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客》 第一章 洛河相遇 “画阁归来春又晚。燕子双飞,柳软桃花浅。细雨满天风满院。愁眉敛尽无人见。 独倚阑干心绪乱。芳草芊绵,尚忆江南岸。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 婉转轻绵的歌声随着潮湿的微风飘过河面,飘向远方。时间似乎被歌声拉长,那个头戴斗笠坐在船尾的男子好像也很久没有划动过船桨了。 时间很神奇,它可以让伤口愈合,也可以让伤口化脓。 “十年。”林冰卿斜躺在乌篷船船头,手中握着一个青色的葫芦,微风拂动她绣着腊梅的白色长裙,拂动她如瀑布般的秀发。十年于修行者只是弹指一瞬,但对凡人却什么都可能发生。 家慢慢近了,林冰卿竟有些紧张,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不知父亲母亲姐姐姐夫过得如何,对自己是否一如当年?一切都是未知,却又是她不得不在意的。 “唉……”一声长叹打断她的思绪,她转头看向在船篷里踱步的鬼。这鬼是她自沧海进入凡人界时,无意间捡到的。 “阿飘,你坐下休息吧。” “我不叫阿飘。”男鬼身着玄色广袖长衫,墨黑的秀发随意披散,他右手持扇,逆光而视,让人想起“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过,前提是不说话。 林冰卿笑道:“那你说你叫什么?” “不知道。但阿飘这名太过普通,体现不出我的天人之姿。”说着他傲娇地摇摇折扇,挑眉一笑。 林冰卿仰头喝了口酒,笑道:“阿飘不错。”她双手晃了晃,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你总是来回飘啊飘的,阿飘这名字最适合不过。” 阿飘双手抱臂,抗议:“我在那鬼地界许多年,天天飘,早就腻了。我要走路,像人一样。” “人?有什么好的?”林冰卿眼角含笑,但却看不出丝丝笑意。阿飘不禁有些呆,林冰卿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那是一双奇异的眼睛,竟仿佛一片澄清的湖面,又似午后的阳光,充满了令人愉悦的力量,和她平时的冷淡完全不同。 阿飘想了想:“不知道,但做鬼总归不好,做只没有前世记忆的鬼更不好!做只不能投胎的失忆鬼更更不好!做只再不投胎就灰飞烟灭的鬼更更更不好!” 林冰卿叹口气:“忘记有什么不好呢?爱和恨都是因为记得,不记得便不会爱也不会恨,了无牵挂,不是更轻松自在,逍遥快活吗。” 阿飘凑到林冰卿脸前,坏笑道:“我看你挺逍遥快活的,还有什么忘不了的吗?” 林冰卿微微一愣,叹道:“自是有的。” 阿飘说得对,她有忘不了也不能忘的人。师傅说她无法结丹,盖因心有所挂。虽不全面,但却是事实。且全赖那些舍不得丢弃的回忆,她才是她,罢罢罢,既如此,阿飘算是可怜人,以后……还是叫阿飘吧。 林冰卿闭上双眸,仰面朝天,任微风抚摸着她的脸庞,嘴角不自觉上扬。阿飘突然觉得有些背后发凉。 突然耳边响起了婉转缠绵的琴声。“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 那是《凤求凰》,林冰卿记得曾经有人最喜欢弹这首曲子,和他琴箫合奏的人亦是其心中所求。 林冰卿突然想见见弹琴之人,想问问他是否求得凰归。 “无为,我们过去看看吧。”林冰卿对船尾的男子说道。那男子抬起头,露出斗笠遮盖的脸,那是一张坚毅的脸,目光如剑,但他望向林冰卿时却异常温柔,然后他点点头,手中船桨一动,控制着船朝琴音处划去。 不久,林冰卿瞧见一艘有些破旧的乌篷船,船尾坐着一个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坚毅,但他双目却有些红,一行清泪似乎从他眼角划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林冰卿仔细看着船头弹琴的女子,她的脸色极苍白,嘴唇乌黑,显然中了毒,但她却是极美的,那种美张扬艳丽,就似盛夏的牡丹,又似烈火,猛烈得连中毒都无法扑灭的烈火! 林冰卿倚靠在船沿上,闭上双眸,右手搭在船边,不自觉地打着节拍,一曲终了,她睁开双眸,瞧见船上两人深情凝望,仿佛一眼万年,亘古不变。 那绝美的女子凄然一笑:“十三哥,我弹得可好?” “嗯。”男子重重点头,双唇紧抿,艰难道:“好。” 女子娇笑道:“那十三哥可要记住了,要记一辈子。” “嗯。” “这辈子都不能再听别人弹这首曲子。”女子骄横道,双目不自觉发红,声音有些颤抖。 “不听。”男子柔声道:“这辈子只听你弹得。” “这两人好生奇怪,那女子分明身中剧毒,快要死了,怎么还和男子调情?”阿飘不知何时坐到林冰卿身边,摇着折扇。 “调情?”林冰卿顿时无语,这词是这么用的吗?“她是自知所剩时间不多,才想为所爱之人弹最后一曲,好让他记她一辈子。” “一首曲子能让记一辈子吗?”阿飘有些疑惑。 “不能。” “……” “但若是快死了,就可以。” “……”阿飘默默向后挪了挪。 林冰卿再次望向船中人,柔声道:“朋友,可要喝杯酒?”她举起酒葫芦,道:“杜康解千愁。” 那男子冷冷地看过来,目光中的悲伤化作根根利箭,直射林冰卿。女子亦是面无表情,道:“我们喝不起。” 林冰卿一愣,笑容大甚,这一笑发自内心,竟衬得天地都失了颜色。 “如何会喝不起?”林冰卿反问。 女子说道:“用命喝的酒怎么喝得起?” 林冰卿柔声道:“确实,命还是更重要。但若是注定没命,我是不会拒绝美酒的。” 女子盯着林冰卿,似乎想看看她这句话是否认真。半晌,她突然笑了:“我若是你,是决计不会靠过来请我喝酒的。” 林冰卿笑道:“我任何时候都不会拒绝喝酒,也不想错过可以喝酒的人。” 突然,那男子二话不说向林冰卿所在乌篷船打出一掌,恰好打在了乌篷船前一尺,激起水柱,将乌篷船推出两丈。 船头的唐无为右拳一出,回敬一拳,亦将其推出两丈。紧接着二人又向对方轰了几掌,双方的船各向后数丈。 两条青影刷刷从两船间的水中先后窜出,而后分别落在林冰卿和那女子的船篷上,两人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又狠狠吐出一口水,异口同声道:“丫丫个呸的。” 第二章 百两黄金 林冰卿仔细看看两人,突然就笑了。他二人长相奇丑,皆是大长脸、小眼睛、大嘴巴,最滑稽的是两人眉毛极淡,像极了无脸人。 巧的很,林冰卿知道他们。二人功夫一般,但极善水性,江湖人称“浪里双蛟”。其中一人皮肤有些黑,人称“黒蛟”,另一人皮肤白如海浪,人唤“白蛟”。是蛟而非龙,可见此二人的功夫还未成。 他们专门在洛河河域上游荡,打劫来往商船,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林冰卿离开这里已有十年,总觉物是人非,突然遇见自己知道的人,便笑了,但这笑在浪里双蛟眼里却是嘲笑他二人的相貌。 黑蛟怒道:“丫丫个呸的,再笑,老子划花你的脸!” 林冰卿看着黑蛟突然睁大才如黄豆粒大小的双眼,眼角含笑,摆手道:“不笑了,不笑了。敢问浪里双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不会是来乘凉吧。” 白蛟很满意林冰卿的识相:“丫丫个呸的,什么乘凉。老子是来抢劫的!” 林冰卿浅笑道:“不知二位看中什么了?我这除了酒什么也没有。” 黑蛟眯着小眼睛从船头扫到船尾,又从船尾扫到船头,嫌弃地摇摇头:“真穷。”他又看向另一船的男女,变得慎重,道:“绝命双花,想不到今天你二人落在我兄弟手上。乖乖交出北域至宝,我们便饶了你二人性命。” 那女子笑道:“北域至宝?二位莫不是拿我二人玩笑,我若有北域至宝,早早便解了毒,还等着你们来耀武扬威?” 浪里双蛟一愣,觉得她说得有理,但又不信,白蛟道:“如今江湖都知此事,你还是乖乖交出来吧,否则别怪我们兄弟不气。” “不气?”男子冷笑着,右手悄然握上了腰间的剑:“不气又怎样?” 黑蛟大嘴一咧,嘿嘿一笑道:“洛河河底的白骨可不少,我们不介意再多加两具。” 男子竟然点点头。女子可能是累了,半靠在船沿上,闭上双目道:“二位还是走吧,我们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黑蛟一拍大腿:“丫丫个呸的,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完他双脚分开踩在乌篷船船篷两端,轮流下踩,竟将乌篷船踩得左右晃动起来。 阿飘有些好奇:“他是不是疯了,怎么在船篷上跳起了舞?” 林冰卿传音:“方才这两人已在船下做了手脚,弄松了船板,现在晃动船身,可让船漏水。” “他想淹死他们?”阿飘觉得惊奇:“那男子手上的剑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他们还没弄清状况。” “不是他们没弄清状况,怕是有更大的诱惑让他们铤而走险。“林冰卿道。 男子剑很快,如光练。林冰卿想这对于黑蛟是件好事,最起码感受不到痛苦。 噗通一声尸体落入洛河,将河水染红,白蛟才反应过来发生何事。 男子冷冷地看着他:“江湖中人皆知我绝命剑下从无活口,为何你们不信这个?” “大侠饶命,饶命啊,我们也是被利益迷了眼。”白蛟碰地一声跪在船篷上,慌乱求饶:“林府悬赏百两黄金寻北域至宝,江湖传言北域至宝在您二位身上,我们这才瞎了眼,打扰了您。大侠饶命啊。” “林府?可是南林北乔的林府?”那女子突然睁开双眼沉声问道。 “是,是那个林府。” 女子不再言语,男子冷冷一声“滚”,白蛟便一头扎进水里,逃之夭夭,速度当真如蛟。 林冰卿再次发出邀请:“两位可要喝酒?” 女子有些虚弱:“方才白蛟所言想必你也听见,如今我们是江湖的香饽饽,不知多少人盯着,你还要请我们喝酒?” 林冰卿道:“那是自然,我不只要请你喝酒,还要治好你。” 男子猛然转头,紧紧盯着林冰卿,声音有些颤抖:“真的?” 林冰卿点头。 “为何?”男子问。 “我做事不需要理由。” 男子默然,林冰卿也不打扰,不一会儿,他好似下了决心,站起身,手握剑柄:“你若救了她,他日你有事,我花十三刀山火海,必不推辞。” “你这是何苦?”那女子目中含泪,江湖中从没有白得的便宜,凡事都有代价,有些代价可以付,有些却是付不起的。 花十三走到女子身边,双目腥红,柔声道:“我们试试。”女子不忍见他伤心,点点头。花十三弯腰像捧着珍贵的宝物般抱起女子,施展轻功飞到林冰卿船上。 林冰卿将女子带进船舱,关上舱门,留下花十三和唐无为在外把手。 “你当真要救这女子?不怕惹上因果?”阿飘围着那女子转了几圈,想不明白林冰卿为何跟其他修士不同,会多管闲事。 “因果?不就是让人惹的吗?”林冰卿传音:“何况她姓花。”阿飘有些奇怪地看着林冰卿,花姓很重要吗? “你要怎么救我?针灸?还是服药?”女子似乎不信林冰卿能治好她,声音毫无起伏,但她抓紧裙子的手却出卖了自己。 林冰卿递过一杯酒:“先陪我喝一杯酒吧。” 女子接过酒,像是壮胆,仰头喝了下去。酒滑过喉咙,流进肠胃,人也失去了意识,酒杯从手里掉落。 林冰卿素手一探,一手接过酒杯,一手托住女子。 “啧啧,你下手真快。”阿飘撇撇嘴。 林冰卿素手一翻拿出一瓷瓶,倒出一颗丹药,拿起小刀刮下一层药,放入酒杯,又倒了些酒,晃了晃。待药融化在酒中,扶起女子,将酒倒入她口中。而后,她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坐在一旁,自斟自饮起来。 “给我也倒一杯吧。”阿飘潇洒地坐在林冰卿身边,眼巴巴地瞧着酒壶。 林冰卿笑道:“你能喝到?” “不能。”阿飘有些不乐意:“喝不到,还不能闻闻?” 林冰卿倒了一杯酒,放在了桌上:“酒是好东西,闻闻也是好的,说不准,你忘记的那些事就想起来了。” 阿飘自然知道林冰卿在逗他,若真那么好想,他早就想到了。 阵阵微风和着酒香从窗外吹进。 “这么快就到了吗?”林冰卿睫毛轻颤,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到哪里了?”阿飘不明所以。 第三章 好快的剑 林冰卿脚尖轻点,一跃上岸。上岸后,她却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路边挑出的酒招子走去。 站在酒招子前,她似乎瞧见一青衫男子边倒退着走向酒馆边笑着向她招手道:“嘿,小酒鬼,快过来,这家飘十里可是远近闻名,人道是此酒只应天上,人间难得几回饮。”林冰卿轻叹一声,时光一去不复返,往事随风散。 她摇摇头欲回身折返,恰在此时,酒肆中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招呼道:“远方的人,可是要喝酒?” 林冰卿一愣,声音还那么熟悉,她朗声道:“酒老,你这飘十里更香了。” 此人正是酒肆的主人,因酒酿得好,大家尊称“酒老”,倒是都不知他的原名。 酒老眯着眼睛,仔细看看,忽地一拍大腿,道:“原来是你这妮子,怎地那么久不来喝小老儿的酒,可是找到更好喝的酒了?” 林冰卿笑道:“哪有您的飘十里好。” 酒老哼哼两声:“酒不醉人人自醉,有几人是真的在喝酒。”“都是在喝故事!”林冰卿接口道,这是酒老的口头禅,没成想十年都未变。酒老一听,哈哈大笑,转身招呼着她往酒肆走去。 林冰卿回头示意唐无为也进来。此刻花十三早已进船舱瞧他夫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酒肆,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酒老端来一壶“飘十里”,又眯着眼睛看看唐无为:“奇怪,子枫小儿怎么变了个模样?都说女大十八变,没听说男的也变呀!” “哈哈哈……”阿飘没忍住,在空中大笑,道:“这老头有趣,我喜欢。” 林冰卿也笑了:“酒老,您这酿酒技术可比视力强太多了。这位是我师弟,唐无为。” 酒老老脸微红,有些尴尬地摸摸酒糟鼻,哈哈一笑:“我那面还有人,先忙了。” 唐无为全程没说一句话,连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去问子枫是谁。 林冰卿酒喝得并不快,但她却一杯接着一杯,没有停过。 道上的酒肆,最是江湖赶路人落脚之所,消息也是流通最快之地。 酒肆中央的一张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两坛好酒。三个大汉旁若无人地聊天。其中一个白脸书生模样的人有些神秘地说:“听说了吗?最近林府出黄金千两缉拿玉面魔女。” 林冰卿拿着酒杯的手一抖,洒出了几滴酒,唐无为略一皱眉:“师姐?” 林冰卿撇撇嘴,有些可惜:“浪费了几滴酒。” 这时,另一个大胡子说:“黄金是多,但有几人敢去。玉面魔女十几年前为祸武林,她手上人命多不胜数,却无人能将其斩杀,更是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最后还是人家自动销声匿迹,没想到十年后复出,又有一批武林高手丧生。” 闻言,另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说玉面魔女,白脸书生话题一转:“林府也出了百两黄金寻北域至宝,此事诱惑更大。” 第三人刀疤脸兴奋道:“可不是。不过,江湖传言北域至宝落在绝命双花手中,也不好抢。” 白脸书生嗤笑一声:“那是以前,如今双花中的绝命鞭身重奇毒,活不过几日。若她丧命,绝命剑必伤心欲绝,到时候……嘿嘿。” 刀疤脸右手掌在脖前一比划:“杀他必是手到擒来。” 白脸书生眼露淫邪,低声道:“哥几个,不如咱们合起来干他一票,倒时候赏金平分,如何?” 大胡子略一思索,迟疑道:“可绝命剑绝非浪得虚名。” 刀疤脸有些意动,但也犹豫不决。白脸书生笑道:“两位哥哥在江湖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李兄的霸刀,王兄的飞刀,江湖鲜有敌手。小弟不才,道上朋友也赐了个外号‘白扇公子’,这手扇子虽不是天下无敌,但绝不是花拳绣腿。怎么?咱们三人合力还要怕吗?” 刀疤脸激动道:“对!咱们三人也非草包。大胡子,你个怂货,干他一票,咱们再扬扬名。” 大胡子被他一激:“谁怂了,干!” 白脸书生笑着举杯,道:“好,来,先喝一杯,预祝咱们马到成功。” 阿飘闻着酒香,好不惬意:“又有三个人要送死,这些人为何不安安分分活着,总想着做鬼,真是可惜。” “所以你又为何要做人?”林冰卿端起酒慢慢喝着。阿飘嫌弃地看看那三人,继续闻酒:“本公子玉树临风,岂能和那三个蠢蛋相比?” 不久,花十三抱着她妻子出现在酒肆门口。那瞬间,酒肆陷入沉寂,所有人好像见到一只散发着悲伤的野兽。他怀中的女子极美,她紧闭着双眸,像熟睡过去,但她自然垂落的双手却告诉人们她死了! “绝命双花!”白脸书生抑制着激动,低声说道。 刀疤脸也有些激动,因为他知道那人怀里抱着的必然是身重奇毒的绝命鞭,且她已死,他们的机会来了! 大胡子却有些紧张地向后缩了缩,因为他闻到了野兽爆发前的血腥! 花十三一步一步朝林冰卿走去,但他的眼睛却未离开怀中人的脸,因此没有人知道他朝谁走去,也无人知晓他要干什么。 他走过刀疤脸时,白脸书生一个眼神,刀疤脸和白脸书生豁然起身,一人拔出大刀,一人手中握扇,而大胡子此刻却悄然向后挪了挪。 刀疤脸无暇顾及大胡子,大喝一声:“绝命双花,交出北域至宝,我们饶你一命。” 花十三看也没看他,冷冷道:“滚!” 这一字似带着雷霆之势,在刀疤脸耳畔炸开,他下意识一缩,但心想不对,又挺了挺胸膛,咽咽口水:“绝命鞭已死,你一个人……” 他话未说完,花十三腰间的剑已划破了他的喉咙。接着,鲜血从伤口渗出。 “她没死。”花十三这话不知是对旁人说的,还是对自己。但无论对谁,刀疤脸都再也听不见了。 每个人的眼睛都瞧直了,因为没有人看到花十三出剑,那实在太快了。 第四章 一根筷子 白脸书生倒是个有胆识的,没被吓跑,他招呼着大胡子一起上,然大胡子却吓破了胆似地连连后退,嘭地一下撞到了身后的桌子。 白脸书生呸了一口,只见他手中白骨扇一抖,每个骨架处唰地弹出伸出一柄小刀,直刺花十三怀中人。 花十三一手托住怀中人,一手持剑阻挡,白脸书生却是扇尖一拐,刺向花十三心口。可他还是慢了,因为他低估了花十三的剑! 白脸书生难以相信地看着插入腹中的剑,下意识捂住伤口,不甘地问:“怎么可能……” 花十三没有回答,而是手腕一撤,拔出了剑。白脸书生向后踉跄几步,左膝跪地,堪堪稳住身体。但他的目光却瞬间明亮,有些癫狂:“嘿嘿,黄泉路上有你相伴,我也值了。” 只听嗖的一声,一柄飞刀直指花十三背心,花十三微微一动,让飞刀避开要处,没入其肩。他将女子护在怀中,缓缓转身,才发现,不知何时,大胡子站在了他身后十丈,飞刀正是此人所发。 “唉,这世上总有些看上去胆小的人能干出大事。”林冰卿感叹道。 “可花十三明明可以躲过去的。”阿飘有些不理解。 “大胡子选得角度很刁,若是花十三躲了,那飞刀便会插入他妻子的脑袋。” 阿飘理所应当道:“可她已经“死”了啊。为了死人,他就不躲了?” 林冰卿点点头,对花十三很是欣赏:“无论生死,那女子于他都很重要,比命都重要。” “比命重要?”阿飘有些疑惑,只是看着花十三,想看他接下来做什么。 花十三双眸如狼,盯着大胡子。 大胡子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怯懦,就连目光也变得锐利狡黠起来。 “你最好不要乱动。”他盯着花十三腰间的剑,缓缓道:“飞刀上有毒,一旦运功,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花十三此刻就是聋子,根本听不进大胡子的话,只道:“去死!”他手中剑光一闪,人亦如光爆射而去。 众人都以为大胡子必死无疑,毕竟花十三的剑太快了。 然而,大胡子躲过了。不是花十三的剑因为中毒变慢,而是大胡子更快!谁也没想到,大胡子的身法如此快,连花十三也没想到。且他身法奇怪,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出现在什么方位,这样你就没有办法堵截他。 不过,花十三不在乎,因为他的剑可以更快。 剑影流转,似天罗地网,将大胡子围在里面。两人瞬间过了数十招,四周连风吹得都更急、更凛冽了。 大胡子进出不得,纵然他身法奇快,却破不了花十三的剑,可他却不见丝毫慌张。因为他没有骗花十三,毒很烈,花十三的耳朵、眼角开始流血,他的剑终于慢了!大胡子抓住机会,飞刀一闪,直刺眉心。花十三已没有了抵抗的力气。 他要死了,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他自己。呲的一声,刀插入肉的声音。明明是白天,人们却似瞧见了银河,一条银鞭挟开山破土之势卷起飞刀,刺入了大胡子的肩。 “你没死?”大胡子皱眉问,随后不等回答,接着说:“没关系,你没死,他却快死了。” “解药拿来。”女子从花十三怀中跳下,心疼地扶着他。 方才的一切女子都知道。她喝了林冰卿递来的酒后确实没有了意识,可后来便恢复了,只是她浑身的机能都在体内对抗毒药,让她的呼吸都便得羸弱,怎么都醒不来。外表看去与死人无异。 原本她需静卧三天三夜才能苏醒,可因方才的刺激,提前苏醒。此刻,她恨不得将大胡子五马分尸! “解药?”大胡子笑得有些诡异:“毒药为何要有解药?有了解药,毒药还有甚意思?”言罢,大胡子大笑起来,中气十足。 “你没有中毒?”女子讶异,明明自己将飞刀插入他肩膀,为何他没有中毒,原本想等他服解药时趁机抢过来,如今怕是不成了。 大胡子笑道:“毒药那么珍贵,自然不用每把刀都涂。”言罢,他面无表情将肩上的飞刀拔下,十分享受地舔舔刀尖上鲜血:“很好,多久没有受过伤了。我突然不想杀你了,既然他要死了,不如以后你跟着我吧,我保你过得更好。” 大胡子抛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媚眼,气得女子双眸冒火。 女子握紧手中银鞭,和他废话一来确实想要解药,二来想要等大胡子毒发,三来便是要恢复体力。如今,大胡子并未中毒,且无解药,她的体力也恢复了七层。当下暗自运功,要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她手腕翻转,速度奇快,将银鞭舞得密不透风,和方才花十三的天罗地网一样将大胡子困在里面,众人才晓得为何绝命双花的名号在江湖上叫得亮,原来二人武功全占了“快”字,而天下武功,唯快不攻。 可她刚刚苏醒,体力并非巅峰,密不透风的天网中竟露了个空子,大胡子的飞刀碰地一声撞开了银鞭,震得女子后退数步,呜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 突然一阵破冰之声响起:“想不到百变毒君近几年的品味变了,竟然扮起了大胡子。当年你可只假扮翩翩君子的。” 大胡子闻言望向了坐在座位上的林冰卿,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突然他双目猛睁,极其惊恐,右手颤抖地指着林冰卿,“你……你……”半晌也没说完整句话,他疯了似地拔腿向外跑,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跑,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 林冰卿素手拿起一根筷子,轻轻摆弄,众人不知此刻她拿起一根筷子要干什么,但只见她轻飘飘一掷,那根筷子如箭般爆射而出,没入早已跑出门的大胡子的脚踝。可大胡子一个踉跄趴在地上,却连头都没敢回,只挣扎起身拖着残腿拼命逃去。 林冰卿的手很好看,现在谁也不敢轻视这双手。她素手执壶,接着喝起了酒,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第五章 子枫中毒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子吐出黑血,体能不降反升,恢复到了巅峰,她扶着花十三来到林冰卿桌前。 “一个归乡的游子。” “不管你是何人,你救了十四,便是我的恩人。”花十三开口道:“只可惜我就要死了,不能为你做什么。” “谁说你要死了?”林冰卿开口道:“你们不是有那只蟾蜍吗?让它将毒吸出来,便不用死了。” 花十三血目一凝:“你也惦记着北域至宝?” 林冰卿笑道:“那只破蟾蜍有什么好的。” “北域至宝冰蟾可解天下奇毒,你不想要?” 林冰卿扯扯嘴角:“不用它,我也能解毒。” 花十三一怔,是啊,妻子中的是天下奇毒“含香散”,此人一出手,轻轻松松便解了,哪里还需要冰蟾:“那你要什么?” 林冰卿晃晃举起的酒杯,递给花十三:“我要你喝了这杯酒。” 花十三欲追问,女子却灵光一现,拉住了他,接过酒,举到花十三嘴前,催促他喝下这杯酒。 夜,无尽的黑暗,漫天的寂静。车轮滚动的声音也击不碎天地间的孤寂。 林冰卿几人弃船乘马车,她靠在马车内,有些尴尬地问那女子:“你叫花十四?” “嗯。”女子双眸亮晶晶,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她嘴角上翘。 “他叫花十三?”林冰卿又指了指花十三。阿飘在一旁大笑:“乌龙了吧,人家是兄妹,不是夫妻,哈哈哈。” “对呀。”花十四点头。 “你们不是夫妻,是兄妹?” 花十四和花十三对视一眼,噗呲一乐:“我们呀,是兄妹”她给了林冰卿一个恰到好处的尴尬时间,又道:“但我们也是夫妻。我们都是百花谷的人,百花谷的人都姓花。” “百花谷?”林冰卿诧异地看着两人,花十四只以为林冰卿是诧异两人出身百花谷,毕竟除了老古主和少主外,无人知道绝命双花和百花谷的关系,便并未多想。只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救我们?” 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林冰卿揉揉眉心:“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她总不能说她就是闲着没事,瞧他二人合眼缘,便救了。虽是真话,可说了他们也未必相信。 花十三点点头:“你用一杯酒便解了我们的奇毒,医术之高,恐怕连神医梅诺都望尘莫及。我们从未听说江湖有这样一人,但山外有山,世上有很多隐士高人也不奇怪。不过这样的高人如今却出现在江湖,这便奇怪了。恰好高人又出现在我们身边,更不得不问了。” “好奇可不是件好事,有些事还是糊涂点好。”林冰卿提醒道。 “真正好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非真糊涂。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花十四翻了个白眼,表情十分鲜活。阿飘在一旁看着林冰卿被怼的样子,很是畅快,附和道:“此言有理。” 林冰卿暗自瞪了阿飘,传音道:“你一只鬼,别人也瞧不见你,你找什么存在感啊。” 不理阿飘,她道:“那你们先告诉我北域至宝在不在你们身上?你们又为何身重剧毒也不肯用它解毒?” 原以为让他们答不出,他们自然也就不问自己了,但没想到花十三毫不犹豫答道:“北域至宝冰蜍和雪莲确实在我们身上,但它们是给一个很重要的人解毒用的。” “冰蜍又不是只能用一次,吸了你们的毒,再吸他的也无不可啊。” “给我们冰蜍的人说这只冰蜍大限将至,再吸一次毒便会死。” 林冰卿知道他们没有说谎,也知道他们在等待自己的回答。想了想,便问了句:“花子枫还好吗?” “你认识我们少谷主?”花十四双眸一亮,似乎找到了原因,此人深不可测,只怕一早知道他们身份,是看着少谷主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帮。 林冰卿知道她误会了,但这正好解了她的围,就笑道:“我是林冰卿,他是我姐夫。” “竟然是你!”花十三和花十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花十三正正身,拱手施礼:“百花谷花十三多谢林大侠救命之恩。少谷主当年总和我们兄弟姐妹说林家冰卿是当世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当年曾以一人之力剑挑八大恶人,着实厉害。” 林冰卿笑着打断:“别骗我,剑挑八大恶人的事他指定不会和你们说,说我偷喝他酿了五年的百花酒还差不多。” 花十三尴尬地干咳一声,花十四解围道:“少谷主确实没和我们说,但当年谁不知晓你剑挑八恶人,千里救忠良,孤身治瘟疫……”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林冰卿笑道。 花十四点点头:“但少谷主每年酿酒时都会在桃花树下埋下几坛酒,留着给你喝。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今年还未来得及酿酒,少谷主便中毒了。” “什么?!”林冰卿一惊,捏碎了手中的酒杯:“你们的冰蟾可是为他而求?” 花十三点头:“半年前,玉面魔女重出江湖,先后洗劫了试剑山庄,无极门总部,林威镖局林家,唐门唐家,少谷主暗中查探,却不想也中其暗算,虽逃了回来,却深中剧毒,神医梅诺亦束手无策,只言北域冰蟾或可救之。” 林冰卿面如冰霜,当下道:“花子枫现在在哪?” “百花谷。” “我随你们去。” 花十三和花十四相视一笑,有林冰卿,花子枫有救了。但他们并未和林冰卿同去,而是将冰蟾给了林冰卿。 “你们不会百花谷?” “我们便不去了。一来我二人如今是众人眼中的金钱树,欲找我们得赏。二来,作为得到冰蟾的条件,我们答应帮北域雪族找人。”花十三和花十四下来马车,躬身行礼,头也不回地向另一条路走去。 “他们会有危险吗?”阿飘靠在车壁沉声问。 “这个江湖,哪里没有危险?”林冰卿面如寒霜。 “花子枫对你很重要?”自听到花子枫中毒,林冰卿便浑身散发着寒气。 “重要。人生在世,知己难寻,若得知己,死而无憾!” 第六章 浮生一梦 百花谷的石碑立在了潭州城外的峭壁旁,风吹日晒,它见证了岁月的磨砺与赐予。 断壁锁在浓雾之中,河水从断崖上奔流而下冲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瀑布。瀑布下方有个水潭,飞溅的水花如精灵,净化着空气。 这里没有前路,也无百花,可百花谷的碑却偏偏立在此处。 江湖传言,百花谷历代谷主皆善奇门遁甲,神通广大,他们将百花谷隐藏,非有缘人不能入,而百花谷里,一花一木皆有灵,一草一石皆为阵,更是神奇。 林冰卿跳下马车,径直走到断壁下,纵身一跃,双足上崖壁借力,几步便离地十丈,素手按在了众多凸起石块之一,只见浓雾渐渐消散,瀑布后的石壁慢慢下沉,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渐渐显现出来。 “迷雾阵?”阿飘白日只能呆在阴凉无光之地,此刻无外人,他便独自举着艳红的阴阳伞翩然飘到了瀑布后。但除了林冰卿,在其他人眼里,就只剩一柄红伞兀自飘在半空,甚是诡异:“没想到凡人界也有如此精妙的阵法。” “你懂阵法?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林冰卿和唐无为紧随其后进入通道,随后在通道内的石壁处一按,身后的石门自动上升,断壁再次被锁在浓雾中。 阿飘收起阴阳伞,慢慢走在前头,摇摇头:“刚才脑海里自动蹦出迷雾阵三字,但我是何时何处,如何知道此阵却想不起来。” 两人一鬼步履轻松,看似闲庭漫步,但数步便走到了尽头,正所谓“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就是百花谷?”