着同龄少年的肩膀,先行跃到山崖上: “时间不多,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这……”白衣上被印上了个黑色鞋印的少年还有些懵。 “不就是爬个悬崖嘛。”人群中一个穿着特别华丽的少年,他面容慵懒妖媚,紫色和金绿色的搭配穿在他身上竟然不显得庸俗。 随着修为的精进,肉体和体能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强化。 对于他这种练气后期的修士来说,爬上去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且估计连一天都不用。 他心里嗤笑,有些不屑,没想到昆仑剑峰的试炼竟然如此简单,亏他还心有期待了一番。 但当他手触碰到那漆黑冰冷的岩石之时,却心里陡然一惊。 这感觉…… “噗通。” 身边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刚才第一个往上爬的红衣少年。 “靠疼死老子了。这是什么鬼石头啊……滑不溜秋的还不能用灵力……” 他揉着后脑勺,红色的碎发被他折腾地像是鸟巢一般。 “难道……” 在崖边蠢蠢欲动想往上爬的其他少年们也不禁停下,他们尝试着往手脚上输入点灵力,却整个人像是触碰到什么禁制一般,被这力道弹飞了出去。 “噗噗噗……” 站地比较远的银岚脚边也落下了几个少年,像是古代守城的投石一般,颇为壮观。 “这是绝灵石!”有位穿着紫色锦服的少年喊了出来,面色有些震惊。 他在家族的宝库之中曾经见过这种石头,为了防止一些专门做偷鸡摸狗勾当的修士偷家,他们家族宝库的墙壁都是用这种黑色的绝灵石制成的。 只要修士在绝灵石旁使用灵力,就会被这力道击飞。 当然这也是有修为限制的,对于修为越高的修士,其反弹能力就越弱,对于元婴期的修士就基本没有影响了。 不过元婴期修士没事也不会觊觎他们家的宝库就是了…… “三天……”原本面容高傲,对此颇为不屑的少年也苦着一张脸,“来得及吗……” 他们都是些资质颇好的少年人,灵根纯度都有七八阶甚至更好。 原本想着动用灵力爬上去,也不用费什么力气,没想到昆仑来了这么一手。 满山的绝灵石啊,真是大手笔…… 还不如去术峰呢。 有几个人坐在雪地里骂骂咧咧,咒骂着昆仑不合理的试炼。 不能动用灵力的修士还能被称作修士吗? 虽说如此,但大多数人在地上骂着骂着出气了一番,还是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往上爬。 能来到此处的大多都是些天才绝艳且心比天高的少年,既然进来了,那一定得夺得机缘,进入内门! 所以难得的,这么四百多号人中,没有一个人哭丧着脸放弃。 那些气血方刚的少年们心中都有同一个信念: 爬上去!然后进入那所有剑修都神往的圣地! ———————————————— 等宇文璟被冻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完全被雪包围了,他整个人都被埋在雪里。 花了好一番功夫,他才咳嗽着从雪里扑腾出来。 他环视周围,漆黑一片,竟然已经是晚上了吗。 “你……”宇文璟惊讶地看到银岚还在身后,“岚兄,现在这是什么一个情况啊?” 蹲在一旁发呆修炼中的银岚听到声音,愣愣地转过头来。 她看了眼已然苏醒的宇文璟,指了指那漆黑的悬崖: “爬上去。” “哈?”刚醒还完全不在状态的宇文璟。 银岚跳起来伸了伸懒腰,蹲了半天多了,得先活动一下筋骨。 她手放在冰凉的岩石上感受了一下,挑着大块点好站的岩石,如壁虎般扒在墙上,大跨步向上。 “喂喂喂岚兄等等我!” 虽然宇文璟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用他的脑子想都能想到,这昆仑选徒第二关的试炼,大概就是爬山了。 但等他刚上脚,想要借助灵力跟上银岚的时候,却整个人毫无征兆地被弹飞了出去。 “靠!疼疼疼疼……” 宇文璟整个头着地倒插在雪地里。 昆仑这不是来收徒的,这是来恶作剧的吧! 第三十二章 炼心 虽然手脚冰凉,着力的岩石也是滑溜溜的,但是银岚还是像攀爬普通的岩壁一般,大步但是快速地向上爬去。 这对银岚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考验,当年她在天启派的时候,最喜欢的娱乐活动就是爬木木。 木木自从洪荒之初就存在于世间,门派里的师叔师伯们都戏称,木木的树冠连接着的是天界。 若是能顺着木木的枝丫往上爬,那自然也能到达仙人之居了。 银岚当时对此深信不疑,每日只要得空就得往上爬,只不过木木天生表皮光滑如翠玉,一时不察很容易滑下来。 若只看局部,还会以为这只是长得奇怪了些的矿石,根本不像是一棵树。 银岚在木木上爬了五年,每年都爬地比前一年更远一些,但她从来没有到过树顶。 越往上爬,周边迷雾就越重,天也越黑,树杈间还隐约能看到奇奇怪怪的妖兽,那种夜里莹绿色的瞳光,似乎在警告着她不能再往上了。 银岚天不怕地不怕,这些奇形怪状的妖兽自是拦不住她想去天界一探的决心。 不过奇怪的,这些禽类并没有伤害她,有时在她不小心没抓稳的时候,甚至还会帮她一把。 等银岚六岁半的时候,她终于到达几万米高的地方。 然后还没等她光着脚丫子继续往上,就会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流云揪回来,拦着自己不能再往上爬了。 她尝试过午夜爬,白日爬,午休爬,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到达那个高度,总有人把她拎着脖子揪下来,如果流云在闭关,那其他几位师叔师伯也很乐意做此事。 虽然他们从来只嬉笑着错开话题,从来没解释过。 银岚摇了摇小脑袋,将这些杂七杂八的回忆都甩开,现在最重要的是爬上山崖。 虽然为了等宇文璟耗费了将近大半天的时间,但是又过了十来个时辰,她就已经反超了大半的弟子。 银岚身边的小少年们只觉得自己身边“噌噌噌”地窜上去什么爬山甲之类的妖兽,压根没想过这是个人。 银岚能反超大部分人都在她意料之中,毕竟她从小就爱动,再加上如妖兽般的体格,爬这绝灵石没什么挑战。 只是不能同时兼顾修炼,让她或多或少有些无聊而已。 不过令她惊讶的是,看上去细弱无力的宇文璟竟然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尽管他奶白色的小脸因为微汗有些通红,小喘着气,但他的步伐却没有混乱,保持着稳定向上爬的节奏。 银岚一手扒在块巨大的岩石上,另一只手半握在嘴边作传筒状。 她回身喊道: “不错啊!” 银岚是真的觉得宇文璟竟然能跟上她,是很厉害的了! 想当年在天启派,比她修为高两阶的大师兄都没能爬过她。 银岚的声音很大,在下方努力往上爬着的宇文璟觉得,这山崖上下几里之内的人估计都听见了。 听到这话,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宇文璟从小到大都是第一,资质第一好,家族试炼第一强,从小到大可没曾没受到过此等挑衅! 他没法用灵力调息,此刻浑身都紧绷着的身体差点因为这样一嗓子而整个人掉下去。 右手用的力道不小心过大了些,宇文璟手中的支点陡然一松,整个人差点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嗒嗒……” 不小心被扳碎的岩石星星点点地向下滚去。 宇文璟看着下方深不见底黑色悬崖,不禁吞了口唾沫,他右脚架在很高的岩石之上,若是他刚才脚没站稳,这会儿估计早掉下去了…… 我嘞个亲爹啊,这一线天到底有多高啊,爬了差不多有半天多了吧。 宇文璟估摸着,按照他现在的速度,再过个半天就该差不多了。 虽然全身上下酸痛无比,但宇文璟还是回身向上看去,目光逐渐坚定。 