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品格》 第一章 熊孩子 看着一团糟的厅，高雨瞳双腿一软，差点儿坐在了地上。而还穿着连体衣的小孩子可没有看出来她的崩溃，反而小手不断向她伸过来，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儿。 这会儿高雨瞳也顾不上小孩子身上又是油彩又是巧克力酱的，将孩子抱起直接带到了浴室里。等给他洗了个澡之后，高雨瞳自己也逃不过，只能把衣服都换了，也匆忙冲洗了一下。 再出来的时候，袋子里的冰激凌已经彻底变成了草莓水。 深吸了一口气，高雨瞳选择性无视掉了厅的情况，先抱着温应伦到厨房准备晚饭，像之前一样的兵荒马乱，直到温应伦睡下，高雨瞳才有空围着围裙，拿着湿抹布开始收拾厅。 巧克力酱被涂画成得满墙都是，高雨瞳边收拾边安慰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总不能塞回去…算了算了…” 夏天很快过去了，高雨瞳看着幼儿园的老师把一步三回头的温应伦领进去的时候，自己差点儿扑在门口哭了出来，倒不是因为舍不得孩子，只是这一年多来她一点儿自己的生活空间都没有，现在终于熬到小不点儿上幼儿园了，至少白天的时间算是解放了出来。 虽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带孩子，但好在温应伦除了小的时候皮一些，上了小学之后就不怎么要人操心了，至少从来没有被单独叫过家长，这让高雨瞳省了很多麻烦。 所以，当老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气势汹汹传过来的时候，高雨瞳第一个反应是打错了电话，而不是温应伦在学校闯了祸。 “请您立刻到学校来。” 温应伦的班主任，高雨瞳在家长会上见过两次，是为很有涵养的女性，能把她气成这个样子，高雨瞳实在想不出来到底自己儿子是干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驱车赶到学校的时候，下午课刚开始没多久，整个校园里都没什么人，可班主任并没有带她进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教务处。 “您好？”高雨瞳跟在班主任后面进了门，发现里面沙发上已经做了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一对夫妻，妻子已经哭红了眼睛，而做丈夫的正喘着粗气。她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教导主任是个带着老花镜的老太太，此时正低着头双手摁在太阳穴上，看起来也气得不轻，看到跟在班主任后面进来的高雨瞳，先是愣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您是温应伦的…家长？” 高雨瞳自动忽略了她语气里的质疑，点了点头：“您好，我儿子是闯什么祸了吗？”没等教导主任开口，沙发上的那名男性直接跳了起来，指着高雨瞳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他的妻子连忙去拉他。 这边儿被劈头盖脸一通骂的高雨瞳只觉得莫名其妙，看着被拉着坐下的男性，问道：“请问我儿子是做了什么？让您对我这么大的敌意？” 眼看着那人又要跳起来，班主任连忙把高雨瞳拉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简单和她说了一下情况：“昨天下午温应伦和田青就没有上课，昨天晚上甚至田青没有回家，一直到今天早上我们联系女孩子的家长，才发现没有在学校，也没有回家。”说到这儿，班主任眉头已经挤到了一起。 “我们怀疑两个孩子私奔了。” “私奔？”高雨瞳看着对面说完这句话，又开始哭起来的那名女士，惊呼了一声差点儿跳起来，“您的意思是…我儿子带着您的女儿私奔了？” “你们家怎么就你一个！这么大的事儿都**的没个男人做主吗？这个臭小子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女儿有个好歹我宰了你们全家！”田青的父亲指着高雨瞳的鼻子，就是一通责骂，如果不是他的妻子拉着他，高雨瞳怀疑他都能冲到这边来，抽自己两个耳光。 班主任看起来也不是站在她这边儿的，毕竟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小姑娘一起没来上课，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是女孩主动要跑的。而且据同学们说，两人之前关系就很亲密，作为女孩的家长，情绪激动，高雨瞳完全可以理解。 “我先联系他一下试试，因为我出差了一个星期，今天早上刚刚回来的。”高雨瞳说着，一边儿掏出了手机拨了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却被挂断了，她这才有些担心起来，毕竟从小到大，哪怕她和温应伦吵架，至少他可从来没有挂过她的电话的。 班主任似乎对这个电话也没报什么希望，听到被挂断的声音，叹了口气：“我们打过很多次，还借同学的手机打过去了，都是被挂断了。” 高雨瞳“啧”了一声，看向教导主任：“报警了吗？两个孩子走不到远的地方，看监控…” “不许报警！”她的话还没说完，田青的父亲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报警了我女儿的名声怎么办？她才十六岁！她以后还活不活了？！” 办公室里的人几乎都是被他吓得一哆嗦，高雨瞳手机都差点儿掉了，她皱了皱眉眉头，也站了起来：“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安全重要，还是你女儿的名声重要？”说着拿起电话开始直接拨打110，没想到数字都还没有摁完，田青的父亲劈手躲过她的手机，直接砸到了地上，直接摔得前后机体分离。 高雨瞳看着地上手机的尸体，只觉得怒火中烧，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去。她蹲下身来，捡起手机主要的部分塞回了包里，冷笑了一声：“反正我是儿子，我不在乎，这位家长这个态度，我可能配合不了了。”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 班主任跟在后面连着喊了好几遍，可是高雨瞳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教学楼，往自己车边儿走去。教导主任在办公室里被气得感觉一口气都要上不来了，连连指着田青的父母，让男老师们直接带他们去校长办公室，说这事儿自己也管不了了。 话虽然是那么说，可高雨瞳还是跑到最近的商场又买了个手机，借用人家店里的电脑，把原来手机上的信息先倒了过去，还好没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处理完手机，她又给温应伦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依旧是响了两声后被挂断了。高雨瞳这会儿是真的开始担心起来，不仅仅是温应伦带着个女生跑路的问题，她更担心两个孩子在“私奔”的途中遇到什么危险。 田青一觉醒来，温应伦还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她披上外套走了过去：“怎么了？” 温应伦这才回过神来，冲她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担心：“走吧，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田青在他合上手机之前看了一眼，手机的界面是停留在拨号的地方，不免有些担心：“你通知我家长了？！” 刚站起身来的温应伦被她的大呼小叫吓了一跳，随后摇了摇头：“当然没有，是我妈，打了两个电话都被我挂了。”看田青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温应伦直接把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吧，我真的没告诉任何人。” 田青把手机接过来，神经质地检查了所有界面，都没有什么遗漏之后，直接摁了关机键，然后把手机扔到了窗台上：“去吃饭而已，用不着带手机。” 温应伦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也穿上外套跟着她出了门。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围的夜市也都摆了出来，温应伦走在车道的一侧，把带着帽子的田青护在了里面。“要不热乎乎吃碗馄饨？”在经过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店门口，他停住了脚步，指了指里面。 田青抽了抽鼻子，似乎也闻到了里面传出来的香气，点了点头，压低了帽檐先走了进去。 “我要小碗虾肉的。”她在温应伦耳边说了一句之后，自己低着头先走了进去找地方坐下。温应伦打量了一下牌子：“再要个打完纯肉的，谢谢。”付了钱之后，他也走了进去。田青找了最里面角落的一张桌子已经坐了下来，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温应伦在她对面坐下，把右手的汽水递到了她面前：“先喝点儿东西吧，你睡了一天了。” 道了谢，田青双手捧着汽水瓶子慢慢喝着。 “小份纯肉，不要香菜，谢谢您呢。” 听到这个声音，温应伦只觉得后脊背一股寒气直接冲到了脑子里，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说这话的是他娘，高雨瞳。 可是高雨瞳并没有坐到他们身边儿来，而是自行挑了个隔他们两张桌子的位置坐下。如果不是温应伦回头去看的时候，正好撞上她带笑的目光，温应伦都要怀疑她只是来吃碗馄饨，而不是来抓自己的。 第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一顿饭下来，温应伦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生怕高雨瞳突然冲过来，用那碗滚烫的混沌给自己洗个脸。还好，直到他和田青双双离开，高雨瞳除了最开始和他的那个对视外，再没有任何表示。 但他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晚上田青吃过药躺下后，很快又睡着了。温应伦将窗帘分开了一条缝，不意外地看到高雨瞳的车正停在下面，打着双闪。而高雨瞳本人正靠在车子一边儿，抬头看着这栋楼。虽然温应伦知道她看不到自己，可还是觉得她的目光像是实质性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温应伦压低了帽檐，坐电梯一路下到了一楼。国庆没过多久，天气的温度就彻底降下来了，他只穿了件儿长袖体恤，一出大门还真觉得有点儿冷。 高雨瞳看他出来，偏了偏头示意他过来，自己先坐上了车。 深吸了一口气，温应伦在心里嘟囔了句“死就死吧”，蹿上了副驾驶的位置。高雨瞳适时地转过头，正好对上温应伦的眼睛，说到：“怎么回事儿？” 中间的位置上放了两杯热饮，看起来就是给自己准备的，因为高雨瞳从来不喝这些高糖高热量的东西。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一小口，温应伦才慢吞吞地开了口：“她和她父母闹别扭，一个人离家出走我不放心，就跟出来了。” 高雨瞳挑了一下眉毛，对他说的话不置可否。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用手背贴了贴他的手背，默默地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 “我在劝她回去，可是她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温应伦本来以为就是小姑娘闹一闹情绪，过一两天就会好的，没想到之前提起回去的事情，田青直接把刀架在自己手腕上威胁他，才会一直拖延到现在。 高雨瞳叹了口气，指了指后座：“把我包拿过来。”温应伦听话地放下饮料，伸手把包拿过来，递到了高雨瞳手里。 原本想给现金，但高雨瞳自己身上本身就没多少现钱，最后还是拿了张卡丢到温应伦手里：“既然你陪人家姑娘出来了，就要照顾好她的安全。我听说她是你的小女朋友？” 温应伦也叹了口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转过头，看着车前面不断变化的霓虹灯，点了点头。 看她的样子，高雨瞳也不好再多问，收好包后侧身面对他，说道：“早点儿回来，她父母今天都快把我撕了，非说你拐带了人家女孩子。”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和田青在这儿？”从小到大，无论温应伦闯了什么样的祸，高雨瞳总是这副听之任之的样子，哪怕是他觉得自己都快把天捅破了，也不见高雨瞳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高雨瞳皱了下眉头，指了指楼的方向：“你这么做有你的原因，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那如果我处理不好呢！？”温应伦突然一圈砸到了右手边儿的车门上，冲高雨瞳大吼了一句，吼完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可是又抹不开面子和高雨瞳道歉。 看他这个样子，高雨瞳双臂抱胸“啧”了一声：“你处理不好，就我来处理，从小到大不都是这样的吗？而且，”她伸长手臂揉了揉温应伦的脑袋，“你是我养大的，我知道你心里有分寸的。” 对于高雨瞳给他的这种全然的信任，又是温应伦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就像现在这样，自己跟女同学一起离家出走，她给自己卡，自己还不知好歹地吼了她，甚至还挂了她的电话，可高雨瞳都不会生气，从来不会。 想到这儿，刚下车准备关车门的温应伦顿了一下，弯下腰看向高雨瞳：“我没挂你电话，是田青拿了我的手机挂断的。” 高雨瞳耸了耸肩表示理解：“快上去吧，一会儿奶茶凉了该不好喝了。”温应伦点了点头，从车前面绕过走近了酒店的大门。高雨瞳在车里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疲惫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今天为了找这个小兔崽子，她废了太多的精力，以至于现在感觉脑子都是晕眩的。 打着方向盘把车倒出去，高雨瞳嘴里嘟囔了一句：“年纪大喽…”说完又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开车离开了。 果不其然，回到房间的时候，田青正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房门的方向，看温应伦进来的目光都算得上凶狠可怕。温应伦摘下帽子，抬手让她看自己手里的袋子：“我去买了两杯奶茶，你要现在喝吗？” 田青将信将疑地接过那杯没开封的，喝了一口，又盯着温应伦看，把他看得甚至有些后背发毛。 “怎么了？”实在熬不住这样的眼神，温应伦在另一张单人床上坐下，捧着奶茶问道。 田青的目光像是又实质似的，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摇了摇头，低下头喝着自己那杯。喝了两口突然抬头说道：“明天早上你去续一下房费。” 温应伦感觉有些头疼，放下杯子坐正，将头顶的大灯打开，正色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就算和家人闹别…”他话还没说完，田青突然抬手将奶茶整个砸到了他身上，好在盖子比较紧，奶茶只通过习惯溅出来一点儿，只是他的衣服遭了殃，没有再弄到其他地方。 “你也是个骗子！你个骗子！说好陪我走的，你是不是想反悔了！？你是不是想反悔了！啊？”田青一边儿嘶吼着，一边儿从床上爬起来冲到温应伦面前，揪着他的领子，“你个骗子！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温应伦好不容易握着她的手腕，让她先松开了双手，然后把她摁得坐在了床上：“我没有骗你，只是觉得这样一直在…外面…”可是田青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双手不停扭动着要挣脱开。 见手上动作不了，就抬腿去踹温应伦的膝盖，还好他反应快后退了一点儿，躲开了那一脚，不然就算是个姑娘家这么全力来一下，他的骨头恐怕也吃不消。 “你别闹了…”温应伦拿发疯的田青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试图安抚她，：“不回家，我们不回家，我陪着你。” 田青听到“不回家”三个字，立刻停下了所有疯狂的举动，盯着温应伦的眼睛：“你发誓！不会强迫我回家去，你发誓！” 温应伦空出一只手来，放到右耳边儿做了个起誓的手势：“我发誓，绝对不强迫你回家。”田青听到他的话，整个身体才放松下来，弓着背，坐在床边儿小声地抽泣着：“我不要回去，回去我爸会打死我的，还会打我妈…我不想回家…” 女孩子一哭，眼泪就像开闸的洪水，关都关不住，温应伦连忙给她的手里塞了些纸巾，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握住田青的手：“不回去，没人会打你的，乖，听话。” 安抚了几句，田青慢慢止住了抽泣，又躺回了床上。 听着另一张床上呼吸声渐渐平稳，温应伦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打开手机敲了条短信，想了想，一咬牙还是发了出去。 “对不起…”他在心里和田青道了歉。很快，消息便回了过来，高雨瞳的短信和她的人一样，言简意赅。 好。 温应伦松了口气，重新将手机关机塞回了枕头下面，他得抓紧时间睡一会儿，明天一早，可能就睡不了了。 第二天，温应伦还是被直接从被子里面揪了出来，小小的双人间里面几乎挤满了人，田青的父母，他们的班主任，教导处的两个老师，还有他的母亲，高雨瞳。 田青的父亲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揍他，被两个老师一左一右地夹住，前面还有他老婆拦着，才作罢。高雨瞳站在他床边儿，上下打量了一番，拿起他扔在椅子上的衣服放到了床上：“你们先换衣服，好了喊我们。”说完还冲一脸惶恐的田青点了点头。 几位老师也纷纷说着好话，先把人都哄了出去。田青的脸色差得可怕，她慢吞吞地换好了衣服，看着依旧背对着自己的温应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高雨瞳在外面敲了敲门，询问里面是否好了。 房间里，高雨瞳在床边儿的椅子上坐下，温应伦低着头站在她身边儿，而一家三口则坐在床上，田青的父亲身边儿还站了位男老师，生怕他一个冲动控制不住，会对势单力薄的母子俩动手。 田青的母亲搂着田青，不住地说着：“找到就好，找到就好…”高雨瞳突然觉得自己是在看一部不出名的滑稽剧，每个人都是可笑的演员，她率先开口打破了房间内可怕的宁静：“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温应伦想说话，没想到田青突然挣脱开自己母亲的怀抱，站到了墙角：“都是他！”她指的，确实自己的父亲，“我不想再被他打了，我不想活了！我想死！我想死！”边说着，她就要用脑袋撞墙，还好他们班主任反应也很快，立刻跑了过去，把田青护在了背后。 田青的父母错愕到忘记作何反应，只听见室内充斥着田青的哭喊和嘶吼，她的父亲反应过来要冲上来打她的时候，被男老师死死地摁住了。 可摁住了人，却堵不住他的嘴，各种脏话、国骂，让高雨瞳抬眼看了田青，又转过头看了看温应伦，摇了摇头，有些能理解那个女孩的决定了。 看这个状况，实在没可能再继续下去，田青整个人都非常惶恐，连自己母亲的靠近都接受不了，班主任只能先带她回自己宿舍，其余的从长计议。 高雨瞳看着田青父亲边走边骂的样子，心里冷笑了一声，勾了勾手指让温应伦上车。 “妈，谢谢你…”温应伦系好安全带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到。高雨瞳两天来，被这些事儿也弄的十分头大，点了点头，算是应了。结果被温应伦以为是生气了，他伸手扯了扯高雨瞳的衣服，问到：“你生气了吗？” 高雨瞳被他的小心翼翼给逗笑了，摇了摇头：“没有，先回家吧，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其余的晚点儿再说。” 第三章 分享你的世界 回家后迅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温应伦闻到厨房传来的香味，感觉全身的细胞一下子就被激活了似的。他头发都没擦干，直接跑进了厨房，想看看高雨瞳在做什么。 珐琅铸铁锅里咕嘟咕嘟在煮着什么，另一边儿的炒面也被铲子拨弄来拨弄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温应伦从高雨瞳侧边伸手偷了瓣西红柿，在高雨瞳还来不及批评他没洗手之前，蹿出了厨房。 “洗手了吗？”高雨瞳一边儿把整个汤锅端上了桌子，一边儿拿眼睛直横在自己位置上坐定了的温应伦。被问到的小朋友乖巧地伸出双手，还把手背翻成了手心，以示自己认真洗过了。 锅盖打开后，里面的蒸汽带着浓厚的奶香味扑面而来，高雨瞳眼明手快，一把打下温应伦伸向锅子的手，说道：“自己拿碗筷，面包在烤箱里。” “哦…”他假装委屈地嘟了嘟嘴，蹭进了厨房里面去拿碗筷，等到高雨瞳端着两盘炒面出来的时候，他碗里汤已经下去一半。“怎么没拿面包？”环视了一下桌子，高雨瞳发现面包片并没有出现在桌子上。 温应伦嘴里塞着东西，用勺子把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含含糊糊地表示自己不吃面包，就没有拿。高雨瞳拿眼睛横了他一下，还是自己又站起身，走近了厨房。 她吃东西从来都是慢吞吞地，温应伦把自己的炒面都打扫干净了，高雨瞳才晃晃悠悠地把最后一口沾了浓汤的面包塞到嘴里。温应伦也不跟她气，端过她的盘子，把炒面拨了三分之一到自己盘子里，剩下的连着盘子推到了高雨瞳面前：“都有点儿凉了，赶紧吃。” 午饭之后，收拾完碗筷的温应伦看到高雨瞳端了两杯果汁站在厨房门口，一副要和他谈谈的表情，认命地走了出来，结果高雨瞳手里的一个杯子，跟着她走到了桌边儿。 “跟我聊聊？”高雨瞳试探性地先开了口，“这次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温应伦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自己的亲娘没有像田青的父母那样上来就一通打骂，已经很不错了。 “她告诉我她要离家出走，我不放心，就跟着一起离开了学校。”温应伦说得还是昨天那些，高雨瞳捧着果汁又听了一遍，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她真的挺可怜的，我也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在外面，所以…” 越说到后来，他显得越发心虚，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高雨瞳看他都快把自己缩到沙发里了，才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有很多，但你选了最糟糕的一种。” “是。”温应伦知道她说得没错，只能低下头看着被自己捧在手里的杯子。他的这杯是冰的，空气慢慢在杯壁上凝结出了水珠，又慢慢流了下去。 高雨瞳抿了抿嘴，决定换一种问法：“最近有什么让你十分困扰的事情？需要你用陪同学离家出走来向我抗议？” “妈…”温应伦一下像是被扯了尾巴的炸毛猫一般，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别瞎说，我没有。”说完，他就后悔了。高雨瞳精地头发丝儿拔下来都是空的，他的这点儿小谎言，根本来连台面都放不上。 于是，温应伦决定用沉默对抗，他微微抿起嘴巴，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说任何一个字。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高雨瞳见单纯的聊天已经没有什么用，站了起来，“下午好好休息，我还要去公司，明天正常去学校。” “我不想去…”温应伦实在有些没办法面对田青，和那些八怪的同学们，低声抗议道。高雨瞳弯下腰来，眼睛和他平视，道：“我送你去，别担心。” 直到高跟鞋“吧嗒、吧嗒”的声音消失在家门外面，温应伦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整个人都泄了气。他确实很累了，脑子里一片混沌，踢拉着拖鞋，他走过高雨瞳的房间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向里面走了两步。 还是那种很特殊的草药的香味，伴着一点点说不清楚的甜香，跟高雨瞳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温应伦觉得心里一股无名之火直蹿上了脑门，猛地摔了一下高雨瞳的房门，迅速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直接扑到了床上。 等高雨瞳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她原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在要拨出去的时候，又停住了。 果然，回到家的时候，温应伦已经睡下了，厅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夜灯，照亮了一小片桌边儿的区域。高雨瞳轻手轻脚地换完衣服后，看到桌上用大锅盖盖着两个盘子，和一碗炒米饭，她很轻地笑了一下，继续往房间里面走。 温应伦的房门已经关了，高雨瞳在外面听了听，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儿他呼吸的声音，听起来绵长而有规律。简单将饭菜热了一下吃掉，高雨瞳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她并不打算睡觉，温应伦的反应太过奇怪了，她养了这家伙快十五年，从没见他像今天这个样子。高雨瞳决定用一点点小手段，来看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从衣柜最深处掏出个鹿皮口袋，高雨瞳在里面摸索了一下，很快，翻出了一个被包裹起来的球形物体，拍了拍它，高雨瞳像是跟它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老朋友，许久不见了。” 梦境的一开始都是混沌而模糊的，特别是从女巫的水晶球中看去，甚至好像是神经末梢之间在争吵一般，杂乱无章。不过高雨瞳很有耐心，她的手指像是在空中弹奏一架看不见的钢琴，很快，水晶球里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 大约是在一处森林中，温应伦穿着一身睡衣，光着脚，正在抱怨这儿的荆棘太多，都要把他的脚划破了。顺着他的右手看过去，他牵了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人，目光继续向上，高雨瞳却发现自己看不清楚这个人的脸，只能从身型判断是个姑娘家。 “今天那个小女孩？”高雨瞳疑惑地偏了偏脑袋，指尖的节奏渐渐发生了变化，越来越急促，而温应伦梦中的森林也越发扭曲，开始产生沼泽，里面甚至出现了类似于动物尸骨的东西。 高雨瞳觉得情况有些不对，渐渐放缓了指尖的动作，森林也变得柔和起来，渐渐有阳光洒下来。突然，温应伦回了一下头，高雨瞳看到了他拉着的那名女子的脸。 那是一张…她每天都能看到的，自己的脸。 因为内心的波动，水晶球中的场景戛然而止，高雨瞳喘着粗气坐在了床上，这种强迫他人分享梦境的行为她已经太久没做过了，更别说还是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自己儿子的梦境中，冲击实在有些大。 高雨瞳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又放回了衣柜最角落的地方后，也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到了床上。 黑暗中的天花板，在高雨瞳看来就好像是最好的屏幕一般，她脑海中所看到的那个画面，一遍遍被映射出来。 那张自己的脸，带着笑意，眉眼温柔。 第四章 坠楼 清早起来的时候，高雨瞳已经煮好了稀饭，还蒸了几个小包子，看到温应伦洗漱完出来，她点了点锅：“把包子端出去，我给你盛稀饭。”温应伦瘪了瘪嘴，显然对她已经起来这件事儿有些不爽。 平时高雨瞳正常上班的时候，都会起得比他晚，毕竟她不需要早上七点十分就到教室晨读，但今天，不仅起这么早，还做了早饭。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温应伦愤愤不平地咬了一口包子，小声嘟囔道，没想到高雨瞳从他后面把大一点儿的碗放到了他面前，顺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有什么可让我盗的？”说完，也落了座。 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温应伦深呼吸了好几次，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高雨瞳：“一定要去吗？” 学校门口已经稀稀拉拉地开始有学生进去，高雨瞳拔了车钥匙，伸手从后座儿上拿到了自己的包：“你不想被同学看到我跟你一起来学校，就现在给我下车。”对于她的威逼，温应伦还是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下了车。 七点刚过五分，教务处的门已经开了，温应伦跟在高雨瞳后面，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教导主任看到她的时候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高雨瞳多看了她两眼，正想说话，突然她儿子的班主任直接冲了进来，一把抓住了主任的胳膊：“田青要跳楼了！” “什么？”跟着站起来的还有高雨瞳，温应伦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主任。 田青坐在天台的边儿上，高雨瞳的眼睛有些弱光，即便把手在眼睛上搭了凉棚，还是不太能看得清楚。倒是温应伦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田青的父母身边儿，仰着头，看着她。 坐在上面的田青也明显发现了他，但田青父亲的反应更加激烈，直接揪住温应伦的领子，揍了他一拳，吓得围观的老师一阵惊呼。高雨瞳几步冲上去要拉开他们，还好几个男老师反应更快，迅速将两个人分开了。 这会儿，温应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边儿揉着左侧脸颊一边儿掏出手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接起了电话：“你下来，你先下来。” 是上面田青打来的电话。 温应伦话音未落，田青的父亲直接将温应伦扑倒在了地上，从他手里把手机抢了过来，破口大骂，听得好几个老师都皱紧了眉头。上面的田青也把举电话的手垂了下来，显然没有在听。 其实不通过手机的听筒，她也能听到自己父亲在下面的咒骂，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自己母亲的哭声。 “把手机还给他。” 田青的父亲大约是觉得一直无人回应，停了一下，田青迅速抓住了这个空档，要求他把手机归还给温应伦。田青的父亲却抓着手机就往楼上跑，边跑边喊：“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狗娘养的破烂货！” 就在田青父亲的脚步声消失在一层楼梯间的时候，田青突然站了起来，吓得所有人都后退了几步，只有她的班主任和温应伦还站在原地，高雨瞳暗道一声“不好”正要跑过去追田青的父亲，让他不要再继续刺激他的女儿。 田青，抬起了双手，像是在拥抱太阳一般。随后，身体前倾，直挺挺地跳了下来！ 脑髓的味道和血液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开来，温应伦站得最近，他的身上也溅上了血，甚至有的都飞溅到了他的下巴上。高雨瞳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把抓住温应伦的胳膊，可还是看着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田青！你躲哪儿去了！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田青的父亲这时才爬上了天台，叫骂的声音不断从上面传来，好在田青再也听不见这些东西了。 警察和救护车都来得很快，田青的母亲强烈要求，要检查女儿的***是否完整，而田青的父亲如果不是被好几个警察拦着，恐怕现在已经冲过来揍温应伦了。 温应伦低着头，坐在一边儿的台阶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高雨瞳看着他身上的血迹，抬起右手用大拇指和中指摁了摁两侧的太阳穴，示意前来问话的警察稍等一下：“阿伦，阿伦？” 温应伦木木地看了蹲在他面前的高雨瞳一眼，突然一把搂住了她，力气大得，高雨瞳甚至都怀疑听到自己骨头摩擦的声音。 “妈…妈！如果，如果我没有叫你们来就好了…妈…”他含含糊糊哭喊着，高雨瞳也只听清楚了那翻来覆去的一句，她伸出手臂，将温应伦环抱住，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种痛到骨头缝里的绝望，通过温应伦一滴、一滴砸在她肩头的眼泪，高雨瞳几乎感同身受。 坐在警察局的询问室里，温应伦还在不断地发抖，高雨瞳坐在他旁边，将他的手握在手里，不时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擦过他的手背。 隔壁是田青的父母，从他们进去开始，里面哭喊和咒骂的声音就没有停过。负责温应伦的警察叹了口气，将记录的本子打开，声音柔和地说道：“我们只是简单了解一下情况，毕竟你看她父母闹成这个样子…我们也没有办法。” 同时看了眼坐在一边儿的高雨瞳，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可以开始了。 其实这种学生不堪压力，自杀寻短见的事情每年都会遇到，田青只是情况特殊在她自杀前，曾与温应伦一起离家出走过，所以才会多出一个询问的流程。 温应伦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从和田青出校门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高雨瞳晚上特地来见自己，给两人送奶茶的事儿。 “我问一下，您是怎么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哪儿的？”警察停了笔，微微向高雨瞳的方向探了探身子，低声询问道。 高雨瞳偏了偏头，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这个…我自己的儿子，我还是比较了解的。” 她的回答基本上跟没回答一样，但警察虽然奇怪，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毕竟这对母子刚进来的时候，上面那就特意关照过，不能为难他们，也不能态度不好，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但肯定不是她这种小警察能应付的。 例行的问话很快就结束了，温应伦到后来脸色越来越差，因为隔壁田青父母说的话越来越过分，几乎是一口咬定，是温应伦拐带了他们的女儿，并且实施了强奸等一系列的犯罪举措。 高雨瞳的脸色也不太好，本来还带着点儿笑，这会儿已经彻底变得面无表情，愣愣地注视着两个询问室之前的墙壁。 尸检的结果很快出来，田青的***完整，生殖器官也没有任何陈旧性损伤，换言之，她还是个处女，田青父母的所有控诉都变成了诽谤。 “不可能！我不相信！！” 已经坐在走廊里的温应伦听到田青的父亲还在嚷嚷，突然站起来，一脚踹开了询问室的门：“田青会自杀，都是因为你这个父亲！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高雨瞳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等他怒吼完这一句，才起身将温应伦拉了回来，挡在了自己身后。果然，田青的父亲冲过来就要打人，但直接被两名警察摁住了。 高雨瞳回头看了眼温应伦，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每天不是打她就是骂她，她早就恨透了你这个父亲，甚至跟我说你是个人面兽心的怪物！她以前就自杀过，就是因为你！”温应伦越说越激动，整张脸涨得通红，“你以为她为什么离家出走？因为她要自杀，我不想她死才跟她一起走的，可是…可是你又做了什么？” 说到后来，温应伦脱力地先后跌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墙，不断地喘着粗气，瞪着田青父亲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 高雨瞳看他说的差不多了，向一边儿陪着的警察点了点头：“我们可以离开了吗？我儿子也受了刺激，需要好好休息。”警察自然是忙不迭地点着头，将人送了出去。 第五章 冷战 学校暂时是去不了了，连带着高雨瞳也请了假，在家陪着温应伦。他的状况倒是比高雨瞳想象中好一些，虽然偶尔会对着某个地方愣神，但很快又会好起来。 难得现在家里，高雨瞳买了很多东西回家，准备给她和儿子做顿好吃的，首当其冲就是“魔女的汤”，这玩意一家一个方法，材料不一，用量不等，就算是同一个人，每次做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 英红色的汤头，再放上热乎乎的意面，温应伦捧着碗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酸甜味道。 “快点儿吃吧，凉了会腥的。”高雨瞳的碗里没有放意面，单单一碗汤，看着也很有食欲，“吃完我们聊聊。” 温应伦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其实要聊什么高雨瞳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这种事儿，总有些话要说出来才比较好，一直闷在心里，会憋坏的。 热牛奶里放了冻成冰块的咖啡，一口下去十分舒服，今天破例，温应伦的杯子里也加了咖啡冰块，他喝了一口，捧在手里，思索着如何开口。 高雨瞳最好的就是耐心，她看着温应伦欲言又止，喝了大半杯牛奶，都没有着急，只是翻着手里的书，继续等着。 “那天我是有些烦她了，才会告诉老师我们的位置。”温应伦的声音很小，高雨瞳放下杯子，向前倾了倾，示意他自己再认真听着，“我没想到她的家长最先来的，他们骂的话别说田青是个姑娘家，就是我一男的我都受不了。” 回忆了一下三次见到田青父母不怎么愉快的精力，高雨瞳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田青早就有死的想法了，她告诉我之前她割过一次腕，但是怕疼，只流了些血，就那么睡了一晚都没人发现她出事儿了，第二天她自己去包扎的。” “后来她也想过跳楼，搜了很多图片，又觉得死得太丑，也放弃了。” “这次她想跳河自杀，我跟她是溺水特别难受，让她再考虑考虑，但是她要离家出走，没办法，我就跟她一起走，想拉她一把。” “没想到…最后还是我害死了她，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好…” 温应伦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激动，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高雨瞳拿了抽纸过来给他，也不插嘴，就一直静静地听着。 还有很多是两人在酒店期间，田青告诉他的，大部分是关于她那个畸形的家庭，不外乎是家庭暴力，有动手的，也有谩骂的，温应伦记得很清楚，说道后来，双手都有些发抖。 高雨瞳沉默了很久，先给他又添了些热牛奶，才开口道：“你觉得自己要对田青的死负责吗？” 温应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叹了口气，把脸埋在了膝盖上，整个人折叠着，上半身全都贴在了双腿上。 “我不知道…” 他闷声闷气地回答道。 高雨瞳有一瞬间，想直接调制一瓶失忆剂给他，让他忘记这一切，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要你负责，你能做什么呢？或者说，你想做什么？” 温应伦坐起来，看了眼高雨瞳，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道：“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高雨瞳点了点头：“没错，你确实无法为一条生命负责，而一条生命，其实只能对自己负责。”她的语气很轻，像是一阵风，吹在了温应伦心里，恍惚间似乎感觉将压在心头的石块吹开了似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温应伦低声问道。 “好好活着，想难受想纠结都可以，但这些事情不能成为你人生的全部，”高雨瞳喝完自己那杯牛奶站了起来，拍了拍温应伦的肩膀，“我不会说什么你为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话，没意义，你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好了，哪怕你真的要去布她的后尘，我也不会拉着你的。”说完，她端起两个空的牛奶杯，走进了厨房。 她这话说得温应伦都愣住了，回头问了句：“你是不是亲妈？”厨房里伴着水声，高雨瞳笑着回了句：“不是。” 温应伦也没有在意，每次他开玩笑问这个的时候，高雨瞳都是这个语调，有些欢快又有些无奈，次次的回答都是“不是”。 在家休息期间，高雨瞳只离开过一次家，她也没告诉温应伦自己去干吗，大约一下午，赶在晚饭的点儿之前又回来了。 等一周之后，高雨瞳送他去学校，温应伦才发现走得路不是以前那条。 “去哪儿？”他一边儿啃着包子，一边儿问道。开车的高雨瞳嘴里还叼着袋儿牛奶，含含糊糊地应道：“新学校。” 温应伦一瞬间连瞳孔都收缩了，他一把抓住高雨瞳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手腕，吼道：“为什么？我转学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妈你不能这样！” 高雨瞳趁着红灯瞥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 “之前学校老师我去接触了一下，你继续呆着对你没什么好处，而且我不想田青的父母继续骚扰你。” “但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温应伦差点儿直接站起来，要不是这是在车里，他能直接蹦起来跳到高雨瞳面前。 结果高雨瞳根本无视掉了他的抗议，径直把他扔进了新学校，还让老师多看着点儿，别出现什么翘课的行为。 这一天下来，温应伦在学校呆得快炸了，就等着放学高雨瞳来接自己的时候问个清楚。 高雨瞳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强烈，直接跳到了自己车前面，双手压在引擎盖上，让自己下车。 “又怎么了？”高雨瞳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家里火上还温着鱼汤，回去晚了恐怕要烧干了。 温应伦可不给她这个机会，也不顾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直接冲到驾驶的那一侧，拉开车门，问道：“为什么让我转学？”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高雨瞳“啧”了一声，还是不想回答。温应伦确实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样子，就差把他妈直接拉出车来了。 没办法，高雨瞳只能熄了火，向温应伦的方向侧了侧身子，说道：“是你之前的班主任要求的，说你继续留在学校，只会给同学们造成不好打的影响，同学之间已经有传言，说你是灾星、杀人凶手，我怎么可能让你继续留在那种学校？” “不好的影响？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老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温应伦摆明了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双手分别撑在车门和车身上，不停喘着气。 高雨瞳耸了耸肩，“我是你妈，我有必要骗你吗？之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个反应，对于学校来说，学校的名誉，比一两个学生重要多了。” 她看到温应伦的脸色越来越差，才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些，连忙下了车，先将脸色惨白的温应伦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驱车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是互相沉默着，高雨瞳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而温应伦连说话的想法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昔日老师和蔼可亲的样子。 回家之后，他连晚饭都没有吃，直接回了房间。高雨瞳也没有强迫他，自己吃完后，在桌上留了晚饭，也回了房间。 没想到他这一冷战，整整持续了一个星期，也不要高雨瞳送自己上课，早早煮个鸡蛋便出了门，晚上回来就算同桌吃饭，也没什么话说。 高雨瞳原本想着过几天，他自己缓过来就好了，可她还是低估了青春期小孩子的心理，最后还是高雨瞳忍不住，敲开了温应伦的房门。 “我可以进来吗？”她端了两杯果汁，一副准备谈谈的样子，没想到温应伦只接过自己那杯，什么都没说，直接把门关住了，搞得高雨瞳差点儿被门拍中了鼻子。 “死小孩…”腹诽了一句，高雨瞳也不能强迫他，只能闷闷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六章 不听话的小骗子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在历经长达半个月的冷战后，高雨瞳终于没办法再维持之前的心态，径直踹开了温应伦的房门，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还要跟我闹多久？” 温应伦被她吓了一跳，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但听到她说的话之后，又变成了那副蔫蔫的样子，坐到了床边儿，背对着门口。 高雨瞳冷笑了一声，走了进去，在温应伦身边儿站定：“如果是因为我之前说话，你觉得过分了，那你考虑一下，这些话如果是你亲耳听到你会怎么样？我给你转学自然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一定要这么不领情，我可以给你转回去，我不怕麻烦也不怕费事儿。” 温应伦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就看着自己放在膝头的双手，仿佛高雨瞳对他而言就是个透明人一样。 “温应伦！”高雨瞳感觉自己已经几百年没这么生气过了，她直接揪着温应伦的领子让他抬起了头，“你能不能像个男的一样？有什么事儿就去解决他，你只会跟你妈我冷汗，算什么？啊？” 她也是被逼到了气头上，自己儿子和自己冷战这么久，连个原因都不说，这半个月来根本没有交流。 可是他还是不说话，只是挡开了高雨瞳的手，重新蔫蔫地低下了头。 这回，高雨瞳直接被气笑了，点了点头，直接摔门而去。 厅里，她踢踢腾腾地收拾一通东西，留了些钱在桌上，直接拖着行李箱走了。等温应伦慢吞吞走出来倒水喝的时候，才发现高雨瞳不见了，只留下桌子上的钱。 他原本以为，高雨瞳只是正常的出差，也没有多想，没想到高雨瞳这一走，就再也没联系过他。平时出差，早晚还会问问他，有没有按时起床，有没有按时吃饭，这一次，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温应伦这才有点儿慌了，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高雨瞳离开了家，直奔机场买了票，路上联系到了好友家，说要暂住一段时间。好在他们家也没什么人，只说让她不要乱动书房的藏书，其余就像自己家一样随意就可以了。 在飞机上美美地睡了一觉，下机取行李的时候，好友已经发来短信，接她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温应伦，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到了之后，高雨瞳第一件事儿就是换上睡衣，窜进了地下室的酒窖，吸血鬼的藏品，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喝到的。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看样子是清空了，毕竟她也算是人类，和没有自控能力的吸血鬼生活在一起，总是不安全的。 面对琳琅满目的红酒，高雨瞳决定关掉手机，直接忘掉自己在家那个令人生气的儿子，好好放松一下。 这七八天，她过得可谓纸醉金迷，整日不是泡澡便是喝酒，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虽然高雨瞳常常将早饭空过去，但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吸血鬼真的比魔女会享受生活。 她不是没有担心过温应伦，每天睡前，翻出水晶球，看看他有没有乖乖躺在床上，几乎是高雨瞳每天的必修课。 两个人也都沉得住气，谁都不联系谁，好像在拼了命地证明，自己没有对方反而活得更好一样。 让高雨瞳担心的，是有一日晚上，温应伦突然的夜不归宿。 她找遍了平日里，温应伦可能去的地方，通通没有，顿时有些慌了神。 双手覆在水晶球上，高雨瞳收敛起平时的懒散模样，低声念了一段咒语后，水晶球内的景象开始不断扭曲变型，几分钟后，画面渐渐平静下来，可画面里的内容，却让高雨瞳平静不下来。 看样子那儿是个酒吧，温应伦身边儿还站了三三两两的人，有男有女，似乎其中一个女孩子，是他之前学校的同学，高雨瞳依稀有点儿印象。而几人面前的圆桌上放着的，是一瓶瓶的洋酒，看样子已经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高雨瞳一瞬间感觉怒火中烧，气得她差点儿失手将水晶球摔在地上。她拿出手机，拨打了温应伦的电话，从水晶球里能清晰地看到，手机响过两声之后，他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看看了，摁了一下，又塞回了口袋里。 而这边的听筒里，也同时传来了忙音。 没想到他会如此叛逆，连自己的电话都敢摁掉，高雨瞳一怒之下想直接回去，但转念一想，那自己这趟折腾老远，跑出来放松又是为什么呢？思及此，她生生压下心头的怒火，大步流星地走近地窖里，给自己挑了桶最贵的红酒，用醒酒器接了大半，走了出来。 “熊孩子…”愤愤不平地又看了一眼手机，果然没有任何动静，高雨瞳直接把手机扔到了桌上，拿起酒杯开始享受美酒，暂时忘却家里那个胆大包天的死小孩。 她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迷迷糊糊间，靠在沙发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比送早餐的女仆先吵醒她的，是手机铃声。 高雨瞳还有些酒劲儿没散，她看都没看，直接接了起来，那头是温应伦的声音，僵硬地连“妈”都不叫，直接问道：“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这可算是彻底把高雨瞳惹怒了，她冷笑了一声，问道：“你昨天为什么挂我电话？” “睡着了，电话响了就直接摁了。”电话那头，温应伦撒起谎来倒是心不慌气不短的，让还在宿醉中的高雨瞳差点儿以为，昨天是自己喝多看错了呢。 她清了清嗓子，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睡了？昨天的酒好喝吗？你们那桌两个姑娘家，三个男的，昨天玩得开心吗？” 显然，温应伦在电话那头都僵住了，半晌才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哼。”高雨瞳冷笑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甚至把手机关机，扔到了一边儿。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脾气，好像几百岁的年月，都浪费到狗身上了。 这边儿，她摁了电话，心情是好了，踩着拖鞋溜达回卧室，准备舒舒服服继续睡个回笼觉。那边温应伦可就不好受了，他一颗心都拔凉拔凉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高雨瞳。这一路慌神的，差点儿错过了去上学的公交车。 午休的空档，温应伦又给高雨瞳打了个电话，想跟她解释一下，没想到对方的手机还是关机，简直连个机会都不给。 而另一边儿，高雨瞳终于睡够了美容觉起来，厨房的炉灶上已经温好了汤和炒饭，不断刺激着她饥饿的肠胃。一大碗热乎乎的排骨汤喝下去，高雨瞳边用勺子盛着炒饭送到嘴里，便打开了手机。 果然，两个短信，都是通知她在关机期间有未接来电的，不知道为什么，高雨瞳觉得今天的炒饭格外合她的胃口。 吃饱喝足，看了看时间，高雨瞳定了个闹钟，决定去泡个澡后，自己也去清吧坐坐，感受一下小姑娘们的乐趣。 她的脸本就长得显小，这几年跟温应伦已经看着像是年龄差距不大的姐弟了，再过几年，温应伦再长一长，恐怕他俩就要倒过来，看着像是兄妹了。 高雨瞳特地化了浓妆，踩着高跟鞋愉快地窜出了房间，沐浴了一下许久未见的太阳。她决定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再考虑去玩的事儿。 一个人吃饭，无论什么都会被周围人指指点点，好在高雨瞳已经习惯了，在越南菜的餐厅坐下后，熟练地点了碗米粉和一碗汤。等菜的途中，手机突然响了，来电人赫然是那个骗了她的混小子。 高雨瞳挑着眉毛看了手机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拿起电话，接通后放在耳边，她也不说话，等着电话那头的温应伦给自己解释。 “妈…” 这回倒是乖乖地叫了人，高雨瞳腹诽道。 紧接着，温应伦的语气像是被人欺负了的小媳妇一般，又软又糯地：“妈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这边儿高雨瞳心情大好，敲着二郎腿谢过服务员端来的饮料，“只是骗我错了？” “还有之前，不该跟您冷战，妈…”温应伦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对不起，我错了。” 高雨瞳本身在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就不气了，如今他还服软道了歉，自然也不会再计较：“行了，我知道了，”但该端的长辈的架子，还是要有的，“过几天我就回去了，这几天你被给我乱来，不然老娘抽死你。” 说着，她还做了个抽耳光的动作，也不在乎温应伦能不能看到，重要是传递出了她的杀气。 电话那头温应伦忙不迭地应着，说：“知道了，一定乖乖等她回来。”末了，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妈，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 简直像是个被妈妈抛弃的小猫。 高雨瞳挑了挑嘴角，“一个朋友家。” “哦…”温应伦似乎还要说什么，被这边服务员上菜的声音打断了之后，沉默了几秒，说道，“那你好好玩，早点儿回来。” “知道了，挂了。”高雨瞳心情愉悦地挂了电话，一边儿的服务生还开她玩笑，问是不是闹别扭的男朋友来求和了，吓得高雨瞳差点儿把米粉吃到鼻子里。 “咳、咳咳，”她连忙喝了口水，“是我儿子，小兔崽子前几天骗我，今儿知道来道歉了。” 服务生给她加了水，又装作仔细看了看的样子，摇头道：“您这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是当妈的人。” 高雨瞳也是在屋子里闷了太久，难得有个人聊两句，应道：“不是说女的只要注意防晒，八十年后入殓师给化妆都不会卡粉嘛。” 服务生说着“您说话真有意思”，又给她添了些水，转而去服务别的人了。 “当然，我是没有八十年后，入殓师这个缓解了，我要是死了，一定会被烧成灰烬吧。” 这句话是高雨瞳在自己心里默念到的，她魔女的身份就算放在今天，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第七章 家总是要回的 虽然不是夜店，但长时间循规蹈矩，老老实实上班的高雨瞳还是玩得很开心，以至于温应伦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她都没接到。 出来的时候高雨瞳还带着有七分醉意，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编了条短信给温应伦发过去，没想到，刚把手机放回包里，电话便来了。 “谁呀？大晚上的？”高雨瞳看都没看，直接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正是温应伦。 高雨瞳一边儿伸手打着车，一边儿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明儿个不上课了吗？” “你在哪儿？”温应伦满耳朵都是嘈杂的人群的声音，还有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他心里那种郁闷的感觉更加强烈，之前高雨瞳不接他电话的时候，就有些气闷，这会儿更是恨不得直接把她从电话那边揪过来。 高雨瞳好不容易拦下辆车，报了地址，才又把手机放到了耳朵边儿：“酒吧，刚喝完准备回去。” “你一个人？去酒吧？”温应伦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道。 “可不是嘛，又没人陪我，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呵呵，”温应伦毫不气地冷笑了一声，“等你清醒了再来问我吧？”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掉了，还弄得高雨瞳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自己家熊孩子又闹什么别扭了。 回到住的地方，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敷上面膜，高雨瞳暂且把温应伦的事情放到了一边儿，钻进被子里准备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高雨瞳是被饿醒的，她闭着眼睛摸了摸枕头边儿想看眼时间，却怎么也没摸到手机。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昨天回来后就直接睡了，手机应当还在包里放着。 她梳着被睡乱了的头发，光着脚走了出来，没想到竟然在厅见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丹.诺菲勒。 “你怎么回来了？”高雨瞳直接坐在了地上，把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终于找到了因为电量用完，而自动关机的手机。 沙发上的人棕发黑瞳，听到她的问话耸了耸肩：“我来看看你，把我的屋子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高雨瞳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嗨，我可是你爷爷的朋友，对我，尊重点儿。”她站起身，用手指点了点丹的方向，笑了一下。 丹摊了下手，也站了起来：“你尽快收拾一下，我们还有空一起吃个下午茶，然后我就送你去机场。” 正往房间走的高雨瞳楞了一下，转过身问道：“为什么这么着急？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喝了你家年份最老的红酒？” 丹被她刻意夸张的表情都笑了，双手叉腰假装生气的样子：“是的啊，你以为呢，不要以为你是我爷爷的朋友，就可以在我家为所欲为。” “略…”高雨瞳毫不气地吐了吐舌头，故意大力地甩了甩头发，走进了她的卧室。丹当然不会因为一瓶红酒就赶她走，只能是他们吸血鬼有什么异动，她不方便在这儿继续呆下去。 高雨瞳很快地收拾妥当后走了出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两套餐具，餐前的面包和酒也端了上来。高雨瞳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在桌子周围转了半圈，落了座儿：“你还是这么会享受。” 丹已经举起了酒杯，示意她尽快开始享用美味，道：“我的爷爷更会享受，你有空应该去看看他。” 高雨瞳喝了一口餐前酒，在心里又将吸血鬼对于酒类的执着夸奖了一遍后，表情愉快地冲丹笑了笑：“等我家小朋友能够独立了，我肯定要去文森特那里常住一段时间，烦死你爷爷。” 丹笑了笑，表示自己拭目以待。 当甜点端上来的时候，高雨瞳已经毫无形象地揉起了肚子：“我真的已经吃不下了。”可她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手里的甜品叉可一点儿没犹豫，已经将千层派切下一块，送到了嘴边儿。 丹摆手拒绝了甜品后，端起红酒，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身子向高雨瞳的方向转了转：“特蕾莎，你真的准备一直抚养那个孩子吗？到现在你都没有告诉她真相吗？” 高雨瞳手下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她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后，喝了一口苏打水，放下刀叉，好整以暇地端坐起来，她身上像人的那一部分，仿佛森林的迷雾一般，渐渐散去，依稀能窥见几分百年前，魔女的风范。 “亲爱的丹，你不该置喙我的家事，他是伊娃的孩子，无论如何，我也会将他抚养成人，无论他是人，或是其他任何物种，他都是我的儿子。”高雨瞳端坐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丹的双眼，几乎叫他有种要尖叫出声的压迫感，活了几百年的魔女，对付他一个刚过完百岁生日没多久的吸血鬼，还是绰绰有余的。 丹立刻举起双手，示意她自己投降：“你知道的，我们家族只是担心你，你在这里呆了太久，很多事情你都不再过问。” 高雨瞳看他语气软了下来，自己也松懈了身上的劲儿，重新开始对付盘子里吃了一边儿的千层派：“十几年，对于我而言怎么会久呢，再说，他们也很久没出现过了，不会有事的。” 见劝说无望，丹耸了耸肩，决定不再蹚这趟浑水，老一辈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这些老人家处理得好。 在去机场的路上，高雨瞳还稍微睡了一小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和丹提起了过去的事情，她在梦中见到了一个人。 阿伦.戴维斯。 “你怎么了？我们马上到了。”丹从后视镜里看到高雨瞳在后座上突然坐了起来，扭过身子询问道。 高雨瞳摇了摇头，趴下身子从左侧车窗看出去，果然已经到了机场，她先前看，送给丹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没事儿，送到门口就可以，你不用下车了。” 停下车后，丹还是走了下来，从后备箱里给高雨瞳搬出了行李，礼貌地拥抱了一下她：“一路小心。” 高雨瞳也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了声“保重”。 大概是她的错觉，高雨瞳总觉得回来的飞机比去的时候快了很多，以至于晚上八点不到，她就已经站在了自家门口。 今天是星期天，她下飞机开了手机之后，才隐约反应过来，昨天温应伦一直跟自己说“等你清醒了再来问我”是个什么意思了，他今天确实不上课，不过这也不能成为他那么晚还没睡的理由。 高雨瞳拍了拍脸，让自己看上去有精神一点儿，然后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很暗，如果不是温应伦房间透出一点点黄色的暖光，她还以为这小子又出去鬼混了。关门的声音果然惊动了里面的温应伦，他立刻蹿了出来，脸色很臭地走到了高雨瞳面前。 “你还知道回来啊。”温应伦噘着嘴，想装作自己很凶悍的样子，语气里却不自觉地透出委屈的意思来，逗得高雨瞳眼睛、嘴巴都弯了起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变成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温应伦气得直接转了过去，留了个背影给高雨瞳：“你还笑！你离家出走了多久你知道吗？” 高雨瞳换完鞋之后，不气地用手指弹了温应伦的后脑壳一下：“小兔崽子，怎么跟妈妈说话呢？”温应伦揉着脑袋走进了厅，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我不管，你就是离家出走了。” 看他这副无赖的样子，高雨瞳是又好气又好笑，脱了外套之后也在温应伦身边儿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可还没给我解释，你前几天跟同学一起去酒吧的事儿哦。” 这下温应伦立刻乖了，手也不叉腰了，也不装模作样地拿下巴看人了，乖顺地坐在凳子上，一副“别凶我，我只是个宝宝”的样子。高雨瞳笑着，抬起手曲起食指挂了一下他的鼻子：“之后再解释吧，难得母子重逢的温馨时刻，不适合这种问题。” 听到这事儿可以延期，温应伦马上放松了下来，献殷情地拉起高雨瞳的手，把她领进了厨房：“我做的，厉害吧。”锅里是半成品的红烧排骨，就算凉了也能闻到很正宗的味道。 温应伦把热水器调到合适的温度，又把高雨瞳推了出去：“妈你先去冲一下，等你洗完澡，饭也就好了。” 其实今天离开诺菲勒他家的时候，高雨瞳已经洗过了，但难得儿子这么献殷情，她还是决定稍微泡一下，解解乏，然后再来享受温应伦的手艺。 第八章 夹心的不只是酒心巧克力 酒足饭饱，高雨瞳毫无形象地横在沙发上揉着肚子，一边儿嚷嚷着吃多了，这样下去肯定会胖的。洗完锅碗的温应伦甩着手，从厨房走了出来，在另一边儿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妈，你那天为什么去酒吧啊？”在他的印象中，高雨瞳虽然比一般家长更潮一些，但这种明显二十来岁小年轻去的地方，她是嗤之以鼻的。 高雨瞳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坐了起来，摆出一副准备谈事情的架势：“我就是好奇，现在的酒吧都什么样子，去看看，长长见识。”眼看着温应伦嘴巴越来越瘪，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高雨瞳笑了一下：“其实吧，主要是去看看那地方有什么可吸引你的。” 温应伦没想到问题这么快就转到自己身上来了，他吐了吐舌头，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连沙发都不敢四仰八叉地走着，只占了个边儿，一副随时准备跑路的样子：“妈…我知道错了，就那一次，之后不会了。” 他眼巴巴瞅着高雨瞳的样子，也是把高雨瞳给逗笑了，她摆了摆手，重新躺回了沙发上：“这事儿我不想跟你计较，没意义，成年之前你都别想再去了，感受过也算是个人生经历，有过就行了。” 听到不会跟自己计较，温应伦暗暗松了口气，他以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亲娘这么任性，竟然无端也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把自己扔在家里不闻不问的。 高雨瞳见他没动静了，抬起头看了看温应伦，见他闷了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伸长腿踩了踩他的膝盖，问道：“你跟我说说，跟你去的那些都是什么人？除了你那个女同学。” “妈…”温应伦抱怨了一声，“你不是说不计较了吗？” 高雨瞳“啧”了一声，耸了耸肩，表示不再继续追问了，这事儿暂时也就算翻篇了。 大约是经过了这一茬，温应伦也发现他妈可不是没有故事的女同学，他要是叛逆起来，她这个当妈的恐怕都能上天了。以至于后来温应伦都上了大学，竟然都没有一般小孩所谓的叛逆期，也许是早早就被打压了气焰也不一定。 高三这一整年，高雨瞳也没像一般家长那样，把孩子当是个古董一样护着，还是该出差出差，该说就说，倒是让温应伦感觉还舒服些，没那么别扭。 真的等到了高考，第一天温应伦还没有什么感觉，虽然下午考试结束后，文科的同学们普遍吐槽数学题目简直无法理解，但他们理科生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温应伦回去还有兴致跟高雨瞳一起进厨房做了个晚饭。 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早上高雨瞳送他去考场的时候，温应伦坐在车上竟然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双手握着副驾驶位置上的完全带不断拧来拧去。高雨瞳也没有着急，把车在离考场的校门比较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问道：“要不要妈妈陪你慢慢走过去？” 她没经历过这个，确实也不知道要怎么缓解人类如此严重的紧张情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温应伦“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搞得她也十分紧张，说话还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温应伦点点头，拉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高雨瞳熄了火紧接着也下了车，母子两人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温应伦没有背书包，只拿了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放着一会儿考试要用的所有工具，高雨瞳发现他连拿袋子的手都是抖的。 拉住他的手臂，高雨瞳把他拉到了一边儿的树荫下：“怎么了？感觉你特别紧张？” 树荫下，温应伦感觉眼睛都被早晨的阳光晃了眼睛，高雨瞳眼看着他的唇色越来越白，眼眶却火烧一样红，吓得高雨瞳连忙去摸他的额头，却也没试出来有发烧的迹象。 “到底怎么了？”高雨瞳拿过他手上的文件袋放到了一边儿的椅子上，将温应伦扶着也坐到了上面，“紧张？” 温应伦暂时都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点点头，双手放在膝头越握越紧，紧张的感觉甚至不止是影响了他的脑子，连带着腹腔和胸腔内，都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来回搅动，抽搐般地疼。 “妈！”温应伦终于是受不了，一把抱住了站着的高雨瞳的腰，脸贴着她侧腰的位置，嚎啕大哭了出来。高雨瞳只错愕了一秒，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抱住温应伦的背，在他后背有规律地拍着。 哭了五六分钟，温应伦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泪珠了，只是眼眶还是红红的，不过感觉脸色好了许多。高雨瞳弯下腰和他对视，同时从包里摸出来了一颗糖，递到他面前：“吃了吧，酸甜的，应该能缓解一下。” 温应伦听话地接了过来，把糖纸拨开，将圆形的糖块塞到了嘴里，确实是酸甜的口味，味蕾被刺激后连带着一直紧绷的后脑也放松了一下，他没忍住，用后槽牙咬了一口糖，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包液体。 “酒心的？”他有点儿震惊，没想到高雨瞳会这么不靠谱。 重新站直的高雨瞳被他的问话气得，直接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要高考，我给你吃个酒心的？你当你妈是傻吗？” 温应伦委屈地揉了揉额头被弹红的一小块皮肤，嘟囔道：“你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儿。”高雨瞳挑了下眉毛，告诫自己不要和马上高考的小屁孩一般见识，伸手要过了他手里的糖纸：“是特殊配料，会给你好运的！”说完，还冲温应伦甜甜地一笑。 温应伦忽略到自己心脏漏了一拍的感觉，拿起文具袋，道：“走吧，送我到考场。”高雨瞳快走两步，跟他并排，一起走到了考场门口。 等了五六分钟，考场大门被打开，准考证都被发到了每位学生的手里，高雨瞳最后揉了揉温应伦的脑袋：“去吧，考完了出来，我就在门口等你。”温应伦点了点头，很轻地拥抱了一下高雨瞳，转身和同学一起走进了考场。 回到车里的高雨瞳并没有点火，而是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手心里端详着。那也是一块糖，和刚刚给温应伦的一模一样。糖块外层确实只是普通的糖，但里面的液体…确实幸运药水。 一小簇勿忘我，两片幸运的四叶草，不死鸟的羽毛，风信子最先绽放的花朵的花瓣，最后还有一整朵依米花，这些东西混合研磨，过滤后形成的汁水便是幸运水。 高雨瞳原本做这个东西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但当她看到温应伦那么紧张的时候，等她反应过来，糖果已经进到了他的嘴里。 叹了口气，高雨瞳将糖果收好，驾车离开了这里。 第九章 下雨天总是有故事 等高考结束的晚上，自然是一群放了假的小孩子们的狂欢。高雨瞳把温应伦直接送到了他们班同学聚会的地方，自己就驱车离开了。 虽然在这个班只呆了一年的时间，但毕竟是高三一年拼死拼活的情义，自然要深厚得多。高雨瞳并没有走远，她把车停到了路边儿，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叼在嘴里，琢磨着，是时候跟他摊牌了。 温应伦喝了酒，所以特地在楼下多坐了半个小时，等脑袋不那么晕乎了之后，才上了楼，没想到一开门，厅竟然灯火通明的。原本斜靠在沙发上看书的高雨瞳听到有人回来，也放下书站了起来，还没等她走近，便闻到了一股酒味。 “喝酒了？要不要我给你熬点儿醪糟醒醒酒？”高雨瞳的反应完全不在温应伦的想象当中，他的脑子还有点儿转不过来，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做法。高雨瞳先是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给他倒了杯柠檬水，才进了厨房去熬醪糟。 之前朋友给她送了好几大罐子醪糟，高雨瞳对这个东西不感兴趣，一直堆在冰箱里，倒是温应伦自己三不五时地，学习到很晚的时候会热上一些喝。小奶锅里加了醪糟后，又加了半碗水，小火慢慢熬着，同时给碗里磕了个生鸡蛋，用筷子打散后，等着锅开了好加进去。 端出来的时候，高雨瞳特地从冰箱下面的冰格里，敲了些冰块出来放在碗里，这样温度不至于太烫，用勺子就可以慢慢喝着。温应伦仰躺在长沙发上，脸上还盖着之前高雨瞳正在看的书，可是能觉得光太亮了。高雨瞳放下碗喝勺子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吧，稍微喝一点儿，就去睡觉。” 看他的样子，今天晚上是什么也说不了了，只能等明天再说。温应伦端起勺子尝了两口，忽然皱起了眉头：“妈，你是不是没放糖？”盯着他看的高雨瞳明显愣了一下：“醪糟本身不就是甜的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温应伦手里的勺子尝了一口，“刚好啊，你觉得不够甜吗？” 温应伦端起碗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问题，这会儿嘴里吃什么都没味道，他摆了摆手，示意高雨瞳不用再去厨房拿糖了：“我就这么喝吧，喝完就睡了。”高雨瞳点了点头，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等看着温应伦房间灯灭了，高雨瞳吐了吐舌头，也回到了自己房间。短暂的味觉丧失，是服用幸运水的后遗症，只是这一天过完之后，温应伦的味觉慢慢在恢复，所以刚刚喝醪糟才会觉得不够甜。她窝回自己的床上，将原本准备拿出来要给温应伦看的照片又塞回了枕头下面，思考着明天，一定要和他说清楚了。 没想到第二天，高雨瞳起床之后，只看到了桌上已经凉透了的早饭，温应伦早就没了影子。“小兔崽子…”她低声骂了一句，拿起桌上的字条，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看起来是匆忙之间写的。 “我和朋友进山玩了，明天晚上回来？”好不容易辨认出字条上的内容，高雨瞳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拨通了温应伦的手机，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刚接通的时候，甚至温应伦还在跟身边儿的同学说话：“所以咱们这么多人，烤一只羊肯定没问题。哎，你们等会儿啊，等会儿，”之后才像是把手机贴到了耳边，声音稍微大了些，“妈，我给你留的字条你没看到吗？” 高雨瞳翻了个白眼，说道：“看到了，你们进什么山？都有什么人？怎么昨天不跟我说呢？”她知道，高三这一年把孩子憋坏了，想出去玩，很正常，可是这种完全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是要强烈谴责的。 可没想到温应伦还有理了：“妈，我都成年了，你别跟看小孩一样看着我了，都是跟我同学们一起，他们也都没怎么给家长报备，就出来了的。” “那你们是进什么山了？”高雨瞳知道这会儿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只能先问他这是去了哪里。结果，温应伦直接说了句“不知道”，直接气坏了高雨瞳。 “你给我发给你定位，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儿。” “哎呀，妈！”电话那边，温应伦还有些急了，“真的没事儿，你不管我了啊，明天我就回去了。拜拜，拜拜。”说完，也不管高雨瞳还有话要说，直接就把电话挂掉了。高雨瞳把手机放下后，无奈地摇着头苦笑了一下，确实是男孩大了，管不住了，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高雨瞳把桌上的早饭热了热，吃掉，一边看着手机有什么新闻，顺便考虑考虑自己这两天的自由时光，应该做些什么。吃完东西，便联系了个同事，决定一起去逛逛街，吃点儿好吃的，也弥补一下自己在儿子高三期间的辛苦陪护。 这母子俩就谁都没联系谁，直到第二天晚上十一点多，高雨瞳在家左等右等，旧时不见温应伦回来，给他打电话也是关机的状态，这才觉得出事儿了。在家长群里一问才知道，一起去的八个孩子，五个男孩，三个女孩，统统都失去了联系。有一个家长心大，只说是再等等，也许是太晚了，没赶上车之类的，明天也许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其余的家长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竟然也觉得没关系，小孩子嘛，玩疯了很正常，高雨瞳都快被这群家长气笑了。她回到自己房间，摸出了水晶球，双手覆盖在水晶球上，念了一段冗长的咒语，最后将水晶球托举到了自己面前，但里面依旧是一团墨色的死气，什么都没有。 这下高雨瞳彻底慌了，温应伦同她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这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她顾不上外面还下着大雨，直接披了件儿外套，直奔最近的公安局报案去了。 等她这边湿淋淋地到了公安厅，才发现连个接待的警察都没有，再往里走了走，竟然办公室里只有几个人，但电话声却此起彼伏。还是一名女警察先看到了她，连忙把她邀到一边儿坐下，询问情况。 高雨瞳只把事情说了一半，那名小警察眼睛便红了：“山里发生了山体滑坡，好几辆车都失去了联系，您儿子原本是打算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一句话，几乎相当于一辆三十吨的卡车，直接撞到了高雨瞳身上一般，她脑子“嗡”地一声，脸上瞬间蜕地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 “他，他说是今天晚上回来，跟好几个同学一起，我刚联系了一下他们家长，孩子也都没回来。”高雨瞳说话都带上了颤音，双手搅在一起，全身都开始发抖。再联系之前，她连温应伦基本在哪里都找不到，更是慌了神。 在小警察的帮助下，先是联系到了其余七个学生的家长，都让他们先到自己最近的公安局去报案，然后就是让他们等待消息。高雨瞳也被要求先回家去等待消息，她双手抖地连车都没法开，还是找了个代驾一路冒着大雨开回来的。 在车上，高雨瞳发了条微信出去，末尾加了好几个感叹号，以示事情的严重性。 刚回到家，她便翻箱倒柜地从床下面找出了一个极大的水晶盆子，又拿出了个黑色绒布的大口袋。将房间的窗帘都拉上，在八个方向上都点上了蜡烛。随后，她去到温应伦的房间，在他的床上找到了一根短发，将它放入了盆中。 做完这些，高雨瞳在床边儿坐了下来，竖起耳朵听着，大约过了十来分钟，突然隔着窗帘，外面响起了敲玻璃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恐怖。 高雨瞳一把拉开窗帘，又打开了窗户，伸手抓住那只停在床沿上的乌鸦的腿，直接把它抓了进来，搞得乌鸦发出了极其惨烈的一声尖叫，竟然是个偏男人的声音。 被抓进屋的乌鸦一边儿梳理着自己被淋湿的羽毛，一边抬起一条腿，示意高雨瞳自己取下挂在它腿上的小包袱。“真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下雨天哎，我，唐唐的黑鸦王，给你们当快递员？”乌鸦身上的雨水实在太多，它自己都放弃了收拾，干脆直接跳开到一处干燥的地方，用嘴抽了两张卫生纸，然后整个鸦躺了上去，试图擦干自己。 高雨瞳才不管它是干是湿，小包袱里放着的是她刚刚发微信，让朋友帮忙送来的东西，现在只能希望自己这么久了，没有忘记该如何使用才好。 一片带血的指甲，一颗兔子的牙齿，一片光怪陆离的鱼鳞，还有…高雨瞳直接伸手，在乌鸦身上拔了一根短小的羽毛下来，这些就是她独自找到温应伦最后的希望了。 被拔了毛的黑鸦王敢怒不敢言，只能自己又抽了两张纸，铺到远离高雨瞳的地方，重新躺了上去，试图让纸巾吸干羽毛上的水分。 第十章 清创可是很痛的 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放到了水晶盆子中，高雨瞳又接了一大壶水，全部倒了进去，最后，念了很长很长一串咒语后，将脸埋进了水里，在水中慢慢张开了双眼，还好，她看到的不是水晶盆底的景象，而是一处不知道是哪里的山林，十分漆黑，只有闪电划过时，才能在很短很短的时间内，打量一下这个地方。 好在她的夜间视力十分好，哪怕只能借着月光，她也看清了这儿大概的行事，看起来是整个车都翻了下来，死伤的人数应该并不多，因为她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起码三四十个，离“她”最近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儿子，和他的七个同学们。 “还有点儿良心。”高雨瞳腹诽了一句，因为他们五个男生围坐一圈，将三个女孩都保护在了中间，只是不知道是谁受了伤，温应伦的衣服上染了些血迹，即便这么大的雨，也没有冲刷掉，可见是之前就溅上去的。 一口气的时间，她也只能看到这么多了。高雨瞳把头抬了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黑鸦王适时地跳了过来，叼了两张纸给她擦脸。高雨瞳谢过他，还顺便为自己刚刚的野蛮行径道了歉：“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就拔了你的毛。”黑鸦王如果是个人的话，现在估计正翻着白眼，他可没从高雨瞳的语气里感受到抱歉来，不过念及她丢了儿子，也就大鸦有大量，不跟她计较了。 “那我先回去了，那边不能少了我，”黑鸦王站到了窗边儿，看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叹了口气，“达西让我代她向你问好，你有什么要传话的吗？”其实现在的沟通渠道这么多，这么方便快捷，魔女之间早就不用乌鸦传递信息了，可他临走的时候还是问了一句。 恍惚间，高雨瞳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中，曾经的黑乌鸦也是这么站在床边儿，转过脑袋来询问自己，有没有要带的话。 高雨瞳笑了笑，摇摇头，道：“你回去路上多加小心，也代问她好，就可以了。”黑鸦王点了点头，展开翅膀，消失在了夜幕中。 得知温应伦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高雨瞳的心也算是从天灵感掉回了嗓子眼，她收拾好卧室后，冲了个热水澡，最后暖暖和和地躺回了床上。躺下后，高雨瞳从枕头下面拿出了她之前塞进去照片，很轻地摸了摸其中一张照片上，一个人的脸：“没事儿，我会找到他的，你放心好了。” 她的眼神几乎算得上是温柔，还杂夹着些许落寞。 第二天天刚亮，高雨瞳的手机便开始铃声大作，她几乎是在手机响起来的第一时间就迅速坐了起来，接通了电话：“您好，是有我儿子的消息了吗？” 电话那头果然是公安局，说是已经找到了世故发生的地点，但是暂时不能确认生还的人数，让她心里有个准备，还说已经有人去营救了，让她到某个医院等待。 高雨瞳得知已经找到了地方，自然是松了口气，按照他们的办事效率，估摸着甚至还能赶上午饭，不过她还是洗了两个苹果放到保鲜袋里，想了想，又抓了几个荔枝放进去，最后一起扔到了包里。 接到电话一个小时之后，高雨瞳就到达了电话里要求的地址，果然看到大厅里又很多人都在等着，其中自然包括昨天一个劲儿说没事儿的那几名家长，她实在不愿意过多地交流，走到了最边上的位置，找了个空位坐着。 她身边儿坐着的是个已经满头白发的老爷爷，拄着拐杖，看起来是昨夜哭了一晚上，这会儿眼眶还是红的。她有些不忍心，拍了拍老大爷的肩膀：“没事儿，车不是已经找到了嘛，肯定没事儿的。”老大爷“嗯、嗯”了好几声，表示赞同。高雨瞳看他没有同人交流的欲望，也不再打扰人家，安静地坐在那里，竖起耳朵听着里面外面传来的声音。 直到高雨瞳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第一辆救援的车辆才拉着警笛一路呼啸而来，立刻很多人蜂拥上去，看是不是自己的亲戚家人。高雨瞳并不着急，以温应伦的性格，如果第一辆车坐不下这许多人的话，就算他上去了，也会把位置让给别的人，特别是昨天看到，他还是很清醒的状态下，一定会是这个样子。 果然，第一辆车只拉回了五分之一的人，而且全部都是伤员，高雨瞳眼尖，发现了其中有一位是昨天自己看到的那三个女生里其中的一位，似乎是被划破了什么地方，血把裤子全都染红了，甚至需要被床直接推进急救室去。 陆陆续续，周围等候的人散了一多半，直到第四辆车，高雨瞳才看到温应伦和他最后两个男同学。她拎起包，想都没想，几大步冲了过去，扬手就甩了温应伦一个耳光。高雨瞳的速度太快了，连一边儿的医护人员都没拦住，温应伦捂着自己的脸。也是愣在了原地，随后立刻有两位女护士上来要拉开高雨瞳，她倒是很平静地退了几步，说到：“我没事儿，就是给这个不听话的熊孩子一点儿教训。” 温应伦自知理亏，被扇了耳光也不敢多说什么，小步小步地蹭到高雨瞳面前，用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妈，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你看你看，再气就要长皱纹了。”他跟高雨瞳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到底是要给自己个教训，还是真得被气得昏了头，温应伦还是能看出来的。现在，高雨瞳只是为了让他记住，才会这样做，只要及时哄一哄，认个错，后面基本上就没问题了。 果然，高雨瞳被他这么一说，脸也绷不住笑了出来，她伸手捏了一下温应伦脏兮兮的脸：“死小孩，我是不可能长皱纹的，别瞎说！” 一边儿的护士催着温应伦赶紧去包扎伤口，让高雨瞳跟着一起，高雨瞳这才注意到，温应伦左臂外侧，有一道十公分左右的口子，看起来还不浅。 “被…什么划伤的？”医生大约是被病患们围了一早上，问起话来都有些疲乏，但还是撑着看了看温应伦的伤口。 没想到温应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你自己被划了，还不知道怎么划的？这怎么可能？好好想想。”医生低着头，手下写病历的动作没听，只抬起手点了点桌面，表达了一下对温应伦的不满。 温应伦也实在委屈，先是回头巴巴地瞅了眼高雨瞳，才向医生的方向前倾了一点儿身子，低声说道：“我是出车祸那个车上的，当时关顾着从窗户往外抬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划的了？医生…” 医生可能没想到他这口子是这么来的，抬起头，扶了下掉到鼻尖上的眼睛，又把温应伦上下打量了一遍，他实在想不出这么一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小孩子，能干得出这些事儿来。 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病例，重新拿起了温应伦的那一份：“行，那破伤风肯定要打的，然后你看要不要缝针，这个口子划得还比较深，不缝的话可能会留疤。你和你姐姐商量一下。”说着，抬头示意了一下高雨瞳的方向。 “呃…”温应伦回头看了眼高雨瞳，怯怯地和医生说道，“这是我妈，不是我姐，医生…” 刚喝了一口热茶的大夫差点儿直接把水喷出来，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站在一边儿的高雨瞳：“咳咳…不好、不好意思，咳咳咳…那你们俩商量、商量一下，咳咳…” 高雨瞳根本没在乎医生怎么认为她和温应伦的关系，只是看着这道口子，在考虑有什么药剂能够磨平这些伤痕的。 “妈？”温应伦抬起手，在她面前摆了摆，“要不要缝针，你觉得呢？” 高雨瞳回过神来，耸了下肩膀：“都可以，你自己决定吧。”温应伦考虑了一下缝针之后的样子，又考虑了一下自然愈合后的样子，还是决定让自己这块皮肉少受些罪：“医生，那我这个就不缝了，又不是小姑娘家，没事儿的。” “行，”医生点了点头，在电脑上噼里啪啦输了些什么，又在纸质的病例上写了些东西，叫了个护士进来，“小刘，领他去打一针破伤风，一针消炎的，再包扎个伤口。” 出了门口，高雨瞳结果她手里缴费的单子，先去一楼大厅缴费，拿药，之后又走回了三楼，小护士在楼梯口等着她，见她上来了，把人领到了另一间屋子里。看起来里面都是车祸中小伤小病的人，温应伦的伤在这里面都算轻的了。 先是打了两针屁股针，温应伦还不好意思，让护士姐姐给她拉了帘子，连带着把高雨瞳都拦在了外面。随后就是包扎伤口，因为要清创，所以一层双氧水，上去，就连站在一边儿的高雨瞳都听到“噼啪”的声音，看温应伦的表情，这感觉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是不是还挺酸爽的？”高雨瞳干脆把包放下，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拉过他的右手握在了手里，“以后再瞎折腾，我就让人家护士给你缝针的时候不打麻药。” 没想到给他清理创口的护士抬起头，冲高雨瞳微微一笑：“他这么点儿口子，如果真的要缝，肯定是不打麻药的。” 高雨瞳感觉温应伦的手心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挑了挑眉毛，看着表情管理逐渐失控的温应伦，道：“知道了吗？” 温应伦疼得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只能大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之后是打量的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甚至还需要冲洗到最里面，以确保里面没有明显的异物和血块。等冲洗完毕，温应伦感觉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他把额头点在高雨瞳的肩头，直接选择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希望能好受一些，虽然可能并没有什么用。 等到彻底包扎完成的时候，温应伦已经疼出了满头的大汗，高雨瞳也不再笑话他，听完护士交代的注意事项后，谢过护士，把他领了出去。 虽然外面还下着毛毛细雨，但已经没有之前的电闪雷鸣，温应伦坐在高雨瞳的车上，才感觉自己真的从那个山沟沟里回到了家。高雨瞳从包里把保鲜袋拿了出来，放在了温应伦腿上：“你要不啃个苹果，要不吃两个荔枝？回去先洗个澡，然后就能吃饭了。” 温应伦一边掰开荔枝的皮，把果肉送到嘴里，一边儿问道：“我这伤口这么严重，要怎么洗澡？”没想到高雨瞳竟然笑了一下，一副假装神秘的样子。 第十一章 照片里封印着许多东西 看着伤口处层层叠叠的保鲜膜，温应伦脸色怎么也好不起来。高雨瞳用剪刀把保鲜膜剪断后，一拍温应伦的后背：“成了，洗澡去吧，我去做饭，你这弄得我也一直没吃好。”说完便走出了卫生间，还带上了门。 卫生间里，温应伦看着自己的胳膊，挑了挑眉毛，无奈地脱掉衣服打开了花洒。水很快热了起来，虽然行动有点儿受限制，但是对于这个久违的热水澡，他还是很享受的。也是洗完之后，温应伦才发现自己身上磕碰的伤痕可真是不少，特别是小腿和两条胳膊上，淤青也是一块接一块的，他几乎是蹭着地板，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桌子上热乎乎的三菜一汤已经摆了出来，高雨瞳看他出来了，抬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米饭在锅里，你自己盛去。”温应伦嘟了嘟嘴：“我是伤员哎，妈，你帮我盛一下嘛。” 对于他的这种恶意卖萌，高雨瞳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走进厨房给他盛了碗米饭，还不忘多挖了两个红枣，放在米饭上面。温应伦看了眼红枣，又看了看坐下后端着碗喝汤的高雨瞳，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这…红枣是什么意思？” 高雨瞳已经喝完了一碗腌笃鲜，站起来准备盛第二碗，同时应道：“补血啊，你这流着那么多血，怎么着不得补一补啊？” “不是…那也不能吃红枣，这、这不是你平时吃的吗？”温应伦看着碗，实在有点儿苦笑不得，最后还是在高雨瞳的眼神的威逼下，把米饭和红枣一起，塞进了嘴巴里。 家里一般都是温应伦做中餐，高雨瞳跟擅长的总是些西方的东西，难得做一次都是本帮菜的风格，除了汤，哪个里面都有糖似的，不过温应伦确实饿狠了，还是连着扒拉了两碗米饭，最后在高雨瞳的注视下，扫荡干净了最后一块油焖笋，满足地揉了揉肚子。 这吃饱了，自然困劲儿就上来了，等高雨瞳把所有东西送到厨房的时候，温应伦坐在厅的椅子上，脑袋已经歪到了一边儿去。高雨瞳踢了踢他的脚：“去床上睡去，别在这儿，万一着凉了呢。” “妈你真有意思…谁还能大夏天着凉了。”斗嘴归斗嘴，温应伦还是拿着自己的手机回了屋子，一头埋进了舒服的床上，几乎是以昏迷的速度，直接昏睡了过去。跟在后面的高雨瞳没有进门，只是叹了口气，把他的房门带上了。 她先把厨房收拾干净之后，才回到了自己卧室。昨天那几张照片还在床头放着，她拿起来又看了看，很轻地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儿。 温应伦醒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拉了窗帘的房间里更是漆黑一片，他感觉心口猛地漏了一拍，坐了起来，清清嗓子喊了声“妈”，半天，高雨瞳才从厨房走了过来，满手都是面粉：“醒了？我刚看了你一次，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 “哦…”温应伦感觉自己像是一台没有完成重启的电脑，应了声之后又倒回了枕头上，高雨瞳笑了笑，道：“醒了就起来吧，我在烤披萨，估计二十分钟就好。” 温应伦艰难地抬起手，手腕用力让手上下摆了摆，代表自己听到了，之后又昏沉地迷了过去。高雨瞳也不在意，把他的房门打开之后，自己回到了厨房忙活。再次唤醒温应伦的，是披萨的香味，蓝纹芝士和熏肉肠的味道，混着面饼微微烤得焦脆之后的味道，他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流到床单上了。 在抽油烟机的反光中，高雨瞳看到了在背后探头探脑的温应伦，笑道：“你是属老鼠的？这么会赶饭点儿的。披萨刚好，你自己从烤箱里拿出来。”温应伦得到允许，带了手套之后先把披萨端了出去，紧接着的是宽油炸成的鸡块和鸡翅，再配上冰凉的可乐，温应伦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洗礼了一遍似的。 “你先吃，吃完了，我有点儿事儿要跟你说。”高雨瞳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温应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这事儿早说早了事儿，一直拖着，反而会不好。早在他出去玩的前一天，高雨瞳就说有事儿要跟他说，温应伦一直没提不代表他没记性，听到高雨瞳这么说，好奇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连披萨都堵不住他的嘴了。 “要不你现在就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他一手拿着披萨，一手举着鸡翅，嘴边儿还放着可乐，高雨瞳打量了一下他的样子，还是决定让他安生吃完这顿晚饭：“不着急，等你吃完再说。” 温应伦也没再强求，将注意力都放到了吃上面，中午的东西好像在他睡觉的时候都用来补充身体的能量了，所以这一觉起来他不仅全身酥麻，还饿得厉害。 等温应伦洗完手，坐到了沙发上，高雨瞳也拿着照片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她叹了口气，在另一侧的长沙发上坐下，将照片放到了桌上：“这件事儿我早就决定，在你十八岁的时候告诉你了，我想你也大了，又知道自己人生的权利了。” 温应伦被她这一段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先拿起茶几上的三张照片仔细翻看了一下，其中一张是两个女性的合影，能看得出来其中一个，就是高雨瞳，只是她和照片里另一个女性穿着很奇怪的服饰，照片的年代也应当十分久远了，如果不是他与高雨瞳十几年的相处，他可能都无法认出照片上的她来。 第二张照片看起来年代要近得多，保存也十分完好，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一家子中的妈妈，就是之前与高雨瞳合照的女性。最后一张照片是一副极其模糊的油画，上面的人都穿着十七世纪的欧洲服饰，看样子照片是翻拍的，上面的所有人物都不太看得清楚了。 “这…是什么意思？”温应伦将照片放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高雨瞳的方向倾斜了一点儿，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件事情知道了，自己的生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雨瞳叹了口气，先是拿起了第一张照片，道：“这张照片上的人不是我的妈妈或是姥姥，就是我本人，拍摄于1八65年，另一位，是我的闺蜜。” “1、1八？1八65？”温应伦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妈，你不是在逗我吧？不是，1八65？那你都该多大岁数了？？！！” 摆了一下手，高雨瞳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冷静下来，不然接下来的事情，我更没没有办法跟你说了。”然后她拿起了第二张照片，“这个，就是你的父母，我，只是你的养母而已，是我的闺蜜将你托付给了我。” 温应伦已经被接连的消息震撼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高雨瞳手里的照片，脑子里如同炸烟花一样，信息密集地汇集，然后炸开。 高雨瞳确认了一下他的状态，还好只是过分的震惊，没有到崩溃的程度，紧接着，她拿起了第三张照片，语气略微有些沉重：“这是我们，唯一一张油画，我和你的母亲，都在这上面，这张画…”高雨瞳缓缓得抚摸过了照片，似乎有些不算提起的样子，“是我们唯一的纪念了。” 一时间，温应伦想问的问题太多，所有的问题都堵在了喉咙里，每一个都想挤出来，最后他开口，却先问出了一个让高雨瞳啼笑皆非的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呃…”高雨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已告，“算上我作为人类的时间，我已经…”她大概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因为实在很少有人会询问魔女的年龄，“快七百岁了。” “咳咳，咳咳咳咳…”温应伦本以为她会说自己一两百岁了，没想到开口就是一个暴击，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杰斯敲了脑壳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的了。 高雨瞳也体谅他现在的感受，抱歉地笑了笑，向后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沙发上，道：“没事儿，你先缓缓，等你想明白了，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 第十二章 故事听完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温应伦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张了张嘴，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询问。听到他的动静，高雨瞳也从闭目眼神，靠在沙发上的状态，变成了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他的样子。 “第一个问题，”温应伦似乎是在想要怎么捋顺脑子里杂乱无章的线头，试探性地开口：“我的亲生父母呢？” 高雨瞳也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直击要害，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回答到：“都过世了，在你一岁半的时候。” 这个回答大概温应伦的，是又一轮的沉默，他刚刚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种，“是谁杀死了他们？”第二个问题接踵而来，高雨瞳却只能摇了摇头，温应伦追问道：“不清楚？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因为那次事故，我们很多同胞都死亡了，但具体是什么人做的，我们一直没有线索，也一直在追查，直到今天都没有放弃。”高雨瞳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些往事，那一年她所失去的，几乎是她生命中的全部，第一次她憎恨自己冗长的生命。 温应伦点了点头，暂时绕过了这个问题，因为高雨瞳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痛苦的。他选择从另一个方向去询问，温应伦拿起了第三张照片，将有内容的一面转向高雨瞳：“你刚刚说，这是你们唯一的纪念？那你们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高雨瞳换了个更舒服一些的姿势，斜斜地倚靠在沙发上：“这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也许听完故事，你的很多疑问就会被解答。” 紧接着，温应伦听到了一个仿佛传说一样的，真实的故事。 “我和你的母亲大约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认识的，那个时候我们还都是人类，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变成了魔女，当然，并不是低等级的女巫，是真正的白魔女。之后因为我的缘故，我们分隔两地，这中间只是偶有书信往来。她是在1997的时候认识了你的父亲，9八年的时候她们在澳洲结了婚，同年便有了你。”高雨瞳说这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些痛苦，但又有些欣慰，一时间让温应伦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高雨瞳用双手揉了揉脸颊，才继续说道：“除却参加他们的婚礼，我一直都在这里，哪儿都没去过。直到两千年的时候，我的好友，达西.梅迪亚，她突然有一天抱着你找到了我，告诉我你的父母都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你一个人。” 温应伦总觉得她将故事讲得太笼统了，其中很多细枝末节都没有说清楚，比如为什么会一起成为了魔女？再比如是什么缘故让两个人一直分隔两地？又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一直呆在这样一片土地上？ 问题太多，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去问。 捂着脸深吸了两口气，高雨瞳耸了一下肩，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可是我也不可能一次都解答，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关于你的父母的。” “你刚刚说的那个朋友，我能见见她吗？” “你是说达西？恐怕不行。” “理由呢？” 高雨瞳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儿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又端着杯子走了回来，就站在茶几的另一边，看着温应伦，半天才开口道：“她不可能是伤害你父母的凶手，因为…在那之后，她也陷入了昏迷，一直到一年前，才刚刚苏醒，但是她已经彻底失去了魔女的能力，现在就像个脆弱的人类，随便什么人都有可能伤害她。” 温应伦没有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只能点了点头，暂时选择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那我为什么是人类？”温应伦突然开口问道，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如果自己的母亲是魔女的话，他也应该遗传了些什么才对。 高雨瞳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因为在同你父亲结婚之前，伊娃便放弃了魔女的身份，用自己冗长的生命作为交换，只为了和你的父亲共度一生。伊娃.特洛伊，你母亲的名字。” 温应伦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反复念了几遍，却发现怎么也叫不出口，他倒是有点儿不理解，为什么要放弃魔女的生命，长生不老、容颜永驻，难道不是每个女性都梦寐以求的吗？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高雨瞳弯下腰，从他眨了眨眼睛：“魔女的生命是很无聊的，我们只能看着自己真爱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自己面前，只能深夜拿出记忆来，一遍遍品味。但我们比谁都明白，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了。”说完，她直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该去休息了，今晚又知道了这么多，我想你需要睡个好觉。” 温应伦点了点头，经过刚刚的兴奋过后，他无论是脑子还是身体都已经进入了懈怠的状态，感觉什么都无法再思考，他看了看高雨瞳，想开口再喊声“妈”，却发现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了。 高雨瞳背对着他正给自己的杯子里加水，刚转过身，就看到温应伦有点儿别扭的表情，她偏了偏头，一拍脑袋，突然明白他在思考什么了。 “不习惯的话，叫我姐姐就行了，你也不吃亏吧？” 说实话，高雨瞳的身高和那张脸，再过两年，就是说她是温应伦的妹妹都有人相信，叫姐姐，确实不奇怪。温应伦点了点头：“那…晚安？” 高雨瞳目送着他走近了自己的房间，自己正准备也回房间的时候，温应伦突然又把头探了出来，同时问了一句：“那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意思是，你本来的名字？”伊娃，达西，这些明显都是外国人的名字，高雨瞳没可能一直就是一个中式的名字。她耸了下肩，开口道：“特蕾莎，特蕾莎.戴维斯。” 温应伦的到了想要的答案，满意地关上了房门，留下高雨瞳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哭笑不得。 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又接受了这么多古怪离奇的故事，温应伦还是像个十八岁的男孩一样，每天都在报志愿和估分的漩涡中来回沉浮。 “你说，我是在本市上学比较好，还是去外省呢？”他咬着笔杆子，看着胳膊肘下面压着的好几个册子，感觉脑袋都要想木了。高雨瞳穿着睡衣，脸上正贴着面膜，她倒了一杯酸梅汤放到了温应伦面前：“我不懂，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能考的上，反正我供得起。” 温应伦喝了一大口酸梅汤，感觉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似乎也没有那么焦虑了，听高雨瞳这么说，他突然来了兴致：“哎，你们魔女都是以什么为生的啊？”高雨瞳不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他，在桌子另一边儿坐了下来，插了根吸管在自己的杯子里，尽量保持面部表情没有变化地喝了两口酸梅汤，才在温应伦眼神的威逼下不得不开口：“别的我不知道，我都是正当职业好吗？我是做油画翻新和维护的，当然，我活了这么久，总要有点儿积蓄的吧。” 温应伦咬着笔杆点了点头：“也对，你之前说你都活了六七百年了，那是该有些积蓄了。哎，你们魔女的朋友都是魔女吗？” 高雨瞳看了眼手机，双手在面膜上摁了摁，让它更贴合皮肤。“不一定，还有吸血鬼，也是我们好友的极佳人选。” “为什么呀？”温应伦一下子来了兴趣，也不看手里的册子了，端着自己的杯子坐到了高雨瞳身边儿，一脸的好奇。他现在是彻底不把高雨瞳当长辈了，说话做事倒是真的像跟自己姐姐说话一样。 高雨瞳思考了一下，道：“自古就是这样子，但我猜测，是因为吸血鬼也十分长寿吧？”这个问题高雨瞳自己都没考虑过，倒是被问倒了。“哎，那你再给我讲讲，”温应伦一下来了兴趣，吸血鬼、女巫之流，可都是西方传说中很神秘的存在，是不是真实存在都说不清楚，如今自己身边儿有个活生生的例子，也难怪他会如此好奇。 高雨瞳直接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壳，站起身就往卫生间走，边走还不忘叮嘱他：“好好研究你的估分，研究你的志愿去，别没事儿干总操心这些事儿。”说完，一把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开玩笑的，她现在可算是和独身男性独处一室，怎么可能不注意自己的隐私。 没办法，温应伦只能继续坐回先前的位置，头疼着之前的问题。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留在本市，挑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大学的建筑系作为第一志愿，又挑了两个外省的，也都是建筑系。当他把这件事告诉高雨瞳时，对方正在考虑鸡蛋是煎单面的还是双面的，高雨瞳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我嘛…”温应伦拿着纸，坐在一边儿的小椅子上，嘟着嘴的样子看起来委屈极了。高雨瞳把锅铲换了一只手，用右手弹了一下他的脑壳，看着温应伦捂着脑袋的样子，笑了一下，道：“我这是充分尊重你的选择好不好。小兔崽子，端盘子，吃饭。” 第十三章 艳福有时候可不是那么回事 之所以会选择建筑系，一个是因为本市这个大学的建筑系确实还挺有名的，毕竟他们学校因为建立交桥的问题，可是被在网络上夸过一轮又一轮的。说是当时他们要横跨一个主干道修建一座连同自己学校南北两个校区的立交桥，但是政府坚持如果要占用校外的地方，这个立交桥当然也要给路上的行人使用也行，但这个样子学校的安全就有些没法保证。最后，是这个学校建筑系的一群大佬出来，生生这几处来了一座没有桥墩的立交桥，直接横跨了两个校区，一点儿都没有占用校外围墙的主干道。 还有一个原因，虽然温应伦不想承认，但这也是他选择建筑系的原因之一，高雨瞳很喜欢的一个人物的主人公，就是建筑系出身的。那个系列的书的最后一本当时可是一本难求的，高雨瞳直接联系了朋友让他拦腰给自己留了两套，一套拿来看，一套拿来收藏。 那会儿大概是温应伦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回来家里只亮着一盏台灯，高雨瞳抱着两本书，整个人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连晚饭都没有做，所以温应伦至今记忆犹新。 对于他的决定，高雨瞳也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没有过多地发表意见，倒是温应伦有些不安，坐在饭桌上举着快又一直不吃东西。“有什么事儿吗？”高雨瞳喝了口汤，夹了一块可乐疾驰到温应伦的碗里，“米饭再放就凉了。”温应伦这才连声应着，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到嘴里，却也是味同爵蜡。 看着他的表情，高雨瞳都怀疑他吃进嘴里的米饭和自己吃到嘴里的不是一种食物。高雨瞳伸手拍了拍温应伦，示意他看自己：“你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温应伦放下筷子，咳了两声，道：“我是在想…我已经成年了，那你以后，还会养我吗？” 大概是被他太过拘谨和严肃的表情都笑了，高雨瞳直接伸手把他的头发揉乱了，同时毫不气地大笑了出来：“你在胡想些什么？直到你确定可以脱离我之前，我都会好好养着你的，所以，别想着大学不好好学，你可是要为了自己以后的人生而拼命努力的人啊！也别在大学期间想着一定要去打工之类的，有那些时间还不如好好读书呢。” 高雨瞳是真的被他逗乐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温应伦的脑洞会开到这种地方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温应伦心里也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重新抓起了筷子，所有饭菜的香味好像都涌向了他，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 高三之后的暑假永远是最放纵的，虽然有了之前教训，温应伦每次出门都会跟高雨瞳报备，但跑出去的次数可一点儿没少。 “姐，我们一群朋友想去大理玩。”温应伦改口倒是没几天就习惯了，毕竟对着高雨瞳的脸，他也是很难再叫出“妈”这个字来。 高雨瞳敷着面膜，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里面温应伦的声音，起身走了进去，边走边问：“大概什么时候？几个人去？要多钱呢？” 她几乎没什么废话，三个问题直接切中要害，温应伦正和朋友打游戏，似乎是打着游戏突然决定要出去玩的，他听到高雨瞳进来，还先对着麦说了句：“我家人进来了，等会儿。”然后摁掉了麦克风，但目光还一直停留在电脑上。 “我们…厄…五个人，他们俩带女朋友，我一个人去。”大概是因为还有一半脑子在游戏行，温应伦并不能全神贯注地回答问题，高雨瞳也不着急，靠在他背后的门框上一边儿按摩脸，一边儿竖起耳朵听着。 “想后天走，然后…”又停顿了一分钟，温应伦突然爆发了句“我去！”，键盘摁的噼里啪啦，让高雨瞳怀疑会儿键帽就会被弹出来，之后才继续说道，“然后五千左右就行了吧？我们主要想去看看…看看洱海！”大概是他在打团，高雨瞳听他这口气可不像要去看洱海，倒像是要去炸了洱海。“然后，吃、吃米线！逛逛古城！再有机会的话！” 高雨瞳把面膜摘了，顺手扔进了温应伦房间的垃圾桶里，道：“如果你们想去玉龙雪山，我劝你们趁早放弃，带两个姑娘家很容易出危险。把时间发我微信，我给你买机票，然后五千块钱给你打哪儿？” 她说了这么一长串，温应伦在脑子里反应了三五分钟，才抓住重点：“转我支付宝吧，卡上也行。谢谢您嘞。” 高雨瞳翻了个白眼儿，笑道：“哪儿来的京腔真是的。”说归说，她还是简单查了一下大理能玩的几个地方，简单做了个计划，发到了温应伦的微信上，同时也受到了他发来的时间。 买了票，转完钱，高雨瞳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窗外的星光，突然有点儿感慨，到底是男孩大了，也是要野了。留，肯定是留不住了，本来也跟她没什么关系，怎么留啊？想到了，高雨瞳难免摇了摇头，很轻地叹了口气。温应伦房间还响着键盘声，可能还在和朋友打游戏吧，高雨瞳伴着这声音，缓缓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是周天，两个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直接把早饭和中饭混在一起吃了，温应伦一边儿咬了煎饺，一边儿和高雨瞳说道：“对了，我们又加了个人，是个姑娘家。”高雨瞳不免挑了挑眉毛：“怎么？这是要撮合你们俩？” 谁知道温应伦连忙摆了摆手，一副差点儿被饺子也是的表情：“别别别，可拉倒吧，她还没你长得好看呢。”这话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有点儿奇怪，高雨瞳直接上手敲了他的脑壳一下：“你说什么呢？懂不懂尊重女性啊？啊？”她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没想到一下把温应伦说得愣住了。 “没、没有，我没那个意思，就只是说那个女孩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仅此而已。”脱离了“母亲”这个人设，高雨瞳的做事儿风格越来越让温应伦捉摸不透，当然，他还是多少知道一点儿高雨瞳的意思，毕竟他刚刚的话是有些奇怪，不说把女同学和自己长辈放在一起比较，就是这个行为本身，也并不好。 高雨瞳叹了口气，摆手让他别太在意：“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喜欢就追追试试看，不喜欢就直白地说，万一人家姑娘家对你有意思，别耽误人家。我只是想说这个，仅此而已。”她将煎饺咬了个口，灌了些香醋进去，一口塞到了嘴里，突然有点儿明白之前单位同事说自己儿子交女朋友了的心态，大概就是…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猪，终于会拱白菜了。 万万没想到，温应伦真的是在心里腹诽这一群狐朋狗友的，竟然真的把那个落单的女孩塞到了自己房间来，无论他怎么拒绝都没有用。其余四个人成双成对地进了房间，剩下他们俩站在走廊里，对着房间的门面面相觑，那个姑娘家也红了脸。她确实是喜欢温应伦的，毕竟学校里面能有个又高又好看的男生，难免很多女孩都会动心。 温应伦挠了挠脑袋，实在有些尴尬，他把房卡塞到了成玥的手里，道：“你住这儿吧，我再去开一间房。”说完，拉着行李要往电梯口走，却被成玥一把拉住了胳膊。姑娘家还有些害羞，一直低着头，双脚的重心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才小声说道：“没关系的，咱俩就住一起吧。”说完，还晃了晃他的胳膊。 温应伦此时实在是有苦说不出，连忙摆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睡了，有人我睡不踏实。”没想到成玥更坚决，直接双手一起上，拉住了他的胳膊：“我睡觉很轻的，没事儿的，就算一张床也不会吵你的。” “真的、真的不用了。”温应伦决定不绅士一次，直接扣着她的手臂把成玥的手拉了下来，“你一个姑娘家，咱俩也没什么关系，睡一起不管怎么说都是对你不负责任的。” “那我们可以有关系！” 温应伦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了。他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的小姑娘还有这么直接不做作的？真的是让人无福消受。他背对着成玥摆了摆手：“我真心当你是朋友，你别闹了，赶紧休息吧。”说完，摁了电梯，直接拖着行李钻了进去。 到楼下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竟然出了一后背的冷汗，也不知道是被惊到了还是被吓到了，只能拿出手机，又给自己开了个房间，没想到准备付钱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左手，拿了张卡：“刷我的吧。” 那只手温应伦再熟悉不过了，是高雨瞳的左手上，一直带着两枚戒指，一枚在食指，一枚在中指。 第十四章 头狼已经露出爪子来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温应伦看着站在衣柜前正收拾行李的高雨瞳，甚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自从知道了高雨瞳的身份，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特异功能，但温应伦还是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活在人形监视器之下，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没有安全感。 终于把衣服挂好了的高雨瞳转过身耸了耸肩：“我真的是工作需求，只是我自己选择了这家酒店而已。”说着她把笔记本电脑的包和一摞文件放到了圆桌上，并且示意温应伦坐下，“你呢？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在大堂，同学呢？” 看高雨瞳的样子，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温应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据实已告。几句话说完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高雨瞳露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道：“没想到…你还挺正人君子的嘛。” “不是你说的吗？”温应伦嘟囔了一句，他说的是之前决定出来玩的时候，高雨瞳在家里和他说的话。高雨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向门口扬了一下下巴：“你是想跟我继续聊会儿天，还是回去洗漱，然后躺平休息？”温应伦吐了一下舌头，站起身走到门口，愤愤地道了句“晚安”，离开房间带上了门。 其实高雨瞳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完成，这次的活动是在四天之后，她本来可以随同事们一起来的，但是考虑到温应伦可能遇到的问题，她还是选择提前两天，先到这儿来打个头阵，看看到底什么情况，果然，就在酒店的大堂捡到了委屈巴巴的温应伦。 他所说的事情高雨瞳确实不知道，她也没兴趣一直监视着别人生活，但既然对方都这么做了，高雨瞳决定通宵把明天要干的活干完，白天自己也出去，好好地逛一逛大理的古城。 另一边儿，被拒绝了的小姑娘可没有在房间里哭哭啼啼，甚至她并不是独自一人在屋里带着，阳台上，一个挺拔的背影听完她的话后，突然冷笑了一声，成玥差点儿跪在地上。“看来他是有所防备了，没事，时间还长，我们…”那个人影突然顿了一下，甚至向左侧微微转过身子，刚开始成玥以为是在看她，但五分钟之后，却发现这个人的注意一下都被楼上一处刚刚亮灯的房间吸引了。 成玥忍不住开口道：“菲林先生，我们怎么样？”那个人影似乎是活动了一下脖子，又做了个什么表情，语气变得有些怪异：“我们要暂时按兵不动了，你乖一些，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知道吗？”成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改变想法，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棋子，只需要听从动作就可以了，其余事情不是她应该考虑的。 这一个晚上，似乎谁都没有太睡好。 通宵是有代价的，高雨瞳看着自己的黑眼圈，双手覆在上面忍不住多揉了几下，这一晚上她只睡了一个半小时，便爬起来洗澡收拾，这会儿看着镜子前素颜的自己，到底是有些感慨的。自己虽然可以保持容颜不发生变化，但毕竟活过了这么多年，一开口一眨眼，透漏出去的都是一种深深的陈旧感。 摇了摇头，高雨瞳把这个念头扔了出去，她必须先到古城去，这样才不会让温应伦觉得自己是在跟踪他，虽然她做的事情也没有多光明正大。 酒店的地方距离古城倒是有些距离，打车过来大约花了一个小时。高雨瞳觉得几个孩子，应该对逛名胜古迹这种事没这么重的心思，所以自己一个人先在里面转了起来。最开始进来都是卖零嘴和衣服的，高雨瞳对这些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只买了一罐酸奶，边走边用勺子小口吃着。 太阳慢慢升了起来，高雨瞳发现自己走得似乎越来越偏僻，甚至接上真正游打扮的都没有几个。没办法，她借着买咖啡机会，顺便让好看的店员小姐给自己指了一条绕回主街道上的明路。 高雨瞳发誓，吸引她的真的是这家店里的米线的香味，而不是温应伦和其余几个同学走进来的背影。还好，来大理旅游的什么人都有，没有人在意窗边儿的位子上，有一个年轻女性独自一人要了一份米线，此时正低头摁着手机在玩。 最开始引起高雨瞳注意的，是身后那桌人身上的气味，不是寻常意义上香水或者食物的气味，而是…连她都极其不安的，恶魔的气味，阴森，恐怖，压抑，总而言之就是一切黑暗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这种气味。最明显的就是，周围的三桌人，很快走了两桌，有一桌则换了位置。 高雨瞳拿出化妆镜和吸油纸，借着补妆的机会看了看，发现身后的桌子边儿，背对自己的方向坐了个看起来还挺高大的男人，他也是独自一个人。看头发是干净利落的圆寸，这点倒不像是恶魔的审美。因为恶魔大部分对自己的性别没有明确的认知，所以无论在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什么性别，它们大部分都会有一头长发，至少也不会是圆寸。 确定了这一点，高雨瞳暂时解除了自己的防备，她想也许真的是什么“恶魔的仆从”，它们总喜欢搞这一套，那就跟她应该没有关系了，自然也不会和温应伦有关系。 高雨瞳本来就喜欢吃米线，再加上这家的味道确实不错，她注意到温应伦那一桌的米线还没有上完，便放心地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食。虽然加入菊花花瓣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但当真的吃到嘴里的时候，汤头的味道带着花瓣的香味，还有米线软糯的口感，甚至让高雨瞳觉得昨天熬夜对她所造成的“创伤”都被弥补了。 她先一步结了账，走了出来。之前坐在楼上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家奶茶店排队的人最多，店面周围的提夫尼配色，看起来就像是个什么网红店。高雨瞳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决定试试看他们家的招牌，到底好不好喝。但是在排队的时候，她发现了一件事情，那个之前坐在自己背后的男人，也跟着下来了，并且明目张胆地排在了自己后面。 从玻璃上的反射可以大概看出来，这名男子个子极高，因为高雨瞳本身就不算矮的，虽然她今天穿了平底鞋，但能直接高出她一个半头的男士，那身高可是直冲两米的。因为是反射，所以看的不是非常清楚，但有一点高雨瞳可以确定，这个应该是个混血，虽然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但脸部的轮廓和五官，都更倾向于欧洲人。毕竟，她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和这种长相的人打交道。 高雨瞳的余光看到了温应伦和他的同学们一起走出了米线店，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里面走去，但背后的男人倒是对他们一点儿都不感兴趣的样子，这让她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冲着温应伦去的，其余的她都有办法解决。 招牌的黑糖布丁奶茶果然好喝，高雨瞳并没有走开，而是选择直接在店外的位置上坐下，服务生立刻过来帮她撑开了头顶的遮阳伞，紧接着，端了一杯最普通的奶茶的那名男子，在她的旁边也坐了下来，并且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戴维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碰到您这种人物。” 因为对方的身份暂时无法确定，恶魔的气息令高雨瞳不得不调动起全部的神经应对。“您知道我，但我却不知道你是谁，这恐怕不太公平吧？”这个人的汉语的发音极好，根本听不出来国别，如果不是高雨瞳对自己判断人的长相十分有信心，她恐怕都要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混血。 那位男士喝了口奶茶，随后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冲高雨瞳笑了一下：“我还是喜欢我们国家的红茶。”他这算是自报家门了，高雨瞳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叫做菲林，菲林.沃克，当然您可以叫我菲林，那是我的荣幸。”说完他还起身微微鞠了一躬，似乎高雨瞳真的是个什么特殊的人物一般，“不瞒您说，我这次的任务是那个小男孩，但看起来他和您有一些关系，所以我没有动手。”菲林这也算说了实话，但并不是因为这个没有动手，而是明摆了，就算成玥加上两个他，可能也不是这个魔女的对手。 “别打他的注意，”高雨瞳决定单刀直入，不去管他说的这些有的没的的话，“其余的事情是你们的自由，我只是…”她摊手向对方展示了一下自己这一身休闲打扮，“来旅游的。” 菲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她所说的。“当然，我会和我的上级反应的，那么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假期。”说完，他也不在乎高雨瞳的反应，端起自己的奶茶径直离开了。 可留在原地的高雨瞳确实一后背的冷汗，如果刚才她手里没有这杯热奶茶能够握在手里，恐怕会让对方看出来她在发抖。 那个人是圣骑士团的人，魔女最大的敌人，也可能是… 第十五章 是姐姐不是阿姨 等平复了呼吸之后，高雨瞳才开始慢慢在古城内寻找温应伦一行人的踪影，果不其然，因为有三个姑娘家，最后是在一家编发的店里，看到了六个人的身影，三个男生坐在外面都在玩着手机，似乎是在打什么游戏。而几个姑娘家都在里面，让心灵手巧的姐姐们给自己的脑袋上编上各色的彩线。 高雨瞳进了街对面的书店，随便拿了一本书后，站到了床边儿，看着温应伦低着头打手机游戏的样子，他还不时拨弄一下自己的刘海。他这个样子其实在家里很常见，但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放在阳光之下，她就有些认不出自家的小家伙了。十六、七年对她而言真的是弹指一瞬，但对于温应伦，却是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了。 后来跟着他们，高雨瞳又逛了衣服店，吃了酸奶、水果粥，还吃了烤披萨，虽然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要跑到大理还吃披萨，但还是跟了进去，味道竟然意料之外地不错。 因为工作的关系，高雨瞳在真正的晚饭开始之前，打车回了酒店，继续昨天的工作。她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直到烧得一壶热水都被喝完了，她才惊觉外面天都黑了，再一看手机，已经快十点了。 想了想，高雨瞳拿起手机一边活动着僵硬的脖子，一边发了条微信给温应伦：“逛完了吗？在哪儿呢？” 先于微信的提示音到来的，是门口传来的敲门声，高雨瞳整理了一下衣服，应了声：“来了，哪位啊？”打开了门，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拎着个大袋子的温应伦？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侧身直接挤进了屋里，同时提醒高雨瞳关好门。 “你也不怕是什么坏人？”他把塑料袋里大大小小的饭盒都拿了出来，带着笑问到。高雨瞳把桌上之前的文件和笔记本电脑挪开之后，心安理得地看着温应伦把那份外带的米线和菜帮她都放进鸡汤里：“我保证不打死他？我怕什么？” 温应伦挑了一下眉毛，表示她说的很有道理，然后将筷子递到了她手边：“吃吧，今天我看到你了，”高雨瞳接过筷子，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后来吃晚饭的时候又不见了，估计你是先跑回来了，就给你打包了份米线回来。” 汤头还是滚烫的，高雨瞳吹了吹，汤送到了嘴里，味道确实很好，她又夹了一口米线，还连带着些之前放进去的萝卜丝、熟蛋清，一口下去，十分满足。“所以，你是专门回来给我送饭的吗？”高雨瞳吃温应伦的可一点儿都不嘴软，带着笑，反问他。 没想到温应伦也诚实，点了点头：“怕你饿死在酒店，没人管你。” 高雨瞳撇了个白眼给他，自顾自地继续吃着米线，温应伦看着她吃了几分钟之后，站了起来：“那我就出去了，他们还等我上网呢。” “这个点儿？千里迢迢跑大理来上网打游戏？” 温应伦耸了一下肩：“那些姑娘家们还去看电影了，我们无聊，就在附近找了个网吧。” 摆了摆手，高雨瞳示意他可以退下了。温应伦无奈地笑了一下，又给热水壶里倒了些矿泉水，摁亮了开关：“水我给你烧上了，那我走了。”回答他的，是高雨瞳含糊不清地道别。 这一顿米线彻底给高雨瞳补充了能量，吃完消化了一小会儿，她又继续进入紧张的工作中去了，中途倒是听到了隔壁房间有人进去的声音。直到半夜三点，高雨瞳才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完毕，打了个压缩包，给大家分别发到了邮箱。 洗漱完毕，又敷了个面膜后，她躺到了床上，这才发现手机里有两条没看的微信，都来自于温应伦。第一条是十二点发的，也就是隔壁房间有动静的时候，内容是：明天我们去爬雪山。第二条是四十分钟之前：早点儿睡，明天见。 “玉龙雪山…”高雨瞳嘴里念叨着，在手机里大概查了一下路线，不免嗤笑了一声，“我觉得你们一群小屁孩，恐怕是起不来了。”因为他们只能坐大巴的关系，明天要是想上雪山，恐怕是要六、七点就起床，但是他们好像两点多才睡，所以高雨瞳索性连闹钟都没有定，给手机充上电后钻进了薄被里。 想了想，高雨瞳又伸出手臂拿过了手机，打开微信的界面，敲了几个字，给温应伦发了过去。他应该是设置了静音或者震动，因为高雨瞳没听到隔壁收到微信后的声音。她也没继续等，关了灯，也进入了梦想。 因为好歹是有生物钟提醒着她，第二天将近九点的时候，高雨瞳在温暖的阳光中醒了过来，大概是昨天太累了，连窗帘都忘了拉。她爬起来，光着脚去将窗帘拉上后，又缩回了床上，顺手给温应伦发了条微信问他们到哪儿了，雪山之行还愉快吗？可惜没有人回，高雨瞳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没起来。”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觉就到了十点多，高雨瞳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然后联系今天会到的同事，说是大伙儿晚上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几个人的小群里正聊着，又有一点微信传了进来的消息，高雨瞳微微一笑，感觉是温应伦的，点出去一看，果然，小兔崽子这才醒过来，说是玉龙雪山只能放到明天进行了。 她也简单和温应伦说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还告诉他今天下午她就会换去工作的酒店，他终于暂时逃离了自己的“监控”之类之类的。温应伦没有再回消息，她也没再继续发。 另一边，温应伦把手机放到一边儿，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昨天他们打玩游戏，大家都说饿了，六个人又一起去吃了个烤串，还顺带着喝了些啤酒，刚开始他还有些拘束，生怕高雨瞳又“看”到自己乱来之类的。后来大家都喝嗨了之后，他也就不怕了，这一下导致六个人都喝多了，他还算好的，把其余两对都送回房间之后，又跟成玥道了晚安，自己回了自己的屋子。 高雨瞳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等待同事们的大巴顺便来接自己，刚刚和他们联系过，可能还要半个多小时，利用这个空隙，高雨瞳坐在窗边儿，才有功夫思考自己昨天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 “菲林…沃克…”她把这个名字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发现她的记忆中确实没有任何有关这个家族的信息，“嗯…到底什么情况呢？”昨天在古城，虽然后来菲林.沃克没有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但高雨瞳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黑暗气息，没有那么强烈，相比于菲林，更像是未成年的小浪犊子，收不好利爪，却又没有致命的獠牙。 她有点儿怀疑温应伦身边儿的几个同学，最让她怀疑的，自然是那个突然加入的小女孩，并且听温应伦的意思，她就是冲着温应伦去的，虽然目的好像截然不同。但就算知道这些，高雨瞳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 “骑士团…”高雨瞳念叨了一句，又摇了摇头，“不大可能…恶魔…啧……”她实在是被这个问题折磨地有点儿头疼，叹了口气之后，还是选择寻求一下帮助。温应伦拿起手机飞快地编写了一段短息发了出去，收件人是：黑乌鸦。毕竟达西苏醒之后，对于这个更新换代太过迅速的世界还有些不适应，她的很多事情，都是由那只黑鸦王代劳的。 会议的酒店规格要比温应伦他们住的高一些，高雨瞳和一位关系还不错的女同事住在一起，一方面是工作比较忙，一方面也是因为和别人住在一起，确实没办法再跑去看看温应伦他们。三天之后，会议终于结束了，高雨瞳也登上了回家的飞机。她会比温应伦先回家一天，稍微收拾一下房子，去趟超市，买点儿做菜的材料什么的。 温应伦的飞机是下午四点半到的，高雨瞳已经提前在他到达的航站楼等候了，但看到的，却不仅仅是温应伦一个人。 “阿姨好，我叫成玥，是温应伦的高中同学。” 下飞机的时候，温应伦就给高雨瞳发了微信，说是有个同学家长没有来接，问她能不能顺道把这个同学送回去。高雨瞳想都没想都同意了，等看到了，才后知后觉，是那个二半夜要和温应伦住在一起的女孩子，自然没什么好感，但面上还是带着笑的。为了不让同学尴尬，温应伦选择将买的特产放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自己则陪着成玥坐到了后面。 “别，叫阿姨就把我姐叫老了。”他吐了吐舌头，跟成玥打趣到。高雨瞳通过后视镜粗略打量了一下成玥，笑了笑：“没事儿，叫姐姐，叫阿姨，我都不吃亏。那坐好了，咱们就走了。” “好。”成玥的声音倒是算又乖又甜的，“我家那个地方阿姨知道吗？”她大概是铁了心，就要叫这几声“阿姨”，就算之前温应伦已经提醒过了，还是不改口。高雨瞳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儿意思，但还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知道，就是到了你们小区附近怎么走我不大清楚，你要看着路呢。” 这一路上，三个人各怀心事。 第十六章 煎蛋肉沫面 本着绅士风度，即便高雨瞳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笑意，温应伦还是下车，将成玥的箱子帮她送到了小区门口，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他才返回了车上。副驾驶的东西被挪到了后面，温应伦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示意高雨瞳可以走了。 通过后视镜，高雨瞳留意了一下，来接成玥的男子身形高大，但毕竟太远了，有点儿分辨不出来是不是之前在古城里见过的那个人。 “玩得怎么样？”高雨瞳决定暂时忘记那些事情，把精力都放到温应伦身上。而温应伦大概是真的累得恨了，高雨瞳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话，趁着红灯的机会扭头看他的时候，发现温应伦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死小孩…”很轻地念了他一句，高雨瞳把车内的冷风调小了些，让温应伦不会再睡梦中着了凉。 回家的时候，高雨瞳只拎了自己一个包，和两盒鲜花饼，而温应伦在后面一手一个行李箱，小的行李箱上还放了好几个盒子，都是带的特产、礼物什么的。高雨瞳站在电梯口，看着下面费劲地上楼梯的温应伦，笑了笑：“你是个大男孩了，要独当一面啦，所以快点儿上来吧。” 累得直喘气的温应伦压根连跟她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只一心想着把这些东西赶紧运回家去。没有像平时一样被怼，高雨瞳还有点儿不喜欢，她看了眼正在下行的电梯，准备下楼去帮温应伦拿点儿东西。温应伦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将大箱子暂时放在楼梯上休息了一下，同时冲她摇了摇手：“一把年纪，别瞎折腾了。” “哼。”高雨瞳收回准备过去的脚步，冷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之后的几天两人都信奉猪一样的生活哲学，高雨瞳也把工作的场所暂时放到了家里，每天睡到鸡叫三声才起床，懒懒散散地吃些东西之后，才会开始一天的工作。温应伦更厉害，几乎在睡和吃这两种节奏里生活了三天，终于才算是缓了过来。 “所以雪山那个玩意，还好你没跟我们一起去，真的那些姑娘家，没几个能上去的。”温应伦一边儿喝着酸梅汤消食儿，一边说到。高雨瞳把眼神短暂地从pad上正播放的脑残电视剧中抽离出来，撇了他一眼后，又收了回去。温应伦也不在乎，继续说着这次大理之行有意思的事情。 半晌，他突然说到：“那天跟你在米线店门口聊天的那个男的是谁？” “聊天？” 高雨瞳有些惊讶，按理说他最多是看到自己在排队买奶茶，怎么会看到她和菲林坐在一起聊天呢？温应伦挑了一边儿的眉毛，摆出了一幅高深莫测的表情：“啧啧啧，被我抓包了吧？” “什么话，”高雨瞳放下手里的脑残电视剧，正色道：“你都看到什么了？” “就看到你们俩坐在一起，好像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就走了。”