阿飘感叹:“真真是世外桃源。”此处有人,阿飘不能独自撑伞,否则旁人怕是以为闹鬼了。遂将伞递给林冰卿,林冰卿嫌弃地接过,手腕一转,撑伞的瞬间将其变为黑色。 “啧啧,你这女人怎就喜黑白灰,一点不符合女子的娇美。还是红色更配。”阿飘看着乌黑的大伞,撇撇嘴:“真丑!” 林冰卿撇了一眼阿飘,坦然说出两个字:“闷骚!” 唐无为噗呲一笑,这一路,他虽看不见阿飘,却知道他,更从林冰卿的言语中大致了解此鬼,一听这两字,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男子自以为帅气地举着娇艳红伞的画面,正因并非亲眼所见,想象得更是……一言难尽…… “什么闷骚,我这是内秀。”阿飘跟在林冰卿身边,走进百花谷。 满目的鲜花,应接不暇,满鼻的芳香,神清气爽。 林冰卿领着唐无为径直走到一个坐在田头抽旱烟的老头面前,躬身行礼道:“晚辈林冰卿见过花老前辈。” “小冰卿啊?”老头激动起身:“哎呀,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快让老头我看看。”说着围着林冰卿转了两圈:“双目有神,气息深沉绵长,脚步轻盈,好,功夫没落下。” 林冰卿笑道:“前辈亦是老当益壮,风采不减当年。” “你这丫头,怎么出去一趟反倒气上了。”老头显然有些不悦。 林冰卿一怔,心道:“莫不是怕物是人非,反倒紧张了。”再看老头眼中的不悦,心中竟开心起来,当下道:“哪有?我就是说实话而已。” 老头哈哈大笑,敲敲烟斗,将烟斗别在腰间,拉着林冰卿往谷里走:“小冰卿快走,大哥最近心情不好,若是见了你,定会开心。” 林冰卿脚步一顿,拉住老头:“花老前辈,老谷主可是因姐夫中毒之事?” “小冰卿知道?” 林冰卿点头:“路上遇到了花十三夫妇,他们已将冰蟾雪莲交给了我.” “当真?”老头一激动,手中用劲,百花谷祖训,无谷主同意,嫡系不得擅自出谷,如若不然,他早就去北域将冰蟾抢过来了,还等小花十三夫妇? “当真,前辈,姐夫如何了?” 老头也不去见花谷主,直接将林冰卿拉去花子枫房间:“小冰卿,快将冰蟾拿出来,给臭小子解毒.” 林冰卿瞧着花子枫躺着床上,面色红润,神态安详,如安睡一般,不似中毒,心中一寒:“浮生一梦?” “你知道?”老头一拍脑袋:“对呀,当初你也是懂医的。正好,冰蟾吸毒,也非万无一失,需医者从旁协助,你可比旁人强得多。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解毒吧。” 林冰卿秀眉微蹙,亦未多言,拿出一玄铁盒,打开,盒中分两格,一格放着雪莲,另一格趴着一只肥硕的冰蟾,突见光亮,冰蟾悠悠翻了一下眼皮。 “浮生一梦是何物?”阿飘闻着花子枫身上飘出的淡淡清香,好奇道。 “武林十毒之一,中此毒者如陷入梦境,外看与常人无异,却不能进食。只能被困噩梦中,直至丧失生机而死。” “可看他如今面色红润,不像长时间无法进食之人。” “中此毒者前七七四十九天,面色红润,身体飘香,直至第五十日,香气最胜,可随后七日,患者身体每况愈下,直至面如枯槁,身体恶臭而死。” “这么神奇?” 林冰卿和阿飘传音之际,冰蟾已经咬破花子枫的食指,开始吸毒。林冰卿命人烧水,准备给花子枫沐浴。 待众人准备好,林冰卿拿出冰莲,运功将其精华逼出,滴入浴桶,又让老头将花子枫放入浴桶,从百会穴运功辅助冰蟾将毒逼出体内。 一个时辰后,花子枫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缓缓睁开双眸,瞧见林冰卿时,笑了笑:“真好,梦里能见到你。” 花老头一听,啪地拍了花子枫的头:“臭小子,小冰卿回来了,不是做梦。” 花子枫闻言一愣,茫然看看四周,才将目光最终定在林冰卿身上,晦涩难明,最终道:“你回来了就好。” 凭借着对花子枫的了解,林冰卿料得定有大事发生。然她还来得及问清楚,便瞧见老谷主匆匆赶来,开口便道:“收拾一下,从密道离开。” 第七章 所做为何 百花谷内的一切都逃不过老谷主的眼睛,之前替花子枫解毒时不见老谷主,林冰卿便觉不合理,如今看来想必在准备什么。 “小冰卿,花伯有事要拜托你。”老谷主单刀直入。 “爹!”花子枫不悦地打断:“我不同意。” “我现在不是以你爹的身份,而是以花氏族长的身份说话。”此话不可谓不重,房间顿时寂静一片,每个人表情瞬间凝重。只除了唐无为,他坐在角落的实木椅上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他不关心百花谷的一切,亦不在乎气氛的凝重,他只关心林冰卿。 阿飘倚坐在房梁上,好奇地看着下面的人,好奇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半晌儿,花子枫才低叹一声,算是不再反驳。 “花伯,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冰卿义不容辞。” 老谷主叹气道:“若是有可能,我也不希望麻烦你,但这件事交给你却是最妥帖。” 花老前辈突然插嘴道:“唉,小冰卿,大哥,长话短说,我们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林冰卿心中一突:“花伯,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冰卿既然遇到了花十三夫妇,那就应知道半年前,玉面魔女重现江湖。她先后洗劫试剑山庄,无极门总部,林威镖局林家,唐门唐家,”老谷主嗤笑一声接着说:“这是江湖传言。事实上,玉面魔女一年前便出现了。她暗中杀了八卦门掌门李刚,九华派掌门宁天,但是这些外人并不知道。” 林冰卿听出一些门道,细细思索起来。 “小冰卿可是想到了什么?” “八卦门,九华派,万杀门,试剑山庄,无极门,林威镖局,唐门,看似没有关系,但这写门派都是有底蕴的。八卦门八卦镜,九华派赤阳铁,试剑山庄、无极门和林威镖局的独门武功,唐门善毒。”林冰卿试探道。 老谷主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冰卿挑眉,哪里不对? 沉默半晌的花子枫接口道:“玉面魔女求的是八卦门的乾坤盘,九华派的少主,试剑山庄的魂石,无极门的月光石,林威镖局的盘龙锦和唐门的毒经。” “九华派的少主?”林冰卿惊问,怎么还要人? “纯阳精血。” “什么!”这回就连唐无为也震惊了,纯阳精血是纯阳之体的心头血。纯阳之体在修仙界都是不可多得的,没想到竟然出现在凡人界。 但问题亦随之而来,虽然纯阳精血是好东西,但对凡人却是无用的,那她为何而要? 林冰卿的脸色十分差,转头看向花子枫:“半年前,你发现八卦门、九华派也是她做的,所以才被她下毒的?” “是。” “她怎么下得去手?”林冰卿呢喃,似乎不敢相信。 花老前辈一拍大腿:“她身后必然有修士!小冰卿,我们都是凡人,不可能和她对抗,就连子枫也遭了她毒手。一个月前,我们已经接到了她的最后通牒,让我们交出蜂王。所以大哥想将蜂王交给你保管。” “蜂王?”林冰卿知道蜂王,百花谷四处的都是阵,亦四处都是花,所以百花谷的蜂王有一个惊人的特长——可以在各种阵法里自由穿行。 江湖传言,只要跟着蜂王,没有破不了的阵。当然,这有一丝夸张的成分。 “乾坤盘,纯阳精血,蜂王……”林冰卿双眸一亮:“难道是要破阵?” 老谷主赞赏地一点头,从怀里拿出一白玉镶金的盒子:“小冰卿啊,这蜂王还是放在你那里最安全。” 林冰卿也不气,收下玉盒,又道:“花伯,你可知她的目标还有什么?” 老谷主摇摇头:“目前为止我想不到他们要破何阵,因此不清楚她还差什么材料。若是清楚,也可主动出击。” “血魂!”阿飘突然开口,林冰卿一愣,传言问:“你说什么?” “我说她应该还需要血魂和千年磁石,但千年磁石比较好得,她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血魂。”阿飘罕见地严肃认真。 “你怎么知道?” 阿飘依然摇头:“不清楚,仿佛潜意识里的记忆。” 林冰卿也不深究,却选择相信阿飘,开口问老谷主:“花伯,会不会是需要血魂?” “血魂?血魂?”老谷主摸摸下巴,突然双眸一亮:“对,对!坎水魂石,离火血魂,艮山磁石,兑泽朱砂,震雷龙玉,巽风沉香木,坤地盘龙锦,乾天月光石,正是破绝杀阵的材料!千年磁石,朱砂,沉香木,都是常见的材料,不需抢夺,但魂石,血魂等却不好得到。” “既然如此,我们也算有了些许方向。”花老前辈道:“臭小子,小冰卿,你二人赶紧收拾一下,从密道出谷吧。” “对,事不宜迟,赶紧出谷。”老谷主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一切。”说罢,转身出了房间,走到门口,突然一顿,但最终却没回头,再次抬步而走。 花老前辈直接让人将花子枫和林冰卿、唐无为从密道送出了百花谷,并将密道炸毁,显然不想让人发现花子枫,同时断了花子枫回谷的路。 “花伯准备了什么?”林冰卿瞧见花子枫并无异色,忍不住问。 “从今世上,再无百花谷了!” 林冰卿一开始并不懂什么叫做“从今世上,再无百花谷”。直到一天后,江湖传言玉面魔女看中了百花谷的蜂王,将百花谷灭门时,她才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老谷主早就将人转移了?”林冰卿瞧着花子枫盘坐在床上调息,也不在意,自顾自坐在桌前,沏茶。花子枫闻言只是睁开双眸,并无太大波动。 “百花谷的花氏一族和天机宗的花氏一脉相连,虽血脉之力薄弱,但占卜之力却还是有的,怕是从我踏入凡人界便在老谷主的预测之内了吧。” 花子枫叹气:“天意难测。” “好好说话!” 花子枫一顿,讪笑一声:“我族虽有占卜之能,但只在祭祀时才占卜。去年祭祀,爹他预测到我族有难,便详细推演了一番。才会事先准备,将族人一早转移,又布置了幻阵,造成了灭门假象。如今,花氏一门由明转暗,也方便我们探查。” 林冰卿倒了两杯茶,自己边喝,边将另一杯茶递给花子枫,而后倚在床柱上:“当年我邀你一起去逍遥宗修炼,你不肯,是否就知有今日?” “哪有那么神?当时只是想到你姐是凡人,寿命不过数十载,想好好陪她走完一生,再去修炼而已。”花子枫一撩长衫,伸直腿,接过茶,站起身,可茶一入口,却苦到了心里面。 “如今可后悔?” “不悔!” 第八章 重回林府 不知怎地,林冰卿陷入了回忆,想起了过去的青葱岁月。 她记得那天是二月二龙抬头,她听说八恶人在扬州作恶,所以赶着出门到扬州除恶。 那天下着雨,姐姐林娇准备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为她送行,千叮万嘱才放她出行。 姐姐林娇名义上是父亲林舒诚和母亲苗凤的义女,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姐妹还亲。 虽然过了十五年,林冰卿还是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她日夜奔波赶往扬州,甫入扬州,便遇见八恶人恃强凌弱,残害百姓。 她当下拔剑相对,没成想八恶人中老八,武功不强,却善用毒,而她一时大意,竟遭了暗算。 她虽手刃那八恶人,但最后却因中毒而被他们重伤,眼见穷途末路,大限将至,花子枫来了。 花子枫第一次破阵出谷,闯荡江湖,眼见她受伤中毒,当下出手相助,替她解毒,又尽心治愈了她的伤势,一路护送她回家。 从此,花子枫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林冰卿因为当时受伤吐血,无意中激发了贴身佩戴的玉佩,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林舒诚和苗凤的女儿,姐姐林娇才是。 她生母是名修士,被仇家追杀误入凡人界,凑巧救了林舒诚。因仇人强大,无奈下将还在襁褓的林冰卿留给了林舒诚,林舒诚为了报恩,将她和亲女对换,以便给她更好的照顾。 事实确实如此,林舒诚和苗凤对她当真是倾尽全力的好。 自此,林冰卿怀着对养父母的感恩,对林娇的愧疚,开始了修仙之路。她的资质不错,很快便引气入体了,那段时间花子枫一直在林府向林舒诚讨教武功。 她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刚刚引气入体的她五感突强,耳聪目更明,觉得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特别清晰。她走出房门,新奇地看着周围色彩更鲜明的一切,走走停停逛到了花园。 远远地,她听见了琴箫合奏,琴声铮铮如大江奔腾,萧声相和似水拍巨石,配合得相当默契。她顺着声音走到了湖中小亭,便见花子枫坐在亭中抚琴,姐姐林娇站在一旁吹箫。 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一首诗:琴箫合鸣起凤鸾,月宫嫦娥寂寞寒。高山流水遇知音,两心相悦情愫延。 当真是男才女貌。 但让林冰卿震惊的不是两人何时走到了一切,而是花子枫的周身闪着洁白的光,那是修行者的灵力! 之后的日子,花子枫成了林冰卿修炼的引路人。而林冰卿则帮着花子枫追求林娇,为他们创造一切浪漫的机会,最终让花子枫成功地变成了自己的姐夫。 但是无论何时,花子枫都是她的知己好友,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可如今看着自己的好友面色凄苦,林冰卿默默叹了叹气:“你要这样随我回林府吗?” 花子枫摇了摇头:“我还是躺着回去吧。” 三日后,车轮滚动,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停在林府门前,赶车的是一个男子,眼神犀利,他利落地下车,闪到一边。 一双玉手撩起马车帘,在阳光下如白玉般耀眼,林冰卿从马车走出,站在车辕上缓缓打开一把黑伞,略一停顿,等阿飘站在身旁,才下了马车。 昔日的“林府”一点都没有变,门前那副门联依然还在——交懑四海,乐道人善;胸罗万卷,不矜其才。 林冰卿见到这幅对联,倍感亲切,她微笑着抚摸着门联上的字,这里是她的家,自小生活的地方。在这里,她度过了幸福快乐的童年,得过了江湖荣名。 “这就是你家?”阿飘唰地一下打开折扇:“还不错。” 林冰卿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南林北乔不只是指武林地位,也是指财力。” 她走到门前,扣响了大门。 “你是?”一个穿着锦缎长衫,解了上面两个扣子,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的小矮个打开了门。 “我找林娇。” “我们家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小矮个不屑道。 阿飘幸灾乐祸道:“你被嫌弃了?这不是你家吗?” 林冰卿皱了皱眉,瞧着眼前之人面生,想来必是新人,便问:“阁下是……” 小矮个手叉腰,大声道:“我是林府大管家,专门负责府中大小事务。你想干什么?” 林冰卿道:“我要见林娇,若我不能进去,那便让她出来吧。” “呲……你是什么人,还想见我们家主?”说着小矮个要伸手推林冰卿:“走开,走开,林府门前岂容你等挡道?” “这就是你们林府的待之道?”阿飘不无讽刺地说,显然对小矮子的态度很恼火。 林冰卿亦是,于是冷声道:“我劝你最好进去通报,否则后果自负。” 小矮个被她的气势吓得一愣,林冰卿转身对唐无为道:“无为,将人抬出来。” 唐无为利落地跃上马车,手一伸,从马车里拽出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那人身穿一件素白束袖锦袍,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可小矮个一下便认出了此人,立马哈腰小跑过去:“原来是老爷回来了,小李,赶紧禀告家主,老爷回来了。快去。” 小矮个回身一脚踹在跟在身后的人的屁股上,将人踹得连滚带爬而去,边爬边高喊:“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不一会儿,门里已有人高喊:“子枫,子枫,真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容颜艳丽,锦衣华服的女子已随声冲了出来,满面激动之色:“子枫,子枫,是你吗?”待看到躺在担架上花子枫时,脚步一顿,大惊失色,扑到担架旁,双眸微红,呢喃着:“子枫,子枫,活着就好,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 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林冰卿站在二人身旁,眼眶微红,颤声道:“阿姐……” 女子一颤,起身,回头看向林冰卿:“小妹……”只这一声,便语声哽咽。 小矮个见到这情景,早已惊骇而呆了。 第九章 一双儿女 林娇一把搂过林冰卿,呢喃着:“小妹,我好想你……”她这句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又笑道:“你我姐妹多年未见,该高兴才是。” 而她又回头看着花子枫,低叹一声,浑身笼罩在一丝悲凉中,深吸一口气,她拥着林冰卿往里走,还吩咐小矮个道:“快去叫少爷小姐出来,来见见他们的姨母……”又回头吩咐小李,道:“将老爷抬进来。” 唐无为注视着林冰卿微红的双眸,心里只觉酸楚,自家小师姐也不易。阿飘对着小矮个愤愤挥拳:“等哪天爷爷我能碰到实物,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小矮个长吁一口气,拍拍胸脯:“我的妈呀,原来是二小姐啊!天,连这院子都是她送给家主的,我却不让她进来,我……会不会死啊……” 十年前,林娇和花子枫大婚,原本应住进百花谷,但林冰卿觉得自己亏欠林娇的,又决定潜心修炼,便对外宣布将林府的一切赠与林娇。 江湖人只知她独自一人浪迹江湖,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是否活着。如今,她又回来了。 林娇拥着林冰卿走入大厅,唐无为紧随其后,林娇这才看见唐无为,迟疑道:“这位是?” 林冰卿赶忙介绍:“这位是我师弟唐无为,无为这是我姐姐林娇。”唐无为一抱拳:“姐姐。”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人甫一入座,就见一穿着宝蓝束袖圆领短衫的男孩,手持一把短剑,步履匆匆地迈入大厅,边走边喊:“父亲,父亲在哪?” 林娇刚欲开口,就听见脆生生如莺啼的声音:“爹爹,爹爹……”紧接着,一个妇女领着一个身穿大红对襟短衫的小女孩出现在视野里,小女孩看上去四五岁,有些婴儿肥,迈着两条小短腿努力向大厅跑,十分可爱。 林娇赶忙起身抱过小女孩:“小灵儿,慢点走,爹爹在房间,我们先去看姨母。” “姨母?”小灵儿歪着小脑袋:“姨母是谁?” 林娇微微一笑,柔和如暖阳,她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拉着男孩,来到林冰卿面前,笑道:“来,见见你们的姨母。” 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冰卿,微微一笑,露出小奶牙:“姨母好。”男孩则是有些钦佩地看看林冰卿:“你是我姨母?那个剑挑八恶人的姨母?” 林冰卿笑着从腰上拽下暖玉,递给小女孩:“这是花灵儿?真是小可爱。长得和姐姐小时候真像。”又从怀里拿出把镶嵌着红曜石的匕首,递给小男孩:“你是花宁吧,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拿去玩吧。” “谢姨母。”花宁刷地拔出匕首,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爱不释手。花灵儿亦低头开心地把玩着暖玉。 花宁抬头看着林冰卿:“姨母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我常听母亲提起您,您那么厉害,可以指点宁儿吗?” 林冰卿伸手揉揉花宁的脑袋,笑道:“当然可以。” 花宁一拍手:“太好了。” “太好了。”花灵儿将暖玉揣在怀里,搂着林娇的脖子附和道。花宁刮了刮花灵儿的小鼻头:“你知道什么就说太好了。” 花灵儿一缩脖,笑嘻嘻重复:“太好了。”几人瞧着花灵儿糯糯软软地可人样,纷纷笑了起来。 花宁岁数大一些,还记得方才下人传的话,突然有些着急:“娘亲,爹呢。我听小李子说爹他受伤了?” 花子枫中毒的事是秘密,江湖基本无人知道,林娇也只是悬赏北域至宝,并未将中毒之事公布,更没有告诉儿女们。 但此时此刻,似乎不能再隐瞒了。 林娇抱着花灵儿在前引路,林冰卿和花宁紧随其后,绕过大厅,穿过长廊,走到他们的卧房,推开门,绕过屏风,就看见床上躺着的人。 “爹爹,爹爹……”小女孩开心得手舞足蹈,挣扎地从林娇怀里跳到地上,迈着小短腿跑向花子枫,双手撑着床沿,撅着混圆的小屁股趴上床,一下扑到花子枫身上,小手拍着他的脸,小嘴啪叽一下亲在他脸上,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林娇转头,快速擦了擦眼角的泪,哄着小女孩:“灵儿乖,爹爹在睡觉,不要弄醒爹爹,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灵儿乖,不吵。” 花宁则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那个从小将他放在肩膀的男子,那个从小教他武功,对他十分严格的男子,那个在他面前一直如山般伟岸的男子如今正虚弱地躺在床上,他的心在这一刻慌了,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慌。 他不敢想象父亲再也醒不来会如何?他双手发抖,嘴唇发白,浑身冒汗,样子有些吓人。 林娇有些担心:“宁儿,你怎么了?” 花宁猛然转头抓住林娇的手:“娘亲,爹他怎么了?会不会醒不过来?会不会和祖父他们一样?” 林娇脸色一冷,尽管两个孩子一直住在林府,去百花谷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和老谷主十分亲厚,是以百花谷被灭门的消息她严禁在府中传播,瞒着两个小孩。可如今花宁竟然知道,到底是哪个人乱嚼舌根,让她知道必不轻饶! 她伸手搂过花宁,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宁儿没事,你爹会没事的。” 花宁将头埋在林娇胸前,呜呜地哭了起来,花灵儿看着哥哥哭,又转头看着花子枫闭目躺在床上,她嗖地滑下床,跑到花宁身边,抱住花宁的腿,仰着小脑袋,道:“嘘……哥哥,不哭,爹爹在睡觉。” 花宁身体一僵,顿了顿,半晌儿,从林娇怀里挣脱。那一刻,林冰卿从他红肿的眼中读出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一种坚定,一种责任,还有一种倔强。 “你这小外甥不错,小小年纪,明明害怕,却能及时坚强,心有柔然,却不怯懦。”阿飘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笑道:“就是不知道你和花子枫要干什么,明明好了,还要装昏迷。” 林冰卿神色复杂地看着林娇,半晌才传音:“你知道谁是玉面魔女吗?” “你知道?” 林冰卿扯了扯嘴角,看着林娇:“她就是玉面魔女!” 第十章 谁是魔女 阿飘惊讶地跳起来:“她是玉面魔女!竟是她要屠杀自己丈夫一族?” 林冰卿紧抿双唇,皱紧眉头,似乎在思考,正当她想说什么时,外面突然连滚带爬进一人,慌慌张张道:“家主,不好了,试剑山庄少主游沐宸和俞先生来了。” 花宁背过身快速拿袖子擦擦脸,林娇冷着脸:“慌慌张张做什么?来便来了,你将人领到厅,我一会儿便到。” 来人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不颤抖:“家……家主,他们……他们带着数……数十口棺材。” “什么!”林娇一惊:“何人的棺材?” “不……不知道,他们说您去了便……便知道。” 林娇看了林冰卿一眼,才抬步向外赶去,花宁下意识追随,却被林冰卿拦了下来:“宁儿,你照顾好你爹和小灵儿。”言罢,她才离去。 路上她碰到了找她的唐无为。 “师姐,那些人说他们带来的是百花谷人的尸体。”唐无为也不清楚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林冰卿闻言眺望门口的方向,侧耳听着他们的言谈,思忖道:“怕是有什么变数。”她收回目光,看着唐无为:“无为,你现在离开,暗中查访血魂的下落。” “师姐你呢?” “我不会有事的,区区凡人不会把我怎么办?当务之急,要查到背后的修士。”林冰卿看看唐无为,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凡人界灵气稀薄,我们的修为虽被压制在练气期,但也比江湖之人强,千万要掌握好力度,不可伤人性命。屠杀凡人会遭反噬。” 唐无为点头表示记在心里,亦不啰嗦,转身翻墙,悄然而去。 林冰卿走到前院,站在大厅门前,看着林娇将人和棺材迎进了府门。所有的棺材都是上好的红衫木,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古朴大气,给人以苍凉之感,见者无不悲伤。 阿飘站在房门前的阴影里,低声道:“这棺材有些门道。” 林冰卿抿了抿嘴唇:“应该是出自百花谷,那些花纹应是往生阵。” 阿飘闭目细细感应,须臾,他神色怪异道:“除了打头那棺材里是刚死的人,死气不多外,其余的充满死气,应是死了些年头的。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没有腐烂。” 林冰卿心头一颤,一丝不安爬上心尖,心中默念:“千万别是那样。” 林娇捂着心口,被下人扶着走过来。她身旁跟着一锦衣少年,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真真是一俊朗少年,他腰间别着一把剑,剑未出鞘,但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柄好剑! “姐姐,发生何事?”林冰卿三步并两步,来到林娇身边,扶着她。 “小妹,那是老谷主的遗体,那些都是百花谷的人……”林娇悲痛过度,身体晃了晃,险些昏倒。林冰卿心中一颤,越加不安。 “林盟主,这位是?”少年眼神如鹰盯猎物般直直望着林冰卿,但话却是同林娇说的。 林娇强挺着直起身体,介绍道:“游少主,这位是我二妹,林冰卿。” “冰卿,这位……” 林娇话未说完,林冰卿就见游沐宸拔出腰间的剑,寒光一闪,直刺林冰卿胸膛。 这一剑非但来得突然,更是剑气激荡,无比凌厉,迎面直刺,让人无法抵挡。 林冰卿感觉剑气砭人肌骨,她若是左闪,右胁难免被剑刺穿,若右避,左胁势必被剑刺穿,她只能足尖轻点,向后掠去,可奈何身后便是一堵墙。 “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林冰卿暗道,她从未在凡人界见过这么快的剑。但不幸的是,此人遇见的是林冰卿,一个十二岁闯荡江湖,十五岁便扬名江湖的林冰卿。 只见林冰卿脚尖轻点,左脚踏在右脚上借力,右脚又踏在左脚借力,平底而起数丈,从游沐宸头顶飞过。 自身借力,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 对方一剑刺空,似乎觉得吃惊,但又在意料之中。他剑锋横扫,转身刺向林冰卿,但林冰卿不知从何处折了一段树枝,以此为剑,急刺他的手腕。 明明没有任何剑锋,但游沐宸竟感到了危机,若被刺中,必断手筋。那一瞬间,他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惊之下,他只能收剑,倒掠而去。 林冰卿欲欺身向前,谁知突听一人大喊:“住手!”是林娇! 林冰卿下意识停下,看着游沐宸戒备而立,却不出手,便扔掉了树枝,负手而立。 林娇挡在她和游沐宸之间,冷声道:“游少主,平白到我府上杀我妹妹,你是当我这个武林盟主是摆设吗?”后几个字咬着牙从齿间冒出,多了几分威慑。 游沐宸冷哼一声:“林盟主,我若不是看在你武林盟主的份上,早已将令妹的罪行公之于众,让全武林来讨伐她了。” 林娇一怔,转头看向林冰卿,只见林冰卿先是迷茫,后又饶有兴致地看向游沐宸,这才又回过头来,对游沐宸道:“是不是有所误会,游少主少年英雄,我妹妹亦是侠义之人,你二人原该是知己好友。” “狗屁侠义之士!”游沐宸恨道:“你可知百花谷是被何人所灭?” 闻言,林娇悲从心来,但还是回道:“自是玉面魔女。” “是她!”游沐宸剑指林冰卿,眼冒怒火,咬牙切齿道:“她便是玉面魔女。就是这妖女为了我试剑山庄的魂石而残杀我父!今日我定要手刃仇人!” “这人疯了吧,明明林娇才是玉面魔女,怎么说是你?”阿飘嗤笑道。林冰卿却未言,只是眼中玩味之色更重。 林娇冷声道:“游少主莫开玩笑了,家妹十年间四处游历,今日接到我的家书,才回府为母祝寿。怎么可能是玉面魔女?” “怎么不可能?”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一个人走了进来。只见他颧骨高耸,脸方眉正,满面威仪,白髯飘飘,更显正派。此人正是江湖人人称颂,却又惧怕的“守正不阿”俞守正。 俞守正目光如刀,瞪着林冰卿,厉声道:“你这妖女,十年前没能抓到你,让你一逃逃了十年。没想到你不洗心革面,却再次为恶。这一次,我必要为江湖除害。” 若只是游沐宸的话,分量不重,可如今俞守正也出面了,以他在江湖中的威信,此事不好办了。 第十一章 人证在此 俞守正的出现,让林冰卿备受质疑。但她并未慌乱,反而目中又露出了异样的光芒,她冷声道:“俞先生,十年未见,您是老当益壮,想必牙口也更好,可这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啊。你方才所言可有证据?” 凡事都要讲证据。 但证据是个有趣的东西,有的人用证据洗刷冤屈,有人则用“证据”制造冤案。 所以此时此刻,想到证据的不只是林冰卿,还有俞守正。他冷哼一声,让众人将红杉实木棺整整齐齐摆放一排。 当数十棺木同时落地,铺天盖地的悲凉、忧伤席卷而来,如浪涛直拍人心。 林娇娇躯猛然一晃,顿时泪流满面,就连其他人皆暗自抹眼泪。这就是往生阵的力量,只因林冰卿神魂比凡人强大,所以影响不大,但她此刻亦心绪难宁。 “花老谷主,您英灵在上,今日为了揭露妖女的本来面目,得罪了。”俞守正说罢,让人打开了所有棺木。 “祖父!”一个少年不知从处冒出,如箭般飞射而去,扑倒在中央的棺木上。 “宁儿!”林娇下意识一个健步冲上去,但反应过来却再无其他动作,只在一旁默默垂泪。 林冰卿慢慢走上前,待看清棺木中的人时,便不肯再向前一步,她闭上眼,心中忍不住翻起巨浪。 “真的花老谷主,没有任何障眼法。怎么会这样?”阿飘不能站在阳光下,此刻林冰卿亦没有撑伞,他只能在阴暗处,但却不影响他去感知。不过,事情似乎出现意外。 “占卜是损寿命的。”林冰卿的语气沉重:“他到底推演到了何事?竟然要以性命相搏。”花老谷主对她极好,每次她入谷,都请她喝陈年百花酿,还耐心教她阵法。这样慈祥的长辈,突然离世,让她如何受得了。 花子枫若知道当初老谷主送他们出谷时便抱着必死的决心,又当如何悔恨。