他只想做一个剑修,而且要成为昆仑新一代最强的剑修! 距离第二轮试炼开始一天半左右,爬在最前面的几个已经快要接近顶端了。 那长相魅惑的小少年嘟囔着一路往上爬,这粗活一点都不适合他。 他这身新换的紫金绿翎法衣都染了些尘灰,融化的雪变为水渍,在衣服的表面染了开来,虽然渗不进去就是了...... 但内心有洁癖的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现在已经快到了悬崖的边缘,可以看到岩石的尽头。 “哎,这就到了吗……” 那小少年自言自语道:“今年是慢慢爬的,也不知道是第几……哎!” 他惊讶出声,山崖上攀着的几个少年都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姿势。 就好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 迷阵…… 他在心里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些离崖边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年们陷入了迷阵,他们神识正处于幻境之中,所以身体才停顿在这样奇怪的动作上。 狠人啊…… 他在心中默默说道,这要是在幻境中反抗地剧烈了一点,整个人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本来还奇怪着昆仑剑峰为什么没有炼心这一关,没想到是在这等着他们。 不愧是昆仑,不愧是以选徒严格著称的剑峰…… 那长相妖艳的小少年庆幸自己带着祖母给的宝石,挂在脖子上可以不受幻阵的影响。 看来那废物神器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点作用的。 他也装作陷入迷阵的样子,保持着现在一动不动的姿态。 嘿嘿,那就别怪他混个第一名了…… 做第一个清醒的人还不容易吗。 银岚越到后面前进的速度越快,本来还能勉强跟上的宇文璟被彻底落在了后面。 原因很简单,因为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平常她有事没事都会都用体内的风灵力,将风变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加快体内灵力的损耗。但是现在爬在着绝灵石上,却不能动用丝毫的风灵力,于她而言实在是有些难受。 爬地太快的后果就是,当接近顶端的时候,她劈开一字马将右脚落在那凸起的岩石之上,然后就着这个劈叉的姿势,陷入了迷阵…… ———————————————————— 银岚一脚踏上翠绿的藤蔓,摸着冰凉熟悉的感觉,她大脑中有些迷糊,今天又是爬木木的一天吗? “阿岚。”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转过身去,那人站在错综盘结的树根之上,微笑着看着他,眼中仿若有流光。 他拿起一只看上去十分诱人的红色冰糖葫芦,在她眼前晃了晃。 “吃糖葫芦了哟~” 第三十三章 幻境 “无常,你怎么看?” 逍遥剑主穿着身标志的鸦青色衣袍,吊儿郎当地斜倚在云中,俯身看着如蚂蚁般向上爬着的小少年们。 被称作无常的人面无表情,他一动不动,身前放着根鱼竿,钓在空中。 不是所有元婴首座都对这练气弟子的试炼感兴趣。 也不是所有的元婴首座像逍遥剑主这般一刻都闲不住。 第一眼看去,逍遥剑主并非有多么绝色,但他微笑着的嘴角却带着奇特的魅力,红唇漾起的笑容令人炫目: “哎呀就不该今天找你的。”他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我忘了,今日的你是属水的,面瘫哟~” 无常并未作什么回应,只是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上勾的鱼。 纯蓝色的道袍绣着炫目的水纹,衬着如玉的侧脸高贵而清华。 顾名思义,无常剑主以“无常之道义”入剑道。 他身具五灵根的资质,不过他的五灵根比较奇特,同日内看都只是纯粹的单灵根,但是隔一天灵根就会发生变化,按照火、土、金、木、水的顺序依次变化。 身体灵根的演替会影响到其心境,所以他的性格也会周期性变化。 若是不了解他的人,看到此人性格差异如此之大,还会以为那都是他的兄弟,或者那是无常的分裂人格。 今日正好轮到最静的水灵根,逍遥剑主无奈地又叹了口气,无趣,太无趣。 “唉哟你看看,这些个弟子都看到些什么哟……哈哈哈那是烧鸡没错吧,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啊哈哈哈……” “吼竟然有人什么都没看见,这人生活也太无趣了点吧,小时候干的糗事一件都没记住吗?” “啧啧啧,那是小女孩吧……这么小就想着情情爱爱,哈哈哈多情剑有传人了……” 无常并不理会,只是在云端垂钓着并不存在的鱼。 逍遥也不在意,一个人说地眉飞色舞津津有味。 这次来的不亏,现在的小弟子实在是有趣地紧,比山门里那些干巴巴只知道练剑的面瘫们好多了。 有人气,他喜欢。 “哎无常!”逍遥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那双黎色的眸子满是兴奋的光。 “那个小娃子的姿势,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逍遥往下一瞥,正好看到那发丝凌乱的小少年,他绝美的脸庞安详,双目紧闭,那双修长的腿披着一字马,单腿立在两块大石头之间。 “唉哟这小子醒来会不会裤裆都裂了哈哈哈……” 逍遥笑地不能自已,甚至毫无形象地在云上打起滚来。 哈哈哈这个小少年叫什么名字,他很想认识下,算是承包了他今年的笑点的回报。 逍遥很好奇地打开与银岚相关的幻境瞅了瞅,不知道这小少年都在想些什么。 这次在崖边布下的是低阶的幻阵,不会像高阶迷阵那般有迷惑道心的副作用。 阵灵只会捕捉少年印象最深处的记忆片段,按照阵灵以往所见所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梦境世界,将人的神魂拉进去。 陷入梦境的人自身没有感觉,在阵法中只会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们这次放下去的阵灵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它按照以往的少年们的经历,甚至可以完全拼凑出他们的日常生活。 更加真实的环境之下,才能看到这些少年的本性。 不过像是那小妖孽般梦境是灰色一片的,倒是极其少见。 这些要不是冷清冷肺毫无挂念之人,要不就是身怀什么秘宝而不会陷入幻阵。 不管是哪种,逍遥都不感兴趣。 反倒是姿势奇特的银岚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嘿哟梦里这个人长得不错,和我有的一比。” 逍遥调侃的是银岚梦境中的流云真人。 阵灵捕捉到了她识海深处最难忘记的记忆片段,将流云塑造地活灵活现。 白如雪的直襟长袍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冰蓝色的腰封更添几分仙意。 最为夺目的是那双紫黑色的眸,皎如明月,看向小少年的时候,仿若有流光。 “阿岚,吃糖葫芦了哟~” 低朗的声线带着诱惑的语调,他轻笑道,满是宠溺。 那少年像是愣住了一般,就倚在那看上去是树枝的翠绿矿石上,一脸呆滞,像是提线的傀儡。 “阿岚?”流云精致无暇的眉眼微弯,眼若弦月,他薄红的嘴角却笑着上扬,“怎么,连糖葫芦都不要了吗?” 