温应伦原本也没想瞒着，“是陪三个女孩试衣服，我们仨男的站门口等着，刚好能看到那个位置而已，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说完，温应伦在心里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根本就是在告诉高雨瞳，自己那会儿正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好在高雨瞳的脑子这会儿都在菲林.沃克的身上，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小的问题。她整理了一下语言，想着怎么样才能既说清楚问题，又不至于吓到温应伦。 “他具体为谁卖命，我不大清楚，不过明显不是我们这一派的。”高雨瞳一边回忆，一边说到，“原本他的目标好像是你，但应该是因为我的出现，他们收手了。” 温应伦有点儿没搞明白，“我？我有什么价值吗？” “大概就是…斩草除根？”高雨瞳本来不想把话说得这么狠，但她搜集了一下自己脑子里的成语储备，发现只有这个词最贴切，“他们应该是害怕你觉醒，所以要在那之前，将你了解了。” “觉醒？那又是什么鬼东西？”这段时间，温应伦接触的奇奇怪怪的事情确实太多了，如今再多一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希望高雨瞳能给自己解释一下。 “十八岁之后，魔女的后代会产生两极分化，有的会觉醒成为魔女或者巫师，有的则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是没有被选中的那一类，也就是人类。”高雨瞳说完，突然皱起了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惜他们不知道，你的母亲在生下你之前，就放弃了魔女的身份，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那，我们跟他们解释解释？”下意识的，温应伦将自己归于了魔女，或者说，归于了高雨瞳这一边的。但她却摇了摇头：“如果能说得通，这么多年圣骑士团和魔女的战争也不会发生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有什么应该做的吗？”毕竟是生命攸关的大事儿，温应伦还是决定询问一下高雨瞳，看看自己是否有什么需要避讳的，或者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和他想的一样，高雨瞳笑着摇了摇头：“不，没关系，我都会处理好，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点了点头，这样的回答是在他的认知内的，高雨瞳总是这个样子，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哪怕是自己之前陪女同学离家出走这么出格的事情，高雨瞳也对他表达了充分的理解。 温应伦微微皱着眉头，嘴角绷紧，双手放在腿上交叉握在一起，看起来是有什么话要说。高雨瞳把重新拿起来的pad又放下了，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应伦，用眼神示意他不着急，想好了慢慢开口说。 “我想见见达西，就是你说的那个朋…” “不行，我不同意。”温应伦还没有说完，高雨瞳突然冷着脸拒绝了他的要求，“你根本不明白，如果你接触了达西，那些疯狂的圣骑士团的成员们会对你做些什么。到时候除非我与你永远不分开，否则根本没办法保护你的安全。” 温应伦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他压下心头的诧异，尽量平顺着语气说到：“我只是想问问，我的母亲走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听她亲口告诉我。” 其实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不过是一个孩子，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高雨瞳为自己的过激反应表示抱歉，但还是不太想让温应伦直接接触到魔女们的世界，她咬了咬下嘴唇，道：“我想想办法，直接见她肯定是不行的。你容我想想。” 温应伦也没有逼迫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还站起来帮高雨瞳的杯子里添了点儿酸梅汤，以表达自己不着急的情绪。 之后的三天时间，高雨瞳一改之前小猪一般的作息，每天天刚亮便出了门，直到十一二点才回来，而且每天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都非常疲惫，又极其烦躁，搞得温应伦都不敢跟她多说话，生怕妨碍她的休息后，下一秒人就会栽在自己脚边儿。 这一天，高雨瞳依旧是早早地出了门，但午饭的点儿刚过，就回来了。温应伦正在自己屋子里和朋友连麦打游戏，猛地听到大门响的声音，还以为进贼了，大喊了一声：“谁啊？”把队友们还吓了一跳。应他的，自然是高雨瞳：“我回来了，你玩你的，没事儿。”温应伦看了眼时间，才知道今天她这么早就回来了。但等这一把结束的之后，温应伦走出去时才发现，高雨瞳并没有在厅带着，而是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会儿她的房门轻掩着，不知道人在干什么。 温应伦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房门口，将门推开了一点儿，便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原来高雨瞳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一脑袋栽到床上就睡着了。温应伦犹豫了一下，还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拉过一边儿的夏凉被给她盖了肚子，又帮她摘了手表和手腕上装饰用的手链，都放在了床头。 绕过床去，把窗帘也拉了起来，虽然还是有光透进来，但经过两层窗帘的阻碍，正午炽热的阳光也变成了暧昧的颜色，洒在高雨瞳的脸上，让她看起来真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快七百岁的老魔女。 着了魔一般，温应伦在床边儿站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盯着高雨瞳的脸竟然发起了呆，连忙又退了出去，并顺便给她带上了门。 唤醒高雨瞳的不是厨房炒浇头的香味，而是锅铲碰撞发出的声音，她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盖上了被子，连手表、手链都放到了一边儿，家里再没有第三个人，想也知道这是谁干的。 换了家居服后，高雨瞳走到厨房外面敲了敲门框，示意温应伦自己起来了。 “去洗把脸吧，过来就能吃饭了。” 温应伦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无意识地冲她笑了一下，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洗漱。高雨瞳点了点头，又踢腾着拖鞋去了卫生间。洗了把脸之后，算是清醒了过来，高雨瞳从屋里拿着手机出来，同时看了眼时间。 桌上已经摆上了餐具，两碗白白净净的面条也被放在了桌上，厨房里依旧是锅铲和锅子碰撞的声音，温应伦的背影在厨房暖光灯的照射下，看起来格外温馨。一个愣神的工夫，他已经端着一大碗浇头出来了。 “吃吧，我下午去买的新鲜肉馅炒的，看你这几天熬心的，呐，”温应伦用勺子先将浇头最上面的一整个煎蛋挪到了高雨瞳的碗里，“这整个蛋给你，”然后又铲了两勺肉香四溢的浇头到高雨瞳的面上，“自己搬一下，吃吧。” 高雨瞳接过筷子，先是狐疑地看了温应伦一眼，然后才将碗里的面拌开，夹了一筷子送到嘴里，这一口下去有凉水过过的冷面的劲道，有酥脆的煎蛋，还有满口的肉沫，也不枉费她这几天拼死拼活地努力。 咽下嘴里的东西，高雨瞳道：“我想到办法了，让你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第十七章 记忆不是果味饮料 温应伦又给自己的碗里盛了浇头，埋头吃了一口面到嘴里，才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高雨瞳：“你说什么？”他这会儿才捋出来，之前高雨瞳说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办法？跟你这几天跑出去有关系吗？” 他早就怀疑这几天高雨瞳早出晚归，肯定有问题，平常就算是工作，也没见这她这么上心过，肯定是有别的原因，才会导致她如此疲乏，果不其然。高雨瞳倒是打定主意，先要跟这碗面过不去，之后才回答温应伦的问题。她眼瞅着温应伦着急地脸都红了，就是不出声，端着碗故意一根、一根面条地往嘴里送，都他玩儿。 气得温应伦差点儿把自己的碗扔地下，高雨瞳才擦了擦嘴，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到：“我去找了个…帮忙的，晚些时候它会过来，你别着急。”说到这个帮忙的，温应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雨瞳明显顿了两秒，似乎是对这个来帮忙的人，有什么特殊的意思一般。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能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情，这才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点。 因为高雨瞳说了要晚些时候，吃完饭高雨瞳收拾厨房，温应伦想着再打两把游戏放松放松，结果没想到连着两把他手感都不太好，以至于被朋友嘲讽是不是干坏事儿去了，搞得精力都不集中了。 可是温应伦没精力再去跟他们斗嘴，匆匆下了线，关了电脑，因为他听到高雨瞳的房间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来了。”高雨瞳慢他一步，等温应伦进了房间，她才从厅过来，手里还拿着半根没吃完的黄瓜，头发用发带圈起来，后面长发的部分都扎了起来，看着就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宅女。她在温应伦差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了床边，打开窗户，又拉开了纱窗，冲着外面说了句：“进来吧。” 然后，温应伦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因为他看到一只正常体型的乌鸦，背后背着个包裹一样的东西，从高雨瞳打开的那扇窗户，进到了他们家来。“这什么玩意？”他向后跃了一步，指着刚刚进来的乌鸦，有点儿找不到自己的大脑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他听到那只乌鸦极其人性化地“啧”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无礼十分不满，然后它连温应伦看都没看，用爪子拆开包裹系在它胸前的带子，将包裹摘下来放到了桌上：“你要的，她真的尽力了。” 高雨瞳点了点头：“我明白。”然后向愣在门口的温应伦摆了摆手：“过来，叫人，愣在那儿干什么？” “叫…叫人？！” 温应伦感觉自己已经发出了类似于女高音的尖锐声音，他就差跳到高雨瞳的床上先她表示抗议：“这是乌鸦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还、还、还会说话？！” 黑鸦王对于他给自己的称呼略微有些不满，他拍拍翅膀，径直飞到了温应伦面前，估计在他周围绕了一圈，才在床边儿落了下来，虽然眼睛是看着温应伦的，话却是说给高雨瞳听的：“你们家的小兔崽子，可有点儿没礼貌啊。” 高雨瞳忙着从床底下搬出来自己要用的东西，根本没在乎一人一鸦之间的暗潮汹涌，等她看过去的时候，温应伦已经拿起一边儿的衣服，看那个架势简直像是要和黑鸦王拼命一般。她有些头疼的摁了摁太阳穴，走到两个生物的中间，先是示意黑鸦王离远点儿，之后转过身面对温应伦站好，从他手里拯救回了自己的睡衣：“你别紧张，不是想了解我们魔女的世界吗？你面前这个，”说着她侧身指了指飞回桌子上的黑鸦王，“就是我们的重要成员之一，认识一下吧。” “嗯…嗯。”温应伦还是有点儿搞不清楚，毕竟一直乌鸦竟然会说话，而且感觉还是活了很多年那种，这实在有点儿违背他这么多年学习的唯物主义理论，“那、那这个乌…黑、黑鸦王？它来找你干什么？” 高雨瞳耸了一下肩，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它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那瓶子里的液体看起来十分粘稠，像是被胶水稀释过的指甲油，里面还带着星光一般的亮片。 温应伦有些搞不明白，他歪着头看了好几眼，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选择直接询问这个屋子里的专业人士，高雨瞳。 “这是什么东西？” 回答他的，却是窝在桌子上的黑鸦王：“这不是东西，这是记忆。”他站起身，配合着所说的话，双翼夸张地做着动作，“达西关于你母亲的记忆。” 高雨瞳点了点头，接过话头继续道：“因为我们无法让你直接见到达西，所以这几天我们都在整理她的记忆，这些，”她又晃了晃那个小瓶子，“就是所有关于找到你的那个时候的记忆。但是…”高雨瞳回头同黑鸦王对视了一眼，“本来分享记忆这样的事情，只能发生在魔女与魔女之间，所以我们又去找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为了能够让你看到这段记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几天，一方面她要去找寻所需的材料，另一方面她还要每天回家以确保温应伦的安全，高雨瞳已经快累脱了相，好在有丹的帮忙，关于吸血鬼的白发这一点，倒是容易了很多。 温应伦有些难以接受地看着那个小瓶子，问道：“这…这里面都有什么？” “吸血鬼的白发，刚生育完的母牛的眼泪，还有…海风吹干的珍珠蚌的肉，还有…” 温应伦怀疑那个黑鸦王是故意的，因为他听完这些东西，差点儿把晚饭都吐出来：“难道我要把这玩意喝到肚子里吗！？” 高雨瞳和黑鸦王都楞了一下，然后是掀翻房顶的大笑，高雨瞳还气一点儿，她捂着嘴笑倒在了床上，而黑鸦王则毫不气地直接躺在了桌上，笑得几乎爪子都开始抽搐起来：“喝、喝掉？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现在的小崽子怎么都，哈哈哈哈哈哈，这么没有、没有美感的。” 温应伦发誓，他都看到黑鸦王笑出了眼泪来了！ 还是高雨瞳先平顺呼吸，坐了起来，同时拍了拍身边儿的床的位子，示意温应伦坐下：“这东西不是用来喝的，”说着，她拿出了那个水晶盆子，将小瓶子里的东西倒了进去，然后伸出左手在上空虚画了什么形状，“你准备好了，我就要带你进入这段回忆了。” 温应伦倒吸了口冷气，又呼出来后，点了点头，示意高雨瞳他已经准备好了，在进入回忆的前一秒钟，温应伦好像隐约看到高雨瞳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发出了微弱的蓝色光芒，之后，他彻底进入了昏迷。 黑鸦王收起调笑的表情，一蹦一跳地在温应伦的脑袋上停了下来，用尖嘴敲了敲他的额头，确认他已经进入梦境后，看向一边儿的高雨瞳。因为解读梦境的人不是魔女，即便有他们找到的那些东西作为加持，也无法保证这段回忆的稳固性，所以在此期间，高雨瞳都在呆在这里，为温应伦保驾护航。 拍打了几下翅膀，黑鸦王开始感到有一丝丝的无聊，它选择在高雨瞳的床上找了一块舒服的位置，刨了个凹下去的窝的形状后，整个鸦都缩到了里面，回忆不会太短，它有足够的时间小睡一会儿。 高雨瞳跪坐在床上，两只手都握着温应伦的左手，通过这种方式，她也可以看到温应伦所看到的回忆的内容。 刚开始，回忆都是不稳定的，温应伦感觉到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能呼吸的汪洋大海中，周身都被液体一般的空气包裹着，无法自由行动，随后他才明白，他是真的泡在水里。那是一个巨大的浴缸，此时盛满了牛奶和花瓣，看样子这段记忆的主人此时正在泡牛奶浴。 “厄…不用连这个都有吧。”高雨瞳小声抱怨了一句，她的视角更为奇特一点，是从整个回忆外窥视这段记忆，所以她能够直接看到后面达西出浴的画面，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睡梦中的黑鸦王似乎也听到了这声抱怨，搞怪地吐了吐舌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子洗完澡总是很麻烦的，无论是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还是几百岁的老魔女，温应伦被迫感受了一下女孩洗完澡后复杂的种种工序，包括身体乳，脸上的一层、两层、三层的东西，还有吹头发，发膜。等所有收拾完毕，连温应伦都忍不住呼了口气，放松下来。 但突然，浴室的窗户被敲响了，达西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户，一跃而入的，是半边羽毛被烧焦了的一只黑色的乌鸦，它的声音相比于自己家那只黑鸦王来说，更为雄厚，带来的消息也更为糟糕。 “我们发现圣骑士团一行人往南方去了！是特蕾莎朋友的方向！” 特蕾莎.戴维斯，高雨瞳的本名。 第十八章 记忆是苦的，还好朗姆酒是甜的 达西.梅迪亚很快换好了衣服，她走到自己床头的一副油画旁边，扭动了油画边框上的一颗宝石，最后整幅油画都升了上去，露出后面的墙壁，墙壁上有一副类似于地图一样的东西，上面书写的文字温应伦根本没见过。 好在达西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她抬起左手很轻地在某一点上触碰了一下，左手食指上的戒指发出红光，但地图没有任何变化。连温应伦都感受到了空气里的焦灼，他拼命想看清楚这幅地图，但达西很快又用手指碰到了另外一块地方，这一次地图有了方向。 像是跌入沼泽一般，温应伦感觉自己全身被包裹住，然后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扭曲和翻转，比如说自己的小腿肚子贴到了自己的脸上，很快，这种别扭的感觉就结束了。达西的身体带着他一起，穿过地图，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看起来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小屋，角落还放着好几把老旧的笤帚。达西走到那堆笤帚面前，抓起一个后在墙壁上用手指划了几下后，翻身坐上了笤帚。 “呼…呼…”温应伦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房屋和人群，连大气都不敢喘，当然也许是达西自己也不敢呼吸太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骑过笤帚了，她又着急又紧张。 刚刚在地图上她点的第一个点，是距离伊娃最近的联络点，但明显，那里的地图被毁掉了，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这里，可即便有笤帚的帮助，要到到伊娃的住所，也还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 半个小时，对于圣骑士团来说，可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记忆中的这一段大概是被压缩过了，温应伦感觉只用了五分钟，达西就到达了伊娃的住处，但那里…已是一片狼藉，两层的别墅小楼被移为了平地，三三两两的圣骑士们正在检查着什么。 达西从衣服里摸索出一个圆形的玻璃瓶子，降低了笤帚的高度，狠狠地将瓶子砸了下去，一时间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过分甜腻的味道，很快，那些圣骑士们开始晕头转向，他们互相抱在一起，试图把对方当马一样骑。 看到致幻药生效之后，达西跳下了笤帚，交代它就在这里呆着，不要乱动，随后一头扎进了废墟内，开始不断地左右翻找。最先被找到的，是温应伦的父亲，他倒在了厅，面朝上，胸口处的衣服完全内血染红，看样子子弹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再往后，是一片血迹，达西跟着血迹一路来到了婴儿房内，搬开几块木板，温应伦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伊娃.特洛伊。 她金色的头发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伊娃的背后和大腿都中了很多枪，她趴跪在地上，身体呈拱型。达西小心翼翼地将她翻过来放到了地上，果然，在她的身子下面，有一个还在熟睡的孩子，看大小也就一岁左右，虽然衣服和脸上都沾上了血迹，但孩子睡得很安稳，一点儿没有被周遭的纷乱打扰到的样子。 孩子没有继承母亲的金发碧眼，而是完美地继承了他父亲的黑发，温应伦知道，他如果睁开眼睛，那双瞳孔也会是深棕色的，就像自己一样。 温应伦痛苦地深吸了好几口气，但依旧感觉身体像是缺氧了一般，整个人晕的厉害，像是被人死死地卡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一般。 现实中，高雨瞳立刻感受到了温应伦不断粗重的呼吸声，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她立刻将握住他的手的双手握紧，同时低声吟唱着咒语，戒指上的蓝色光芒渐盛，温应伦的而呼吸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回忆中，温应伦刚感觉肺内有空气涌入，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达西找寻的时间太久，致幻药的作用已经结束了，最先醒来的圣骑士毫不犹豫地给了这个女人一枪。即便温应伦知道后来达西拼着命将自己送到了高雨瞳的手里，也知道她并没有死，但肋骨被打断的疼痛还是让他几近发狂，想喊又无法喊出声来。 达西用右手一把抱起孩子，左手先是挥了一下，用一大块转头砸到了向她开枪的圣骑士，然后向自己的方向划动，笤帚飞快地随着她手的动作飞了过来，一个急撒车停在了达西身边儿。 更多的圣骑士醒了过来，达西将孩子死命地护在怀里，翻身骑上了笤帚，指挥着它带着她们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在升空的途中，温应伦还是感受到自己的小腿和右臂都传来剧痛，应该是达西还是被圣骑士的子弹击中了。 这种强烈的疼痛几乎要让他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但右手不断传来的暖意，又与这种疼痛进行着抵抗，将疼痛限制在他能够忍受的范围之类，让他能够继续看完这些回忆的片段。 之后达西几乎是歪歪扭扭地回到了联络点，她扔下笤帚后没有再去关注墙上的小地图，而是直接用手砸开了因为年久失修而有些脆弱的地板，地板下面的空间内，藏着一把钥匙。达西没有丝毫犹豫，她抱紧了孩子，伸手一把将钥匙攥在了手里，紧随而来的，是比之前更为严重的失重和扭曲感。 这一次她们没有摔在地板上，而是砸在了楼梯上。达西因为要保护孩子，是用自己之前中弹的后背接触的楼梯，温应伦感觉到胸腔内又有几根肋骨发生了断裂，甚至可能刺伤了心脏和肺部。达西拼着最后的力气，伸手敲了敲门。 在这段记忆中，温应伦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是高雨瞳打开门后，一脸惊恐的表情。 捧着水杯靠坐在沙发上，温应伦还没有从刚才受的刺激中完全苏醒过来，他的身体仿佛还能感觉到被子弹击中后，骨头断裂的疼痛，甚至还有手腕和大腿处的枪伤，因为直接读取回忆，这一切都让他感同身受。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达西作为不死的魔女，也整整昏睡了十六年多，才刚刚醒来。如果是普通人受到这种伤害，恐怕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吧。 高雨瞳和黑鸦王对视了一眼，高雨瞳把温应伦手里本来拿着的杯子抽了出来，塞了另一个放满冰块的杯子给他，然后带了些朗姆酒进去，只有薄薄的一层，但能闻到略带甜腻的酒香味。 把杯子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温应伦冲高雨瞳感激地笑了笑，随后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因为冰还没有怎么融化，这一口喝到的基本就是甜朗姆酒本身的味道，虽然刚下去有些冲击鼻腔，但之后的甜香味充满口腔后，则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后来呢？” 达西的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之后的事情，温应伦只能询问当时的当事人，高雨瞳。她盘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手里也端了杯放满冰块的朗姆酒，慢慢地晃着，似乎是在回忆，或是在整理语言。 “我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圣骑士团袭击了你的父母，并且他们已经..”耸了耸肩，这些回忆对于高雨瞳来说也是异常痛苦的，她饮了一口酒，舒缓了一下神经上疼痛的感觉，“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他们的踪迹，我收养了你，并且找到人照顾达西，同时拼命找寻当时的黑鸦王，也是就它的父亲。”高雨瞳指了指立在自己沙发背上的黑鸦王。 “我的父亲给达西通知完消息，便过世了。”说起来这个，黑鸦王也不愿多提，一句话带过了自己的情况。 温应伦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直了身子看向高雨瞳：“那我父母的遗体呢？是怎么处理的？” 说到这件事，高雨瞳差点儿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她仰头直接将杯子里的酒喝尽，还吃了一块冰在嘴里咬着，愤愤地说道：“我们只找到了你父亲的遗体，按照圣骑士团的规矩，伊娃无论死活，都会被施以火行……” 说到最后，连高雨瞳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这件事情是她六百九十五年的魔女生涯中，最痛苦的事情。黑鸦王连忙找来了个袋子放到她手里，示意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高雨瞳将袋子罩在自己的口鼻处，努力试着用鼻子去呼吸，大约过了三五分钟，她的头晕和目眩才有所缓解。 高雨瞳一边儿喘着粗气，一边儿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抬起头饮下了一半，转头看向温应伦：“这就是圣骑士团，魔女的天敌，虽然…”她苦笑了一下，“我们根本没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情，可他们偏偏就要赶尽杀绝，连已经不是魔女的伊娃都不放过…”高雨瞳握紧了杯子，试图缓解自己心头的空洞感。 温应伦也沉默着，将杯子里的酒喝完，他放下杯子站起身走到了高雨瞳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驼红的脸颊看了一分钟后，突然弯下腰去，一把抱住了高雨瞳，力气大得好像要勒断她的脊椎。 “谢谢你。” 第十九章 突如其来的撩 真的是突如其来的撩，差点儿闪断了高雨瞳的腰…… 她有点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温应伦转身离开的背影，又与黑鸦王对视了一眼，发现一人一鸦还真是都没搞明白他这突然一下是什么意思。等听到温应伦房间的门关上的声音，高雨瞳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口型夸张但无声地询问黑鸦王：“什么情况？小兔崽子转性了？” 她一个跟温应伦在一起生活了十六、七年的人都不知道，一边儿梳毛的黑鸦王更是摸不着头脑，只能十分人性化地做了个耸肩的动作，然后正色道：“我得回去了，达西这次恐怕也要休养很久，你也是，好好休息。”说完，示意高雨瞳给它打开窗户。 外面天色暗了，它最后看了眼有些疑惑但更多是满脸倦意的高雨瞳，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高雨瞳在温应伦的房门外呆了一会儿，几次把手举起来想敲门，最后还是都放下了，伊娃的事情到底给他的刺激有多大，她也无法确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招惹温应伦，等他需要自己的时候再出现。 其实，温应伦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之后，就贴着门边儿直接坐到了地上，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并没有太多的情感，但真的看到的时候，心里的感觉依旧比他想象的要强烈的多。刚才那种直冲天灵盖的酸楚感好不容易才被压了下去，他明显听到了外面高雨瞳走到自己门口的声音，却还是没有等来那一声敲门的声音。 高雨瞳选择回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她这一次也耗费了很多的精力，恐怕要连着睡两、三天才能缓过来，躺到床上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她就进入了梦乡。 温应伦看着时间从十点一直到十二点，他的房间整个都陷入了黑暗，只有没拉窗帘的窗户外面，透着扭曲之后的霓虹灯和路灯的光影。温应伦扶着柜子站了起来，揉了揉有些麻木的双腿，转身走出房间，穿过走廊，走进了高雨瞳的房间。 她屋子里依旧是那种甜香的味道，有点儿像是香水，又说不上具体是哪一款。温应伦抽着鼻息深吸了两口气后，走到床边儿，一条腿跪在床上，坐在了上面。高雨瞳睡得很沉，如果放在往常，一侧的床向下倾斜这么大的动静，她一定立刻就会醒过来，但现在她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任何变化。 看着她微微发青的眼圈，温应伦伸出了手，在她脸的上方用手指很轻地滑过，并没有真的碰到高雨瞳的皮肤，只是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 很早很早之前，温应伦就觉得自己对高雨瞳和别的小孩子对待自己母亲的情绪是不一样的，他从来没有觉得高雨瞳烦人过，以至于他以为自己根本没有叛逆期这一说。现在看来，反而是因为高雨瞳一直都没有把他当做儿子，而是当做一个朋友来相处，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作为朋友，温应伦觉得她真的应该算是个很不错的人了，不仅仅是因为十几年的相处，也是因为之前在回忆中看到的，那些事情。 温应伦坐在高雨瞳的床边儿又瞎琢磨了一会儿，最后给她拉了拉夏凉被的背角，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盖住后，退回了自己房间。 依旧是没有任何睡意，温应伦抹黑打开了电脑，借着屏幕的光亮，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起来。 “我一会儿出去一趟。”温应伦看着高雨瞳喝完最后一口鸡汤，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同她说到。高雨瞳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血液都在胃里努力消化着食物，导致她并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做出动作：“要我送你吗？” 外面太阳晒得，连地面上都会出现空气被灼烧的虚影，在这个时候出去，显然是不明智的。高雨瞳看了看外面，又看看了收拾桌子的温应伦，继续问道：“去哪儿呢？” 温应伦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到了厨房，一边儿打开热水洗碗，一边和高雨瞳说着话。“和朋友约好了出去玩，你不管了，好好在家休息吧。” 高雨瞳这边刚结束了一个大展子的策划，才回来休息，温应伦也不想她具体知道自己去哪儿，所以找了个理由。好在高雨瞳也没有追问，只是表示如果太晚了，记得提前联系自己，这样能去接他回家。 水声还在继续，温应伦洗碗的动作却慢了下来。这半个多月他一直在收集各种关于圣骑士团和魔女的图书，除了很多现代的之外，更多的都是一些传说，那些有可能记载了真实发生的事情的书，大部分都没有电子版，有的在网上只能搜到个大概，甚至有的只能搜索到书名，他决定用一种笨办法，去看看这些书到底能不能给他提供什么线索。 在他收拾好的书包里，有两页纸的清单，都是这几天他在网上查出来可能会提到几百年前关于这两者关系或者事情的书，今天他要去的地方，是省图书馆，看看里面会不会有他想要的结果。 至于为什么不选择直接去问高雨瞳… 温应伦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自己当时第一次见到黑鸦王时，被他吓了个半死的样子，当时高雨瞳的样子他现在还历历在目，不知道为什么，温应伦总觉得高雨瞳不想让自己接触到她的那个世界，为了不引发矛盾，他还是决定自己先试着找一找线索。 还有一个原因是温应伦不想让高雨瞳再去回忆那段黑暗的人生，从资料上显示的内容来看，从十五世纪到十八世纪，长达三百多年的时间里，排巫运动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那个时候的高雨瞳一定也是很不好过的，即便她明知道自己是无害的白魔女，可是那群人恐怕并不会听她的辩解。 看温应伦一直不出来，高雨瞳索性站起来走到了厨房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温应伦的背影问道：“发什么呆呢？” “啊？哦、哦…”温应伦赶忙将手里最后两个碗洗干净，摘了手套又洗了手，一边儿解着围裙，一边儿应道：“没事儿，你问我什么了吗？” 站在门口的高雨瞳狐疑地偏了偏脑袋，看到温应伦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之后，才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就是看你半天没出来，问问。”顿了一下，高雨瞳侧身让开，留了一个温应伦能过去的宽度，示意他先出厨房，“你什么时候走？” 温应伦舔了一下嘴唇，仿佛早恋被抓包的初中生一样低着头走出了厨房，脚步不停地继续往自己房间走去：“这就出去，你在家好好修吧。” 他动作很快，换了衣服背起书包便往门口走，之前一直站在厅的高雨瞳慢吞吞地也走到了玄关的地方，看着温应伦动作迅速地换好了鞋子，打开大门：“那我出门了，拜拜。”他冲屋子里的高雨瞳挥了挥手，等到对方也抬起手晃了晃之后，匆忙关上了门。 高雨瞳不是不知道温应伦有事情瞒着自己，只是不像继续询问而已，毕竟现在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很正常。她打着哈欠，准备回房间补一觉。 可惜，这个午觉高雨瞳睡得并不怎么踏实。 手机已经被调成了震动，可接连不断的微信，还是吵醒了高雨瞳。她一边儿揉着眼睛，一边儿抓过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翻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这次的工作看起来是圆满结束了，按照惯例，大伙儿肯定是要聚一下的，她们之前就是在商量聚会的地方。 公司里爱玩的人不少，一会儿功夫就提了七、八个地方，高雨瞳双手拿着手机，慢吞吞打着字，正准备说吴姐提议的那个火锅很好吃，另外几个人就已经拍板决定，把晚上的聚会安排在了新开的一家ktv。高雨瞳挑着一边儿的眉毛看着那个店名和紧跟在后面的地址，恨不得直接关了手机继续睡觉。 虽然有小情绪，但聚会该去还是得去的，刚好温应伦不在家她也不想进厨房做饭，索性起来收拾完后，喝了杯冰镇的果汁就开车上路了。 地方倒真是个好地方，远远地，高雨瞳就看到那家ktv的灯牌，简直要照亮了半条街，她在门口服务生的引导下停好了车，刚下车，一个高挑的身影就从车头的方向走了过来，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高高来了呀。” 高雨瞳笑了笑，先是和后面的两个姐姐打了个招呼，然后假装嫌弃地扫开了自己胳膊上的手，笑道：“不是你嚷嚷着让我一定要来的嘛。”郑怡君笑着双手又挽上了高雨瞳的胳膊，拉着她便往门口走：“这家的炸洋葱圈特别好吃，一会儿你一定要尝一下。” 把车钥匙塞进包里，她跟着郑怡君一起走了进去，高雨瞳整理心情，准备好好跟小伙伴们玩一下，放松送送。 第二十章 魔女也会喝多的 手机在书包里震动了好几遍，在厨房给自己煮面条的温应伦都没有注意到，大概是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导致他错过了那两通电话。 郑怡君看着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今天大家都喝了酒，她的脑子也有点儿反应迟钝。高雨瞳这会儿已经缩在沙发的一角，醉得不省人事，大概是真的累了，再加上几种酒混在一起喝，导致平时在酒桌上大杀四方的她，也直接被撂倒了。 “怎么回事儿？”吴姐手里端着一杯果汁走了过来，放到了桌上，探头去看郑怡君手里的手机，“不接电话？”高雨瞳的手机密码郑怡君是知道的，甚至还知道她的支付密码，两个人在办公室手机都是乱拿的，吴姐看着她一脸茫然，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儿了。 除了工作关系，这个“阿伦”的电话出现的频率最多，虽然郑怡君也没摸清楚这个人到底和高雨瞳什么关系，但总得来说，把醉酒的高雨瞳托付给他，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人家现在偏偏不接电话。郑怡君冲吴姐笑了笑，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儿，重新加入了同事们的战局。 温应伦吃了一口面，感觉到手边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从回到家，他的手机就一直没有拿出来。高雨瞳去和同事聚会，他是知道的，因为先前高雨瞳给他发过微信，所以在看到手机上的三个未接来电的时候，温应伦有一瞬间的紧张，总觉得是高雨瞳出了什么事儿。 ktv里吵闹的声音，盖住了手机本就不大的铃声，回拨过去没有人接，温应伦也有些奇怪，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看，确认电话已经通了，只是没有人接。“什么情况？”他嘟囔了一句，同时坐回了桌边儿，碗里的面条还冒着热气，再不吃就要坨到一起了。 就这样，高雨瞳又错过了温应伦打来的电话。 高雨瞳的酒品算是很好的，喝多了就只是哭，今天是因为确实太累了，连哭的流程都省掉了，直接进入了睡眠模式。聚会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三点，大伙儿也开心得七七八八，高雨瞳中间也醒了过来，吃了些东西后，和郑怡君两个人各自端着杯子，又开始热衷于灌倒ktv里其他的人，甚至连进来送果盘的服务生都没有放过，硬是让人家喝了一杯才走。 代驾是ktv帮忙叫的，高雨瞳下巴搭在摇下玻璃的后车窗的下沿，冲其余几个同事挥了挥手，坐在她旁边的郑怡君先说了个地址，两个姑娘家又开始东扯西扯，聊着一些上班时候遇到的事情。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高雨瞳把手伸进包里摸了好几，才终于掏出来了手机，打来电话的自然是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她还没回家的温应伦。 “你在哪儿呢？”因为是刚睡醒，温应伦的声音有点儿哑，听起来像是生气了一般。高雨瞳先是傻笑了两声，然后眯着眼睛去看车窗外的风景，报了个街道的名字。 温应伦皱着眉头反应了一下那个地方，问她干嘛去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电话…”高雨瞳并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也没脑子去思考，“我们聚会来着，刚、刚散，先送同、事回家，我就回来了。” 她说话的语调好像一直带着笑意，口齿还算清晰，只是语速慢了很多，“我，我马上就回来，你等一…等我。我…”手机电量告急，最后一句话被电流声淹没了过去，之后就被挂断了。 高雨瞳丝毫没反应过来，把话说完之后，看对方没有回应，还像模像样地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把手机收到了包里。一直在听她讲电话的郑怡君向她的方向侧了侧身，笑道：“男朋友？催你回家的？” “呵呵，”高雨瞳冷笑了两声，借此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两句话的嗤之以鼻，“说好了谁先结婚谁是狗，我宁愿做单身狗，也不交男朋友！” “对！谁先结婚谁是狗！”郑怡君转眼就忘记了自己之前提的问题，接上了高雨瞳的话头，“田密姐太不够意思了，突然就宣布要结婚？！根本不考虑我们的感受嘛。” 高雨瞳高深莫测地皱着鼻子点了点头：“不过她藏的够深的，这都大半年了才告诉咱们，死小孩…”郑怡君立即接话：“而且谁想到参加个年会就能找到结婚对象的，早知道我当时就不推辞了…” “你妈又催你了？” 回答高雨瞳的是郑怡君一个实实在在的白眼，话题又被扯到了一边。 如果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一百只麻雀，那两个女人加在一起，就是一万只麻雀的感觉，整个车厢内都充满了她们叽叽喳喳的笑声和说话声。 “喂？喂？”温应伦对着手机喊了两声，发现没人搭理他，把手机放下来一看，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再回拨过去，冰冷的提示音告诉他对方已经关机了。 温应伦“啧”了一声，感觉有些头大，虽然她知道高雨瞳喝了酒肯定是不会开车的，但送完同事这车上就只剩她一个人了，作为一个女性，多多少少这是个让人担心的行为。 他有些无奈地起床用凉水抹了把脸，脱了睡衣换上了长裤和短袖t恤，拿着手机下了楼。因为不知道高雨瞳什么时候能到家，温应伦一路走出了小区，站在路边儿的车库入口处等着。还好现在是盛夏，半夜三、四点的温度也很怡人，小风吹过，他心头焦躁的感觉下去了很多。 大约等了二十多分钟，温应伦终于看到从远处拐过来了一辆车，看样子好像是高雨瞳的，他眯着眼睛，透过大灯辨认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晃了晃，代驾的司机好像是愣了一下，但还是减缓车速停了下来。 温应伦直接拉开后门坐了上去，同时拍了拍驾驶的椅背：“我给您指路，我是来接我姐的。”高雨瞳盯着他看了有十秒钟，才反应过来上车的人是谁，她伸出手想捏温应伦的脸，第一下抓了个空，第二下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给代驾的师傅指完路的温应伦看着高雨瞳挂着傻笑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肩头上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握着手腕把她的手带到了自己脸上：“捏吧。” 一副弱小、可怜又委屈的感觉。 高雨瞳得寸进尺，向温应伦的方向挪了一下，两只手都拍到了他的脸上，毫不气地一通揉捏，温应伦的脸皮都红了。好在是车位离得并不远，温应伦的脸逃过了一劫，他把高雨瞳的包挂在自己的胳膊上，先下车送走了代驾的司机，然后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了车门：“下来吧，我们到家了。” 下车的时候，高雨瞳的高跟鞋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倒，还是温应伦眼疾手快，向侧面迈了半步，用肩膀接住了高雨瞳，同时左手拦住了她的腰。 看这个样子，高雨瞳是没办法自己上楼梯走到电梯门口了。温应伦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先搂着高雨瞳退了半步，好关上车门，然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从包里摸出了钥匙锁了车门。 “能不能自己走啊。”或许是高雨瞳这幅样子看起来太过可怜，温应伦不自觉地把声音放缓，一边儿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儿问道。回答他的是高雨瞳直接攀上他脖子的手臂，甚至高雨瞳还把脸在白色t恤上蹭了蹭，一副耍赖皮的样子。 温应伦没办法，只能把高雨瞳的女式包背了起来，抬起右手先拍了拍高雨瞳挂在他脖子上的双臂，示意她抓紧之后，弯下腰，拦着高雨瞳的肩膀和膝窝，将高雨瞳整个人抱了起来。 他以前从没觉得高雨瞳这么轻过，好像仅仅只有一只猫咪的重量一般。也从来没觉得高雨瞳这么小只过，整个人就这么乖乖地蜷缩着，也不哭不闹，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侧脸。 把温应伦看得脸都红了。 上楼梯的时候为了保证高雨瞳的脑袋或者脚不会蹭到墙上，温应伦侧着身子，一级、一级地迈了上去，到电梯跟前的时候，高雨瞳已经伸着手臂，表示自己要去摁电梯的按键。温应伦感觉自己像是抱了个小孩，但还是顺着她，让高雨瞳自己摁了上行的按钮。进了电梯他自觉地退了一小步，方便高雨瞳伸出手去摁楼层。 干完这两件事儿的高雨瞳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儿一般，仰起脸冲他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换鞋吧。”进门之后，温应伦把高雨瞳放在了门口的凳子上，自己进衣帽间先去放高雨瞳的包，没想到就这几秒钟的工夫没看着，高雨瞳自己从凳子上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也不知道疼，依旧弓着腰去解高跟鞋上的搭扣。 温应伦出来的时候看着地上缩成个球的高雨瞳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她是解不开鞋子，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温应伦也坐到了地上，拍了拍高雨瞳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可怜的鞋带，帮她解开了搭扣，另一只鞋子也是如法炮制。 脱下高跟鞋的高雨瞳就像是解除了封印一般，猛地站起身，直接蹿进了厨房里，温应伦也换了鞋子，跟着她走进了厨房：“你要找什么？”看着对着冰箱一脸茫然的高雨瞳，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汽水呢？”高雨瞳指着冰箱上面冷藏的部分，手指在某个位置虚虚地花了个圆，“我的汽水呢？”温应伦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她说的是她之前买来放在那里的碳酸饮料，因为是一个新的牌子，她说买来尝一下，可是这个汽水昨天就被她喝完了。 温应伦如实告诉她了这件事，没想到高雨瞳瘪了瘪嘴，直接哭了出来：“说！是不是你偷喝了！？”对于这种无理的“控诉”温应伦实在有点儿哭笑不得，他拉着高雨瞳的手让她向后靠，自己的手臂饶过她关了冰箱门：“我没有喝，你昨天自己喝完了，你忘记了吗？” 很显然，温应伦低估了高雨瞳醉酒后胡搅蛮缠的能力：“我没有！就是你喝了！说！”高雨瞳转过身子面对温应伦，双手扯着他t恤的领口，假装凶狠的模样，“说！是不是你喝的！” 温应伦突然发现自己高了，甚至已经比高雨瞳高过小半头的样子。往常两个人是不会离得这么近的，高雨瞳又总是穿着高跟鞋，所以温应伦一直觉得她比自己高一点点，但现在才发现，光脚站在地上的高雨瞳，只到自己眉毛的位置。 他的心先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几下似的，柔软地不可思议。温应伦伸手环住了高雨瞳的肩膀，一边把她向厨房外面带，一边哄骗道：“是，我喝了，我错了好不好，明天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雨瞳“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刚刚假装要哭的表情也收了起来，又变成了醉酒后的傻笑。 第二十一章 宿醉的代价不仅是头疼 过分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了屋子，最后落在高雨瞳的手臂和眼睛上的光，已经十分温和了，但醉酒后的头疼，却叫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高雨瞳把小臂压到眼睛上，缓解了一下因为眼压过大而给整个脑袋带来的肿胀感，稍微好点儿之后才磨磨蹭蹭地起了床。 从厨房飘出来的，蛋花汤和香油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厅，高雨瞳刚走出来的时候便闻到了，她光着脚，一路蹭进了厨房，看到温应伦正在灶台前面忙乎的背影，小声打了个招呼。回应她的，是温应伦的一声冷哼：“清醒了？知道自己是谁了？”高雨瞳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用凉水洗完脸、刷完牙之后，高雨瞳明显感觉自己好多了，至少脑子不再像是锈掉的时钟一般，不能运转自如了。温应伦已经把汤盛了出来，还有一大碗爽口的沙拉，“坐吧，稍微吃点儿东西。”高雨瞳怯生生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叶子塞到了嘴里，沙拉还带着冰箱里的寒气，一口下去连喉咙都舒服了很多。 温应伦也坐了下来，他给自己下了碗酸汤水饺，吃之前他犹豫了一下，问高雨瞳：“你要不要和两口酸汤开开胃？”高雨瞳抽着鼻子闻了闻，拿起自己的勺子从他的碗里舀了一勺汤出来，吹了吹喝到了嘴里，似乎是感觉还不错，又喝了两勺之后，高雨瞳满意地咂了咂嘴：“行了，我喝我自己的就好。”温应伦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一顿饭下来，沙拉没有吃多少，一锅汤倒是都进了高雨瞳的肚子，她靠在椅背上抬手摁住了温应伦的肩膀，阻止了他起身的动作：“我一会儿洗，你歇会儿吧。”刚刚吃饭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高雨瞳才发现温应伦的眼眶下面也泛着一层青色，看来昨天并没有睡好。 温应伦顺着她的手的力道坐了下来，侧过头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纤细，骨干，修长，总之温应伦的脑海里一下闪现出很多可以形容这只手的词语，还有…小巧。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那些事儿的缘故，温应伦突然感觉，其实高雨瞳整个人根本就是小巧玲珑的样子，脸也小小的，手也小小的，夏天穿高腰的衣服时，连腰也小小的。虽然这样形容自己的长辈十分奇怪，可温应伦的脑子简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不断发散着思维。 高雨瞳已经把手收了回来，可温应伦还是盯着她的方向连眼睛都不眨的。她犹豫了一下，拍了拍温应伦的大腿：“想什么呢？”温应伦先是浑身一抖，随后反应过来，接话到：“想你知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他这话也不算骗人，确实他在想的也是昨天的事情，并没有诓骗高雨瞳。 对于昨天后来发生的事情，高雨瞳只有一点点模糊的记忆，她略有些尴尬地扯了个笑脸，努力回忆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到：“我记得…叫了代驾？我还送同事回家了？然后…”她的眼睛四处乱瞟，一副认真、努力思考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温应伦差点儿把她脑袋摁碗里，“然后…我是自己回来的？” “哼，拉倒吧。”温应伦不气地吐槽到，被否认了全部功劳的他语气也不怎么友好，“昨天可是我累死累活把你从楼下弄上来的，还给你擦了脸换了鞋，你以为你醉成那个样子，你还能干这些事儿了？” “哈？” 温应伦发誓，他十七年了，从未见过高雨瞳如此丰富的面部表情，一下子昨天所有的辛苦都赚回了本来。他继续向高雨瞳投射炸弹：“昨天是我，拼了老命地，把你，从地下车库一路抱了上来，还给你换了鞋子，你还质问我为什么喝你的饮料，那明明是前天你自己喝完的，还诬赖我…” 这些话听在高雨瞳的耳朵里简直就是原子弹，把她所剩不多的脑细胞都炸上了天，绽放成了烟花。 “你…你抱我上来的？？！！” 高雨瞳的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八度，她隐隐约约有个印象，昨天不是自己一个人回家的，但具体是怎么回来的，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现在听温应伦这么一说，她才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对于她这种一下子就抓住一段话里的重点的行为，温应伦还是很满意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件事情，非常想让高雨瞳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不是嘛，我两条胳膊都快断了，你知道你自己有多沉吗？”其实昨天抱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沉，甚至最后从厨房回她的卧室，温应伦故意又把她抱了起来，想试试看高雨瞳到底有多沉。但他偏偏就是要这么说高雨瞳，因为看她涨红了脸像个河豚的样子十分有趣。 果然，回敬他的不止有高雨瞳的白眼，还有她涨红了的一张脸：“说谁沉呢？小兔崽子，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啦！”说着，高雨瞳伸手要去掐温应伦的脸，可是后者的运动神经怎么会输给一个宿醉还没醒的“老年人”呢。温应伦灵活地蹦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冲着高雨瞳做了个鬼脸。 恼羞成怒的高雨瞳“哼”了一声，站起身故意把筷子摔了一下：“你，洗碗！”说完，转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每一声脚步都故意踩得很用力，向温应伦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原本温应伦也没想着让她去洗，看着在房间门口消失的背影，昨天那种被猫爪挠过心脏的感觉又一次从胸腔弥散到整个身体，甚至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像喝了就一般，迷迷糊糊地有些不清醒了。 洗完碗之后，他站在高雨瞳的门口敲了敲门，整个人躲在被子里的高雨瞳听到他的动静，只伸了一只手出来，示意他有话就说。 “我去超市一趟，家里没蔬菜了，”温应伦歪头看了看高雨瞳迎着阳光的那条手臂，有一瞬间的晃神，想走过去握住那条手臂，“我顺便买点儿排骨，晚上做。” 高雨瞳把手握成了拳头，手腕转动，让拳头向下点了两下，就像是人在点头一样。温应伦无声地笑了两下：“那我出去了，你再休息一会儿。”说完，还不忘给她带上了门。 一直到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高雨瞳才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她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气愤或者缺氧，还是别的原因，反正依旧是红彤彤的。高雨瞳给自己压了压被角，冲着大门的方向吐了吐舌头，重新蜷缩在薄被里准备睡个回笼觉。 大约是因为这会胃里是暖融融的汤，她睡得十分舒服，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刺眼的午后阳光已经变成了黄昏的红晕，从窗外斜射进来，将窗框的影子都投射到了墙壁上。高雨瞳发现自己的门开了一条缝，可能是温应伦回来看过自己后，没有把门关好而导致的。 又在床上来回翻了两下，高雨瞳感觉自己彻底清醒过来之后，穿着拖鞋走了出去。桌子上放着洗好的小西红柿和樱桃，但厅和厨房却没有人。高雨瞳先尝了个小西红柿，又吃了两颗樱桃，才心满意足地往温应伦的房间走了过去。门自然是关着的，隔着门，高雨瞳听了一会儿，温应伦绵长而有规律的呼吸不断从里面传来，她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慢了下来，甚至连带着心跳都舒缓了很多。 没有去吵她，高雨瞳选择回到厅，开了灯，拿起之前没读完的书，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儿看了起来。 等温应伦再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厅里，两人的角色和中午调换了过来，变成高雨瞳在厨房折腾着烤箱和锅，而温应伦在餐桌边儿坐着喝水，等着吃晚饭。 “来吧，也是辛苦你啦。”高雨瞳很快就接受了昨天自己被照顾了的事实，晚饭的时候从冰箱里找到了温应伦下午买的排骨，又找到了之前冻在下面的半只鸡，炖了个汤，又做了个糖醋排骨，“菜马上就好，你先给自己盛米饭。” 温应伦跟在高雨瞳身后进了厨房，自己拿碗先是盛了一碗米饭送出去，又进来盛了一碗汤，同时告诉高雨瞳：“汤我给你盛了，你出来吃就行。”翻炒着菜心的高雨瞳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等所有菜都上了桌子，排骨已经被消灭了两块，温应伦看到高雨瞳坐下，突然放下了筷子，站起来走进了厨房，高雨瞳扭头看着他：“怎么了？” 回应高雨瞳的，是落在她手边儿的一瓶饮料，正是昨天她胡搅蛮缠，说是温应伦偷喝掉的那一种。 温应伦坐下后重新拿起了筷子，用筷子尾巴指了指饮料：“你不是让我给你买嘛，我就给你买回来了。”高雨瞳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哭笑不得地看了眼温应伦：“我那是喝多了瞎说的，你不用…” “不行，我说了要给你买的。”温应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还带了点儿小骄傲的意思，“反正你说让我给你买的，我就给你买了。”这句话简直像是捡回了躲避球的狗狗，要求主人呼噜呼噜它脖子后面细软的毛。高雨瞳也不计较他打断了自己说话，反而是拍了拍他的头顶：“好，谢谢呢。”说完，打开饮料喝了一大口。 下午逛超市的时候，温应伦就一直想着这件事，在把饮料放到手推车里的时候，他心里充斥着一种不可思议的满足感，直到高雨瞳刚刚喝了一口饮料之后，这种满足感终于到达了顶点，像是肥皂泡泡一般，在心间炸裂开来，甜腻的泡沫水溅射到了整个胸腔里。 第二十二章 假期一定是要出去玩的 八月末的时候，高雨瞳突然问温应伦要不要和她一起出去玩，说是她向公司请了年假，一周的时间可以好好放松一下。自从上次醉酒事件之后，高雨瞳每天简直就像是个按时上学、放学的乖宝宝一样，温应伦也知道这段时间恐怕是把她闷坏了。 面对“在家放羊式生活一周”和“陪高雨瞳出去玩一周”这两个选项，温应伦犹豫之下还是选择了第一个，一方面他是不想打扰高雨瞳难得的休息，另一方面，那天高雨瞳喝多之后，他总觉得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变得有些奇怪，所以暂时的分别，可能对两个人都好。 对于温应伦不去的这种做法，高雨瞳感觉有些可惜的同时，也报以了最大程度的礼节。她忙不迭地为自己订好了酒店，订好了各种行程的票，甚至预约好了网红餐厅的位置，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飞机是上午九点的，从家里出发走高速大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所以温应伦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高雨瞳便拖着空荡荡的行李箱出门了，她没有开车，而是叫了个车送她去机场。 温应伦大约十点多才醒来，当他集中注意力去看手机的时候，距离高雨瞳给他发“起飞了”的短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温应伦懒洋洋地起来，没有人分享早饭，他拿了瓶汽水直接坐到了电脑旁边，准备开始颓废而幸福的七天时光。 午饭的时间，高雨瞳才到达了酒店，跟她相约一起看演出的小伙伴早她一些，两个人都是很久没见，高雨瞳高兴得都忘记家里还有个等她消息的小崽子，反而是自顾自地，和小伙伴出去吃吃喝喝了。 电脑前的温应伦从十二点半之后，几乎没十分钟看一次手机，可是都没有高雨瞳的微信或者电话，他想打过去，又觉得有些奇怪。之前也是这个样子，无论他们两个其中的谁出远门了，呆在家里那个都不会太去关注对方的行程，高雨瞳很早就对这个事情发表过看法：毕竟是出去玩，总拿个手机像什么话。 本应是习以为常的事情，温应伦此刻却突然有点儿坐立难安了。 直到他吃完了大杂烩一般的午饭，沉默了许久的手机才终于闯进来两条消息，都是高雨瞳的。 先是一张图片，两个蓝色的杯子一前一后地放着，从图上看，高雨瞳对面应该做了个关系不错的人，两人要的咖啡都差不多。紧跟着是一句语音，温应伦点开了语音，高雨瞳的声音经过电子设备传输之后，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温应伦又说不清楚。 “这家店超级好喝，我和小鱼吃完饭，闻着味道找了半天，才找到。” 语音的中间，坐在高雨瞳对面的女孩似乎对她的话产生了异议，笑着加了一句：“是你狗鼻子一定要喝这家的。” 之后便没有了内容。 温应伦看着手机界面愣了两分钟，舔了一下嘴唇，打了一行字上去，想了想，又删掉了，随后只打了一个字“好”，简洁明了，给高雨瞳发了过去。 本来他想问的是：你跟别人一起怎么没告诉我。可是打出来之后，看着这句话显示在自己的输入框里，温应伦又感觉十分奇怪，好像这句话并不是自己的风格，也不应该是由自己来问的。 “那应该由谁来问这种话呢？” 这句反问像是一颗钉子一般，扎在了温应伦的胸口上，弄得他怎么都不舒服，后来索性关了电脑，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下午的阳光总是看起来很暧昧，不够强烈的桔黄色透过窗框投射了进来，温应伦有些烦躁地转过身，背对着窗户蜷缩了起来。 “到底应该由谁来问，才合适呢？” 像是有生命一般，这句话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另一边的高雨瞳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多牌子只有在这个城市才开设了实体店，她和小鱼逛得正兴奋，自然也顾不上温应伦到底怎么样了。 话剧是晚上七点多的，其中有一个小演员，高雨瞳一直还挺喜欢的，因为是晚场，在结束之后会有演员们的签名活动。所以在逛街的时候，高雨瞳还买了个毛绒玩偶决定送给那名小演员，小鱼笑眯眯地一边儿挤兑她，一边儿给自己喜欢的演员也买了一个。 话剧后的签名活动很快，高雨瞳照旧和她喜欢的小演员合了影，虽然叫人家小演员，可是从面相上看，高雨瞳才是那个追星的小朋友。小鱼也不负众望要到了合影和签名，两人决定继续找个地方续摊，毕竟十点钟，s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逛了十来分钟，最后两人找了家烤鱼的店坐了进去，点完菜之后，高雨瞳和小鱼一边讨论着今天的话剧，一边吃着店里送的小坚果。 “对了，我把照片一发。”高雨瞳突然想起来自己和小演员的合影还没有发，从包里掏出了手机，有两条微信，都是公司的同事，因为看话剧的时候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所以这会儿才发现。 回了消息之后，高雨瞳把照片简单调了个色之后，发到了朋友圈。坐在她对面的小鱼自然是卡着时间地点了赞，然后两人都把手机收了起来。太久没见，要说的话很多，怎么可能被手机占用了时间呢？ 温应伦这边刚和朋友打了两把游戏，心情恢复了一些之后，趁着游戏开局前的间隙，刷了刷手机，突然在两个高中同学的动态下面，看到了许久不发朋友圈的高雨瞳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一张照片，照片上面只有一句话。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切。”对于高雨瞳这种“盲目”追星的行为，温应伦是极其嫌弃的，他放下手机试图把注意力都放到游戏上面，却突然又想到了中午那个问题，“什么人才有资格问呢”。温应伦甩了甩脑袋，努力将这个奇怪的念头甩了出去，拿起手机给高雨瞳评价了一句：花痴，随后就进入了游戏。 晚上睡觉前，例行刷手机的时候，高雨瞳才看到同事和朋友们给她的留言，同事多数是指责她这种爽完还要发图的行为，而朋友大多是问这个合照的是谁，是不是男朋友之类的。高雨瞳毫不气地笑出了声，拉着另一张床上正敷面膜的小鱼一起看。 小鱼用食指指节划了划屏幕，指着一个叫阿伦的人的评论，问道：“这是你那个小朋友？”小鱼一直知道高雨瞳照顾了一个孩子，但具体是什么关系，她就不得而知了。高雨瞳点了点头，一边给同事的评论做回复，一边说道：“是啊，我弟，皮吧。” “嗯…”小鱼突然发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随后拍了拍高雨瞳的肩，叫她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你确定是你弟弟？亲弟弟？”高雨瞳这才注意到，小鱼已经摘到了面膜，而面膜下水光的脸上，衣服高深莫测的表情：“从实际交代，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背着我养小白脸了？你说你说…” 高雨瞳笑着躲开了小鱼要挠她痒痒肉的魔爪，翻回了自己的床上：“真是我弟弟，你别瞎想，我谈恋爱了能不告诉你嘛。”小鱼挑着一天的眉毛，假装冷酷得“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说完下床走进了卫生间，大概是去洗脸了。 但这边高雨瞳的笑意却僵在了脸上，长时间以来她都把温应伦当成是自己的弟弟，甚至是儿子，可是这个小家伙，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有自己和他的真正的关系之后，确实变得有些奇怪了。 手机上本来已经打出来了一句话，高雨瞳想了想，直接摁了两下，上滑关掉了微信，顺便把手机充上电扔到了一边儿。小鱼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躺进了被窝里，“怎么了？”小鱼问道，“那我关灯了。” 见高雨瞳点了点头，小鱼伸手关掉了灯，也钻进了被子里。 半晌，高雨瞳突然开口问到：“你和g市那个怎么样了？”黑暗中，小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不可能去他那儿，他也不可能来找我，可是…”顿了一下，她像是放弃了一样，坦言道，“可是我们真的都挺喜欢对方的。” 高雨瞳没有接话，等着小鱼继续说她的事情。这一年来，她七年婚姻的崩塌让小鱼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甚至上一次两人原本约好一起出去玩，都因为这个原因搁置了，但今天见到小鱼，高雨瞳发现她气色已经慢慢恢复了，想来那个在她离婚后冒出来的男人，应该有不小的功劳吧。 小鱼讲着她这一年的故事，高雨瞳一半脑子用来听她的故事，另一半脑子突然想到了温应伦。 女生的“卧谈会”总会持续很久，两个人聊着聊着便到了夜里两三点，小鱼打着哈欠看了手机上的时间，道：“不行不行，再不睡我明天该猝死了，明天再说，晚安。” 高雨瞳笑了笑，也同她道了晚安，可躺了十分钟后，她发现自己毫无睡意，在床上来回翻了两圈后，高雨瞳摸到了手机，打开微信里自己之前发的信息，找到了温应伦那条“花痴”的评论，点了一下，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指尖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下，将手机放了回去。 这下高雨瞳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呼了口气，蜷缩在被子里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想。 第二十三章 小火车：“逛吃逛吃” 大概全世界的女生都一样，聚在一起就会与说不完的话，逛不完的街。 早上来福士的东西刚放回了酒店，中午吃完生煎后，两个人又一头扎进了百联里，如果是往常，这么走上一整天高雨瞳早就罢工了，可如今是逛街，那自然是不一样了，坐在吃饭的地方，她还觉得自己可以再逛十个来回！ 小鱼在给自己的男朋友发信息，不时笑出声来，高雨瞳捧着热姜茶一边喝着，一边控诉她这种“虐狗”的行为，小鱼眼睛都不抬地白了她一眼：“你找你弟关心你去，我看他还挺靠谱的啊。”高雨瞳见战火马上就要引到自己身上了，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晚上小鱼和高雨瞳没有再去逛街，而是选择了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两人找了个江边儿的位置坐下，立刻有服务生上来招待她们。酒确实不便宜，但眼里不仅有华灯的现代都市，还有来来往往好看的小姑娘们，高雨瞳还是觉得十分划算的。 小鱼大概是在三个小时之后喝醉的，高雨瞳也有些醉了，用手支着脑袋听小鱼跟她男朋友讲电话，开始还是正常的，只是口条不怎么利索，到了后来则变成了又哭又笑的满嘴胡扯。 高雨瞳抬手招呼着要了两杯去冰的柠檬水，也掏了手机出来。 收到信息的时候，温应伦的游戏正进行到一半，因为微信进来的声音，导致他光顾着去看手机屏幕，而放错了技能。耳机那边朋友问他怎么了，温应伦一边道歉，一边打开了手机，发现短短这一会儿工夫，已经进来了好几条微信，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 高雨瞳。 “干嘛呢？” “我的小姐妹喝多了，又哭又笑的。” “这家酒还不错，下次带你来。” “刚走过去的小姐姐好好看啊！” 从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几条信息，温应伦很容易就分辨出来，高雨瞳是喝多了，也只有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她才会碎碎念地发来这么多信息，之前正常的聊天记录中，高雨瞳简直就像是个完美的应答机器，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哪儿会像现在这样，信息像是连珠炮一样轰炸进来。 温应伦没有回消息，而是把手机屏幕向下扣到了桌面上，他试着努力将注意力都放到游戏上，可不是闯进来的消息，仿佛不单单是到了他的手机上，也闯入了他的心里，每一次震动和铃声，都叫他猫爪似的着急，可偏偏又向忍着不看。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局，温应伦随便找了个借口和朋友告别后，关掉了电脑，这才好整以暇地缩在椅子里打开了手机。 依旧是一些高雨瞳的碎碎念，有很多都是这两天她在玩的时候遇到的事情，还有一些是工作上的事情，最后两条大概是在吐槽她同行好友秀恩爱的行为，连感叹号都用上了好几个。 温应伦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没有回消息，而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高雨瞳还坐在江边，耳机里都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谁都没有先开口，高雨瞳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而温应伦是享受这种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也不会挂掉对方电话的感觉。 最后，还是温应伦先开了口：“在干嘛呢？” 喝了酒之后的高雨瞳会变得很好说话，哪怕这种无聊的问题，问上十遍，她也不会生气。果然，电话那头响起了她有点儿迷糊的声音：“在江边儿坐着呢。” “就你们两个吗？”这是温应伦比较关心的问题。 