难怪当时便觉得老谷主有未尽之言,怕是交代后事,又怕花子枫察觉,不肯离去。 唉……林冰卿深深叹气,但叹不尽的悲凉。她咬紧牙关,才没有显露半分心绪。 “难道是背后的修士大有来头?”阿飘猜测道,可没等林冰卿回答,他又道:“可若来头大,直接取了那些东西,破阵便好了,还需弄这些花样吗?” “凡人界是众生中最弱的,相应的,天道为了制衡,便给了他们保障。修士入凡人界,修为越高,所受的压制越大,且招惹的因果亦更重。我想他怕是不想招惹这些,妨碍以后修行,才会找凡人为他做事。”林冰卿还欲说什么,却被俞守正打断了。 只见他瞪大双眸,义正言辞道:“看到了吧,这是花老谷主的尸体。百花谷有奇阵保护,若非是熟人,怎么可能进入其中,再屠杀全族?” “那又如何?”林娇擦了把眼泪,深呼一口气,看向俞守正。 “林盟主,你可知前几日在酒老的酒肆中发生了何事?”俞守正不问反答。 林娇皱眉思索无果,问道:“何事?” “林盟主日理万机,自然无暇顾及如此小事。前几日,霸刀李雄和白扇公子想要从绝命双花手中换取北域至宝,却被人从中阻拦,你可知是何人?”俞守正再次提问。 林娇摇头。俞守正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林冰卿。林冰卿好笑道:“是我。” 林娇吃惊,问道:“小妹,你可知子枫中毒,我才悬赏北域至宝?” “原本是不知的,可后来知道了。”林冰卿坦然答道。 俞守正冷哼一声:“你知花子枫需要解毒,便拿着北域至宝去了百花谷。可你进了百花谷,没有为花子枫解毒,却逼迫花老谷主交出蜂王,老谷主不肯,你便灭了他满门。” 林冰卿笑道:“俞大爷,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空口白话,毫无凭证。” “哼,要证据,那不如请林盟主抬出花子枫,看看他的毒解了没有。”俞守正得意道。 花子枫的毒早解了,但他为了将自己放在暗处,继续查访背后之人,才自封五感,假装昏迷。既如此,林冰卿便不能让花子枫醒来,也确实解释不了为何自己拿着北域至宝进谷,却没能为花子枫解毒的原因。 俞守正还是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 “他的毒未解,依然昏迷,可那也不能说明我就是玉面魔女。”林冰卿冷言道:“你还有更直接的证据吗?” “就知道你会如此。”俞守正一招手,一个身着灰衣灰帽之人跛着脚走了进来,他低着头,没人能看见他的脸,但从他一走进来,林冰卿便冷下了脸。 她轻笑道:“多日不见,百变郎君如何瘸了?” 那人突然抬头,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庞,但随即又低下头,浑身颤抖起来,正是当日在酒肆里被林冰卿一根筷子刺进腿里的百变郎君。 “百变郎君,你将你知道都说出来。我们武林正派必然保你平安。”俞守正话虽是对百变郎君说的,但眼睛却盯着林冰卿,似乎想从她的眼中看出慌乱,但这注定会让他失望。 百变郎君浑身一颤,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鼓足勇气,指着林冰卿道:“她就是玉面魔女。十年前,我亲眼见着她杀了铁砂掌鲁楚平。” 他仿佛又瞧见了那个雨夜,让他浑身冰的雨夜:“那天我刚做了桩买卖,躲在赵州桥下的桥洞里,打算等安全再出来。没想到,我躲在黑暗里,竟瞧见她”他颤抖地指向林冰卿,声音充满惊恐:“挑断了鲁楚平的手筋脚筋。随后,她带上了玉面魔女的面具,将鲁楚平挖眼,割舍,断四肢,活活做成了人彘……” 江湖恩怨,杀人即可了结,可将人做成人彘就太过残忍了。 武林正道自然容不得如此凶残之事。游沐宸当即大喝一声:“妖女,人证就在此,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你作恶多端,今日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二章 冠冕堂皇 林冰卿大笑道:“好一个妖女,好一个作恶多端!我就不知道鲁楚平当年将平洲于家一门做成人彘时,你们的江湖正义在哪里?” “这么说你承认你就是玉面魔女了?”俞守正没有回答,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林冰卿悠然道:“既然都有人证十年前我是玉面魔女,而她重现江湖后,我又出现了。我若不是玉面魔女,是不是不合常理?” 林娇皱眉道:“小妹,不要瞎说。百变毒君什么名声?他的话也能作为证据?” “凭什么不能?”俞守正冷冷质问。 林冰卿笑道:“就是,姐姐莫要小看人。百变毒君虽然偷鸡摸狗,作奸犯科,无耻之极,别的武功学不好,但伪装下毒,逃跑追踪,诱奸拐骗这样的功夫却是极好的。这样的人话怎么就不能成为证据呢?” 百变毒君和俞守正的脸色十分难看,但俞守正毕竟年纪大,见识广,很快便平静下来:“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百变毒君已悔过,那他的话自然也就可信。” 林冰卿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俞守正缓慢道:“既然俞大爷认准了我是玉面魔女,为何不出手?” 俞守正一噎,冷哼道:“早些出手,晚些出手有什么差别。重点是你今日别想走出林府。” 林娇猛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俞先生,我敬您是长辈。但我林府怕不是你可以做得了主的。” “林盟主,我们几人也只是想抓住玉面魔女,并不想将她就地正法。早在百花谷时,我便已飞鸽传信给崇福寺方丈,请他派人将这妖女押送崇福寺公审,还江湖一个公道,向死去的亡魂赎罪!”俞守正沉着脸,义正言辞:“况且林盟主,您就不怕您的孩子因为你的自私护短而蒙羞吗?” 林娇涨红了脸,道:“不可能,小妹为人善良,当年她做了很多好事……” 一人忽然冷笑地飘了进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句话林盟主总该听说过吧。她就是将自己伪装成善人,好让人从来不怀疑她。” 这人瘦如竹竿,皮肤干皱,看起来岁数不小,但他目光矍铄,声音洪亮,从大门飘过来,却不留任何痕迹。正是“踏雪无痕”楚无水。 他进来后,对着俞守正一拱手:“俞先生,不好意思。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我便赶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 “不晚,楚大侠来得正好。想必田奎兄和展康贤侄也快到了。”俞守正捋着他花白的胡须,眯着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在暗示,也在威胁林娇,他已经请了帮手,劝她还是莫管林冰卿。 “‘铁面判官’田奎和‘无极剑’邹展康?”林娇暗暗吃惊,俞守正怕是做足了准备,她有些担心林冰卿的处境。 此刻的林冰卿心思却不在他们身上,她悄声靠近其他棺木,暗中观察其中的人,这些人果真是死去多年的人,其中一人,她与之有过一面之缘,是花子枫的堂弟,从未出过谷,十年前因突染疾病而死,没想到他的尸体竟然保持地如此完好,伤口竟也像是新的。 虽然好奇,但此刻她也放下了心。除了老古主,旁人应该都已经安全。 没等她再想其他,俞守正、游沐宸和楚无水已经将她围在了中间,三个人皆严阵以待,却迟迟不敢动手,就连一直想手刃她的游沐宸也耐住了性子。 林冰卿连眼角也不瞧他们一眼,只看着林娇道:“姐,百花谷被灭,你听到消息,怎么不去看看。”这是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众人不知她此刻为何问这个问题,只以为她是要拖延时间,但他们也不戳穿,只眼睛眨也不眨地寻找机会进攻。 花宁亦回头注视着自己的母亲,他不小了,方才的对话他都听懂了。 林娇目光躲闪,低声道:“我听说有人在崇福寺附近发现了玉面魔女的踪迹。我过去查探了,今日也是刚刚回府,只想看看宁儿和灵儿后再赶往百花谷的。” 林冰卿闻言,眸中一道精光一闪而逝。崇福寺,不就是要押她去审判的地方吗,看来有必要去那里一趟了。 这般一想,林冰卿悠然道:“三位如今为何不动手,若动手杀了我,赏金千两便是你们的,为民除害的美名自然也就是你们的了。” 俞守正板着脸道:“我们岂是沽名钓誉之辈,今日抓你,只不是是为了替往死的人伸冤而已。” 林冰卿哈哈大笑道:“好光明正大啊,好冠冕堂皇啊。果然不愧是守正不阿的俞守正啊!”她指尖转着过腰的长发,轻笑道:“既如此,动手吧。” 这下,俞守正不开口了,眼睛却在林冰卿的身上扫视。 林冰卿道:“阁下是在找我的武器吧。看来江湖还是记得我的一把清风剑。可惜了,八年前,那把剑断了。” 俞守正双眸一亮,却没有轻易动手,楚无水老奸巨猾,自然也不动手,而游沐宸则是想到了方才那跟树枝的凛冽。三人默契地都没动手。 林冰卿仰天大笑:“我如今无兵器在手,三位又这么想抓我,为何又不肯动手?难不成是在等田奎和邹展康的援手,当真是高风亮节,将功劳相让。” 三人此刻脸色涨红转铁青,却依然沉得住气,无论林冰卿如何讽刺,他们都不在乎。但他们心中早已恨不得将林冰卿千刀万剐,只不过碍于她的威名不敢先动,当年的清风剑并非浪得虚名。 几人不动,就那么伫立着。风吹,云动,人不动。 林娇突然上前:“大家冷静冷静,进屋喝杯茶吧。”说着她走到林冰卿面前,要拉着她进屋。就在此时,有人动了! 楚无水飞身快速上前,出手如风,点在了林冰卿背后七大穴。俞守正跟着直打一拳,将她打得猛退两步,单腿跪地。游沐宸刷地亮剑,逼在她的脖颈处。 林娇娇叱道:“你们怎能偷袭?快放了她。” 花宁大叫一声扑向林冰卿,大叫:“你们快放了我姨母,快放了她。” “宁儿。”林冰卿唯恐他们伤了他,赶忙叫住他:“宁儿不要过来,姨母无事。” 林娇亦上前护住花宁,嘶声道:“你们放了她,不是要公审吗?既要公审,便是没有定罪,你们不能拿剑比着她,不能这样折辱她!只要你们放了她,一切有我承担!” 俞守正见状,冷笑道:“林盟主,你难道只有妹妹,没有父母儿女?林老盟主当年侠肝义胆,若他知道他的女儿是如此丧尽天良的妖女,怕会大义灭亲吧,若知你竟助纣为孽,怕会羞愧难当吧。” 林娇浑身猛然一震,晃了晃,勉力才未倒下。 楚无水接口道:“还请借您宝地一用,将她关押起来。我相信林盟主身负武林重责,不会枉顾公义,私放妖女。待过两日崇福寺的大师前来,我们便起身。” 林娇死死咬住嘴唇,拽着花宁不让他冲出去,这是要逼她不能去救林冰卿!但看着怀里的儿子,她痛苦地闭上双眸,艰难地点点头。 林冰卿索性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剑尖,不知在思索什么。 直到她被关进一间偏房,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怎么了?被自己的姐姐背叛,伤心了?”阿飘吊儿郎当地看着林冰卿依然保持着被丢进来时的坐姿,一动不动,不由调侃了一下。 第十三章 当初为何 黎明之前永远是最黑暗的,可这一夜,有一个间房的灯火却彻夜未熄,为黎明填了一丝光亮。 林冰卿坐在房间的圆桌前,她旁边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想不到你还随身携带迷香。”花子枫被林冰卿唤醒后,瞧见趴在桌上的林娇,心里有些心疼,便忍不住调侃了林冰卿一句,然后下床将林娇抱上床。 林冰卿苦笑一下,却罕见没有回怼。 花子枫奇怪地看向林冰卿,笑道:“怎么了?怎么变傻了?” “姐夫。”林冰卿心中苦涩,想到棺木里躺着的老人,一滴清泪悄然落下,那是白日里强忍着才未流下的伤心,她张了张口,半晌儿才艰难地吐出四个字:“节哀顺变。” 花子枫看到她流泪便一惊,待听到那四个字便沉下了脸,想都没想便低声道:“不要胡说!”但他自己清楚,他此刻有多害怕,害怕林冰卿没有胡说。 林冰卿双手放在膝上,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还是说道:“西面的偏院里停放着伯父的遗体,三日后,崇福寺的高僧回来举办法事,超度亡魂。”她的声音在花子枫愤怒的注视下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砰地一声,花子枫一拍桌子:“你胡说八道什么?那些都是假的,我父亲一早安排好的。” “是吗?那你为何那么激动?”林冰卿也不想这是真的,她希望花子枫能告诉她老谷主在哪。 沉默,连针落地都能听见的沉默。 最终,林冰卿失望了,因为花子枫突然双手掩面,双肩耸动,失声痛哭起来。 林冰卿没有动,她只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此时此刻,她做什么都显苍白无力。 终于,花子枫不再哭,他胡乱擦了擦脸,眼神异常坚定:“说说今日发生的事吧。” 花子枫不是不懂,占卜损命,他亲眼看着父亲在占卜中吐血昏迷,所以今日的一切发生突然,但于他来说,却并不突兀,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想深想,不想揭开那美丽的谎言。 但此时却不容许他再逃避,父亲走了,他一定要找出背后之人,除掉隐患,保护族人安全。 林冰卿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花子枫,又告诉他林府没有修士,他不用封闭五感,不会有人发现。 “你是说你是故意让他们抓住,然后将你押去崇福寺的?”花子枫问。 林冰卿点头。 “你觉得那人会在崇福寺?”花子枫又问。 林冰卿想了想问:“你知道当年我为何会用玉面魔女的身份行走江湖吗?” 阿飘大惊:“你说什么,你是玉面魔女?你们姐妹两到底谁是玉面魔女?” 林冰卿却没有离他,只是静等花子枫的回答。 花子枫想了想,便摇了摇头,当年他和林娇两人正情浓蜜意时,没有过多关注过林冰卿,只知她一人闯荡江湖,行侠仗义,颇有美名。 后来江湖上突然有了玉面魔女一号人,褒贬不一。有人说她专治恶人,有人说她巧取豪夺。于是他对她产生了兴趣,便和林娇一路追踪她的行踪。但最后却没有找到,不过,没多久,林娇跟她说,玉面魔女是林冰卿,从今往后也会是她。 但具体的原因花子枫却不知道,只因为那是林娇表情十分郑重,消息也过于惊骇,他才没有深究原因。 林冰卿走到床边,轻轻捧起林娇的手,握在手里,缓缓道:“当年我知道修士不能杀凡人,便一心开始行善,即使是恶人,也只是严惩,并不打杀,可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教化。” 她自嘲道:“可这个道理我明白得晚了些。那年耀州瘟疫,我去救治。那里情况遭透了,尸横遍野,活着的如行尸走肉,就如人间炼狱。可这竟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当年的瘟疫发源地并非在耀州,而是在平洲,但平洲知府处理得当,控制起来。不过当时有一商人途经平洲,遇到了一病患,不知情,便出了城,却在耀州病倒了,又传染了几人。后来知府王磊得知后,下令将几人处死。” 花子枫一惊,着实没想到。 “若只是处死,说是为了阻止瘟疫传播,除了手段激烈外,也没法说什么。但那王磊竟然有一个黑店,建在耀州城外的郊外,专门对独自赶路的行人下手。他让人将那些尸体送到黑店,做成包子卖给人。” 这回不知是花子枫,就连阿飘也浑身一震,贪财不是这么贪的,不是自私贪财,这是愚昧无知啊。 仿佛看出一人一鬼的想法,林冰卿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他不是无知,而是故意的。他一早让人收购药材,等着瘟疫爆发,他就抬高药价,谋取暴利,然后又向朝廷上报,请朝廷拨款拨药。而那些钱和药自然也就进了他的腰包,根本没有用来救治平民百姓!” 碰地一声,花子枫一拍桌子,大骂道:“畜生,禽兽!”阿飘怒道:“真是人比鬼可怕。” “我也这么想的,于是我带着面具去了他家,将他狠揍了一顿,因不能杀人,我便挑断了他的手脚筋,逼他将药材拿出来救治百姓。他表面上答应了,却在第二日带着家人逃走了,又命人纵火烧了隔离区……”林冰卿心如刀绞,因她的仁慈,竟然让无辜百姓受难。 花子枫知道当年疫病区着火的事情,便安慰道:“你一人闯进火海,救出了很多人,又治好了他们的病,你并不欠他们什么。况且,就算不是你,那畜生想必为了政绩也会烧死他们,再得一功劳。” 林冰卿摇头:“我知道。但你当时不在那,在火海里,他们没有争先恐后要我救他们,而是想让患病轻的人获得生的机会,他们那么善良,为什么会遭受这样不公的待遇!从那一刻起,我知道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于是你便用玉面魔女的身份去惩治那些恶人,虽不能杀了他们,但却让他们生不如死?”花子枫猜测道。 “对。我后来找到王磊,彻底废了他,将他扔进了乞丐窝,让那些乞丐好好‘照顾’他……”林冰卿抬起林娇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后来,你和姐姐来查玉面魔女,你没发现,但姐姐发现了我。我没有隐瞒,姐姐便说你不能杀他们,我来替你杀。” 林冰卿的眼睛亮亮的,抬眼看着花子枫道:“你知道吗?姐姐最是嫉恶如仇,她的性格像极了父亲。所以,我们共同用玉面魔女的身份除暴安良。” 花子枫笑了笑:“我知道。” “所以,我想一定是幕后之人用什么逼迫姐姐。但姐姐又不想完全受制于他,便用了玉面魔女的身份做事,并传信让我回来,想让我和你察觉到不妥,继续追查。而她今日突然提出崇福寺,必是有意义的。所以,我想去看看。” “没想到你那姐姐也是好的。白天看她故意挡在你身前,害你被抓,还以为她坏到心了呢。”阿飘哼哼道,却露出了笑容。 商量完一切,花子枫又躺会床装晕,林冰卿又悄悄回到了偏房。可人刚进屋,就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钻进了屋。 第十四章 疏狂先生 “姨母?”林冰卿刚看清来者何人,便看见花宁小心翼翼地叫她,霎时心情愉悦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是宁儿吗?你怎么来了?” 花宁顺着声音,在黑暗中迅速锁定了林冰卿的位置。 林冰卿被丢进偏房时,被随意扔在了床榻上,她如今是被点了穴的人,不能动,现在也就还在那里。 花宁一瞧,顿时气红了眼:“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姨母?”他想将林冰卿扶上床,但他还小,力气不够。 林冰卿笑道:“无事,宁儿是专程来姨母的吗?” 花宁用力点头:“宁儿不信姨母会是坏人。”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向林冰卿:“姨母你不要怪娘,她是为了我们才妥协的。” 阿飘在一旁啧啧两声:“这小子倒是个好的。” 林冰卿笑着点头,心想那是,也不瞧瞧谁的外甥,她张口道:“我当然不会怪她,她是我姐姐,她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真的吗?”花宁激动道:“娘是好人。” “傻孩子,你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花宁双眸亮晶晶的,笑着点头:“姨母,我去让娘来给你解穴,放你走吧。” 林冰卿笑了笑,抬手摸摸花宁的小脑袋,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懒散地向后靠向床沿:“傻孩子,你姨母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吗?若不是我故意放水,他们怎么能偷袭成功?” 花宁长大嘴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副呆萌的小模样成功地都笑了林冰卿和阿飘。 林冰卿也没继续说,就优哉游哉地欣赏着他可爱的样子,半晌儿,花宁才反应过来,低呼道:“姨母,你太厉害了!”小家伙很聪明,当即神秘地凑到林冰卿耳边嘀咕道:“姨母,你是要查案吗?” “宁儿也知道查案吗?” “去年我曾和王镖头往平洲走过镖,路上见一捕头被土匪抓了,便出手救了他,结果他不感谢我还骂我多管闲事。”花宁不好意思地抓抓头,羞涩道:“后来才知道他是故意被抓,去探土匪老巢的。姨母,你是不是也想看看他们的老巢?” 林冰卿搂过花宁,拍拍他的肩膀:“宁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错,但江湖险恶,出手前要先观察,是真是假总有迹可循。还有一切阴谋诡计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花宁郑重地点头。 林冰卿宠溺一笑,问道:“宁儿,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 “去年外祖父陪外祖母去游历江湖了。”花宁有些遗憾:“他们不带着我。” “你父母活得倒是逍遥自在啊。”阿飘有些羡慕,携一人浪迹天涯,看遍美景,是件多么浪漫的事。 林冰卿却凝重传音:“不对,他们是出事了。” “为什么这么说?”阿飘也正式起来。 “我爹娘自有闯荡江湖,哪里是他们没有去过的地方,当年爹曾说等我和姐姐出嫁了,他和娘便找处深山老林隐居,哪里也不去。”林冰卿心中不安,手中用劲,难道他们是拿爹娘的性命威胁姐姐的? 花宁挣扎:“姨母,你捏疼我了。”他眨眨眼:“你是不是也想和他们一起去?可惜,他们要过二人世界,不带我们。要不姨母咱两一起闯荡吧。” 林冰卿一愣,耐着性子哄了哄花宁,将他哄走,才又坐回床榻,她希望明日崇福寺的和尚就能来,好让她今早查出真相,也念叨起她师弟:“也不知无为能不能找到疏狂先生,问出血魂的下落?” 而此刻被林冰卿念叨的唐无为已经一路向西,来到渝州境内的万寿山脚下,他坐在一块巨石上,用剑支地,眺望着天边,静待破晓。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两匹马八踢翻飞,由远及近。 唐无为眯着眼,早于尘土翻飞中瞧见马上两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伟岸,方脸阔鼻,背后背着两把斧头;女的红妆淹没,腰间缠着一条九节鞭。 他已经十年未归,就算当年,他也不在意江湖上都哪些英雄,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独自一人,他是一头孤独的狼,一头无所畏惧的狼! 因而,他不知这两人是何方神圣,但他却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自昨日从林府出来,他已经看见两对二人组骑着骏马自东向西而来,均是高手,都马不停蹄。这是“接龙头”,武林中迎接各派中重要人物的礼节,三对是最基础的礼,对数越多,表示所接人物越重要,最多九对,寓意九九归一。 如今,第三对从他面前奔驰而过。 唐无为看着两人在不远处停下,将马拴在树上,徒步上了山。 此处是万寿山,不属于任何门派,往往这样的地方不是贫瘠过了头,便是危险过了头。可万寿山却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这里物产丰富,除了一些无毒小蛇,基本没有猛禽。 但为何没有门派将其划入自己的范围呢? 因为,这山上有一人,一个有秘密的男人,也是唐无为此行的第一个目标——疏狂先生。 唐无为并不着急上去,他在等,等着最后一对人过来。 终于,第二日晌午,艳阳高照,四周热气缭绕,空气闷热,唐无为看见了第九对人。 两个男人,一个老道,手持浮尘,一个乞丐,手持破碗。 唐无为在两人栓马之际,率先登山。 两人瞧见唐无为的背影,一时不知他是何背景,来此何干,便多言,只在彼此眼中看出丝丝警惕。 三人一前一后,登到半山腰。 唐无为突然停下,转身看向两人,冷声道:“两位可是来迎疏狂先生的?” “你是何人?”老道警惕问。 “无名之辈而已。”唐无为坦然道:“想跟二人去见疏狂先生,有事请教。” 乞丐冷哼一声:“想找先生之人如过江之鲤,你小子倒会找便利。一起来吧,但先生见不见,我们可管不了。” “多谢。” 一路走来,唐无为庆幸自己是跟他二人一起上来的。阿飘善阵法,但唐无为却是极不善阵,若是她自己,在不用任何辅助工具下,她定然迷路。 第十五章 玄空大师 都说殊途同归,但上万寿山的路只有一条,只要走错一个岔口,便不可能走上山。 这一道一丐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对上山的路知道的一清二楚,要知道往年是没有人可以如此顺利地上山。 唐无为一路走一路思考,这十八人服装兵器各不相同,完全看不出是哪个门派,他不在意他们是谁,但他好奇这些人为何回来找疏狂先生,他们和他的目的又是否一样? 三人均是高手,步伐轻盈,但亦走了近一个时辰才爬到半山腰,一片竹林映入眼帘。竹林前站着一十六人,他们瞧见上山的三人时,均是一愣。 “臭老道,你怎么才来?”一衣着开放的妖艳女子拿着一条香艳的手帕扇着风,嗲嗲道。 老道大笑着走过去,轻挑地捏了捏妖艳女子的小脸蛋,道:“媚儿想我了是吗?” “呸!谁想你个老不死的。”妖艳女子媚眼如波看向唐无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俊,又这么有男子气概的人,她不由自主地扭着水蛇腰,来到唐无为身边,抛了个媚眼:“小哥您是何门何派?怎么会到山上来?” “无名之辈,无门无派。”唐无为后退一步,和那女人保持距离,眼睛扫视一圈,冷声道:“各位可是进不了这竹林?” “臭小子,说什么呢?”身背两把斧的人冷哼一声:“我们是等人到齐了。” “现在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一个青衣女冷声道。 “呦,这人长得俊就是好,谁都帮忙说话。”一矮个子丑男冷哼道。 “好了,我们开始吧。”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向前一步,扬声道:“疏狂先生,我等人已到齐,请开始吧。” “多一人。”竹林深处缓缓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众人一愣,全部看向唐无为。 唐无为向前三步,来到竹林前,朗声道:“疏狂先生,在下只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想见我,闯阵即可。” “好,我一人即可。”说罢,他直接迈入竹林,顿时一片迷雾从竹林深处漫出,瞬间覆盖了整个竹林。 “他奶奶的。我们几个人竟为这小子做了衣裳。”乞丐大大咧咧地坐到地上,从怀里拿出一叫花鸡,开始啃,边啃边说:“臭老道,你的酒呢?拿出来尝尝。” “死乞丐,你还有心情喝酒?”双斧男说道:“人是你们带上山的,这下好了,我们被挡在竹林外了。” “等他出来我们再进去呗。”乞丐无所谓道:“大家都不想在进入竹林前动手,要保持实力,那就不要说废话了啊。要不然你方才怎么不把他打出去?” “你!”双斧男一噎,气哼哼转向一边。 而此刻,唐无为已经坐在了疏狂先生面前,那竹林里的机关多如牛毛,可对他来却说不值一提。 “先生可知血魂的下落?”唐无为开门见山。 疏狂先生捻捻花白的长须,喝了一口醇香老酒,闭目细品,半晌儿才开口:“血魂有魂,长存世间。无形无态,自在逍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先生可要下山?” “那要看外面那些人能否进来。” “能不能进,还不先生您说的算。” “错!”疏狂先生笑道:“我的机关都是一次性的,他们能不能进来看你破坏的多不多。” 唐无为罕见一笑,拱手道:“先生,我们山下见。” 林冰卿不知道唐无为得到这几句话,更不知是何意,她只知道崇福寺的和尚来的比她想象的快。 “阿弥陀佛。”来的是崇福寺的高僧玄空。他已为百花谷众人超度,现要将林冰卿押送回寺。 “有劳大师。” “不敢。”玄空念了声佛号,转身为林冰卿让出一条道。 林冰卿此刻被点了穴,只能被人扶上马车。 “大师,拜托您,照顾我好妹妹。”林娇躬身施礼,又转身向林冰卿道:“妹妹,你先行过去,待我将老爷子安葬好,并安排好子枫,便去崇福寺找你。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林冰卿点头,笑道:“我等你。” 林冰卿斜倚在车厢里,瞧着对面的玄空大师和俞守正,似乎瞧得很有趣,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俞守正瞪着他:“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趣。” 俞守正问:“有趣?” 但林冰卿却不再回答,而是打了个哈欠,闭目眼神。 俞守正一把揪住了她,道:“哪里有趣?” 林冰卿浑身闪发着冰冷的气息,双目如道刺向俞守正,阿飘登时亦气愤难当,却奈何却打不到他。 “俞大爷莫激动,我说的不是你,你怎么会有趣呢?你无趣极了。” 俞守正一时傻了,但转念慢慢松开了手。 玄空大师一直闭目念经,好像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但此刻却忍不住睁眼问道:“林施主是觉得老僧我有趣?” 林冰卿又打了个哈欠,悠悠道:“我觉得你有趣,是因为我觉得出家人都在俗世之外,却没见过出家人参与到俗世中。” 玄空大师居然笑了:“出家人也是人,既然是人,就难免无法超脱俗世,无法超脱,便在俗世中。” 林冰卿笑道:“既参与俗世,便无法做到四大皆空,那您这大师称号也难免名不副实。” 玄空大师脸色微沉,半晌笑道:“我的修为却是不够,担不起大师之名,施主还是唤我玄空吧。” “大师执念了,名号都是身外之物,叫大师还是叫玄空,重要吗?” 玄空一愣,摇摇头:“多谢施主赐教。” “赐教不敢当。”林冰卿道:“还请大师赐我些酒,解解馋。” 玄空大师望了眼俞守正,俞守正从林冰卿腰间取下酒葫芦,拔开盖,递到林冰卿嘴边。林冰卿不想就着他的手喝酒,刚想说什么,却听健马嘶鸣,赶车人连声怒斥,马车瞬间颠簸不堪。 最终,马车骤然停下,车马奔行过快,骤然而停,车子里的人都不禁弹起,脑袋顶撞在车顶上。 俞守正怒斥:“会不会赶车!不会赶车……” 他的头探出车窗,嘴却闭上了! 第十六章 红衣戏子 车马左前方有一人一骑,那人立在马上,右手拉了马辔头,马嘶跳跃,那人却目视前方,不疾不徐。他身上穿着件大红广袖束腰大袍,长袖飘飘,他长得本就好看,如今脸上又画了妆, 明明是个男人,此刻更显妖媚。 但他确实是男人,一只手便能力挽狂马。 如此外表配这样的实力,江湖上唯有一人。 俞守正的头刚伸出马车,又缩了回来,脸色立即煞白。 “怎么了?”玄天大师问。 俞守正颤声道:“外面有人。” 玄天大师皱了皱眉:“何人?” “红衣戏子韩晨。” 林冰卿笑了,道:“原来是个熟人。” 玄天大师道:“他是来救你的?” 林冰卿轻笑道:“貌似不是。” 玄天大师缓缓推开门,双手合十道:“韩施主,有何贵干?” 韩晨目光从玄天大师身旁穿过,落在半倚在车内的林冰卿身上,冷声道:“玄空大师,车内可是林冰卿?” 玄空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车上确实是林施主,” “好,你交出林冰卿,我放你走。” 