银岚张了张嘴,却又马上闭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从外面带回了的哦,你每次不都抢着要吃吗?” “来,过来。” 流云温柔地看着她,呼唤着她: “到我这边来。” 幻境之外的逍遥剑主丝毫没有偷窥的不安感,反倒像是看话本般看得津津有味。 这就是幻境迷惑人的地方,若是这小少年一时没有守住心神,向那人踏出了一步,他整个人就会从山崖上掉下去。 虽然不至于摔个粉身碎骨,毕竟有他们的灵力在崖底撑着,但给点小教训,让他们记得任何时候都要强守心神而不被幻境迷惑,也是必要的。 “哎呀劈叉少年你会怎么选择呢~那个糖葫芦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而且和东域甜美阁卖的有点像啊……” 银岚一句话也不说,那双乌黑的眸子就这么紧紧地盯着对面那人,连眼睛也不眨。 除了流云之外,银岚身边又不停地围上更多的人。 幻境会迷惑人的心境,从而骗出更多有价值的记忆片段来,所塑造的幻境也会更臻于完美,让人逐渐迷惑其中。 “嗨哟我们的小祖宗怎么还在树上呢?”苍绿色的外袍松松垮垮地挂在那人肩上,胸膛半露,外袍之内竟是一丝不挂。 “别这么说啊……”来人身着桃粉色的衣衫,隐隐露出的翠绿色的内袍,他腰间挂着把木色的笛子,尾处挂着个粉色的桃花结。 他那双荧粉色的桃花眸上扬,浅笑时宛若花开: “阿岚还小你别吓着。” “切……胆小鬼……” “下来玩呀……” “……” 小少年身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呼唤着他走下树来。 银岚抿着嘴,下唇被咬出了血迹,血滴从嘴角缓缓划过。 “什么幻术啊……” 她眼角渗出泪水: “都是些渣渣!” “渣渣!” 小少年突然哭了起来,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掉。 他一个人在哭,不停地哭,使劲地哭。 旁边那些人还在笑着,围在旁边,嬉笑着让她过来。 银岚就这么坐在正中央,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水都哭干净。 “呜呜呜……他们才不会好心告诉我师叔带了糖葫芦回来,他们只会笑眯眯地和我说……” “呜……” “银岚你的份我们帮你吃了啊,今年的糖葫芦比去年还甜啊……” “哇啊啊啊啊……” “我才不稀罕什么糖葫芦呢!” 银岚眼前模糊一片,那些如傀儡般的故人们还是在笑着,她也想笑,但是嘴角像是挂了千斤的重量,完全提不起来。 她还有半句话留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她不稀罕什么糖葫芦,她只是喜欢从大家手里抢东西吃时的欢乐而已。 银岚所在乎的,从来都是身边一直围着的那些人啊! 随着幻境被识破,整个画面一转,银岚又回到了那黑色绝灵石的山崖上。 架在上面那块石头上的右脚已然全麻了,但是银岚丝毫没有知觉,一个人就在这空旷的山崖间,哭出声来。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 滚烫和泪水和冰凉的雪花在脸上交替着,银岚哭到哽咽,原本被压制的情绪不受控制地释放开来。 她大声哭着,毫无节制,像是想把这大半年的委屈惊慌和不安全部发泄出来。 她哭嚎的声音响亮,整座一线天的大部分修士基本都听见了,有几个少年甚至还被这哭声惊地吓出了幻境,一脸迷茫的看着周围。 银岚最讨厌哭了,她知道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清楚地知道,只有她强大起来,才能找回记忆中的那个天启派。 但当她看到记忆里那些鲜活的人们时,银岚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浓烈的情感像是喷涌而上的岩浆,从心脏一直烫伤到咽喉。 “竟然能自觉发现自己处于幻境,虽然是凑巧的哈哈哈……”就算是逍遥来看,这个幻境塑造地也还算不错了,“就是这娃子也太没骨气了点吧,有啥好哭的呢?” 这不是阵灵的问题,谁知道银岚这些亲戚言行都不若常人,出人意料呢。 “真想去他山里逛一圈。”逍遥啧着嘴,笑谈道,“感觉一定很聊得来。” 他认为银岚身边的一群人都有趣的很,不过这个小少年本身就挺有趣的。 “你说是不是,无常?” “无常?” 逍遥见无常看着那小少年久久不回神,有些奇怪地问道。 “那个人,我见过……” “哎哪个?”逍遥听到这倒是整颗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难不成这小少年还是无常家的远房亲戚? 无常那双玄青色的瞳孔古井无波,他淡然地回道: “我看错了。” “咦真的吗!”逍遥眯着眼,歪着脑袋笑看着无常,但也没有再继续纠缠着问下去。 他站起来伸了伸腰,劲瘦的身线随着上半身的衣袍的提起显露出来,充满着力感。 逍遥打了个哈欠,黎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 他抱着双臂,交叉在胸前,就保持着这般姿态直接往后倒去。 像是从天界坠落的仙人。 “无常我下去接一接那群小少年们,你也下来玩啊~” 飞速的下落让声音也忽而远去,不过片刻逍遥剑主就消失在茫茫的云海之中。 无常剑主面无波动,静坐对着那没有任何动静的鱼竿。 刚才那少年幻境里的两人,粉袍摄魂,绿衣狂放。 花笛花无妄,柳琴柳非狂。 “是故人……” 如月般轻灵的叹息。 “还是宿敌呢……” 第三十四章 云森之炼 “银岚,第十三名。” 中年道士摸着黑色的长胡须,略有些满意地道。 现在不过是第三日的清晨,就已经有十三名弟子成功通过了考验。 这和往届比起来,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对于才十来岁的少年来说,在寒雪之中攀爬个三日是极其消耗体力和意志力的挑战,不能使用灵力调息,也因此筛选掉了那些过于依赖灵力的弟子。 他们剑峰,是以剑为主,以术为辅。 过于依赖灵力,对于剑修而言绝对是大忌。 不过这第二轮试炼最重要的,还是最后的迷阵。 在体力透支的情况下,毫无防备的弟子陷入迷阵之中,才能真正考验他们的心境。 难得的....... 中年道士想到山门里那白衣飘渺、只可远观的剑主。 没想到君子剑也能想出这么阴险的考验。 “时间到。” 等最后一名弟子气喘吁吁,汗流直下地趴在山崖边,中年道士敲响手中的铜鼓,回声传遍了整个一线天。 “试炼结束。”他动用灵力将还在山崖上攀爬的三百多名弟子全部轰下,顿时一线天中充斥着哀嚎和惨叫。 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中年道士和蔼地转过身来,向成功登顶的弟子说道: “恭喜你们这二十二名弟子。” 他语调和蔼而极具亲和力,环视着这周围或不屑或紧张的少年人们: “恭喜你们成功进入昆仑内门。” 一片安静,没有人开心地惊呼出声,他们都是大陆上资质数一数二的少年人,而他们的目的绝非仅仅是成为昆仑的内门弟子。 他们所等待的,是下一关的...... “现在进行第三轮试炼。”没有任何休息调理的时间,中年道士直接说道: “云森之炼。” 云森之炼是昆仑历来的传统,是昆仑的剑主们选择亲传弟子的一种方式。 “今年参与收徒的剑主有.......”那中年道士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一下,惹得周边那些小少年们更加紧张和焦虑: “逍遥剑主,无常剑主,斩天剑主,君子剑主.......” 每报出一个名字,就有几名少年面露放松或希翼,也有几名少年更加地紧张。 “斩天!”