高雨瞳那边响起了头发摩擦到手机麦克风上的声音，估计是在做着什么动作，随后温应伦才听到她笑了两声，道：“对呀，就我们俩。”大概是她点过头之后，才想起来电话那边的温应伦并不能看到，才有开口解释到。 她不自觉的，有点儿傻乎乎的行为，逗得温应伦也笑了出来，只是他笑的声音很轻，被江边儿的风都盖住了，温应伦脸上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也自发地温和了许多：“那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嗯…现在什么时候了？” 即便知道她并不是在问自己，只是在自言自语，温应伦还是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看了眼屏幕上的时候，又把手机放回了耳朵边：“快一点钟了，还不回去吗？” 电话着头的高雨瞳嘟着嘴，持续发出“嗯…”的声音，这回逗得温应伦直接笑了出来：“嗯什么？会不会呀到底？”虽然他的用词不怎么温柔，但他的声音，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地能掐出水来的了。高雨瞳似乎是吐了一下舌头，道：“一会儿回，还早呢，不着急。” 对于这条街来说，将近一点正好是最热闹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这里聚集，很多酒吧从最开始两三个人，变成一群人一起喝酒，哪怕谁和谁都不认识，只要你举着杯子来，我就愿意同你喝一杯。 高雨瞳自然也不例外，即便她举着电话，也有人过来搭讪，问能不能跟她喝杯酒。高雨瞳“嗯”了一声，举起杯子碰了碰对方的，嘴唇贴着杯口喝了一点，随后还附赠了对方一个微笑。 电话这头的温应伦突然有点儿不乐意了，问道：“你为什么和不认识的人喝酒啊？”他知道醉酒后的高雨瞳只能哄着，虽然不太高兴，可他的语气更像是在撒娇，而不是质问。高雨瞳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酒精作用下更多是条件的反射，而不会经过大脑思考，那句话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从自己口中说了出来。 “怎么？我和别人喝酒你吃醋啦？” 问完，高雨瞳的酒也醒了大半，她用手掌拍了一下额头，似乎也没想明白，刚才那句话怎么那么自然地就说出了口。高雨瞳无声地骂了自己两句，以信号不好为由，挂断了电话。 而手机这头的温应伦刚才已经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脑袋都差点儿撞到房顶上，听到那边传来挂断的声音，依旧感觉有些不真实。放下手机后，温应伦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轻微的痛觉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在作用。 “也就是说…她刚刚真的那么问了？”在只有他一人的屋子里，温应伦大胆地直接自言自语出了声音，随后整个人的脸直接红到了耳朵根，他不得不走出自己的房门，在厅里走了好几个来回，一次来降低自己脸上温度。 “吃醋…吃醋…吃醋…” 一边走着，温应伦一边儿像是魔怔了一般重复着这个词，虽然他也不知道到自己到底在激动些什么，但从看到照片后，他心里堵着的那一团棉花，现在彻底变成了棉花糖，因为高温直接融化，渗透进了他的心肺，让他的每一次呼吸几乎都是甜腻的。 温应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他很清楚自己因为脑子里太活跃，一直是半睡半醒的情况，所以手机刚震动了一下，他便闪电似的抓了起来，并且接通了电话：“喂，回去了吗？” 不用看，他只通过呼吸的声音，就能判断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高雨瞳的酒还没有醒，嗓子也有一点点沙哑，：“我，刚刚，抢了，主唱的话筒，哈哈哈哈哈哈…”她应该是真的抢了人家的话筒，甚至可能高歌了不止一首，嗓音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温应伦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努力从嘈杂的环境音中分辨出高雨瞳的声音。 “小鱼，她男朋友，明天过来，我呀又要变成一个人啦。” 虽然是埋怨的话，但温应伦依旧能听出来高雨瞳十分开心，他“嗯”了一声，示意她自己在听。 “你想不想我啊！阿伦！” 这个名字是温应伦一直存在自己手机的备注，但她从未这么叫过温应伦，总是叫着他的全名，或者叫他小兔崽子。所以当着两个字真实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温应伦突然感觉，这个名字温柔地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名字了。 “你刚刚喊我什么？” 好像是一口糖，只吃了一口，便被人收走了一样，温应伦忍不住想再听一遍，他柔声细语地哄着高雨瞳，让她再叫自己一次。 “阿伦，我问你，想不想我啊…到底，想不想我啊！”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高雨瞳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温应伦有些慌了，连忙应到：“我想你呀，我也特别想你。” 这句话倒不是为了哄她才这么说的，别看高雨瞳只离开了短短的两天，相比于之前两人每天都能见面，隔三差五还会一起赖在屋子里一整天的情况来看，这次的分别是有些久了。 高雨瞳听到他说想自己后，哭腔立马从声音里消失了，温应伦腹诽她简直是在变脸，不过电话那头的高雨瞳就不知道他这会儿所想的内容了，自顾自地说着：“想我就好，我害怕你把我忘了，那就不好了。” 温应伦笑了一下：“我怎么会把你忘了你，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你的。” “你发誓！”高雨瞳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好几度，甚至隔着手机，温应伦都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但还是语气温柔地应着：“我发誓，我无论如何，也不胡忘记你的。” 第二十四章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觉醒来，高雨瞳发现手机一直挂着通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温应伦平稳的呼吸声，她大概回忆了一下昨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不免吐了吐舌头，将电话挂掉了。 洗完澡，高雨瞳终于感觉神清气爽了很多，她一边儿擦着头发一边翻看着手机微信里，小鱼给自己的留言，大概是说她那个小男朋友从广州过来了，不吵她睡觉所以她先出去了，她还给了高雨瞳一个地址，说是吃午饭的地方。 嘴里跟着手机放出的音乐哼着小曲，高雨瞳一边化妆，一边回忆昨天小鱼给自己说的那些事情，总的来说这小哥们对她还算不错，见一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的哥们。 吃饭的地方还有些距离。高雨瞳叫了车之后，给温应伦发了个消息，说自己醒来了，这会儿收拾完，去和小鱼还有她男朋友一起吃饭。温应伦那边本来就被太阳晒得迷糊，手机再一震，自然就醒了过来，他眯着眼睛把信息读了两遍，回了个“好”，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儿。过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机拿起来打了几个字，发了过去。 坐上车的高雨瞳跟司机确定了地方之后，低下头开始看温应伦发过来的信息。 “注意安全，别被别人男朋友帅到了。” “小兔崽子…”高雨瞳笑着骂了一句，给他回话道：“那我一会儿偷拍两张给你看。” “没我帅就别拍了。”温应伦倒是一点儿都不气。 高雨瞳笑了笑，没再继续看手机，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开始听歌。吃饭的地方也是一处挺大的商场，刚进门的时候，她就环视到了周围好几家可以逛街的店，大概记了一下位置，匆匆地上了楼。 小鱼来的时候就说想吃牛蛙，今天终于是要满足她的愿望了。高雨瞳进来的时候，正瞧看到小鱼和她男朋友的那一桌的锅被端了上来，小鱼还笑话她会赶饭点儿。 吃东西前总要介绍一下，那个男生给高雨瞳的杯子里添了冰啤酒，然后举起了自己的杯子：“我们小鱼有劳你这几天照顾了。我叫房炎，听小鱼说咱俩差不多，你叫我小房就行。”高雨瞳从善如流地将目光从锅上移到了他的脸上，也举起了酒杯，点了点头。 三个人碰过之后，便算是正式开始了，虽然高雨瞳知道这个房炎比小鱼小一些，但从处事上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算是个第一印象还算可以的闺蜜的男朋友。吃饭的途中，高雨瞳给温应伦发了几条微信，一个是拍了张牛蛙火锅的照片，然后是告诉他：没你长得帅，不拍了。 那边正炒着面的温应伦收到信息后，嘴角都快笑到耳朵根了，连锅里的面都不管了，给高雨瞳回消息道：“那你也别当电灯泡了，快回来看你的帅弟弟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应伦在也不承认高雨瞳是他的母亲，而是表示她只能做自己的姐姐，明明是差了辈分的事儿，但看着高雨瞳那张脸，他怎么叫就怎么顺口。 对这种事情，温应伦也不是没有担心的，如果真的像高雨瞳说的，她的样貌在也不会发生改变，那以后恐怕就要慢慢从姐姐和弟弟，变成哥哥和妹妹了，再往后的温应伦不愿意想，自动就忽略了再往后的事情。 高雨瞳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不免翻了个白眼，小鱼笑着问她怎么了，她大概说了一下微信的内容，倒是勾起了小鱼的好奇心：“哎，他到底长什么样啊，有照片吗？”她的手机里还真的没有温应伦的照片，这小兔崽子又不喜欢拍照，高雨瞳只能说去看看他的朋友圈，不一定有。 最后，照片也没有找到，但沉迷于牛蛙的小鱼也早已忘记了这件事。 下午逛过街，房炎说自己太累了，要先回去休息，酒店和他们住的是同一家，让小鱼和高雨瞳两个人好好逛。没有男生，两个女孩自然而然地八卦了起来，首当其冲的，小鱼就问高雨瞳：“你觉得他怎么样？”高雨瞳看人的眼光十分毒辣，有的时候小鱼都感觉她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当然，高雨瞳也确实不是。 “还行，但也只能是还行。” 小鱼“啧”了一声，道：“仔细说来听听。” 两人在这个楼里找了个吃甜品的地方，一起慢慢聊着天，直到窗户外面天都暗了，才惊觉该吃晚饭了。 余下的时间因为有房炎在，高雨瞳更多的时候都是自己在逛，温应伦便一个劲儿催她回家，不要继续留在那里当电灯泡了。高雨瞳本身自己也不想再玩了，在房炎来的第三天，便告诉小鱼她是下午的飞机，叫他们两个人好好玩。 一路的舟车劳顿，高雨瞳拎着死沉的行李箱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差点儿直接软在了门口的地毯上。温应伦知道她要回来，早早已经做好了宵夜，还给她留了门。 吃过东西，高雨瞳简单冲了一下，直接爬上了床，没想到温应伦压根没打算放过她，也一起跟进了她的屋子：“你还没告诉我，你那个朋友的男朋友，到底长什么样啊？”高雨瞳缩在被子里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但还是迷迷糊糊地应道：“真的没你帅，我发誓，我说谎就…就…喝水都被呛到。” 温应伦才不信这一套，他干脆在高雨瞳的床边儿坐下，隔着被子晃了晃她：“那他人怎么样啊？” “还…还行吧，就是不太体谅别人，”高雨瞳已经快睡着了，但还是依靠着本能回答着温应伦的问题，“只关心他自己，但这种…这种事儿我又不好说…” 温应伦看她是真的困了，这才放过了高雨瞳，从她的床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了头：“明天早上你吃什么？”回答他的，确实高雨瞳平缓的呼吸声。 假期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即便是长达三个月的时间，等真的要去学校报到的时候，温应伦还是感觉没有玩够，他坐在电脑前面，看着显示着刚结束一局比赛的屏幕发呆，高雨瞳端着热牛奶走了进来：“喝点儿？该睡了，明天送你去报道。” 温应伦回过神，接过了牛奶的杯子，喝了一口，又摇头道：“一会儿，不着急睡。”高雨瞳倒是有些为难了，这会儿已经快十二点了，再不睡觉，明天温应伦肯定来不及让自己去送他。 “那你明儿准备几点起？我走得早，你早点起来我才能送你啊。” “没事儿，”温应伦一边儿应着，一边儿又开了一局游戏，“我明天自己去。”高雨瞳思考了一下，点头算是同意了，又叮嘱道：“那别忘了定闹钟，可别晚了，中午我去接你吃饭？” 这事是之前那两人商量好的，说是等温应伦报名的第一天，高雨瞳给他庆祝一下，去之前还蛮好吃的一家烤肉店，高雨瞳请他吃饭。温应伦一边儿进入游戏一边点了点头，又抬起左手摆了摆，示意高雨瞳可以出去了。 “小兔崽子…”笑骂了一句，高雨瞳还是离开了温应伦的房间。 夜半时分，高雨瞳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正是穿着睡衣的温应伦，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儿，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仔细端详着高雨瞳的睡脸，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儿，眉头微微皱着，即便是睡着了，也不见放松片刻。 站在一边儿的温应伦又靠近了半步，直到自己的腿碰到了高雨瞳的床沿，才停了下来。他伸出手，很慢很慢地向高雨瞳靠近，直到他的食指指腹点在了高雨瞳的额头上。“皱眉就不好看了，”温应伦的声音很小，这句话或许他就是说给自己听的，“要去住校，一周只能见到你一次了，你会想我吗？” 问题虽然是问高雨瞳的，但温应伦知道，这个问题现在她根本不会回答，甚至她连自己向她问这个问题的机会，都不会给自己。温应伦叹了口气，手离开了高雨瞳的眉心，但立刻又停了下来，这次他胆子更大，直接将整个手掌，贴合到了高雨瞳的脸颊上，拇指的指腹很轻地摩擦了两下。 高雨瞳似乎是要被吵醒了一样，头向另一边偏过去，躲开了温应伦的手。温应伦苦笑了一下，依旧是慢慢收回了手，又站直了身体，静静地看着重新安静下来的高雨瞳，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 几乎是踩着点儿，高雨瞳背着包离开了办公室，交代大家她下午稍微晚点儿来上班，办公室几个姐姐们还聚在一起，八卦着她到底今天是去干嘛了，连郑怡君都没带上。被“抛弃”的郑怡君倒是无关紧要，只在几个姐姐过来问她的时候，说了一句：“她的小朋友今天学校报到，估计是看去了吧。” “大学生？还是研究生？小高可以呀，有一手的啊…” 所以说姑娘家扎堆之后，八卦，就变成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另一边走出办公室的高雨瞳并没有着急去k校找温应伦，而是转弯先去了市中心附近的一家耳机店，她知道温应伦一直在攒钱想买他们家的一款耳机，很早之前就决定，借着上大学这个机会，把耳机当做礼物送给他。 高雨瞳还特别让店里给她包装了一下，好歹是个礼物，可不能太随便呢。 第二十五章 长得年轻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到了校门口停好车，高雨瞳给温应伦发了个微信，询问他在哪里，回复她的，是个定位，看样子报名还没有结束。高雨瞳索性下了车，准备进校园里面去看看，也好熟悉一下以后温应伦要生活的地方。 校园里的气氛真的和社会中工作场所的环境区别很大，四处见到的都是朝气蓬勃的脸，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有种生气，这让高雨瞳着实是有些羡慕的。按照定位到了那栋楼下，高雨瞳正低头给温应伦发消息，突然有一张纸从上面，插入了她和手机之前，阻断了她的目光。 高雨瞳抬起头，发现给自己递宣传单的是个学生模样的人，穿了个很有个人风格的t恤。他见高雨瞳抬起头了，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又将宣传单向高雨瞳的方向推了一下：“新生吗？对街舞社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高雨瞳这才弄明白，对方是把她当成了学校新来的大学生，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拜了拜手准备拒绝，没想到对方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机关枪一般连珠似的说到：“每年校庆我们社都是重头戏，小学妹了解一下吧，而且大三大四的很多帅学长都在我们社，真的不了解一下吗？” 对于这种“推销”方式，高雨瞳实在有点儿吃不消，她向后退了一小步，摇了摇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我是来找人的。”没想到那个人还不死心，听到这句话也以为是高雨瞳在推脱，又逼近了一步：“学妹，真的不用不好意思，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你干嘛这么防备…” “你干嘛呢？！” 温应伦的声音像是平地一声雷，从这个推销的同学的背后扎了起来，他一边快步走下楼梯，一边指着那个学生喊到：“干嘛呢你，离我姐远点儿。”刚刚在二楼的时候，温应伦就发现那个男生在缠着高雨瞳说话，虽然离得远，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高雨瞳的无奈和不耐烦。没想到他都转了两层楼下来了，那个人还在跟她说话，这一下就让温应伦不高兴了。 那个学生也没想到突然回来这么一茬，面前这个不怎么看得出年纪的女孩竟然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弟弟。思索间，温应伦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他站在高雨瞳的前面，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刚就注意到你了，你缠着我姐干嘛呢？” 高雨瞳在后面拉了一下温应伦的衣服，低声道：“他以为我是新生，让我加入社团而已。”那个男生也连忙点了点头，温应伦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副脾气很不好的样子，他只是想拉个好看的姑娘入社，没必要闹得这么不愉快。 虽然温应伦在上面的时候就大概猜到是这么回事，但想到高雨瞳被缠了那么久，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高雨瞳拉着他，恐怕他就要上去和那个男生理论一番了。 因为正好是午饭的点儿，不仅是报名的学生，还有刚下课的学生，围着他们都是议论纷纷，因为这副场景看起来实在太像是什么第三者的狗血剧情了。高雨瞳只恨不得把脑袋都埋到土里，温应伦又看了那个男生一眼，反手拉着高雨瞳的手腕，一路闯过人群走了出去。 “你不是在外面等我吗？”温应伦走在前面，一早上的工夫，他差不多已经把学校的路摸清楚了，这会儿他领的，正是往高雨瞳停车的那个门走的路。高雨瞳笑了笑，紧走两步，跟温应伦并排同行，道：“反正没事儿，就来看看你以后生活的地方。”其实被认成大学生，高雨瞳还是很开心的，至少说明她这种脸宝刀未老，一般二十七八岁的姑娘被当做大学生都会十分开心，更别说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快七百岁的老怪物了。 温应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感觉高雨瞳的心情似乎不错，便问道：“你开心个什么劲儿啊。”高雨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却是别的话题：“你以后在学校脾气可不能这么大，而且也是一些没必要的事儿，我不可能实时看着你，你自己要多注意些，知道不？” “晓得了…”温应伦瘪了一下嘴，干巴巴地应到。 上了车，趁着他系安全带的工夫，高雨瞳从后座位上把包装好的耳机拿了过来，递给了他：“祝贺你成为大学生的礼物，呐，拆开看看。”她并没有急着发动车，而是专心地看着温应伦拆包装的一举一动。这种收到礼物后欣喜的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了，如今能看到身边儿的人这么高兴，她也觉得好像分享到了这分喜悦一般。 温应伦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装，打开了盖子，看着安静躺在盒子里的那副耳机，眼睛都亮了。他看了看耳机，转头看了看高雨瞳，有低头看了眼耳机，连说话都有点儿磕绊了：“你、你给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高雨瞳冲他眨了一下眼睛，神秘地摇了摇手指：“秘密。”说完，哈哈一笑，发动车子往吃饭的地方开去。 一路上她也没有和温应伦说话，就让他沉浸在收到礼物的欣喜中，来回翻看着那副耳机和说明书。高雨瞳其实比较少给温应伦买礼物，温应伦不管是作为男生还是作为现在一个成年的男人，都算是很有担当的那种，至少再高雨瞳的记忆中，除了很小的时候他向自己要过玩具外，后来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攒钱买的，这点真的让高雨瞳十分欣慰。 坐到店里，高雨瞳点完菜，温应伦才将耳机收好，放进了盒子里。高雨瞳还有些好奇，抬着下巴冲着盒子的方向点了点：“不用吗？”温应伦笑了一下，将盒子从桌子上移到了自己坐的那一侧的沙发上：“耳机得煲，不着急用，更何况这可是你给我送的，不能这么快就用。” 高雨瞳笑了一下，谢过服务员拿来的饮料，道：“东西就是用的，不过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都赞同。”温应伦点了点头，话题又回到了那个今天拦住她的男生身上：“那个男生拦你是要你干嘛？加入大学社团？” “是啊…”高雨瞳尝了一口冰饮料，放下杯子，应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再怎么看也不会是大学生吧。”对于这一点，温应伦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其实他听完这句话，一直在仔细看高雨瞳，她的妆比较淡，倒是真的比今天他见到的几位学姐和同学看着要更像是个大学生的样子。 不过这些话温应伦都没说口，最近他真的感觉自己对高雨瞳的情感变得有些奇怪的，往常这些话无论是真心还是玩笑，他都能大大方方地说出口，但可能是人的心变了，所以说出来的话听到自己的耳朵里，也变了味道。 一顿烤肉，大部分是高雨瞳在这边认认真真地烤肉、剪肉，而温应伦只需要拿着生菜，等着高雨瞳把烤好的肉送到自己的盘子里就好。吃饭的时候高雨瞳大概询问了一下他对新学校的感觉，其实温应伦的感觉是好坏参半，既有要到一个新环境的新奇感，也有对家里的念念不舍，虽然更多的，可能是不舍得自己面前这个人。 “哎呀，”高雨瞳大概是吃好了，她放下筷子喝了口饮料，身子向前倾了倾，道，“以后大部分时间，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啊，说起来还有点儿难过呢。”温应伦还在对付自己盘子里的烤肉，他撕了一半生菜，一边儿把猪五花沾上酱料放到生菜里，一边说到：“这有什么难过，说的跟我不回去了一样。”然后，以后将包好的肉塞进了嘴里。 “以后喝多了，可就没人能到楼下来接我了。”高雨瞳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情，大概是因为血液都在胃里消化食物，这句话像是不经过大脑一样，就被她说了出来，说完，高雨瞳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她像是在跟温应伦撒娇一样。 说话的人不正常，听到这句话的也有点儿不正常起来，温应伦差点儿被刚才那一口肉噎到，连忙喝了两口饮料，把肉送了下去，但还是没好意思接这句话，倒是把话题扯开，又说到了学校里。 “树倒是特别多，估计再过一个月满学校都会是香味。” “是什么花？” 高雨瞳是不喜欢花的，所以家里也没养什么，只有在温应伦的桌上，有一盆小小的仙人掌，那倒是高雨瞳给他买的，说是吸收辐射，虽然温应伦根本不相信这一茬。 “大概是桂花，我也不认识那玩意。”温应伦嘴上接着话头，手上夹肉的动作也不停，高雨瞳看着他盘子里越来越少的肉块，有些担心他没有吃饱：“要不要再加点儿什么？” 温应伦的嘴里有东西，他像是只小仓鼠一般，快速咀嚼着，同时摆了好几下手，表示什么都不要了。高雨瞳点了点头，拿过饮料瓶子，将最后一些饮料倒到了温应伦的杯子里，还剩了个底儿，倒到了自己杯中。 举起杯子，高雨瞳等温应伦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向他示意，让温应伦也举起杯子：“那真的就要祝贺你开始全新的大学生活了，祝你…开开心心地，度过这四年。” 温应伦的杯子和高雨瞳的杯子碰到了一起，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向高雨瞳道了声谢。 第二十六章 姐姐好看着呢 高雨瞳原本是想和温应伦一道儿去逛超市的，结果因为公司下午紧急要开会，导致她的时间只够把温应伦送到超市，就离开了。分开之前，高雨瞳又询问了一遍温应伦：“真的不要我再给你些钱吗？够了吗？”温应伦摆了摆手，示意她看着前面的路：“不用管了，你开车小心点儿，拜拜。”说完，晃了晃手，退到了人行道上，目送着高雨瞳离开了。 以往其实也都是温应伦自己逛超市，然后自己拎着东西挤公交回家，他不知道今天高雨瞳是怎么了，突然说想跟自己一起逛超市，还担心他要买的东西太沉，不好往寝室拿。 这边儿上了路的温应伦并没有继续往公司的方向走，她有一点儿别的事情，在十字路口掉过头后，高雨瞳戴上耳机，拨通了达西的电话，接电话的，当然是那只聒噪的乌鸦。 “亲爱的…”达西用生硬的z文问候了高雨瞳，并抬起双臂和她拥抱在了一起。高雨瞳拍了拍她的背，将轮椅上的达西上下打量了一遍，神色不无惋惜地说到：“真的好久不见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呢？”达西做了个耸肩的动作，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好在她们俩在这点上都看得很开，并没有再多追究。 高雨瞳把自己画的画像拿了出来，递给达西，乌鸦跳到了达西的肩膀上，和她一起研究着这副虽然有点儿粗糙但还能分辨出眼睛、鼻子、嘴的素描。黑鸦王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毛，先抬起头看向高雨瞳：“我让它们去找找，看有没有其余的线索。”说完，轻轻啄了几下达西的耳廓，扑腾着翅膀离开了。 达西也将目光送画上转移到了高雨瞳身上，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时间太久了，我确实…有些记不住了。” 这幅画是在来的路上高雨瞳画的，今天在校园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烈的血腥的味道，或者说…那是她无法忘记的，圣骑士的味道，因为虐杀了太多的魔女，他们身上早已种下她们的诅咒，这种刺鼻的味道便是分辨圣骑士最便捷的方法。 “没关系的达西，”高雨瞳从对面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达西身边儿，在她的轮椅旁边蹲了下来，同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画抽出来放在了桌上，随后用双手将达西的双手包裹地握在一起，“你能醒来，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达西点了点头，眼眶慢慢就红了起来，高雨瞳也有些难过，她咧着嘴吸了好几口凉气，才将眼眶四周灼烧的感觉压了下去。 达西是因为她的请求，才会从法国移居到澳洲去看护伊娃和她的家人的，如果不是有达西在，恐怕连温应伦这个孩子都留不下来。这么多年了，高雨瞳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如今达西的苏醒，对她而言不失为一阵强心剂。 “我听布鲁斯说，你还和那个婴儿住在一起？” 布鲁斯是黑鸦王的真名，之前因为达西一直在昏迷，所以这个名字也没有办法被喊出来，如今它的主人醒了，黑鸦王才能够重新拥有自己的名字和灵魂。 对于婴儿这个词，高雨瞳不仅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他…已经十八岁了，看起来都快要比我高了，”高雨瞳笑了一下，笑容里难免掺杂了一丝苦涩，“可惜伊娃看不到了…” 达西不想在这种久别重逢的美好情绪里，让高雨瞳感受到一点点的不舒服，她立刻转换了话题：“我听说、他考上了大学，那以后你会是一个人住吗？要不要考虑搬来和我一起？”达西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别墅，即便有布鲁斯陪着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无聊，她倒是很希望高雨瞳能够放弃现在这种一点儿也不适合她的生活环境，和自己一起，和一个真正的魔女生活在一起。 高雨瞳抿了一些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一下：“那个婴儿还是在本地上学，周末应该还是会回家的，不过…”她看到达西眼神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连忙补充到，“不过周内我就彻底空闲了下来，工作下个月初我也准备辞掉了，周内我都可以过来和你呆在一起，好吗？” 对于达西这种雏鸟情结，高雨瞳是很能够理解的，因为毕竟是自己将她引导上了魔女这条路，她会如此依赖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现在在这个古老的东方城市也出现了圣骑士团的人，她们两个魔女更应该团结起来，这样才能够互相有所照应。 虽然这个结果并不是达西最想要的，但是聊胜于无，她还是欣然地点头同意了：“晚上留下来吃饭吗？我给你做意面和糕点，留下不来吧。”高雨瞳看着她反过来握住自己双手的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反正从今天开始温应伦就会开始愉快的大学生涯，她这个“保姆”也可以从全职变成周末上班，自然轻松了很多。 晚饭的时候，布鲁斯也带着信儿回来了，它一边儿梳理着羽毛，一边告诉餐桌上的两人它得到的消息。 “这个人我的朋友确实在k大见过，但它们并不能确定她就是圣骑士团的人，毕竟女性…”布鲁斯做了个极其人性化的耸翅膀的动作，“几乎我们都没有见过。当然，它们说会继续留意的，温应伦的事情我也拜托了它们，你不要太担心了。”最后这句话是给已经停下刀叉的高雨瞳说的。 达西用胳膊肘蹭了蹭她的胳膊：“布鲁斯的朋友都是很可靠的，你放心好了。”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小弟，老大布置的事情能不专心嘛。高雨瞳腹诽了一句，点了点头，重新拿起叉子开始卷着盘子里的意面吃，同时和达西讲着这几年有意思的事情。 对于这种过分惬意的晚间生活，高雨瞳还略微有些不适应，毕竟家里一直有个大小伙子在，这种泡完澡后只穿着内衣到处跑的事情，她已经很久没干过了。达西和高雨瞳一人举着一杯红酒，高雨瞳靠坐在沙发上，正准备没形象地把腿也搭上去，而达西则坐在她脑袋这个方向，听她说着话。 “所以有时间我还是应该带你出去走走，”高雨瞳拿了一个靠垫放在自己背后，调整了一个无比舒服的姿势，“现在的世界，别说和我们那个时候，就算和十七年前相比，也是天差地别的。”达西甚至还没有适应使用手机，但对于高雨瞳这个带她出去的提议，她倒是十分期待。 温应伦这边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他很早就已经习惯独自一个人生活，如今突然在他的身边儿多了三个完全不熟悉的人，怎么样都有些尴尬，看起来其余三个人也是这样的。但好在男生总是很容易熟络起来，大概收拾完后随便聊些什么，很快便像是认识了三四年一样，温应伦也不例外。 来查寝室的是大三的学长，他们早都是老油条了，顺便给这些嫩出水儿的学弟们传递着如何更好地在寝室生活的“经验”。温应伦原本坐在上铺收拾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越听下面说话的人的声音越熟悉，他从床边儿探出头去，仔细辨认了一下，立刻认出了那个人是谁。 对方也很快认出了他，抬手一指，“是你啊”，难免也有些惊讶，“你姐把你送回来了？”毕竟是第一个认识脸的学弟，多少有些好感，即便对方曾经说话怼过自己。温应伦也有些意外，点了点头，从上铺爬了下去：“中午的时候对不起，我姐姐不喜欢跟陌生人来往，所以…”温应伦耸了耸肩，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歉意。 对方当然没放在心上，伸出手拍了拍温应伦的肩膀：“也是我太冒失了，没吓到你姐姐吧？”说完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叫庚学，是你大三的学长，主要就是负责咱们楼层，查宿啊、违规电器什么的，都归我管。” 几个人打着哈哈又聊到了一起，现在一般都是独生子女，有姐姐的很不多见，几个男生都很好奇，在大三的学长走了之后难免问东问西的。 “跟你长得像吗？”跟他睡一侧的哥们叫做张博文，各自是寝室里最魁梧的，温应伦第一眼看到他感觉他的脑袋都要撞到门框了，“而且姐姐的话，家里面不会很偏袒女孩吗？”温应伦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高雨瞳从来没有亏待过自己吧，于是摇了摇头，道：“倒不会，就是我姐管我管得比较多而已。” “哎哎哎，那有你姐照片吗？能让他们街舞社主动搭讪的，那肯定特别好看吧？” 温应伦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至少在他眼里，高雨瞳的颜值可算是很能打的，但这么一想温应伦倒是才发现，自己连一张高雨瞳的照片都没有，但他嘴上也不饶人的：“我姐一点儿都不好看，都是化妆化的，而且我手机里放个她的照片，我还怎么着女朋友啊。” 另一边儿和达西躺在一起闲聊的高雨瞳突然觉得鼻子痒得厉害，坐起身揉了揉鼻子，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达西还笑话她：“也不知道是谁想你了？” 第二十七章 黑了也瘦了啊 最开始大学的新鲜感迅速掩盖了温应伦的不安，他之前因为不和高雨瞳生活在一起，甚至还失眠过，但疲惫的军训，和内容丰富的新同学们，很快成为了他生活的主心骨，甚至连着两天他都没跟高雨瞳有过信息的往来。高雨瞳呢，也乐得清静，白天去公司做一下离职的准备，晚上就去达西家住，两个姑娘家能说的话题很多，所以她也没注意到温应伦没联系自己。 军训的时长是十五天，温应伦从第五天开始，就担负了给全寝室人买早餐“重任”的，毕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后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食堂晃悠一圈，也就是刚开始，谁都没跟谁计较钱的问题，却也给后面埋下了祸根。 第七天的时候，教官通知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大家也都好好休息一下之类的，温应伦发了微信给高雨瞳，说自己晚上回家，明天在家住一天，顺便把衣服带回去洗。正准备收拾包回达西家的高雨瞳看着手机挑了一下眉毛，回了个“好”，同时切了聊天框，告诉布鲁斯，让它转告达西，自己今天没办法过去了。 既然小兔崽子要回来，高雨瞳决定去趟超市，买些东西，毕竟这几天她连家都没回，恐怕冰箱里空空如也地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当高雨瞳开了后备箱，准备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些大包小包都搬上楼的时候，她身侧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刚拎到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这么沉，我来吧。”温应伦理所当然地把两个大塑料袋一左一右地拎在手里，向里面还剩下的一个小的抬了抬下巴，“你拿那个就好了。”高雨瞳回头同他笑了一下，拿了小塑料袋同时关了后备箱，跟他一起上了楼。 之前地下室的灯光不是特别亮，这会儿到了电梯里，她才发现温应伦黑了一些，似乎脸上都没肉了。高雨瞳是想到就去做的人，她直接伸出手在温应伦的脸上捏了一下，虽然力道不大，但还是把温应伦吓了一跳：“怎么了？”高雨瞳看着他的脸，歪了歪脑袋：“感觉你瘦了。” “有吗？是太久没见了吧。” 七天的时间，相比于之前每天早安晚安都能当面说的日子，确实是太久了，高雨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看法。“回去你先洗澡收拾，我去做饭。”温应伦“嗯”了一声，看起来对这个安排也十分满意。 很久没有坐在家里的桌子旁，慢慢悠悠地吃一段饭了。高雨瞳端上最后一份糯米丸子的时候发现温应伦的鬓角有些长了，头发也没有擦干，衣服后面的领子都被弄湿了。她放下盘子径直往里面卫生间走去，温应伦用筷子戳了个丸子咬了一口，才注意到高雨瞳绕过了自己走进了走廊，他扭过头问到：“你干嘛去？” 一来一去的速度很快，回答他的是拿着毛巾走出来的高雨瞳：“头发都没擦干，”说完，她直接把毛巾糊在了温应伦的头上，给他擦头发的动作倒是很轻柔，“都什么坏习惯，一会儿地板都要湿了。”温应伦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服务，顺手把剩下的丸子也塞进了嘴里：“我觉得、你现在做中餐、也很好吃了。” 因为高雨瞳的动作，他一句话被拆成了好几段，高雨瞳拿下毛巾，用手试了一下温应伦头发的湿度，至少是不滴水的状态了，顺手敲了一下他的头顶：“废话，好歹我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温应伦吐了一下舌头，把脸埋进了碗里。 高雨瞳倒是吃得慢条斯理，她面前的地方连主食都没有，只有一碗热乎乎的汤，温应伦知道她晚上不吃主食的习惯，自然不会劝，倒是嘴里吃的不停，话也不停。高雨瞳认认真真地吃着饭，认认真真地听着自己不曾参与的这些时间里，温应伦所发生的事情。 “那他们给你钱吗？”高雨瞳突然打断了温应伦的话，她转过头看着正啃着排骨的温应伦问到。 “嗯…温应伦喝了口汤，将嘴里的东西送了送，才开口，“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反正也没多钱，没关系的。”高雨瞳张了张嘴，原本想说什么的样子，但后来看着温应伦的侧脸，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她不是不想提醒温应伦，只是觉得就算自己说了他也不会听，小兔崽子难得回来一次，不要让两人都不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些已经出现问题的事情，也许应该等到让他自己体会过了之后，才会有更神的感触。 温应伦发现高雨瞳连饭都不吃了，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瞅着自己，他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用纸巾擦了擦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温应伦直接放下筷子，抬起手在高雨瞳的脸前面打了个响指：“回神啦。” “怎么了？”高雨瞳显然不知道自己刚刚看着他的眼神有多么奇怪，被这个响指惊了一下之后，重新拿起了筷子，一边儿夹菜一边问他。温应伦用眼角瞟了高雨瞳一眼，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高雨瞳也没再追问。 晚饭后，两个人都靠在沙发上消食，还是温应伦缩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玩着手机，而高雨瞳则盘腿坐在长沙发上，闭着眼睛养神，温应伦似乎是在玩什么游戏，声音开得不大，像是一个人把自己的声音都压在了喉咙里面。高雨瞳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她深吸了两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温应伦，后者依旧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的屏幕。 “我…辞职了。”高雨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一下温应伦，作为这个家的一员，他是有必要知道这些事情的。温应伦第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是“嗯”了一声，过了半分钟，这句话才被大脑拆分成他能理解的意思，温应伦差点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辞职？怎么突然辞职了？那我是不是也得出去打工赚钱了？” 前面两句高雨瞳还能理解，最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她也摸不着头脑：“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辞职跟你打工有什么关系？” “不是啊，”温应伦直接把手机放下来，身子向高雨瞳的方向转了过来，并且向前倾斜着，“你辞职那家里不是没有收入了？那…那我不得出去赚钱了吗？” 高雨瞳的表情简直可以用丰富来形容，她“呃…”了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们现在小孩子的脑子里都是什么呀？家里肯定是有经济收入的呀，而且要是这么些年光凭我的工资，怎么可能把你养这么大。”温应伦也真的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高雨瞳在沙发上笑得向后仰去，靠在了沙发背上，“我就是不想再继续朝九晚五地上班了，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之前…是担心作为你的家长那个样子太奇怪了，所以一直留在公司，现在又不用了。” 她说的话分开来温应伦都能理解，但合并到一起，他就要反应一会儿了，但好在至少他知道自己暂时还不需要为钱的问题发愁，这点上心里就轻松了一些。他也向后靠在了沙发上，问到：“那你想做什么啊？”高雨瞳重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不知道，慢慢看呗。” 温应伦却一直从侧面看着她的脸，从他有明确的记忆开始，高雨瞳就是这个样子，晚饭后坐在沙发上发一会儿呆，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高雨瞳也一直是这样一张脸，所以她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不能做太久，十几年的时间，她已经换了五六份工作了，有的确实工资很低，这让温应伦难免充满了好奇。 “那…咱们靠什么生活啊？” 这句话问的实在泰国楚楚可怜了，逗得高雨瞳挑起了嘴角：“反正亏不了你就行啦，小孩子家家的，管那么多干嘛。”温应伦冲她吐了吐舌头，如果是别人说他小孩家家的这种话，他还能反驳说自己至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对自己负责任了。但是面对年龄远远超过他的高雨瞳，温应伦只能用这种幼稚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反正都被说是小孩子了，幼稚一点儿也无所谓吧。 睡前高雨瞳照旧给温应伦热了牛奶，端去了他的房间，而温应伦坐在电脑前面，还在打游戏。高雨瞳把杯子给他放到了手边儿，叮嘱他趁热喝，并告诉温应伦自己先睡了，之后便退出了房间。 等到温应伦睡的时候已经快到夜里一点半了，他脑袋沾到枕头不过五分钟，人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毕竟和寝室的床相比，家里的床简直不要太舒服。这个时候，他的房门被从外面缓缓地打开了，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的，是早早就说自己要睡了的高雨瞳。 她的睡衣上一点儿褶皱都没有，丝毫没有睡醒起来的样子。高雨瞳慢慢坐在了温应伦的床边儿，伸出手在他的脸上很轻地抚摸过，停留在了他的耳边。高雨瞳用拇指摩擦着温应伦耳朵前的一小片皮肤，同时低声念着咒语，只希望他能有一个好梦。 短暂的咒语结束后，高雨瞳睁开了眼睛，手却没有离开温应伦的耳朵，反而是重新抚摸上了他的脸颊：“希望你的这一生，能够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第二十八章 到底躲在哪里了 每个房间都是暖洋洋的，温应伦睡到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午饭的时间了，但家里依旧是十分安静，他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一边起床一边喊着高雨瞳：“姐？姐？！” 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地无人应答，温应伦迅速套上了家居服跑了出来，发现高雨瞳的房间的门是掩起来的，他没多想直接推门闯了进去，却发现高雨瞳带着耳塞，怀里抱着被子还在睡觉，她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的方向，肩膀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着。 温应伦知道她没事儿，心里才放了下来，但立刻又注意到她的睡衣的上衣，因为在床上摩擦而被拽了上去，露出一节白生生的腰。温应伦盯着看了五、六秒，才觉得自己做错事儿了，立刻扭头转身出了门，顺便还把门带上了。 没想到这一下太重了，将本就被吵得半梦半醒的高雨瞳惊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先是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取出了耳朵里的耳塞，看着门的方向愣了一下，喊到：“温应伦？你醒了吗？” 此时背靠着走廊墙壁站立的温应伦揉了两把脸，闷闷地应道：“起了起了，刚起…”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慌张些什么，但总觉得不大好意思再进高雨瞳的房间。对于他的窘迫，在屋里换着家居服的高雨瞳一无所知，她出来之后习惯性地伸手想摸一摸温应伦的脑袋，却被他一歪头，直接躲了过去。 “什么…什么情况？”这个闪避技能点得高雨瞳直接没反应过来，她歪头看着温应伦，“怎么回事？叛逆期到了？”温应伦冲她吐了一下舌头，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我都比你高了，而且这么大了，你再这样…不合适了。”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表示能够理解，绕过温应伦走进了卫生间去洗漱。 温应伦第一次闻到高雨瞳身上的，一种特殊的香味，像是甜腻的糖果，又好像是阳光的味道，他忍不住又抽动鼻子闻了闻，打断他的是卫生间里高雨瞳含糊不清的声音：“醒了就做饭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冰箱里的东西其实特别多，温应伦拿了些排骨和蔬菜，又取了一整个南瓜出来，准备煮点儿南瓜粥。他这边处理了一半，收拾完毕的高雨瞳也来厨房巡视，温应伦发现她鬓角的发丝还沾着水汽，这会儿乖顺地贴服在脸颊上，可能是因为刚用冷水洗完脸，高雨瞳整张脸都是一种冷白色，微微发红的眼眶看起来可怜极了。 “你昨天没睡好？”她很少有睡得这么沉的时候，温应伦多看了她一眼，又下头看着碗里正在腌制入味的排骨。高雨瞳打开冰箱拿了瓶冰牛奶，拧开盖子直接灌了两口，直到身体里昏昏沉沉的感觉都因为这两口冰牛奶消散了，才开口应到：“有一点点，这段时间我住在达西家，半夜醒来的次数比较多。” 温应伦的重点却在她最近都住在达西上面，他立刻转过头，看着靠着冰箱站着的高雨瞳，问到：“为什么住她家？”高雨瞳被他突然的正色给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他：“我就是…”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子的方向，“一个人住的无聊，她又邀请我，我就过去了。” 其实温应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一下那么大的火气，他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听到高雨瞳的解释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没良心，毕竟这么多年她都陪着自己，好不容易自己走了，她是应该有一些自己的生活，但不知道为什么，温应伦就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儿。他双手揉捏着碗里的排骨，半天才开口：“要不我不住校了，回来陪你吧。” 听到这话的高雨瞳差点儿被自己嘴里的牛奶呛到，她连忙摆了摆手，同时走到温应伦身边儿，用没拿瓶子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什么神经？之前不是还说和寝室的大伙儿都挺不错的嘛，大学就是应该住校，我也不用你陪，我不是因为一个人住寂寞才过去的，你别想太多了。” “可是我不想你去陪别人住，女的也不行…” 可惜这句话温应伦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说，面儿上他还是点了点头，“我就是说说而已。”装作刚刚自己在开玩笑的样子，把这个话题略过了。 香甜的南瓜粥，软烂的白灼菜心，还有酥脆的炸排骨，高雨瞳不由地感叹到还是温应伦的中餐做的好吃。 吃完饭只休息了一小会儿，高雨瞳就提出该送温应伦回学校了，“顺便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拿的，我开车送你过去，方便一点儿。”温应伦点了点头，把收拾碗筷的活儿都交给了高雨瞳，自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拿的，对着房间，温应伦环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是自己特别需要的，反正家离得也近，他只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拿了些可以当做摆件儿的兵人，准备放在桌子上当做装饰。 等他收拾完东西出来，高雨瞳已经洗完碗筷进自己屋子换衣服了，温应伦在厅一边玩着手机一边儿等她，高雨瞳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抱着几件儿要洗的衣服，她看了眼温应伦，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就这么点儿东西？还要别的吗？”温应伦没抬头地摇了摇头，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膀，先把要洗的衣服送去了阳台，之后直接走进了门口的衣帽间：“那走吧，我送你过去。” 因为要开车，她没有再穿高跟鞋，而是换了一双平底鞋，出门口，温应伦趁着她锁门的机会比了比，发现自己确实比高雨瞳高了一些，这个发现让他略微有些沉闷的心里感觉好多了。高雨瞳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只当是青春期的小孩子，脾气性格都不太容易琢磨透，也没多说什么。 在高雨瞳的坚持下，她在门口停下车后，和温应伦一起走进了校园，高雨瞳观察着校园的环境，顺便想看看还能不能遇到圣骑士团的人，温应伦则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高雨瞳身上，以前她上班的时候总穿着一身职业装、高跟鞋，如今倒是衣服越穿越回去了，今天直接是t恤牛仔裤就出门了，混迹在大学校园里面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违和的。 也是赶巧了，快到宿舍楼的时候，温应伦和高雨瞳都听到背后有人喊温应伦的名字，而且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喊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回头，温应伦就被睡在他对面的吴鑫勾着脖子拉住了：“呦，这么快就交到女朋友了？挺…”他话没说完，直接肚子挨了温应伦一手肘，笑骂道：“去你的！这是我姐姐，你们合适点儿。” “这就是之前学长说的，你那个漂亮的姐姐？”吴鑫揉着肚子，目光绕过温应伦将高雨瞳上下打量了一遍，高雨瞳也将他们三个人齐齐看了一遍，虽说长相之类的她这么快的时间是不可能记住的，但至少她能够确定这几个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和圣骑士团没有任何关系。 高雨瞳礼貌地冲他们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小包，同温应伦说到：“既然你室友来了，我就不送你了，拜拜。”不等温应伦反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几个室友都挥着手，同她道了别：“姐姐再见！姐姐路上小心啊。” 已经转过去的高雨瞳不由地回头冲他们笑了一下，抬起手又摇了摇。 看着高雨瞳的背影，张博文拍了拍温应伦的肩膀：“学长说的真的没错，是个美人儿啊。”“一边儿去！”温应伦把手里的东西分了一半给他，“搬东西，那可是我姐，你们说话注意点儿。” 林信和吴鑫一唱一和地应道：“哪儿能啊，我们就是欣赏一下。”“对啊，姐姐确实好看啊，是吧。”说着，他还伸手推了一下拿着东西的张博文，“你说是吧。”张博文回头冲他笑了笑，算是同意了他的看法。 高雨瞳并没有直接离开校园，而是在里面又转了转，她想着如果那天见到那个人不是学生家长的话，那就一定是校园里的学生，圣骑士虽然衰老的速度相比于普通人会减缓很多，但相比于魔女还是差的太远了，所以高雨瞳还是更相信那个人应该是校园里的学生。 但是绕了一大圈，她小腿都走酸了，还是没有任何的收获，高雨瞳决定去刚刚看到的商店里买一瓶水就离开。结账的时候，她抬眼向外瞟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她一下认出了那个她曾经见过的女生。高雨瞳一把抓起水和收银员找给自己的零钱，绕过两名学生直接冲了出去，可等她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女生不见了。 高雨瞳不死心地将这条不宽的小路转了两圈，却还是一无所获，但她看清楚了那个女生怀里抱着一本书，虽然没办法具体看清楚是什么，但在校园里抱着书的女生，她那个面相怎么想都应该是在校的学生才对。 虽然没有找到人，但高雨瞳更加笃定她是圣骑士团的人，而这些人混迹在温应伦身边儿，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个什么好消息，高雨瞳一边心不在焉地拧着矿泉水的盖子，一边儿思考该如何在这么大的校园内，找到这个明显在躲着她的，女性圣骑士团团员。 第二十九章 我们家小兔崽子也是你能动的？ “现在咱们混都混不进去，只能等布鲁斯的消息了。”喝着浓汤的达西也有一些沮丧，这一次又被那个圣骑士成员给躲了过去，下一次再遇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高雨瞳虽然也有些担心，但总得来说还是乐观一些的：“至少现在她们还不敢在我面前露面，自然也不敢直接找温应伦的麻烦，只能再等等看了。” 一边儿正啄着意面的布鲁斯突然被达西敲了脑壳：“听到没，抓紧时间找，不然以后我天天让你吃米，没有别的食物。”无奈被当了出气筒的布鲁斯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吃下去，脑袋蹭了蹭达西的手背，向她撒娇：“知道了，我会尽快的，我保证。” 没想到，麻烦来得比想象中快多了，高雨瞳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床上沐浴着早晨的阳光，思考今天的午饭应该吃些什么，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电话那头是个带口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背景的声音很杂：“你是不是温应伦的家长，你来学校一下，你这个孩子我教不了了，你还是带回去吧。”说完，径直把电话就挂了。 高雨瞳愣了一下神，大概把他说的话回忆了一下，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起床洗漱，顺便给温应伦发了个微信，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的是，直到她出门开上了车，温应伦都没有给自己回消息，高雨瞳越发担心起来，开车过去的路上因为不专心还差点儿闯了红灯。 车只能停在校门外面，往教学楼走的时候，高雨瞳暗自庆幸自己今天穿了平底鞋，而不是选择能突显气势的大高跟。学生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高雨瞳敲了几下门，走了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儿的温应伦，他身边儿还站了个女生，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但高雨瞳对她可没有什么好感，因为，这个女孩正是之前她一直在寻找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没有走，高雨瞳打眼扫了一下，向坐在门口的一位年轻女老师询问到：“我是温应伦的家长，请问一下…”她话还没说完，那位女老师直接站了起来，像是没看见她一样，拿着自己的杯子走到饮水机边儿开始接水喝。 温应伦看着高雨瞳被这么对待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暂时他的心思还是更多放在了身边儿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身上，毕竟他也是因为这个女同学，才会跟老师动了手。高雨瞳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发现有两个男老师都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其余的几个人则假装漠不关心，其实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她不免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径直走到了温应伦身边。 “来吧，跟我说说你做什么了，我先听听你说的。”高雨瞳也不认生，直接拉着门口那位女老师的椅子走到温应伦面前，一边问话一边坐了下来，那个女老师估计也没见过这么虎的家长，几步走了过来：“哎哎哎，这是我的椅子，你干什么呢？” 高雨瞳也不起身，拿眼睛瞟了她一下，冲温应伦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答自己的问题。这名女老师看自己被忽略了，被气得一个劲儿地大喘气，高雨瞳还是不搭理她，就看着温应伦，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把老师打了。”温应伦倒是实在，开口就讲了最严重的事情，本来看热闹的两个男老师也走了过来，将高雨瞳围在了中间，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家长就是什么样的孩子。” 温应伦看着高雨瞳脸上的冷笑，不禁后背也有点儿发凉，他就是仗着高雨瞳现在越来越好说话，才敢这么大胆，但是听老师们这么说心里又有些发虚，毕竟人家曾经是个高高在上的白魔女，如今被这么说，心里肯定是不痛快的。 自从他离开家读大学后，这种隔阂感真的越来越严重了。 “我问他话，你们搭什么话头？” 这两个男老师完全没想到高雨瞳是这么个厉害角色，一时间连反唇相讥都忘了。听到高雨瞳这么说，温应伦的心至少放下了一大半，他清了清嗓子，指了一下身边儿的女同学：“我是来交表的，看到这个老师，”他又抬起手，指了一下其中一位男老师，“已经把她骂哭了，而且说话很不好听，我看不过去，就让老师别这么说一个姑娘家，老师就动手推了我这个同学好几下，还骂骂咧咧地，我看不过去，就挡在他们俩中间了，老师过来推我的时候我反手挡了一下，老师就说我打他，就要动手打我，然后我俩就扭打到一起了。” 这个“老师”、那个“老师”把高雨瞳听得头大，但好歹事情的经过她是听明白了，她又看向那个已经停止掉眼泪，但还是抽抽搭搭的女孩子，柔声问到：“那老师为什么会骂你呢？” 兴许是高雨瞳的气场太强了，办公室的老师竟然没有一个出来阻止她的，女同学看了看在她身后站着的老师，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到：“因为我昨天回家住了，我来…那个了，不太舒服…”高雨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让她继续往下说。 “昨天查寝我没在，今天让来这儿给老师们解释为什么不在寝室，后来老师让我家长过来，但是我家长都在外地没办法过来，我下楼给我家长打电话的时候说话就可能不太注意，这个老师，”她也指了另一位男老师，“就在楼下偷听到了，上来跟主任说了这个事儿，主任和他就一直骂我…”说到伤心的地方了，女孩子的眼泪又像是金豆豆一样往下掉，高雨瞳是又心烦又心疼，只能从包里掏出了纸巾，塞到她手里：“你先别哭，哭有什么用啊。” 说完，她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几个老师，问到：“你们哪位给我打得电话？”其实她这会儿也窝着火儿呢，她养了十七年都没舍得动手揍的小兔崽子，这会儿脸上和胳膊上都挂了彩，高雨瞳可不单单是来这儿听训的，她还要找这个揍了他们家小兔崽子的老师的事儿。 果然，之前开口讥讽她的那个男老师指了指自己：“我给你打得电话，你这儿子我们教不了了，你还是领回家吧。” “你有没有礼貌？不知道给别人打电话要等到别人答应了才说话吗？你这样的老师我觉得才是没资格教书育人的吧，而且不等对方说再见就挂了电话，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高雨瞳也不管在不在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凶，把几个老师看得都哑口无言，脸上精彩的简直要开调色盘了。 “而且人家女同学跟家长打电话，你身为老师偷听已经很不礼貌了，还四处宣扬，给你们主任告状？你是小学生吗？连做人都不会，当什么老师？” 在温应伦面前，高雨瞳至少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哪怕天大的事情，她也都是带着笑的，像今天这种卯起劲儿来要跟人吵架的气势，连他都没见过。那个主任明显感觉出来这不是个好惹的人，冲那名老师摆了摆手，让他少说两句话，自己则向高雨瞳伸出了手，带着笑意地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是咱们学生办公室的主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高雨瞳将这个主任上下打量了一遍，也伸出手来跟他握了握，道：“我是温应伦的姐姐，您好。” 主任搓了搓手，笑眯眯地向温应伦示意了一下：“你们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吗？他父母…”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表情有些奇怪地摇了摇头：“不太方便，我弟弟都是跟我生活在一起的，您有什么事儿，跟我说就行了。” 现代都市，这种家庭问题也十分常见，主任点了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同时让几个人都坐了下来：“咱们坐下慢慢聊，来，这边，先坐下吧。”说着他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温应伦和那个女同学也拘谨地坐了下来，高雨瞳给他递了个“没事儿，有我在”的眼神，也坐了下来。 “您弟弟这个，打了我同事的事情，确实是咱们做得不对吧。”这个主任明显就是很会处理问题的人，先一手软刀子，想扎高雨瞳个措手不及。他以为高雨瞳看起来连个三十岁都没有的年纪，即便有关系恐怕也是虚张声势，可不曾想，这高雨瞳的辈分儿，连他祖宗都赶不上。 高雨瞳也报以微笑，目光却看向了温应伦：“你刚才说，你为什么跟这个老师动手的？” “因为我觉得那个老师对我同学有明显推搡的举动，并且有言语攻击的行为，我觉得作为一个老师这样太过份了，就上前阻拦，结果没想到老师先推了我，然后我们就扭打在一起了。”温应伦也是有了高雨瞳撑腰，这会儿说话的底气都足了。 看了眼笑容僵在脸上的主任，高雨瞳又转头看向那个女同学，伸出手在她腿上拍了拍：“你别紧张，你告诉我，那个男老师到底是怎么骂你的？有没有对你有推搡的举动？” 女同学怯生生地先是看了眼高雨瞳，又转头看向温应伦，似乎在向他寻求安慰。温应伦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大胆说，这名女同学才细声细气地开口道：“老师骂我是没人养的杂种，还说我夜不归宿生活不检点，以后不是做妓女就是给别人当二奶，”姑娘家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还有…老师还扇了我一耳光，还、还推了我的肩膀，扯着我胳膊让我、让我滚出去…” 一时间，整个办公只剩下女孩的哭声，主任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面色铁青地看着高雨瞳三人，不知所措。 第三十章 别没事儿干套近乎 欣赏完了办公室里各色人等的各色表情，高雨瞳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在那个已经面如土色的主任面前晃了晃：“刚刚这位女同学说的话，我都已经录音了，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带我这个你们教不好的弟弟走了。”说完，高雨瞳站起身就要走，突然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人，让高雨瞳皱紧了眉头。 菲林.沃克。 虽然容貌改变了，但是圣骑士独有的那种令她不舒服的味道，却半点儿没有少，甚至因为这个空间内有两个圣骑士团成员，而挤满了那种令人不悦的气味。高雨瞳脸色不怎么好，倒是这名男士自来熟地上前走到了她面前：“高小姐？我们第二次见面了。”说着，还友好地伸出了手。 一时间摸不清楚他的意图，高雨瞳只能从善如流地伸出手，与他握了握，随后分开了。高雨瞳把手放在身侧，毫不避讳地当着菲林的面把手掌在身上蹭了蹭，他明显看到了这一幕，但还是对她报以很温和的微笑。 “我是秋白曼的家长，秋力言，”说完还递上了一张名片，高雨瞳扫了一眼，上面不仅写满了英文，看起来还是个不错的公司，并且名片上印的职位也不低，“您好。” 秋力言？秋丽颜？ 高雨瞳在心里把这个不男不女的名字翻来覆去地嘲讽了好几遍，面上却不动声色，等着看这个秋家长，准备如何来处理这些老师和他这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儿”。 还没等主任认真过他的名片，秋力言继续说到：“我刚刚给院长打了电话，他已经同意我的女儿在学校走读了，毕竟你们学校的环境，不太适合我的女儿。”话音刚落，主任的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便“铃铃铃”地响了起来，高雨瞳看着一办公室的人的表情更加丰富，脸上的笑意忍不住更浓了。 主任绕过了几把椅子去接起了电话，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反正可能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即便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主任还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高雨瞳不免对这个秋力言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多瞟了他一眼。 这一看，高雨瞳才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直没有落在主任身上，而是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什么事儿吗？”高雨瞳不是很习惯如此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回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看向了秋力言。 “嗯…”能明显感觉到秋力言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一摊手，道，“高小姐的气色看起来十分不错，我听说您刚刚从公司离职了，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看看？” 在别人看来，这是明晃晃的搭讪和挖墙脚，但是这些话在高雨瞳听来，她的笑容在心里可就再也挂不住了。虽然她辞职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她前天刚辞职，这个秋力言这么快就能收到消息，他就是说自己没有监视高雨瞳，也没人相信。而且看样子秋白曼的学校也会他、或者他的上司，直接安排的，可见他们在这里的势力确实不容小觑。 高雨瞳心里不笑，但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温暖而职业：“不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也许朝九晚五的工作并不适合我，也说不定呢。”对于她的软刀子，秋力言像是没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一般，又拿出了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但我还是希望可以和高小姐交个朋友，如果以后您有想工作的打算，还请优先考虑我们公司。” 办公室看戏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讶，毕竟看他们主任的意思，这个秋力言可是个不好惹的人物，那个电话瞎子都能看出来要么是院长亲自打的，要么是院长秘书被授权打来的，能这么轻易就和院长说上话的，本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而这个高雨瞳，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往小了说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竟然如此被青睐，就更加不简单了。 没办法，高雨瞳又不能直接甩手走人，所以只能礼貌地接过了名片，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我会的，请秋先生放心。” 这么样一段明秀暗撕的桥段结束之后，主任那边的电话也接完了，他擦着额上的冷汗过来，同时指挥之前门口坐着的女老师赶紧把走读的表拿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他亲自搬了椅子过来给秋力言，“您女儿的情况是我们做老师的没弄清楚，这个…这个表麻烦您填一下，然后、然后就可以了。” 对于这种“狗腿子”的行为，高雨瞳早就见怪不怪，让她奇怪的反而是温应伦，从刚才秋力言进来开始，温应伦的眼神就一直在他身上，而且表情里还隐约有些怒火和不愉快的意思。