玄空劝导:“老僧将林施主带回崇福寺,是为了公审,为了惩罚她,换武林一个公道。施主理应与我等一道,而非阻止。” 韩晨轻笑一声:“我是戏子,哪里敢同您们这些武林正道,泰山北斗一道?我只想要林冰卿而已。” 他换了一句话,但意思却依然相同的。无论谁说什么,他都只在意自己的目的。 玄天道:“施主为何执于带走林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放下。” 韩晨好像没有了耐心,冷声道:“若不放她,我便先杀了你,再杀她。”言罢,他的右手从广袖中伸出,只见寒光一闪,一枚五星镖直奔玄天大师眉心。 玄天大师大喝一声,手中佛珠向前一送,啪地将飞镖打飞。而他身后亦已站出五条灰影。五人迅速将韩晨围在中间,摆的正是佛家罗汉阵。 韩晨双眸一亮,大笑道:“有幸见识罗汉阵,倒也不虚此行哇~”最后一句话,他是唱戏唱出来的,颇有气势。 但林冰卿却摇了摇头,暗道:“他怎么可能想要见识罗汉阵。” 只听韩晨最后一声“哇”字一结束,广袖随之一甩,一股白烟喷射而出,于半空中炸裂,化作漫天浓雾。 玄天大师面色骤变,冷声喝令:“快闭气!”众人无不听令,可这一声下去,他已吸满一口白雾。他迅速向后撤离,远离浓雾,坐地运气排毒。 五僧身形一闪,来到玄天身边守护,没人理会林冰卿。 “啧啧,你怎么到处树敌?”阿飘翘着二郎腿坐在马车内,懒散道。 林冰卿轻笑道:“他们算敌人吗?” 阿飘一噎,实力相当,立场相反,才算敌人吧。这种级别的,连挡路石都算不上。唉……怎么突然发现林冰卿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韩晨没管玄天大师,双脚一用力,飞离骏马,踏上马车,此刻,俞守正已不在马车上,他盯着林冰卿问:“是你杀了鲁楚平?” 林冰卿点点头:“嗯。” 韩晨双目猩红:“那你就拿命来赔吧。”他和鲁楚平的关系不被世俗承认,但鲁楚平是他的爱人,这一点不需要任何承认。 若不是报仇的信念,他早已去底下陪他了。十年,他找了整整十年,在他想要放弃,想要去陪他时,凶手终于出现了!他刷地拔出匕首,就要去挑林冰卿手筋,他要将鲁楚平受到的一切加倍地返给林冰卿! 林冰卿遗憾地摇头:“你为何要来送死呢?”只见她出手如电,夺过韩晨手中匕首,反手刺向他的肩膀。 韩晨一惊,迅速倒退,但还是受了伤,献血滴在了褐色的泥土中,迅速滴出一个个小坑。 俞守正从马车一旁串出,一掌攻向韩晨,韩晨反应迅猛,转身上马,回身甩出一道青色烟雾,驾马而去,消失在道路尽头。空气中只回荡着一道高亢的声音:“林冰卿,你等着,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俞守正用袖子捂住口鼻,跳将开去,神色复杂地看向林冰卿,待烟雾消失,方道:“清风剑林冰卿,想不到没有剑,你还是那么厉害。” 林冰卿毫无反应,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她此刻正和阿飘一起八卦着韩晨和鲁楚平的爱情故事,没想到两人竟有龙阳之癖,还将大家瞒得死死的,江湖上竟无任何传言。 此刻玄空大师被寺中弟子扶过来,他深呼一口气:“好歹毒的红衣戏子!竟然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法。”他转向林冰卿,叹道:“没想到林施主会救我们,多谢。” “我不是救你,而是救我自己。”林冰卿意味深长地望向俞守正:“还好有俞先生为我揭开右臂的穴道,不过,若是将穴道都解了,韩晨便不会跑掉。” 俞守正冷哼一声:“若都解了穴,他是跑不掉了,但你会跑呀。” 林冰卿:“……” 玄天功力深厚,不到半日便将毒排查,恢复了正常的脸色。众人又段时间的路,才投宿与一家干净清幽的栈。 可饭还未上齐,栈又接待了一名人。 那人的剑配在了左面,他左手握剑,站在门口,自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他自己坐了一桌,点了两道菜,要了一壶酒。 闻着酒香,林冰卿就有些饿,于是她便同俞守正讨酒喝:“吃饭时无酒,好似菜中无盐,毫无滋味。” 俞守正嗤笑道:“酒?等你到了崇福寺,接受了审判,我就花钱买些酒,撒在地上,以慰众人在天之灵。” 待菜上齐,林冰卿夹了一筷子的菜,便再也没吃过。林冰卿暗中提醒了一下:“有毒。” 可众人一点反应也没有,林冰卿暗叹一声。 “哗众取宠。菜是临时点的,怎么能下毒。”俞守正话音未落,便见那五位便面色涨紫,抽搐在地。现实狠狠给了二人。玄天大师因为要打坐巩固体内力量。 第十七章 毒人馍馍 少林高僧,武艺高强,初中毒时,只要以丹田之气护住心脉,便可保住性命,再运气逼毒,就算不能将毒全逼出,逼出十之七八也是可以的。但此刻五位僧人中毒却无察觉,此毒非但无色无味,而且中毒之人毫无察觉,待他们察觉,便立时无救了。 俞守正忍不住打了赶寒噤,而玄空大师因刚中过毒,只吃了几口清粥,并未中毒。此刻却惊急异常,怒火攻心,一步窜了出去,一把抓过店小二的衣领,厉声道:“你们为何下毒?” 店小二本就是平民百姓,虽见过打架斗殴,何时见过死人?如今瞧见地上的五个死像凄惨的人,早就吓得两股战战,再被玄空大师这一吓,顿时漫出一股尿骚,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林冰卿叹了口气,却并未说话,只是看着方才进来那人。 这么大的动静,那人却是连眼都没有抬,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并未夹过菜。 玄空大师瞧小二不说话,心中气急,便要一掌拍下,却听林冰卿低语:“我若是下毒者,早就跑到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去了,哪里会乖乖等着你打杀。玄空大师,出家人戒焦戒躁啊。” 玄空大师一愣,待反应过来,又顿觉失了面子,面色涨红,撒开了店小二的脖领,却再问不出“凶手在哪”这样的话了。 俞守正冷冷地看着林冰卿,道:“就算我们都被毒死,你也跑不了。我死之前,定先杀了你。” 林冰卿嫌弃地撇撇嘴:“俞大爷,我对你这种老男人可是没兴趣,不要做什么都拉上我。” “噗呲……”阿飘在半空中笑得天花烂醉:“想不到你还有这么逗趣的时候,你看看他的脸色都赶上茄子了啊,哈哈,有趣。” “啊!”一声惊叫打断了阿飘。玄空大师和俞守正迅速寻声而去。 此时已过饭点,厨房空闲下来,大师傅刚用剩余的材料炒了两盘菜,就听见一声尖叫,伸头一瞧,就看见看家的大黄狗抽搐而死。 而一个和尚和一个中年男子正抓着小师傅问好,他匆匆赶过去,问道:“发生何事?” 俞守正厉声道:“这是我想问的,你们的菜有毒,已经毒死来我们五个人!” 大师傅一惊,看着大黄狗食盆里的菜,正是方才几样菜的大杂烩。他心中咯噔一声,掉头进了厨房,四处翻找。 匆忙之间他碰撒了灶台上调料瓶,几个调料瓶倒扣在铁锅中,大师傅慌忙拿起瓶子,几种调料混了在一起,竟然慢慢开始变色。 玄空大师面色一变:“竟将毒药分开放入调料之中,简直歹毒之极!” 林冰卿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笑道:“我倒是觉得聪明之极。只是没想到韩晨用毒的手段竟如此高明。” “你是说是红衣戏子下的毒?”俞守正问。 “难道还有旁人要杀我吗?”林冰卿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还真说不准,我是玉面魔女的消息放出去,要杀的人肯定不会少。这一路上还望大师和俞大爷保在下平安。” 俞守正神情自然,但玄空大师却有些不自在,他三番两次中招,都是靠林冰卿脱险,如今听这番话,心虚不已。 俞守正忽然问道:“菜中有毒,又无色无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冰卿想了想:“不知道,可能人品好吧。”说完,她便笑着转身离去。 玄空大师和俞守正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瞧见了慎重。 玄空大师正似乎是自我安慰,也可能是安慰俞守正,道:“没关系,我们只是先行一步,待田施主和邹施主赶到林府,与楚施主和沐宸施主汇合后,自然会赶往崇福寺。我们坐马车,而他们则骏马奔驰,定能赶上我们。到时,我们也就不用担心这种偷袭伎俩。” “那我们这两日如何办?这毒防不胜防啊。” “这一路上她吃啥,我们吃啥吧。”玄空大师无奈道。 还有两日的路程就能到达崇福寺,但这两日对玄空和俞守正却是他们这一生中最漫长的两日。因为毒之一物,防不胜防。 玄空大师将五位师侄的尸身就地埋葬,便匆匆上路,一路上,谨小慎微,不敢随意吃喝。 但他们却不敢不吃,因为若他们一直不吃,待他们饿得无力,即便敌人不用毒,怕也能将他们杀死。 正午时分,他们找了小镇停留。他们让赶车的出去买饭,他们自己却留在马车里等。 过了半晌,车夫提溜着一兜子的馍馍,边走边啃,津津有味。 俞守正两眼冒光盯着馍馍,又抬眼看看车夫的脸,确认车夫没有中毒后便接过了馍馍,分给玄空大师和林冰卿一人一个馍馍。 林冰卿右手拿起一个馍馍,目前她只能动右手。只不过,那馍馍她只是摸了摸,却没有吃掉,她有些兴奋:“这馍馍里有毒!可他怎么把毒精准地下到他们要吃的馍馍上的?” 俞守正显然不信,但他又不敢吃下去,便想法子验真一下,他忽然吩咐听出,将车夫叫去,分给了他半个,仅仅半个馒头,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可他脸色依然红润,毫无中毒迹象。 不过,林冰卿依然强调馍馍有毒。 俞守正惜命,还是不敢吃,他眼珠一点,瞧见路边有条野狗。他将馍馍扔给野狗,这野狗啃了几口馍馍,觉得无甚滋味,便转头走了。谁知没走几步,便到倒地不起,死了。 俞守正和玄空大师对视一眼,吃惊无比。 林冰卿不无遗憾道:“可惜不是你啊。” 俞守正脸色铁青,不知被这诡异的下毒手法吓到了,还是被林冰卿气的。他厉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林冰卿问车夫:“你方才都吃了什么?” 车夫浑身发抖,恨不得将方才吃的都吐出来。最终,他颤声道:“我还喝了碗汤,吃了一屉包子。” 林冰卿了然道:“怕他是将解药放在其他吃食里,这样车夫既不会有事,又可以迷惑你二人,一举两得。” 玄空大师楞了半晌,才道:“果然厉害。” 第十八章 各方涌动 馍馍有毒吃不了,但俞守正和玄空大师还是要吃东西,便让车夫缓慢沿着街道赶车。 俞守正靠在乘车车窗旁,用手支起车窗,眯着眼扫视着周遭的一切。小镇不大,一些铺位便摆在街边,叫卖吆喝声不断,热闹非凡。 俞守正瞧着路边一家卖包子的摊位,刚刚蒸出一屉,冒着滚滚热气,排队的人,买到包子,有几人直接开吃,边吃边吧唧嘴,吃得津津有味,没有异常。 但刚经历方才的事情,他也不敢说那包子没有问题,便问林冰卿,林冰卿侧过头,看着那个摊位,却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一个身影,一身青衣,左手佩剑。不觉间,她皱起眉头,俞守正问:“这包子也吃不得?” 林冰卿回过头来,微微点头:“现在无事,但到了你手上便吃不得了。” 若是昨天,俞守正定然不信,还会以为林冰卿不想他们吃东西,但此刻却不得不小心谨慎。 他正思考间,瞧着一对兄妹站在包子铺前,小姑娘舔舔嘴角:“哥,我想吃包子。” 小男孩宠溺地摸摸小姑娘的丸子头:“我们的钱刚买了煎饼,等回家和母亲说,再拿了钱买包子可好?” 小姑娘恋恋不舍看看包子,可怜巴巴地点点头,然后拉着小男孩的手:“那哥哥我们快些回家,快再些来买包子。” 小男孩无奈点点头,才拉着妹妹往前走。 俞守正眼珠一转,跳下马车拦住了兄妹二人:“小兄弟,在下瞧着你手中的煎饼挺好,是在哪买的?” “就在隔壁那条街上。”小男孩回身指着旁边的街口:“从那串过去,在往回走个百十米就能看见。” 俞守正听后赶忙道谢,但随即有些为难:“但是我们急着赶路,这一来一回……” 小姑娘抿着嘴一笑,道:“那就给你们几张尝尝。” 林冰卿在车上暗叹:“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 俞守正赶忙推辞:“那怎么行?不如我花钱买下你们手中的煎饼,可行?”说着他拿出一两银子。 小男孩连忙摆手;“用不了这些银子。” 俞守正将银子塞进小男孩手里,顺手拿走了他手中的煎饼,笑道:“剩下的全当作是谢谢你们兄妹了。” 玄空大师将一切看在眼中,不觉松了一口气,见俞守正拿着煎饼上了马车,笑道:“俞施主果然足智多谋。” 俞守正笑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我们实在不能不吃,否则还未赶回寺庙,便体力不支了。” 玄空大师点头:“正是。” 俞守正这回没有再问林冰卿,直接撕下一张煎饼递给了玄空大师,自己也吃了起来。煎饼细细嚼来有一丝丝甜味,但着实不太适合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不过,此刻他们也顾不得些许,只想吃些干粮,补充体力。 林冰卿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大师毒伤初愈,还是不要吃这些来路不明的食物了。” 俞守正一手卷着煎饼,一边说:“你的意思是这煎饼有毒?难道红衣戏子能算出我不会买包子,又会算出有一对兄妹出现在咱们面前,而我又会去跟他们买煎饼吗?” 他鄙视地看向林冰卿,大笑几声,便将手里的煎饼吃了下去。 阿飘环抱双臂,兴高采烈道:“你提醒他干嘛,让他毒死得啦。反正毒不是你下的,你又不用受到反噬。不过,这老鬼还是烦人,死到临头,还是那副臭德行。看看他方才骗那小男孩手里的煎饼的样子,假仁假义,啧啧,他怎地不去唱戏呢?” 林冰卿冷哼一声:“都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但真正无情无义的是他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假高尚,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偏偏还一副我已经仁至义尽的样子。你瞧红衣戏子,虽然是非感不强,但他有情,为了情,甘愿赴汤蹈火。” 阿飘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不过,你当年的手段还是残忍,将人做成人彘。”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冰卿。 林冰卿叹气道:“残忍吗?真正的残忍是将心千刀万剐。” 玄空大师看着林冰卿被俞守正说得没有话说,只是望着半空发呆,便也低头吃了些煎饼,只是吃的少了些。 此刻,马车已经出了小镇,赶车的受到了惊吓,只想快些到达目的地,便将马车驾得飞快。 俞守正一直盯着外面,这会儿转头笑道:“看着样子,明日便可到达崇福寺。” 玄空大师刚要点头,却像鱼刺卡在了喉咙里,说不话来,他浑身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俞守正脸色骤变:“大师……你……” 玄空大师毕竟是出家人,很快调整过来,只是长叹一声,念起来佛经。此时此刻,唯有佛经才能安神。 俞守正猛然看向林冰卿,颤声问:“你看看我的脸色,是不是……” 林冰卿叹气道:“你还是再多吃一些吧,最起码不要做个饿死鬼。” 俞守正颓然跌坐,面如死灰,全身发抖,他恶狠狠地盯着林冰卿,狞笑道:“既然我要死了,那你也陪我一道吧。”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吗?”林冰卿笑道。 俞守正厉声道:“杀不杀得了,都要试一试。”他出手如电,再次封住林冰卿右手的穴位,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唐无为从万寿山下来后,在渝州城的酒馆里,听见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俞守正等人在林府如何与林冰卿对峙,如何大显神威擒住玉面魔女,又说下月初三,要在崇福寺公审林冰卿。 他心中知道这定是师姐的计谋,但还是放心不下,今日二十五,还有八日便要公审,他立刻起身赶往崇福寺,希望在公审之前和师姐见上一面。 得益于各个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公审玉面魔女的消息迅速传播,武林中一片骚动,很多人从四面八方向崇福寺赶来。 这其中有一队奇怪的人,他们均身有残疾,有的断手,有的断脚,有的没有舌头,有的没有眼睛,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搀扶引领,一路前往崇福寺。 竹林里的茅舍中,疏狂先生抓起刚飞入的白鸽,看着传递过来的消息,呢喃道:“又是一个多事之江湖。”又看了看还在闯竹林的十八人,摇了摇头:“太笨,都被人破坏了大半,到现在还没闯出来。”说完,不等那些人出来,便叫了小书童一起从另一条路悄然下山。 第十九章 谁入地狱 林冰卿被俞守正掐得脸色涨红,而俞守正自己的面色也愈来愈可怕,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但他却说什么都不放手,非要掐死林冰卿不可。 人的执念有时候就是这么可怕! 但林冰卿除了脸色涨红以外,就仿佛被掐的不是自己一样。 “你怎么还不死?”俞守正气道。 林冰卿原本想说:“我在等。”可她被掐着,虽不致命,但亦胸闷,眼前发黑,实在懒得说话,便闭目不言。 俞守正憋着心中怒气,手下更是用力。但突然间,他后颈一痛,向后倒去。 林冰卿睁开双眸,瞧见了地上的俞守正,死不瞑目! 再瞧玄空大师,他正靠在车壁上大喘气。 显然,是玄空大师打了俞守正,救了林冰卿。 阿飘叹气道:“唉,他若不救你就好了。” 林冰卿瞪了他一眼:“杀了我,你就可以去找别人帮你恢复记忆了,是吗?” 阿飘笑道:“怎么可能,只有你能看见我,如今我离开你超过百米便会被召回,我可是离不开你的。我只是觉得他不救你,你便可以不救他。不过,你为什么要给他一个‘救你’的机会呢?” “没有他,我如何光明正大进入崇福寺?”林冰卿接着道:“何况,玄空除了有些愚钝外,并不坏。” 正说着,玄空大师喘过气来,对林冰卿说:“林施主快走吧,再晚了,韩施主来了,你便走不了了。” 林冰卿好奇问:“大师,你认为我是玉面魔女吗?玉面魔女恶贯满盈,让韩晨杀了我岂不正好?” 玄空喘了口气:“不管你是不是玉面魔女,你都救过我。佛家讲究因果,你种了因,我便给你果。” 林冰卿笑了笑,不再言语,却也不动身。 玄空皱眉道:“林施主,快走吧。” “谢谢你好意。我从小便想闯荡江湖,父亲因此教了我很多,教我君子如风,教我明白是非,教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偏偏没有教我如何弃朋友不顾而逃走。” “你!”玄空大师突然无话可说,佛家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身为佛家弟子,佛教他们为了他们人奉献,可这么多年,不光他没见过,就连他自己没做到过! 这一刻,他竟然再无力说什么。 突然,马嘶车晃,林冰卿推门一看,赶车的已跌地昏迷。“放心,他没死,只是受伤昏迷。”阿飘说道。 林冰卿点点头,下一刻,右车轱辘压上一块大石头,车厢向左侧倾倒,而马似乎疯癫起来,根本不停!顷刻之间,马挣断缰绳而跑,车厢倾倒,车轮发出咯吱咯吱,刺耳而单调的声响,在这荒郊野岭的深夜中听起来分外惊悚。 林冰卿喃喃道:“太吵了,一会儿得和赶车的师傅说一声,这车轱辘要上油了。” 玄空大师再次被林冰卿惊到了,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想着要如何保命吗?怎么还会想到这样的小事。到底是她当真已经修炼到临危不惧,宠辱不惊的境界,还是她根本没有将红衣戏子放在眼里? 是了,她只用一只右手便伤了韩晨,让韩晨不敢靠近,只用毒来杀他们。玄空大师暗想:若是我为她解了其他穴位,我们便有救了。但随即他又神情落寞,如今他毒已入经脉,一旦运功解穴,便再也无解了。 他闭上眼睛,心念佛经,最终下了决心,要为林冰卿解穴,反正他也快死了,早死晚死都一样。他年过半百,在做和尚做了三十五年,在生命的尽头就让他做一回“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事情,也算对得起这么多年的修行了。 他任由林冰卿将其拖拽出车厢,半靠在车辕,待恢复些力气便要未林冰卿解穴。 可还未等他动手,就听林冰卿朗声问:“韩晨,你可在此?”夜里的寒风凛冽,却无人回答。 玄空大师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再次劝道:“林施主,以你的身手,现在走还得及,快走吧。” 林冰卿笑道:“我是要走的,还要带你一起。” “你带着我是永远都走不了的。你现在离开,赶紧回林府,便无事了。” “回林府?不,我要去崇福寺。” “为什么?”玄空大师觉得他活了这么久,突然有一个人他一点都看不懂。 林冰卿理所应当道:“这一路不就是要去崇福寺吗?再说,你师兄玄天大师最善解毒,回去了,你便有救了。” “……”玄空大师沉默半晌:“老衲活了这么久,阅人无数,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明月般清朗之人。老衲惭愧。” 林冰卿但笑不语,只是扶起玄空大师,对着空地道:“你若不现身,我们便走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要放了我。” “咦……呀……”突然,一个凄凉悲愤的戏腔传来:“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和你的血……怎么可能放了你!” 阿飘下意识自己抱着自己:“大半夜的唱戏,真渗人!” 那声音虚虚实实,忽远忽近,让人辨不出方向。 林冰卿笑了笑:“韩晨,不如让我送你一道,到地府去与鲁楚平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你们二人可要好好求求阎王,让你们下一世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那吟唱之声突然有些不稳,不再忽远忽近,一道凄厉的实声从一块巨石后传出:“林冰卿!我要杀了你!”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林冰卿从玄空大师的手中持珠上拽下一颗佛珠,飞掷过去。 玄空大师几乎要失声惊呼出来,那一刻,那颗佛珠竟然如一道剑光。 他没想到林冰卿竟然已经达到如此境界,怪不得,当年的清风剑竟然没有佩剑,不是换了武器,而是剑早已在她心中!她已经身剑合一了。 但他还是为她可惜,就算她能以珠作剑,但那石头太厚了,佛珠根本不可能穿过去,唉,此命休已…… 可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接着,一道红影自巨石后踉跄而出。他左手捂着右胸,口吐鲜血,与那一袭红衣呼应,更显妖艳。可他此刻却又惊又怒地看着林冰卿,想说话,却气力不够。 林冰卿却没有看他,而是沉声道:“朋友,跟了一路,该出来了吧。再不出来,我便走了。” 玄空大师和红衣戏子均是一惊,谨慎地四处张望,只见一青影飘出,那人左手佩剑,冷峻如冰。 第二十章 初入崇福 天已经亮了。 通往崇福寺的道路上,一辆破旧的牛车正在摇摇晃晃地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那马车停了。 林冰卿突然睁开双眸,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车夫道:“崇福寺已到,牛车上不了台阶,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 这牛车是昨夜林冰卿走了半个时辰,才在一个村子里雇到的。 想起昨晚的事,林冰卿也有些疑惑。那青影到底谁,是敌是友,当真让人费解。 说是敌,他躲在暗处那么久,也不出手。 说是友,昨晚他却救走了红衣戏子。 唉…… 不想了,林冰卿跳下牛车,好笑地看着车夫哀怨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扔到了他的怀里:“你看大师受了伤,我又是个女流之辈,你替我们走上山,向寺里传个消息,让他们派人来接,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当真?只是传个消息。” 林冰卿点头:“就说玄空大师受了伤。” 车夫麻溜地上山,并未从修葺好的八百台阶上山,而是传入一旁的丛林间,乡下人,哪个不是山野间长大的,脚力快得很。 林冰卿笑着摇摇头,昨日给的银钱都被他老婆收了,如今这一两银子是他的私房钱,他便这么开心。 凡人的快乐有时就这么简单。 林冰卿回身,进入牛车,在玄空大师的几大穴位处运功,将毒素逼退一些。然后将玄空大师扛在身上,虽然让车夫报信,但时间能省便省。 救人时,时间就是生命。 她扛着人,顺着台阶而上。待走到半山腰,就见两人一前一后施展轻功而下,待瞧见林冰卿一个女子肩上扛着一个和尚,很有冲击,但还是立刻赶了过来。 一人道:“施主肩上可是玄空师叔?” 林冰卿点头。 另一人抢着道:“施主将师叔交给我们吧。” 林冰卿微微一笑,突然一掠三丈,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脚尖沾地,再次掠起,同时朗声道:“小和尚,赶紧去通知方丈,我林冰卿将玄空大师带回来了,请他速速去玄空的房间为其解毒。” 背着一个男人,在立陡的山间用轻功飞掠而上,两个小和尚顿时一惊,一刻不敢耽误,立马前去通报。 更让他们惊动的是,他们身无长物,竟然追不上林冰卿。 崇福寺她没有来过,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其中自有穿行。 不清楚背后之人是否在其此,亦不清楚敌人实力,她没有贸然用神识扩大查探,而是让阿飘指路。 她不走正路,绕着寺庙外围,一圈一圈往里而去,每飞一寸,她便查一寸,最后,她飞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寺庙中央的禁地——塔林。 这塔林中葬着历代高僧,自有一种庄重之感。 一圈逛完,林冰卿也不禁感叹这里重岩叠嶂,殿宇相连,气象宏大。 但林冰卿却在塔林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这种气息一正一邪,忽隐忽现,飘忽不定。待她想仔细查询时,却再无影踪了。 林冰卿压下心中惊讶,脚步不停,迅速赶往玄空大师的房间。 她将玄空放在床上,便独自一人负手站在房檐下,遥望着寺庙伟岸的屋脊,聆听着远处传来的梵唱之音。没多久,脚步声匆匆而至,她已感到有人过来,但她并未转头去瞧。 她只是依然抬头望着远方,仿佛超脱世俗。这就是玄天方丈赶来时所见的景象。 不过,这只是表象,此刻林冰卿正和阿飘交谈,阿飘不能离开林冰卿过远,在无尽沧海时,阿飘根本离不开她百米。这些日子,阿飘的魂魄越来越稳定,似乎可以离开的稍微远。 方才她让阿飘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阿飘这才知道,他竟然可以离开林冰卿近六百米,虽然不远,只能勘察几座殿宇,但这也让他激动。“我瞧着这寺中的和尚倒是没什么问题,没有方才可疑的气息。不过就是不知那人是自己藏匿在寺里,还是有人帮他。” 林冰卿暗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虽然,这一切证明她的想法没有错误,但她一点都不开心。因为那个气息太过怪异,也太过危险。 玄天大师双手合十道:“林施主。” 林冰卿长揖道:“玄天大师。” 玄天大师道:“承蒙施主护送师弟上山,老僧先行谢过。” 林冰卿道:“不敢。还请大师先行治疗玄空大师的毒伤。” 玄天大师点点头,再次迈步进去,看着两人来回对话,但时间极短。 玄天大师甫一入屋,外面又响起了七零八碎的脚步声。细听之下,脚步或急或缓,或轻或重,看样子并不都是寺中之人。 果然,众人拐了个弯,出现在林冰卿面前,赫然出现两张熟悉的脸,一个是游沐宸,一个是楚无水。 他们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个头不高,但面色很黑如铁的男人,一个身材颀长,面白如玉的年轻人。想来这二人正是‘铁面判官’田奎和‘无极剑’邹展康。 游沐宸看着林冰卿狠狠道:“出家人还是慈悲为怀,竟然没有将你关押起来。” 林冰卿道:“这就是你和高僧的区别。” “你!”游沐宸一甩袖,狠狠道:“不用你再牙尖嘴利。你这恶毒的女人,竟然给俞先生和五位高僧下毒,如今又伤了玄空大师,我定要撕下你的面具,让你受到该有的惩罚!” 林冰卿道:“我杀了俞守正和五位高僧?谁说的?” “你不要想狡辩,我们在路上看见他们的尸体,这一路上只有你与他们一处,不是你下的毒,会是谁?”游沐宸反问。 阿飘瞬间飞到林冰卿身边,惊疑道:“不是将他们就地掩埋了吗,他们怎么发现的?” 林冰卿传音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我成了螳螂,就是不知谁是黄雀。”突然,她猛然回头看向屋里:“玄空……你可要活下去啊。” “他应该没事吧,你不是已将他的毒逼退一些吗?”阿飘说道。 林冰卿再次转过身,盯着游沐宸道:“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就应该能看出他们重了何毒,也该知道这是谁下的。” 楚无水冷笑一声:“我们自是瞧出那是红衣戏子的独门毒药——戏子妆面,可那又如何?” “如何?”林冰卿突然笑了:“是不能说明什么,有可能是我偷了毒药,下的毒。对吗?” 楚无水冷哼一声,并未回答,算是默认了。 林冰卿也就不说话了,因为就算她说出花来,他们也必定不信。 没多久玄天大师出来了,他只盯着林冰卿问:“当真是施主下的毒?” 林冰卿看他状态不对,心中一突:“大师,玄空大师如何了?是不是我下的毒,您问问他便知。” 玄天大师凝视着她,仿佛要看出她说这话是否真心,半晌儿,才一字字道:“师弟走了!” 嗖的一阵风刮过,众人才发现那不是风,而是林冰卿冲进了屋子,众人暗道:“好快的轻功!” 第二十一章 那就动手 伴着众人的脚步,一阵清凉却凄凉的钟声响起,一声一声敲在了人们的心中,莫名感到一种沉重的悲伤,似乎在哀悼玄空大师。 众人进屋便发现林冰卿将手搭在玄空大师的手腕上,她在诊脉!其中几个年龄大的人才莫名响起十年前的清风剑不只武功超群,使得一手好剑法,更是有着不俗的医术,并且她仁心仁德,救了不少人。 这个人真的会是杀人不眨眼的玉面魔女吗? 有人不禁泛起了嘀咕。 林冰卿凝望着玄天,神色复杂,一字字问道:“大师您为玄空大师运气逼毒了?” 玄天大师不明所以,但依然点头。 游沐宸似乎想到了什么,厉声质问:“你难不成怀疑是玄天方丈杀了玄空大师?简直荒谬。” 众人闻言一愣,玄天大师气得脸色铁青:“林施主,莫要信口开河。” 林冰卿道:“我什么也没说。” 游沐宸一噎,她是没说,但她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吗?