宇文璟小声拉着银岚道,他白细的手腕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奶声奶气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你听到了没有,今年有斩天剑主!” “哦。” 银岚冷漠地回道,完全不能理解宇文璟为何此刻如此兴奋。 她对这些名号没有了解过,也没有任何想法。 不过,无常剑主...... 她没记错的话,以前在天启山上的无常师伯也是修炼的剑道。 二师姐的阴阳剑就是跟着无常师伯练的。 银岚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抛去。 无论怎么想来,这两人都不会是同一个人。 所以应该就是道号取得巧吧。 “你们今年入昆仑,算是白捡了一个大机缘。” 中年道士摸了摸胡须,停顿了下,卖了个关子: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实力,可以拿下这个机缘。” 下方的小少年们有些迷茫,完全不知道这中年道士所谓的机缘是什么。 “今年收徒的除了以上四位剑主之外,还有一位剑主。” 少年中传来阵阵喧哗声,难不成...... 中年道士被那种紧迫的眼神盯着,满意地点了点头,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赤霄剑主今年也出关收徒。” “赤霄!” 人群中有人不禁出声,难以置信。 “岚兄你听到了没有,赤霄剑主今年竟然出关收徒!” “不可能吧!是不是我听错了!” 宇文璟激动地两眼通红,和周围的少年人一般神色癫狂。 不过等这兴奋劲下来之后,他咬了咬下唇,还是叹了口气,语调中不乏遗憾: “我来这是为了入斩天剑主门下的,可惜了......” 宇文璟越想越遗憾,那可是赤霄剑主啊! 修炼帝王之道的男人,昆仑唯三的合体期修士! 百年前就大陆上就隐隐传出赤霄剑主闭关冲击合体后期的消息,现在出关收徒,岂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成功修炼到了合体后期? 宇文璟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激动万分,合体后期大能的关门弟子啊!这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机缘! 呜呜呜可惜他上山之前早就发过誓,非斩天剑主不入。 宇文璟感觉自己像是损失了半座灵山,难受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他转过头看到一脸淡然的银岚,突然感觉像是看到了希望: “岚兄。” 银岚感觉到肩上一重,转过头,是张表情难以描述的娃娃脸。 “我是无法入赤霄剑主门下了。这个机缘,就让给你了。” “???” 这是哪门子的谦让? 银岚哪个人都不想选,所以她很有礼貌地举起手来问道: “我不想当什么剑主的关门弟子,既然已经是内门弟子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你......” 她不能理解这种师徒的修炼方法,天启派放养式的教育刻在她骨子里。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道,又何须要他人指手画脚。 中年道士还从未遇见过这般不气的少年,能称为昆仑剑主的关门弟子,那说出去可是羡煞旁人的荣耀啊。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道,按照规矩,既然通过了第二关,就必须选一道门进去。 中年道士调用灵力,凭空开启了五扇门,每扇门都各自写着剑主的名字。 “你们只能从中选一扇门进入,从而在云森中进行各个剑主布置下的考验。” “每扇门不限制进入的修士数目,但是最终,每扇门中只能成功走出两人。” “剑主们会暗中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只有通关的修士,才能到剑主面前,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云森之炼像是弟子与剑主之间的互相选择。 弟子可以选择自己心仪的剑主,而参与剑主独特的考验;而剑主也可根据弟子们在云森之中的表现,来选择合适的关门弟子。 不出所料,在门刚出现的瞬间,就有将近半数的弟子进入了写着“赤霄剑主”的红门。 宇文璟和银岚告别之后,走进了写着“斩天剑主”的橙门。 后面陆陆续续也有弟子进入了其他剑主的试炼之门。 等所有人都进去了,数次翻崖失败的银岚叹了口气。 她不是矫情,而是真的不想要什么师傅。 和中年道士铜铃般地眼睛目目相对数十秒,银岚整个人耷拉下来,认命地走进了红色的门里。 这里是人最多的。 不让她走,她就在这里面睡到试炼结束。 这样总该不会有人看中她了吧。 中年道士不知道银岚内心的小九九,等所有弟子都进去之后,他长叹了口气,今年他负责的环节,算是告一段落了。 这时空中突然掉下一片白云,在着地的那一刻陡然停住,安稳地浮在地面上。 “嘿!” 逍遥剑主蹲在一片白云之上,抱着他那把红色绑带的黑剑,叼着撮细嫩的枝芽,含含糊糊地道。 “参见逍遥剑主。” 中年道士很是恭谨地作揖。 他栗色的碎发在他脸颊旁轻微翘起,脑后扎着个麻花小辫。 逍遥像是赶苍蝇般随意挥了挥袖子,一道灵力便从鸦青色的袖袍中弹出。 “您这......”出手太快,中年道士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灵力落入红色的门上。 “试炼的环节剑主们是无法干预的,您这.......不合规矩啊。” “我没干什么啊。”逍遥剑主很是无辜地耸肩,那双黎色的眸子里单纯而无辜。 “我只是添了个彩头而已。” 第三十五章 群英荟萃 云端之巅,可以看见浩渺的群山,银装素裹,茫茫大雪让这篇山峦如朦胧幻境。 夭弋此刻正坐在一个半透明的泡泡中,身前竖立着如空中悬瀑般的水帘,上面似水中倒影般映射着一线天中的场景。 坐在泡中的只有约四五十个人,穿着非富即贵,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弟子的杂役奴仆。 但有那么几个是例外,而且非常特殊的。 “嚯嚯嚯。” 一只奇怪的兔子发出了奇怪的笑声,用尖锐而令人很不舒服的语调说道: “主人果然是第一名嚯嚯嚯~” 那双鲜红色的眼睛突出,像是街边卖的红色灵珠,明亮中透着诡谲感。 兔子穿着浅蓝色的小礼服,咧开的嘴角突出两根狭长的利齿,一直垂到约胸口的地方。 “死兔子闭嘴。” 现在说话的人是个长相十分粗犷的虎丘大汉,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不知从哪变出一块坚硬的岩石,朝兔子的方向砸了过来。 他发力的时候,大臂上鼓起筋结分明的肌肉块,上面散布着大块的曜金色片甲,像是胎记一般。 “嚯嚯嚯。” 兔子的嘴没有合上过,一直保持着渗人的笑容,它面对巨石不躲不闪,就让这块有它一半高的石头从胸口中间穿了过去。 没有血渗出来,只剩个庞大的黑洞,布料在边缘被撕裂开来。 大概也就几息时间,也就恢复如初。 “嚯嚯嚯。” 这种尖锐的笑声让周边的其他人都及其不适,但也没有任何人敢上前去警告威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妖修,还是个可能有着和时空相关神威的妖修。 能和时空扯上关系的神威,在能力谱上可以排到前三。 妖修和人修不同,他们没有灵术的说法,与之替代的,他们有着人修无可睥睨的强壮体魄。 灵术是修士最主要的攻击手段,在此之上,还存在着威力更强的招式,名为:神威。 妖修获得神威的方式主要是通过血脉传承,或者臣服于更强的妖修,而得到主人的部分天赋神威;于人修而言,在从练气期突破到筑基期的时候,天道会依据每个人选择的不同的‘道’,而赐予不同能力的神威。 