但是高雨瞳很清楚，秋力言和温应伦肯定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不会存在两个人已经发生了什么的可能性，她暗暗将这件事情记了下来，准备一会儿问一问他。 表很快就填完了，秋力言收好自己的钢笔，向身后三个人示意了一下，十分有礼貌地问到：“那么我们可以走了吗？”他摆明了就是要把温应伦也一起带走，高雨瞳更是不用说了，虽然被打了的老师脸都闷成了猪肝色，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任将四个人送到了办公室外面。 门刚关上，里面便传来了劈头盖脸的责骂声，秋白曼忍不住笑出了声，被秋力言一记眼刀制止住了：“那我们先走了，回头见。”他还向着高雨瞳的方向小幅度地鞠了鞠躬，以示尊敬，随后带着秋白曼先下了楼梯。 还留在二楼的高雨瞳和温应伦对视了一眼，都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理由不一样，但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之后，温应伦的肚子先叫了起来，“饿了？咱俩先去吃饭吧。”说完，先行准备往楼下走。 没想到温应伦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拉得高雨瞳一个踉跄，差点儿向后仰着跌在他怀里。高雨瞳转过身正准备说他，却发现温应伦眼眶微微泛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似乎藏了千万句话要说。高雨瞳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好整以暇地回望回去，示意他自己有在认真听他说话。 “对不起。”温应伦先是哑着嗓子道了歉，头微微低下去一点儿，但眼睛还在不断用余光瞟着高雨瞳，想看她到底有没有生气。高雨瞳还能不知道他这些小把戏了吗？她面色不变得继续看着温应伦的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应该才是温应伦真正想说的。 看高雨瞳不买自己这个账，温应伦喉头微微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和那个秋什么的，到底什么关系？你们之前认识吗？熟吗？为什么他都知道你已经辞职了我还不知道？” 这劈头盖脸的一通问题，温应伦只觉得自己越说越委屈，好像他再也不是高雨瞳唯一的亲人一般，眼眶越发地红了起来，在走廊的灯光下，亮晶晶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 高雨瞳也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就这么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应伦。 似乎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温应伦抬起手臂，用t恤的袖子抹了一把脸，虽然把藏着的眼泪擦掉了，但眼眶却还是红通通的，看起来简直像是被主人欺骗，强制带去医院打针的大型犬一般。 终于看够了，高雨瞳低下头先是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微微抬起头与温应伦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先去给你处理一下这些伤吧，看着我都疼。” 也就高雨瞳有这个能力，一句话的工夫，刚刚还委屈巴巴的温应伦立刻变得乖巧了起来，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真的还挺疼的呢。” 车停在路边儿，高雨瞳下车去路边儿的药店买酒精棉球，顺便从小商店里买了一瓶冰水，上车后她先是把冰水递给了温应伦。温应伦把瓶子拿在手里，愣了一下，高雨瞳看着他木讷的样子，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示意他把冰的矿泉水贴到自己被打了的脸上：“贴上去，先消肿。”然后拉过了他的右胳膊，“忍着点儿啊，我估计会有点儿疼。” 很快，第一道口子便遭受到了酒精棉球的洗礼，第一下碰到的时候，温应伦感觉自己全身的痛觉神经都聚集到了那个地方，后背的冷汗猛地全冒了出来。高雨瞳能感觉到自己手中握着的温应伦的手臂瞬间紧绷了起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温应伦的脸，又低下头吹了吹伤口：“忍着点儿，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嘴上这么说，高雨瞳手上的动作可一点儿没见轻，每一下酒精棉球都能被摁出酒精来。温应伦知道她是生气了，也不敢乱动，绷紧了胳膊接受她的“洗礼”，连一直贴在脸上的冰水都感觉不到冰了。 口子都不深，很快就处理完了，高雨瞳拿着创口贴比划了几下，发现无论怎么贴，他胳膊上这两条伤口都没办法好好地被封在里面。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温应伦突然收回了手臂，在高雨瞳拿创口贴的手上拍了拍：“要不就不贴了，我个大男生，贴个这…”温应伦看着她手里迪士尼印花的创可贴，实在是有苦难言，“也太娘了吧。” 高雨瞳又认真看了看他的伤口，在心里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将创口贴收进了袋子里，发动了车：“走吧，边吃饭边跟我说说你今天的英勇事迹吧。” 第三十一章 很多事情都要注意啊 菜还没有上桌，高雨瞳看温应伦可怜，自己主动帮他拆了餐具的袋子，还给两人都倒了热水：“来，说说吧。谢谢，”在问话的间隙，高雨瞳还抬起头和来送凉菜的服务员道了声谢，继续问到，“你今天怎么就正义感爆棚了？” “我一直正义感爆棚好不好？”温应伦一边儿用冰矿泉水瓶敷着被打肿的嘴角，一边儿嘟囔到，也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疼的，反正半张脸都皱到了一起，“那个老师实在是有点儿过分了，不然我也不会那样…”说着，他原本放在桌上的上手还握成拳头挥了几下。 “那么个大男人，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而且那个小姑娘还是我同班同学，我可看不下去。” “啧，”高雨瞳挑了一下眉毛，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苦菊，放到自己的盘子里，挑了两根送到嘴里，咽下去后突然对温应伦露出了个微妙的笑脸，“大学里开学刚两个星期，你就能认这么准的？” 不顾温应伦迅速涨红的脸，高雨瞳继续说到：“我记得你初高中的时候，都半学期了还不记得班里同学名字的事儿可没少干，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情况？你记这么清楚的？” 温应伦知道瞒不过去，吐了吐舌头，“我们运动会，不是要报名嘛，我和班里另外一个男生报了个八千，女生那边本来也是两个名额，但是没人，秋白曼就顶上了。”他说着，右手反复将筷子拿起来，又放下去，仿佛了好几次，“这个周晚上我去操场跑步的时候就能遇到，然后多聊了几句，就认识了。” 高雨瞳其实根本没在意他具体说了些什么，单单看着他拿起又放下筷子这个举动，总觉得有些不妙。温应伦也发现了，高雨瞳脸上的笑意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很少能看见的，那种带着疏离和些许不削的冷漠的表情。“姐…”温应伦停了话头，伸出手来拍了拍高雨瞳放在桌上的右手手腕，“你想什么呢？” 她这幅表情实在太有杀伤力，即便是温应伦也是发自内心的害怕，他其实对秋白曼并没有太多特殊的情感，真的就是单纯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想法。不过很显然，高雨瞳可不这么认为。 看着一言不发的高雨瞳，温应伦咧着嘴吸了口凉气，身子向前倾斜过去，双手握住高雨瞳的手腕，之前拿着冰水的那只手倒是让高雨瞳一个激灵，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温应伦身上：“怎么了？” “你怎么了，”温应伦着重强调了语句中的“你”，身体还是保持着前倾看着她的动作，眼神里尽力表达了自己的真挚和担心，“刚才开始就一句话不说。”高雨瞳同他笑了一下，正准备开口，服务员端着个特别大的锅走了过来：“您的黄辣丁，小心烫啊。”说着把锅放在了桌上。高、温两个人的手也在这之前就放开了，各自放在自己的碗筷旁边。 原本，高雨瞳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温应伦刚刚那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她刚才话都到了嘴边儿，被服务员给打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迷信，高雨瞳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这个事情暂时不告诉温应伦，让他先享受一下愉快的大学生活。毕竟，现在无论是秋白曼还是秋力言，都没有要对温应伦动手的意思，所以急迫性上来说，她也自然不着急告诉温应伦。 服务员把桌子下面的电磁炉打开，有帮忙用勺子翻了一下锅里的鱼和下面垫着的菜，便走开了。温应伦还在等着高雨瞳继续说刚才的话题，没想到高雨瞳给他挑了一条肥硕的黄辣丁到盘子里后，给自己也夹了一条：“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就腥了。”说完，便低下了头。 这下把温应伦还给弄懵了，他愣了两秒钟，歪头看向高雨瞳：“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他对高雨瞳实在太了解了，她那副样子，要是没话跟自己说才是有鬼呢。反而是高雨瞳这边，听到温应伦的话后笑了一下，喝了口热水，装作是有些为难的样子抿了抿嘴，才开口到：“我本来以为…你是跟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我在想这个，然后…又觉得不是…” 她故意说得很含糊，也是想看看温应伦到是个什么情况，没想到温应伦差点儿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坐直了身子，双手使劲摆动：“没的，姐！真的没有！你别瞎想，真的就是普通同学，真的！！”高雨瞳觉得他都快要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了，也摆着手让他把手放下来：“我就是问问，你、你别激动，别激动…” 好家伙，高雨瞳这一句含糊不清的问话，弄得温应伦是一后背的冷汗，倒不是说他怕自己早恋被发现了，就算是他真的早恋，恐怕高雨瞳也只会告诉他注意安全，尊重女性，除此之外不会有什么更多的表示。 他怕的，是高雨瞳的误会。 都说他们男生成熟起来要比女生慢很多，女生早早就能明白的道理和人情世故，对于男生来说就要晚一些才能有所承担。但可能是温应伦打小就和高雨瞳生活在一起，她教给他的都已经是经过很长时间提炼和磨练后，留下的关于为人处世、人情世故的道理，所以温应伦明白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比一般人要早。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种感情具体的来源是因为什么，温应伦明白的是，高雨瞳对自己而言是很重要，并且很特别的，很多事情，高雨瞳在他这儿的优先级都要高于任何人，特别是这一类事情，他是绝对不允许发生误会的。 “你真的没瞎想？”温应伦拿起了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偏着头直购股地盯着高雨瞳的双眼，又问了一遍。高雨瞳则毫不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表情动作夸张地“略”了一声，表达了对他这个问题强烈的不满。 看到高雨瞳没有什么异样，温应伦心里的大石头才彻底落了地，重新开始挑拣着碗里黄辣丁的鱼刺。之后的时间里，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过秋白曼的事情，只互相说了说最近的情况。 下午第二节温应伦还有课，吃完鱼之后，高雨瞳便把他送回了学校，本来她是想送进去的，反而是温应伦拒绝了她这个提议：“你就别管了，我自己一个人就成，”边说着，他便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你不是说你还要去看一趟达西嘛，快去吧，看完早点儿回家。” 眼看着他要拉开车门下车了，高雨瞳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温应伦停下动作来，回过头充满疑惑地看着高雨瞳，等她开口跟自己说话。其实高雨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突然拉住他到底要说什么，抿了抿嘴之后，只能把之前放在后座位上的酒精棉球和创可贴都塞到了他怀里：“伤口，还有淤青，”高雨瞳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自己注意点儿啊。” 拿了东西的温应伦冲她笑了一下，下车后还举了举那些东西：“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在车里的高雨瞳点了点头，又抬起了下巴，示意他先走。温应伦也不再气，说了声“再见”，转身走进了校门。高雨瞳一直到自己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才收回了视线，她并没有着急发动车，而是向后靠了靠，整个人在驾驶的位置上舒展了一下，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放松神经，然后才点着了车，向达西家出发。 这边是姐弟俩“冰释前嫌”，聊得还算愉快，秋家那边的气氛可就没有那么好了。刚关上门，秋白曼立刻跪在了秋力言脚边儿，低着头，双手也垂在身侧，如果仔细去看还能发现她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着，好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秋力言慢条斯理地摘掉了领带，又摘掉了手表，他每发出一次响动，跪在地上的秋白曼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家雀一般，全身瑟缩一下。秋力言似乎是在享受这个过程，等他终于收拾好，换上了拖鞋站在秋白曼面前时，可怜的小女孩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秋力言直接解下了自己的皮带，从中间对折后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秋白曼的肩头来回滑动，秋白曼虽然低着头，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直在从眼角看着那条令她倍感恐惧的皮带，同时颤巍巍地开口：“我、我没有，是他自己要上来帮我的，我不敢…您吩咐过了，我除了监视，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真的！” 她的声音很快带上了哭腔，连地板上都滴滴答答落上了泪珠，可是秋力言根本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等她的话音刚落下，猛地抬起手，一皮带抽在了她的左臂上，这块皮肤的刺痛刚刚传递到脑子里，后背紧接着又挨了一皮带，秋白曼死死地咬住下唇不敢再继续发出任何声音，但眼泪很快在脸上汇成了小溪，地板也湿成了一片。 五六分钟后，秋力言停了手，而跪在地上的秋白曼脸色涨红，下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见了血。秋力言伸出手来勾起了她的下巴，左手拇指动作轻柔地在她的下唇上抹了过去：“以后可不许再这个样子了，不乖的孩子，是没有糖吃的。” 秋白曼忙不迭地点头，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看着秋力言，再三向他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第三十二章 黄辣丁和下午茶的混搭 看着秋白曼温顺而苍白的脸，秋力言内心的欲望暂时得到了缓解，虽然他更希望此时跪地求饶的人是特蕾莎。发泄之后，他终于愿意坐下来听听看秋白曼怎么描述今天的事情。秋白曼不敢有所隐藏，她胳膊和后背上的伤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应该是肿胀了起来，每一条都在火辣辣地痛，每一条都在提醒，如果不是特蕾莎，她也不用忍受这一切。 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叙述了一遍之后，秋力言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看不出在思考着什么，秋白曼深吸了好几口气，轻声问到：“我看今天她那么厉害，是不是因为知道您要来了？”这是让她十分奇怪的一点，虽然最近几十年圣骑士团已经没有人和特蕾莎接触过了，但是她的调查表早就堆了半人多高，全盛时期的特蕾莎.戴维斯几乎是欧洲白魔女的代表，很多魔女都找到过她，而她也为这些异教徒提供了安全的庇护所。 从以前种种信息看来，特蕾莎是一个历经了好几个世纪的怪物，但今天她的反应，反而更像是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小丫头片子，这点，在办公室的时候就引起了秋白曼的怀疑。 秋力言挑着眉头看向她，秋白曼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想低下头去，没想到秋力言突然伸出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用力将他的下巴抬了起来：“她不屑于追踪任何一个圣骑士，”然后突然冷笑了一声，语气越发缓慢，“那么，是什么让她那么着急？是那个baby吗？你那个同学？嗯？” 在他思考的时候，秋白曼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了他，一双杏仁眼睁得圆溜溜地，看着秋力言的表情。很快，他松开了手，双手重新放回桌子上，交叉在一起：“是那个小子，原来他对她来说已经这么重要了吗…” 另一边儿回到学校的温应伦感觉一路上自己都被人指指点点的，不大习惯，他回寝室拿书的时候三个室友都不在，时间还早，他准备休息一会儿再去教室，没想到刚爬上自己的上铺，宿舍门便被推开了，三个人见温应伦在里面，一窝蜂地都涌到了他身边儿：“什么情况？你跟那个女生在搞对象？” “可以啊小子，不声不响地搞了个大新闻啊。” “哎，你知道不，你揍老师的那个照片都被发到学校贴吧了，好多人问这哥们是谁，这么猛的！” “是真的那个老师欺负你女朋友，你看不过去就跟他干起来了吗？” “停停停！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温应伦被他们闹腾的一个头两个大，三个人七嘴八舌地，根本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我没谈恋爱啊。” “还装呢？”张博文略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索性脱了鞋直接爬上了他的床，拿出手机来翻找着什么，“贴吧上写的头头是道，哥几个在食堂都听到有人议论这事儿啦。” 吴鑫和林信则毫不气地爬上了张博文的床，坐到了两人对面，一副准备八卦听故事的表情。温应伦一脸不明所以地环视了一遍三个人，接过了张博文递来的手机：“你瞅瞅，虽然照片糊了点儿，但这照片上的人，哥几个一瞅就知道是你，哎，说说、说说，什么情况啊？” “就是啊，平时不声不响的，我们还以为你喜欢你姐姐那一卦的，没想到这就把女同学搞到手了啊？” 温应伦十分不喜欢吴鑫这种说法，他皱着眉头抬起头，申请严肃地说到：“我姐是我姐，而且人家女同学不管怎么样，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合适？”吴鑫没想到就是一句调侃，他反应会这么大，一下还愣住了。倒是张博文反应快，他先示意吴鑫闭嘴，随后伸出胳膊把温应伦拦了一下：“他就一张臭嘴，随便乱说的，你别介意啊。不过你真跟哥几个说说，早上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把那个帖子翻完，温应伦感觉自己都快被气断气了，也不知道这发帖子的人是谁，只能用“十分无聊”四个字，来形容他。温应伦又把早上发生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强调到：“我真的和那个女同学没什么关系，就是觉得咱老师一大男人欺负个小姑娘，还推推搡搡的实在太过分了，而且也不是我先动的手，他先揍了我，你们看看，”说着把指着自己脸上和胳膊上的口子、淤青给他们看，“我那属于正当防卫。” 虽然温应伦的故事没有帖子里面的刺激，但是听亲身经历者自己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三个人听得都上了头，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场，一定会上去补两下。张博文拿回自己的手机，掂了掂：“我们还以为你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了，还说跟你讨教讨教方法呢。” “我能有什么方法，”听到张博文提这个事儿，温应伦就想起来那帖子里胡乱脑补出来的三流言情电视剧的故事，搞得他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我要真有办法…也不会单这么久了。” 几个人的情史，在之前的“卧谈会”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温应伦之前的事儿他们也都知道，纷纷表示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后来又聊了些别的事情，林信看着时间说是该上下午的课去了，四个人鱼贯而出，一起去了教室。 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儿就结束了，但是温应伦感觉自己一走进教室，教室里都从门口开始渐次安静了下来，好多人都盯着他，其中还有一些女生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来议论去的样子。 因为下午这节课是大课，一个教室里大概要聚集一百来号人，温应伦他们四个人找了个中间靠前的位置坐下，身边儿的同学立刻转了过来，纷纷打听温应伦的事情，他也瞒不住，都是自己同学，只能言简意赅地又说了几句，最后郑重强调到：“我跟那个女同学真没关系，连她名字我都是这几天才记住的，真的没关系。”温应伦逼得都快要发誓了，才满足了大伙儿八卦的心。 这事儿也让温应伦知道，八卦这事儿，可不单单是女生的专利。 另一边儿赶去达西别墅的高雨瞳一路上都在思考着秋白曼和秋力言的事情，还差点儿闯了红灯。给她开门的是坐着轮椅的达西，两人拥抱了一下后，一起进了厅，下午茶已经端上了桌子，甚至布鲁斯的脖子上还带了一个绅士的领结，看起来又滑稽又正式，高雨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布鲁斯冲她翻了个白眼：“想笑就笑吧，我承受得住。”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高雨瞳把包放在一边儿，在达西身边儿坐了下来，“只是很少见到一个如此…绅士的乌鸦。”说完，高雨瞳自己都笑了，布鲁斯用尖嘴啄了很轻地啄了一下她的手腕，表示自己的不满，被达西拎着翅膀拿到了怀里：“我也觉得十分少见。”说完，和高雨瞳对视了一眼后，都笑出了声。 虽然两个人穿得都不够正式，但桌上的下午茶却绝对正式极了，三层架上由下至上，坐下面是开胃的咸味三明治，中层是温热的英式司康饼，可以选择的搭配有果酱和凝脂奶油，最上面一层小巧的意式奶冻和蛋挞。高雨瞳忍不住从包里拿出了手机，给三层架和这些点心都拍了照片，一边拍还一边儿夸赞着达西：“以前就记得你做这些最拿手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吃到，真的太好了。” 高雨瞳说的是实话，无论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都是她发自肺腑的对于达西的评价。达西看着她开心，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看她拍完后，达西自作主张拿了一块三明治放到了高雨瞳面前的盘子里：“吃吧，吃完再聊。”说着又给高雨瞳的杯子里添加了些泡好的红茶，“这儿可没有以前我们那些高档货，只有这个，”说着她举了举茶壶，“不过味道还是很好的。” 高雨瞳冲她笑了笑，本来已经被填饱的肚子因为达西的手艺也空了下来，留下更多的余地可以享受这个难得的下午茶，茶确实不是顶级的红茶，但是茶汤中的果香味还是赢得了她的好感。高雨瞳感觉自己紧绷的身体和心脏都慢慢放松了一下，她与达西都没有说话，反而在静静享受着这份恬静。 课间刷朋友圈的温应伦突然挑起了一边儿眉毛，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又背着我吃好吃的。”坐在他旁边正和人聊天的张博文伸头过来要看看他的手机屏幕，温应伦从善如流地把刚刚滑上去的朋友圈又滑了下来，点开了其中一张照片，把手机斜了斜让张博文方便看到：“我姐，这会儿跟她朋友一起呢，刚发的朋友圈。” 看着那张照片，张博文“啧”了一下，拍了拍温应伦的肩膀：“你姐姐也是个人物，你看那个帖子的后续了吗？” 这一句话把温应伦吓得心脏都快飞出来了，连忙打开贴吧，准备看看那个帖子的主人又在作什么妖。 第三十三章 说话都是要负责任的 看样子这个帖子就是刚刚上课的时候有人用手机继续发的，楼主还是那个楼主，但温应伦明显能感觉到她说话的语气变了，从之前的猜测变成了实打实地八卦，而且内容竟然是自己的姐姐，高雨瞳！？ 这下温应伦彻底慌了，别说是高雨瞳的身份特殊，就算只是个普通人，看着她被这么一群不认识的人议论来议论去，他作为弟弟也是要炸了。温应伦仔细看了一遍下面的留言，发现其中描写的关于办公室的那段场景的内容简直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的人根本不可能写的出来，而且这个人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老师的不屑，虽然可能不完全是秋白曼所写的，但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正在他准备起身找找秋白曼坐在那儿，跟她理论一下的时候，上课的铃声突然响了，老师也从前门走了进来，他不死心地多看了两眼，总算是看到坐在后面的秋白曼，他准备一会儿一下课就跑过去堵住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这节课温应伦几乎没怎么认真听，都在悄悄研究着帖子里面所有关于他姐姐的议论，甚至还有人拍了照片发上来，正是之前高雨瞳送他来上学的时候，两人隔着车窗玻璃说话的样子，而且这个人还留言说：“原来是姐弟啊，我当时看到还以为二奶包养的小白脸呢。”后面还跟了好几个嘲讽的表情，温应伦把这个id记了下来，准备先找完秋白曼，再去找这个id的主人算账！ 一堂课五十五分钟，温应伦感觉自己坐了快一个世纪，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大学的老师都没有拖堂这一说，铃声一响，大伙儿自然就默认是下课了，纷纷站起身，三三两两地商量着要去吃饭之类的事情。张博文的手还没有搭到温应伦的肩膀上，就看他像一发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秋白曼！你等一下！”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避嫌不避嫌，直接冲到了秋白曼的身边儿，双手撑在课桌上，把她和坐在她里面的同学都拦住了，温应伦也不跟她磨叽，直接开口问到：“帖子谁发的？你跟我姐什么仇什么怨？要那么说她？” 原本要走的同学看这个架势，是有戏要看，纷纷都停下了脚步，将几个人围了起来，张博文也挤了进来，听到这句话连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快速浏览了一下根本就没退出去的贴吧，温应伦生气的理由他一下就明白了，别说是温应伦，就是他都有些觉得说话过分了，毕竟人家姐姐可不是学校的人，哪里能让这么一群小屁孩搓圆捏扁的。 秋白曼愣了一下，先是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里面的女同学，她这会儿挽着自己的胳膊，也是有些茫然的表情。“什么情况？阿助你那个帖子里都写什么了？”秋白曼拍了拍她的胳膊，让她把目光和注意力都从温应伦的身上挪到自己身上后，低声问到。温应伦看秋白曼问她，眼神也从秋白曼的脸上挪到了这个被叫做阿助的女生脸上，因为没怎么接触过，温应伦甚至不太能确定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 之间阿助从上把手机拿了过来，大概看了看，有些茫然道：“我就是…就事论事啊，曼曼说了什么我就写了什么，难道这不是你们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儿吗？我有什么地方写错了吗？” 温应伦一看这是找到“元凶”了，怒火中烧，要不是对方是个姑娘家，他恐怕直接就要上手了，深吸了两口气压下火头，温应伦指着那个阿助的手机说：“你要说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是我姐不是咱们学校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指点点的？”一提到高雨瞳，他的火更大，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好了。 阿助也急了，她一下站了起来：“你这个人真有意思，那她跑到咱们学校，就是发生了这些事情，你还不让人说了吗？” “你自己看看那些人怎么说我姐的？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别人这么说你，你受得了吗？” “那关我什么事儿，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要发照片发帖子我能怎么办？” “你不手贱发这个帖子会有这么多事儿吗？”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手贱？真是没妈养的玩意！” “你再说一句试试？”空气里短暂的停顿后，温应伦压低了嗓音，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他的死穴，他现在也管不到对方是不是女生，只要这个阿助敢多说一句话，他就能拎着她的脖领子到高雨瞳面前，狠狠抽她几耳光！ “宫助明，你少说两句吧！” 秋白曼突然站了起来，向后猛地退了一把宫助明，“你不是跟我说这些事儿你不往网上发的吗？你怎么出尔反尔呢？”本来一群单方面准备谴责温应伦对女生要求太多的人，这会儿听到秋白曼的话都转了风向，纷纷议论起宫助明的不是了。宫助明一脸的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手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大家都等着我更帖子呢，你跟我一个人说和跟帖子里的人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可是，可是…”秋白曼的脸上很快见了泪痕，声音也哑了，“可是你答应了我不告诉别人的，你怎么能骗人呢？你怎么、你怎么这个样子呢？”建筑系本来就是男生多女生少，更别说还是秋白曼这么一个还算好看的姑娘在教室里哭的梨花带雨，周围的男生一下心都软了一半，纷纷开始指责宫助明的不对，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宫助明站在里面的座位上看着秋白曼的眼泪，只恨不得上去给她一耳光，她指着秋白曼说：“你还哭？鬼知道你晚上夜不归宿到底干嘛去了，是不是陪你哪个干爹打了一炮？还有脸哭？” “啪！！” 没想到挨了耳光的人，是宫助明自己。 秋白曼还保持着扇她耳光的动作，别看她哭得像是喘不过气了一样，但这一巴掌的力道可是不轻，宫助明的脸上立刻见了红痕，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只手不可置信地指着秋白曼的鼻子：“你…你…”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姑娘家，说话这么难听，谁知道帖子后面你那个照片是不是你自己开小号发的，就是觉得人家温应伦的姐姐长得好看，年轻又有钱，你嫉妒了呗。”张博文刚刚才把帖子里的内容都浏览完，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只有一面之交，但是姐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么龌龊的人，而且从温应伦的种种言行来看，他们家可不是缺钱的主儿。 有人开了头，这种指责的声音就越发打了，宫助明开始还想反驳，但到了后来她几乎成了众矢之的，眼看要扛不住了，她突然一把推开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秋白曼，直接跑了出去。温应伦本来要伸手抓她，没想到秋白曼脚下一软直接撞在了他怀里，导致温应伦错过了最佳时机，眼睁睁看着宫助明窜出人群跑了出去，秋白曼扶着他的手臂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把头发往耳朵后面别了一下，低着头点了点：“不、不好意思，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没有抓住发帖子的人，温应伦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对于同样也是“受害者”的秋白曼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暂时算了。同学看着没热闹了，也就三三两两地散了，温应伦被张博文勾着肩膀，也带了出去，临走前，两人都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收拾东西的秋白曼，眼神同样的意义不明。 晚饭他们并没有在食堂吃，吴鑫提议说今天这么多事儿，大伙儿可以去旁边小火锅吃一顿好的，补一下，得到了一致赞同。 在校外吃东西，难免会要一点啤酒喝，他们四个也不例外，反正都是可以喝酒抽烟的年纪了，不过他们寝室也算奇怪，喝酒个顶个都可以，但是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抽。林信看着温应伦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面前已经烧开了汤底的锅子发呆，和身边儿的吴鑫对视了一眼后，把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肉下了好几块到他的锅里：“别发呆啊，吃饭呢，发什么呆？” 温应伦似才回过神一样，端着瓶子喝了口啤酒，才拿起筷子开始给自己的锅里面下菜，坐在他旁边的张博文看他这个样子，也是有些无奈，他从自己锅里挑了个煮好的鱼丸给温应伦：“就是，先吃吧，回去咱们再想想办法，不能让他们这么议论咱们姐姐。” 就在上一次见过高雨瞳的真面目之后，这三个活宝聊天的时候说到高雨瞳，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温应伦的姐姐”变成了“咱们姐姐”，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高雨瞳的颜，但到底也是每次温应伦每次回家，他大包小包带来的东西里面，总有室友们的一份，大部分都是些吃的，基本上都是高雨瞳准备的，所以才留下了这个好人缘。 温应伦愤愤地用筷子把丸子戳了起来，点了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兔崽子，敢那么说我姐，看我不弄死他！”说完，一口将丸子咬到了嘴里，像是把丸子当成了那个发照片的人一样，狠狠咬了好几下。 第三十四章 误会和误会是有区别的 电话接通了，温应伦听着电话那边微微的风声，向停下脚步等他的室友们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不知道是谁。大伙儿也不着急，初秋的凉风还是很舒服的，他们一边等着温应伦接完电话，一边评价着今天这家小火锅的味道。 “我是秋白曼。” 听到这个人名的时候，温应伦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毛，表情立刻有些不耐烦，但他还是礼貌的应到：“有什么事儿吗？” 对方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有些磕磕绊绊地开口：“我想请你吃个饭，那个帖子我已经让宫助明删了，那个…就想请你吃个饭，当是道歉了。”秋白曼说完，发现温应伦半天没有反应，又怯生生地加了一句，“挑你喜欢吃的，你看行吗？” “不用了，”温应伦的声音有些懒散，又有些不耐烦，“删了就行，饭就不用吃了，就这样。再见。”说完，他立刻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三个室友都是一副八卦的样子，围成了一个半圆，挡住了温应伦的路。吴鑫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挑了挑眉毛：“什么事儿啊？谁的电话啊？” “去你的，”温应伦笑骂了一声，还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随后将电话里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下，又道，“我拒绝了，都什么牛鬼蛇神，简直就是鸿门宴。”张博文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表示附议，倒是林信有些惊讶：“我看秋白曼挺漂亮的，跟人家小姑娘吃个饭你又不亏，干嘛不答应啊？”吴鑫在一边儿也帮腔，问他为什么要拒绝，怎么着也是系里能排得上名好看的妹子，干嘛不答应。 温应伦还没开口，张博文直接伸手给两人头上种了个栗子，道：“温应伦是那种人吗？而且姐姐比秋白曼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发帖这事儿要是让姐姐知道，姐姐能同意温应伦跟秋白曼吃饭吗，你们也不想想，是姐姐重要还是漂亮的女同学重要？” “姐姐又不能过一辈子，但是漂亮的女同学可以啊…”林信敢怒不敢言，只能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嘟囔着。“还敢顶嘴？”张博文作势要揍他，碍于他的武力值，林信只能双手抱头，立刻认输：“姐姐重要！姐姐重要！姐姐比女同学重要多了！” “这还差不多。”张博文收回拳头，装作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抬了抬下巴，“我替姐姐免了你的死罪了。”温应伦在一边儿看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伸手拦住张博文的肩膀，晃了晃：“不知道的还以为别贴照片、发帖子的是你姐姐呢。” “有什么区别嘛，”张博文也反手勾住了温应伦的肩膀，“你姐姐就是我们的姐姐，欺负姐姐的人，就是我们寝室共同的敌人！”说完，他还拿眼刀刮了一下林信，可怜的林信立刻做出赞同的表情，大力地点着头，对他的话表示认同，吴鑫在一边儿直骂他狗腿子。 没想到，秋白曼不仅仅是打电话，四个人走到寝室楼附近的时候，就看到一身运动衣的秋白曼站在他们楼口附近，一副在找人的样子。张博文和温应伦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这姑娘家是要干嘛，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温应伦，”果然，她刚看到温应伦一行四个人就跑了过来，寝室楼下的稀稀拉拉的几个男生都不免多看了两眼，她走到温应伦面前先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饭不吃，晚上的步总要跑的吧，以前都是你去操场找我，今天我主动来你们寝室楼下找你呀。” 其实之前温应伦并不是有意要找她一起跑，只是看这么一个姑娘家孤零零地一个人跑步，又是认识的，有点儿可怜，才上去搭话的，没想到到了她的嘴里就变成自己每天找她跑步了。温应伦感觉自己快要控住不住，面对人家女孩子都要翻白眼了，张博文突然挡在了两个人中间：“那他得上去换个衣服，要不你先去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温应伦和张博文都觉得她一个姑娘家，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没想到秋白曼丝毫不理会插在她和温应伦中间的张博文，反而是越过他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温应伦：“你要换衣服就去呀，我在楼下等你，你快点儿下来就好呢。” 温应伦感觉自己实在是有口难言，只能挠着头绕了过去，没想到秋白曼直接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了一声：“我在楼下等你啊，你快点儿啊。”背对她的温应伦做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能加快脚步走近了寝室。 “怎么办？”站在门口看着温应伦换衣服，张博文的表情充满了同情，还夹杂了一点点看好戏的样子，倒是林信坐在自己的桌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张博文没等到温应伦的回答，看着林信这个样子又觉得憋屈，抬腿踢了一下他的凳子：“你要说什么，准奏了。”林信这会儿脑子都在别的地方，根本没注意到张博文口头上占了他的便宜，林信双手搓了搓，身子向温应伦的方向倾过去，问道：“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什么？”温应伦刚穿上套头的帽衫，一下没听清楚，停下动作来看向林信，“你说什么跟我一起去？” 林信索性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温应伦旁边，看着他：“我说我跟你一起去跑步，行吗？”温应伦看了看他，又看看站在门口的张博文，耸了一下肩：“走呗，那一起去呗，这还跟我商量啥，走走走，一起一起。”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个林信恐怕是对秋白曼有点儿意思，无论处于何种目的，温应伦考虑的都是自己暂时还有一个挡箭牌，自然是十分高兴。 他和林信一起走下楼的时候，张博文还在楼上贴着窗户多看了几眼，虽然看不清楚秋白曼的表情，但从她的动作里能感觉到他，她也没想到温应伦回带一个人一起跑步。 秋白曼确实是愣住了，她原本想借着晚上一起跑步这个事情拉近一下和温应伦的关系，没想打这怎么还跑出来个程咬金？但作为一名淑女，她还是礼貌地询问了林信的名字，并且和颜悦色地表示人稍微多一些，跑步的时候也不会无聊之类之类的。温应伦对这种闲聊没有兴趣，倒是林信一直在跟她搭话。 到了操场之后，温应伦简单地热身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先跑进了操场的跑道，秋白曼想跟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林信借口需要有人带着热身，让她错过了这一次机会。 一晚上跑下来，没有经过训练的林信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一种“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的地步，还好有温应伦搀着，不然恐怕他就要爬回寝室了。张博文和吴鑫已经收拾完毕，吴鑫躺在床上和女朋友小声打着视讯电话，而张博文则坐在下面看着电影，听到寝室门响的声音，他立刻摘掉了本来就只带了一边儿的耳机，转过头看向进门到了两个人。 “怎么、怎么回事，不是跑步去了吗，怎么弄的跟打了一架回来一样？”温应伦和林信这种互相扶持的动作把张博文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帮着温应伦把林信扶了进来，安置在了他的椅子上。林信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摆手：“这、这跑八千米的事儿，简直就不是人干的。” 温应伦已经脱了上衣，露出精瘦的上身，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又把腹肌和后脖子上的汗水抹了抹，笑道：“你以为呢？”随后转头冲着张博文说到，“这小子为了陪秋白曼，生生跑了二十圈，他这根本没受过训练的，啧啧啧…爱情的力量啊。” 随着他的感慨，连上铺的吴鑫都挂了电话，从床边儿探出头来：“什么情况，你真的是要秋白曼不要命了？” “去你的…”林信连骂人的声音都有气无力，他费力地脱下脏衣服直接扔到了吴鑫床上，“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有女朋友的人闭嘴。”吴鑫吐了吐舌头，索性爬下床来，顺便把林信的衣服也带了下来，重新扔回了他身上：“那你这样，明天还能爬起来吗？” 一边儿喝完一整杯水的温应伦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林信的肩膀：“走，咱俩一块洗澡去，回来我帮你放松一下，至少让你明天能正常走路。”林信看着他的眼神简直是在看救命恩人，就差直接抱着温应伦的大腿哭一场了，临走的时候林信还不忘损吴鑫一句：“看看人家，看看你，早晚休了你。” 无辜的吴鑫摊手耸了一下肩：“你都为了秋白曼不要兄弟了，还要休了我？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还好这个点儿洗澡的人已经不多了，否则他俩大男人在一个隔间里，林信还不时发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想不让人误会都难。温应伦冲掉了身上的泡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旁边连打沐浴液的动作都慢吞吞的林信，他双手叉腰，有些不解地问到：“你真的这么喜欢她吗？”林信自然明白他说的“她”是谁，林信沉默了一下，手无意识地在胳膊上蹭了蹭，差点儿把泡沫都弄到刚刚洗干净的温应伦身上，“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她漂亮，你说喜欢吧，好像也没多喜欢。” 温应伦本来也是随口问问，他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把喷头取了下来，拍了拍林信的肩：“来来来，赶紧冲完赶紧回去，一会儿该熄灯了。” 都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温应伦这边刚换上衣服，寝室熄灯的铃声就响了起来，两人匆匆忙忙回到寝室，正好赶上熄灯。结果，在黑暗中温应伦一边给林信按摩，一边儿承受着他发出的各种惨叫和奇怪的声音，笑得张博文和吴鑫差点儿背过气去，吴鑫甚至还丧心病狂地录了音一段音，说是要发给他女朋友，叫他女朋友好好感受一下他们寝室的气氛。 第三十五章 晚饭该吃烤乌鸦才对 享受完了美妙的下午茶，高雨瞳终于能够开始和达西说正事儿了，她将今天在学校的事情都告诉了达西，最后说到：“那个人就是之前我去云南的时候遇到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完全换了样貌，如果不是那股讨厌的味道，单单凭借长相，我是不可能认出是他的。” “这就很奇怪了，”达西手里还捧着续杯了的红茶，只是茶汤的颜色浅了点儿，香气却依旧很好闻，“圣骑士团无论再怎么说也是普通人，不可能有改变相貌的能力啊？” 布鲁斯一边儿啄着花生壳，一边说到：“要么是整容了？”它的猜测引来了高雨瞳的白眼，她忍不住伸手从布鲁斯嘴边儿把它刚撬开的花生拿了过来，搓掉上面红色的包衣，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布鲁斯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一个劲儿拿自己顶小的眼睛瞅她。 “整容不会这么快就恢复的，而且根本连骨相都不一样，可不是简单的整容就可以解释的。” 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让两人一鸟陷入了困局，布鲁斯重新找了个完整的花生出来，故意背对着高雨瞳开始啄那个花生的花生壳，生怕她再伸手把自己的战利品抢夺走了。 轮椅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布鲁斯刚刚剥好第二个花生准备吃，听见达西那边的动静，只能认命地放弃花生，飞到她的肩头落下，同时问到：“你要去做什么？”达西摆手示意高雨瞳不用跟来：“它跟着我就行了，我想起来可能有一种方法可以做到这件事，你等我一下。” 百无聊赖的高雨瞳决定把布鲁斯刚刚剥好的花生吃掉，顺便再去她们的冰箱里找找看，有什么好吃的。当高雨瞳从冰箱拿着巧克力出来的时候，达西也正好从她的书房出来了，在她的大腿上，放了两本像是砖头一样的书，看起来就十分有年代感的样子。高雨瞳将咬了两口的巧克力放在桌边儿，接过达西递来的书大致翻阅了一下。 上面的字迹有的都已经模糊了，可以看得出来至少是几百个世纪之前的书，上面的魔法阵和炼药术很多都已经失传了，即便是高雨瞳要看懂这些东西，也需要花些时间。达西向高雨瞳的方向倾斜过身子，两个人的肩膀都碰到了一起，她将其中一本翻开到后半部分，又翻过了几页，指着某一个地方，说到：“你看看这儿。”同时，将另一本书拿了过来，也同样翻开到某个地方，等着高雨瞳先将之前那本读完，再给她看这个。 第一本书上的内容相对比较简单，高雨瞳大约用来十来分钟就明白了书上所说的意思，达西看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便把手里另一本书推了过去：“你再看看这个。”仔细下来，高雨瞳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达西要把这两本书拿出来，又按照这个先后顺序给自己看。 第一本书上说的是一种可以暂时更改自己样貌的魔法，但需要搭配炼制出来的药剂。这个是相对简单，但是容易出现纰漏的一个手段，第二本书上说的则要可怕的多，是说与恶魔结定契约的人，可以拥有一部分恶魔的能力，无限改变自己的容貌，便是其中的一种能力。 “这…”高雨瞳将书中的内容仔仔细细地又了一遍，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着达西，“谁会这么做呢？太可怕了。” 作为最早一批的魔女，高雨瞳可能是现存唯一还能够恶魔沟通，并且曾经真实地接触过恶魔的人，那种窒息的死亡气息，即便是她一个魔女都无法忍受，可别说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了。 “我宁愿相信有魔女叛变，也不愿意相信有人会愿意同恶魔做交易。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的目的一定不单单是要作为圣骑士消灭我们，一定还有更大、更可怕、更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段话说出来，达西和布鲁斯都沉默了，即便再不愿意承认，他们俩也都明白，高雨瞳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安静了一小会儿，达西伸出手，试着去拍了拍高雨瞳放在书页上的左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可怕，“怎么了，亲爱的？你看起来…特别地糟糕。” 高雨瞳现在确实是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她抿了一下嘴巴，同时收回自己手，互相交握在一起试图回暖：“如果与恶魔结定契约的，是那个女学生，那…她会不会对温应伦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但这个想法一旦出现，便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达西也被她的想法吓到了，不由地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应道：“不会吧…” 高雨瞳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转过头，有些勉强地冲达西笑了一下：“应该不会，是我想多了估计，因为…那个学生身上连圣骑士的味道都很浅，看样子并没有真正杀害过魔女，只是沾染了那个秋力言身上的味道。”达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便是认同她的说法，而且与恶魔结定契约这种事情，她们做了几百年的魔女，都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刚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这种可能性，更别说现代人根本就不相信什么恶魔、魔女、圣骑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实在担心的话，你就稍微盯紧一下。”达西拍了拍高雨瞳的肩膀，决定转移话题，也让高雨瞳过分紧张的神经从温应伦的身上移开一下，不然她这个样子早晚会出问题的，“我买了很好的牛排，晚上吃完饭再走吧？” 自从上次温应伦抱怨过不希望家里空落落地一个人都没有之后，高雨瞳就没有再在达西家住过，今天难得有机会，虽然留宿不一定能够成功，但是好牛排对高雨瞳诱惑力，可能是更加强大的。 “我要三分的，爱你。” 果然，听到“好牛排”这几个字，高雨瞳立刻丧失了自己全部的原则，就差儿抱着达西家的桌子腿向她证明自己对牛排有多么的热爱。达西笑了一下，也回了一句“爱您”，转着轮椅进了厨房。 在柜子上剥着花生的布鲁斯将最后一颗花生吃进嘴里，满足地梳了两下毛，才跟着一起进了厨房。 留在厅的高雨瞳也没有闲着，她继续研读着之前达西拿出来的那两本书，希望可以从上面得到更多的信息，以帮助她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果不其然，在第一本书内提到的炼药术中，有一个十分特殊的材料，被模仿者的一滴颈部的鲜血，高雨瞳通篇读下来，突然有了个新的认识，这种改变样貌的药水并不是想变成谁就变成谁，而是需要一个模板，并且在炼药的过程中，也需要这个模板的鲜血才能够完成。 想到这儿，高雨瞳猛地站起身直接冲进了达西的书房，在厨房帮忙处理牛排的布鲁斯都被吓了一跳：“她怎么了？”倒是达西已经十分习惯了高雨瞳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连回头都没有回头：“估计是发现什么了，没事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问问她就好。”与其说是习惯，倒不如说达西十分怀念这个样子的高雨瞳，永远像是长不大一样，成为魔女，仿佛不仅仅是冻结了她的皮肤、样貌和身高，也冻结了她心里的年龄。 牛排已经马上要出锅了，布鲁斯发现高雨瞳还没有出来，它用嘴啄了啄达西的手：“你去看看，我来盯着吧。”达西看了一眼马上就要煎好的牛排，有些犹豫，布鲁斯毫不气地在她的手腕上啄了一口，“我可以的，你赶紧去看看，别让她再作妖儿了。” 达西这才放开煎锅，在水池边洗干净手，转了轮椅离开了厨房。经过厅和一段很长的走廊，达西终于在尽头的书房里找到了正在花架前摆弄这碳素笔的高雨瞳，她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在一边儿静静地看着，等她将手上的活儿忙完。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高雨瞳笔下的纸终于有了个雏形，虽然现在还看不清楚具体的五官，但通过各处的大体轮廓可以判断，这应该是个成年男性的画像，而且应该是极其还原，丝毫没有美化或丑化的那种。 就在高雨瞳放下碳素笔的同时，达西将湿巾递到了她的手里，同时笑眯眯地看向画：“你有办法了？”高雨瞳一边擦手一边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她内心的轻松和喜悦从脸上一下就能看出来：“之前我看书注意到了一些内容，”接着，她把自己的想法和发现告诉了达西，同时指着画架上未完成的素描说，“只要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那无论如何一定会有他的蛛丝马迹，找到他，后面的一些事情就会容易很多。” 虽然她的计划达西也是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但是看着高雨瞳斗志满满的样子，她也感觉心里充满了干劲：“一定会的。” “啊，牛排好了吗？”高雨瞳这个时候突然闻到了从厨房飘来的牛排的香味，立刻搓了搓手，站起身推着达西的轮椅离开了书房，“先吃饭，吃饭我再把画画完。”达西笑着扭过身同她点了点头，同意她说的话。 最后放在高雨瞳盘子里的，如同达西所料想的，早就不是软嫩的三分熟牛排，至少已经五分了，甚至更多，她瞪着在一边儿不敢抬头的布鲁斯，就差儿说出今天吃烤乌鸦这种话了。 第三十六章 眼窝浅的女生其实并不可爱 为了精细素描的内容，高雨瞳一直画到凌晨三点才停了笔，她画了很多不同角度的素描，只要都浏览过一遍，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角度看到后，都能知道这个人就是她要找的人。等她搁下了笔，才发现达西坐在轮椅上歪着脑袋已经睡得很熟了，辛辛苦苦给她盖上毯子的布鲁斯也蜷缩在她的腿上，看它把脑袋插进自己翅膀下面的样子，估计也是睡熟了。 站起来活动活动腰，高雨瞳感觉自己都能听到自己腰椎上的骨头“啪啪”的响声，随后她一边垂着后腰，一边把达西的轮椅往外推。即便她的动作再轻，达西还是惊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扭过头去看给自己推轮椅的高雨瞳：“几点了？”高雨瞳冲她笑了一下，下巴向她怀里的方向探了一下，达西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睡熟了的布鲁斯，她连忙降低了音量，还好没有吵醒它。 “几点了？你画完了吗？” 高雨瞳点了点头，顺便抽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三点多了，”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随后她帮达西打开了主卧的房门，“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你也是，”达西借着门的力气，把轮椅扭转过来，面对着门口的高雨瞳，“你才应该好好休息。”站在门口的高雨瞳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互道了晚安，高雨瞳看着达西把门关上，也转身走进了她之前一直住的房，简单洗漱一番后，她躺到了床上。 虽然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但高雨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脑里这会儿热闹地跟蹦迪一样，以至于她闭了将近十分钟的眼睛，都没有睡着。有些烦躁地坐了起来，高雨瞳挠了挠头，拿着手机走进了浴室，她接了一盆温水放在地上，随后脱掉拖鞋踩了进去，然后慢慢坐了下来，将双手也浸泡在了温水中，头则低了下去，额头碰到了膝盖上，她想用这个姿势来缓解一下过分活跃的大脑，好让她不至于只能眼瞅着天亮。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盆里的温水都已经变凉，高雨瞳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微信的提示音在大晚上听起来甚至有点儿吓人。她连忙扯过毛巾，擦干了双手的水，拿起手机看是谁这么玩打扰她休息。 其实不用看，高雨瞳也猜得到是谁。 微信里，阿伦的名字前面，有一个明晃晃的红点。 “人真的为了喜欢的人，什么都能做吗？” 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差点儿给高雨瞳气笑了，大晚上的，她简直感觉温应伦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后来消遣自己的，她正在考虑要怎么回的时候，第二条消息又进来了，还好高雨瞳刚刚已经把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否则再来那么一次，在这种完全空旷的环境里，还不得吓出毛病来。 “发错了，别搭理我。” “什么鬼？”高雨瞳感觉自己心态快要炸了，死小孩先是给自己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然后又说是发错了，糊弄鬼呢？她一边皱着眉头，一边给温应伦回了消息。 “你这么晚不谁要成仙啊？” 紧接着又发过去一条：发错了？那你是给谁发呢？ 在寝室充当“仰望星空”的温应伦压根没想到高雨瞳会给他回消息，随意即便是震动模式，也把他吓了一跳，还好寝室里都是男生，睡觉也沉，不至于被吵醒。他彻底把手机调成静音后，去看了高雨瞳回过来的消息，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挠了挠头，试图绕开“发给谁”这个话题。 “你怎么还不睡？” 高雨瞳也不介意他避开了前面那个问题，从善如流地一边擦着脚上的水，一边单手打字回了消息：刚忙完，在达西家，才准备睡。 默读完这条消息，温应伦突然感觉自己心里有点儿堵得慌，之前高雨瞳答应过他，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再在别人家留宿了，但听她说的话，似乎又是很重要的事情，否则不会说“刚忙完”这种话，温应伦犹豫了一下，问到：忙什么呢？ 已经躺回床上的高雨瞳给手机插上了电，靠在枕头上回到：秘密。然后接了一句：你怎么还不睡？ 得，又绕回这个问题了。温应伦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屏幕摁的“叭、叭”直响：当然是睡不着了。发出去后，他犹豫了一下，把今天晚上的事儿也打了上去，然后问到：林信这个样子，他是真的喜欢秋白曼吗？人真的可以为了喜欢的人，做任何事情吗？ 高雨瞳看着手机不断涌进来的消息，开始是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个秋白曼简直算得上是阴魂不散，甚至一度想发信息问问温应伦对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越往后看，高雨瞳越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对一个人用情至深的表现，真的就是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做，但他们毕竟是小孩，很多事情，还是容易想得太过简单了。 一直没有等到高雨瞳的消息，温应伦还以为她睡着了，都准备收了手机睡觉的时候，高雨瞳的消息突然进来了，消息的字数并不多，但温应伦却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 我不知道爱情是不是这样子，但我知道我为了你，是可以做任何事的。 其实这条消息发完，高雨瞳自己都傻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只恨不得把温应伦的脑袋从电话那边揪着耳朵扯过来，警告他赶紧忘了这句话和这件事。但是她做不到，所以只能看着那条信息框，表情越来越奇怪，最后索性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拉起被子从头到脚把自己捂了个严实。 “你是白痴吗高雨瞳…到底说的是什么鬼话啊！啊啊啊啊啊…” 即便是在被子里，她也忍不住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无声地对自己刚刚的无脑行为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被子里实在太舒服，刚刚被微信冲散的困意又一次席卷了上来，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裹挟起来，高雨瞳就用这么个奇怪的姿势睡着了。 可是另一头捧着手机的温应伦却更睡不着了，本来他就为这些事儿烦心着，现在再让高雨瞳这么一搅和，温应伦感觉心脏跳得特别快，脑子也晕晕乎乎地只剩下这一句话，别的什么事儿都想不起来了。把手机随手放在一边儿后，温应伦直勾勾盯着上面的天花板，就这么呆呆地看了一宿。 彻夜不眠的下场就是第二天早上的筋疲力尽，张博文都很奇怪他的状态，生怕他在专业课上一不小心睡着了，林信还调侃他，是不是昨晚看过自己的肉体后，浮想联翩，才会精神这么差。 “可去你的吧，我是跟我姐聊了会儿天，就睡不着了。”趁着课间十分钟，温应伦把双臂圈起来放在桌上，把脑袋埋了进去，“我眯一会儿，老师来了再叫我。”可惜，理想总是丰满的，而现实总是骨感的，温应伦还没有眯着，他的胳膊就被人拍了好几下，紧接着传进耳朵里的是一个现在他并不怎么想听到的声音。 “温应伦，中午我跟你们一起吃饭好不好？” 站在桌边儿的秋白曼微微弓着腰，双手撑在课桌上，歪着头看着睡眼惺忪的温应伦，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惊讶：“怎么回事儿，你眼圈看起来好黑啊，昨天没睡好吗？”说着，甚至要上手去摸温应伦的脸，结果被他抬手挡开了，“我没睡好，所以你能不能不打扰我？” 秋白曼看着重新把脸埋进胳膊里的温应伦，眼睛霎时就红了，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坐在前排的林信连忙站了起来，推了推温应伦：“哎、哎，人姑娘家个你说话呢，你好歹搭理人家一下啊。” 温应伦只到，这十分钟他恐怕是眯不了了，只能认命地坐直了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看向秋白曼：“我们不熟吧，而且我们一个寝室四个人刚好一张桌子，带不了你一个。”坐在温应伦里面一直观看着局势发展的张博文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看向秋白曼：“我记得之前你不是和你们寝室的女生一起吃饭的吗？为什么突然跑来要跟我们吃饭了？而且…”张博文故意停了一下，看了看温应伦，又将目光重新落在秋白曼身上，“是我们温应伦拒绝你的不够明显吗，你非得这么上杆子地来凑热闹？” 即便在男生寝室里再怎么互相开玩笑，张博文在班里面都是老好人的代名词，他突然用这种语气、这种措辞跟一个姑娘家说话，周围能听见的同学不自觉地都把头转了过来，有点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张博文倒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站在桌边儿的秋白曼。 温应伦也看着张博文的脸愣住了，他没想到张博文会跟他一条战线到这个地步，甚至不惜跟一个姑娘家说这种狠话。温应伦干咳了两声，偷偷在下面给张博文比了个“k”的手势。 被说了的秋白曼眼眶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簌簌”地一个劲儿往下掉，林信在前面也愣住了，原本想拿纸给她，没想到被吴鑫一把摁住了，叫他别凑热闹。虽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但林信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对于这种女生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戏码，温应伦实在是没兴趣看，他挠了挠脑袋，站起来拍了下张博文的肩膀：“走，厕所。”张博文也顺势站了起来，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你说这个秋白曼，到底想干嘛？”温应伦一边儿洗着手，一边通过镜子看着在自己旁边同样在洗手的张博文，没想到换来对方一个有些嘲讽的笑容：“别去想，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说完，他关了水龙头，甩着手走了出去。 两个人都是踩着上课铃进来的，他们的位置边已经没有了秋白曼，而前排的林信和吴鑫的脸色，也是各有不同，看起来刚刚他们离开之后，又是有一段好戏上演了。 第三十七章 奶油蘑菇汤和大盘鸡拌面 “怎么回事儿？”张博文和温应伦对视了一眼，在寝室四个人的微信群里打了这么一句话，前面吴鑫也立刻摸出了口袋里的手机，他低头看了一眼群聊的内容后，转过头对着张博文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又转了回去。等了一会儿，群聊里没有消息，但是左上角，微信两个字的后面，括号里有个小小的“1”，张博文点出去，看到吴鑫的小头像上出现了红色的“1”，点进去，是一段不断的信息。 他大概浏览了一遍之后，用手机顶了一下温应伦的侧腰，让他把手机接过去看看。温应伦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张博文，然后才接过了他的手机。大概是说班里同学都看着，林信觉得他俩太不给秋白曼面子了，但是作为哥们儿又不好说什么，但是作为吴鑫自己，倒是觉得他俩做的没什么问题之类之类的话。 看完之后，温应伦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弄得老师还多看了他两眼，温应伦直接用张博文的手机给吴鑫回消息道：“竞争写没用的，午饭时候再说。”发完这些，他把手机还给了张博文，张博文也看到他发过去的消息，做了个有些无奈的耸肩的姿势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回寝室的路上，四个人之前的气氛稍微有一点沉闷，吴鑫几次想找个话头，但看着走在后面的、严肃认真的张博文和温应伦，再看看走在自己旁边一脸冷漠的林信，他只能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进了寝室，大伙儿都把书放下了，温应伦突然走到林信的桌边儿，伸手把他摁在了他自己的椅子上：“聊聊，都是住一起的，没什么话是说不开的。”他跟高雨瞳在一起呆久了，这种毫不留情的、单刀直入式的聊天方式是他最习惯的，就是张博文和吴鑫还没有适应过来，都被吓了一跳。张博文看了看他们两个人，自己也拖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样子准备一起聊聊。 吴鑫站在门口，挠了挠脑袋，在吴鑫开口之前询问到：“那我去食堂打饭回来吧，你们都要吃什么？” “蛋炒饭。” “我俩要大盘鸡，加两份面。” “成，那我也吃蛋炒饭好了。你们聊，我去打饭了。”说完，吴鑫拿着自己的饭卡走了出去，还顺便带上了门。 寝室内重新安静了下来，正午的阳关从阳台的窗户上洒了进来，把一半的室内的地面照地暖融融的，温应伦也给自己拿了一把椅子，椅背冲着两人，他跨坐在了上面，两条胳膊一上一下地搭在了椅背上，下巴点在胳膊上，眼睛看着林信。 张博文则规矩得多，他手上拿了本最近看的书，翘着二郎腿，拿着书的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扶着书的右侧。 林信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放松下来，开口道：“其实我也知道是秋白曼做得不太合适，但是你俩那个样子，也太不给人家女孩子面子了吧。”温应伦“嗯”了一声，表情、动作都没发生变化：“你继续说。” “而且看样子她被她们寝室排挤应该也是真的，也许是姑娘家本身事儿就多，她又跟那个发帖子的女孩闹得厉害，她帮着男生，那女生肯定不会帮着她啊，你们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地方奇怪，但温应伦就是觉得他说这话逻辑上说不通，温应伦坐直身子摆了一下手：“你等一下，她被寝室排挤，我觉得应该不会跟她帮着男生这个…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是因为什么？” 