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便闭口不言。 屋子里骤然多了这么多人,显得有些闷热。但似乎众人并不觉得热,又陆续进来五六个灰衣僧人,他们每人都像是和林冰卿有仇死的,面色冰冷。 待他们站好位置,摆好了阵,林冰卿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她一直盯着玄天方丈看,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总觉得她在找些什么。 玄天大师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禁问道:“林施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冰卿默了默,好像做了什么决定,道:“没有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邹展康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开口,似乎有些遗憾:“既然他们都已经中毒,你便该走了,越远越好,不该来这。” 是啊,所有人都这样想,明知来了便走不了,便不该来。 林冰卿看了眼邹展康,这个人十年前还没有出名,她并不知道。但观其相貌倒是周正,她忽然一笑:“哪里有那么多应该不应该,我只知道,我,林冰卿,该杀的从不手软,该救的从不舍弃。” 游沐宸愤怒向前一步,靠林冰卿更近:“到此时,你还要狡辩不成?” 林冰卿笑道:“我只说事实,从不狡辩。。” 田奎突然开口:“林贤妹,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直爽。不过,如今,你还是莫要再逞口舌之利。” 林冰卿哈哈大笑,好爽地从腰间拽下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十分畅快,手背擦了擦嘴角,道:“好,那我们便不再废话了吧。” 唰地一下,众人眼前一花,林冰卿身体一晃,迅速在最近的游沐宸身边一来一回,手里握着游沐宸的剑!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众人浑身一颤,尤其是游沐宸,他整个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这么快,若是林冰卿拿的不是他的剑,而是在他心头上插上一剑,他能躲开吗? 当然不能。 恐惧,无声蔓延。 游沐宸色厉内荏道:“你难道要反抗?这里可是崇福寺!” 林冰卿笑道:“不是你们让我不要逞口舌之利吗?那便动手吧。” 田奎道:“清风剑的剑名不虚传,崇福寺的罗汉阵,就算是你,也不敌不过。” 林冰卿哈哈一笑:“敌不敌得过,不是你说得算。” 玄空方丈一直盯着林冰卿手里的剑,忽然,他说;“不如让老衲来领教领教你的剑法。” 邹展康突然上前几步,对玄空方丈道:“大师,在下一直仰慕清风剑的剑法,今日有幸得见,不如大师将这机会让给在下,让我向清风剑讨教讨教。” 林冰卿点头:“不错,一个一个来,就算我再厉害,体力却不是无止尽的,车轮战,不错。” 邹展康脸色一红,下意识道:“在下不是……” 楚无水截口道:“展康贤侄,不要中了她的激将法。” 林冰卿摇头,似乎有些可惜:“失算了。激将法只能对刚直的人才试用,怎么就忘了楚先生在这儿呢?” 楚无水气得眼睛冒火,这么多年,哪有人敢这么讽刺他,但看看林冰卿手里的剑,他还是忍了。心里暗恨:“等一会抓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飘现在对林冰卿的毒舌已经有了一定的认识,不再感到惊奇。 只听林冰卿接着道:“看来没办法了,只能来硬的。” 唰地一下,她手中的剑挽了一个剑花,直冲着玄天方丈而去。玄天大师当即大喝一声双手合掌,扣在剑尖上,脚步急退,身后的人迅速朝两边退让。 两人一个急速向前,一个向后退避,直直逼到门边。玄天方丈左脚向后抵在门槛上,堪堪站稳,掌中暗自用力,游沐宸的这柄剑断了! 试剑山庄少主的剑就如此轻易的断了。 众人心中对玄天方丈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玄天方丈亦舒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林冰卿的剑竟如此气势冲冲。 林冰卿嘴角一勾,闪身从玄天身体来到他身后,伸手就要向玄天后背几处大穴点去。 玄天向前一步,堪堪躲过。但林冰卿转指为爪,直接抓住了玄天的后领,在一用力,便将他抓了回来。 玄天脑中一懵,他便被林冰卿点了穴。他到现在不知道他怎么就被抓了过去,要知道他可是练过本门秘籍“千斤顶”,重得很。 可没等他想清楚,林冰卿已抓着他一提起,飞檐走壁而去。身后追着一群人,他顿时老脸一红,让寺中弟子看见他被掳,他的一世英名啊,没了! 几起几落间,林冰卿抓玄天,重回了塔林。 之前用神识小范围查探时,她就发现了这塔林底下有密道,只不过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不过,现在她知道,因为一落地,她便对玄天说:“情况紧急,借密道一用。” 果不其然,玄天一听,立马紧张地瞥了一眼左起第二座塔。 林冰卿迅速来到塔前,眼珠迅速转动,伸手按在了塔壁上一个半球装饰上,唰,一道门出现在眼前,她嗖地转进去,又将门关上。 而身后众人紧随而来,却被寺中弟子拦下:“这是寺中禁地,不得进入。” 游沐宸道:“可歹人已劫持方丈进入,我等要去营救。” 弟子有些为难,但依然道:“本寺规定不能随意破坏,施主可以去找师叔祖或几位师叔前来做主,否则不能放你等进入。” “你……”众人气得一佛升天。 第二十二章 闯崇福寺 出家人最重规矩戒律,说是禁地,便是禁地,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都不能变。 几人无法,留下邹展康把手,便匆匆去找玄冥大师。玄冥一听方丈被劫,着实吓了一跳。又闻贼人躲进了塔林,只急得团团转,说禁地唯本寺方丈可进,旁人一概不行。 “真的谁也不行?“田奎道:”既如此,我等不是寺中弟子,无奈之下只能硬闯救出方丈了。“ 说得大义凛然,好像真的可以闯进去一般。 玄冥张张嘴,想阻止又担心师兄,说赞成却担心破了祖宗规矩。一时两难。突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明台师叔祖。 明台大师是玄字辈的师叔,也是如今明字辈最后一人,更是崇福寺武功最高之人。 于是,众人又风风火火去了后山,请出了闭关的明台大师,言明情况。 明台大师年过古稀,鹤发童颜,他捋捋及胸的胡须,摇摇头,问:“你是说清风剑林冰卿是玉面魔女,俞守正和玄空从林府将她押到本寺,路上他们又被林冰卿毒杀,现在连玄天也被她掳去塔林?” 明台直呼几人姓名,但人家辈分在那,众人挑不了毛病,赶忙点头,就是心中有些别扭。 “那我便去瞧瞧吧。”明台眯着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胡须下的嘴角忍不住上挑,脚下生风,将众人远远甩下。 待几人再次来到塔林,又被守护弟子拦下了:“玄冥师叔,各位施主,师叔祖并未让放行。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在此等。” “你!”游沐宸气得直跳脚,从未见过如此冥顽不灵,不会变通之人。但又如何?他除了跳脚,别无他法。 邹展康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同时也觉无奈,他方才站在此处,只觉一阵风刮过,便瞧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进了塔林,才知那是明台大师。他连话都没来得及说,更不要说让明台大师开口让守护弟子放行。 碰,碰,碰……钟声突然响起,急促而深沉! “有人闯寺!”玄冥惊道。崇福寺有明台大师坐镇,又有变化多端的罗汉阵。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闯寺,不要命了吗? 玄冥大师又急匆匆赶往前殿,看看到底是何人在此刻闯寺!楚无水等人对视一眼,亦紧随其后。一来他们留在此处无用,二来他们觉得此人八成和林冰卿有关。 …… 唐无为赶了三天路,才赶到崇福寺,瞧着八百台阶,提气运功,无比轻盈,一路向上。甫一落到寺门前,直接开打!从寺门一路向里,无论谁问什么,说什么,一律不答,只是动手,却点到为止,从不伤人。 田奎几人赶到前殿时,就见一男子,他挺拔如松,仿佛世间一切都不能将其压倒,动作快如闪电赤手空拳将一群和尚打到无还手之力。 众人内心一颤,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号人物。 “施主,何为闯寺?”玄冥大师气沉丹田,每一个字说得缓慢,但传入唐无为耳中,却每一字都如洪钟巨鼓,震耳欲聋,但这些对唐无为来说没有一点影响。 唐无为将一个小和尚扔到地上,冷冷转过身,看向眼前一排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不觉一寒,如被狼王锁定的猎物,胆战心惊。待他看到游沐宸时,双眸一眯,却不停留,又看回玄冥大师,一拱手,道:“在下找人。” 玄冥大师暗自松了口气,问:“何人?” “林冰卿。” 玄冥刚松的气又提了上来,探究道:“施主和她是何关系?” “她是我师姐。” 游沐宸等人一惊,根据情报,林冰卿身边确实一直有一男子,没想到那人竟是他的师弟,武功还如此之高。 楚无水今日被林冰卿讽刺,原本心中有气无处撒,此时有了发泄口:“大胆狂徒!林冰卿这女魔头已被我们关押,你若识时务,便速速离去,待我们公审她后,来替她收个尸!若不识时务,那便别怪我们不气。”他虽如此说,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想借罗汉阵的威风而已。 唐无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无话。 狼,在瞄准猎物时,从不出声。 游沐宸道:“楚先生,您和他费什么话?既是那妖女的师弟,难保不是帮凶,他也进过百花谷,我们应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才是。” 楚无水点头:“狂妄小儿,还不束手就擒!” 唐无为依然沉默,但却抬步向前。 几个灰衣僧围了上去,却被唐无为三拳两脚打了出去。 玄冥飞身上去一手接住一人,心中骇然:自己的弟子自己知道,此人万不可小觑啊。 须臾间,罗汉院首座玄戒和十八罗汉赶来,迅速将唐无为围住。 玄冥大师偷偷舒了一口气。 唐无为眼角扫了一圈,看见十八僧人已布阵完毕,他嘴角微勾,突然向前数步,十八僧亦行云流水般转动起来,飞快地围着他转动。 他停下脚步,十八僧亦停。 玄冥道:“出家人不愿杀生,施主莫要为了一己之私,助纣为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唐无为向着塔林方向眺望,半晌儿收回目光:“你不愿杀我,我亦不想杀你,我只想见见我师姐。” “你若破了此阵,我便带你去。”不了解状况的玄戒冷哼道。 唐无为二话不说,伸手拔剑! 但见剑光一闪,直刺玄冥大师眉心。玄冥大师和十八僧也立刻动了! 谁知唐无为剑方刺出,脚下忽然一变,谁也瞧不出这步子的套路,只觉太快了。 那一剑直奔玄冥大师,只是为了虚晃一招,此刻他已攻到一灰衣僧的身前,右手收剑,左拳攻出,只一拳,将人击倒,再一闪身,便站在了阵外。 众人一惊,玄戒大师当即飞身而上,补上空位,另外十七人迅速移动,再次将唐无为困在中间。 唐无为也不虚晃一招,脚步一迈,又是一拳打到一人。 这是几人才明白,他方才哪里是要破阵,他只是在试探几人实力。待试探清楚,连花招都不稀罕使。 这样的速度与力量,即使众人再将他围住,也无济于事。 僧人心中明白,也便站立不动。 玄戒与玄冥脸色十分难看,于此同时,脸色十分难看的还有塔林里的明台大师。 第二十三章 明台大师 崇福寺的塔林乃是大大小小的舍得塔聚集而成,也是崇福历代祖师的埋骨处,这些大师生前名扬四海八方,功德深厚,死后之地自然不似旁人那般阴森鬼气。 此处的密道通往的乃是一间间地牢,正是用历代祖师之功德,镇压甚至净化万恶之人之地。 历代方丈在接任之前,亦会在此处闭关一年,潜心悟道。 明台大师正是上届方丈,对此地还算熟悉。 他甫一入地道,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面色不变,屏气凝神,探入地道。 一路悄无声息,走过一段向下的台阶,两边出现一间间整齐的石室。他挨个查探,终于在一间石室发现了玄天。 “你小子不错啊,被一个后辈给抓了。”明台站在石室外,发现没有发现其他人,语气不自觉放得轻松些。玄天苦笑道:“师叔,您就别埋汰我了。林家冰卿,名不虚传,我确实不如。” “哦?”自己师侄是什么德行,他还是清楚的。虽出家人淡泊名利,但这师侄却有股傲气。 傲气对礼佛无益,但若是做方丈却是极好的。因为傲气,便会想着庇护寺中弟子,便会努力将崇福寺强大。 可如今傲气的师侄竟然承认了林冰卿,看来她的本事更甚当年:“她在哪?” 玄天道:“应是最里处。” 明台甩甩衣袖,开了石室:“出去吧。” 地道的尽头,林冰卿面对最后一间石室,背对缓步而来的明台。 “大师将我引来,所为何事?”林冰卿缓缓转身,水眸婉转,却透着凛冽。当初玄天方丈震断长剑之事,她竟收到一个传音,让她于塔林密道相见。 没想到,来的竟是明台。 “林施主,别来无恙。”明台笑呵呵上前几步:“十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大师将我引来,不会只是想要叙旧吧。”林冰卿是认识明台的。十二年前,她曾亲手挑断了他孙子的手脚筋。 明台讪讪一笑,不自觉就叫出了林冰卿的名字:“林冰卿,你还是一如当年一样直白。” “大师你也一如当年一般——话多。” “冰卿啊,还为当年之事生气吗?”明台突然像个委屈的小孩一般:“我不是不知道我那孙子竟被他的娘养成了那种嚣张跋扈的性子,也不知他竟然祸害乡里嘛。这才跟你打了起来,小老儿在这给你赔个不是了。” 林冰卿冷笑道:“不敢,我心思歹毒,行事狠辣,是一女魔头。大师你是要为武林除害吧。” 明台尴尬地摸摸鼻头:“这不是当年一时气话吗?小冰卿,不要生气啦。”说着这老小孩竟然还撒起娇来。 林冰卿当年是真的生气了,她和明台乃是忘年之交,常常一起讨论武学,对弈品茗,彼此还算了解。 没成想当年竟为了他孙子之事起了间隙。她是伤心多于生气。 但十年已过,明台还有多少个十年,此刻的他头发都白了。 林冰卿心中一软,叹道:“你不会真的是要叙旧吧?”这便是一种退步了,明台嘿嘿一笑。 但随即,他又换上一副难得的严肃的模样,欲言又止。 “你再不说,我便走了。”林冰卿从进入密道,心跳便加快,有一种不安。 明台赶忙阻止:“且慢!”林冰卿此次没有再催促,因为她当真头一次见到明台如此惊慌。 半晌儿,明台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凝视着林冰卿,罕见地严肃道:“我让你来此是想请你帮忙。” 林冰卿道:“哦?什么忙?” “此时事关重大,若非必要,我也不愿向你提起。” 林冰卿等着他说下去。明台又道:“小冰卿,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修仙之人。” 林冰卿一愣,难道那人除了找到阿姐,还找了明台?她立马点头道:“知道。” “修仙之人乃是……啥?你知道?”这回轮到明台一愣,他准备解释的话已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不过,他没在意,而是转过话题道:“我们生活在凡人界,原与这些人没甚联系,但一年前,寺内来了一仙人。” 林冰卿不禁悚然失声,想起了玄空的脉象,疑问地看向明台:“你让我帮你什么?” 明台肃然道:“这位仙人只是偶尔借住在此,并未让我们做些什么。但自从他来到本寺,江湖便掀起了血雨腥风!”他凝重道:“而且,塔林的佛气也消散得七七八八。老祖说,塔林的佛气可以抵挡世间邪祟,但他不是长存的。邪气过剩,佛气便会消散。可这邪气自何处而来?” “你怀疑那位仙人?” 明台摇头:“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上月十五,我曾来过塔林,不知为何,那仙人受伤而归,我在暗处瞧见他周身黑气缭绕。” “黑气缭绕?” “对,脸上亦是满布黑气!我吓坏了,但他着急回去疗伤,急忙进入密道,并未发现我。” “你约我在密道相见,是那仙人已经离开了吗?”林冰卿问。 明台点头:“就在前日,他下山了。” “你如何得知?” “下山之前,他来找我,打听当年大侠唐啸天的事。” “唐啸天?我父亲林舒城的结拜大哥?” “对。就是他。当年他与乔万里比试,不幸伤重而亡。仙人问我他可有后人?”明台答。 林冰卿心中一颤:别人不知道,但她却知道唐大伯是有后人的,是一个儿子。那人找唐家后人做甚? 难道唐家有他要的东西? “你怎么回答他的?”林冰卿稳住心神,问道。 明台笑了笑:“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实事求是了。”他调皮地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我说我不知道。当年唐夫人身怀六甲,但唐大侠死后,他的仇家血洗唐府,一个不留,又一把火烧了唐府,就算怀疑唐夫人未死,也无从查证。” “你倒是坦诚。”林冰卿笑道:“不过我却不觉得你说了全部。” 明台苦笑:“还真是瞒不过你。我和唐大哥是旧识,也曾一起把酒言欢。我知道嫂夫人是北域雪族之人。因此,我觉得唐大哥八成有后。” 林冰卿点点头:“可你还是没说你要干什么?” “我要请你和我一起杀了那人!” 第二十四章 出人意料 阻杀仙人,这样的事从一个凡人嘴里说出显得有些不自量力,又异想天开。 但林冰卿知道,这样的事并非史无前例。要知自古以来只要有欲,便有方法。 前朝末代帝王邵贤机缘之下救一受伤仙人。恰逢三年干旱,仙人康复后为报恩,替其施云布雨。 邵贤见其本领,又知其百余岁却如而立,便欲修仙,奈何无灵根,遂起歹心。 他吩咐手下能人异士,趁仙人不备,又有凡人界压制,一击击中,杀了仙人。 但此事是个秘密,花子枫当年以此为戒,教育她不可随意暴露修仙身份。 思及此处,林冰卿不得不谨慎些:“明台大师,你我凡人之躯,如何斩杀仙人?” 明台亦知其中困难,道:“我知,但若不杀他,武林必乱,甚至可能生灵涂炭。我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众生受苦。冰卿,当年你嫉恶如仇,怎地,十年后,岁数长了,胆子却小了呢?” 林冰卿噗呲一笑,知道明台不知她修士身份,稍微放心道:“听你说话,一点不像得道高僧,倒像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小子。” 明台撇撇嘴:“你别拐着弯地骂门口那些道貌岸然的臭小子了。我可跟他们不一样。” 林冰卿笑道:“是不一样,你可比他们胆大。要是他们知道有仙人,定会抱着仙人大腿求好处。我看啊,那仙人倒是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若是找他们,什么事都不用亲自出手了。” 明台皱着眉,想了想:“他们也那么差劲吧。” 林冰卿淡笑着看着明台,也不说话,将他看得心虚。“好了,不说他们。我答应你……你先听我说完。”林冰卿抬手阻止明台,接着说:“那位仙人到底有无问题,我要查。你不要轻取妄动,一切听我的。” “没问题。”明台本就这么打算的,他是知道眼前之人的厉害的。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林冰卿缓声道:“你为何不找我父亲?” 明台一愣:“我找了呀,不过,没找到。你父母不是云游四海,归期未定吗?” 林冰卿陷入沉思,林娇故意提示自己崇福寺,果然这里有修仙之人。那父母呢?会不会也在这里? 整个崇福寺她都查过,只有塔林密道适合藏人;而密道石室里,只有眼前这间密室,无窗且能隔绝神识! 她望着密室深思,状似无意道:“不知这间石室后面关着何人?” 明台略一皱眉,这间石室无窗,不过方寸,又暗无光亮。建成之后,只在五十年前关押过杀人狂魔莫生,便再未启用过。他也是这么告诉林冰卿的。 林冰卿借口想见识见识,便让明台将其打开。 石门一开,林冰卿便瞧见了石床上盘坐着两个人。 十年不见,但她还是一眼将其认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父母! 与此同时,唐无为结束了与众僧的对峙。 他突然转身向山门而去。待他真的出了山门,下了山,众人有些懵,此人来得莫名其妙,走得更是突然。 “不好!”玄冥眼皮突突直跳:“会不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众人又匆匆来到塔林,恰好碰到明台大师。 “师叔祖”玄冥施礼问道:“可抓到……” 明台抬手示意其不必再说,点点头道:“已经关在了塔林里。至于玄天,他已经回房间了。” 楚无水一喜:“大师,不如将她关在旁处吧,方便我们审问她。” “审问?”明台摇头,边说边走:“只有塔林关得住,待你们公审之日,再将其带出。否则,后果自负……”到最后一字,只剩下浑厚的声音飘在空气中,震得众人脑袋嗡嗡直响! …… 崇福寺山脚下,阳光照耀,一棵古树下坐着一男二女,其中一男一女看上去四十左右,另一女子瞧着也就二十多岁。 那女子一直望着台阶,突然眼前一晃,唐无为轻松落地,来到她身边:“师姐。” 此人正是林冰卿,她笑着将他拉到另外两人面前:“无为,我找到了我的父母。”又转过身又对着父母道:“爹娘,这位是我师弟,唐无为。” 唐无为当即上前,躬身施礼:“伯父,伯母。” 林舒诚刚要笑着点头,却突然激动地一把抓住唐无为:“你……你……” 唐无为一脸莫名其妙,林冰卿亦不清楚状况,只能询问地看向母亲。 林母苗凤也有些激动,她一手握住林舒城的肩头,一手颤抖地伸向唐无为。 “爹娘,怎么了?”林冰卿突然有个神奇的想法,不可思议地看向唐无为。 “你们一个个像狼看见猎物似的盯着唐木头,做什么?”阿飘躲在大树的阴影里,啧啧称奇。 林冰卿没理他,只等着父亲解释。 林舒城颤声问:“孩子……孩子……你……可是唐大哥的孩子?” 唐无为浑身猛地一僵,如堕冰窖。他看着林舒城,目光中透着希望和恐惧。 见他半晌不说话,林冰卿赶忙道:“爹,无为没见过亲身父母。他十岁前是跟着乳母的,但乳母始终未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林舒城恍然大悟,拉着唐无为的手不肯撒开:“错不了,一定错不了。你定是唐大哥的孩子,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林冰卿瞧无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连忙帮他问道:“爹,人有相似,不会有错吗?” 林舒城刚欲确认,苗凤赶紧拉住他,温柔地问唐无为:“无为,你乳母可有给你一些东西?” 唐无为下意识看向林冰卿,见她点头,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 那玉佩通体洁白,唯有中间有一块鲜艳的红色。 林舒城一见,激动地涕泪横流:“孩子啊,这块是唐家祖传之屋物,错不了了,你就说大哥的儿子!我……我……我对不起你啊~” 第二十五章 一丝魔气 海啸前的水面往往都是平和的。 亦如林冰卿此刻,她表面风平浪静,心中却暗涛汹涌。 无为随身携带的玉佩里暗含血魂,而玉佩是唐家家传之物。就在不久前,明台说那人已开始打探唐家后人,难道他已经有眉目了? “你怎么了?”阿飘鲜少见到林冰卿如此严肃,不由担心。 “阿飘,根据你的了解,那个绝杀阵可以困住什么级别的人?” 阿飘难得慎重,原地转了几圈,严肃道:“按照凡人界的压制,我想他困住的人必然不凡,怕是比你师傅厉害的多。还有,我猜那里应该还有其他阵法,不然,不会如此劳师动众。”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林冰卿也着实一惊,紧抿嘴角,眼中尽是担忧。 阿飘故作轻松道:“怕什么?反正都有压制,你又不是孤军奋战。怕甚!” 林冰卿扯扯嘴角,闭目思索一凡,缓声道:“事情可能更糟。你可知我为玄空把脉,发现了什么?” 阿飘老实摇摇头。 “一丝魔气!” “魔气?”阿飘一惊,回想当时场景,双眸一亮,问:“你怀疑是玄天?” 林冰卿摇头:“他不是魔族,只是凡人。我猜明台口中的仙人应是魔族。那丝魔气八成是此人放入玄天体内,以便控制他。没想到玄天为玄空疗伤时,将一丝魔气一并渡去,奈何玄空那时毒气入体,再经不起折腾,这才……” 阿飘了然,叹了口气,随即嘴角一勾,笑道:“虽说事情更加棘手,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你就和我做个伴,一起做个鬼。” 林冰卿噗呲一笑,嘴角却立马落下,摇摇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暗,但事实恐怕并非如此。” “你怀疑?” “我怀疑是那人故意让阿姐写信向我求助。他也料到我会来崇福寺,便提前离开,以便我找到爹娘。再从爹娘处得到唐家后人的情况,进一步寻到血魂……”越说,林冰卿越心惊,有了自己的“帮助”,他简直事半功倍。 阿飘打断她:“可他为何不直接对你父亲搜魂?不更方便,别告诉魔族也有压制。” “自然有,且因魔族和妖族天生强大,压制更甚!对凡人搜魂,天道责罚更重。” “魔族会怕天道责罚?”阿飘撇撇嘴。 “魔族亦是修仙者,只是修得魔气而已,为何不怕?他们称魔,是因修炼道法,并不是因心生入魔。此魔非彼魔。” “你好像很了解魔族?” “你要是有个游历四方(四处闯祸)的师父你也知道。”林冰卿嘴角不自觉上扬,想到师父,心里暖暖的:“而且,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我没想到的。” “那接下来怎么办?” “既然已经在明处了,索性就让他好好看看。” …… 秋风扫落叶,木叶无边,萧萧落。 崇福山上青黄一片,山顶的崇福寺庄重雄伟,每日晨昏定省的钟声让人在繁杂无边的生活里得到平静。 也许正因为如此,有些人愿意在这样的地方活着,不管是是因为他们对人生厌倦,想寻一世安逸,还是因他们天大地大,无别处容身。 崇福山脚下有个小镇,名叫三道镇。 镇口有一个小店,前面大堂里只有五张桌,卖些简单的小菜,只卖一种酒,后面有三五间简陋的房,店主是驼背独眼的李老头。 这间小店开了不知多久,但人一直不多,因为这里环境不好,菜色单调,唯一差强人意的便是那口酒。 李老头从没有想过要雇人,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守着这个小店,孑孓一身。 一个月前,酒肆里来了一个人,她独自一人,身无长物,只带着一把漆黑打大伞和腰间的葫芦。 李老头一眼看见她时,便觉她与众不同。 她对李老头的残缺并没有在意,甚至连眼神里都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歧视,更是没有同情。 有时候,同情比歧视更令人无法忍受。 事实上,她对一切都不在意,无论是酒还是菜。 最奇怪的是,她每次都要把酒倒入葫芦里再喝,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甚至是怪癖。就像李老头,他从来只吃酒酿花生。 她白日里总是坐在靠窗的桌子前喝酒,一杯接一杯,而那把大伞便支在窗前,在桌前遮出一片阴凉;不喝酒时,她就隔窗眺望,望着山里若隐若现的崇福寺发呆。 有时,她喝久了,便趴在桌上睡一觉。 晚上,她便宿在酒肆后院的房里面。 她很少说话,即使要酒,也只是指指酒坛,但偶尔却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渐渐地,整个镇都知道酒肆里有这么个奇怪的人。 而这半个月来,镇里其它店陆续满员,来了很多江湖人,因为再过三日便是在崇福寺公审玉面魔女的日子。 可住的栈越来越少,但依然有人赶来,于是李老头的店陆续有了其他人。 这天早上,李老头起床时发觉天气渐亮,特地找出件半新不旧的薄棉衣穿上,才走到前面开始打扫。 他甫一入大堂,便瞧见一个手持拂尘的老道和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从镇口骑马走来。这些日子有很多这样的江湖人骑马入镇。 两人打马而过,但没过多久,却又退了回来,竟在小店前下了马。 李老头赶忙上前:“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老道道:“我们既不打尖也不住店,就想问你两句话。” 李老头拿下肩头上的白抹布,抖一抖,开始擦桌子,并不接老道的话。 书生忽然笑了笑,道:“一钱银子一句话,怎么样?” 李老头赶忙弹弹椅子上灰:“两位快请坐。” 书生和老道笑着坐下:“你是这的小二?” 李老头嘿嘿一笑:“对。”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 书生笑道:“这也算一句?果然是做生意的。你们老板呢?” 李老头指了指自己,又伸出一根手指:“我也是老板。” 书生一噎,顿了顿,摇头笑道:“你在这住了多久?” “二三十年了。” 书生又问:“你可知镇里共有几间栈?” “大栈一个,中性栈三间,像我这样的小店,嘿嘿,只此一间。” 书生问:“一共可住几人?” “大栈有二十间房,三间中型栈共有二十八间房,我们店只有五间房。” “你怎么这么清楚?”老道惊奇道。 老李头又伸直一根手指,笑道:“同行之间嘛,总要了解一下。我眼瞎,心不瞎。” 书生噗嗤一乐,也不在乎这一钱银子,接着问:“有问有见过这个人?”说着拿出张画像,上面画着一个剑眉星目的俊朗男子。 “没有。” 书生又问:“最近这几日,有没有人拿着这张画像来找人?” “没有。” 书生和老道对视一眼,扔下一锭银子,出门上马而去。 李老头拿起银子掂了掂,笑道:“原来赚钱这么容易,再多几个这样的人就好喽。” 他回过身,才发现那奇怪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出来,正站在后门看向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六章 干莫之后 李老头笑着招呼:“今个起得倒早。” 怪也笑了,摇了摇酒葫芦道:“没酒了。” 李老头赶忙拿了三坛酒放到她常做的桌子上,笑道:“若是天下人都像你这般喝酒,那我们可发财喽!” 怪笑着走过去,坐在老地方,支起黑色的大伞,缓缓将酒倒入葫芦,又对着葫芦开始喝酒。 今天这怪似乎有些异常,她的酒喝得异常地快,眼睛越喝越亮,她不再眺望崇福寺,而是频频盯着店门,似乎在等人。 但饭点已过,小店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李老头连连打哈气,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得,今个儿又休息了。” 