像刚才那只兔子显露出的一手,就是和时空相关的神威,在巨石穿过的瞬间使胸口那块区域的时间倒流,回到之前的状态。 不过…… 夭弋慵懒地斜倚在泡泡的边缘,黝黑的瞳孔微敛。 既然作为随从待在这里,兔子应该只是某些强大妖兽族系的灵契,比如说百年前突然被降以时空神威的九雏一族。 “切。”那大汉并没有再有什么其他的举动,而关注着一线天中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少爷。 那小少年皮肤细嫩,一看就是没怎么干过体力活的,他额间不断落下汗水,显得很是吃力,但爬行的速度还算稳定,处在中上游的位置。 不过好在第三天正午的时候,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少爷气喘吁吁地,赶在最后一刻爬了上去。 最后一个,夭弋数了数,算上第十三名的银岚,共有二十二名修士入围。 “哈唔……”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但是夭弋脸上完全没有放松的姿态。 那只兔子身前的水幕中是个穿着紫绿色华美金袍的小少年,一眼看去花里胡哨,和传说中九雏一族的装扮喜好很像,也算是半印证了他的猜想。 而刚那大汉身上的腰牌有点像他之前隐族的朋友,那里是灵修的聚集地,所以这个未完全修成人形的灵修在动怒时才会露出些微本体。 灵修,是指品阶优良的法器,在孕育出器灵之后,有机会得天眷而修成的人形。 那个大汉估摸着本体是个曜金的铜鼎,看上去像是个不错的丹炉。 夭弋右手在白色的长袍上打着节奏,白皙的指尖微动: 他印象里隐族几年前出了位天才绝艳的少年,才七岁就通过了家族秘境的考验,而得到了神秘的天赋传承。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水帘中的这位金发少爷。 而且那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红发少年,体格是出乎意料地好,感觉上也不像是个正常的修士。 今年昆仑收徒试炼还真是妖孽遍地啊,不过小崽子来自荒山噬海之外的天启派,也算是妖孽一枚了。 夭弋长长的羽睫遮住眼眸中的深思,看来十年后开放的天启秘境,暗地里已是各派势力争夺的肥沃之地。 在灵术和丹器逐渐兴起的时代,五大神兽的威压已然不够了吗…… 隐族,妖谷,世家…… 看来用不了百年,十年之后的天启试炼之后,大陆的格局就将面临着变革。 想来另外三大门派今年的收徒试炼,今年也是妖孽横出。 这世道要乱啊…… 夭弋叹了口气,现在想这些还太远。 他盘坐着,右手托腮打了个哈欠,眼前是像猴般跳来跳去、闹腾着不想参加试炼的小崽子。 丢人……真想当做自己不认识她。 不过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他丹田内还未出现任何异状 现在他距离银岚应该已经十里之外了,应该是这个泡泡一般奇怪的法器的功劳。 仿若待在其中就不会受到蛊虫的反噬。 他戳了戳身边透明的泡泡,软软的很有弹性,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飞行法器。 “真是个好东西。” 夭弋呢喃道。 等哪天一定要偷个来试试。 ———————————————————————————————— 脚下是松软的触感,潮湿的泥土散发着浓厚的腥味。 整个视野一片阴暗,层叠的巨木遮住了正片天空,阳光完全渗透不进来。 “唉哟谁踩我!” “往前走别挡路啊!” “谁储物袋里有照明石啊,老子口袋里没这么便宜的东西。” …… 银岚捏了一个照明术的灵诀,勉强可以看清周遭十尺的环境。 像是很久没人到过的荒郊野岭,遍地都是半人高肆意生长的植物,因为没有阳光,所有植物都是阴沉的颜色,暗紫色的叶片缓缓地伸展。 几名锦服少年被如虬龙般交错盘结的庞大树根绊倒在地,像是叠罗汉般压在一起。 最底下的是个身材瘦弱的金发小少年,他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像是要岔气般当场去世。 旁边稍微高一些的树杈上坐着那个花里胡哨的紫绿色衣服的少年,他没有去帮旁边那群的意思,自顾自地整理着那身看上去价值连城的法衣,眼中完全没有别人。 银岚看上了那人身边的另外一根树枝,弧度很合她的心意,适合睡个午觉。 “喂喂。” 头顶突然有人出声,银岚抬起头,黑暗中隐约只能看到耀眼的红发。 他语调中带着兴奋: “有百余只杂碎赶过来了……” “谁会烤这两天快把老子饿死了……” 银岚摸了摸扁平的肚子,虽然没什么饿,但是她有点馋了。 她举起手,用稚嫩的少年音道: “我也要。” 第三十六章 火甲蚁 “我去!” 原离调动体内所有的灵力,顾不上心疼自己刚做好的紫雀金边绿纹法衣,将储物袋里所有的黄色迅符贴到身上。 即便在符箓的加成之下,他也堪堪保持和蚁群相同的前进速度,甚至还要更慢一些。 他插在头顶金花碧蕊的发髻在奔跑的途中掉落下来,没精力重新束发的他只能先将发髻塞回袖子里。 原离被束起的黑色长发披散而下,与空中落下的狭长黑叶缠绕在一起,狼狈万分。 操,他一直在宫殿里养尊处优,还从未受过此等委屈。 “你们告诉我这玩意怎么吃???!!!” 他借力之时用余光往回看了眼,掀滚而起的尘幕后是此起彼伏的黑影,密密麻麻侵占了整块地域,所过之处巨木倒塌,毒辣的阳光倾直泄下,漆黑的土地像是被烧伤般变成了赤红色,冒出白色的烟雾。 原离看的心中瘆得慌,他不敢细看,集中精力避开地上的障碍加速往前跑去。 若不是为了等待“伙食”,他也不会这么晚才开始逃命,而落在队伍的后方。 “我哪知道火甲蚁可以长这么大……” 青焱单手抓住空中悬浮的藤蔓,利用惯性将身体荡了出去,在空中右脚点住树干借力往前赶。 他听到下方跑着的骚鸡对他抱怨,很不耐烦地回道: “不能吃不能打就赶紧跑呗,废话这么多干啥!” 他原本感受到约几百个火灵力的波动,结合地面的震动感,还以为是火灵熊之类的巨兽集群觅食。 鬼才想得到这种庞大的动静是百来只蚂蚁弄出来的。 火甲蚁,低等妖兽,是森林里的常见物种,一般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食木,结群行动,个体伤害不高,炼气期的紫阶灵术就可以消灭一大片。 灵术由高到低可以分为七阶,分别为“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七色。 紫色的灵术是最低等的,意味着其威力是所有灵术中最小的一类。 由于其表面盔甲可燃性好,也因此多被作为丹炉的燃料,大宗门也时常发布些收集火甲蚁外壳的任务。 身后那群汹涌而来的怪物和火甲蚁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像是变异了般,变得庞大无比且不惧任何灵术。 至少他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这里的植物也很奇怪,不需要阳光也就算了,他体内的火灵力按照五行相克应是克制木属性的,可掌心的火焰触碰到树干上,却马上熄灭成白色的烟雾,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嘁。”青焱低声吼道,真是个鬼地方,莫名其妙,赤霄剑主的试炼就是逃命吗? 原离听到对方的话,喉间一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什么叫做废话太多?难道提议把这群妖兽潮烤了吃的不是他吗? “卑微的红毛,本少不和你斤斤计较。” 身后的躁动和说不明的噪音越来越近,原离心有戚戚,若不是祖母出发前给他准备了足够多的应急符箓和丹药,此刻他早就成为身后那群巨兽的口粮了。 