温应伦还没接话，身边儿的张博文突然冷哼了一声，他的目光虽然还是落在自己手中的书上，但是表情明显变了：“因为她自己有问题，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儿，而且你们不知道吗，她因为和室友闹不到一起，早就自己回家住了，那个发帖子的宫助明也不是她的室友，只是一个班的而已。” 之前温应伦一直以为她们两个人是室友，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况，看起来张博文知道挺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林信连忙继续问到：“回家住？为什么啊？” 张博文终于舍得把眼睛从书上挪开，他用大拇指隔着书中他看到的那个地方，把书合了起来，身子向前探了探，突然伸手弹了一下林信的额头：“你是不是真的脑子不跟趟？我都说的这么气了，那个秋白曼在女生里风评很差的，大部分都是说她看不起人、心高气傲，所以女生才不喜欢跟她一起玩。” 被敲了额头的林信还是有点儿懵，揉着额头，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张博文，希望他接着往下说。 “啧…就是说咱班女生觉得这个秋白曼有点儿绿茶婊，而且还看不起人，所以不跟她一起玩，”张博文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头都快要大一圈了，“难怪你单身这么久，你问问温应伦他姐姐，或者让吴鑫问问他女朋友，一姑娘今天这个所作所为，女生要是能说她个好字儿，我跟你姓。” 张博文说话很少这么直接的，林信一时还有点儿没了主意，倒是温应伦反应很快，立刻掏出了手机，准备给高雨瞳发条语音过去。微信的聊天界面打开，温应伦突然反应过来，两个人上一次聊天时终结话题的是什么，愣了一下神，随后才把打字的聊天框换成了语音聊天：“姐，问你个事儿…” 一条语音的时间还不够，他连着发了两条语音过去，才把这事儿说清楚，“等等吧，”温应伦把手机随手放在了林信的桌子上，“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干嘛呢，她昨儿睡得特别晚，都不知道这会儿醒了没。” “你们姐弟俩感情真好。”旁边的张博文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没等温应伦反应过来，寝室的门就被打开了，吴鑫拎着好几个袋子侧身走了进来，嘴里说着：“拿、拿碗，赶紧的，这个大盘鸡快要露啦。” 一听说吃的可能要保不住了，坐在椅子上的三个人一下都站了起来，赶紧把寝室里的碗都拿了出来，然后接过了袋子把吴鑫“解救”了出来。张博文把大盘鸡直接倒了出来，好在他们寝室有个特别大的汤碗，也忘了是谁带来的，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林信一边把自己的蛋炒饭放到饭盒里，一边抻着脑袋瞅了眼桌子上的大盘子：“这是哪家的，给的量好足啊。” 可不是嘛，温应伦那边把面从袋子里也倒了出来，一个正常大小的碗竟然没放下，最后一些都直接倒到了大盘鸡里：“来来来，过来一起吃，我跟张博文肯定吃不完这么多。”四个人围着凳子临时搭出来的桌子，一边吃着午饭一边闲聊，就连温应伦也暂时忘记高雨瞳还没给他回消息的事儿。 其实高雨瞳已经被太阳晒得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是一直缩在被子里不愿意动弹，达西和布鲁斯都没来催她，她也乐得踏踏实实睡个懒觉。手机上微信的提示音响了两次后，过了一会儿她才闭着眼睛伸手到枕头边摸到了手机，打开来，果然是温应伦的消息，还是两条语音。高雨瞳第一遍听的时候还有些不清醒，当听到“秋白曼”这三个字儿的时候，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脑子一瞬间跟被冰水泡过一样，别提多灵醒了！ 坐在床上，高雨瞳认认真真地把两条语音又听了一遍后，微微皱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拿着手机想了一会儿，才打开输入框敲了一串字儿进去，发送完毕后，她把手机扔到枕头上，掀开被子也起了床。空气里已经弥漫开了奶油蘑菇汤的香味，她踩着拖鞋晃进了浴室，洗漱之后也没有拿手机，直接穿着睡衣就走了出去。 桌边儿达西已经把饭吃了一半，她看到高雨瞳出来，先是露出了一个微笑，点头示意，算是问过早了。高雨瞳也笑着回了她一句“早安”，随后问到：“我的呢，还在锅里吗？” 达西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喝了一口甜酒，向厨房的方向指了指：“那个深口锅，我以为你还没醒来就没给你盛，怕放凉了。”高雨瞳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安生吃东西，自己走进厨房盛了一碗汤，倒了一些奶油进去，又拿了两片烤面包，也坐到了桌子边。 “睡得还好吗？”达西看了看高雨瞳的脸色，虽然昨天熬了那么晚，但至少她这会儿眼眶一圈没有乌青色，看起来眼底也没有泛红，想来是睡得不错。高雨瞳把面包摆成小块后丢进了汤碗里，用勺子捞了一勺出来送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东西一边点了点头。 达西笑一下，伸手抽了一张餐巾纸给高雨瞳放在手边儿，然后指使布鲁斯又拿了一个笛形杯来，给高雨瞳倒上甜酒后，放到了她的手边，随后也继续享用自己的午餐。 被大盘鸡和面填饱了肚子后，温应伦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没在身上，转过身看了看，从林信的桌子上拿过了手机，顺手打开微信，开始看高雨瞳给自己发的信息。 “干得漂亮！做的没错！继续坚持！” 第三十八章 魔女也是货真价实的女生 对于这种毫不留情的夸奖，温应伦的反应从来都是：再多来些！看到他无声的狂笑的时候，收拾碗的张博文隔着桌子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肩膀：“是姐姐回消息了吗？”吴鑫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听说是高雨瞳的消息，也停下了去洗碗的脚步，转过头来打算听完他们的聊天再走。林信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没有转头去看温应伦，但能看出来他也在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咳咳！”温应伦煞有介事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念到，“我姐说：干得漂亮！还说：做的没错！最后告诉我：继续坚持！” 这个回答显然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毕竟高雨瞳看起来虽然在温应伦的事情上比较强势，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张博文还以为他的开玩笑，绕过桌子走到温应伦身边儿低头认认真真看了看他的手机屏幕，瘪了一下嘴，道：“姐姐真的这么说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那你以为呢？”温应伦一边儿把手机收了放到裤子口袋里，一边接过张博文手上自己的碗筷，“走，我给你一起去。” 林信偷懒，是直接把塑料袋套在碗上面的，所以他不用去洗完，另外三个人接连出了寝室，一直背对着门坐的他不免叹了口气，将东西收拾好后躺回了床上。而去洗碗的三个人中，吴鑫因为错过了这段故事，一路都在让张博文给自己讲讲是怎么回事，但是张博文还沉浸在高雨瞳的反差感上，没怎么搭理他。倒是温应伦十分积极，接过话头，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吴鑫听，换来他一阵惊呼：“你姐姐这么耿直的吗？太可怕了。那你在家，她跟你说话会不会也这么直接啊？” 现在大多是独生子，没有什么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陪伴，所以对于这种非独生家庭中，他们的相处模式感到好奇也是很正常的。张博文显然也非常关心这个问题，手上洗着碗，耳朵已经竖了起来，等着听温应伦的答案。 没想到温应伦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后，摇了摇头：“我姐在家跟我说话…”他眼睛向上看，回忆了一下，说到，“她跟我说话从来没这样过，感觉就是…她什么都见识过一样，我那天其实也是第一次看她那么凶悍的样子，我还以为我回去要挨揍了，还好没有。” “那只能说明姐姐真的很不喜欢秋白曼。”张博文把碗上的水甩了甩，站在一边儿等温应伦洗完。林信也跟着点了点头：“她那个性格和做事儿吧，感觉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反倒是温应伦关了水后，愣了一、两秒，才回过头来：“我姐很少这么明显地讨厌一个人，我其实也觉得挺奇怪的，特别是她那条微信，她一般发信息是连句号都不发的，说是看起来跟家里人那么发信息，容易让对方觉得语气生硬，结果，刚张看到了，”他冲张博文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对方点了点头，“三个感叹号，倒是挺能表达情绪的。” 三个人也都表示无法理解，走了回去，在进寝室之前，吴鑫小声叮嘱了一下：“回去就别提这个了，不然林信心情该不好了。”张博文和温应伦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们进了寝室，发现窗帘已经拉上了，林信躺在自己的床上也不知道睡没睡着，三人互相看了看对方，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收拾好之后，也各自爬上了床。吴鑫自然是跟女朋友腻歪去了，张博文则开了自己床头的灯在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书，温应伦本来昨天就没睡好，今天下午又没有课，他给高雨瞳发了一条消息之后，给手机充上电放到了一边儿，很快也会周公去了。 陪着达西将厨房收拾妥当，高雨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餐后酒，站在窗户边儿，静静地看着远处不时开过的车辆。达西的别墅在一个相对比较偏僻的地方，到了晚上九点之后，路上别说是车了，连个行人都很少能见到，倒是很多飙车族的圣地，这会儿自然人也不会多。 达西转着自己的轮椅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儿，她没有再喝酒，而是倒了一杯热牛奶给自己，现在正捧在手里等它稍微凉一些再喝。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连布鲁斯都安静地停在一边儿的架子上，慢条斯理地进行着餐后的梳理。酒杯中水果白兰地慢慢见了底儿，高雨瞳原先因为过多的奶油而感到的油腻感也被消除了，她把酒杯放到了一边儿，双手从轮椅后方搭在了达西的双肩上，身子微微拱起，把侧脸贴在了达西的头顶：“怎么办啊…我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圣骑士团的小女孩，她今天又作妖了。” 之前吃饭的时候为了不影响食欲，她一直没有和达西说这个事情，现在酒下了肚，她从神经到身体都放松了下来，这才同达西说了今天微信里，温应伦提到的事情。达西听完也是冷笑了几声：“简直就是脑子不好使，我看是圣骑士团根本就没教好，什么玩意都敢放出来。”她对于这些人的怨恨半点儿不比高雨瞳少，面对温应伦，高雨瞳说话还气一些，面对同仇敌忾的达西，高雨瞳彻底流露出了对于这个团体的厌恶。 “要不是不想惹事儿，我真想直接轰了他们老窝，几个世纪以来，连这点儿安生都不肯给我吗…” 听着高雨瞳略带委屈的声音，达西轻轻地叹了口气，抬起双手分别握住了高雨瞳放在自己肩头的左右手：“要不然…你考虑看看我之前的提议？” 在温应伦刚去上大学的时候，高雨瞳在达西家暂住了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达西就反复和高雨瞳提起过，不如跟她一起回英国，或者一起去法国，都可以，因为那里的天主教的执行力越来越差，反倒是这里，因为信仰的自由和开放，很多人开始信奉天主教，再也不是以前的那种环境了。 每一次面对达西这样的提议，高雨瞳要不就是说她再考虑考虑，要不就是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现在遇上了这些人和这些事儿，这个提议自然又一次被放到了台面上。高雨瞳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半天才开口说话：“我不能放下温应伦，我害怕再出现像之前那样的事情。” “温应伦不是阿伦，特蕾莎你…”达西语气里的急迫已经十分明显，连一旁的布鲁斯都停下来梳理羽毛，低头看向她们二人，“你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啊…” 高雨瞳回以她的是更为痛苦的语气，甚至声音里都微微带着颤抖：“不行，我真的无法离开，阿伦的事情…你知道这对我的影响有多大的，我不能让悲剧重演，况且他是伊娃的孩子…” 对于提起那段往事，达西也感觉十分抱歉，因为她能通过高雨瞳的声音清晰地感受到她现在仍旧十分痛苦，而这种痛苦中有一半，是她无法感同身受的。叹了口气，达西拍了拍她的小臂，示意她不要再去回忆过去，让她放松下来：“别这样，我不是要强迫你做什么选择，只希望你能不要再继续烦闷下去。”达西的愿望一直很简单，从她醒来之后，她就希望高雨瞳跟她回到欧洲去，在那里过她们曾经一起过过的生活，而不是在这个地方，每天看着高雨瞳为了一些不应该她烦恼的事情而烦恼。 “谢谢你…”高雨瞳环住达西的双肩，将脸埋在她的侧颈处，闷声道了句谢，更多的，她现在也无法答应达西，毕竟对于温应伦很多的照顾和纵容，都是因为对于阿伦的亏欠，让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她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高雨瞳抬起头、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两颊，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看着比平时的惨白色多了几分红晕，好像是涂抹多了的腮红一般。 “我得回去了，素描的事情，”她看了看布鲁斯，又看了看将轮椅转过来的达西，“就麻烦你们也要费心了。”达西还是有些担心，她伸出手拉住了高雨瞳的手腕：“你刚喝了酒，怎么回去？” 高雨瞳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我叫了代驾好了，这个点儿应该很多吧。”说完，她转身向房走去，她要换个衣服，收拾一下东西。达西没有跟过去，而是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躬下身子，将脸埋在了自己手掌里，随后用手掌揉了揉双眼，五指插入了头发里。看她这个样子布鲁斯也感觉很不好，他飞下来落在了轮椅的把手上，展开右侧的翅膀，安抚性地拍了拍达西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我的祖辈时代传说特蕾莎和阿伦的故事，你不该提起这个，这让她的心又重新粉碎了一遍。” 达西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可我就是想让她离开这个环境，她在那个孩子身边儿，就会不断地想起阿伦，然后越陷越深。” 布鲁斯无法否认达西所说的话，只能闭嘴不语，同时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让她放松下来。 回到房间的高雨瞳看了眼温应伦发来的消息，略微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叫了个代驾。她换好衣服，刚好接到了代驾的电话，说是已经到了指定地点，看到了她的车。 “您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高雨瞳说完之后挂了电话，拎起自己的包走了出来，“达西，我走了哦。”原本在阳台上的达西已经到了玄关处，她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高雨瞳：“路上小心，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高雨瞳接受了这个拥抱后，换好鞋子拉开了门：“拜拜，你也好好休息。”说完，关上了门。 第三十九章 风水轮流转 给司机提供了详细地址的高雨瞳在后座闭上了双眼，头顶靠在车窗的玻璃上，随着车子的颤动也一起颤抖着，慢慢地，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即使紧闭双眼，也有细碎的眼泪不断地掉落下来，直接落在了她的牛仔裤上，砸出了一个、一个小小的水渍。 在前面开车的代驾司机根本不敢多话，他甚至把车内的道路交通广播都关闭了，通过后视镜，他看到坐在后座的车主已经痛苦地弓起了后背，双手摁压在心脏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司机慢慢降低了车速，同时磕磕绊绊地问到：“女、女士，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去直接开去医院啊？您、您这个…”没等他说完，高雨瞳在后排举起左手，摆了摆，“我没事儿，您开您的车就行，我就是吃的有点儿不对劲儿了而已。”人都这么说了，代驾的司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尽力把车开得平稳一些。高雨瞳摸索着打开自己背包的拉链，从一侧的夹层里摸出了一个纸袋子，将纸袋展开口罩在了口鼻处紧紧捂住，让自己只呼吸袋子里的空气。 渐渐地，她感觉双臂和双腿的麻木感消退了下去，只有双手的几个手指还有些酸麻，高雨瞳双手抓着袋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又呼吸了几口气后，双手连同袋子都垂下来，放在了双腿上。她微微仰起头，看着车的天窗的位置，思绪却跑到了很远很远。 曾经那段苦不堪言的记忆，她并没有像其他魔女所想的那样，选择用药水去让自己忘记，相反，她甚至千辛万苦搜寻到了兴奋的怨灵之血，只为将彼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深深印刻在心里、骨头上、脑海中… 每一次的回忆对于她而言，都是一次痛苦的亲身经历，这种情绪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减。在收养了温应伦后，她便很少会想起那些事情，可是今天达西的一番话，让这段回忆再次浮出了水面。 谢过了司机帮她叫救护车的好意，高雨瞳付了钱后，独自一个人坐在车里，开着后排的车门，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她有些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回家了。 用毛巾粗略地擦了一把脸，高雨瞳直接换上了睡衣，也不管她的衣服和包被扔得满地都是，径直爬上了床。挥了挥手，窗帘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了一般，合拢在了一起，为她遮挡住了下午的阳光。高雨瞳蜷缩在被子里，将被子的上沿高高地拉倒了头顶上方，整个人都躲进里面去了。 温应伦回家时，先是被门口高雨瞳胡乱扔着的鞋子绊了一跤，打开灯，发现这一路往高雨瞳房间去的路竟然被丢了好几件儿衣服，甚至还有她的内衣。温应伦红着脸，把这些衣服都收到了沙发上，然后敲了敲高雨瞳的门，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感觉有些不妙，又敲了两下：“在吗？我进来喽？”说着，他慢慢推开了房门，发现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但还能看出来在床上的被子，被里面的人撑出了一个人形：“姐？怎么了？姐？” 他一边喊着，一边向床边儿靠近，最后直接坐在了床边，温应伦伸出手，隔着被子晃了晃高雨瞳：“姐，你别吓我，怎么了？”被子里的人似乎是蠕动了一下，但并没有出来，温应伦有些着急，他咬了咬牙，拉着被子边儿慢慢把被子拉了下来。先露出来的自然是高雨瞳的发顶，一头黑发已经被蹂躏地不成样子，发丝和发丝都缠到了一起，再往下是高雨瞳的脸和肩膀。温应伦将被子掀开的地方压了压，让高雨瞳能够自由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后，又低声询问了一遍。 “姐，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因为刚刚掀开被子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瞬，但温应伦还是发现了高雨瞳泛红的眼角，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在里面闷着了，还是其他的原因，他知道的是，自己的心跳因为高雨瞳殷红的眼角而漏了一拍。 回应他的，是高雨瞳含糊不清的哼唧，但温应伦听清楚了一个字儿，“冷”，这大热天的，又捂着这么厚实的被子，怎么会冷呢。温应伦本是习惯性地在高雨瞳的额头上摸了一把，但他立刻将手又贴了回去，同时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发烧了。” 躺在床上的高雨瞳只感觉全身酸疼的厉害，头两侧的太阳穴更是随着心脏，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地疼。她有点儿烦躁地挡开了温应伦的手，在被子里拱了拱，翻过身背对着他，含糊不清地说到：“别管我，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啧，”温应伦一下有点儿晃神了，从来都是高雨瞳照顾生病的他，他可从来没有照顾过生病的高雨瞳，他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只能回忆着之前高雨瞳照顾自己的情形，温应伦先跑出去烧了壶热水，又从电视柜下面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了两片退烧贴，拿进了房间。 好在高雨瞳没有继续把自己完全缩在被子里，温应伦绕过她的床，走到了另一边儿，在床边儿坐下后，轻轻地将高雨瞳额上的刘海撩了起来，然后在她床头抽了张纸巾，在她布满细密汗珠的额头上擦了擦。果然，这个动作引起了高雨瞳的不适，她不仅挡开了温应伦的手，还把脑袋偏到了一边。 不敢再继续给她擦汗，温应伦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退烧贴撕开后，身子压得更低，重新将高雨瞳的刘海掀开，慢慢把退烧贴从右往左贴了上去。或许是因为退烧贴本身就是发凉的，高雨瞳又烧得厉害，所以这一次她虽然皱起了眉头，但并没有躲闪。做完这些的温应伦暗自松了口气，听到外面的水烧好了的声音，他轻轻拍了拍高雨瞳的肩，低声道：“一会儿吃个药再睡，不然病好不了。” 高雨瞳似乎是含糊着应了一声，不过他没听清，就直接跑出了房间，把刚才找到的退烧药拿了出来，同时给高雨瞳的水杯中倒了些烧开的热水，看着杯中渺渺升起的白烟，温应伦只感觉自己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但还是从餐边柜下面翻出了另一个杯子，来回将水在两个杯子中倒了十来遍，又喝了一口试试，虽然有些烫，但还好是能入口的温度。 “乖，把药吃了再睡。”温应伦一边儿把水和药都拿进了高雨瞳的屋子，一边儿安抚道。床上的高雨瞳像是没听到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温应伦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到了一边，面对床尾的方向坐了下来，随后把胳膊从高雨瞳的肩膀和床之间插了过去，微微用力，将高雨瞳抱了起来，让她斜靠在自己身上，同时一手环住她的肩膀，一手把水杯先拿了过来。 “有些烫，你喝一小口先试试。” 杯子的边缘贴到了高雨瞳的下唇上，她想躲闪，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微微低下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温应伦把杯子从右手换到左手，右手则去床头柜上把药拿了过来，哄着高雨瞳张嘴把药吃了下去，又给她喂了两口水。 看高雨瞳马上要有发火的征兆，温应伦立刻将杯子先放到了一边儿，然后拉起被子，把高雨瞳的两条胳膊和肩膀都裹了进去：“睡吧，不吵你了。”说着，慢慢将她从自己的身上移到了枕头上。脑袋重新沾到枕头的高雨瞳终于是松开了紧缩的眉头，在床上挪动了一下位置，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后，沉沉睡了过去。 温应伦轻手轻脚地给她带上了房门，一时间有点儿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体素质一直不错的高雨瞳会突然病了。 醒过来的时候，高雨瞳感觉被褥里都是一股潮气，估计是自己发了汗，所以这会儿虽然身上还有些酸疼，但至少头疼好了许多，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腰上搭了条胳膊，再往旁边一看，发现竟然是温应伦睡在了自己身边儿。惊讶归惊讶，高雨瞳好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她并没有发出什么过分的声音，只是轻轻地向上挪了挪，慢慢坐了起来。 这会儿看不到手机，也没办法判断时间，高雨瞳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但具体是多长时间，她也吃不准。高雨瞳刚坐起来，她身边儿的温应伦也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愣神了两、三秒后，突然反应过来高雨瞳醒了，连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第一遍高雨瞳向旁边侧了侧脑袋，躲了过去，还没等她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温应伦直接捏着她的下巴，把左手贴上了她的脸颊，随后又贴上了额头。 “你干嘛？” 开了口，高雨瞳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完全哑了，简直就像是两张磨砂纸在互相伤害，这个声音明显把温应伦也吓到了，他收回手摸自己额头的同事，站了起来。在高雨瞳的目光中，他先是绕过了整张床，从高雨瞳那边儿的床头柜上拿了水杯，然后走出了房间，厅传来倒水的声音，之后他又带着杯子走了进来。 “喝点儿水，饿不饿？”他一边把杯子递给高雨瞳，一边儿询问到。被照顾的高雨瞳反而愣住了，她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后，摇了摇头：“不饿，还是浑身没劲儿，乏得厉害。” 温应伦又在床边儿坐了下来，看得出来，他也没睡醒，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来，点了点头：“烧这么厉害，浑身没劲儿也不奇怪，那再睡会儿吧。”高雨瞳点了点头，仰起脖子把杯子里的水都喝完后，放在了一边儿。温应伦探头看了一眼，冲杯子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问到：“还喝吗？” 高雨瞳一边摇头，一边掀开被子下了床，温应伦连忙也站了起来，一副看家护院的样子，问她要去干嘛。 高雨瞳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去厕所…” “哦，哦…”温应伦没想到这儿去，闹了个脸红，好在晚上天黑也看不出来，等了一会儿，高雨瞳踩着拖鞋又走了回来，重新缩进了被子里，温应伦也跟着重新在床的另一边儿躺下。高雨瞳有些惊讶，但又没觉得哪里不对，一边想着，一边又睡了过去。 第四十章 包心的肉丸焗饭小心烫呢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没多久，高雨瞳便从睡眠模式中切换了出来，大约是因为昨天发过汗，现在即便身上还有一丝乏力，至少头没有再昏昏沉沉的。高雨瞳想坐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腰上搭了只手，肩膀上也抵着个什么东西。高雨瞳把没有被压住的右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揉了揉眼睛，随后微微用力，测过身子，一点点从温应伦的钳制中退了出来。 看起来温应伦昨天也没怎么睡好，这会儿还皱着眉头，而且他整个人是睡在被子外面的，高雨瞳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耳朵和脸颊，发现冰得厉害。但是这会儿被子已经完全被他压在了身体下面，高雨瞳想了想，没穿拖鞋，光脚跑去温应伦的屋子，把他的被子抱了过来，给温应伦盖上后还帮他把原本搭在脸颊上的被子边缘压到了下巴下面，让他睡得更舒服些。 做完这些之后，高雨瞳退出房间并且关上了门，她这会儿才有空去摸一摸自己的脸颊，虽然温度已经褪了一些，但还是感觉烫得厉害，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平时无论春夏秋冬都冰凉凉的耳垂，这会儿也一反常态地和手掌一个温度了。 动作有些夸张地垂下头叹了口气，高雨瞳还对于发现温应伦跟自己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上这件事儿，不是很能够接受，虽然她在被子里面，温应伦在被子外面，但怎么都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摇了摇脑袋，高雨瞳把心里那种怪诞到微微发酸的感觉撵出了脑子，转身走近厨房，准备给自己熬个白粥，再炖个汤、做个肉丸焗饭什么的。 而此时，卧室里的温应伦已经睁开了眼睛，其实刚才高雨瞳起来的同时，他就立刻清醒了过来，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直接睁开眼睛，而是听着高雨瞳跑了跑去地给自己盖上了被子又离开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和自己的姐姐在一张床上醒来，这其实真的是一件挺尴尬的事情，特别是…温应伦在被子里又蜷缩了一下，他刚睡醒时的那个姿势，简直就是抱着高雨瞳在睡了一晚的架势。温应伦也叹了口气，索性把脸都埋进了被子里，本想把脑子里绮丽的想法都撵出去，结果他刚低下头，鼻尖便碰到了被他压在身下的，高雨瞳之前盖过的被子。 只属于高雨瞳身上的糖果的甜香味瞬间席卷了温应伦的整个嗅觉器官，连带着侵入了他的脑子，温应伦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又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整个肺部、每一个肺泡内都充盈满了这种香味。 在这种甜香味中，温应伦又睡了个回笼觉，再次醒来的时候，肉丸的香味已经从厨房传了过来。他爬起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了厨房。高雨瞳听到了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后并没有回头，而是把手抬起来，招了招，示意温应伦过来。 “怎么了？温应伦从善如流地走到了高雨瞳身边儿，还以为她有什么活要布置给自己。没想到高雨瞳用筷子从锅里戳了个肉丸出来，递到了他嘴边儿：“尝尝。”温应伦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一口将丸子咬到了嘴里。 “哎，烫！” 等高雨瞳开口的时候已经晚了，丸子里包着的芝士裹挟着可怕的温度，在温应伦的嘴里横行霸道，瞬间他的脸就涨红了不止一个度。一边咀嚼一边哈着气，温应伦硬是忍着烫，把这一口丸子吃到了肚子里，看得高雨瞳目瞪口呆：“你、你这也太拼命了吧。” 温应伦没搭理她的调侃，拍了拍她的肩，示意自己先去卫生间洗漱了，然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等温应伦洗漱完坐在桌子边儿的时候，肉丸饭和西红柿牛肉汤都被端上了桌子，而高雨瞳面前却只有一碗白粥，和一小碟橄榄菜。温应伦有些奇怪，看着高雨瞳，示意她来一勺肉丸饭，没想到却被高雨瞳拒绝了：“还在烧，不大想吃牛肉。” “我可以陪你喝白粥的。”温应伦铲起米饭的同时，把肉丸的汤汁也盛到了勺子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这一勺内容丰富的午饭送进了嘴里。高雨瞳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假装冷笑了一声：“得了吧，你难得从学校回来，再让你陪我喝稀饭，我怕你跟你室友说我虐待你。” 温应伦笑了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喝了一口汤：“不会的，他们都还挺喜欢你的。” 高雨瞳耸了一下肩，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温应伦也没有继续，反而是换了个问题：“怎么会突然发烧呢？”高雨瞳吃饭很细致，她用勺子的边边盛一点点橄榄菜，然后再去盛白粥，这样粥水会把橄榄菜逼退到勺子里面去，这样每一口吃完，留在碗里的还是洁白的粥。但是听到这个问题，高雨瞳拿勺子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一小撮橄榄菜连带着油，一起滴在了碗里的粥的表面上，在高温下，油渍迅速晕开。 “可能…吃错东西了吧。”她匆忙低下头，把那一口橄榄菜连着下面的白粥一起盛了起来，但碗里还是沾上了油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失去了胃口，拿着勺子在碗的上空犹豫了几下，还是放了下来。 “怎么不吃了？”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白粥，温应伦也停下了勺子，微微侧过身面向高雨瞳，“是我问的问题，影响你的食欲了吗？” 在这一点上，高雨瞳是个十分任性的人，但凡心里或者身体有一点儿不舒服，就什么东西都不愿意吃，哪怕上一秒还在胡吃海喝，下一秒只要心情不好，就能立刻放下筷子。看她这个样子，温应伦马上反应了过来，他舔了舔嘴唇，感到特别抱歉：“对不起…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跟你说这个的。” 高雨瞳并没有否认她自己的情绪不好，只是眼神飘向没有温应伦的那边，浅浅地叹了口气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儿，真的是最近有点儿累到了，你先吃。”说着，她就要站起来离开餐桌，结果被温应伦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肩膀：“不行，你吃的太少了，等粥凉了你更有理由不吃东西了。” “可是我真的没胃口。” 因为发烧的缘故，高雨瞳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所以被温应伦摁在位置上后她也没有反抗，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里读不出任何情绪。温应伦被她这个眼神吓了一跳，简直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吓得他不自觉地收回了手。高雨瞳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抿了一下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了半分钟，她叹了口气，还是起身离开了餐桌，回了自己的房间。温应伦几口把碗里的饭扒拉完后，又把汤和里面的牛肉吃完，一边擦着嘴，一边走近了高雨瞳的房间。果然，她又站在窗边儿发呆，午后的秋日养过给她的周身蒙上了一层金边儿，看起来更加纤细了。 温应伦没有走到她的身边儿，而是在高雨瞳身后一步的距离停住了，他看着直挺挺站着的高雨瞳，发现自己好像又长高了，高雨瞳的头顶大约只到他嘴巴的位置。目光继续下移，她的头发好像是长了一些，已经到后背的中间了，再往下是空落落的居家服上衣的下摆，继续往下是垂在身侧的手腕，最后是裸露在外的脚踝，骨节明显到让温应伦感觉自己伸手去握，只能握住一把骨头。 鬼使神差地，温应伦先前走了两步，分别从两边伸出手臂，环住了高雨瞳的肩膀，同时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她的侧颈。高雨瞳在此之前明显是在愣神，因为温应伦刚刚碰到她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她身体震动了一下。 “怎么了？”高雨瞳轻声询问，同时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环住自己的胳膊，半开玩笑道：“你是要勒死你姐姐我吗？”没想到温应伦反而更加用力地收紧了双臂，高雨瞳感觉自己的肩膀都有些被挤压的感觉，但她并没有阻止温应伦，反而是用右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一时间，屋内安静地只有阳光流动的痕迹，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应伦才慢慢松开了手，高雨瞳感觉他先前贴着自己呼吸的地方的温度比周围其余的皮肤要高得多。高雨瞳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僵硬的胳膊，转过身看着温应伦，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怎么了。 “没…没什么。”其实温应伦真的没什么事儿，就是看到她的那个背影，突然感觉高雨瞳离自己很远，于是身体先于脑子一步，上手拥抱住了她。高雨瞳似乎也很容易便接受了这个理由，送了一下肩，岔开了话题：“之前秋白曼那个事情，后来怎么处理的？” 温应伦摇了摇头：“没什么后来，她不来烦我我也不会去找她。”高雨瞳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她把手机从枕头边儿拿到手里，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叫住了准备离开她卧室的温应伦：“你们十一放多久，你准备怎么安排啊？” 第四十一章 锅子不是锅子，盖子不是盖子 被问到的温应伦在门口顿住了脚步，挠了挠头，“下周一周二上课，然后就都放假了，还没想好要去干什么。”最近秋白曼的事情弄得他有点儿焦头烂额，确实还没有考虑好该怎么过这个大学以来的第一个十一，温应伦转过身看向高雨瞳，等着她继续这个话题。 没想到高雨瞳抿着唇点了点头，只说了句“知道了”，后面便没有了，温应伦愣了一下，眨巴了两下眼睛，放弃了继续沟通的打算，打开房门侧身靠在门框上，向厅抬头示意了一下：“把粥喝完吧，还没凉。”不知为何，那个从背后而来的拥抱之后，高雨瞳突然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点了点头，贴着温应伦出了房间，重新坐在了餐桌边儿。 晚饭后，温应伦例行上了游戏，而高雨瞳在厅并没有看书或者看电视，而是拿着平板一直在敲敲打打，间或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温应伦出来给自己杯子里添水的时候顺路看了一眼，发现她上的都是些平时没见过的网站，笔记本上记得东西也如同鬼画符一般，让他看不明白。高雨瞳似乎是笃定了他看不懂，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偏着脑袋，把写了大半夜的纸从各个方向又看了一遍，温应伦还是放弃了了解这上面的内容的打算，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房间。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的时候，高雨瞳也停下了笔，直起身子一边用左手按摩着酸胀的右侧肩颈的肌肉，一边看着他消失不见的那个位置。大概过了五六分钟，高雨瞳才重新将目光落在平板电脑上，继续着刚才的摘抄和记录。 因为不想打扰温应伦，高雨瞳做完自己的事情，喝了半杯水，就回到了自己卧室的房间床上，用薄被盖着腿和肚子，倚在床头看书，倒不是什么高深的书籍，只是一些名人的回忆录，最近她有点儿沉迷于这个，把好多之前买了但一直没看的书都翻了出来，在床头堆了一摞。 正当她感觉自己眼睛越来越沉，马上要被周公的棋子砸中的时候，卧室的房门突然响了一声，很轻地碰到了后面的门栓。她抬起眼看去，发现温应伦一手端着杯子，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好像在捧着什么东西。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恐怕吵到了高雨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走进来，坐到了高雨瞳的床边儿。 高雨瞳伸出手，先把他掌心的两片药接了过来，然后又接过了杯子。杯子里并不是热水，而是冒着热气的牛奶，看来刚刚从厨房传来的轻微响动，就是温应伦在热牛奶。“吃了药再睡吧。”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好像是希望自己的出现不要打扰到高雨瞳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在她的注视下，高雨瞳先喝了一口牛奶，随后仰头把药送到了嘴里，咽下去后又喝了几口牛奶，随后将杯子放在了一边儿。 “不管我了，你去玩你的吧。”对于温应伦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高雨瞳还有一点点不适应，今天中午起床时，在自己肩头倚靠的温应伦的睡颜，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搅地高雨瞳的心脏都漏了一拍。温应伦站起身，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绕过床尾，反而在另一边儿坐了下来，甚至脱了拖鞋，直接盘腿坐在了床上：“你睡，我看着你睡着我再回去。” “不、不用…”高雨瞳发现自己都被惊得差点儿结巴了，她连忙摆了摆手，“你在这儿我更睡不着了。” 可是温应伦很固执地摇了摇头，“我不发出声音，也不乱动，不会打扰你，你睡吧。”虽然是个小辈儿，但是他说这番话的语气丝毫没有给高雨瞳反驳的机会，他甚至转过身，面向高雨瞳点了点头，“睡吧。”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高雨瞳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一圈，只能点了点头，抬手关了屋顶的大灯后，缩到了被子里。这个过程中，她明显感觉到温应伦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虽然明知道在黑暗中他不可能看清楚自己的表情，高雨瞳还是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希望他认为自己睡着后，能够尽快离开。 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男性如此亲密地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在一个房间里呆着了，高雨瞳发觉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这会儿都被温应伦吓得烟消云散，不免轻声叹了口气。 “真的睡不着吗？” 静谧的夜中，温应伦的声音像是有实质感似的，静静在她耳边流淌，抚过她的眉眼和脸颊，高雨瞳放弃般地睁开了双眼，借着透过窗帘的微弱月光，注视着温应伦的身影轮廓：“是啊，有些睡不着了。” 似乎温应伦就是在等她这句“睡不着”，高雨瞳的话音刚落，温应伦便扭过身子，神长胳膊拉亮了床头的台灯，然后他又向床头的方向挪了挪，把灯光完全挡在了背后。高雨瞳眯了一下眼睛，但很快适应了这种昏黄的氤氲灯光，她提起眼皮，示意温应伦，可以继续谈话了。 因为是背对着灯光，温应伦脸上的表情她只能看个大概，但高雨瞳明显能感觉到他不同于以往的认真和温柔。 “秋白曼的事情，你怎么看，”不等高雨瞳回答，温应伦又加了一句，“我是说，作为高雨瞳，而不是魔女高雨瞳。” 一开始，高雨瞳并不理解这句话，但随着温应伦的表情越来越轻柔，她突然想明白了面前这个小子到底想问什么。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像是在两人之前竖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高雨瞳反复斟酌后，缓缓地开了口：“作为魔女，我只知道她很危险，她和秋力言一定还有什么后续的计划，是我没有发现的。作为高雨瞳…”停了很久，若不是她一直在眨着眼睛，温应伦都怀疑她是不是睡不过去了，她才继续说到，“抱歉，我没法做这个假设。” “什么？为什么？” 嘴巴总是快脑子一步，当大脑还在分析和解析这句话的时候，温应伦的嘴巴已经处于本能地发出了提问，他感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厉害，而高雨瞳则听出其中不易察觉的一丝惊慌。 接下来，高雨瞳发出的声音对于温应伦而言，都好像是蒙在罩子里说话似的，有些不清楚，但一字一句又分明地钻入了他的耳朵，到达了他的脑子。 “高雨瞳对于我而言，只是一层皮，一个身份，你让我用一层画皮去告诉你我的真情实感，不觉得很奇怪吗？我首先是个魔女，其次…也只能是个魔女。” 并非不知道温应伦在想什么，相反，或许他闲杂自己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但是高雨瞳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半晌，屋子里静得像是没有人一般，直到肺里疼得厉害，温应伦才发现自己从听到高雨瞳的回答开始，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睡吧。”说完，像是不愿意继续让高雨瞳看到自己似的，他伸手关闭了台灯，但并没有从床上离开。 高雨瞳也不好再撵他离开，只能尽量忽视房间里这种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和有些沉重的呼吸声，不断强迫自己放松着大脑。 或许是药物的原因，或许是她真的太累了，大约十分钟之后，高雨瞳紧绷的身子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的温应伦才敢略微地活动一下脖子和肩膀，因为他知道，高雨瞳已经睡着了，否则她是不会在任何一个面前完全卸下防备的。 睡梦中的高雨瞳看起来格外地年幼，温应伦的思维突然天马行空起来，他想，五六年之后，恐怕自己和高雨瞳上街去，都没法叫的出口姐姐了。可是，不叫姐姐又能叫什么呢，他的思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得不到答案，最终他还是选择放弃了。 犹豫了几秒钟，温应伦还是伸出手，在高雨瞳的侧面上用掌心轻轻地抚过，顺着滑到了她的下颌骨和耳垂后方，她的皮肤还有些发烫，不知道是因为盖了被子的关系，还是烧没有全退。手掌在那儿停滞了一小会儿，温应伦很轻地叹了口气，同时收回了手。他扶着床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因为找不到拖鞋，他索性光脚走到了门边儿，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 当房门被掩住的瞬间，一声细不可闻的呼唤从房间里传了出来，温应伦关门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如此僵持了几秒钟，他还是将门关好后，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电脑已经进入了休眠模式，他也无心再打游戏，摁了总电源后，温应伦揉了几下头发，把内心麻烦的感觉驱散了一些后，换上睡衣躺到了床上。 那声梦呓一般的呼唤，直到睡着前，都一直在温应伦的耳边回响。 “阿伦……” 第四十二章 魔女的谏言 相比于周内，周末的时间总是让人感觉过得特别快，温应伦感觉还在家里没怎么呆，高雨瞳便计划着吃完晚饭要送他去学校了。“你是不是赶我走…”喝着排骨汤的温应伦瘪着嘴，看起来委屈极了，把已经吃完东西，正在喝水的高雨瞳给逗乐了：“哪儿能啊，你不是马上就放十一的假了吗，到时候再好好在家呆一呆吧。” 说到这个，温应伦突然沉默了一下，高雨瞳偏了偏脑袋，头向右侧倾倒了一点儿，想去看低着头的温应伦的表情，却被他举起的汤碗给盖住了。“我和朋友想出去玩。”喝完汤，温应伦擦着嘴，闷闷地说到。高雨瞳倒是没弄明白他在不高兴什么，眼睛看了看右侧，又回到了温应伦身上：“昂，去呗，票什么的都买了吗？准备去哪儿？” “你…不想让我跟你一起过十一吗？” 温应伦总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地方委屈难过了，只能小心翼翼地扯着准备收拾碗筷的高雨瞳的衣摆，晃了晃。高雨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在脸上挂了个浅浅的微笑：“不是你说要和朋友出去的嘛，我再留你，就不合适了。” 说完，高雨瞳把碗筷都端进厨房，放在了水池里，挽起袖子准备希望，温应伦突然跟了进来，倚在一边儿的台面边上，直勾勾地盯着高雨瞳。即便看不到他的眼神，高雨瞳还是感觉这样的目光让她有些不适，甚至不免缩了缩脖子。温应伦像是故意的一样，走到了高雨瞳背后，贴着她的肩膀伸出手，见水龙头拧到了热水那一边。 燃气热水器的声音甚至盖住了他的心跳，温应伦做完这些后只后退了一小步，他看着扎起头发后高雨瞳纤细的后颈，脑子里都在放空。“怎么了？”洗完手的高雨瞳转过身，被身后的温应伦吓了一跳，抬手直接把没擦干的水弹到了他脸上，“想什么呢？” 被惊了个激灵的温应伦抹了一把脸，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厨房门口，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着正在冰箱里找什么的高雨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拿着巧克力的高雨瞳还以为他也想吃，又倒了两颗巧克力豆出来，捧在手心里，伸到了他面前。温应伦看着面前的这只手，又看了看一脸不明所以的高雨瞳，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巧克力豆后，转身走回了自己房间。 “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去学校啊。” 高雨瞳的声音被他扔在了身后，不过就算没有什么表示，十五分钟后，高雨瞳还是站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催促他该去学校了。温应伦正拿着手机躺在床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他愣了两秒，才从床上坐了起来，跟着高雨瞳出了门。 小小的行李箱里放了几件儿暖和些的秋装，甚至连这个行李箱都没有塞满，本来高雨瞳说要多拿一些，但温应伦以“自己总能回家”，“寝室没地方放”等理由拒绝了。高雨瞳自己也换上了厚衣服，虽然还露着脚踝、手腕，但至少身上看起来已经暖和了很多。 “你生日也快乐，今年想要什么？”高雨瞳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温应伦，摇下副驾驶位置的窗户，身子向那边侧了侧，问到。挠了挠头，温应伦其实都没感觉马上要到自己的生日了，他的眼睛左右瞟了几下，还是没有想出来。高雨瞳可能看出来了他的为难，摆了摆手：“没事儿，你慢慢想，想到了跟我说就成。”说完，她又向学校的方向扇动了几下手腕，示意温应伦赶紧进去。 关上所有的窗户后，车内的空气完全归于平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高雨瞳的车速也开得不快，突然之间她也不想回那个空落落的屋子，她想出去走走，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应该去哪儿。 不知不觉间，她还是把车开到了酒吧一条街，犹豫了半分钟，高雨瞳停好车，步行进了这条休闲的街区，倒不是为了喝酒，只是她现在暂时不想回那个空房子而已。如果高雨瞳能够预料到自己之后会遇到谁，他一定会命令自己立刻、马上向家的方向出发，绝对不会出来！ 顺着送到自己面前的柠檬水看上去，高雨瞳在昏暗的灯光里甚至翻了个白眼，秋力言丝毫不介意的样子，直接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一个人？”歌手清唱的英文歌曲是高雨瞳没听过的，声音不大，她却恨不得现在冲上去直接换成暴躁的摇滚乐，好让她不用去听面前这个人说鬼话。 对于她的这种不待见，秋力言早有预见，他无所畏惧地笑了笑，同时举起手中的酒杯向高雨瞳示意了一下，不等她回应，自己便抿了一小口后，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你太紧张那个孩子了，秋白曼的事情…我向你保证，那是个意外。” “意外？”高雨瞳毫不气地冷笑了一声，“你认为我会相信你？” 不同于圣骑士团和天主教，他们铲除魔女只是为了排除异端，而他们独立个体本身是对魔女这个群里没有什么感觉的。而魔女却因为仇恨的关系，很难正常地去面对任何一个和圣骑士有关系的人，高雨瞳没有直接转身离开，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秋力言耸了一下肩膀，表情甚至称得上是无辜，他将左右腿的上下换了一下后，双手交握放在了大腿上，同时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你不该相信我，但我说的确实是实话。如果要动手，也是我们直接向你动手，那个孩子只是个普通人，我们的教义是不允许我们胡来的。” 他不说这个还好，反复提起温应伦的事情，简直就是在挑衅，高雨瞳闭着眼睛吸了好几口凉气，才把心头的怒火勉强压下去了一些，她睁开眼睛，原本焦糖棕色的瞳孔已经深地仿佛链接着黑洞一般，秋力言还没来得及躲闪，便感觉身体僵硬，连眨眼都无法坐到。 “我，警告你，离温应伦远一点儿，让你的女孩也和他保持一个，不会激怒我的距离，明白吗？” 秋力言像是被迫，又像是自发地，硬着脖子点了点头。魔女的谏言，这种一直被所有圣骑士团成员以为是传说的事情，他竟然真的遇到了。高雨瞳看到他的反应后，冷笑了一声，拎起包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个清吧。等她走了大概三五分钟，秋力言才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掌控，他喘了两口粗气后，突然笑了出来：“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特蕾莎…” 离开了的高雨瞳并没有去开车，而是转而走进了旁边一家火锅店，她喝了酒，而且她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允许她再有大量的消耗，所以她挑选了一个人多一些的地方，想好好休息一下。 一个人吃火锅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点完菜后，高雨瞳有些疲惫的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同时一边儿捏着自己的眉心，一边向两侧活动肩膀。 魔女的谏言。 那是一种完全不依靠魔药和法阵的，类似于催眠的一种…违规操作，因为这会大量消耗魔女的精力和体力，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甚至她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什么。但高雨瞳认为这一次的使用是必须的，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秋力言和他手下的那个小丫头片子，都不会再敢去招惹温应伦了。 边打游戏边和室友们闲聊的温应伦突然觉得心头一暖，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脏扩散开来，直到全身上下、四肢末端。他抿了抿嘴，空出一只手拿过了一边儿充着电的手机，点开微信，发了条语音过去。 坐在他背后看书的张博文听到，向他的方向转了转头，笑道：“你这是关心你姐，还是关心女朋友呢？”对于他的调侃，温应伦没有回头，只是微微耸了一下肩，没有接话。 高雨瞳将语音转化为了文字，很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她笑着摇了摇头。 “到家了吗？晚上别乱跑了。” 将刚上来的火锅和六盘笋尖都拍成照片，高雨瞳一边儿笑着一边儿把照片传了过去，然后还敲打了一句话，也发了过去。 电脑屏幕上水晶炸开的动画已经暂停了，极大的“失败”二字在上面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可是本就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温应伦这会儿更是没搭理耳机里朋友让继续再来一把的声音，反而把照片放大看了好久，不免苦笑了一下。 “背着你出来吃独食了，让你过过眼瘾。” 看着这句话，温应伦觉得这几天压在心头的重石终于移开了，虽然他至今为止都不知道这几天他自己到底在和高雨瞳闹什么别扭，但至少现在两个人还是如常地说话交流，这对他而言，暂时就足够了。 回了一个“你走”的表情包，温应伦放下手机，没有再去看它。 另一边儿，高雨瞳把一整盘子的笋尖都下到了火锅里，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锅底，她感觉酒劲儿有一点点上了头，至少神经不再是紧绷着的了。 第四十三章 向着假期出发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还没等温应伦想好到底要不要和室友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十一假期转眼就到了，九月三十号的晚上，温应伦直接被寝室其余三个大老爷们摁在了椅子上，一副严刑逼供的架势。 “说，你不跟我们出去玩，你到底要干嘛？是不是要造反？” “我女朋友都来了，大伙一起出去玩玩呗，老温你别扫兴啊。” “一起呗，你要是担心姐姐，不行把她也叫上啊。”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温应伦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炸了，他看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和下面正在收拾的行李，一时间也有些犯难。他并不是不想跟室友们一起出去玩，毕竟难得的假期，四个人又是早早都说好了的。但是他又实在担心最近自己和高雨瞳的关系，所以去泡温泉的邀请也一直没有跟她提过，才导致事情会一直拖到现在。 张博文向后倚在桌子边儿，顺着温应伦的目光看到了他的手机，想了想，张博文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要不你先给姐姐打个电话，看看怎么说？”说着，他还把拿着手机的手又向温应伦伸了伸，好像他不打这个电话，他就准备这么一直举着一样。 寝室另外两个也不是安生的主儿，吴鑫笑眯眯地拍了拍温应伦的肩：“就是，你姐来了还可以和我女朋友住一起，这样你就不用独守空房了。”张博文抬了一下眉毛，似乎是想反驳他这句话，但在吴鑫随后偷来的目光中，他还是把到嘴边儿的调侃咽了下去。 看着这些人一唱一和的样子，温应伦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了手机，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长摁通话键“1”，把电话拨了出去，一时间，寝室里只能听见电话等待被接听中的电子音。响了三声之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怎么了？要我去接你吗？” 高雨瞳那边很安静，感觉应该是在家里，她说完这句话后，温应伦摇了摇下唇，嘴巴张开了一瞬，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旁边的吴鑫使劲儿给张博文递眼色，他笑了一下，突然弯下腰，冲着手机喊到：“姐，我们出去玩，你来不来啊！”他这一嗓子不仅把面前的温应伦下了一跳，连忙捂住了手机听筒，就连电话那边的高雨瞳也“啊”了一声，表示惊讶。 “你别吓着我姐了一会儿。”温应伦毫不气地抬腿用小腿撞了一下张博文的小腿，“收声儿，我跟我姐说。” “怎么回事儿啊？”这一嗓子之后，电话那边只传兮兮索索的声音，高雨瞳把手机从耳朵边儿拿下来看了看，发现仍旧是通话中，信号也没有问题。她重新把听筒贴到了耳朵上，“到底怎么啦？” “姐…”就算再不愿意，温应伦还是磕磕绊绊地开了口，“那个，我们寝室，想去泡温泉，你…哦，那个吴鑫的女朋友也来，你、你要不要来。” 完全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你们一群小屁孩去玩，我跟去凑什么热闹啊。” “姐，你就来吧，你来了和我女朋友住一起。”不仅是张博文，吴鑫也开始对着电话和高雨瞳开始隔空交流。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笑声，高雨瞳似乎是被他们逗乐了：“那我更不去了，妨碍人谈恋爱是要遭驴踢的。” “看吧…”温应伦看着面前三个人，对他们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我就说我姐不会去了。” “那你再跟她说说，没你是真的不好玩啊。”张博文反过来用自己的小腿撞了一下温应伦的，低声跟他说到，“再说说，再说说。” 叹了一口气，温应伦舔了一下嘴唇，重新把手机放到了耳朵边儿：“姐，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不然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高雨瞳，一时间耳机听筒里只有微弱的电流的声音，高雨瞳那边安静地连呼吸声都没有。 就在温应伦他们几个都准备放弃了的时候，高雨瞳突然“嗯”了一声，“那明天早上出发吗？可是我车可能坐不下啊。” “啊？”意料之外的答复，让温应伦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张博文手快，直接抢过了电话，“姐，我们明天坐大巴一起去，你要不委屈一下，跟我们坐大巴？” “也行，”高雨瞳明显听出来电话那边换了人，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变了，莫名让张博文感觉有些冷漠，“本来想开车带你们，这样方便一点儿，那明天几点呢？” “一会儿我把时间发你微信，”温应伦夺回了手机的话语权，并且用没拿手机的那边身子对着张博文，一副防贼的样子，“要去泡温泉，你看着把衣服什么都带好。”高雨瞳那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们一群男生出去玩，会选择这么一个养生的项目，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电话挂断之后，温应伦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地上的行李箱，愣了半分钟的神后，把一些衣物挑拣了出来，同时把另外一些泡温泉要拿的东西放了进去，小小的箱子明显塞不满，还空了三分之一的地方。除了吴鑫，其余两个人更方便，只背了个大包，就放下了全部的东西，只有吴鑫和温应伦临了箱子，只不过一个是给女朋友拎，一个是给自己准备的。 收拾完东西，温应伦把时间、地址和温泉的注意事项一并发给了高雨瞳，很快，他收到了高雨瞳回的一个“好”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寝室的大伙儿第一次一起出去玩，四个人昨天聊到了很晚，要不是张博文定了闹钟，恐怕几个人都要睡过了。赶到车站的时候，吴鑫先看到了站在车站边儿的自己的女朋友，立刻快步走了过去，接过了女友手里拎的塑料袋，透过袋子能看出来大部分都是些零食什么的。 温应伦环顾了一下周围，却没有发现高雨瞳的身影，他拿出手机真准备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只手从自己后侧滑过右耳贴了上来，但碰到自己脸上的并不是手掌心那种软软的感觉，而是一个热乎乎的塑料杯子，扑鼻而来的豆浆的香味，很快让他感觉到自己没吃早饭的肚子正在“咕噜、咕噜”地叫着。 面前四个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他接过豆浆转过身，果然看到拎着好几份早饭的高雨瞳笑眯眯地正看着他，她的墨镜被推到了上面，像是发卡一样在头顶作为了装饰，整个人打板地懒散又休闲，看起来就有种没睡醒的感觉。没有再看温应伦，高雨瞳把手里的早饭分给了大伙儿，这才拿着四个包子又转过来面向温应伦：“估计你们就没吃早饭，你三个包子够了不？” 看着并不是很大的包子，温应伦点了点头，先把手上的豆浆用吸管戳开后递给了高雨瞳，高雨瞳也用另一个塑料袋单独拿了一个包子出来，其余的都给了温应伦。两人并排站在其余四个人后面，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包子啃了一半，张博文突然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高雨瞳旁边，同时向看向自己的温应伦示意，让他把林信也拉过来。温应伦笑了一下，先是拉了一下高雨瞳的袖子，示意她站到自己左边儿来，随后他伸出手，勾住了林信衣服后面的帽子，一点点把他拉了过来，填补了自己和张博文之间的空缺。 细嚼慢咽的高雨瞳看着这群小孩子玩闹，感觉今天的阳光都暖软了起来，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十九岁，眼里不自觉地充满了向往。 很快，吴鑫和他的女朋友发现了其他几个人“孤立”他们的小把戏，吴鑫一边儿接过女朋友吃完后剩下的垃圾，一边儿“哼”了一声：“你们这群单身狗，就是嫉妒。”说着，偏头在他女朋友的嘴上亲了一下，逗得他女朋友一个劲儿拍他的胳膊：“我嘴都没擦呢，你别闹。” “那我也不嫌弃。”大概是怕大伙儿还没吃饱，吴鑫毫不气地给其余几个人塞着狗粮，张博文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搭理他，林信更夸张，直接做了个反胃的表情，右手搭上张博文的肩嚷着：“不行了不行了，刚刚的早饭要白吃了。” 原本在一边儿看热闹的高雨瞳突然被温应伦一把搂住了肩膀，之间温应伦估计仰起头，用鼻孔对着吴鑫，闷声闷气地说到：“我有姐姐，要什么女朋友！” 即便知道是玩笑，面对其余几个人的起哄，高雨瞳的脸还是微微红了起来。她在下面用鞋跟踩了一脚温应伦的小白鞋，假装生气道：“反了你了？找打是不是？” 温应伦立刻收回手臂，一副怕了她的样子，抱着脑袋：“姐，姐我错了姐，你饶了我！” “行了，”张博文从背后给了温应伦一下，让他别闹了，“车来了，上车。” 按照配置，六个人纷纷落了座儿，吴鑫以他女朋友容易晕车为由，占据了前面一点儿的位置，林信和张博文紧随其后，最后面的，就是温应伦和高雨瞳了。温应伦把行李都放好之后，高雨瞳已经在里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正把从头顶取下来的墨镜带到眼睛上。 “要不要把窗帘拉上？”温应伦一边儿坐下，一边儿询问到。高雨瞳摇了摇头，用左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墨镜，表示自己早有准备。 车上三个小时的时间真的十分无聊，除却最开始一个小时，车里还有聊天和吃东西的声音外，到了后来，大家几乎都睡着了，连高雨瞳也不例外，她的脑袋垂着，一点、一点的。温应伦看了看她，又看看了前面姿态各异、已经睡着了的四个人，心里突然打起了鼓，像是做贼一般，他向后靠了靠，然后伸出手来，把高雨瞳的脑袋靠到了自己肩上。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醒了高雨瞳，另一只手甚至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因为他害怕巨大的心跳的声音，也会被她听到。 所幸，靠上来的高雨瞳只是侧了侧脑袋，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并没有任何醒来的意思。 第四十四章 度假温泉 高雨瞳也不知道这几天是干什么去了，从来浅眠的她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快到目的地才醒过来，一车人也都差不多行了，只有吴鑫的女朋友，还枕在他的腿上迷迷糊糊地不愿意起来。高雨瞳睁开眼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是倚在了温应伦的肩膀上，她抿了一下嘴唇慢慢抬起了头，发现温应伦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看起来还没有睡醒。 说不清心里是有些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她把墨镜重新戴好，并且从前排后边的网兜里把自己的保温杯拿了出来，里面的水还是温了，喝了两口之后，干涩的嗓子立刻得到了缓解。温应伦其实根本没睡着，他开始一直看着高雨瞳，后来脖子有些受不了了，才向后仰着闭目养神起来。高雨瞳醒来后刚离开他的肩膀，他立刻就感觉到了，鬼使神差的，他并没有张开眼睛，而是等了一会儿，才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和高雨瞳打了招呼：“马上就到了吧？” 看了看窗外明显进入旅游景区的感觉，高雨瞳点了点头，同时拿了瓶水递给温应伦，抬着手示意他稍微喝点儿水。 大家拎着行李三三两两地下了车，两个女孩在外围一点儿的地方站着，等男生们把箱子拎过来，吴鑫的女朋友显然对这个他们口中的姐姐有些好奇，搭话到：“你是…”高雨瞳回以了一个温和的微笑，指了指正在车边儿弯腰找箱子的温应伦：“他的姐姐，之前跟他们寝室的人打过几次照面儿，所以认识。”女孩点了点头，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酸奶来，递给高雨瞳：“要吗？” 其实这些东西高雨瞳是不喜欢喝的，但是看着阳光下女孩闪闪发光的眸子，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并且道了谢。 “我叫吕清盈，”她一边掰了一个吸管递给高雨瞳，一边自我介绍到，“你叫我盈盈也行。”高雨瞳结果习惯插在了酸奶里，点了点头，“我叫高雨瞳，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姐姐也行。” 吕清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有点儿羡慕地“啧”了一声：“完全看不出来是姐姐，感觉你跟他们年纪都差不多啊。”高雨瞳笑了笑，对于这种恭维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耸了一下肩，把原因归结于自家抗衰老的基因比较强大上。他们四个很快拿着行李过来了，温泉酒店的住宿是已经开好了的。分房的时候，吕清盈还开玩笑要和高雨瞳睡一个屋子，委屈地吴鑫嘴都瘪了，她才笑着挽住了自己男朋友的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不会不要你的。” 因为一次来的人有些多，他们俩先上了电梯，留下其余几个人在大堂有些不知所措，还是高雨瞳先从张博文手里抽出了一张房卡，冲温应伦勾了勾手指，示意他给自己把箱子提好。