怪突然开口说话,清冷的声音如清泉叮铃:“一会儿便会有人的。” “你怎么知道?”李老头顺口问道。 怪笑了笑道:“掐指一算。” 李老头噗呲一乐,全当个笑话听,但谁知怪果然会算。 过了晌午不久,小店里果然来了三四拨人,皆是江湖中人。 第一拨人一个白须老者带着一个小书童。 小书童十一二岁,个子不高,一双大眼睛,叽里咕噜转,机灵得很。两人点了一盘牛肉,一碟花生,一碟干豆。 第二拨人一对夫妻,男人手里握着一柄剑,女人腰间缠着一条鞭。两人话不多,只点了一壶酒,一盘牛肉。 第三拨人来得最多,是三个人一个小孩,一个女人,一个乞丐。 这三种人是江湖上最不能随意招惹的人,没成想今个儿倒是聚在了一起。小男孩个不高,一身红衣,极喜庆。那女子一身嫩粉衣裳,戴着金首饰,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她一进屋,屋子里就有一股子呛鼻的香气。不过,看年龄却是不小了,做那男孩的奶奶都足以。 至于那乞丐,除了衣服破旧,有补丁,倒是干干净净的,仔细看,还有骨子儒生气。 李老头心里暗想:“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岁数大了,什么人都要见见喽。” 小店就六张桌,这会子,差不多满了。李老头乐呵呵地忙碌着,想着赚这么一日,倒可以休息几日了。 这三波人连带着怪均是闷头喝酒吃菜,不怎么说话。就算说话,也是低声细语,不愿旁人听去。 怪调整一下黑伞的位置,继续喝酒,却不再盯着门口看了。 半晌儿,那女人一直盯着小书童瞧,小书童也不在乎,继续吃着花生,还抛起来,用嘴去接,玩得不亦乐乎。 女人忽然笑了:“这小家伙真可爱。和我儿子差不多。” 小男孩闻言嗤笑一声,不再说话。小书童倒是笑嘻嘻道:“那您儿子定是聪明的。” 女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道:“这么说,你很聪明了。” 小书童傲娇地点点头:“那是,我可是过目不忘。这江湖上的人或事,凡是我听过,见过的,便没有忘记的。” “当真?” “那自然。” 乞丐突然道:“这几日总有人拿着一张画像叫人辨别,你可知那画上之人?” 小书童嗤笑一声:“当然,你们也知。此人盗取血魂,被乔家悬赏缉拿。”说完,他转着大眼睛向一旁的怪瞥去。 “血魂?”女人接口问:“那是什么?” “血魂啊~”小书童抛一颗花生,接住,嚼了嚼:“我也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小男孩嗤笑道。 小书童无所谓道:“我是说我听过的都知道,那我没听过的怎么知道。”他笑嘻嘻地拍拍手上的花生皮:“不过,我爷爷是知道的。你们要是想知道,就像我爷爷请教吧。” 几人将目光转向小书童身边的老者,只见他发须发白,满脸褶皱,但双眸却是极亮。乞丐一拱手道:“老爷子,敢问这血魂是何物?” 老者瞥了眼坐在窗前的怪,卖起了关子:“要说这血魂,还要从唐家说起。” “唐家?唐门?”乞丐追问。 “非也。”老者捏着胡须,摇摇头:“此唐非彼唐。你们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的唐啸天。” 乞丐刷地站起来,激动道:“霸刀唐啸天。那可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眼中更是孺慕之情。 老者点点头:“那血魂真是唐家的家传之宝。” 所有人,包括那对夫妻都看向老者,只除了那怪。 老者瞥见怪的手顿了一下,嘴角微勾。 女子奇道:“不是偷了乔家的东西吗,怎变成了唐家?” 老者喝口茶,淡笑不语。 小书童解惑道:“二十多年前,唐大侠招人暗算而死,全家亦被杀害。乔家便安在了唐家旧宅旁。” 几人交换眼神,这件事江湖中人都知道,原本的南林北唐,变成了南林北乔,乔家派人驻守在唐家旧宅,名为保护,但实际上,大家心里清楚。 小男孩点点头,接着问:“那血魂到底为何物?值得人去偷?” 老者嗤笑道:“何为偷?人家那是取。” 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解释说:“远古时期,神将干莫为了抵抗魔族,打造了一把刀,名唤噬天。此刀尤为霸道,得以斩杀魔王。但魔王的魔气附着在噬天上,日积月累,此刀有了魔性,可以使用刀者魔化嗜血,唯有干莫能抵抗。但此刀终究变成邪物,干莫欲毁此刀,却没成想此刀竟有灵性,自堕凡间。”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心想这和血魂何干,但故事却是好故事,就耐着性子听。 “噬天落入凡间,引起人们的争夺,更将人间变成炼狱。干莫深感愧疚,便自贬入凡尘,以一身浩气镇住此刀。后来,只有干莫后人才可以压住此刀。此刀便是霸刀,而干莫在人间便是姓唐。” 李老头惊呼:“竟是如此,我也曾听过唐大侠的盛名,没想到他竟是神将干莫的后人。” 乞丐亦道:“难怪世间除了唐家人,无人能用霸刀。” 老者点头:“不是所有唐家人都能用霸刀,若有一代无人能镇,便用前任主人的心头血镇其魔性。长此以往,众多心头血便凝成血魂。血魂有魂,长存世间。无形无态,自在逍遥。就算血魂出现在你眼前,你都不会认出来。” 乞丐惊道:“那人是唐家后人?” 老者点头:“是也。唐家后人,唐——无——为。” 那对夫妻突然看向老者,而老者则看着那怪。 “啪,啪,啪……”门外响起一阵掌声:“好故事啊,不知老前辈说的唐无为可是此人?” 第二十七章 同道中人 几人朝门口望去,只见三个人押着中间一男子,正是画像之人。而那三人均是二三十岁的男子,方才说话之人打头,腰间别着一把大刀,后面两人皆是佩剑。 乞丐起身,笑嘻嘻道:“乔少主,游少主,邹少侠,好久不见。” 这三人正是乔家少主乔恩杰,试剑山庄少主游沐宸,无极剑邹展康。 游沐宸瞥了眼后面的女人和小孩,嗤笑一声:“臭乞丐,谁和你好久不见。” “呵呵……”女子捂着嘴,扭着腰,晃着身子来到游沐宸面前,拿着手帕轻拍他的胸,嘟嘴道:“哎呦,游郎,好久不见啊。” 游沐宸嫌弃地拍开女子的手,一提剑:“扈三娘,我劝你还是离我远点。” “哈哈哈,还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啊。”女子娇笑一声,但还是后退几步。 老者看向摊倒在邹展康身上之人,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唉~唐公子,几月不见,你怎成了这幅样子?” 唐无为苍白着一张脸,嘴角扯了扯:“我也没想到。呵呵,马有失蹄,人有失足。” 老者笑了笑:“不过,当日我所言可对?” 唐无为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老者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没砸我的招牌。” 小书童嘻嘻一笑,从竹筐里拿出一个本子,拿起一根毛笔刷刷记下几笔:贤启二十九年,指引唐氏后人寻回血魂,回归宗族。 刷地一下合上本,众人瞧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功德簿。” 唐无为嘴角一抽,但却没有说什么。 与此同时,那对夫妻突然向前几步,只见那男子拱手道:“在下花十三,敢请几位放了这位兄弟。” 游沐宸嗤笑一声:“绝命双花?呵呵,你们认识?” 花十三道:“恩人的朋友,自然是我们的朋友。” “恩人?”乔恩杰开口道:“久闻绝命双花侠义无双,有恩必报。但若要放了此人,恕我等不能从命。此人偷了乔府的东西,又是玉面魔女的帮凶。此次我们也是将他押往崇福寺,与玉面魔女一道受审的。” “呵呵……”小书童噗呲一乐:“是一道受审,还是用他逼迫林冰卿就范?” “无知小儿!”游沐宸喝道:“那林冰卿早已被明台大师押在寺内,我们犯得着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吗?” “再卑劣的,你们也不是没用过?”小书童一点也不憷他。 “找死!”游沐宸将突然拔剑,直刺小书童。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泛着白光的手,直接抓住了那柄剑!试剑山庄的剑,凡是流入江湖,必是削铁如泥。如今却被一双手抓到了。 只见那双手向外一推,一个转身护在小书童面前,双手在胸前交握,活动手腕,冷笑道:“游郎,你怎地不只不怜香惜玉,还不尊老爱幼呢?” “天蚕丝!”乔恩杰紧紧盯着扈三娘胸前的手,惊道:“这手套怎么在你手里?” 扈三娘微微一笑,竟然倒有几分魅惑,想来年轻时也有几分姿色:“想不到乔郎如此孟浪,你盯着哪里看呢?” “你!”乔恩杰一张脸气得通红。 扈三娘见好就收:“哈哈,自然是从你府里偷的了。” “什么?” “南林北乔,不过如此。”小男孩突然站起来,冷笑道:“我们沧州三害平生最喜坏事,最讨厌别人比我们做的坏事多。玉面魔女不是洗劫了试剑山庄、无极门嘛,我们就打算偷了乔府,再端了林宅。 啧啧,可你们乔家真是稀奇,明明人家只是拿回自家东西,就被你们说成了偷。难不成,你们当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唐府占为己有?” “你胡说!”乔恩杰厉声道:“既然你们承认罪行,还不束手就擒?” “哈哈哈……”扈三娘笑得花枝烂颤,扶着小书童的肩膀:“小屁孩,他说什么?” “他让你们束手就擒。” 扈三娘笑够了,直起腰:“乔郎呀,想抓我们扬名?你还嫩了点。我劝你们,放了姓唐的,我们放你们走。” “什么意思?”游沐宸悄然退回,和乔恩杰、邹展康三足鼎立,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五人:“沧州三害竟然帮着绝命双花做好事了?” “呸!”小男孩道:“你们名门正派想做什么?我们偏要阻止。不要东拉西扯,不放人就打!”说着就要上前。 花十四也上前一步:“多说无益。今日除了留下唐兄,你们别无选择!” 江湖上以少胜多,不足为奇,但眼前的五人个个实力不俗,乔恩杰三人心里无底。 游沐宸突然拔剑,将唐无为拉过来,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邹展康一皱眉,这种打不过就找挡箭牌的行为哪里是一个剑的该做的。但他虽不齿,却也没有阻止。 小男孩当先一步,仗着身量小,嗖嗖三步,窜到游沐宸身旁,双手抓着他的腰,一翻身,骑在他的头上,右手一指,直奔他右手虎口。 扈三娘双手如电,攻向乔恩杰,花十三几步上前与邹展康对视。 这一切说的慢,但其实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哐当一声,游沐宸虎口发麻,抓不住剑。 离开了游沐宸的桎梏,唐无为无力地就要跌到,花十四匆忙将其扶起。 乔恩杰一愣,被扈三娘抓住右肩,迅速点了几处大穴,动不了。 “让你们放入你们不放,非让老子动粗。”小男孩嗤笑一声,翻身而下,几人均神色轻松。 啪啪啪……“不愧是百花谷的传人。动作干净利索,配合默契。”老者缓缓站起身,矍铄的双眸熠熠生辉。 众人脸色一变,小店里一股肃杀之气顿气,乞丐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前辈,百花谷早已被灭,哪里还有传人?” 老者哈哈一笑:“唐公子,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真臭屁!”小书童嘀咕一声。 唐无为无力道:“疏狂先生。” 乞丐和花十三对视一眼,就算是疏狂先生,老谷主的安排极其隐秘,他也不应该知道。 老者似乎瞧出他们心中所想:“花三娘,贤启五年,老谷主出谷所救,传鹰爪功;花七郎,贤启九年,被仇家追杀,误入百花阵……” 扈三娘和乞丐面色惨白,惊恐地看向疏狂先生:“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老者眉毛一挑:“如果你活得久了,也会知道这么多。”他转向一直坐在窗边的怪,道:“是吧,玉面魔女林冰卿。” 已经被几人控制的乔恩杰三人猛然转向窗口,盯着那个背影。 林冰卿缓缓转身,她看向唐无为时已经禁不住地颤抖起来,就连她的心也痛了,但她并未多言,直面疏狂先生:“没想到疏狂先生竟是同道中人,不如,请出你的主子,我们谈一谈吧。” 第二十八章 近在眼前 一声同道中人,听得几人云里雾里。 唐无为不可思议地看向疏狂先生。疏狂先生回望唐无为,微微点头,广袖一挥,花十三等人皆陷入昏迷,再一挥手,小店的门咣当合上,整个大厅,只有疏狂先生、小书童、林冰卿、唐无为还清醒,当然,还有一只鬼。 林冰卿瞬间来到唐无为身边将其扶起,手顺势为他把脉:“散字诀!”说罢,她素手由下至上从他的后腰推至后背,于后颈处逼出一个金字——散。 儒修! 她抬头冷眼看向疏狂,森然道:“儒修修的乃天地浩然正气,虽有放浪不羁之时,却极是正义守德,如何要帮魔族残害凡人?” “他是儒修?”唐无为已恢复了气力,在长寿山时,他见疏狂,只觉其浑身气息方正混圆,并无灵气光辉。 林冰卿点头。 儒修和灵修不同,修的不是灵气,而是天地间浩然正气;修行方式不是通过吐纳吸取灵气,而是通过修身养性、参禅悟道、积善修德等方式累积浩然正气。 儒修之人,多半有着文人的傲骨正义,如何会助纣为孽,故林冰卿有此一问。 疏狂捋捋胡须,摇摇头:“非也,非也。我乃顺应天命,而非助纣为孽。” 林冰卿紧盯疏狂双眸,见其坦荡如清风皓月,心中略安,缓声道:“愿闻其详。” 疏狂先生赞赏地点头,这种时候,不主观臆断,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心性佳也。 “你不觉得你们还少一个人吗?” 所谓你们,林冰卿自然想起来同是修士的花子枫,当下一惊:“你们也抓了他?” 疏狂笑着摇摇头:“其实我很佩服你。敏感,果断。你发现魔族痕迹之后,竟将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果断将已暴露的自己大大方方展现在我们视线内,又让唐无为按心意去查找家族被灭真相,从而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你还在我们掌控之中。 若非你不知真正的血魂在唐府旧宅之中召唤了唐无为,阴差阳错破坏了他的复仇,倒是成全了我们。 最妙的是,你竟让花子枫去寻找原本属阳,却在最近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间阴魔之气渐强之地,又让他排查哪里可能设有绝杀阵。这简直是釜底抽薪,若不是恰巧那人每隔一月会去那处查看,当真就让花子枫在那处地方动了手脚。” 疏狂越说,目中赞赏之色越浓,他一直以为灵修便是那些不讲计谋,只以实力硬打的莽夫,没想到竟然遇见了林冰卿。 “道友谬赞,敌人到底是谁,我都不知道,总不能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这才想了这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但还被道友拆穿,还是道友深谋远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冰卿此刻说起套话来,毫无包袱。 果然,这世上没有人会不愿意听好话,区别在于你如何去说。 疏狂的眼角眉梢都带有笑意,一时间竟年轻了许多,像个二十几岁初出茅庐的小子。他强忍笑意道:“林道友,我知你十分好奇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见林冰卿点头,他接着道:“我现在只能告诉你的是我之所以去找林娇,不只因为她是你姐姐,可以将你引回,更是因为她嫉恶如仇,又善良宽厚。所以,这次之事,她顶着我们暗中的‘压力’,真的是没杀一个无辜之人。” 林冰卿双眸发亮,星星闪闪,十分耀眼。 他接着道:“至于百花谷老谷主,我只能说天命如此。其他的,我想请你和无为兄与我走一趟,自会有人为你们解惑。” 林冰卿双眸渐暗,提起花伯,心中依然伤感,其实她自踏入修仙之路起,便清楚凡人界的人迟早都要离开她,生老病死,天地法则而已。但真实发生在眼前时,她依然忍不住悲伤,这可能也是她迟迟不能结丹的一个原因吧——凡心太重,羁绊过深。 …… 原本以为要去很远的地方,不是远离城镇,便是深山老林。谁成想,林冰卿和唐无为只是随着疏狂先生走出镇口,绕着崇福山山下小路,行至山阳面,顺着一条小路向里,在一处分叉路口向下而行,最终走到一处人烟罕至之地。 林冰卿深深叹了一口气,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要找的地方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但反过来一想,崇福寺香火鼎盛,确是镇魔的好地方,明台又曾经提起寺内塔林的佛气锐减,种种征兆,她为何没有早点告诉花子枫呢,唉…… “便是此处了。”疏狂说完,和小书童一起盘坐入定,听着远处传来的钟声开始日常养气,全然不管林冰卿二人了。 “这……”唐无为刚要说话,却被林冰卿拦了下来。 林冰卿四处逛了逛,在某棵树下停一停,在某颗草前蹲一蹲,最后竟然也盘坐:“无为,坐下修整一番吧。” 半日过去,日头西去,林冰卿睁开双眸,悄然起身,秋风萧瑟,落叶满地,一踏上去,沙沙作响。唐无为和小书童亦睁开双眸,好奇地看着林冰卿忙碌,唯有疏狂闭目养神,嘴角却微微上勾,显示他并未入定。 “左边第三棵树和身后第九棵树、右边第七棵树皆是阵眼,须同时拔出才可。”阿飘盘坐在一颗古树的伞盖中,嘟囔道:“没想到凡人界里竟用上了如此高深的迷阵,我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不破坏阵法便能入内的法子,只能将其破了。” 林冰卿点点头,传音与唐无为,两人同时运功,破了迷阵。 只觉眼前场景迅速转换,最终换成一副荒草乱石,枯木阴凉之地。 扑棱棱……一只白鸽突然朝林冰卿飞来。 林冰卿一惊,那是她留给明台的,伸手抓住白鸽,取出纸条,上书:小冰卿,塔林佛气殆尽,崇福寺山底,速救援。 林冰卿拿着纸条,刚欲让白鸽带领,就见一人跌跌撞撞而来,正是明台。只见他面色惨白,上半身全身血污,瞧见林冰卿,只叫了声:“小冰卿”,便倒地不起。 第二十九章 揍了再说 林冰卿迅速为明台止血,并运功疗治。 这期间,她心绪翻涌,一直以来,她以己度人,私以为他们只是想救人,并不愿造杀孽。没想到,他们竟将明台一介凡人打成如此重伤,又丢在迷阵之中!真真可恶。同时,她又有些自责,若她阵法再精通一些,而不是只靠阿飘,便可早些进来。 疗完伤,她将明台轻轻靠在一颗枯树旁,而后冷冷地看向疏狂,厉声问:“这就是先生口中的不伤一个无辜之人?” 疏狂尴尬地拽拽胡须:“我说的是不杀,不是不伤……”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如蚊子嗡响消失不见,他一叹气:“唉……他怎这么冲动。”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狼毫笔,凌空写了一字:“愈”。金光闪耀的“愈”字迅速没入明台眉心,一道柔和的光笼罩住明台。 修士的灵气,因无灵根,凡人根本无法承受,但儒修的浩然正气却不然,这愈字诀不仅对明台疗伤有益,更对日后练功有益。 林冰卿面色稍霁,勉强不再与疏狂追究此事,说起另一事:“先生可满意?” 疏狂一愣:“此言何意?” “难道方才不是测试?”林冰卿冷嗤一声:“先生算准了我们无路可走,一再试探逼迫。但先生要知适可而止,既要我们来,便说明有些事只能我们可以做。就好比此处聚集灵气、佛气、魔气、妖气、还有浩然正气,原本处于平衡,如今却紊乱得很;再比如,此地之阵明显用于镇魔,若用魔气破阵,适得其反……” 她的声音如清泉婉转清幽,却让疏狂越听越冷,心道:“糟糕。” 果然,林冰卿下一刻沉声道:“不知若我心情不顺,灵气失控,导致此地气息失去平衡会如何?或者若再惹得我一时想不开,拼个鱼死网破又如何?” 疏狂赶忙接过话:“道友,有话好说,好说。”他心虚地偷拍前胸,再次扬起笑容:“在下根本无试探之意,只因我不知出阵之路,才等他回来,仅此而已。” 林冰卿略一皱眉:“先生此话当真?还是莫开玩笑,谁不知疏狂先生博古通今,无所不知。” “比真金还真。”疏狂苦笑,就算有试探之意也不能承认,何况原就没有:“此乃上古阵法,在下才疏学浅,目前还无法参透其中奥妙。倒是林道友在阵法上造诣极高,鄙人望尘莫及。” 林冰卿亦知此阵难破,若不是阿飘,他们现在还在外面,正待说什么,突然,她素手一番,折下一段枯枝,掷向身后一颗枯树。 黑黝黝的枯树周围瞬间起了黑色的雾,黑雾聚拢,从中走出一人。黑衣广袖,脸方鼻挺,浓眉大眼,竟有几分儒雅。随后,黑雾又迅速消散。 此人身份不言而喻。 林冰卿自见到唐无为被绑,心中便郁气难消,又见明台被伤,更是怒不可遏。得着始作俑者,又知他不能用魔气,当下也不气,提拳相迎,揍了再说! 一套五行拳,全是攻势,一招甫发,次招又到。招招狠辣,不留情面。 疏狂摇摇头:“这是生气了。” 唐无为点点头:“确实生气了。” 阿飘刷地打开折扇:“气大发了。” 魔族那人见林冰卿气势汹汹,虽不能动魔气,但依然从容,未将她放在眼里。细细一看,见其只有招式,未用灵力,又对林冰卿有了几分赞赏,不管如何,还是有些脑子的。 不过,他到底小瞧了林冰卿,林冰卿当年的名气都是一招一式,拼实力打出来的,并非靠着家族优势。可他自幼在魔族,并未用过世俗功夫,此时显出了劣势。 只见林冰卿右手成掌,一劈,不待那人躲过去,又变掌为拳,钻字拳发力,冲打上盘。一瞬之间两人已拆打十多招。那人也挨了数拳。 疏狂适时出来做和事佬:“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点到为止罢。” 那人顺势停下,林冰卿却做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趁其不备,一拳打到那人右眼上。顿时出现一只熊猫眼! “噗呲……哈哈哈……”阿飘笑得前仰后合,他是万万没有林冰卿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魔族之人不可思议地看向林冰卿,林冰卿眼眉一动,挑衅地看着他,那样子活脱脱地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顿时气塞胸臆。 唐无为默默转身,勉力忍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疏狂一愣,忍不住翘起嘴角,但看那人越来越黑的脸色,赶忙上前,低声道:“时间紧迫,大局为重。”这才压下那人的怒气。 这一拳不含灵力,但有内功,此拳打完,林冰卿却是极爽快的,顿觉郁气全消。 那魔族之人深吸一口气,揉揉眼眶,竟气气施礼道:“在下魔族魔王麾下右护法,商瑞。” “魔族右护法!”阿飘一激动,从树干上倒栽下来,又一转身,飘到林冰卿面前:“你这回惹上事了!” 林冰卿嘴角紧抿,咬着后牙槽道:“我就应该刚才把你左眼也打青。”这话她不是传音,而是说了出来。商瑞下意识捂住左眼,后退一步。意识到不对,他又尴尬地摸摸鼻头,活了上千年,头一次被人打得……一言难尽…… 而此时林冰卿好不容易舒畅的心情又淤堵了。 魔族右护法要救之人能是无名小辈吗? 布阵之人能是等闲之人吗? 救了人之后能不惹上麻烦吗? 一系列问题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恕我们无能为力。”林冰卿直言道。 “你怕了?”商瑞冷笑一声:“我以为凭清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教出的徒弟也是不差的。” 林冰卿咬紧后牙,抬手揉揉太阳穴,她终于知道眼前之人拐了山路十八弯,找自己和无为的原因——之一了。 商瑞看见昏迷的明台,又道:“在下未料到明台会跟踪我,一时不察,竟让他进了迷阵。他缠着我打,无奈之下不得不打伤他。” 林冰卿霎时变得锐利起来,如冰锥一般:“你威胁我?” 他那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你们若不帮忙,无奈之下,生死勿论! 第三十章 破绝杀阵 商瑞一愣,心中委屈,他明明是要解释一下打伤明台的原因,变相道个歉,示个软而已。 但道歉之言,哪里能够拐着弯说的。 于是,商瑞灵光一闪,再次开口:“花子枫还在我这儿呢?”你们要不要先见见,聊一聊。 不过,后半句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林冰卿双手不自然的颤抖起来,她强忍着要揍商瑞一顿的冲动,但一双美眸却冷到极致,瞪得商瑞一激灵。 疏狂此刻当真想要抓狂,就不能好好说话?赶忙出言缓和:“林道友,商道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林冰卿:“……”事实上,确实被威胁了,她没有办法不顾及花子枫,不顾及明台。 半晌儿,她咬牙道:“总要做个明白鬼,让我们知道非要如此的原因吧?” 商瑞思索片刻,郑重道:“有时候,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但我可以告诉你,救了里面之人,便是救了整个浩辰界。” “我只想救我的朋友。”林冰卿冷言道。 “正好,我救他,你救他们。”商瑞目光瞥向唐无为和明台,意思不言而喻。他心中一叹:误会便误会了吧。 林冰卿瞪了商瑞一眼,转向疏狂先生,不无嘲讽道:“先生,功德簿主修功德,修行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儒修之中有修琴棋书画,修文韬武略,亦有修功德的,但其中修功德最难。谁会想到疏狂竟放着好好的功德不修,倒帮着商瑞阴谋算计。 疏狂摸摸鼻头,答道:“确实不易。不过,在下偶得一丝天机,算得不久之后,浩辰界将有大祸,唯有此人可解。为天下苍生,吾愿粉身碎骨。” 林冰卿一噎,她的目光在疏狂和商瑞之间来来回回数次:“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但还是要你们保证,破阵之后,报他们平安。”她说报他们平安,便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是当然。”商瑞郑重保证。 林冰卿其实很想问里面到底是谁,但她忍住了。 她一个小小筑基,可以趁着右护法不能动用魔气,又有求于自己时装傻充愣地打他,但却不能不自量力地涉及更深的秘密。 罢,罢,罢! 破了阵,如他们所愿吧,万一他们所言非虚,也算做了一件修士该做之事。 “花子枫呢?”她冷声问。 “在里面。”商瑞收敛自身魔气,竟在周身浮现一层圣洁的佛气。原来他盗取塔林佛气,是为了遮盖自身魔气,且可深探阵法。但此法却极为危险,一着不慎,伤及根本。 几人将明台留下,一路前行,在商瑞的带领下,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洞穴外。 “就是这里了。”阿飘有些兴奋:“上古绝杀阵!竟是如此精妙的阵法,哈哈……” 阵痴看见高深阵法,如猫见老鼠,狼见猎物,兴奋得很。但林冰卿的心却是渐渐冰冷,她在思索,凭这几人到底能不能破了此阵,万一破不了,能不能保护无为和姐夫逃走。 阿飘不清楚她此刻心中担忧,反而越说越兴奋:“……此阵一旦开启,不死不休,比普通绝杀阵强了何止百倍千倍……” 不知商瑞和花子枫到底说了什么,花子枫早已将破阵材料摆在了对应位置上,只等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阵眼,便可启动破阵。 林冰卿猛然看向商瑞,紧盯他的双眸:“上古绝杀阵,不死不休。要谁死,要谁生?” 商瑞一愣,随即有些兴奋:“没想到林道友阵法的造诣如此高深。一眼看出其中奥妙。不瞒你说,这洞中除了我主……朋友,还有一人,那人愿意献出献血。只要有足够的血,便无问题。” “那他呢?” 商瑞明白她问的是谁,答:“听天由命了。但只要她有一口气,我都会救她。” 不知为何,林冰卿的心跳莫名变快,好像洞里有对她很重要的人。 她急转回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深深地看向商瑞,坚定道:“我们要如何做?”与此同时,花子枫竟然偷偷松了口气。 商瑞一笑:“唐兄只要启动血脉之力控制血魂即可,子枫道友和林道友需要向阵眼处注入灵力。” “那他呢?”林冰卿眼眸扫过疏狂。 商瑞没有回答,而是面向疏狂道:“该你了。” 疏狂突然郑重,从腰上取下水壶递给小书童,由小书童倒水,净手,焚香,才握起笔,闭目凝视,方书写。笔走龙蛇,一气呵成——隔! 这一字中的浩然正气尤其充沛。 疏狂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一笔落下,一股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顺着右臂涓涓而下。 “强行越级……”林冰卿心中一叹,当下二话不说,双手于胸前画圈,将灵力集中,注入阵眼,花子枫紧随其后。 唐无为立时控制血魂来到离火。 霎时间,白光乍盛。一层如有实质的碧波显现出来,将山洞笼罩其中。 碧波似有有生命,觉察危险,拼命反抗。碧波震动、扭曲,碧波之内刮起阴风,阴风如有实质,将里面的古木枝干刮得四分五裂。 林冰卿加紧输入灵力,破阵之事应速战速决,否则拖得时间一长,灵力、血脉之力、浩然正气都不一定能坚持。 几人的脸色越来越白,赶忙服用补灵丹。 什么都不用干,亦不能干的商瑞心中十分煎熬,万分焦急。 忽然,一条鲜红的细流从洞口中蜿蜒而出,如蛇信子伸向碧波。那是血!那人在放血,林冰卿心头莫名一悸,竟痛了起来。 碧波一血蛭拼命地吸取鲜血,浅绿的波层渐渐染上鲜红,一丝丝,一缕缕,一片片,最后整个碧波变成了血红大口。 地上的血流明显变少,可血红大口却不知满足。绝杀之阵,不死不休! 但再这么下去,里面那人必死无疑。林冰卿毫不犹豫地划破右臂,一股鲜血喷射而出,落在血红大口上,血色又浓郁了几分,随后竟出现了裂纹。原来鲜血才是破阵之关键。。 见状,花子枫、唐无为立时割破自身,三股鲜血用灵力驱动汇成细流,流向阵法,待被阵法吸收,便不用灵力催动,鲜血自发地被吸入其中。 血红之上的裂纹渐渐变深,形成裂缝,裂缝向四面八方扩展。血层开始剧烈震颤,发出尖锐的鸣叫之声,似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又似高亢的宣战之声。 咔嚓…… 一道藏青色的闪电从阵眼中迸发而出,直直射向天空。 “不好!那是给布阵之人的预警。” 第三十一章 再回崇福 藏青的闪电蜿蜒如冲天神龙,迅速仰冲而去,却被一层金光镇住不动,正是疏狂的“隔”字诀。 青龙与金光焦灼着,彼此互不相让。 刺啦……金星四射。 藏青闪电嗖地沿着金光表层四处游走,仿佛那层层金光是天空的乌云一般。 疏狂刷地用匕首割破指尖,以血为墨,再次提笔书写一“固”字,待最后一笔落下,他大喝一声“去”,只见一道红光直奔“隔”字诀而去,顿时金光大盛,呲呲呲……藏青闪电游走地越来越快,却无法突破金光,最后竟掉转方向奔回阵眼。 那抹闪电乃灵气所化,射回阵眼,便是一股浓厚的灵气。 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四周的乱石来回滚动。 “不好,阵破了!”