而且地面上遍布着肆意生长的繁茂植物,错综盘结的巨刺横亘在他们身前,没有光照没有照明,只能大量消耗灵力感知身体周遭的环境,快速反应从而避开障碍。 就算有一瓶补灵丹在手里,他也撑不过几个时辰,但身后那群妖兽可没半点疲惫的样子。 脖间的水月幻石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块普通的祖母绿宝石安静地挂在他胸前。 说明这不是幻境,这是真的要死妖啊! 原离此时也才不过十岁,在妖兽八百年的幼生期中还算个婴儿,面对此等生死困境,竟有点想哭的感觉。 等他出去一定喊上二弟、三弟、四弟、五弟、六弟、七弟、八弟、九弟,众兄弟齐心协力把这该死的昆仑山给拔了,把那群高高在上的人修老道全部扔到妖谷的地狱峡关上个十日十夜反思。 不发威还真当他们九雏一族好欺负? “救!救救我!”落在最后的银岚、青焱、原离三人还在各显神通地往前赶,但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哀嚎。 赵小六在地面上狂奔的时候,由于没有视野,左脚不小心陷入了泥水之中,无法拔出,不能动弹。 他眼睁睁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断下沉,内心满是绝望,释放出来的灵力像是沉入大海的雨水,被脚下的泥土吸收为养料。 “啊啊啊啊救救我!” 他眼圈发红,本以为赤霄剑主的收徒试炼是个绝大的机缘,可就因为机缘的难得,就要让他命丧于此吗? 赵小六是知道昆仑今年收徒的试炼内容的,他家族里的长老和此次负责收徒的中年道士关系良好,来往紧密。 所以在昆仑开门大祭之前,他就知道在一线天的顶端布有迷惑人心的迷阵,他也知道这些年一直在闭关的赤霄剑主即将收徒。 只是他从未想到,进入了赤色的试炼门之后,还没等他适应完云森的环境,就会遇到一群变异的巨型火甲蚁的追捕。 由于炼气期可以掌握的灵术有限,每名修士只能在体内刻下十种灵术的周天运转路线,来之前他特意去家族的宝库中搜罗了几门青阶的灵术,将体内的印记叠满了十个,紫阶的照明术自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来到这样一片没有光的森林里,他除了运用灵力去感知周围环境之外没有他法,谁知道此刻他竟然会深陷于沼泽而无法动弹。 没有灵力的加成,他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弱,喉咙口处的巨大压力让他无法吐出任何一个字。 赵小六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泥土没过头顶后漫长的死亡过程。 他知道修真路上的机缘不是那么容易抢夺的,只是他没料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下沉的速度很快,约几息的时间之后,赵小六整个人就沉了下去。 可那刻他的身体却陡然一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下落,强烈的失重感让他脑袋眩晕迷糊。 赵小六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是在空中,身边是飞速向上的云朵。 他在下落。 我嘞个道神啊这是什么样的发展啊,难不成云森的泥土之下是天空? 赵小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或者神志不清了,才会有这样的猜测。森林怎么可能建在云层之上呢?前所未闻啊! 陡然一阵颠簸,领子被什么东西勾住,他回身一看,却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钩子,上面连着根半透明的丝线。 “这……” 赵小六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 “这是什么……” 他怎么觉得,眼前的景象,和他太爷爷钓鱼时的鱼钩有些类似呢…… 赵小六觉得自己果然已经被吓疯了。 他揉了揉眼睛,正打算用灵力破除幻境继续试炼的时候,身边“噗噗噗”地又落下几名少年,随即又被半透明的线给挂住,在空中弹了几下,随着微风在空中缓缓挂着摇摆。 赵小六:…… 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画面有点戏感,像是春节里排着晒太阳的腊肠。 细线往上,是愈加疏松的云层。 无常剑主静静地坐在一朵棉絮状的星形云朵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前那根木制的长鱼竿又抖动了两下。 他水蓝色长袍之下的手指轻点两下,就又有一根白色的细线从鱼竿下垂落。 过了差不多小半柱香的时间,鱼竿又恢复了平静,不再抖动。 他冰蓝色的瞳孔中毫无波动,冷漠地用神识传音道: “赤门试炼,共十一人,目前淘汰者七人。” —————————————— 等银岚他们三人追到之前发声的地方时,却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踪影。 仿若刚才的呼嚎只是错觉一般。 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大,几人不敢太过停留,只能各显神拼了命地往前跑。 “靠怎么离老子这么近了!”青焱在树杈间飞跃借力的时候,呼啸而来红色灵力差点将他整个人掀飞开来。 他以难以想象的柔韧性避开了那击火灵力的攻击,甩着藤条往前又飞进了一步。 “我看到光了!” 原离激动地喊道,磕了第三十三颗补灵丹后又往前迈进了几里远。 虽然不知道前方面临的又是什么,但总比好过在这暗无天地的森林里做成蚂蚁的口粮! 银岚处在二人中间,也遭到了纯粹的火灵力攻击;虽然她借着脚底的风灵力逃过一劫,但是这样下去到达出口之前他们就会被火甲蚁给吃掉。 她乌黑的眸子泛着水光,得想想办法啊…… “你们……” 银岚开口对身边的两人说道,“配合一下。” “啥?” 原离有些摸不清这个长得挺符合他审美的少年要做什么。 银岚在下一击火灵力袭击的时候,不往旁躲,反而整个人撞了上去。 风能助火,风越大火也烧地越旺; 火也能生风,越大的火产生的风也越大; 但强大的风也能吹灭火,这取决于二者的相对强度。 “呼……” 银岚深呼吸,将体内最后的风灵力汇聚在双掌之间。 “风路.扬帆起飞!” 青色的风灵力在她交合的掌心中形成旋风,和数只火甲蚁发射出的火灵力撞击在一起,相交合的地方向四周溢出条条道道的红色火焰和如旋涡般青白色的风。 她体内的灵力自是比不上这奇怪的火甲蚁,正因为比它弱,所以才能助长火势,从而产生巨大的旋风。 “哈哈哈~” 虽然浑身上下被这强大的推力压迫地有些难过,但是银岚笑了起来,很是开心地张开双臂顺着风往光亮处飘去。 这种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弥漫的风中的感觉,她很喜欢。 “哇啊啊啊!” “你大爷的!” 原离和青焱大叫起来,说好了配合,你有事先说过你的计划吗臭小子! 第三十七章 宫殿 在跨入那明亮的空间后,身后追赶的火甲蚁群便消失了。 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在那个诡谲的森林里,头顶低飘着大雪,地面上的积雪一直覆盖到膝盖,刺骨的寒冷让人打起了哆嗦。 眼前的是端庄磅礴的红色朱门,金鳞狮子头铜环挂在门两侧,栩栩如生。 白雪覆盖在金色的瓦片之上,檐角刻着精致的浮雕,竖立向上直有十人高的朱墙横亘身前,可以想象到深墙之内宫殿的繁华。 “我……我灵力用不了了……” 原离双手在胸前交叉抱着,不自主地打着寒颤,体内的灵力消失一空,他的法衣原本也没有布置抗寒的法阵,在这冰天雪地里,他蜷缩成一团,但体内的热度却仍旧飞速地在流失。 难不成他们这是到了凡人界的皇宫,所以才不能动用灵力吗? 这也并非是不可能的,反而还说得通。 传说在赤霄剑主还在凡人界的时候,就是龙神附体的帝王之座。 他率领将士开疆扩土,打倒边域试图入侵的异族,从而一统江山,创造了前无古人的伟大成就。 赤霄剑则是陪伴他征战沙场十来年,在重新淬炼之后一直用到合体期的宝剑。 这把秀有花纹、饰有七彩珠、九华玉的寒光逼人、刃如霜雪的宝剑,剑身只镌刻两个篆字:赤霄。 随着赤霄剑的名声远扬,人们已经逐渐遗忘了剑主真正的名字,而都称其为赤霄剑主。 帝王之道,令人臣服。 这就是他的考验吗…… “喂开门啊?” 青焱向着那门踢了一脚,却被那硬邦邦的铁块疼到跳脚。 银岚昏昏沉沉地蜷成一团,打算就着这个姿势先睡一觉渡过寒冬,冬眠不止是动物才有的习性。 恍惚间,她听到门打开的声音。 “请问,是傲天城的四位将军吗?” 朱门被从内缓慢地推开,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些不确定。 老叟穿着破旧的青灰色布衣,身上披着件厚重的大氅,斗笠上没有积雪,看得出来是刚从室内出来的。 原离猜到了这是试炼的一部分,他并未因为对方看上去身份地位而轻视,反而很有礼节地作揖,谦逊地说道: “在下原离,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先生的吗?” 那老叟听了这话,竟马上跪了下来,眼泪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纵横。 他双膝深陷于雪中,浑浊的眼神坚定,就这么朝着三人磕下头来,额头埋入冰冷疏松的白雪里。 “老朽请四位退隐的将军,救救傲天城吧!” “在下知道这个请求很唐突,十年前几位将军在奸人的设计下被迫隐退,老朽是真的没有颜面再面对诸位将军。只是现在傲天城国破在即,还请诸位将军协力守城!” “老朽不奢求将军原谅我们的作为,只求在这关键的时刻申以援手,事后傲天城必将倾尽一切相报。” “哎老先生您先起来说话啊!” 原离将人扶起,却发现没有灵力的自己力气小的可怜,没能拽得动意志坚定的老叟,反而自个儿差点栽到雪地里。 他表面虽然上挑的眼角微敛,就连魅人的桃花眸也有低垂,显得极其和善,但心底却将昆仑骂了个鬼朝天。 见鬼了的傲天城,给本少留点灵力装装逼不行吗。 投诉!他要用传讯铃给祖母打小报告!这是哪门子的鬼试炼啊! “废话别这么多,先让老子进城。” 虽然没有灵力,但青焱体内的“气”还在不断运转着,可再在这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继续呆着的话,他也迟早要被冻死城外。 无论这个老朽说的是真是假,先找到避寒处为先。 那老叟得到几位将军默认的肯定,抬起头来,不自禁地嘴角咧开笑了起来。 因长跪而僵硬的腿让他起身时颠簸了一下,但他拒绝了原离的撑扶,颤颤巍巍地起身,对着三人半曲着身体长揖。 “是老叟想的不周到,亏待四位将军了,还请诸位随老朽来。” “屋里有暖炉,随老朽入宫殿后再与各位将军细说这十年来的事吧。” 听到“暖炉”这两个字,银岚闭上的那双大眼睛陡然睁开,她扬起小脑袋看着那老叟和另外两个小少年越行越远,想要跟上去,但是身体僵硬到完全不能动弹。 她最讨厌冬天,冷到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干些其他的事情。 等之后有了机会,一定要在洞府中再养只火灵,不然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冬眠的时候她是无法兼顾灵力的修炼的。 银岚动了动僵硬的五指,收缩了一下,运动的筋脉稍微让她的身体有了些意识。 虽然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保持着双手抱膝的团状姿态,缩起脖子重心往前移,像只雪球一般滚向前去,但是精确地避开了所有障碍物。 反正天启派的师叔师伯们又不在,她实在是懒得走了。 “靠!什么暗器敢暗算本少!”银岚路过原离身边的时候,本就十分紧张的他吓得往旁边一跳,差点摔倒。 这时他刚幻想到第十种可能,老叟其实是傲天城的叛徒,想将他们引入提前布好的陷阱,然后封闭朱门,来个关门打狗,啊呸人,这时得小心避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器…… 比如说从地上滚过的巨齿。 “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 原离顾不上维持自己的形象,指着在地上滚动前进的银岚吼道。 银岚听到有人喊她,停下来回过头去,那双水灵的乌黑双眸中写满了问号。 少年的发冠已然倾斜地耷拉在脑边,乌黑的发丝间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显得有些颓废;但是那双乌黑的双眸纯净而惑人,白皙的脸颊因为冷而透着嫩红,在漫天的白雪和层层的宫殿中,显得像是个迷失的皇子。 对着这样一张有天道偏爱的脸,原离心头的怒火无处可发泄,最后只能咬牙切齿逼出两个字: “没事。” 看在长得好看的份上,就原谅这个无知少年的冒犯之罪。 —————————————— 木头燃烧发出“啪啪”的声响,琉璃色的镂空雕花中散发出阵阵暖意。 原离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等“古老”的取暖工具了,面对严寒,现在修真界里一个抗寒的法阵就可以解决。 待银岚、原离、青焱完全入座之后,坐在下位的老朽起身,缓缓说道: “四位将军,现在傲天城……” “等等!” 原离打断老叟的叙述,之前是因为觉得无关紧要,现在体温回复了过来,有些基础的事情还是得强调下: “我们是三个人。” 老叟皱了皱眉,眼神中满是疑惑,似乎是奇怪为何将军要如此说道: “是四人啊……” 原离不自禁地抱紧自己的胳膊打了个冷颤,他环视着四周金碧辉煌的亮敞宫殿: 红木雕琢着的厚重木椅,摆满兵书的古木书架,随处可见的似仙境般的挂画,琉璃色上釉的铜炉……最正常的宫殿搭配,没什么异常的东西啊…… 原离忽然想到,这第四个人。 该不会是个鬼修吧…… 突然原离袖子里滚出了一支金色的发簪,“叮铃”地砸在古木的地板上,唤起了他的回忆。 这不是他之前发髻松散的时候,无意间掉下来的发簪吗。 “有铜镜吗?” 原离向老叟问道,头可破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正当他准备俯身拾起那枚簪子的时候,那金色的发簪却像是成精了一般,避开了他的手,发出了璀璨的金光。 片刻之后,原本掉落发簪的地方出现了一位浅金色头发的少年。 他有些迷糊地揉了揉自己金色发丝,脑后浅金色的长辫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 祁肆刚从器形恢复,识海中朦胧一片,意识还处于迷糊的状态中。 变成根细弱的簪子还是有些不大习惯,他伸展开自己的四肢,黄白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而展开,隐约若现的金纹泛着细细的流光。 这不是他第一次尝试“幻形”这门神威了,祁肆几息之后便恢复了意识。 突然想到在被火甲蚁追赶的时候,他貌似乘了辆车…… 古人云,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 祁肆赶紧起身向紫金绿袍的小少年行了个礼,清俊的眉眼诚恳,礼节无可挑剔: “感谢恩人载我一程,等祁肆回到家族,必将以重礼相报。” 