张博文和林信对视了一眼，互相嫌弃地拥抱了一下，张博文有点儿惨兮兮地开口：“这几天，就只能委屈你了。”林信也假模假样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不委屈，跟着你，怎么样都可以。” “你俩可快行了吧，早饭都要吐出来了。”温应伦摁了电梯后，回头调侃到，“再不过来，你们就自己坐下一班电梯了。”他们两个人这才背着包跟了上去。 屋子是日式结构的，温应伦挠了挠头，一时间还真有点儿无从下手的感觉，倒是高雨瞳十分大方，指挥着他先把行李箱放好后，开始把洗漱用品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那个…姐，”温应伦环视了一圈，发现屋里只有一个榻榻米，他走过去打开柜子，也没有在里面发现多余的被褥，“晚上怎么睡啊？”收拾完洗漱用品，从卫生间出来的高雨瞳拖鞋也走近了屋子里，挑了一下眉毛，同样环视了一圈屋子，突然狡黠地笑了笑，指了一下推拉门外的门厅：“你睡那儿啊。” “哦。”温应伦有点儿委屈地应了一声，同时准备打电话给前台，让他们再送张简易床过来，被高雨瞳连忙叫住了：“我开玩笑的，一会儿吃完饭让他们再送床被子就行了，到时候随便你睡哪儿都行。”说着，她还踩了踩脚下的榻榻米，表示这个区域随他挑选。 温应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同意，然后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和高雨瞳对视了一眼，接起了电话：“谁啊。” “收拾完了。” “行，那一会儿见。” 简短几句之后，温应伦便挂了电话，看向高雨瞳：“张博文，让咱们收拾完了就先去吃饭，下午去泡温泉。”高雨瞳点了点头，给自己的保温杯里添了些刚烧好的热水后，抽了房卡，示意温应伦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缘故，连一直嚷嚷着要减肥的吕清盈也吃了很多，几个人在位置上喝着热茶，商量着去泡汤的事儿。 因为是男女分开的，吕清盈和高雨瞳约好一会儿在大厅见面，两个人一起去，男生则方便地多，准备一会儿就直接过去。 换衣服的时候，吕清盈看着高雨瞳的背影，突然发出了一声很轻的惊呼：“哇，姐姐你这个纹身好帅啊。”在高雨瞳过分苍白的后背正中，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纹身，吕清盈偏着头左右观察了好久，还是没看出来这纹的是个什么东西。已经脱完衣服的高雨瞳抱着浴巾转了过来，冲她笑了笑：“只是个图案而已，以前小不懂事儿，还好不是在什么明显的地方。” 确实，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这个位置的纹身肯定是不会被发现的。两个姑娘家换好了衣服，一起先进了淋浴间，高雨瞳的速度快一些，洗完后她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用热水冲着双腿，等吕清盈出来。 因为将湿发盘起来了的关系，她后背甚至能看到一节一节分明的肋骨，还有窄而细的腰，以及两个浅浅的腰窝。吕清盈走出来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温泉室。 “呼，”将肩膀以下全部没入温泉中的吕清盈发出了十分享受的声音，“姐姐，你快下来。”高雨瞳回头看了看她，把毛巾搭在胳膊上后，接了两杯水放在托盘上走了过来，她先将托盘放在了水中吕清盈的身边儿，随后自己才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确实非常舒服，身子完全泡进来的时候，高雨瞳感觉这几天的疲乏都得到了舒缓，两个人肩并肩坐在水中的台阶上，看着头顶的绿荫，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半晌，吕清盈把手从水里拿出来，把托盘拉过来一些后，举起杯子喝了口水，说到：“这群男生还是有点儿靠谱的地方啊。” 高雨瞳点头表示赞同，也端着杯子喝了几口水，感觉喉咙里干燥的感觉立刻被驱散了。“如果是冬天就更好了，一边儿泡温泉一边儿看雪景，想想就很舒服。”吕清盈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向往的表情溢于言表，她大力点了点头：“等到了冬天，再忽悠他们来一次。” 男汤这边，四个大男人四仰八叉地并排坐在水里，闲扯着一些有的没的，只有吴鑫一直没怎么说话，感觉不太有精神的感觉。温应伦往他旁边靠了靠，用胳膊肘撞了两下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的？”不问还好，他这话刚一问出口，没想到吴鑫的表情竟然从神游四方变成了特别委屈：“我以为是男女混浴，还想看看我女朋友穿泳衣是什么样子呢，没想到…” 他的回答逗得其余三个男生哈哈大笑，张博文伸出手来在他的额头上探了一下，佯装严厉地指责道：“你这满脑子都什么黄色废料？晚上回去你要看看去，别在这儿虐狗。”温应伦也符合着在水下踹了他一脚，笑话他没志气，但后一瞬间，温应伦突然反应过来，如果是男女混浴，那是不是高雨瞳也会穿着泳衣来，跟他们泡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他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都能煮鸡蛋了，好在本身泡温泉的时候脸上就会发红，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片刻的跑神。 大概泡了一个小时，吴鑫和林鑫就以坚持不了为由，上了岸，围着浴巾坐在一边儿喝着凉啤酒，温应伦伸手也要了一罐，喝了两口放在了自己脑袋后面，没有要上岸的意思。张博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留在里面陪他，同时聊到了高雨瞳。 “你和你姐住可以吗，不行你可以搬来，跟我和林信混一张床。” “晚上再说吧，不着急。”温应伦耸了一下肩膀，表示他还没决定好。张博文点了点头，换了另外的话题：“不过你姐会同意来，我也是听没想到的。” 温应伦这回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也没想到，她平时很宅的，特别是辞职之后，除了她的一个朋友那儿和超市，她几乎都不怎么出门。” “哦？姐姐没工作吗？”张博文一下就捕捉到了他想了解的点，于是问题脱口而出，温应伦这才发现自己说多了，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了，他只能干笑了两声，回答到：“才辞职的，她说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又管不着她，所以…”张博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哪怕没见过几次面，也能看出来，高雨瞳是那种主意很正的人，一旦敲定主意或是计划，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让她更改。只不过张博文不知道的是，这种态度是因为高雨瞳特殊的身份和历经过几百年沧桑的经验而决定的。 第四十五章 难得睡个午觉 四个男生已经收拾妥当在小小的影院内坐下，可还是一直没有收到两个女孩回过来的短信，包括吴鑫和温应伦打出去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儿？不会晕在里面了吧？”吴鑫有些没理由地担心，眼前已经开始播放片头的电影也无法吸引起他的注意力，温应伦扶着额头敲了敲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姐还跟着呢，不会有事儿的。”话虽这么说，其实温应伦自己也有点儿摸不准，两个女孩怎么泡个温泉，还能把自己泡失踪了。 大概四十分钟过去，电影马上要进入高潮的时候，门突然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四个大男生已经睡倒了三个，只有吴鑫还握着手机，一会儿看看电影屏幕，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机。高雨瞳和吕清盈是端着冰可乐进来的，其余三个人已经靠在懒人沙发上睡着了，吕清盈走到吴鑫的身边儿也坐了下来，轻声和他交谈着什么。高雨瞳则没有融入他们，而是拿起遥控器，把电影又重头开始播放起来。 是一个非常老的法国电影，其中晦涩的法语发音让高雨瞳偶尔都有些摸不清头脑，但她坐在屋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双腿盘着，依旧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直到小小的放映厅内，她摁了大灯的开关，已经睡着的几个人才纷纷或是揉着眼睛或掩住脸，清醒了过来。高雨瞳晃了晃已经空了的可乐瓶子，感慨道：“你们昨天难道都没睡好吗？”引来了一片附和的声音。 “可不是嘛，都怪吴鑫拉着我们聊天，说终于能和女朋友出去过夜了。”林信话还没说完，就被已经红了脸的吕清盈追着要揍扁他了，吴鑫还在一边儿帮腔，说就是该打。张博文给大伙儿拿了几瓶水进来，分别递给了各位，点头道：“是睡得挺晚的，泡完更困，没忍住就睡着了。” “你们俩怎么在里面那么久？还以为你俩出事儿了。”不等高雨瞳回答张博文的问题，温应伦喝了口水，问到，同时站起身走到了高雨瞳身边儿，顺手摸了摸她已经披下来的发尾。高雨瞳仰着头左右摆动了一下脑袋，证明自己无论是发丝还是发尾都已经干透了：“早干了，你们睡了快三个小时了，那晚上怎么办啊。” 此时已经被“制服”在地上的林信还不罢休，挣扎着摆着胳膊道：“晚上可以去唱歌啊，或者吃烧烤喝啤酒啊。”吴鑫适时地把他的脑袋摁在了地上，不好意思地冲高雨瞳笑了笑。没想到换来了高雨瞳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用盘在椅子上的右腿的膝盖碰了碰身边儿的温应伦：“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偷偷出去喝酒啊？” “有…” “没有！” 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在她的左右耳炸裂开来，温应伦看着说谎的张博文连忙摆了摆外侧高雨瞳看不到的那只手。开玩笑！他姐姐是什么人！快七百岁的魔女哎！说实话也许还不会怎么样，但是敢骗她，恐怕是会被揍得连根头发都不剩了。 “到底，有没有？”高雨瞳放下手中的水平，饶有兴趣的眼神在张博文和温应伦之间流转了几次，最后停在了自家弟弟的脸上，“嗯？”这个略微上扬的尾音和微微扬起的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张博文感觉后脖子起了一层薄汗。 “有…”温应伦重复了他之前的回答，同时讨好地坐在地下，双手搭在高雨瞳的膝盖上，把下巴也搭了上去，“就两次，姐，我这都成年了，你看这还都是我同学…”他越说越没底气，最后连声音都淹没在了林信他们几个人的玩闹声中。高雨瞳把矿泉水瓶换到左手上，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我什么时候不许你喝酒了？而且本来国家规定十八岁之后就可以饮用酒精，这是你的自由。” 要说高雨瞳好，就好在这一点，她的道德观念只对自己特别严肃，而对于别的任何人，只要不越过法律的边界，她好像什么都能理解一样。温应伦知道自己逃过一些，不免轻轻地呼了口气，随后把头扬起直视着高雨瞳：“那晚上，你跟我们一起吗？” “好呀，”高雨瞳重新变回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点了点头，“本来就是出来开心的嘛。” 大家约好各自回房间休息一个小时、换个衣服，然后一起去吃烧烤的地方。高雨瞳在电梯里不停扭动着脖子，同时左右手也分别不停地按摩着自己后颈侧边的肌肉，站在她身边儿的温应伦看了难免有些担心，他靠过去一点儿，小心翼翼地问到：“怎么了，之前看你就不舒服的样子。” “没事儿，”高雨瞳摇了摇头，但手上按摩的动作还是没有停止，“可能是泡了一下，之前的老问题都出来了，脖子这儿，”她指了指靠近温应伦那一侧的后颈连接肩膀位置的肌肉，“特别沉感觉，还酸得厉害。”温应伦有些担心，让她向前站了站，同时把浴袍的领子向下拉了一点儿，那块皮肤除了被高雨瞳自己摁得有些发红外，看不出任何问题。 他冲高雨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发现，高雨瞳不以为然地耸了一下肩，正要说什么，电梯提示已经到达了他们所住的楼层。六个人鱼贯而出，商量好时间后，在走廊里就分开了。 下午大家都睡了，只有高雨瞳撑着看完了那部电影，她进屋子后先去卫生间换了睡衣，随后拉上了窗帘：“我想稍微眯一小会儿，要不你去那两个男孩屋里呆会儿？”温应伦看了看她，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高雨瞳一边拉开被子，一边冲他笑了笑：“别担心，我就是有点儿困而已，到时候去吃东西之前你来叫我一声就行。”看高雨瞳如此坚持，温应伦也没说什么，他换好衣服进来拿了一下充电器，床上的高雨瞳看起来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脑袋侧在一边儿，眼睛也闭了起来。 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方便起见他带走了房间门口的卡片，想着如果之后叫不醒高雨瞳，自己可以直接进来叫她。而在屋里已经睡着的高雨瞳对这一切，全然不知。 三个男生在一起，那能干的事情就很多了，除了联机打手游之外，温泉酒店的电视还可以链接手柄游戏，他们拍了照片故意发到群里，还艾特了吴鑫，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完全不妨碍他们的心情。没想到这一玩都不记得时间，直到房间里的电话铃声响起，张博文才发现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快一个小时了。 电话那头，高雨瞳的声音还有些迷糊，听起来是刚刚睡醒。 “温应伦在吗，让他接电话。” 林信把座机听筒从耳朵边儿移开，看向温应伦并示意他过来接电话。温应伦放下手柄，让林信过来接了茬后，自己走过去坐在了地上，拿起听筒“喂”了一声。 “怎么不叫我？” “呃…”温应伦的脑子快速转动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勉强能通过的理由，“我们想着让你多睡会儿，然后吴鑫和他女朋友也一直没消息，就…”他故意把话说了一半，料定高雨瞳不会八卦到去插手人家的事儿。果然，电话那头一阵喝水的声音之后，高雨瞳的语气听起来也清醒了很多：“成，我知道了，你把房卡给我送回来，不然屋子里没电。” “哎，哎，我马上回去。”说完，温应伦手脚麻利地挂了电话，抓起房卡和衣服走到外间开始换鞋。张博文那边也暂停了游戏看向他：“那十五分钟吧，咱们电梯那儿见，我俩一会儿先去敲吴鑫的门。” “行，一会儿见，我先去看看我姐。”说着，温应伦便夺门而去，好像怕晚了一步后面会有老虎咬他的尾巴一样。林信用脚踢了一下张博文的大腿，示意他转过来听自己说话：“看不出来，老温和他姐的关系真的挺好的。”张博文点了点头，重新拿起手柄继续了游戏：“是啊，没想到啊。” “你！你赖皮，我还没反应过来呢。” 因为他的偷跑，让林信无暇再估计这个问题，抓起手柄迅速投入到了战斗中。 打开门，温应伦发现屋内的温度明显比走廊要高一些，估计是因为高雨瞳一直在里面睡觉，没有开窗户的关系。插上房卡后，外间换鞋的地方的灯立刻亮了起来，紧接着里面屋子的也被摁亮了。“你回来啦。”里边想起了布料摩擦的声音，温应伦不确定自己适不适合进去，只能站在外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应着：“昂，你睡得怎么样？” 没等到意料之内的回答，温应伦有点儿诧异地抬起头，同时，推拉门被从里面拉开，换好衣服的高雨瞳光脚站在里面，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还有一点点睡醒后的红晕没有褪下去：“还不错，很久睡得这么沉了。”她说得是实话，因为一直以来她的生物中毒十分准确，如果睡前她告诉自己，只能睡一个小时的话，多半她醒来的时间会是五十来分钟的时候，但这一次，即便是睡觉前告诉了自己，她依旧睡了快两个小时。 温应伦有些僵硬地“哦”了一声，将推拉门又拉开了一些，走进去却闻到了那种甜腻的果香味，是完全属于高雨瞳身上的味道，他有些着急地走到窗边儿拉开窗帘，又打开了窗户。等第一股凉风吹到脸上后，才转过身看着高雨瞳笑了一下：“走吧，我们该去吃东西了。” 第四十六章 温情的低语 到了烧烤的地方，温应伦抢先一步选择了在外面露天的位置，并让店家撑了把伞过来，高雨瞳咽回了自己之前想说坐里面包间的提议，决定还是随着这群小兔崽子们的选择，好好陪陪他们。坐下后，温应伦接过菜单点了很多菜之后，把单子给了高雨瞳：“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吗？”高雨瞳大概数了一下菜单上已经画了勾的菜，摇了摇头：“不够再加吧。”温应伦点头表示同意，将菜单递给服务员的同时，让他再拎一箱啤酒来。 服务员适时地向他推荐起了自家的啤酒，说是比那些外面卖的喝起来口感更好，在温应伦犹豫不定的时候，高雨瞳攀着他的肩膀靠了过来，和服务员说到：“那来两扎你们自己的啤酒，再给我拎半打啤酒过来，我们先都尝尝。”服务生笑眯眯地点头同意，拿着菜单离开了。 桌上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之前离开酒店大门时还能看到的晚霞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只在西方的地平线处有一抹微弱的橘红色的光，而月亮也悬挂了出来。高雨瞳先喝了两口柠檬水醒神，同时偏头去看正在发消息的温应伦的手机，想看看他在做些什么。温应伦不仅没有躲闪，反而把屏幕向她的方向倾斜了一下，同时说到：“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到。”高雨瞳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没有再继续去看他的屏幕。 “真会赶饭点儿。”看着和第一盘烤肉同时来了的张博文、林信两个人，温应伦笑道，同时给两个人各开了一瓶啤酒，放到了自己右手边的位置，两人也就按着这个位置落了座。高雨瞳冲他们笑了一下之后，把盘子向几个男生的方向推了推：“你们是主力军，多吃点儿啊。”几人先碰酒之后，纷纷将“魔爪”伸向了烤肉。等肉都上得差不多了，吴鑫和吕清盈才姗姗来迟，三个男生不好为难人家姑娘家，纷纷对吴鑫这种无意识秀恩爱的行为表示了强烈谴责，要求他先吹一瓶才能坐下吃东西。 在高雨瞳身边儿坐下的吕清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不组织，接过了高雨瞳递给自己的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些啤酒，在吴鑫求救的眼神中询问高雨瞳哪个最好吃。高雨瞳也十分配合地拿了一串烤鸡爪递给吕清盈：“能吃辣不？他家鸡爪子还挺入味的，肉也不是特别烂。” 被遗弃了的吴鑫没办法，指了指平时和自己同进同出的几个“好”哥们，结果林信手里的酒瓶仰头喝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啤酒的气太多的关系，半瓶子下去后，他不得不放下了酒瓶，扶着椅背打了个嗝。吕清盈到底是心疼自己男朋友，她摆了摆手：“是我出门非要卷头发才满了，要不剩下半瓶我喝？”既然人家姑娘家都开口了，几个男生也不好强求，张博文笑眯眯地让吴鑫先坐了下来，同时递给了他两串烤肉，说到：“坐下归坐下，酒可不许剩啊，一会儿还得喝完。” 吴鑫吃了两口肉垫了垫，含含糊糊地开口道：“咱们喝了这么多次酒，我喝酒什么时候赖过啊？是不是？”他这句话可以下让高雨瞳抓住了把柄，她笑眯眯地看向温应伦，道：“不是说只喝了两次，嗯？”温应伦拿眼睛横了一下吴鑫，有点儿心虚地笑了笑：“真的，真的只有两次是去喝酒的，平时就我们去校外吃饭，偶尔喝一点点。真的！”他吓得都快竖起右手对天发誓了，“不信你问张博文。” 高雨瞳这才收回了自己意味深长的眼神，笑着给温应伦面前的碗里夹了块烤猪蹄：“开玩笑的，你喝就喝呗，我真没的要管你的意思。”温应伦假装做了个擦汗的动作，把他右边的三个男生都逗笑了。吕清盈一直攀着高雨瞳的胳膊和她聊天，她发现这个姐姐看起来不大的样子，但好像对特别新兴的事物都没有特别的了解一样，总有种和外貌很反差的成熟感。在知道高雨瞳对咖啡极其热爱之后，两人之后还约好有空一起去新开的网红咖啡店一起喝咖啡，等她们的聊天告一段落的时候，四个大男生也喝到了高兴的时候，这会儿聊天的内容也丰富了很多，从班里哪个女生好看，聊到之前来问张博文要过电话的女孩。 吕清盈冲高雨瞳坏笑了一下，掐着嗓子问到：“那有没有人招惹吴鑫啊？”也不知道这群人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假的，突然十分整齐地开始摇头，林信伸手勾过了本已东倒西歪的吴鑫，大着舌头说到：“我、我们吴鑫对他女朋友，那是…独一无二地好，你是不知道，每天、每天、每天地…嗝…”张博文摆了摆手，接过了他的话头：“每天睡前啊，给女朋友打电话，呵，我们仨啊，”说着，他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其余几个人，“天天吃狗粮啊，一顿都不缺啊。” 听到这样的话，没有女生是会不开心的，果然，吕清盈微微泛红的脸上也染上了笑容，她继续问到：“那你们几个人里面，谁最受欢迎啊？” 这一下可有了分歧，林信和张博文的手都指向了温应伦，而温应伦和吴鑫却同意指向了张博文，面对这个情形，高雨瞳难免挑了一下眉毛，不过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面前这五个小孩子胡闹。 “为、为什么呀？” 女孩子的八卦之心永远都在熊熊燃烧，无论是喝醉了还是没喝醉，果然，吕清盈继续追问道。 “我？我不可能…”温应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边儿的林信捂住了嘴巴。 “自从上一次，我们老温英雄救美之后，那都不是整个班了，我们啊，整个年级，你知道吧，甚至还有高年级的学姐，那都是、知道了他的大名啊。” 张博文也在一旁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同意，还表情丰富地补充到：“甚至还有可见专门，专门来看他的，”张博文的胳膊越过林信拍了拍温应伦的大腿，“就课间十分钟，专门来的，可多了。” “瞎、瞎说！”温应伦好不容易挣脱开了林信的控制，逃到了高雨瞳的身边儿，从她背后抱住了高雨瞳，嘟囔道：“都是一群小丫头片子，哪儿有我姐好啊。”没想到张博文因为这句话突然把手里的酒瓶放了下来，点头道：“那倒是，姐姐啊，确实好看。” 这一下还弄得高雨瞳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她拉着温应伦的胳膊把他摁回了座位上，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先是和张博文碰了一下，又收回手臂和温应伦碰了一下：“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俩，看得起我这个做姐姐的啊。”说完，她率先端起杯子将里面九分满的啤酒一饮而尽，感觉就好像是喝水一样。吕清盈在一边儿发出了很轻的惊呼，甚至鼓了鼓掌：“姐姐好厉害啊。” 高雨瞳回过头，挑着一边眉毛看了她一样，同时伸出手在她鼻梁上挂了一下，很轻地笑着说到：“那可不，不然怎么管得住这个臭小子。”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身边儿正在一口口喝酒的温应伦。 喝到最后，除了高雨瞳，其余几个人都喝上了头，非说要去酒店前面的草地上坐着聊天看星空，高雨瞳没办法，先稳住他们去和老板结了账之后，只能陪着他们一起胡闹，甚至张博文还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又要了一打酒，等她结账回来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苦笑了一下，高雨瞳计算着如果这几个都喝醉了，她得叫多少酒店的服务生才能把他们都抬回去的同时，扶着温应伦一起走了过去。吕清盈虽然也喝了不少，但好歹还能走直线，她扶着吴鑫，两个人沿着路边儿的台阶一会儿走上面，一会儿走下面。张博文和林信就比较惨了，两个大小伙子互相勾肩搭背地，已经在路上画开了蛇型，好在现在天已经晚了，酒店内的这几条路也不许通车，所以没什么危险。 看着他们这个样子，高雨瞳忽然笑了出来，不是那种看笑话或是看热闹的笑容，而是像被暖风吹化了的冬日冰雪消融后的浅笑，眼神中还带着一点点的向往。一直看着她的温应伦忽然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抓了两次，才捏到高雨瞳的下巴，他停住脚步，把高雨瞳的扳过来，叫她看向自己。 “姐姐，你在看谁呢？在想什么呢？” 对于他喝酒之后的这些逾越的行为，高雨瞳都十分理解，她依旧是两条胳膊都搀扶着温应伦的手臂，也没有躲开他的钳制，回应到：“突然想到了伊娃，她那个时候也喜欢喝酒，喝完了也是这个样子，在无人的街道上走着，累了就直接在马路边坐下来。”温应伦似乎一时间没想起来伊娃是谁，眼睛看向一边思考了一下，突然抽出自己被高雨瞳搀着的胳膊，张开双臂将高雨瞳抱在了怀里，在她耳边喃喃着。 “姐姐，以后我陪着，哪儿都不会去，也不会不见的。” 刹那间，高雨瞳感觉自己周身的空气停止了流动，连天空中的星宿也停止了运转，她耳边来回回响着的，只有温应伦的这句话，和伊娃曾经说过的话无线重叠。 “特蕾莎，以后我陪着你，哪儿都不会去了，也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第四十七章 真心话和大冒险 将自己暂时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高雨瞳拍了拍温应伦的后背，示意他先放开自己，没想到有些喝醉了的温应伦不仅没放手，反而楼得更紧了些，同时还继续在高雨瞳耳边说到：“姐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温应伦向他表达不要放弃自己的愿望，高雨瞳无奈地笑了笑，放在他背后的手改拍为抱，同时低声回应：“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 “说好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像是要确定什么一般，双手扶着高雨瞳的肩膀，将她推离了自己一些后，微微弯下腰和她四目相对，又强调了一遍：“我们说好了！”高雨瞳忍不住戳了戳他红扑扑的脸，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好了。”得到肯定回答的温应伦这才送开手，由着高雨瞳重新搀扶起自己的胳膊，领着自己走回了原来的道路上。 张博文和林信已经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而吴鑫被吕清盈扶着，两个人不是停下来交换一个十分响亮的亲吻，高雨瞳感觉自己喝得啤酒也有些上脸了，不然怎么会感觉脸颊突然烧了起来呢？ 六个人在草地上坐了下来，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所以四周除了酒店大堂还亮着灯外，几乎只剩下倾泻而下的星光和月光，不过这样的感觉或许更适合现在的气氛，吕清盈软糯地跟吴鑫说着自己刚上大学时没有他在身边儿的不习惯，其余几个人都是拿着酒瓶静静听着。温应伦大约是真的有些醉了，他的脑袋本来是靠在高雨瞳的肩膀上，这会儿已经向下滑到了她的大腿上枕着。高雨瞳并没有推开他，反而是调整了一下坐姿，以防一会儿腿会麻掉。 吕清盈说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反应过来大家都直勾勾瞅着她，听她讲故事，立刻羞红了脸，连连摆着手：“别、别听我瞎说啦，要不咱们来玩点儿什么？”说起来玩，林信立刻来了兴趣，好像刚才一脸甜蜜地听着人家爱情故事的不是他一样：“那老规矩啊，先来一轮真心话大冒险开开胃啊。” 第一次参与这种活动的高雨瞳难免有些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于是看向一旁刚刚坐起来的温应伦，低声问到：“什么意思？”温应伦冲她笑了一下，靠在她耳边儿：“就是一会儿要玩刺激的，先玩一波真心话大冒险，大家熟络熟络，这样后面玩什么也就放的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高雨瞳感觉温应伦温热的呼吸随着他每个音调纷纷融在了自己的耳朵里，弄得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来驱赶耳后痒痒的感觉。 温应伦解释完已经坐正了身体，并没有看到高雨瞳的小动作，反而是坐在她对面的张博文，右臂支在腿上，脑袋架在手上，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高雨瞳耸了一下肩，回了他一个微笑。 他们把装酒的纸箱子撕开扑在了六个人中间，然后拿过了一个空酒瓶放在中间，林信半跪起身，解释规则给两个女孩听：“就、我先转吧，然后瓶口对着谁，谁选大、大冒险还是真心话，这边，”他用手拍了拍酒瓶的下边，“指到谁了，就是谁来提问或者，或者让对方做事情。”规则很简单，听过一遍后吕清盈和高雨瞳都点了点头。 “那行，那我来开个头啊。”林信说着，直接转动了酒瓶，在纸箱上的摩擦力比较大，转了两圈后，酒瓶便停了下来，提问者是吴鑫，回答问题的自然是温应伦，他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本来攀着的两条腿微微动了动，左腿立起来，把左臂架了上去：“来，大冒险，玩就玩刺激的，来。”吴鑫似乎还有些迷糊，被吕清盈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挑着一边眉毛眼睛瞟来飘去思考了半天，突然手在草坪周围划了一圈：“去，跑一圈，边跑边喊，‘我再也不尿床了’。”一边儿听着的高雨瞳和吕清盈都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群男生会玩这么大，温应伦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把自己正在喝的那一瓶啤酒塞到了高雨瞳手里，直接站了起来。高雨瞳还有些担心想去扶他，没想到被温应伦摁住了肩膀：“姐，我没事儿，你别管。”说完，他向背后的方向走了好几步，到了草坪的边缘后，开始大步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着：“我再也不尿床啦！我再也不尿床啦！” 吕清盈和高雨瞳对视了一样，都有些无语地把脸埋在了手掌里，三个男生倒是眼神一直追着温应伦跑，看得井井有味的样子，还不是发出叫好的声音。草坪一圈很小，温应伦又高，喊了五、六声之后，他就回到了出发的地方，然后又迈着步子走回了高雨瞳身边儿。 看着一脸坦然的他，高雨瞳觉得自己的人生相比于这群熊孩子，那实在是太单调了，至少这种事儿，她是死都不会干的。 这下轮到被问的人转，温应伦奸笑着搓了搓手，目光在周围流转了一圈，然后伸出魔爪大力转动了中间的酒瓶。六双眼睛都盯着酒瓶，看看这一次的“幸运儿”是谁，最后，酒瓶的两端分别停在了林信和吕清盈的中间。 到底是女孩子面子薄，当林信选了真心话后，吕清盈的问题也又轻又柔地被她问出了口：“你…有喜欢的女生吗？”还没等林信回答，吴鑫突然扑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不算不算，我女朋友不知道情况，这个我们都知道，这问题太没意义了。” 被突然打断的吕清盈愣了一下，随后笑眯眯地看向吴鑫问到：“那你想知道什么啊？我就问什么？”在林信惨叫着“不带这样”的声音中，吕清盈还是更改了问题：“说一件儿从小到大，最丢人的事儿吧。” 林信挠了挠脑袋，还是在大伙儿的眼神中开了口：“大概是…高三吧，那会儿压力大，我们男生课间的时候就去厕所抽烟，我记得是我们好几个哥们吧，”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记不清几个人了，然后我拿的打火机，第一个，刚把烟点上，把风的同学就说老师来了。我那几个哥们，嘿，”似乎是说了就来气，林信一拍大腿，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直接把烟塞在了口袋里，我着急啊，可是我那天穿的不是校裤，没有口袋，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直接就…拉开裤子，把烟头扔了进去，结果拉的时候着急了，把几条裤子都拉开了，之后的事儿…你们就知道了吧。” 吕清盈和高雨瞳听得脸都红了，可是吴鑫还是不罢休地拍着身边儿的张博文，让他忽悠吴鑫接着往下说。温应伦抓了两个酒瓶的盖子直接冲吴鑫扔了过去，笑骂到：“我姐和你女朋友还在呢，可拉倒吧你。”吴鑫这才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回了女朋友身边儿。张博文笑了一下，用膝盖撞了撞林信：“我就好奇，后来点着了吗？” 林信翻了他一个白眼，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还是我们老师反应快，去拿了灭火器，不然，哼哼…” “哎哎哎，打住打，我姐还在这儿呢。”说着，温应伦直接上手捂住了高雨瞳的耳朵，让他不要再继续信口开河了，林信吐了一下舌头，嘟囔了句：“不是你们要听的嘛。”然后又提高了声音，“来，下一个，别停啊，这气氛这么好，停了多可惜的啊。”说着，转动了面前的酒瓶。 这一次，之前的这两个人调转了问答的位置，林信不怀好意地看着吕清盈，吴鑫在一边儿威胁到：“这是我女朋友啊，你问问题小心点儿，不然小心我回去揍你丫的。” “看你这话说得，我是那种人吗？” “你以为你不是吗？”张博文喝了口酒，接茬到，林信用肩膀怼了他一下，做了个少说话的动作，随后看向吕清盈：“弟妹你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吕清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吴鑫，又看了眼微笑着的高雨瞳，咽了口口水，应到：“真、真心话吧。” “好！”林信这一嗓子简直是平地一声雷，把正要专心听他提问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在大伙儿的埋怨中，林信神神秘秘地开口道：“你，和我们老吴，到几垒啦？” 这个问题一出口，其余三个男生都发出了如同自行车轮漏气一般的嘲讽的声音，高雨瞳有些莫名其妙，她戳了戳身边儿温应伦的胳膊，看他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后，轻声问到：“什么意思啊？”温应伦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脸颊突然有些泛红，随后低语到：“就是…男女朋友，就…到什么程度了嘛。”他最后这一句话简直像是在撒娇，声音又小又软，弄得高雨瞳又感觉耳朵痒了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太理解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吕清盈羞红了脸，看了眼吴鑫，糯糯地回答到：“全、全垒打过了…” 瞬时，她的回答就淹没在了三个男生的起哄声中，高雨瞳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叫做“到什么程度”了，也惊讶于现在的男女生都玩得这么开。 下一次，高雨瞳就没有再躲过，她吐了吐舌头，眨着一双小鹿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的张博文，“我选…我也选真心话吧，年纪大了，体力不好，可不能跟你们胡闹。” 张博文笑了一下，身子微微前倾，手指点在纸板上，思考了一下后，开口询问到：“姐姐的…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啊？” 第四十八章 你姐姐永远是你姐姐 大概是小孩子们对这些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高雨瞳的身上，她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温应伦不知为何，他其实对这件事儿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甚至脑子里浑浑噩噩地想着，该如何打破现在这种局面。不过，还是清醒的高雨瞳先摇了摇头，略微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你恐怕得换个问题了，我…还没有初吻这件事情啊。” 相比于其余人的不相信，温应伦简直觉得这是不可思议！他的姐姐，七百岁的魔女？莫得初吻精力？温应伦大概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初吻是什么时候之后，暗暗决定这事儿一定不能让高雨瞳知道，否则她可能会玩死自己。张博文也有些不相信，但因为喝了酒，大伙儿的脑子可能一时都没那么灵光，于是他摆了摆手，道：“那就算姐姐过了，问题都问了，再换就不合适了。”几个男生起哄着又继续开始玩。 高雨瞳的思维却飘到了别的地方，她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初吻，但那一个确实是她漫长人生中，唯一一次亲吻了。她的脑子里，阿伦离开时的画面一闪而过，高雨瞳觉得自己的心口都跟着微微颤抖了一下后，强装镇定地喝了口酒，将喉头苦涩的感觉压了下去。 后面几轮她使了点儿手段，叫瓶子一直无法指向自己，相应的，张博文也逃过了一劫。大概是玩够了，吕清盈说她觉得有些冷，高雨瞳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手腕，才惊觉自己的手也已经冻僵了。吴鑫看着还没喝完的几瓶酒，耸了耸肩：“要不去张博文那屋？咱们打会儿游戏，再聊会儿天？”温应伦看向高雨瞳，用眼神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问题，同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从脑袋上罩到了高雨瞳的头上：“披着吧，别着凉了。” “啧，”高雨瞳将衣服从自己的脑袋上扯了下来，重新披在身上后，站起身毫不气地用膝盖压住温应伦一侧的肩，没拎酒瓶的一只手拎着他的耳朵，“小兔崽子长本事了？敢拿衣服丢我？嗯？” “别别别，姐我错了！姐！”其实高雨瞳根本没有用力，温应伦也知道她是跟自己闹着玩，便假装出一副可怜巴巴地样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一个劲儿地告饶。高雨瞳看他这幅样子，才笑眯眯地放下了搭在他肩膀上的腿，示意他把空酒瓶拿上，放到外面的垃圾桶旁边去。 酒店大约也是见惯了这种醉醺醺回来的人，除了叮嘱醉酒时不要泡温泉之外，再没有多说什么。 五个人挤进了张博文和林信的屋子，吕清盈先跑去了自己房中，说是要卸了妆再过来，四个男生把里面的榻榻米卷了起来，空出更大的地方后席地而坐。高雨瞳将窗户拉开了一些，又打电话给前台要了个果盘和一些零食，以防他们一会儿喝酒的时候没什么吃的。而几个男生已经把游戏机架上，一副准备跟平时自己的亲亲室友决一死战的样子。 吕清盈来的时候，连着摁了三遍门铃，坐在一边儿抱着枕头的高雨瞳才在一片混乱中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过去开了门，同时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他们太闹腾了，我第一下没听见。”吕清盈倒不在意，摆了摆手，很快也加入了战局。 看着面前无人问津的果盘，高雨瞳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随手用牙签插了两片苹果送进了嘴里，估计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第一口下去冻地牙齿都软了。她连忙喝了口热水，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一侧的墙壁上，好整以暇地玩着手机。 其余五个人沉迷于游戏，高雨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温应伦转过身去打电话要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缩在墙角睡着了，耳边儿长长的耳机线的另一端接在手机的听筒上，看样子就是这个东西，完全隔绝了他们的声音。高雨瞳伸手拍了拍几个人中还勉强清醒的吴鑫，示意他接手自己的游戏。 房间内的灯光可能太过明亮，即便是低着头，高雨瞳的眉头还是微微皱了起来，看起来比她清醒的时候严肃了几分。温应伦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见她完全没有反应，知道高雨瞳这是困极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于是也不好再打扰她，转而告诉其余几个人自己先送高雨瞳回房间，之后再过来。张博文还担心他喝了酒，一个人可能抱不动高雨瞳的时候，温应伦已经弯下腰，把高雨瞳抱在了横抱在了怀里：“帮我开一下门，我这不方便。”他话说了一半的时候，张博文已经过去给他拉开了里面的推拉门，又走出去给他开了外面的房门：“那门我留着，你回来的时候直接推就行。” 抱着高雨瞳的温应伦偏过脑袋冲他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再去要一箱酒再上来，你们先玩，不等我。”张博文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站在房间门口，温应伦有点儿后悔没让别人陪他过来，房间的门卡在高雨瞳怀里的包中，他这么抱着高雨瞳，肯定是没办法拿的。无奈之下，温应伦选择先把高雨瞳的腿放了下来，让她踩到地上，同时从她怀里捞过了背包，然后将高雨瞳手臂交叉放在自己的脖子后面，而原先搂着她肩膀的手也放在了后腰上。温应伦的身子微微向后倾斜，让高雨瞳能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他的手包里来回摸索了两圈，终于在一侧的夹层里摸到了放开。 开门，房间里的温度并不高，大约是门口的一通折腾和被冷风吹到的缘故，高雨瞳有些迷糊地睁开了眼睛，温应伦开灯的手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收了回来，他扶着高雨瞳走到了床边儿，将她放在榻榻米上之后，回身去关了窗户。 “姐，”看着坐在床边儿发呆的高雨瞳，温应伦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有些犹豫地继续说到，“你一个人睡，我去和他们继续玩了，行吗？”这句话在高雨瞳的脑子里来回过了两遍，她才知道温应伦在说什么，随后她点了点头，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快去吧，我这就睡了，你把房卡拿上，回来的时候我不一定能听见你摁门铃。”温应伦应下了，把高雨瞳的手机给她充上电后，转身离开了房间，也带走了门卡。 高雨瞳感觉自己枕头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又暗了，但她这会儿实在太困了，在想明白为什么之前，人已经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除了脑袋有些晕之外，高雨瞳并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看起来都很干净而整洁，没有睡过人的痕迹。从枕头边儿摸出了手机，却发现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昨天手机亮那一下是因为停止了充电，那就说明温应伦不仅拿走了房卡，可能还一晚上没回来。 挠了挠脑袋，高雨瞳挺能理解一群孩子疯一晚上直接就睡了这种事儿，也不去管他，只用酒店的便签在桌上留了纸条，说明自己去吃饭，顺便泡个澡，手机没电了，也不用找她。做完这一切，高雨瞳拿着衣服和浴袍，心安理得地出了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拿上了钱包，以防回来的时候屋里没人，她还能去楼下重新要一张房卡。 难得的，和这个世界完全不做联系的感觉，高雨瞳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了很多，她冲完澡后拿着小毛巾，哼着小曲泡进了温泉里，秋天的早晨稍微还有些冷，在这样的温度里能舒舒服服看着氤氲的天空、泡个没人打扰的温泉，实在太舒服了。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高雨瞳估计快到午饭的时间了，身后冲澡的隔间才传来了人来回走动的声音，混着水流的声音。她有些恋恋不舍地从温泉池子里站了起来，喝了两杯温水后，转身离开了。 简单吃了些东西之后，高雨瞳先是让大厅的前台给自己所住的房间打了个电话，果然没有人接听，她便用身份证又开了一张房卡，但进门的时候，高雨瞳却发现插卡的地方已经插了东西。她有些疑惑地打开灯，果然，在推拉门外看到了温应伦的鞋子。 “死小孩…”低声地笑骂了一句，高雨瞳没有进里面房间去看，而是把脏衣服扔进了浴室的衣篓里，然后挑了件儿厚一些的外套，背上包，重新出了门。在这个温泉酒店的后面，是一座还没有完全开发的山，只有一些小路和模糊不清的指牌，这个，也是高雨瞳会选择答应跟他们一起过来玩的原因之一。 当踏上上山的路的第一步，高雨瞳便感觉到了一种有些阴岑的气息，是属于某种黑暗生物独有的气味。她揉了揉鼻子，将外套的拉链拉上后，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笑意，继续向上进发。 第四十九章 不该出现的时候不要乱出现 山路比想象中要好走很多，高雨瞳大约走了两个小时，已经深入山林之中，脚下踩的都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青石头的老路，周围人工景观完全不见了，说不出名字的鸟类的叫声和树叶被风吹过的声音，显得这里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好在高雨瞳对这样的情况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也不再掩饰，从背包中翻出一直藏在最深处夹层里的一个水晶瓶子，握在了手中。 随着越来越深入，树木遮蔽了太阳，即便是下午三四点，行走在林间的高雨瞳也感觉头顶洒下的光线已经接近黄昏一般昏暗，这种感觉其实更好，毕竟她要找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光天化日下会自己跳出来的玩意。 脚下的青石转路彻底消失，高雨瞳感觉周身一阵恶寒，她将水晶瓶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将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试图汲取一点上面的温度，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 “我以为你这一次要迟到了。”有些蹩脚的z文从一棵树的背后传了过来，高雨瞳却放松似的笑了起来，耸了一下肩绕过巨木，看到了倚靠在树后拿着怀表的人，伸出双臂交换了一个拥抱：“丹，谢谢你能来。”丹.诺菲勒皱着鼻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的不满，但说话的声音里还是带着一点点笑意：“毕竟是你的请求，不过…”他放开高雨瞳，四周打量了一下，沉声道，“还有一些别的人，也是你邀请的吗？” “不，”明明是笑着的，此时的高雨瞳却让人感觉像是一个黑洞般的漩涡，一举一动都可以吸收人的灵魂，“我拒绝和臭虫同行，他们身上的味道，真的让我觉得恶心。”说话的同时，高雨瞳突然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弹珠一样的东西，冲着自己来时方向的一块石头扔了过去，不等弹珠砸到地面，在半空中它就已经炸裂了开来，弹珠内的液体像是下雨一般淋在了石头的周围。 一柄已经被腐蚀了的黑伞先被扔了出来，紧接着走出来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他带着浅笑，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像是川剧的变脸一般，原本普通的长相被他的手抹过之后，变成了一个高雨瞳更不喜欢的脸谱。 秋力言。 “没必要…”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似乎对于当前的状况有些把握不来，所以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讨好，“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周围被弹珠内的液体淋到的地方，无论是树木还是石头，都被腐蚀出了一个个小点，看得人不寒而栗。 “我倒是觉得她下手还轻了。”随着秋力言走出来，丹早已经将高雨瞳护在了身后，他的獠牙也不再掩饰，甚至还有些夸张地活动了一下脖子和四肢，“不知道现在的圣骑士吃起来，和当年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种明显偏差很大的武力值的区别，秋力言立刻举起了双手，示意他们自己绝无恶意：“我只是…想来看看我们的魔女大人，究竟想做什么，你也知道，很多东西在我们手里，并没有用的，只有魔女才知道它们的用处。”可是他的辩解并不能让对面的两个人买账，丹跃跃欲试，只等高雨瞳一个决定，便会扑上去，咬断面前这个伪君子的喉咙，让他那些自认高贵的血液成为自己填饱肚子的食物。 没想到高雨瞳却伸出手拍了拍丹的肩膀，让他别这么紧张，话确实对着秋力言说的：“给你一份魔女的忠告，不要再跟进来，否则，我会让你比死更痛苦。”说完，她收好手里另外两颗弹珠，转身离开，根本不把秋力言放在眼里的样子。丹最后亮了一下他的獠牙，舔了舔嘴唇，也跟着高雨瞳转身继续向丛林更深处走去。秋力言站在原地果然没有继续跟着，他有种预感，接下来高雨瞳要做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插手的。 “失策了，果然应该把小丫头带上，至少可以挡枪子啊。”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儿把破损的雨伞捡起来收好后，当做拐杖一样，沿着下山的道路离开了这里。 随着身后那种令人不喜悦的味道变淡然后消失，高雨瞳一直紧绷的后背才完全放松了下来，虽然她看起来十分有把握又有气势，但是在这个时候和圣骑士团的人对上，与她而言是完全没有好处的，还好，秋力言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只是想来看看自己在做什么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丹倒是觉得有些可惜，他抽动了几下鼻子，最后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那种人类的味道，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实话，他们很好吃的，到嘴的美食…”虽然可惜，但他并不会质疑高雨瞳的判断，毕竟在她面前，一个圣骑士的生命和如今她要做的事情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高雨瞳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她正凭借着周围植物的长相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味道来判断她寻找的东西在哪里，这是一件十分浪费精力的事情。丹也没有再开口打扰她，毕竟，在这种温度之下，高雨瞳的额头上都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可见她的精神力多么专注。 大约走了快一个小时，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迷失在这一片丛林中的时候，高雨瞳突然停下了脚步，冲他摆了摆手，让他跟在自己身后：“踩着我的脚印，不要乱来。”话虽然是对着丹说的，但她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地面，仿佛这一片落叶之下藏着无数的炸弹一般。 只有高雨瞳知道，她现在脚底下踩着的这一片土地上，遍布着比炸弹更可怕的东西。 巨型无花果。 别看这是一个傻透了的名字，它背后所隐藏的，却是令所有魔女又向往又害怕的东西，而它也正是高雨瞳此行的真正目的。丹跟在她的背后，每一步都准确无误地踩在了她的脚印上，即便如此，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丹野兽一般的直觉还是感受到了阵阵恶意，他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们背后的泥土因为脚步的震动，原本沉睡在下面的巨型无花果们就像过完冬季的虫子一般，纷纷钻了出来，最矮的一个也到了丹的腰，最大的一个…丹有些后怕地回头看了一眼，他觉得如果那个像果子一样的花苞打开来，可能里面都可以塞下一个完整的他。 “别紧张，”高雨瞳感觉到了他呼吸的加重，虽然没有回头，但说的声音却又轻又柔，“它们只是对我们充满了好奇而已，毕竟…我们都不是它们的美味，相比于人类和动物来说。”这种传说中的生物，丹只在很古老的那种书中看到过，如今真的见到了，总会有些害怕。 “我们还要走多远？”他轻声询问到，顺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怕它们掉到眼睛里或是掉到了地上。高雨瞳停下脚步，四周打量了一下，回头冲他笑了笑：“很快，相信我。” 确实很快，七、八步之后，他们两个人已经来到了空地的重心，高雨瞳没有再向前行走，而是往自己的左手边挪了一步，随后指着自己之前站立的位置，和丹说到：“你就站在这儿，拿着这个，”说着，她将一直握在手里的水晶瓶递给了丹，“我让你浇的时候，你就动作慢一些，像…浇花一样，把里面的药水浇在地上就可以了。” “哦，对了，”高雨瞳把背包拿到胸前背好，刚拉开拉链准备拿东西的时候，又抬起了头，看着丹，叮嘱道，“千万，千万不要挪动脚步，记住了吗？”丹实力演绎了一波点头如啄米，再三保证自己不会挪动一分一毫的位置。高雨瞳点了点头，从包里找出了两包药粉，拉上拉链后，一左一右地将它们那在了手里。 高雨瞳用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蹲了下来，这个动作保证她在迫不得已的时候能够迅速挪动脚步，因为唯一安全的地方已经给了丹，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个可以退还的地方。 “开始吧。”高雨瞳用眼角瞟了一下丹，示意他手中的水晶瓶可以开始工作了。透明的液体像是一道涓涓细流般，慢慢被注入了泥土中，一株绿色的小芽像是雨后春笋一般，从泥土中、药水浇灌的位置迅速冒了出来，并且速度飞快地成长着，高雨瞳的精神越来越紧张，她的注意力此时全部在那株初生的无花果的幼苗上，当最后一滴药水滴落在地上的同时，她双手反倒过来，将两包药粉尽数洒在了幼苗上，大约三十厘米高的幼苗一下停滞了生长，在顶端冒出一个花骨朵来，十五片花瓣渐次开放，在要凋落的瞬间，被高雨瞳眼明手快一把折了下来。 但同时，周围之前还紧闭着的无花果们，此时都张开了“嘴巴”，从中发出类似于蛇一般的“嘶嘶”声，丹听着背后的声音，看着眼前的幼苗越过成熟，直接衰败、腐朽为了泥土，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高雨瞳甚至咽了一口唾沫，四周打量了一下，将那朵花塞入背包的同时，她一把拉住了丹的手腕，大声喊到：“上树！” 丹的行动力明显快于他的理解力，高雨瞳的话音刚落，他已经反握住高雨瞳的手腕，将她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同时双腿用力后蹬，凭借着爆发力，直接跃出去十几米的距离，在空中不知如何借力又一次蹬出后，径直冲着最近的一颗树“飞”了过去。 第五十章 有些东西只有魔女知道该如何使用 看着下面一个个张大嘴了的“无花果”，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群会这样在树下张大嘴、留着口水等待猎物的动物，狼。高雨瞳也有些后怕，她用牙齿将背包的拉链拉上后，拍了拍丹的肩膀：“接下来真的要靠你了，如果失败了…”她看着下面苦笑了一下，“那我真的就要栽在这儿了，明年记得清明节要给我扫墓、烧纸，否则我就半夜变成鬼，吓死你。”丹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对于高雨瞳这些不知道哪儿学来的东西嗤之以鼻：“你是魔女，你死了只会变成灰烬，没有灵魂。”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高雨瞳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和一个不怎么明白中国传统节日的吸血鬼讨论这个问题，不免腹诽了自己一句“白痴”，双手扣在丹的肩膀上，双脚直接踩在了丹的大腿上，“你好了就告诉我，一次成功，我可不想喂这些东西。”丹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最后一个数字刚一出口，高雨瞳的双脚在他的大腿上用力一蹬，直接飞了出去，同时丹也松开了树干双手环抱在胸前，霎时间，他被包裹在了一团黑雾之中，就在高雨瞳以为自己的头发马上就要沾上“无花果”的口水的时候，自己的左腿脚腕猛地抓住，高雨瞳梗着脖子向上看去，果然是一只巨大的蝙蝠，正用后腿抓着自己的脚踝。 冲丹比了比大拇指，高雨瞳甚至还有闲心对着下面一片流口水的“无花果”打了声招呼：“拜…”如果蝙蝠能翻白眼，可能丹现在已经把眼仁都翻到脑袋后面去了。挑选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丹直接松开了后爪，两只手都护在背包外的高雨瞳来不及反应，只能尽力把脑袋靠到自己的胸口，用后背结结实实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即便中间又灌木丛作为缓冲，她还是倒吸了好几口凉气，才从背后的疼痛中缓过来：“你松爪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已经变回人形的丹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委屈地摊开了双手：“蝙蝠，我就算说了，你也听不到啊。”他实在是没想到，高雨瞳竟然会提出这种过分要求，气得他直后悔刚才没有在更高一点儿的地方松手。坐起身来的高雨瞳第一反应是查看了背包里的花朵，见放在次元空间内的花没有什么事儿，她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才反应过来丹的回答是什么意思，不好意思地拜了拜手：“抱歉，我忘记了…” “好吧，”对于这个回答，丹没有过多的表示，而是跟高雨瞳一样，选择直接坐在了地上，“这个花，你到底要来做什么？”他抻着脑袋往背包里看了一眼，怎么也看不出这一朵笑话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两个非人类的生物冒着生命危险，来这种深山老林里来寻找它。 高雨瞳将背包收好后，笑了笑，看着天空的眼神莫名带上了几分萧瑟：“很多东西，只有魔女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这句话几乎是之前秋力言那句的姊妹篇，丹耸了一下肩膀，对于她的答非所问也表示理解。高雨瞳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目的，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个目标到底是什么，但认识她的人都很清楚，她一直在为此努力。 但和高雨瞳就这么肩并肩坐着，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变得平缓下来后，高雨瞳先行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和叶子，冲丹挥了挥手：“还是很感谢你愿意来帮我，你要的东西等我的假期结束，回去我就快递给你。”丹暂时还没有走的意思，他想试试看在这片密林内，是否藏于可口的食物，于是他只是抬起手象征性地挥了挥，算是和高雨瞳告别了。 重新变回孤身一人的高雨瞳脚步轻快了很多，她一边找寻着来时的路，一边儿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拧开来喝了好几口，甚至忍不住要哼起歌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选择保存提议好更快地下山。 走出山区，重新看到人工景观的时候，高雨瞳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更是没有拿到自己需要的第一件东西一般。这种不踏实的感觉难免让她有些紧张，甚至需要打开背包确认了一下里面的花朵，才长舒了一口气，脚步又变回了之前的节奏。 最后前往酒店大堂的一段路高雨瞳甚至是用跑的，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一天没见的小兔崽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大概是因为正好在饭点儿的关系，大堂内也并没有几个服务人员，高雨瞳这副有点惨的样子自然没有被什么人注意到，她上了电梯，嘴角忍不住一个劲儿地扬了起来。 高雨瞳都做好准备了，打开房门迎接她的或许还会是一片昏暗，或许会是温应伦的抱怨，毕竟她一下失踪了一整天，而且手机也没有电、没有信号，无法联系上。令高雨瞳错愕的，是刚打开房门口的，一个拥抱。 “怎、怎么了？”高雨瞳有些莫名地看向跟着温应伦跑出来的张博文，询问到，张博文也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挠了挠头，温应伦更直接，他不仅抱住了高雨瞳，还在她拍过自己的后背之后依旧没有放手。高雨瞳有些无奈地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扯着他的衣服将他和自己分开，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儿？这是怎么了？” “你手机为什么不开机？”温应伦的语气和问题可没有他的拥抱柔软，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雨瞳，无论如何要她给自己一个说话。这副严肃的表情把高雨瞳还给逗笑了，她有些无奈地将房门关上后，拍了拍身后的背包，又转过去让他们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书页和泥土：“我进山去走了一圈，昨天你把房卡拔走手机没充上电，就算有电，山里也没有信号。”她一边说着，一边换了拖鞋往里走，同时拿起了柜子上自己之前放的第二张字条。 “我不是说了嘛，”高雨瞳指了指字条，随后抬起手，把字条递给了温应伦，“我去后山，晚饭时间回来。你看，我不是按着点儿回来的嘛。”温应伦本来也只是有些担心，并没有生气，高雨瞳这一番解释和有些凄惨的模样立刻勾起了他的保护欲，温应伦挠了挠头，一把拉住了还要进去的张博文：“那、那你冲个澡，收拾一下，我俩去他屋里等你，好了咱们去吃晚饭，大伙儿都刚醒没多久，都没吃呢。” 高雨瞳放下背包，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看她已经从箱子在往外拿衣服了，温应伦直接拦着张博文的肩膀，强制性地把他带出了房间：“走，咱们去你屋等着。”张博文一副没处说理的表情，嘟囔了一句：“我手机还在里面呢。” “一会儿，一会儿给你拿。”温应伦根本不给他回头的机会，直接把人掳进了他们的屋子，里面林信和吴鑫正在打电动，吕清盈大概是刚被换下来，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俩玩，手里还握着一瓶水。看到他们俩回来，吕清盈暂时把注意力从电视机上转移开，问到：“姐姐回来了吗？” 温应伦和张博文双双坐下后点了点头，“那就好，姐姐没事儿就好。”知道高雨瞳回来了，吕清盈用膝盖顶了顶吴鑫的侧腰，“打完这把就不打了，等姐姐收拾完，咱们去吃那家铁锅炖鸡。” “昨天路上看到那家？”张博文拿水的手一停，扭过头问到。吕清盈点了点头，晃了晃之前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机：“我查了一下，周围那家的评价最好，咱们去了估计得要两锅，毕竟你们男生能吃。” 这种朋友间话家常一般的聊天让温应伦一直悬着的心慢慢回到了肚子里，下午从醒来看到那张字条开始，他一直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好像高雨瞳这一去就会出什么事情似的。 还好，他的姐姐完完整整地回来了，虽然有些惨，还有些脏兮兮的，至少没有丢下他独自一人去到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想到今天下午在酒店大堂一晃而过的那个身影，温应伦张了张嘴，看着正玩在兴头上的林信，还是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一旁的张博文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与他对视一眼后，两个人很默契地都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张博文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询问温应伦的意见：“要告诉他吗？”同时，小心翼翼地挪动手背，向林信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温应伦的眉头先是紧紧地皱在了一起，随后舒展开一些，但还是摇了摇头：“别，说。”他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口型回答了张博文。 两人达成一致后，皆是相对苦笑了一下，随后将注意力也放在了游戏上，一边转换一下心情。 第五十一章 女孩子的直觉是很可怕的 舒舒服服地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后，高雨瞳一边吹着头发，一边思索又一次遇到秋力言这件事情，他肯定是知道自己会在这儿，但这一路她都没有感觉到有被人跟踪的痕迹或者是什么，那么，到底是为什么，秋力言能够准确捕捉到自己的行踪和信息的呢。 “咕噜、咕噜噜…” 肚子一阵惨叫打断了高雨瞳的思路，她从早上开始就没有吃太多的东西，这一天下来更是将残存的能量全部消耗殆尽了，对着镜子，高雨瞳揉了揉t恤下已经瘪进去的肚子，决定暂时放弃思考问题，转而去安抚一下自己的五脏六腑。 跟在几个人后面，高雨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走在她旁边的温应伦：“这是准备去吃什么呀？”温应伦长了一下嘴巴，正准备回答，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在生气，于是立刻闭上了嘴，还摆出了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目不转睛、只是前方。他这幅样子一下逗乐了高雨瞳，高雨瞳伸手直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笑道：“还闹别扭了？我不是都给你留字条了吗？”听到这儿，温应伦更来气了，他直接停下脚步，扶着高雨瞳两侧的肩膀，将她扳过来面向自己：“光留个字条就完事儿了？你是去没人的深山老林姐姐，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连找你都找不到。” “我又不是一个人…”可惜这句话高雨瞳只能腹诽，不能说出来，所以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十分虚心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好不好？”说着，她还把手从温应伦的胳膊外侧伸了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直发脾气的小狗一样。叹了口气，温应伦垂下头思考了一下，抬起头说到：“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你也别什么事儿都瞒着我，行吗？” 最近，温应伦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也不知道是因为不在家住，和高雨瞳说话、见面的时间都减少后随之而来的疏离感，还是面前这个女人确实有事情瞒着自己，总而言之，就是感觉非常不好。 突然被这样一句话说中，高雨瞳还有些木讷，她愣了一、两秒才接话道：“我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啊？”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高雨瞳的内心就像是在打鼓一样，要说瞒着温应伦的事情，其实还真不少，只是很多和他都没有直接的联系，所以高雨瞳能做到脸不乱红、心不乱跳，可是现在她正在完成的这些事情，对于温应伦的人生来说，都会是一种不可磨灭的改变。 好在温应伦并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同，只是点了一下头，放开了高雨瞳的肩膀：“没有就好，真的别瞒着我，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有事儿都不跟我说的，特别是你。”好不容易把家里狗子的毛撸顺了，高雨瞳立刻点了点头，再三表示自己不会的。 “快点儿，”两人都在沉默的时候，林信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了过来，而且越来越近，“就说怎么走一半儿把你俩给丢了，一回头吓死我了。”他俩说话的工夫，其余四个人都快走到那家店门口了，林信一回头才发现原本跟在后面的两个人还站在很远的地方，于是马上跑过来喊他们。 高雨瞳第一次这么感谢他，连忙岔开话题，拉着温应伦的手迎了上去：“说话来着，走吧，我都快饿死了。”温应伦也没有准备继续那个话题的打算，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了吕清盈说的那家铁锅炖鸡。 结果，一进门，高雨瞳感觉自己的脸就白了几分，连带着四肢的温度迅速消退，林信的反应比她还大，不过林信是直接走了过去，惊喜地说到：“秋白曼，你怎么在这儿？”既然她在，高雨瞳极其不愿意地扭过头，看向正从卫生巾方向走出来的秋力言，一言不发。温应伦感受到了身旁高雨瞳的低气压，先前半步后又侧了一下身子，将高雨瞳大帮人都掩在了自己身体后面。秋力言也没有自讨没趣，而是在秋白曼的对面坐了下来，微笑着看了看站在他们桌边儿的林信，问到：“你同学吗？”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讶，虽然隔了有一点儿距离，可高雨瞳还是听出来这个秋白曼说话时，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是、是我同学，一个班的，不过不怎么熟。”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一直是低着头的，没有看林信也没有看秋力言。对于她的这种表现，林信也觉得很奇怪，正要再问些什么，张博文突然从背勾住了他的肩膀，打断了林信的话：“我们人多，去那边坐了，你们好好吃。”说完，也不等他们俩反应过来，直接拉着林信离开了那边。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位置，果然和秋力言一桌的距离非常远，林信试图想调换位置，可是在大伙儿的一致反对中，最后还是作罢了。“为什么啊，都是同学，坐一起多好。”虽然乖乖坐在了吴鑫和温应伦的中间，但林信的内心还是有一颗不安的灵魂，不停向秋白曼的方向看过去，可惜距离比较远，中间又有柱子挡着，他左扭右扭，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没想到最先应声的是吕清盈，她向秋白曼的方向瞟了一眼，轻声问身边儿的吴鑫：“那个女的是谁啊？”