阿飘大喊。 破阵是好事,但阿飘却说不好,林冰卿心中一颤,下意识将花子枫和唐无为扑倒,将他们护在自己身下。 立时,洞内一股强大的气流携着乱石喷射而出,毁了,这里的一切都毁了,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林冰卿三人被埋在乱石下,小书童被疏狂护住,但五人均晕了过去。四周都是乱石落地击起的尘雾。 唯有商瑞安然地立在乱石之上,兴奋又满眼地泪光地看向布满尘雾的洞口。 哗啦……哗啦……哗啦…… 铁链声越来越近,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从尘雾中显现出来,那是一个男人,阔肩窄腰,身材颀长。待他越走越近,五官显露,叫人眼前一亮,高鼻深目,浓眉薄唇,最让人难忘的是那双湛蓝的双眼。 “属下商瑞拜见主子。”商瑞一撩袍,单膝跪地,颤声道。 那人站立在洞口,冷声道:“辛苦你了,起来吧。” 商瑞起身,这才看见主子怀里抱着一个女人,那女子虚弱地睁开双眼,看了看林冰卿几人。 那人低头,温声道:“无事。”女子随后闭目养神。 “走吧。”那人目不斜视,朝前而去,根本不看地上几人。商瑞略一犹豫,留下一瓶丹药,便紧随而去。 一切归于寂静。 半晌儿,几块碎石动了,被林冰卿护下的唐无为醒了,他四处看了看,突然一个激灵翻身,抱起林冰卿,低呼:“师姐,师姐……” “她死不了。”阿飘知道唐无为听不见,但还是想说:“我就没见过这么傻的女人,为了别人不顾自己,啧啧。” “给她吃一粒吧。”小书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递了一颗商瑞留下的回春丹。又帮忙将花子枫扶起来,喂了一颗丹药。 此时月已中天,周围阴戚戚。 二日后一早,秋风萧索。疏狂早已带着小书童离去。 林冰卿呆呆地望着那个洞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姐,你醒了!”唐无为从打坐中醒来,看不见林冰卿,心中一急,转过头来竟发现她坐在洞口。 林冰卿点头:“嗯,醒了,你怎么样?” “冰卿。”未等唐无为回答,花子枫也醒了过来。 “你醒了。” “嗯。” “走吧,我们送明台回寺。”林冰卿起身向外走去,并未看见花子枫看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 今日的崇福寺极度热闹,因为武林正派齐聚在此审判玉面魔女。 明台领着林冰卿三人从后山小路上山:“要我说你就不要露面了,我与他们说我和你比武输了,将你放了。” 林冰卿笑道:“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你若这么说,你崇福寺的威名又当如何?”她摆摆手,阻止明台再言,直接去了戒律院。 “这么多人,我还未到,已经开审了?”林冰卿等人老远就瞧见大堂门前围满了人。 “天啊,武林盟主竟是玉面魔女?你没弄错?”两个门派弟子脚步匆匆从林冰卿几人身边而过。 “怎么会出错。她亲口说的。” 林冰卿一惊,便要前去查看。花子枫将人拦下,摇摇头道:“我们先在外面看看情况再说。” “你们姐妹真是奇怪,怎么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阿飘嘟囔道。 林冰卿站在人群外,听着那些名门正派痛心疾首指责林娇,嘴角泛起苦涩的笑,这就是自己曾经捍卫的正道,也是她曾经立志要保护的江湖。 她隔着人群看着被众人围在中央却一脸坦然的姐姐,还有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的父亲,她不禁呢喃:“爹,你做了一辈子的大侠,可曾有过无奈和辛酸?” “老盟主,想到不到你英明一世却养了如此心狠手辣的两个女儿。要说玉面魔女只是林娇,我不信,当年是我亲眼看着林冰卿带着面具折磨鲁楚平,而林娇既然拿出证据证明是她杀了试剑山庄老庄主,依我看,玉面魔女就是他们姐妹二人。老盟主,您得给我武林正派一个交代。”百变毒君仗着身后有玄天方丈,无所顾忌地叫嚣着。 林舒诚冷哼一声:“子不教父之过,有什么你们冲着我来。我的女儿,轮不到你们处理。”说着他目光炯炯通过人群,望向林冰卿。那一刻,林冰卿双眸酸胀,小嘴一张一合,无声道:“父亲。” 林舒诚嘴角微勾,微一点头,林娇突然挡住两人的视线,背对着林冰卿,双手在背后一摆,示意她们赶紧离开。 林冰卿抿着嘴角,却一动不动。 突然楚无水站了出来,沉痛道:“想不到林府竟然包藏祸心,我等虽武功不济,但也愿替天行道,为武林除害,为往死的英灵超生!” “我也是,今日我便要为我爹报仇!”游沐宸唰地拔出剑,阴森地看着林娇。 唰唰…… 又有数人亮出武器,一时间剑拔弩张。林舒诚和林娇虽未亮出兵器,但亦做好随时出招的准备。 “你超谁的生?”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一个矮小精悍的中年男子快步穿过人群,来到大堂之上。 “邹掌门!”玄天方丈惊呼,邹展康亦一惊,赶忙上前:“大伯。” 此人正是无极门邹掌门,玉面魔女的罪状里便有一条:残杀邹掌门,夺走月光石。 他拍拍邹展康肩膀,又拱手道:“方丈。” 众人无人不惊,“你怎么还活着?” 第三十二章 相忘江湖 邹掌门并未理会众人,而是走到林娇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恩人。”然后才环视众人冷哼一声:“我自然活着,还活得很好。难道你们非要我死了,好让你等为我报仇,以赢得好名声?” “你!” “我什么我?”邹掌门极不气地说:“我被歹人算计重伤,是林盟主救了我,我这才将月光石送给她的。我闭关疗伤,从未说过林大侠洗劫我们无极门,你们又是在干什么?” 众人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以对。 铁面判官田奎上前:“邹兄,玉面魔女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众人又瞧着你追她而去,再未回来,这才做出猜测,想为你报仇。你没事自然更好。” “谁见我是追玉面魔女而出,我是追盗我门剑谱的贼子而出。” “这……我们也不知道不是。” “不知道的事,就被你们传得如亲眼所见般,被你们用来夹私构陷他人?”邹掌门怎么爽怎么怼。 “你……”田奎脸色涨红,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邹伯伯,你莫被魔女骗了,说不准她和那盗贼是一伙的,用调虎离山计设计于你。她方才都承认杀了我父,她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游沐宸狠声道。 田奎一听,顿觉有理。 “小兔崽子,你父亲不死,我还要杀了他。”邹掌门语不惊人死不休:“你那混账爹肚子里全身阴谋诡计,他要图我邹家的无极剑谱,背后算计于我,害我差点死了。” “你胡说!” “他没有胡说。”唐门少主站了出来:“洗劫唐门药库,盗走毒经的便是游老庄主。他想借着玉面魔女在江湖造成的恐慌,浑水摸鱼。可惜,我唐门的东西可不好盗,他用毒药设计邹掌门时,自己也中了毒。林掌门救了邹掌门,也将我唐门之物物归原主,谁是谁非还不了然?” “你什么意思?”游沐宸觉得唐少主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但合在一起,他就一个字都没懂。 唐少主言简意赅道:“只有偷了我唐门毒药并用毒之人会死,游老庄主就是如此。林盟主安然无恙,就说明她为行这苟且之事。” “你胡说!说不准是这魔女逼迫我爹给邹掌门下毒,做她的替死鬼!我爹一生光明磊落,怎会做这蝇营狗苟之事?” “光明磊落?”邹掌门呸一声:“我看是道貌岸然!” “我爹如今死了,死无对证,岂不是任凭你们造谣。”游沐宸气得浑身颤抖,嘴皮子倒是更利落了。 邹掌门也气极了,没见过如此能狡辩之人,看看人家林盟主,做了就是做了,都不屑于解释。 此刻,在场之人心里都开始模糊起来,不禁有些相信邹掌门和唐少主之言。 楚无水突然站出:“就算您二位所言是真,但玉面魔女所犯之事并不只这几件,从十多年前到今日,她犯下的杀戮还少吗?难道我们武林正派要为自己的一些小恩小惠抛弃大义吗?” 摇摆的众人不禁精神一振,是啊,玉面魔女杀孽深重啊。 “楚大侠,难道您没杀过人?”邹掌门嗤笑道。 楚无水凛然道:“我只杀该杀之人!” “玉面魔女也只杀该杀之人!”又一群人走进大堂,这群人多有残疾,有的断手,有的断脚,有的没有舌头,有的没有眼睛,其中有一人却完好无损,他身着一红衣,紧跟在一左手握剑的男子身边。方才的话便是他说的。 之前,他们在走过林冰卿几人的身边时,一个个注视着她,目光之中的东西复杂难懂。 “那不是救走红衣戏子的左手剑吗?”阿飘突然说道,林冰卿点头。 “你是……”邹掌门皱着眉头思索着:“红衣戏子?” 游沐宸大叫道:“是你杀了玄空大师和俞先生!” 红衣戏子上前几步,来到玄天面前,拱手施礼:“确是在下下的毒,大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请大师先听我一言。” 他转过身,对着大家朗声道:“各位朋友,我红衣戏子江湖上的名声不甚好听,肯定有人不信我,但下面这些话我不得不说。你们知道这些人是谁吗?”他指着这帮残疾人士道:“他们就是你们加在玉面魔女身上的罪证!” 红衣戏子指着那左手剑,道:“他,就是你们口中被做成人彘的鲁楚平!他的舌头没了,右手也废了,但那是他该得的。 当年我与他情投意合,碍于世俗不敢承认,谁知我们的事被梁上君子何通所知,他酒后将此事当笑话讲了出去。楚平一怒之下将在场之人都杀了。 他们一没杀人,二未犯法,楚平却因私杀人,这是他错了,他一直活在自责中。 林大侠只是替天行道而已,况且林大侠念在楚平之前未作错事,又给他改过机会,让他苟延残喘至今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红衣戏子又指向另一个缺了一腿的人,将他们的故事一个个讲了出来,他在为玉面魔女一一平反。 四下里响起了议论,众人心中皆不可思议。 林冰卿笑着转身,离开了戒律院。 “你看最终结果吗?”花子枫追了出来。 林冰卿摇头,她看向人群:“呆在小店那一个月,我想了很多,我自幼习武,立志做一个锄强扶弱的侠,谁知半路却入了仙道,不得杀凡人,这才弄出玉面魔女,也将姐姐扯了进来。我一度以为我做错了,但如今,我觉得值。至于结果?呵呵,他们怎么会觉得自己是错的?但我知道,如今姐姐已经可以保护自己,更可以保护她想保护的人了。” 眼前这些人都是林娇安排的,结果自然在她的掌控中,她比自己预想的做的好很多。 她收回目光看着花子枫:“但我已入修仙一途,此间种种确实不可留恋。你呢,是去是留?” 花子枫回身望向那个在人群中宠辱不惊的女子,笑道:“自是留在这儿。” 林冰卿爽朗一笑:“好,我在浩辰界等你。” “你不跟她们告别?” 林冰卿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眸灿若星辰,却露出忧伤:“知道他们无事便好。告别,是为了下次再见。若无再见,不如相忘。” ================================================ 一个月后,江湖依然不平静,玉面魔女之事依然被人们津津乐道,有人说她是真正的英雄,锄强扶弱;有人说她剑走偏锋,沽名钓誉。 无论如何,林娇弃了武林盟主之位,和花子枫一道隐居。 而清风剑林冰卿正如清风般,忽的出现,又忽然消失了。 此时,无尽沧海旁,一叶扁舟悄然出海。 舟上便是忽然消失的林冰卿,但她身边不只有一只鬼和唐无为,还有一银发飘扬、冰冷高贵的女子。 第三十三章 重回宗门 扁舟飘荡在无尽沧海上,林冰卿手举黑伞,看看银发飘逸,冰冷高贵的女子,又看看唐无为,踌躇道:“无为,她当真是你母亲?” 唐无为点头:“是。雪族圣女华婉琪,我的母亲。”他说这话时表情冷漠,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当年被追杀时,她用秘术逃脱,生下了我和妹妹。同时也惊动了我舅舅。舅舅找到她时,她还在昏迷,便将她与妹妹带回了雪族,将我寄托在乳娘那。是她给十三的冰蟾和雪莲,托他们去寻我的下落。” “你舅舅为何不把你也带走?” “我雪族天生银发蓝眸,这是我们血脉,无为却遗传了他父亲。”这次开口的是无为的母亲华婉琪,她爱怜地望着无为:“若我当时醒着,定会带着他。但等我醒来,一切已成定局。我只能每年偷偷去看无为,可无为七岁那一年,他们突然消失了,我再也没找到无为。” 林冰卿默然,无为七岁那年,一资质有限的邪修发现他身怀灵根,天赋极好,便将其掳走,引入修炼一道,打算待其筑基之后夺舍。 还是无为聪明,逃了出来,被那修士追杀的途中被林冰卿救了。 可以说遇到林冰卿之前的事,唐无为很少提及,那是他不想触碰的回忆。 林冰卿体贴地岔开话题:“再过千里,便到风暴区。华姨乃是凡人,你当真要带她过无尽沧海?” 华婉琪听林冰卿唤她华姨,很开心:“无事的,浩辰界也有雪族,我此去就是想去见见我的女儿。一个月前,晴儿突然被本家看中,接回了浩辰界。我有些担心,若不是那时收到十三的信,说找到了无为,我那时便走了。” 闻言,林冰卿不再多言,既然唐晴可以去浩辰界,同是圣女的华婉琪自然可以。浩辰界的雪族,林冰卿也听说过。那是一个神奇的种族,天生神力,可以将水凝冰化雪。他们常年生活在浩辰界的北方雪域,终年冰雪覆盖。 而逍遥宗则是在浩辰界的南方,四季如春,鸟语花香,美如仙境。 很快,扁舟行至风暴区。林冰卿与唐无为迅速撑起防护。扁舟被暴风撕扯,如落叶在凛冽的秋风中飘摇。 这样的撕扯过了半个时辰,扁舟渐渐不再摇摆,一股浓郁的灵气席卷而来。林冰卿和唐无为顿觉通体舒畅,连修为也慢慢恢复。 “师姐,娘重未来过华晨界,我想送她去雪域。”唐无为突然说。 林冰卿点头:“那你路上小心,雪族在天山以南,要到那必要经过天山以北的巫族,到时千万不别说你是清风真尊的徒弟。” 唐无为无奈地勾了勾嘴角,面色柔和下来,在他的生命中师父和几位师兄师姐是最亲的人,不过他这师父似乎是最喜欢给他们惹祸树敌的:“我知道,师姐,你路上也小心一点。” “嗯,有事传信与我或者是找师兄。” 唐无为点头,便带着华婉琪御剑而行,越飞越远。 “别看了,都走远了。”阿飘余惊未消,他方才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再被困在风暴区不得而出。待真正出来了,心情顿时明朗如万里晴空,舒爽如清风拂面。 “我觉得无为认回母亲并不开心。”林冰卿惆怅道:“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这么大的人,你还不让他有心事了?你的心事也不少啊。” 林冰卿奇怪地看着阿飘,笑道:“我怎么觉得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阿飘好奇道。 林冰卿想了想,摇摇头:“感觉你好像更精神了些。往日若是这般艳阳高照,你定会有些萎靡。” 阿飘倒不觉得,只以为自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已。 “得给你找部鬼修的修炼功法,要不然我得一直举着这把黑伞。”林冰卿嘀咕道。 阿飘嘻嘻一笑:“你可以换成红伞,我不介意的。” 林冰卿:“……我介意。”说罢,她素手在海里一拨,扁舟便加速前行。 一日后,在林冰卿差点抵挡不住阿飘的唠叨时,终于登岸了。 “这是哪啊,离逍遥宗多远?”阿飘兴奋地问。 林冰卿看着熟悉的景象,轻笑道:“这里是丽水乡,已经在逍遥宗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这么近?”阿飘突然有些失望:“还寻思可以四处逛逛呢。” “四处逛?除了看,你也不能摸,也不能吃喝,有甚意思。” 阿飘撇撇嘴:“我还能听啊。” 林冰卿若有所思:“前面有间酒肆,去吃点东西吧。” 此刻晴空万里,没有一片云彩,这样的天气打伞似乎是一件怪异的事,但林冰卿没有任何感觉,修仙界里什么怪事没有呢? 很快,他们来到酒肆,挑了一个里面的桌子,点了一盘铁皮牛肉,一壶上好的灵酒。 “听说了吗,这次收徒大会,逍遥宗收到一个百年不遇的天灵根奇才。” “听说了,不过逍遥宗这回单灵根只有三个,但是剑宗却收了五个单灵根呢。” “果然都是大宗门啊~” 阿飘闻着酒香,摇着百扇:“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你何资质?” 林冰卿小酌一杯,待酒香入腹,才缓缓说道:“我是混沌五灵根。” “五灵根?”阿飘想着刚才那些人的谈话:“岂不是资质很差?” “呵呵……”林冰卿低笑一声,笑声悦耳:“我可比方才他们说的天灵根资质更好的。” “吹牛。” “哪有牛?” 阿飘指指桌子上的铁皮牛肉,撇嘴道:“哝,都被你吹死了。你就承认你资质不好吧,没事,我又不会笑话你。” 林冰卿但笑不语。 阿飘再接再厉:“我真不笑话你。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觉得我肯定是个厉害的,以后我照着你。” 林冰卿挑眉看向阿飘,见他眼神真诚,开怀一笑,耐心地解释:“我没有吹牛。师父说,混沌五灵根虽修行不易,但却比旁人更易成神。一千年前闲散道人便是混沌五灵根,二十岁开始修炼,五十筑基,九十结丹,一百四十五岁结婴。 同一时期的冰灵仙子,冰天灵根,六岁修炼,二十筑基,五十五结丹,一百六十岁才结婴。 你说,哪个资质好呀?” 阿飘双眼冒光:“我去,捡到宝了。” 林冰卿白了阿飘一眼,但嘴角不自觉上翘。 “那你几岁开始修炼,现在是何修为?” 知道阿飘纯粹就是好奇,林冰卿也没有隐瞒:“我是十五岁开始修炼,二十一岁筑基,如今我三十一岁筑基巅峰,离结丹就差临门一脚。” 阿飘俊脸憋得通红,忍不住跳了起来:“太逆天了吧!” “有甚逆天,若不是因为我修炼的心法早就该结丹了。” “你就吹吧,欺负我失忆。”阿飘愤愤道。 林冰卿嘴角斜斜一勾,邪魅一笑:“你是嫉妒吧。” 阿飘哼哼一声:“那你修炼的是个什么破心法,拖累你的进度,还不如不练。” “是我娘给我留下的。”林冰卿自斟自饮:“她给我留下了很多修炼资源,要不然我也不能在没有师承的情况,修炼如此之快。” “那是什么心法?” “一种修炼心境的心法,平时修炼可平心静气,让修炼事半功倍。但在突破大境界时却会比旁人更难,一旦突破,境界更稳,加快晋级。” “所以你卡在了结丹。” 林冰卿点点头:“每一次突破大境界只有一个字。筑基是破。这个字不难,不破不立,筑基后才是真正的修行之路。但结丹是却是一个忘字,这个字我品了又品,始终不得其真谛。” “那如今呢?”阿飘是个合格的听众,会适时的引导你。 林冰卿笑道:“离开凡人界的时候,我似乎明白了。” “哦?” “修行百人中,筑基六七十,结丹一二十。”林冰卿看着杯中酒,惆怅道:“结丹后,可能你昔日好友还在筑基中苦苦挣扎,努力修行,越往后,身边的旧人就越少。” 阿飘接着道:“所以修仙这一途,越走越孤寂,忘之一字,却是良方。” 林冰卿突然笑道:“若是你能喝酒便好了,真想和你对饮三百杯。” 在酒肆里听听四下里的消息,除了十年一度的收徒大会,便无甚新鲜事。 林冰卿结了帐回了宗门,一路上了逍遥峰顶,回到自己的府邸,还未推开门,就听背后一阵疾风,回头一看,顿时一惊。 “好徒儿,快救救为师!” 第三十四章 女主是也 清风真尊,赤阳之体,天赋卓越,但天性贪玩,无心修炼。 六岁引气入体,十九便岁筑基,被誉为逍遥宗,乃至整个修仙界新一代天才。但此后,他下山历练,玩到九十九岁才金丹,至此一代天才在众人心中泯然众人矣。 然,他依然我行我素,一心游玩,拖到三百岁结婴,又开始四处游历,看上什么就拿,不管是谁家的,看不顺眼就打,不管是谁家的,得罪的人可以绕着浩辰界排两圈。 可他虽爱闯祸,但心中却极为有数,一向秉持不惹不能惹的,只打打得过的原则,奉行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战术。 是以,他一直安安稳稳。 直到八百岁,突然意识到许多天分不如他之人也结成元婴,这其中更有当年被他胖揍之人,这可了得?当下闭关,于九百零一岁化神成功。 气坏了他的一众仇家。 至此,众人方才醒悟,哪里是人家江郎才尽,分明是韬光养晦。 要知筑基寿命二百,金丹五百,元婴寿命千岁,化神寿命两千。能结成元婴之人无一不是有能力之人,但元寿将近也无法化神的不知凡几,可清风想化便化了,真是气煞旁人。 更可气的是一般化神修士自持身份,从不抛头露面,皆加紧修炼,以期穿过天涯海角前往更高的位面。但清风真尊却不然,依然我行我素,四处捣乱。 不过,这回众人可不敢再惹他,只敢背后找宗门,或者是找他的几位弟子施压报复。 可如今,他正被一个女子追打到无还手之力,向徒弟求救。 林冰卿顿觉惊奇,如见太阳自西方升起般。 “傻徒儿,还不快来解救为师。”清风真尊嗖地躲到林冰卿身后,将她推到一个化神大能面前挡祸。 “你这师父真是亲师父。”阿飘兴致勃勃道。 林冰卿倒不慌忙,知其师父行事虽荒诞,却不会拿徒儿性命玩笑,当下扬起一抹真诚的笑容,躬身施礼道:“晚辈林冰卿拜见前辈。” “你是他的二徒弟?” 林冰卿回头瞧见自家师父在背后朝那前辈吹胡子瞪眼,心中憋笑,一本正经点头:“晚辈正是。”但多一句话也不说,此间情况不明,多说多措。 这女子见林冰卿态度不卑不亢,隐隐中有一丝大气,不觉点点头:“想不到清风这厮竟收了这么个好徒弟。” “哼,我的徒弟自然好。”清风傲娇地捋着胡须。 “徒弟好有什么用,师父不靠谱。” “我哪里不靠谱?” “你四处惹祸树敌,哪里靠谱。”女子嫌弃道:“别人家化神真尊的高徒走到哪里都是横着走,一报师父名号,都受尊崇。可你徒弟呢?你问问他们敢在外面提你的大名吗?要是敢提,不得群起而攻之?” 清风委屈地嘟嘟嘴:“乖徒儿,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冰卿最受不了自家师父这样的表情,刚要否认,就听一旁响起一道温润如春风拂面的声音:“小冰卿回来,快到师兄这来。师兄有好东西给你。”说完无事清风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林冰卿从两人之间拉了出来,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孽徒啊,孽徒!”林冰卿听着身后凄厉的叫声,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禁有些担忧道:“师兄,无事吗?” 师兄青云撇了她一眼:“真担心?” 她点头。 “那你回去吧。”说完就放了手。 林冰卿赶忙抓住师兄的胳膊:“师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啊。” 青云笑道:“放心。你可知那位前辈是何人?” 林冰卿老实摇头,她重未听师父提起过那位女性前辈。 “女主是也。” “女主?”林冰卿瞪大双眸,未去凡人界前,她修为卡在筑基巅峰,迟迟不进,师兄为了让她放松,特地从外面带了一部消遣的话本。 那话本可是真人真事,女主是隐世家族云家第一百六十九代家主云隐的重孙子,真正的天之骄子,名门之后。 但她却不靠家族,非要一人闯荡江湖。 话本中讲得便是她如何一步一步从筑基到金丹,再到元婴的励志史。至于为何没有化神,原因不明。 当时,林冰卿看完还和师兄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主要讨论的是女主的感情路线,话本中一笔带过好多追求者,他们还在猜测谁最有希望。 青云看见林冰卿惊讶的小模样,十分讨喜,笑道:“正是她。” “她来做什么?不行,我得回去找师父,师父会吃亏的。”这女主可不是善茬,清风真尊为数不多的败绩都和她有关。 青云将林冰卿提溜回来:“你忘了女主道号为何?” “明月真尊啊。” “对啊。”青云眨眨眼:“春对夏,秋对冬,明月对什么啊?” “明月对清风!”林冰卿不可思议道:“不会吧?” “有什么不会。”青云一把搂过林冰卿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样子:“你没回来这几日,师父和明月真尊处得好着呢?” “当真?” “当真。” 清风真尊脸色涨红:“……” 明月真尊脸色羞红:“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化神真尊想听,整个逍遥宗就没有他们听不到的,何况刚才那两人一个结界也没结,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清风真尊心将青云臭骂一顿,却是舍不得骂林冰卿。再看明月真尊明眸中星星点点,玉颊上粉霞娇羞,心中一荡,口中却含含糊糊:“别听他们瞎说,当年就是师父随口而出的道号而已。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糟老头,你才自作多情!”得,一句话没说完,两人又打起来了。两人只用招式,并未用灵力。化神一战,移山倒海,哪里是随便的事。 而只用招式,永远都是明月打,清风躲闪。但清风真尊心中却安定下来。每次见她皓如明月的脸庞,总觉得不真实,你瞧,这一气,面色红润,真实多了。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然磨硬泡了师父许久,才让师父赐道号清风。没想到,今日倒让青云那臭小子一语道破,险些坏了他一世英名。 唉,收徒要谨慎啊! “唉,遭了,正事忘了!”清风一拍脑袋愁道:“都怪青云那臭小子。” “自己脑子不好使,可别忘我青云身上怪。” 第三十五章 不可结丹 林冰卿和青云师兄一路来到青云的院落,两人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席地而坐。 林冰卿抬手接住掉落的桃花,闭目轻嗅,睁开眼,一双秀目仿佛装满整个星辰:“师兄,我的桃花酿可还好?” 青云伸手在她额头一敲:“没羞没臊,什么是你的。那是我酿了十年的桃花酿。” 林冰卿也不喊疼,笑嘻嘻道:“给我了便是我的了。” “那是你结丹之后,庆祝用的。”青云挑眉:“咦?去了趟凡人界,当真可以结丹了?” 林冰卿笑着点头:“正是!”她素手一摊:“怎么样,是不是要把桃花酿给我?” “真是小酒鬼。”青云啪地打了她的手心:“放心,是你的跑不了。等你结丹成功,师兄定当携酒相贺。” “哈哈,好,师妹定要炒几个小菜,恭候师兄。”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爽朗,传遍院落。 “你们两个小鬼头,喝酒不叫你师父。”清风真尊佯装生气地走进院子,身旁正是明月真尊。 林冰卿看着自家师父白须长飘,以前觉得仙风道骨,如今在明月真尊面前倒显岁月苍老。 她倾身向前,在青云耳边嘀咕:“师兄,师父年轻时好看吗?” 青云噗呲一乐,刚想说什么,就听清风真尊冷哼一声,眼神凛冽,其中威胁之意甚是明显。 青云忍笑道:“很帅。” 清风真尊的脸色才有所缓和,眼角不自觉瞟向身旁的明月。 “你看我做什么,不是有事要和他们说吗?”明月一点面子也没给清风真尊。 清风真尊干咳一声,向林冰卿走过去,没有瞧见桃粉爬上了明月的双颊。 “小冰卿,你最近先不要闭关结丹。”清风真尊严肃道。 “为何?” “前些时日,落霞谷和黑沙漠中间出现了一个遗迹。落霞门的人知道实力不足,不敢冒然破门,将消息上报给剑宗,我和剑宗那几个老鬼打了一架,逼他们让你和无为进入遗迹。”清风真尊一脸傲娇,等着自家徒弟表扬。 林冰卿无奈扶额:“师父真厉害。” 清风真尊摇头晃脑道:“一般一般。嘿嘿,不过那遗迹很奇怪,只有金丹以下可以进入。但里面危险未知,因而能进其中的都是筑基。” 林冰卿点头,若是能在结丹之前历练一番,自然好的,当下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壶酒:“师父,这是徒儿之前酿的猴儿酒,您尝尝鲜。” 清风真尊笑道:“还是小冰卿好,不像某个孽徒,哼,从来不孝敬为师。” 某人嘴角一抽,拿出一坛酒,扯掉封印,一股醇香顿时扑鼻:“唉,原本想要将此酒孝敬师父的,既然师父不用我孝敬,那我就……” “谁说不用的。”清风真尊抢过酒,一溜烟跑了,只剩浑厚的声音回荡:“小冰卿,三日后,前往落霞谷。” “呵呵,看来师兄这坛桃花酿还要在留些时日了。”青云笑道。 林冰卿亦笑:“无碍,酒之一物,愈久弥香。” 青云点头,手一翻,拿出一打符:“这些符你拿着吧。” 青云于符道一途造诣颇深,平日里最喜研究符纸。这个造福了林冰卿和唐无为。 “多谢师兄。” 接过符纸,林冰卿与青云把酒言欢,直到金乌西坠,月上中天。她才告辞回到自己的院落。 “你们师兄弟的关系倒是十分好。”阿飘突然说道,语气中有羡慕,有酸涩,还有那么一丝丝别扭。 林冰卿只以为他是因无生前记忆而伤感,遂开起了玩笑:“是很好,所以,你要对我好,这样我会对你更好。” 阿飘难得沉默,只是盯着林冰卿瞧了。 林冰卿却不管他,而是将青云给得符纸分类。她这位师兄随意的很,符纸每次放得都很杂乱。 她要看看都有什么符,各有几张,做到心中有数。 整理一番,加上储物戒指中的,她共有二百零七张符,其中攻击型符纸一百零二张,防守型符纸五十三张,逃跑用一遁千里符五张,急速符二十七张,剩余二十张符则是师兄在探索的符纸,比如时效不定的隐身符,水量不知的洪水符,风量随意的暴风符等。 不过,林冰卿倒觉师兄这些符很有意思,说不准有用,每次都让师兄给她一些。师兄不愿,倒不是怕自己的研究成果外泄,而是这些符不稳定,对敌时若有意外,轻者受伤,重则丧命。 不过,耐不住林冰卿再三保证不在对敌时用,师兄才每次给她两三张,权当娱乐了。 “你的兵器是什么?”阿飘见林冰卿一直摆弄符纸,好奇道。 林冰卿神秘一笑,刷地在腰间一摸,一柄软剑瞬间亮出,两指宽,剑身乌青,剑刃锋利。 “青龙筋加上好青玉所铸的软剑!” 林冰卿惊讶地看向阿飘:“你生前到底是何人?怎么知道的如此之多。” 阿飘苦笑:“知道的多又有何用?死后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林冰卿叹了口气,半晌道:“修仙界一切奇事皆可发生,我相信上天既然让你存在,必有机缘。” 阿飘见林冰卿神色认真,不想是安慰,而是在事实,心中不觉升起一丝希望,笑着点头。 剩下的两日,林冰卿给无为传信,将此事告诉他,便开始练剑。她站在瀑布下,一遍一遍连着清风真尊自创的逍遥十九式。 软剑本就不要控制,再加上瀑布的冲击,更难把控,但林冰卿却似不知疲倦般,一招一式的练习。 两日眨眼而过,清风真尊连面都未露,只传音让林冰卿入了遗迹,不用顾忌任何人,有什么事,尽管报上他的名号。 听此传音时,青云正在一旁,闻言极为不削,还反复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要随便提老鬼的名号,咱可不想打完小的,招来老的。若真那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可不好玩。但若欲挑衅的,直接打回去就好,打不过,提师兄的名号。” 林冰卿无奈:“提你的和提师父的有区别吗?” 青云一听呵呵一乐。当年他年轻不知事,被一帮世家子弟围困,忍不住将他们都揍趴下了,那些人问他名号,师承何处,他一激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逍遥宗,清风真尊门下,青云是也。” 