原离被这突发的情况弄得云里雾里,精致惑人的眉眼顿住,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咋啦?发生什么了?他不就把自己掉落的簪子捡起来放袖子里了吗? 怎么就活生生变出个人来了?这年头簪子也能成精吗? 不对,难不成面前这个人是个灵修,变成他簪子的模样蒙骗了他……什么时候掉包的……在他发髻散落的时候? “贱人还我簪子来!” 他怎么做的无关紧要,关键是那簪子得还回来,那可是他老娘给他定的娃娃亲信物啊! 虽然他不在乎,但这簪子丢了的话,他不脱层毛是出不去妖谷的! 第三十八章 她的选择 “旬日前外室挟十万兵力围剿城外,逼迫皇上交出傲天城的玉玺,原来这逆子早就有了谋逆之心,此等虎狼之子,在皇上身边假情假意陪伴数十年!竟是在兵力被缓缓掏空之后,才露出其狼子野心!” “皇上本就染了风寒,听此消息,竟是体内淤血堵塞,卧病在床而不起啊!” “皇上在最后立下了遗诏,宣四位将军返朝,携傲天令平反逆军!” “他驾崩前想起十年前与诸位相处的点滴,诸位的品行皇上是十万分地相信,无论这傲天城交给四位将军中的谁都是可以的!” 皇上死了,城外有强敌,他们四个人可以有一个人成为九五之尊。 原离很快就总结出了老叟刚说的话,在无法动用灵力的情况下,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兵法和战略? 若是换成儒门那群书生来做谋士,估计会有些黑臭臭的墨水主意,但对于一个妖修而言,让他布阵领兵还真是难为他了。 青焱听到此话也皱起了眉头,他的修行道路一向都秉持着“一力破万法”的路子,所以他和原离有着同样的忧虑。 祁肆端地是个读书人的样,但那身白金色的袍子亮闪闪地穿在身上,整体看上去更像是个商人。 他附身恭敬地听着老叟所言,听到此也有些为难地抿了抿下唇。 银岚从进门起就抱着那方火炉,双手双脚环抱着缠在上面,她感受着温腾的暖意从四肢上缓缓渗入,小脑袋疲倦地点呀点呀。 双眸微闭微睁,暖风熏得她迷眼,是个睡觉的好时候。 “关于战事的现况,老叟一介武夫不懂,庆幸此刻城内还有先生驻守在城内。” 室内的帘幕被掀开,走出来一位青衣的老先生。 “咳咳……”似乎是身体也有些欠恙,他用帕子捂住嘴使劲咳嗽了几下,才行礼向他们四人道: “现傲天城中一共只有三万兵力,而城外逆贼的手中有十万兵力,是我方的三倍不止,因此不可强上,只能智取。” “傲天城一共有东西南北四扇铜门,对于敌方而言也有这四个突破口,我们的内应得到情报,明早对方会进行第一波的试探性攻击,所以届时还请诸位将军各守一门。” “每人不到一万兵力,死守?” 青焱皱眉,这和送死有何区别。 “非也。” 青衣老人摇了摇头,将他们幕僚集思广益能想到的最好的策略说了出来: “他们的目标是那传说中能号令仙术的玉玺,所以只需要有一个人将玉玺送出去就行,而其他人到时需用假玉玺来迷惑敌人协助逃脱。” “那逆贼不是什么好人,玉玺落入他手中,只会使百姓深受其苦,皇上虽德高望重,但却英年早逝,唯一的办法只能托付给诸位中的一位,带着真玉玺去寻找那传说中的仙术,东山再起以平叛贼!” “……” 虽然青衣老人说的愤慨而激昂,但他们这四人都沉默了。 选择,才是赤门试炼真正的内容。 是选择做一名磊落的英雄战死在沙场上,还是隐忍而去在茫茫大陆上去寻找不知是有是无的仙术。 四个人里,只有一个人能活。 几名少年都互相打量着,揣测着赤霄真人的意思,都没在第一时间说话。 “我不去,我就呆在这哪也不去~”银岚迷迷糊糊地道,说完这句她又彻底睡过去了,仿若刚才那句只是句梦话。 “那我也留下。”原离想了许久,还是决心做一个英雄,这等敢于赴死的胸怀才应该是正确的答案。 “我也和恩人一起。”祁肆跟道,毕竟只是个幻境而已,他并没有什么代入感,只是觉得两种选择都没有错,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那我就带着真玉玺跑路咯?”青焱只希望出城之后不要再回到那片诡谲的森林里去。 第二天就是争战,在森林中狂奔万里的四人终于有时间可以在温暖的床铺上休憩一晚。 可就在夜里…… “靠!” 原离的睡意一下子全空了,在他进房间后,就发现自己的窗沿上立着修真界才有的传信鸽,打开信卷之后,上面用龙飞凤舞的草书写道: 幻世镜,神阶法器,若在其中受伤,则现实中会按比例减损并反馈到原身上,若死亡,则修为资质掉落一阶 练气中期会变成练气初期,九成灵根会变成八成灵根,天骨会变成地骨……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现在,怎么办…… 远处隐隐有号角声响起,还有兵马入驻的声音,本来不以为意的他陡然开始紧张了起来,原离整夜未眠,必须得想些办法。 第二日清晨…… 银岚刚走进昨日的宫殿,敏感地发现气氛有些僵持,另外三名少年都在紧张地看着对方,甚至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隐隐地,她听到有“不公平”、“我去护送”等等词语,果然还是跟昨日的字条有关吗。 她也不想在幻境中死亡,昨日夜里子时的时候她有偷偷翻出城门,想乘乱先一个人逃走,但却发现傲天城四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无论哪个方向都有重兵把守,应该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携带玉玺偷偷出城。 没有灵力在身,她也就只是个少年人,就算有武器也不足以对抗经验丰富的老将。 所以这是一个死局,他们四个人中,只能有一个幸运儿活下来。 而原离他们三人,就在为此而争吵,青焱是昨夜睡得最好的,但大清早都快要开战了,这群人却突然反悔,气得他直跳脚。 老叟和青衣老人在旁不为所动,等待着他们内部商量出一个结果。 就这样,半柱香过去了。 三人依旧各持己见,互相说服着对方让出这个存活下去的机会。 “我说……” 现在宫门打开,可以看到男女老少都穿着朱红色的铠甲,肃穆地排成几列,在等待着他们的将军们。 三人吵了多久,银岚那双乌黑的眸子就看了门外多久。 太阳从山峦顶端试探地冒出了一个尖,火色的虹光逐渐点燃了白茫茫的云。 “玉玺在哪?” 她问道。 “在这……你可别上手抢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原离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玉玺,从争吵中分神朗声道。 银岚走了过去,拿住了它。 “喂放下那是老子的。” 青焱他们一直关注着这边,眼见着银岚拿到玉玺,赶忙开口。 “啪。” 银岚将玉玺砸在地上,那众人的希望就这么碎成了两半。 “你!”少年惊得说不出话来。 “战争很简单,弱的死,强的存。” 这是洪荒时期就留下的最质朴的法则,适者生存。 “如果是单纯不想让敌人拿到仙术的力量,那干脆毁灭掉就好了。” 银岚的声音平缓,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剩下的最后一件事……” 她缓缓穿上属于自己的银白色盔甲。 “打一架。” “输了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罢了。” 银岚走到宫门前,戴上头盔,回首对少年们一笑,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 在很多年后,原离等人都还记得此刻的画面。 仿若他们不是去赴死,而是出门去看那新生的日出。 所有人都像是活在幻境外,而只有他永远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