于是乎,那些前脚走了,后脚来了一群老的,都是听清风真尊的名号,心中气氛:“你欺负我们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让你徒弟欺负我徒弟?” 青云这才知道清风真尊的名号意味着什么。 但他也不是好惹的,符纸,阵法,法宝,一股脑地用上,应是拼着重伤,将他们重创,又用最后一张一遁千里,跑了。自此,江湖上也留下了青云的名号。 第三十六章 初入遗迹 落霞门与黑沙漠中间是一片灰色地带,偶尔长着零星的植被。 以往此处少有人烟,如今却是热闹得很。 这遗迹在剑宗管辖范围内,且消息封锁良好,按理只会有剑宗弟子和其附属门派弟子进入。若不是被清风真尊偶然发现,林冰卿怕是没有机会。 此刻,此处已经被剑宗大能用结界和外界阻挡,防止其他人发现此处。 林冰卿一袭黑衣,手举黑伞,独自站在了角落里。等了半晌,她也未发现唐无为,却突然收到他的传音符,随手布下结界,捏碎符纸,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有事,平安,勿念。” “师弟遇到了何事?”林冰卿呢喃道。 “他报过平安,应该事情不大吧。”阿飘推测。 “但愿。”但林冰卿心中却不这么想,这事肯定不小,要不然他不会特意报平安。如此一想,她立刻给青云传信:“师兄,我觉得无为遇事了。” 不一会,青云回信:“我立刻前去。好好进遗迹历练,不要瞎想。” 有青云去,林冰卿放下心,扯掉结界,就见一中年男子站在众人面前,双手掐了一个手诀,双手食指一碰,顿时一道白光自双手之间迸射而出,击到悬在半空的遗迹中央的圆孔中。 哐当…… 仿佛来自天边,又仿佛近在眼前,一道门缓缓显现,慢慢打开。 “各位道友。”那人回过身来,面容严肃:“此遗迹第一次出现,里面是危机四伏,还是遍地宝藏,都是未知。希望各位可以精诚团结,互助互利。按照推演,该遗迹会于三个月后关闭,请大家务必在此之前出来。”说罢,他一拱手:“祝各位好运。” 林冰卿随众人跃入半空的大门,霎时间姹紫嫣红,眼前出现一片仙境:远处瀑布似银河倒吊入凡间,冲入崖底的水潭,水雾缭绕。近处百花盛开,争奇斗艳。 “天啊,好美啊。” “恍如仙境……” “是啊,你看那些花都是什么品种,以前都没见过。” 身旁不时传来赞美之声,林冰卿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她传音给阿飘:“此处有无阵法?” “你怀疑是幻阵?” “对。越美的东西越危险。”林冰卿心中不安。 阿飘向四处飘去,他穿过了花海,到瀑布查看一圈,回来后他面色严肃:“确实有阵法。” 林冰卿猜测道:“是不是万籁无声阵。” “你怎么知道?” “你不觉得这四周太静了吗?连风都没有动静,更何况那瀑布竟然听不见水声。”林冰卿问:“能找到阵眼吗?” 阿飘摇头:“范围太大。” 见众人三三两两结伴,向四面八方而去。林冰卿选了一条小径,进入百花深处。 她寻了一处小空地,布下隐息阵。往地上扔了一颗长须花的种子,盘膝坐下,用灵力控制长须在地下探路。 先是在浅层,她发现这些美丽妖艳的花竟然没有根。 地下畅通无阻! 长须探了方圆五十里,无一障碍。再往深处探了探,却在西北方向三十里处受到了阻碍。 林冰卿出于好奇,收了隐息阵,往西北而去。 没想到,未出十里,便出了花海。 入目的是一座金灿灿的矿山! “你方才飞去瀑布时,发现它了吗?”林冰卿问阿飘。 阿飘摇头:“没瞧见啊。” 林冰卿刚想前去查探,便听到一声尖叫,紧接一群少年少女朝着金矿跑去。 “天啊,赤金矿!这么大的赤金矿,我们发财了!” 赤金石是炼器的好材料,但市面上并不多,价格颇高。 林冰卿见状,退回花海,见他们钻进金矿山底的洞口后,快速出来,绕过矿山,继续向前。 “你不拿点赤金石?” 林冰卿冷声道:“要有命拿才行。” “金矿有问题吗?” 林冰卿想了想:“目前只是猜测。我再看看。” 复行数十里,她又瞧见一酒窖。虽然无风,但酒香依然扑面而来。 “唉……有酒不能喝,世上再无比此更痛心的事了。”林冰卿脱口而出。 下一刻,一青衫男子拍掌从酒窖而出:“知己啊。” 那人见林冰卿一身黑袍,英姿飒爽,却辨不出门派,眼中流光飞转,笑道:“在下剑宗段天涯,林道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林冰卿后退一步,做出防卫姿势:“段道友怎知我姓林?” “呵呵……”男子低沉地声音从喉间划出:“家师抱扑真君。” 林冰卿无奈扶额,抱扑真君是剑宗掌门,林冰卿进入遗迹的事,旁人不知,但他定是知晓的。 再加上自己未穿门派衣服,又独自一人,他怕是如此猜出来的。 既已认出,林冰卿便大大方方拱手见礼:“逍遥宗林冰卿。” “林道友怎知酒窖里无酒的?”段天涯好奇道。 林冰卿笑了:“因为这里无风,却有酒香。” 段天涯双眸一亮:“原来如此。”酒挥发便有酒香,此处酒香甚弄,怕是酒窖中的酒早就挥发没了。 “不可林道友可否赏脸与在下一道探险?” 林冰卿眨眨眼,第一个想法:“他不会要早机会报复她吧?”但见其神色坦然,怕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开口问道:“段道友,家师得没得罪过令师或令师祖?” 段天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林道友好生直白。”他笑得前仰后合,半晌儿才直起腰,道:“有。清风真尊当年可以一剑打败我师祖,前几日又向家师施压,让你进入遗迹。” 林冰卿讪讪一笑:“那你?” 段天涯笑道:“放心,我师父说打架哪有不输的,输了,想办法堂堂正正赢回来便是。哪用小肚鸡肠地去报仇,还师债徒偿?我师父最瞧不起那般。” 林冰卿点头:“令师果然高风亮节,在下佩服。” “哈哈,林道友莫要如此套。”段天涯抛了媚眼:“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以后你我姓名相称吧。” 林冰卿也不矫情,笑道:“好,天涯兄。” “冰卿兄。” 两人再次上路,走过酒窖,便是一片杂草丛生之地。她与段天涯说了她的发现,引得段天涯连连称奇:“冰卿兄真是妙人,我怎么就未想到从地底查探呢?” 林冰卿笑着摇头,再次查探,终于找到了阻碍之地,恰在那片杂草地下。 两人不知地下是何物,便一层层向下挖掘,终于在三百米深处挖出了一块石碑,石碑上曰:“黄绢幼妇,外孙齑臼。” 第三十七章 一本琴谱 “黄绢幼妇,外孙齑臼。这是何意?”段天涯问。 林冰卿托腮凝思:“黄娟,是有色丝品,是一绝字;幼妇乃少女也,是一妙字。” “对呀。那外孙齑臼呢?” “外孙,女儿的子女,是为好字。至于齑臼,受辛也,为辞字。” “绝,妙,好,辞。”段天涯一拍掌:“绝妙好辞!” 瞬间石碑之上光华顿起,待光华散尽,石碑之上出现一道门。 林冰卿和段天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震惊。林冰卿更震惊的是阿飘所言,他说这是一道传送门,不知通往何方。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两人没有犹豫过久。大家都是修仙之人,机遇与危机并存的道理并不是说说而已。 当下,两人先后跃入门中,落地时,竟然已身在书楼之中。 “这么多书?”段天涯惊道。 阿飘呢?林冰卿一惊,没想到这个地方阿飘竟然进不来。她心中担心,担心阿飘没有黑伞,会不会暴露在阳光下。 但她如今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因为此刻书楼中传出一道苍老而不带感情的声音:“测试开始。” “测试?什么测试?”段天涯见那声音并无后文,不禁问道。只见书楼中所有的书在一瞬间漂浮到空中,每一本书都被一层透明罩包裹着。 “怎么感觉像孩童抓阄呢?抓到什么长大干什么。”林冰卿嘟囔道。 “抓阄?那是什么?” “是凡人界的习俗。小孩子周岁时,摆一些小物件让他抓,若是抓到笔墨一类,长大后可能从文;若是算盘,可能有商业天赋。” 段天涯来了兴趣:“那要是一手抓,一手抓算盘呢?” 林冰卿笑道:“那可做个会打算盘的读书人吧。” “为什么不是会读书的商人?” “你的为什么还真多。”林冰卿笑道:“这其实就是一个风俗,图个好兆头而已。” 段天涯点头:“那这里也是让我们自己去拿吗?” 林冰卿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右手,抓向一旁的一本书,谁知那书却似长了腿,跑了。 “不是你选他,是他选你。” 两人边走边随意向空中抓去,最终林冰卿抓到了一本古琴琴谱,她刚想看段天涯抓到何书时,就被移送到一间石室里。 石室唯有中央有一块石台,石台上放着一把古琴,其余皆是空荡荡。 “练习开始。”那个苍老而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回指示明确,林冰卿便拿出琴谱,开始练习。 林娇自小喜欢弹琴,她便也跟着学过一段时间,只不过不精。 如今,她也不急,从头开始。跪坐在古琴前,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 右手抹、挑、勾、剔、打、摘、擘、托、轮、拨、剌、撮、锁、如一、滚、拂、双弹一招招,练习,左手上、下、进复、退复、吟、猱、罨、跪指、掏起、带起、爪起、撞、牵、全扶、半扶、龊、间勾、转指、索铃一式式重复。 时间流逝,从未停歇,林冰卿亦无休息。 磕磕绊绊,一首曲子弹完,林冰卿发现古琴琴音十分好听。 散音嘹亮、浑厚,宏如铜钟;泛音透明如珠,丰富多彩。高音轻清松脆,有如风中铃铎;中音区明亮铿锵,犹如敲击玉磬,按音坚实,低音浑厚。每一个音符均似有生命力般。 她越弹越爱,越爱越弹。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这本琴谱五首琴曲全部练熟。 突然,那道苍老而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考核开始。” 石室一侧的石壁上出现三行琴谱,林冰卿当即按照琴谱弹奏,她弹得对,墙上的琴谱便会消失,换成新的琴谱,若弹错,那一行便不会消失,也不会出现新的琴谱。 她猜测只有弹完这首曲子,她才算通过考核。 果然,当她弹错三个地方,不再出现新的琴谱,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考核失败。” 林冰卿再次陷入无限的练习中,这次她不再将琴谱背下来,而是打乱琴谱,练习边看谱边弹琴的技能。 待她将琴谱所有内容再次弹完,考核再次开启。 谁知,墙上这回只出现两行琴谱,也就是只有一次犯错误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平缓心绪,端跪坐在古琴前,悠扬婉转的琴音自古琴中缓缓流出。那一刻,四周仿佛不再是石壁,而是一片生机盎然景象:百花争艳,蝴蝶翩然,鸟儿欢唱,泉水叮咚,群兽争鸣,修士自在。 然后,沧海桑田,琴音高亢悲鸣。 花儿谢了,草儿枯了,许多植被消失殆尽,素食兽类一个个消失,然后是更多的物种消失。修士的资源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无底线的争夺一轮比一轮残酷,那一刻林冰卿心头涌上一股凄凉无助。 琴音低沉,如泣如诉。 四周一片颓败,尽是荒芜,没有任何生命,死寂一片。败了,即使挣到了所有资源,也败得一败涂地。最后一个修士茫然地立在天地之间,在无限寂静之中颓然而立。 咚…… 最后一音终了,那人长啸一声,化作一抹流星,消失空中。林冰卿不禁潸然泪下,那是一种生命终止的悲凉,也是一种纵使你拥有无上力量,却逆转不了消亡的无力。 修仙原就无止境。 筑基之上金丹,金丹之上元婴,元婴之上还有化神,化神之上还有更高的力量,无论你修到何时,都有你无法抵抗的力量,无法摆脱束缚之力,那便是自然之力。 那为何要修仙? 林冰卿悚然一惊。 为何修仙? 修仙为何? 林冰卿闭上双眸,手指不自觉再次弹起那首曲。从繁华到落寞,从生机到死寂,一遍一遍,心慌、无助、凄凉不断涌上心头。 突然,她左手突然按住琴弦,心念一转,将曲谱从后往前弹,修士长啸一声,化为一流光,脊背做连绵不断的高山,血液化为江河湖海,毛发变为植被,一对眼睛,一个化为太阳,一个化作了月亮,世界从一片荒芜到生机盎然。 咚……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林冰卿心中激荡:为何修仙?为天下苍生,为自成一界。 “恭喜,考核成功。”声音中似乎有了感情:“请选择一具水晶棺,方可出去。” 说罢石室内瞬间出现数十口水晶棺,冰冷之极。 第三十八章 捡个儿子 林冰卿内心是拒绝的,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一只鬼,难道还要在来一具水晶棺?配套吗? 于是她试探问道:“一定要选吗?” “你可以不选,但你将永远留在这里。”那道声音多了一丝冷酷。 林冰卿咬牙,看着一模一样的水晶棺,心道:“这怎么选?”心一横,随手一指。 “选择完毕,请滴血契约。”瞬间其他水晶棺消失,仿佛从未来过,只余下她选定那个。 “滴血契约?”契约可不是随意签订的。 那声音耐心地解释:“是变异的主仆契约。你为主,他为仆。但有一点……” 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林冰卿如今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什么?” “你必须要保他性命,直到他结婚生子。” 一瞬间,林冰卿有种要做母亲,养一个儿子的错觉。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滴血契约,心想:瞧这棺材大小,足以装下成年人,希望那人年龄大点,可早日成家生子。 古老的血契形成,庄严的光辉笼罩在她与水晶棺之上,咔嚓一声,水晶棺棺盖一动,随后缓缓拉开,一个粉嫩嫩的小团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转动小脑袋四处瞧,待看到林冰卿,顿时双眸亮晶晶,一张口:“娘亲。” 林冰卿:“……可以退货重选吗?” 小团子立时委屈地眉眼都揪在了一起,抿着嘴,快要哭了起来:“娘亲,你不要我了吗?” 林冰卿看着他的小模样,心瞬间便软了。与此同时,那声音道:“童叟无欺,概不退货。你该走了。” 未等林冰卿问出心中所惑,便被送出石室,与之一道的还有小团子,他们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娘亲,抱抱。”小团子伸出两只小短手,站在林冰卿身前,充满渴望地望着她。 林冰卿低叹一声,任命地弯腰抱起小团子,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团子搂住她的脖子,歪着脑袋,糯糯道:“名字是什么?好吃吗?”说完张口裹住了大拇指。 林冰卿眨眨眼,小团子看上去有两三岁,竟没有名字吗? 她想了想,还是比较喜欢叫他小团子:“小团子,以后我叫你小团子,好不好?” “好。”小团子点头。 林冰卿嘻嘻一笑,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小团子?” “娘亲,我在。” “小团子。” “娘亲。” “小团子。” “娘亲。” 两人乐此不疲地叫着,可惊坏了刚出来的段天涯:“你……你……什么时候有个儿子?” 林冰卿回头瞧着段天涯,见他并没有带着奇怪的东西或者人,好奇道:“你方才去了何处?” 段天涯素手一翻,拿出一颗蛋:“方才我拿到一本《道德经》,而后被传送到一间石室,在那里,我要将那经文倒背如流,还要考核,给上去写下句,给下句填上句。我的头都大了一圈。” 说着他用手指绕头一圈,十分滑稽,逗得小团子嘻嘻直笑。 “考核结束,他便给了我一排蛋让我选。看不出来什么品种,我便随意选了一个。” 林冰卿看看段天涯手中的蛋,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孩子,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你说你一排水晶棺里选了他?”段天涯听林冰卿描述后惊道。 林冰卿点点头。 “这么棒!我怎么就没有呢。” “……” “可惜,真可惜……”段天涯向小团子伸出手:“小团子,来,让叔叔抱抱。” 小团子紧紧搂着林冰卿不撒手,摇摇头:“我要娘亲抱。” 林冰卿得意一笑,心里软成一片。 不管段天涯怎么诱拐,小团子就是不撒手,最后段天涯只得放弃,换了话题:“为何我感觉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呢?” 两人已经走了很久,没有尽头,没有岔路。 “好像是。”林冰卿呢喃:“该如何出去呢?” “娘亲要出去?”小团子窝在林冰卿的怀里问道。 “对啊,我们要出去,不然困在这里你怎么娶妻生子呢?”林冰卿逗着小团子。 “我知道路。”小团子不懂什么是娶妻生子,但娘亲要做的,他都会做。 “你知道?” “对呀。”小团子从林冰卿怀里滑下来,迈着小短腿,来到左侧的墙壁,在从下往上第三块石砖上一按,哐当,一扇门出现在右侧墙壁上。 林冰卿弯腰抱起小团子和段天涯迅速离开此处。 迈进门的一瞬间,两人又回到了石碑前。 “阿飘。”林冰卿第一眼便看见了飘石碑上的阿飘:“你无事吧?” “无事。”阿飘笑道:“方才我被吸入了一间石室,也是刚出来。” “你也进了石室?” “对。我得到了鬼族传承。” “鬼族?”林冰卿惊道:“我以为只有儒道传承。” “娘亲,这里什么都有,儒道、灵道、魔道、鬼族、妖族、人鱼族……都有。”小团子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和林冰卿传音道。 但林冰卿的重点不在此:“你看得见阿飘?” “是那个鬼叔叔吗?”小团子笑嘻嘻地看着阿飘,眼睛弯弯,像极了小月牙:“可以啊,他长得好好看呀。” 阿飘惊喜地看着小团子,想伸手摸摸小家伙,但到底是他奢求了,依然触碰不到。他的手从小团子的脸上穿了过去,逗得小团子咯咯笑了起来。 “这小家伙笑什么呢?”段天涯笑道。 林冰卿摇摇头:“谁知道呢。” 她摸着小团子的脸,又四处瞧了瞧,心想既然传承不只一族,便不会只有这一块石碑:“天涯兄,对于此地你有何想法?” 段天涯思索片刻:“《道德经》明显是儒道传承,但儒修从来不用契约兽,这是兽蛋乃是兽族传承,至于你的琴谱……” “这琴谱我也不知有何用,似乎不是琴音门派的功法,并无灵力攻击。”林冰卿接口道。 段天涯点头:“我大胆猜测一下,这个遗迹中不只这一道传送门,也不只一族传承。” 林冰卿笑道:“既如此,天涯兄传信与同门,先让他们到此处寻这块石碑。我们再去寻其他传送门。” 段天涯双眸一亮,他一直想找机会传信,但怕林冰卿多想,没想到她竟如此大义:“多谢冰卿兄。” 对此林冰卿倒不在意,她的竞争对手只有自己,完全不必要为了自己比他人强,而掐断旁人的机缘。况且,此遗迹中剑宗人数众多,这消息迟早有人会知道,何不做个顺手人情。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虽然段天涯未将她的功劳告诉同门师兄弟,但却将其告诉宗门长老,为日后的她省了不少麻烦。 第三十九章 牡丹花下 两人再次启程,原以为是一场毫无目的地寻找之旅,结果有了小团子,便是带着活地图。 “娘亲,左拐。”几人钻进了外围的花海,在小团子的指挥下,七拐八拐地走着,一路上竟然一群人都未遇见。林冰卿不禁低头看看小团子,小团子与她签订血契,心有所感,笑嘻嘻道:“团子不喜旁人。” 林冰卿掐掐他肉乎乎的笑脸,笑了笑,不久,他们来到一株妖艳的牡丹花下。 “就是这里吗?”段天涯指着牡丹花道。 小团子点头:“老鬼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便将传送门建在此处。” 段天涯点头,动手就要拔掉牡丹花。“你干什么?”小团子阻止。 “不拔出来,怎么挖出石碑?” “石碑?”小团子歪着脑袋疑惑道:“这地下没有石碑啊。” “没有石碑怎么开启传送门?”段天涯一愣。 “你只需要夸夸这株牡丹花便好了。” 段天涯:“……” 林冰卿:“……” 阿飘:“……” “老鬼说开启传送门的机关弄得太复杂,怕你们太笨,进不去,就弄得简单点。” 段天涯:“……这个简单吗?” 林冰卿忍俊不禁,感觉团子口中的老鬼倒是个有趣的人,思忖片刻,道:“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 万物寂静,没有任何动静。 “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娇万态破朝霞。” 依然不见传送门。 林冰卿疑惑:“不是夸赞牡丹吗?” 段天涯道:“我试试。”他上前一步,蹲在牡丹花旁:“牡丹,牡丹,你真漂亮啊。” 突然,牡丹的花枝抖动起来,似乎很是高兴,她的花蕊之中结成一颗透明的露珠,露珠沿着花瓣滚动,越来越大,最终变为团子拳头大小,滚落在地,霎时出现一水幕门。 林冰卿:“……”原来我夸得太含蓄了。 阿飘大笑:“做人呀,就要直白一点。你看,花都喜欢直白的夸奖。” 小团子不懂,但也随着嘻嘻直笑。 林冰卿内心……唉…… 三人一鬼走入水幕,水幕消失,却从一旁的花丛中钻出一个人来,他围着那牡丹花转了几圈,从怀里掏出一传讯符,发了出去。 林冰卿甫入水幕便见一片荒芜乱石中长着一颗干枯的桃树,只能看到枝丫,其上连一片叶子都无。树下有一具骷髅,那骷髅一手仗剑,一手握酒瓶。尽管酒瓶早已落地,但骷髅手依然保持握酒瓶的姿势。 “老鬼……”小团子的大眼睛里蓄满的泪水,啪嗒啪嗒,滴落下来。 林冰卿紧了紧抱着小团子的手,轻轻揉揉他的头,而后将他放下,走到那句骷髅面前,带着小团子恭恭敬敬鞠了三躬,段天涯和阿飘亦是。 林冰卿使了个法术在桃花树下挖了坑,将‘老鬼’的尸体埋在了他喜欢的桃树下。 “不错,不错,小三你这个主人不错。”一道慵懒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小三?”林冰卿疑惑。 “老鬼,那是我娘亲,我有名字了,叫小团子。” “小团子,哈哈,倒是形象。”老鬼笑道:“既然你们将我安葬,我便赠你们一些便利吧。”说罢,桃树霎时泛起莹莹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叶开花。 “选一片花瓣吧。”老鬼道。 段天涯闻言与林冰卿点头示意,随意摘了片花瓣,转眼便不见了身影。 林冰卿刚欲去摘,就听老鬼道:“女娃娃,将你葫芦里的酒给我留下可好?” 林冰卿笑了笑,从储物戒中拿出三个一模一样的酒葫芦,放在了桃花树下,谁知她还未直起身,眼前一晃便到了瀑布之前。 “咦,这不是之前那瀑布吗?” 林冰卿回头瞧见阿飘:“咱们怎么到这儿了?” 阿飘指指小团子:“你儿子在地上捡了一片花瓣,我们就到这了。” 林冰卿:“……他叫小团子。”不是我儿子! 阿飘嘴角微勾,笑而不语。 林冰卿嘴角一抽,低头瞧着小团子露出两颗小奶牙笑得无比开心,顿时没了脾气。 “娘亲,水潭里有一把剑。”小团子指着瀑布之下的水潭,又转头对阿飘说:“阿飘叔叔,水潭底部有一块玄冰。” “这作弊器也厉害了点。”阿飘感叹道。 林冰卿揉揉团子的小脑袋:“你乖乖在这里等着娘亲,好吗?” 见团子点头,她转身跃进水潭,潜入水底,就见一柄五指宽,半米长,隐隐泛着白光的宝剑。作为一位剑,她忍不住上前欣赏,右手自然握住剑柄,用力一拔,剑身一动不动,再拔,依旧不动。 “你的力气这么小?”阿飘不知何时站在林冰卿身边。 林冰卿围着剑身转了一圈,瞧着剑尖没入的冰块,伸手摸了摸:“这是玄冰,小团子为何单独和你说玄冰?” 阿飘洒脱地坐上玄冰,整理整理衣袍,笑道:“自然是对鬼修修炼有好处。玄冰之中蕴含极阴之气,鬼修吸收,可加快修炼速度。” “原来如此。”林冰卿道:“那你赶快修炼,待玄冰消失,我就可以拔出宝剑了。” 阿飘微微一笑:“我一个人可不成。” “什么意思?” “我刚开始修炼,这么一大块玄冰会把我撑死的。”阿飘向后懒散地半躺。 “你需要做什么?”林冰卿倒是直接。 “在我快不行的时候,渡我口阳气。” 林冰卿顿时一惊:“阳气?鬼怎么可能需要阳气?” 阿飘笑道:“只管渡便是,我怎会害自己?” 说罢,便专心地吸收玄冰之中的极阴之气。随着吸收的极阴之气越来越多,他的周身的气息变化越来越快,虽然林冰卿不懂鬼修修炼方法,但她却能感受到实力的变化。 在阿飘实力接近灵修练气二层时,他的脸色越发苍白,魂态亦越发虚弱,这是阴气过剩的表现。 林冰卿盘膝坐在阿飘对面,秀口一张,吐出一口阳气,用灵力护持渡给阿飘,见阿飘脸色转好,又接连吐出数口阳气,渡给阿飘。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 小团子在岸上无聊地数着水花,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瞧见娘亲拿着宝剑一跃而出,身旁跟着阿飘叔叔。 “娘亲。”小团子冲上去一把抱住林冰卿的腿,软软道:“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林冰卿笑道。 “既然你们已经拿到东西,选个棺材再走吧。”老鬼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四十章 团团圆圆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水晶棺,林冰卿心中一颤,徒然生出一股冷意。 还未等她选择,小团子如流星般冲向一具毫无特色水晶棺,大喊:“娘亲,要这个。” 答应,还是拒绝? 这根本不取决她! 老鬼直接宣布:“好,滴血契约吧。” 林冰卿瞧着小团子兴奋异常的脸,心想这必定是他的小伙伴,但依然谨慎地问过契约类型后,便滴血契约。 水晶棺开,从中窜出一个小团子,和小团子抱在了一起。 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团子抱着跳着,惊坏林冰卿。 一个不够来两个? “小三,哥哥好想你啊。” “二哥,小三也好想你。”小团子一把拉着二哥跑到林冰卿面前:“娘亲,我有哥哥,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林冰卿:“……” 另一个小团子嘻嘻一笑:“娘亲,娘亲。” 这时老鬼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一具水晶棺未选择。” 阿飘闻言刚欲选择,小团子,不知是哪个小团子,一如方才飞速冲到一具水晶棺前。 毫无疑问,阿飘只得将其契约。 但令人惊讶的是,水晶棺中又钻出一个小团子! “二哥,三哥……” “小四” 三个小团子抱在一起,又唱又跳。 小团子再次将小四拉到林冰卿面前:“娘亲,我有弟弟,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林冰卿:“……”有点方。 更惊悚的是,小四随着小团子叫了林冰卿一声母亲后,转头叫了阿飘一声:“爹爹。” 林冰卿惊讶地和阿飘对视。阿飘一愣之后,倒是笑了,笑得如沐春风:“好孩子。” 小团子和老二也齐声声地叫了是:“爹爹。” 林冰卿赶忙阻止两个小家伙:“不要瞎叫,要唤他叔叔。”而后对小四道:“小四啊,我是阿姨,不是母亲。” 三个小家伙齐齐歪着脑袋,小胖手托着下巴,问:“我们孪生兄弟,为什么爹爹娘亲不是一个人呢?” 林冰卿道:“因为我们并未成婚,不是夫妻啊。” “那就成亲啊。”三个小家伙理所当然道。 林冰卿无奈,但那句“因为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在嘴里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算了,和小孩子叫什么真呢? 她看着阿飘,眼神似乎在说:“你来解释吧。” 阿飘却笑着抱起小四,道:“乖儿子。” 小团子和老二围了上去,伸着手,激动道:“爹爹,抱抱,爹爹。” 阿飘笑得开怀,低声将三个小团子一起抱了起来。 林冰卿惊讶地去摸阿飘,摸到了! 她拍着阿飘的后背,下意识又捏捏了,虽然冰冷,却富有弹性,真的摸到了。 阿飘低笑:“怎么样?身材不错吧。” 林冰卿呆萌地看着阿飘:“你凝成实体了?” 阿飘摇头:“并未,我现在是鬼卒,修为相当于筑基后期,所以可以触碰到实物。” “别人也能触碰到你?” 阿飘低头看着林冰卿,一双漆黑宛如深夜的双眸似是黑洞,要将林冰卿吸入:“不,别人还是无法看见和触碰我。但,林冰卿,对于我,你总是特殊的。” 林冰卿脸上不自觉爬上红晕,心道:“怎么突然变热了。”用手扇扇风,下意识避开阿飘,对小团子岔开话题:“小团子,你以后就叫小三吧。” “为什么?我喜欢小团子这个名字。”小团子表示抗议。 “你叫小团子,你二哥叫什么,叫小丸子吗?”林冰卿敲了小团子的头,笑道。谁知老二竟开心道:“好呀,小丸子,好听。” 林冰卿:“……” 看着林冰卿故意逃避,阿飘只是无奈一叹,就顺着她的话题道:“既然这样,那小四,你就叫小圆子吧。团团圆圆,如何?” “好呀。”小圆子点头,露出两颗小豁牙,笑得极其开心。 “你们大哥是不是也在这里?”林冰卿不想一会儿再有什么意外,还是提前知晓好些:“你们是不是要带着我去找他?” 闻言小团子开心点头:“还有小弟。我们兄弟五人。” 林冰卿:“……”他们的娘亲简直太厉害了。 “剩下两个都归你。”林冰卿道。 阿飘笑道:“这可不行,小圆子先天不足,生下来没几天便死了,他是鬼魂状态,我才能契约。其他人,还是你的。” 林冰卿蓦然睁大双眸,忍不住掐掐小圆子的脸庞,柔软又弹性,哪里像鬼了?但小圆子确实比小团子苍白了许多。 “你们要磨磨唧唧到什么时候?”老鬼的声音不耐烦起来:“赶紧走,赶紧走。” “你不把我们传送走吗?” “传送什么?自己用腿走,真是,你们一家人欢声笑语,不顾我孤家寡人,真是太过分了。快走!”老鬼气愤道。 林冰卿笑着又掏出两个酒葫芦,向空中一抛,瞧着葫芦消失,笑道:“好好,我们这就走了。至于我那位朋友,请您转告他我先行一步了。” 林冰卿让段天涯将石碑之处传了出去,又发现小团子有活地图的功能,便不可能再让他人知道,至于对于她来说太过危险。她并不是怀疑段天涯,只是更谨慎一些。 在这江湖中,她向来不会对旁人产生恶意,但也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度旁人。 这便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临走前,林冰卿突然问老鬼:“前辈,不知此处到底是何处?” 半晌,老鬼的声音悠悠传来:“等你离开之时,便知晓了。” 不知是否是林冰卿的错觉,她竟觉老鬼的声音中透着一丝丝的愧疚。这愧疚是对她的吗?还是对小团子他们? 不知道,但她却更加确信这遗迹中并没有表面看着这么风平浪静,就是随地捡宝贝的地方。 阿飘不知何时走在林冰卿身边,他终于实现了一个愿望:脚踏实地地走在地上,可以真真切切感觉到大地在脚下。 他低声道:“无事,我现在也是一个战斗力,不怕。” 林冰卿讶异地看着阿飘,没想到阿飘竟看出自己心中所想,一时感慨。 几人在小团子的带领下,绕过瀑布,进入了绵延不断的崇山峻岭中。 爬了一天一夜,才停在一处洞穴前,小丸子、小团子和小圆子齐齐跑到洞口,异口同声大喝道:“小猴子,我来了。” 声音在洞中穿行,回声震荡,不一会儿,地面震动,从洞中窜出一直巨大的猴子,站起身来足有三米高。 “小猴子真小啊!”阿飘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