吴鑫一边儿给大家的杯子里倒热水，一边儿应到：“大学同学，不过我们都不怎么喜欢他，只有这小子，”吴鑫晃着水壶向身边林信的位置示意了一下，“特别喜欢她。” “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坐她对面那个呢，是谁啊？”女孩都是八卦的，她又向自己男朋友的方向靠了一下，追问道。虽然吴鑫摇了摇头，但坐在她另一边儿的高雨瞳却接了话：“是她爸，之前我在学生办的办公室见过他一次。” 关于温应伦“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吴鑫早在电话里和自己的女朋友一五一十地汇报过了，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真人，吕清盈立刻来了兴趣，抛弃了自己的男朋友，转而挽住了高雨瞳的胳膊：“那他们俩的气氛怎么那么奇怪，我还以为是已婚男子和被包养的小三儿呢。”这话说得够损的，高雨瞳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好在林信的注意力并不在她俩的身上，也没有听到这句话。 高雨瞳竖起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轻声道：“林信好像挺喜欢她的，你别乱说，省得他们寝室再闹不到一起去了的。”吕清盈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忽而又偏过脑袋，越过高雨瞳向温应伦提问：“你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就敢跟老师动手啊。”大概是年轻小姑娘对于这种拥有反叛精神的小男生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崇拜，高雨瞳甚至感觉吕清盈的眼神都是闪着光的。 倒是被问到的温应伦很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就是觉得一个大男人那么说一个小姑娘，看不过去而已。要早知道摊上这么多事儿…”他的表情微微有些延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我也会帮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有气无力，又有些无奈，一起听着的高雨瞳和吕清盈反而很懂的样子，一个对视后，毫不气地笑了出来，差别就是高雨瞳还给温应伦留些面子，只是在脸上有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而吕清盈则毫不气地笑出了声，甚至向另一侧，倒到了自己男朋友的肩膀上。 其余三个男生刚点完菜，都没注意到他们在聊什么，这会儿吴鑫才楼主了吕清盈的肩，问她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吕清盈和高雨瞳对视了一眼后，转过脸去飞着一边儿的眉毛，说到：“秘密。”吴鑫也配合地做了个很夸张的沮丧的表情：“难道我不是你的小猫咪了吗，什么秘密连我都不能知道了？”没等吕清盈回答，一旁的张博文和林信就忍不住发出了“呃”的声音，还假装向一旁的地上呕吐了起来：“别别别，哥，吴哥！你可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面对毫无反应的温应伦，高雨瞳将目光从其他人身上收了回来，转头看向身旁的这个小家伙，笑眯眯地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温应伦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眼神瞟向了一边儿。高雨瞳也不强求，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倾，目视前方，话确实跟温应伦说的：“你也觉得她说得对，是不是？” 虽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温应伦还是听懂了高雨瞳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读懂他内心的话，不免有些惊讶，压低了声音贴近她的耳朵：“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温应伦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有些诡异的想法，甚至他已经长大了嘴巴。 被白了他一眼的高雨瞳伸出手来，直接在他的下巴上拍了一下，让他合上嘴：“瞎想什么呢？”拍他下巴的那只手没有再收回去，而是放在桌面上，五指曲起成一个虚虚的拳头，最凸起的食指所指的方向正是秋白曼那一桌，“我只是觉得，小姑娘说的挺对的。” 说完，高雨瞳再次露出了笑容，看着一脸错愕的温应伦，又提高了几分苹果肌的高度，向他表示他并没有听错。 第五十二章 奇怪的痕迹 好在铁锅炖鸡的香气，很快冲散了所有人的八卦之心，虽然高雨瞳对于面食的喜爱程度很低，但贴在锅子边上一半酥脆一边浸泡入汤汁的薄玉米面饼子，还是让她刷新了对于面食的好感度。酒足饭饱之后，林信才发现秋白曼和秋力言已经不见了，难免有点儿沮丧，不能和喜欢的姑娘说上话，张博文倒是上了点儿心，是看到他们也是往温泉酒店的方向去了，不知道之后会不会碰上。 “还是别碰上的好。”坐在高雨瞳身边儿的温应伦小声嘟囔了一句，逗得高雨瞳笑眯眯地掐了一下他腰上的软肉，道：“好歹人家是个姑娘家，你别这么驳她面子，不合适。”温应伦吐了一下舌头，贴在高雨瞳耳边，把那天为什么会给她发微信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后，看着高雨瞳有些错愕的表情，挑起了一边儿的眉毛：“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我该跟她好声好气的吗？” 说实话，高雨瞳压根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她一时也语塞住了，涨了眨眼睛摇了一下头，又点了点头，“我还…真不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她的表情大约是十分有趣，让温应伦忍不住露出了个八颗牙齿的微笑：“你别劝着我对人家好就行。” “那不至于，”高雨瞳连忙摆手，“我对她仅限于现在我不会动她而已，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她是真心地说出这句话的，现在她们圣骑士团虽然总在温应伦身边晃悠，但至少没有真正影响到他的生活，最多就是烦人的苍蝇，赶走便好了。可要是变成了要命的毒蛇，高雨瞳保证会把他们的蛇窝都刨出来，一个个扒皮去骨，做成羹汤。 “想什么呢？”温应伦伸手戳了一下高雨瞳的脸颊，看她鼓起一边儿腮帮子的样子十分有趣，“一副气哼哼的模样。”高雨瞳这会儿才注意到，自己把脑子里想着的事情表现在了脸上，立即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后，她已经恢复了正常：“晚上准备做什么？”她的手划过了桌子一圈的人，“你们这都是睡了一天的主儿，晚上还能睡着吗？” 吕清盈突然从另一边儿挽住了她的手，笑眯眯地问到：“姐姐，咱俩先去泡个温泉，然后看电影去好不好？他们男生又要打游戏，实在太无聊了。”吴鑫对于女朋友的叛变似乎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憋着嘴在一旁一个劲儿地给高雨瞳摆手，示意她别答应。还没等她回答，吕清盈连头都没回，直接一巴掌把他摆着的手摁了下去，压在了自己手下面，把温应伦和林信都看呆了。 高雨瞳也被吓了一跳，随后看向温应伦，想问问他怎么决定。温应伦咽了一下口水，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开口道：“都、都行，你们要去玩就去好了。”得到他的同意，高雨瞳这才笑着答应了吕清盈的要求。 既然有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结过账大家都开始往酒店走，温应伦最后一个出来，还不忘拎了一箱子啤酒，高雨瞳看到了也只是抬了一下眉毛，叮嘱到：“别把人家酒店屋子弄得太乱了，不好收拾。”张博文在一边儿接过了温应伦手里的酒，笑了笑：“姐姐你放心吧，我看着他们。” “得了吧你少骗姐姐，你的酒量我们还不知道吗？”原本走在前面的林信立刻转过身子，一边倒着后退一边儿拆台，要不是张博文手里抱着酒，这会儿恐怕立刻就会追上去，好好“教育、教育”他。 高雨瞳拿好衣服到温泉的更衣间里刚脱了上衣，吕清盈也抱着衣服进来了，两个人亲亲密密地打过招呼之后，一起进去先各自冲了澡，最后一起泡在了温泉里。不知道吕清盈是什么样的感觉，反正对于今天经历了走了一天山路，又被蝙蝠倒着提在空中，还有低空坠落等等状况之后的高雨瞳来说，这样子的时刻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她忍不住弯下腰去捏了捏酸胀的小腿，随后向后靠在池边儿，舒服地呼了一口气。吕清盈难得看到她这么轻松的表情，正准备说什么，突然脸色一边，把头转了过去，目视前方，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高雨瞳回过头，果然发现了刚冲完澡正从另一边儿迈进池子的秋白曼，虽然温泉池中雾气弥漫，但她还是一眼发现了秋白曼身上的不对劲儿。 看着高雨瞳一个劲儿盯着那边看，吕清盈向她这边靠了靠，眼睛也不是瞟了过去，轻声问到：“姐姐看什么呢？”高雨瞳头都不带动的，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半天才回答：“你觉不觉得…秋白曼身上的痕迹很奇怪？” 因为刚才只是匆匆一瞥，又这么大的雾，吕清盈只是认出她之后便立刻把头转了过来，并没有仔细看，听高雨瞳这么说了之后，她才重新又把目光定在了秋白曼的身上。她好像有些怕人，虽然温泉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但她还是努力把自己缩在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 吕清盈挑起眉毛，一拍高雨瞳的肩膀：“我去过去看看，反正她不认识我。”说完，不等高雨瞳阻止她，吕清盈便站起身，上岸去倒了两杯水，随后走到了秋白曼的附近下了水。因为她手里端着水杯，所以在池子里走得慢一些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但等她回到高雨瞳身边儿，把左手那杯水递给她后，坐下来却一言不发起来。高雨瞳觉得有些奇怪，把杯子直接放在了身后，扭着身子面向吕清盈问到：“怎么了？” 吕清盈反复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喜啊一般，正当高雨瞳开始怀疑是不是秋白曼懂了什么手脚的时候，吕清盈突然一口气将自己手中水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非常小声地说到：“秋白曼的身上，全是淤青和伤痕，而且…”她皱着眉头瘪了一下嘴，表情甚至有些狰狞，“还有被咬的痕迹。” “被咬的痕迹？”不光是吕清盈，连高雨瞳都吓了一跳，她尽量压低了声音，不去打扰到周围的人，“是猫狗咬的吗？还是别的齿痕。” 先是摇了摇头，吕清盈的头发都被她自己剧烈的动作弄得快要散了，她才小声说到：“我觉得、我觉得那像是…人的齿痕。”虽然她说话的内容十分小心翼翼，但语气却是很坚定的，也就是说她能够确定那就是人类的齿痕，只是不敢相信这种痕迹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的身上。 高雨瞳双臂撑住后面的台阶，猛地一用力，先了上去，随后用毛巾擦了擦手，伸出手拆了吕清盈已经散开的盘发，一边给她重新整理发型，一边儿说到：“什么事儿都会有，也不奇怪，毕竟成年了。”似乎是她的淡然，让吕清盈也没有那么慌张了，只是一直不再向那个方向看去，更是再泡了一小会儿，便借口说头晕，要先行离开这里：“我去楼上的五号放映厅等你姐姐啊，你不着急，慢慢来。” 虽然是说明，但她并没有等高雨瞳有什么明确地回答，转身抓着自己的毛巾便跑了出去。对于她这种情况，高雨瞳也只能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反正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之前她虽然说得轻松，但其实她对这些齿痕也有些介意，倒不是什么绮丽的事情，只是高雨瞳觉得有可能是某种巫术或印记之类的东西。 大概是被吕清盈的情绪所影响，高雨瞳又泡了半个小时之后，也先行离开了温泉。走之前，她还特意注意了一下，发现秋白曼依旧在一个人非常少的角落呆着，全身都浸泡在水下，只露出一小节脖子和红润的一张笑脸。 五号放映厅的门半掩着，高雨瞳敲了几下，又自报了家门，随后才推门走了进去。“吃吗？”看起来吕清盈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脚边儿的垃圾桶里已经放了两个零食的袋子，而旁边的小推车上还有果盘和饮料，高雨瞳谢过她的好意，还是选择把果盘端到了自己旁边的小桌子上。 看她坐定，吕清盈一蹦一跳地去关了灯，“那开始喽，姐姐。”得到高雨瞳肯定的回答，吕清盈在墙壁上的控制器上摁了几下，两人头顶上的放映机便开始工作起来，是个大概十几年前的片子，不过默槿对它倒是十分熟悉，甚至熟悉到每一秒之后的画面，都历历在目。 《魔戒》。 温应伦刚到她身边儿的那段时间，高雨瞳的日常就是电视里放着电影，一边照顾温应伦，一边儿岔心慌地看着电影，而这个电影，当时她是特意去电影院看的。那个时候的影院可没有现在这么多，更何况是这种进口片子。 就在高雨瞳沉浸于剧情故事中的时候，突然发现刚刚还在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儿看电影的吕清盈突然没有了声响，她伸出手来正准备拍一拍吕清盈的肩膀，突然，放映室的灯光被人摁开，高雨瞳一瞬间全身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同时身体微微弓起，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箭一般。 “秋力言。” 第五十三章 你已知的世界并非完整的世界 见识过了高雨瞳在密林内发怒的情况，现在这种轻微的压迫感对于秋力言而言已经好接受多了，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秋白曼，因为空气中突然弥散开的压迫感和一种说不上的草药味，脸色更为苍白。高雨瞳错开目光在她身上晃了一下，发现裸露在外的四肢的皮肤看起来都还算正常，并没有如同躯干的皮肤一般的淤青和齿痕。 秋力言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在看秋白曼，索性直接卡着她的后脖子，将她推了出去：“是她说的你们在这儿，你不高兴了吗？”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过他已经肯定高雨瞳对于这种类似的跟踪的行为已经有些上火了。可高雨瞳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对秋白曼进行责骂或者别的什么行为，只是把脑袋向一侧倒了倒，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找我，就是为了这种事情？” “是那个小孩身边的室友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泡温泉，我们才知道你也要来的，我保证，”秋力言甚至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以上帝的名义，我绝对没有跟踪过你。”随后，他又推了一下秋白曼的后背，再次追问到：“你不高兴了吗？”在他看来，高雨瞳的不高兴应该完全是情理之中的，只是他不懂，为何不将这种不满发泄出来。 不要说普通的人类，就算是他们这些圣骑士，对于魔女来说，也应该是低等一级的存在，她为何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这些事情？这种奇妙的感觉，让秋力言对于高雨瞳的好奇心又重了几分，甚至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开始思考在自己的密室之内，这个性格的高雨瞳，会表现出什么令他心满意足的样子。 看着秋力言的表情，高雨瞳毫不掩饰地做了个厌恶的表情，随后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沉声道：“我是来看电影的，你们打扰到我了。”她已经下了逐令，秋力言并没有如她想的继续纠缠，反而是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后，带着秋白曼直接离开了。高雨瞳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简直是感觉莫名其妙，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拿了一个小西红柿丢进了嘴里。 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关上灯，也没有让电影继续放映，高雨瞳此时也不想去做这些事情，干脆坐在明亮的放映厅内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很快，吕清盈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的表情十分迷茫，好像是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又好像是搞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会睡着了，明明今天白天她都在睡觉。 高雨瞳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的水杯递到了她手上，带着一点点笑意说到：“可能是温泉泡的太舒服了，眯了一会儿感觉好些了吗？”吕清盈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臂和双腿，随后点了点头，电影停在了魔戒护送小队攀登雪山的时候，身轻如燕的精灵王子在雪上行走，相比于大半个身子埋在下面的其余人，看起来要灵巧的多。 她还想继续看这个电影，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开关，高雨瞳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收敛起自己刚才纷乱的思绪，重新投入到电影中去。黑暗的放映室内，只有恢弘的背景音乐的声音，高雨瞳很快忘记了刚才那些令她不快的事情。 回到房中，并没有人，高雨瞳犹豫了一下，询问吕清盈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她睡了一整个白天，于是决定去男生们的房间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高雨瞳则表示她要睡觉了，并且让她给温应伦带了话，说自己就不过去了。 等室内重新安静下来，高雨瞳并没有打开里面房间的灯，只是脱了鞋子之后，光脚走了进去。她的背包还放在之前的位置，高雨瞳走过去跪坐在了背包旁边，动作近乎虔诚地将其打开之后，在黑暗中，那一朵小小的花竟然发出了幽幽的绿光，如果是一般女孩子肯定会觉得是什么灵异事件。但是被绿光照亮的高雨瞳的脸，现在却带着一份暖暖的笑意。 后一天的大巴是中午出发的，高雨瞳跑完温泉后，先是费劲儿地叫醒了睡在地上的温应伦，随后嘱咐他一定要去把其余人都叫起来，不要耽误了回去的大巴。总的来说，这几天的度假还算愉快，回去之后休息一天，还有三天的假期，想想温应伦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软了。 回去的大巴上，大家的位置和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吕清盈坐到了和温应伦他们同一排的另一侧，索然两个女性都坐在里面，但这丝毫不妨碍她们越过中间的男生来讨论八卦，一时间温应伦还对面前的场景有些不适应，毕竟一个快七百岁的老魔女和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的八卦聊天，总是不太好接受的。 后面的路上高雨瞳没有再睡觉，只是挂着耳机一直在听着什么，温应伦却很快进入了梦想，随着大巴的颠婆，他的脑袋最终靠在了高雨瞳的肩膀上，安静下来。 其实不止是他，整个车厢都安静了下来，高雨瞳十分喜欢这种宁静，她并没有推开温应伦，反而是向后靠了靠，让他能够倚靠地更舒服一下。看着温应伦的睡脸，高雨瞳愣了半分钟，随后突然苦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不断滑过的风景单调而乏味，越靠近市区人工建造的痕迹便越重。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秋力言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还有怯生生的秋白曼，高雨瞳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向温应伦说明这个问题。 但是看着下车后，因为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温应伦的脸，高雨瞳还是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有咽了下去，她安慰自己说，对方是冲着她来的，无论如何，还是让温应伦好好享受一下现在这种普普通通的人生就好了。 随后的假期温应伦每天都会跑出去，并不是去找寝室的室友们玩，而是在外地读书的高中的同学都趁着十一假期跑了回来，他们每天邀约不断，高雨瞳不去管他，只叮嘱说不要太晚，不然就给自己打电话，自己可以去接他。 在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高雨瞳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对着那一株发光的无花果的小花说话，喃喃一些她和伊娃曾经的事情，经常说着说着，高雨瞳就会看着它出神，反应过来后又继续说。这几天，虽然温应伦不知道高雨瞳去做了什么，却总觉得她的嗓子一天比一天哑，到了假期的最后一天，高雨瞳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感冒了一样。 “你没生病吧？”温应伦看了眼只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碗的高雨瞳，不免有些担心地开口询问，同时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伸出手直接用右手掌心贴上了高雨瞳的额头，同时左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不烫啊。”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将两只手换了过来，还是一样的感觉。 高雨瞳被他给逗笑了，嘴角微微向上牵了一下，把他的手从自己头顶拿了下来：“我没事儿，只是这几天有点儿累。”温应伦点着头，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啃了一口，有些含糊地问到：“你都在忙什么事情？”这个问题其实高雨瞳自己也回答不了，她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只是和那朵花说话来着，但又好像将之前的人生又过了一遍。 总之这几天，她过得并不好。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高雨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现在正在自己身边儿的温应伦身上，转移了个话题：“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学校？我早点儿送你回去，不是晚上要点名吗？”温应伦摁亮自己手边儿的手机的屏幕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咱们就走，刚好说了晚饭跟寝室那伙子吃，你就不管我了。”高雨瞳点了点头，率先起身把自己的碗送到了厨房，走出来的时候还不忘交代到：“你吃完了喊我，我来洗。”说完，她绕过餐厅，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因为从早上起床后，窗帘便没有被拉开过。高雨瞳走到床边儿，拉开窗帘后，把一边儿的窗户也推开，让屋外带着秋意的凉风吹了进来，吹在她的脸上。高雨瞳闭上了眼睛，略微享受了一下此刻的宁静时光，之后，就听到厨房传来的水声。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走了出去：“不是说了放着我洗嘛。”温应伦已经穿上了围裙开始洗碗，听到她的声音出现在背后，还扭过头去，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事儿，你休息吧，我来就好。”说完，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手上的碗筷中。看厨房没有自己的事情，高雨瞳转身在冰箱里搜罗了一圈，最后拿着一瓶酸奶走了出去，不过她并没有回屋子，而是在餐桌边儿重新坐下，拧开酸奶慢慢喝着。 就着厨房的水声，她突然感觉自己之前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有些傻得冒泡，和一朵花述说往事，这个行为实在有些搞笑了。看着高雨瞳一边喝酸奶，一边苦笑着摇头，摘了围裙的温应伦一边儿在家居服的两侧抹了抹手上的水，一边儿走到高雨瞳身边儿蹲了下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小臂上，轻声问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高雨瞳举着酸奶瓶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目光落在了温应伦的脸上，她把瓶子放下，用还带着寒气的手抚摸了一下他的侧殿，点了点头：“是。”温应伦很高兴她能够如此坦陈，但接下来两人间又是无尽的沉默，看起来高雨瞳并不想继续和他谈论这个问题。 无声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温应伦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弓起后背，把额头点在了高雨瞳这一侧大腿的外侧：“如果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我希望我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语气中没来由地落寞让高雨瞳一阵心软，差点儿就要将自己的计划脱口而出，但她还是认出了。只是将手重新放在了温应伦的后脖子上，力道适中地捏了两下，沉声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第五十四章 偶尔也希望会有些不一样的 将温应伦送走后，高雨瞳选择直接驱车前往达西的家中，这几天她都在为之后的事情做着准备，此时寻求达西的帮助，也是必要的一环。 这一周的时间大约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忙的关系，高雨瞳和温应伦也没有什么联系，高雨瞳只知道这周三、周四他们在新校区进行运动会，校车接送，温应伦邀请过高雨瞳来看看，但被她以不想凑热闹为理由拒绝了。高雨瞳只叮嘱他别逞强，八千实在跑不下来，走下来也不是个什么事儿。 所以，当高雨瞳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达西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别紧张，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高雨瞳连外套都忘记拿了，只穿了短袖和工装长裤就跑出了门。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车在路上直接被她开成了飞机，不到十五分钟，她就已经出现在了医院的大厅里。 “您好，k大是不是送来个学生，男孩，个子高高的，a型血。”前台的护士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来找人的，一边儿安抚她，一边在电脑上查找着什么，半天却“嘶”了一声，护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高雨瞳：“k大是送来了个学生，不过是个女孩，嗯…在三楼，314病房，您看…”高雨瞳虽然觉得奇怪，但一个不太可能的人名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她谢过护士，自己走楼梯爬上了三楼。 在没有推开病房的门之前，高雨瞳都在祈祷千万别是自己想的那样，当真的看到病床上的人，和坐在旁边的几个人之后，她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果然，像她这种早已经被上帝抛弃的魔女，再怎么祈祷也是没用的。病房内虽然有两张床，但只有靠近窗户的一张上躺了个人，是脸色惨白的秋白曼，而原本背对着门口坐着的温应伦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儿，看起来脸色也不是太好，还有些小心翼翼和愧疚的表情。 看着他吊在胸前的手，高雨瞳右手中指和拇指跨过额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怕：“怎么回事？你们俩，这什么情况？”她问完话，把食指曲起，在他手臂上的是石膏上轻轻敲击了几下，随后走到秋白曼的病床的床尾把上面的病历卡抽了出来。 股骨骨折，看样子还挺严重的，之前在门口那一边没看到，这会儿绕到床尾了，她才发现挂在另一侧的尿袋。把病历卡放了回去，高雨瞳双手撑在床尾的栏杆上，看着床上甚至不敢正眼看自己的秋白曼，叹了口气，低下头调整了一下纷乱的呼吸和内心的情绪后，抬起头问到：“怎么回事儿，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病床边儿，一个没见过的女学生，林信和张博文，三个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温应伦走了过来，扯了扯高雨瞳的衣服：“姐，你、你跟我出来一下。”高雨瞳最后瞟了眼病床上的秋白曼，跟在温应伦身后走了出来。 站在医院的楼梯间里，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高雨瞳突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儿衣服，这会儿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温应伦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是要把那双球鞋盯出一个洞来，高雨瞳没来由地感觉有些烦躁，她双手抱在胸前，干脆坐在了最后一节台阶上，抬头又问了一遍：“你拉我过来，倒是跟我说话啊。” 大概是她的语气实在有些不好，被问到的温应伦缩了一下脖子，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她…我们跑八千，男生先跑的，然后她们女生跑…然后…” “我就想知道，你俩怎么一起一受了伤，还一起进了医院的。”高雨瞳的声音已经明显冰冷了起来，带着强大的气场，即便坐在地上也让温应伦感觉有些招架不住，他不敢继续打马虎眼，只能小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跑完上楼梯的时候，突然晕了，我在旁边去拉了她一把，没想到她没拉住，我俩还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虽然他说得有些凌乱，但高雨瞳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她没有做任何评价，继续追问到：“那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她爸呢？”如果是温应伦受伤比较重，那给她打电话自然无可厚非，可是现在明明受伤严重的是秋白曼，但是在病房内，高雨瞳并没有看到秋力言的身影。 这个问题似乎比之前那个还让温应伦难以启齿，他彻底变成了一只鸵鸟，蹲在高雨瞳面前，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高雨瞳这会儿很不得在给他一脚，把他从楼梯上踹下去，但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她拍了拍温应伦的脑袋，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你叫我来，又什么都不说，不合适吧。”温应伦抿着嘴，似乎心里在进行很艰难的斗争，连后槽牙都咬紧了。 高雨瞳最不喜欢看到有人这么优柔寡断的样子，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只有眼睛向下，瞟着温应伦的头顶：“没事儿的话我先走了。”不是威胁，也不是置气，高雨瞳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出现在这里，温应伦听到她要离开，立刻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衣服，没想到因为起得太猛，眼前一片金星，差点儿就要站不住，还好高雨瞳立刻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马上回过身来握着他的手腕，扶了温应伦一把。 “姐…”温应伦撒娇似的把头顶顶在高雨瞳的肩上，“秋白曼说不敢跟她爸说，我们又没那么多钱，所以…她的手术费…”高雨瞳感觉自己的脸上一定是一个十分怪异的笑容，她刚刚垂在身侧的双手再一次抬了起来，扶着温应伦的双肩让他从自己身上离开。因为站在了一层台阶上，所以看起来两个人的身高都差不多，高雨瞳平视前方，便能撞进温应伦的眼睛里：“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儿吗？” 温应伦抿了一下嘴唇，只恨自己的脑子面对高雨瞳墨色的瞳孔就无法正常运转了。看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事情，高雨瞳点了点头，收回了双手，同时转身走出了楼梯间。 看着高雨瞳的背影，温应伦第一次觉得她跟自己的距离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的，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是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但是…秋白曼身上的伤痕实在让他无法不对她产生同情之心，大概也是因此，他才会鬼使神差地答应秋白曼的要求，让高雨瞳来付医药费，并保证不告诉她的父亲。 想到这里，温应伦突然反应过来高雨瞳曾经接过秋力言的名片，而且似乎还一直留着，他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在高雨瞳马上要进病房前拦住了她：“姐，你不会告诉她爸爸吧，你不会吧？” 高雨瞳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温应伦，干脆就摆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生硬地点了点头，不等他回话，高雨瞳绕过他走进病房，拿了和药瓶放在一起的缴费单，一句话都没有地又走了出去。在她拿走缴费单的时候，高雨瞳很明显听到那几个学生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冷笑出声。 离开病房，温应伦还保持着她离开的时候的那个动作，后背微微弓着，高雨瞳没有再看第二眼，径直离开了住院区。在等电梯的时候，她忍不住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这才想起来自己连一件儿外套都没有，单穿了个t恤就跑了这么大老远的路，又出了汗，再一吹风肯定要着凉了。 一边儿揉着鼻子，高雨瞳一边把手术和药品的费用交清后，还给秋白曼的医疗卡上又充了五千块钱，随后直接将小票撕碎，扔在了款台旁边的垃圾桶里。 等她坐回车里的时候，高雨瞳才彻底舒了一口气，之前挤压在她胸口的恶气总算是呼了出来，她趴在方向盘上，一时间甚至想不到自己要去哪里，家是不想回的，她这幅样子去看达西，她一定会因为担心自己而问东问西。索性，高雨瞳发动了车开出了医院的大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 她自己也不知道绕到了什么地方，只感觉周围的人和车辆都越来越少，倒是远远地，看到了一个教堂的屋顶，砖红色的尖顶结构和十字架，看起来十分有年代感的样子。高雨瞳环顾四周，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停车位，随后溜进了教堂。这种地方她是很少来的，但现在她突然想试试看，坐在告解室内，跟一个看不清样貌、不知道是谁的神父说说心里话，也许是唯一一个不算太糟糕的决定。 教堂内空空荡荡，只有她每一步踩下去后，木地板发出的“咯吱”的声音，但听起来并不脆弱。高雨瞳在第二排挑了个位置坐下，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头也仰了起来，那些彩色的、带有画作的玻璃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大部分的天主教故事她都是知道的，但现在她只想安静地感受一会儿，并不想去思考太多。 一直没有人打扰她，高雨瞳听到了两次在这个教堂内响起的脚步声，但没有人接近她，也没有人驱赶她，这和她记忆中的天主教完全不一样。大概是累极了，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直接在这里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再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披了一件儿修女的衣服，看起来应该是中途有人来照顾过她，而窗外的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感觉好像已经寂静到无人问津的程度。高雨瞳想直起身子，但睡了一下午有些僵硬的身子看起来并不允许她这么做，高雨瞳只能忍着酸麻的感觉，一点、一点先把头低了下来，随后才慢慢坐正。 “你醒了？”从侧门进来了一位女士，穿的非常普通，不过从帽子能看出来是一位修女，高雨瞳一边点头一边站起身，同时将手里的修女长袍递了出去：“谢谢您的好意。”修女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向自己刚出来的那个小门比划了一下：“我们正在吃晚饭，你要…”她做了个吃饭的动作，然后面带微笑地注视着高雨瞳。 几乎不需要思考，高雨瞳便拒绝了这个邀请。修女也并不觉得尴尬，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轻声道：“愿上帝与你同在，阿门。”已经转身离开的高雨瞳突然停住脚步，笑着转过身，冲她点了点头：“谢谢你，也祝你好运。” 离开教堂，秋夜的风立刻驱散走了她身上残存的那一丝暖意，高雨瞳冷笑了一声，她的最后一句话，被风一起，吹散在了空中。 回到家中，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和疲惫感向高雨瞳席卷而来，她脱了鞋，把包直接扔在了玄关处，原本想稍微躺一下就去冲个热水澡，结果不知不觉竟然直接睡了过去。时间滴滴答答地不知走过了多少，高雨瞳是被自己已经麻木了的小臂给疼醒的，至少稍微一动，就像成千上百万根针在给自己的手臂做“针灸”一般。 一边甩着胳膊活动，高雨瞳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现在不仅胳膊疼得厉害，嗓子还冒烟一般地干涩，仿佛在尖叫着让她赶紧去喝些水。刚走下床，她立刻感觉到屋内不一样的地方，最先看在眼里的自然是她的房门被人开启过了，但是离开的时候显然没有关紧，此时已经变成半开的状态。 高雨瞳叹了口气，很轻地叫了声：“温应伦？”并没与人回应。她开了自己房间的灯，借着散发出去的余光，看到温应伦的房门也已经关上了，并没有光从门下的缝隙中透出来，应该是睡着了。高雨瞳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声，走到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又回到房间躺下来。 大约是沉沉得睡了一晚，第二天高雨瞳睁开眼的时候，除了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外，整个人并没有其他不好的感觉，她也暗自松了口气，如果一直生命的话，那可就有些丢人了。同样醒来了的还有温应伦，只是他有些为难地看着镜前的自己，一时陷入了沉思。 很轻的敲门声，把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温应伦转过身打开了卫生间的门，看着外面的高雨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在考虑怎么洗脸。”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起能动的那只手挠了挠头，眼睛也不敢看向高雨瞳。 倒是高雨瞳，很坦然地看了看温应伦的脸，又看了看他的手臂，伸出手在石膏的外壳上点了两下：“医生说多久能拆石膏？” “啧…”温应伦偏了一下脑袋，表情甚至算得上纠结，“至少两个半月，我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在家休息一下。”高雨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绕过了温应伦给他的牙刷上挤上了牙膏，放在水池旁，自己又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看着水池台上的牙膏，温应伦左右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乖乖地开始进行洗漱。 离开卫生间的高雨瞳已经转头进了厨房，她刚刚有一瞬间甚至想帮温应伦直接将骨头接上，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是他现在毕竟大了，而且之后回到学校，也不能显得太过另类奇怪，所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抛到了脑后。 看着桌上的猪排饭和大骨汤，温应伦揉了鼻子坐了下来，高雨瞳甚至连餐具都给他放好在了手边儿的位置，他只需要坐下后用右手吃饭就足够了。高雨瞳还在厨房忙碌着什么，温应伦想过去看看，又怕自己现在在她身边儿晃悠会让她感觉不高兴，只得作罢。 “不好吃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温应伦身边儿的高雨瞳，端着自己的碗也坐了下来，她看着表情十分奇怪的温应伦，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早上做饭把糖当成盐放在了汤锅里，不然他怎么回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呢？问完，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很正常的骨头汤的味道，以防万一，高雨瞳又尝了一口，还是没有喝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温应伦这才反应过来，放下筷子连忙摇着头：“不是，不是不好喝。”他的嘴像是在啃青菜的兔子，加速运转着，以便尽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我是在想昨天的事儿，就…想入迷了，汤没有问题，很好喝，没问题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温应伦拿着勺子连喝了几大口，以此向高雨瞳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嗯。”高雨瞳看着他，眼神里什么含义都没有，甚至暗沉地像一片没有星光的夜空，“那就好。”她有些冷淡地回应了一句话后，低下头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吃饭，摆明了一副不想继续交流下去的样子。看到高雨瞳这个样子，温应伦在心里自己把自己狠狠地抽了一耳光：叫你乱说话，提什么昨天的事儿，不是找着高雨瞳不开心吗…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温应伦也只能在这种不正常的沉默里，吃完了这一顿饭，虽然东西做的都很好吃，可是温应伦偏偏就是感觉没有了之前的气氛，给肚子里硬塞了很多进去之后，碗里还剩了一条猪排和两口米饭，他有些怯生生地看了眼身边儿已经喝完汤的高雨瞳，小幅度地叹了口气，还是准备继续把这些都吃了。 “不想吃就不要吃了。”高雨瞳说话的同时，已经站起身来放下了手机，并且将手伸向了他的碗，温应伦想反抗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高雨瞳端着他的两个碗转身走近了厨房，将没吃饭的东西倒到了垃圾桶里。 低头收拾这些的高雨瞳脸上面无表情，像是蒙了一层蜡一般，让人看不真切，温应伦甚至没办法确定她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在他面前摘下了那层温和的伪装，显露出了本性而已。面对这样的高雨瞳，他实在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想找她谈谈，却又勇气不足。 烤箱“叮”的声音打断了温应伦的思路，高雨瞳带着手套拉开了烤箱的门，面包和巧克力的香味立刻扩散到了整个房间内。高雨瞳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蛋糕脱模，她拿着手机，坐在厨房的高脚凳上，背对着厅。 这幅样子让温应伦只觉得非常气馁，他咬着后槽牙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猛地站了起来，椅子的前腿被他短暂地带离了地面，而又再撞到地上发出的声音果然引起了高雨瞳的注意，在她不解的目光中，温应伦步伐坚定地走进厨房，站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温应伦这幅样子，高雨瞳有些疑惑地将手机放在了一旁，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温应伦偏偏就觉得她的心思这会儿并没有在和自己聊天这件事情上。 “昨天的事情，对不起。”他决定直接单刀直入，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明白，旁敲侧击式的聊天方式只会让高雨瞳抓住漏洞，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把话题引向别的方向，只有这样直来直往的说话，才会让她因为不太会招架而和自己坦诚相见。 “但是你不应该这么生气的，无论怎么样，有什么问题，你都应该跟我说说，而不是一个人生闷气。”虽然打定主意，要理不直气也壮地和高雨瞳交流一番，但是看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温应伦还是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变成了像是在撒娇一般地诉苦，“后来我也不敢联系你，你也不告诉我你去哪儿了，我担心了很久。回来看到你在家真的是太好了，我甚至不敢去给你盖被子，怕你睡得浅，我把你吵醒你又该不开心了…” “早上，早上你给我挤牙膏我真的很开心，做饭我也很开心，我是真的没胃口，不是不想吃，也不是不喜欢吃，你不要不高兴，也别露出这种表情，特别是对我…” 高雨瞳从头到尾都没有打断温应伦自言自语一般的倾诉，也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不一样的表情，她仿佛是在听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的告解一般，眼神中不带一点光华。她忽然又想到了昨天那个天主教堂，和那个给自己披衣服的修女，第一次，高雨瞳对自己正在着手去做的事情，产生了一丝丝的动摇。 第五十六章 戚风蛋糕和气疯蛋糕 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通通都说出了口，虽然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但胸腔内反而多了一处空洞，这会儿正因为高雨瞳的表情而“呼呼”地灌着冷风。温应伦低着头，只敢用眼睛的余光去看高雨瞳的脸，这张他看了快二十年的脸，第一次出现这样冷漠的表情，好像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这样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可温应伦感觉仿佛有几个世纪那么长久，他想逃走，却没有挪动脚步的勇气，因为他害怕，只要一转身，坐在这里的高雨瞳就会消失不见。 其实高雨瞳并不是有意用这么一副表情面对温应伦的，只是她在很认真地思考事情，导致自己摆出了平常最常表现出来的表情，等她回过神来，温应伦站在她的面前，头已经快埋到了胸口里，连略长的刘海都显得毫无生机。高雨瞳无奈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轻笑了一声：“我没有生气，只是昨天没办法理解你的做法，那种情况下又不太能和你说得清楚，所以干脆就没有联系你，我只是…”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表情显得有些无辜，“不想跟你产生争执而已。” 温应伦的脸色并没有好很多，只是他不再胆怯到不敢直视高雨瞳的眼睛，反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是希望借此来看透她的内心一般。这让高雨瞳还略微有些不适，她抬起左手在右边的胳膊上摩擦了两下，眼神瞟了瞟自己的衣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怎么了吗？” “你…昨天、昨天手术出来，我看到秋白曼身上的伤了，还有、还有…”温应伦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昨天所看到的景象，话还没有说完，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他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小声说到，“还有很多牙齿咬过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人的牙齿。”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高雨瞳甚至侧过头，用耳朵对着他，才听明白他要说的事情。对于这件事儿，高雨瞳一开始是不打算告诉温应伦的，但是他现在已经发现了，瞒着他总不是什么好事儿。 高雨瞳点了点头，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拇指互相无意识地摩擦了几下，才轻声开口：“我知道这件事儿。” “什么？”温应伦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高雨瞳，就差上手去摸她的身上，是不是也有这样可怕的痕迹。 “呃…”高雨瞳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抬起手对着他的额头弹了一下，“想什么呢？是之前泡温泉的时候，我和你那个室友的小女朋友，我俩都看到了。但是，”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巴，表情略微有些愧疚的样子，“我觉得这毕竟是人家姑娘的家事儿，所以没有和任何人说。”大概是她的表情和语气太到位了，温应伦在自己心里把自己脑袋狠狠揉搓了一番，有些慌乱地摆了摆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怪你，就是没想到，呃、想多了，不是…”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高雨瞳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她站起身，太高手臂拍了拍温应伦的头顶：“我都明白，也都知道，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真的没有。”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让温应伦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棉花堆里打滚，身体每一个地方都被温柔得支撑了起来，一时间连骨头都要酥软了。在还没有忘记自己要说的内容之前，温应伦偏了一下头，让开了高雨瞳的手，表情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总摸我的脑袋。”说完，还用手扒拉了两下头发，结果本来就不怎么服帖的头发被他自己抓得更乱了，甚至有一撮都卷曲折叠了起来，在脑袋上形成了一个搞笑的圈。 高雨瞳笑了一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本来想伸手拿手机来继续玩，没想到刚摸到手机，温应伦突然一把摁住了她的胳膊：“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高雨瞳闻言点了点头，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把温应伦的手握到了自己手里，捏了一下：“你说。”她并没有去看两人牵着的手，而是微微仰起头，看向温应伦，却发现他脸上刚刚消下去的红这会儿又反了上来。 正在她疑惑之际，温应伦咳了两声，开口岔开了话题：“昨天，是她说不想让她爸知道的，说她爸会打她，本来我们几个是想凑一下钱，结果没想到手术费那么贵，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们都不敢跟家里说，怕被家里骂，我想着…你在本地，而且你就算骂了我，也会帮忙把医药费交了，才、才叫你的。”他解释地磕磕绊绊，高雨瞳倒是听得兴致勃勃，其余的她都没怎么往心里去，反而抓住了他话里另一个话头：“我骂过你吗？为什么觉得我会骂你？” “不是，”温应伦条件发射地向反驳，后之后局地看到了高雨瞳带笑的表情，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只能不甘心地抽了抽鼻子，“害怕而已，毕竟不是小事儿，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钱。”其实相比于自己被骂，他这会儿才觉得高雨瞳吃了亏，不仅生闷气，还要垫钱，而且还可能拿不回来，他现在反而觉得高雨瞳昨天那个样子，已经很在同学面前给他面子了。 温应伦抿了一下嘴，小心翼翼地翻转手腕握住了高雨瞳的手，轻轻捏了两下，低声道：“昨天，对不起。” “没事儿的，”高雨瞳并没有反感他这个动作，反而另一只手也去握住了他的手，“以后大概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别担心了。”她抿了一下嘴唇，还是将原本后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现在温应伦的状态暂时不适合聊这些事情，所以她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往后放一放，让他尽可能多地，再享受一下普通人类的大学生涯吧。 “啊，蛋糕该好了。”高雨瞳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额头差点儿撞到了温应伦的下巴，她松开温应伦的手先去洗了手之后，连忙过来看她倒扣在两个碗之间的模具，反过来，是褐色的面包，微微回缩，但手指恩上去立刻就是一个坑，渐渐又会回弹回来。“嗯…”高雨瞳抽动了一下鼻子，一边儿脱模一边笑道，“还不错，看起来挺成功的，问得也不错。” 很快，一大块蛋糕从模具中被完整地拿了出来，高雨瞳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温应伦：“要不要给你同学带一些？这些咱俩肯定吃不完，你顺便去看看她。” “啊？”温应伦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木讷地看了眼高雨瞳，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去看看，而且林信估计还在病房守着没吃东西呢。”高雨瞳点了一下头，开始从柜子里找打包的盒子和面包刀，她把东西都翻找出来，却发现温应伦站在一边儿，面色有些为难，她把刀放在了一旁，回过头看着他：“怎么了吗？” 温应伦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说到：“我、我想冲个澡，但是，”他指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这个我没办法洗头啊。”他这么一说，高雨瞳也有些为难了，她右手食指点在自己的下唇中间思考了一下，抬起头：“你等一下啊。”说着，她从右边的柜子里把保鲜膜拿了出来，在温应伦目瞪口呆中，把他受伤的胳膊包了个严实：“成了，这样就可以洗澡了，我先帮你把头发洗了，剩下的你自己一只手也可以了吧？” 温应伦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高雨瞳，闷在嗓子里的问题还是没有说出来，“嗯”了一声，转身调整了热水器的温度。高雨瞳并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继续把蛋糕分好，放在了两个保鲜盒中，一边装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个给你同学，这个带去给达西，她说想吃戚风蛋糕很久了，难得做成功一个。”看着被分成了三等分的蛋糕，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当她看到还愣在一边儿的温应伦，眉头便皱了起来：“你不先去收拾？把衣服脱了？不然我怎么给你洗呀？” “哦，哦！”温应伦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绕出了厨房，还差点儿撞在门框上。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高雨瞳把裤腿和袖子都挽了起来，敲了敲门：“我能进来了吗？” “等、等一下。”里面传来兮兮索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浴室的门才从里面被打开，温应伦围着浴巾，也不知道是因为浴室太热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反正他的脸是通红通红的。高雨瞳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换了拖鞋走近浴室很顺手地把喷头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指了指旁边：“你坐着吧，不然我够不到你。” 温应伦听话地在浴缸的一边儿坐了下来，能自由活动的一只手从侧边抓着浴巾，低垂着头。高雨瞳像是没看见一样，伸手在他的后脑勺很轻地压了一下：“低一点儿，这样我方便给你洗。”然后便越过温应伦，挤了一点儿洗发水在手上，同时把关了水的喷头放回了原位。 一时间，浴室里除了“滴滴答答”的水声，便是高雨瞳的手指在温应伦的发间穿梭的声音，甚至对于温应伦来说，他的耳朵里只能装下这一种声音，还有高雨瞳的指腹不断滑过自己头皮的感觉，几乎让他的后脊椎从脖颈开始酥麻起来，人不自觉地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第五十七章 很早以前的事情 “在想什么？”因为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从高雨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感觉到温应伦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也许是浴室内湿热的温度，让她不经思索就直接问了出来。温应伦“嗯”了一声，并没有从迷迷糊糊的状态里出来，或许是因为觉得在高雨瞳身边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所以格外地放松吧。 “我问你，在想什么，你‘嗯’什么呀？”对于他的反应，高雨瞳不免笑出了声，手上也略微使劲抓了一下，好让他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温应伦果然立刻醒了过来，他抬起手想揉一下眼睛，但立刻反应过来可能是泡沫滑到了眼睛边上，所以还是忍住了。“在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感觉好久咱俩没这样说话了。”温应伦闭着眼睛，索性真的去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高雨瞳就不怎么管他，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摸索着来的，也许是因为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吧。但奇怪的是，自打他开始上小学，高雨瞳像是突然学会如何做一个家长一般，很多事情上都非常细心，而且吃饭的事情也不会草草解决，因为那个时候他吃不惯西餐，所以高雨瞳才开始学习如何制作中餐的。 高雨瞳拍了一下他的头顶，轻声道：“瞎想什么呢，你闭着眼，我给你冲水。” 紧接着，温应伦听到了喷头被拧开的声音，零星的冷水溅到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过了一小会，透过水声，温应伦听到了高雨瞳的声音：“试试温度，行吗？” 先接触到热水的是他的胳膊，应该是高雨瞳用手接了喷头里的水，所以水流到他身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冲击力，只是还保持了地心引力的温和的水流。温应伦点了点头，把头低了更下一下方便高雨瞳给他冲掉头上的泡沫。 紧接着碰到水的是肩膀，高雨瞳似乎是怕直接用喷头去冲他的脑袋会吓到他，所以先用水冲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才顺着脖子把热水对准了他的脑袋。泡沫被冲下去的声音掩盖在了水声中，这种感觉不如之前她给自己洗头时舒服，反倒让温应伦清醒了一下。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高雨瞳拍了拍他能够正常使用的那个胳膊：“自己洗把脸，把泡沫洗掉。”因为角度的关系，她没办法帮他去冲脸上的泡沫，所以只能让他自己动手。温应伦抹了两把脸，然后伸手接过了喷头：“行了，姐你出去吧。”高雨瞳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又叮嘱了一遍：“手别沾水了，千万记得啊。” 温应伦点了点头，把喷头挂在了架子上，用眼神示意高雨瞳赶紧离开，否则他就要表演真人秀了。对于他的这些举动，高雨瞳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后转身离开了浴室，并且带上了房门。 高雨瞳洗了手，在自己屋子里慢慢换着衣服，她并不是在思考什么特别严肃的问题，相反，她仅仅是在想刚才给温应伦洗头发的事情。其实这种事情以前她并非没有做过，只是不是给他洗，而是给阿伦… 那个时候没有现在这么方便，更多的是自己洗完澡余下的热水，阿伦会擦一下身子，同时冲一下脑袋，那一次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高雨瞳已经有些急不得了，但阿伦乖巧地坐在小木椅子上，低着头，等她给自己洗头的模样，高雨瞳却一直很清晰地记得，甚至包括他攥在手里的衣摆和被风吹过的微长的金发，都历历在目。 “姐？你还没好吗？”温应伦在外面敲了敲她的房门，询问到。这才把高雨瞳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高雨瞳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应道：“这就出来。”赶忙套上了外套，“怎么不吹头发？”她看了眼正往厅走的温应伦，直接伸手拉住了他，“现在是秋天，得吹干。”说完，不由分说地又把他拉回了卫生间。 但举着吹风机的时候，高雨瞳突然叹了口气，拔掉了插头：“出来吧，你…有点儿高，里面我举着不舒服。”说完，她似乎不太面对温应伦已经高了她快一头这个事实，干脆走到了厅，把一把椅子搬到了靠近插排的位置，示意跟着她出来的温应伦坐下。 温应伦抹了一把头上的水，嘴里说着“不用这么麻烦了”，但还是乖顺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微微低下头，方便高雨瞳给自己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并不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温应伦能感觉到因为怕把自己烫到，高雨瞳拿着吹风机的手不断晃动，引得身体也微微晃动起来。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扣了一把高雨瞳的侧腰，吓得她差点儿跳起来：“你做什么？”受吹风机的影响，传到温应伦耳朵里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他还是听清楚了高雨瞳在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把手收了回来，表示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做。 大概是头发也吹干了，高雨瞳干脆关了吹风机，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兔崽子，刚干什么呢？不知道我怕痒吗？”面对她的脸，温应伦一瞬间慌了神，之后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扣一下她的腰：“感觉你不上班，似乎还瘦了？”似乎是为了佐证自己的判断，温应伦干脆想伸出手再确认一次，却被高雨瞳挡了回去：“行了行了，再不去蛋糕都要塌了。”说完，她提溜着吹风机转了一趟于是把它放好，随后又拎着两个蛋糕盒子从厨房走到了玄关。 “你先换鞋。”高雨瞳拎着蛋糕站在衣帽间的门口，示意温应伦先处理他自己的问题。还在是秋天，粘扣的运动鞋也能够满足需求，而且不用跑不用跳的，看着他收拾妥当，高雨瞳把左手的蛋糕盒子递给了他：“拿着。”然后自己弯下腰，把穿了一半的鞋子提好。 不知是是不是故意的，以前除了上班很少会穿高跟鞋的高雨瞳这回竟然选了双不算低的粗跟高跟鞋，她刚站起身，温应伦直接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是不是突然发现我长高了？”关门的高雨瞳毫不气地甩了他一个白眼，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 温应伦站在她身后，用余光看了看消防栓玻璃中映照吃的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高雨瞳其实在女生里并不算特别矮的，怎么说也得将近一米七的个子，穿了高跟鞋视觉上更是直冲一米八，但自己…温应伦左右扭动了一下脑袋，最后确认穿了高跟鞋的高雨瞳也只到自己眼角的位置，得意地笑了一下。 “想什么呢？”在他偷偷算计的时候，电梯已经到了，高雨瞳先走进去，却发现温应伦还在看着一边儿，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容十分奇怪，她出声提醒的同时摁住了开门键。“来了。”温应伦冲她笑了一下，同时两步迈上了电梯。 因为要开车的关系，高雨瞳还是换上了平底鞋，只是把高跟鞋扔在了后座位的地上，准备下车的时候再换上。 温应伦解开了安全带，却发现高雨瞳丝毫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收回了拉开车门的手，转头问道：“怎么了？”高雨瞳也同样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我还要陪你一起上去吗？不用了吧，太奇怪了。”虽然都是些质疑的词语，但看她的样子，高雨瞳已经打定主意不会上楼了。温应伦也不好勉强，只是说自己很快就会下来，让她稍等一会儿，别着急，之后便拎着蛋糕盒子急急地窜了出去。 高雨瞳一个人坐在车里，因为是医院的停车场，来往的车辆并不少，她没有开窗户，只是把手机的音乐放开，调到了比较小的印象，车熄火后，她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向后也搭在椅背上。一会儿，她准备带着温应伦一起去看看达西，也让他看看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高雨瞳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下这样一个决定，但她有种奇妙的预感，让温应伦多了解一些魔女世界的东西，还是很有必要的。 秋天，车内的温度并不会太高，高雨瞳拉了拉滑下去的外套的肩，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在车里睡着了，看了眼手机，她发现自己睡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十来分钟，可是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是和伊娃有关的梦。 刚接手温应伦那阵，她总会梦到伊娃，有曾经她们一起的时光，也有伊娃离开她之后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情形，高雨瞳知道那是梦境，也知道那是自己的幻想，可她偏偏就是沉迷其中不可自拔，最后唤醒她的总是温应伦的哭声，或者他扯着自己的头发干脆把自己叫醒。 高雨瞳很轻地笑了一声，对以前的很多事情，她以为她活得够久，早都不曾记得了，其实这些事情早已融入她的血肉，想忘也忘不了。 第五十八章 姐姐的小秘密 医院门口的人并不少，高雨瞳一边儿看着窗外发呆一边儿醒神，车窗外不断的有柳絮被风吹下来，更多的是枯黄的叶子，如果掉在车上还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因为听不到车外的声音，高雨瞳突然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出默片，每一个人都只能通过四肢和动作来传递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搓了搓脸，把这种奇怪的念头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刚抬起头，副驾驶的车门便被从外面打开了，温应伦的身上带着秋天特有的干涩的风进到了车内的空间。 “好了，东西都给他们了。” 高雨瞳看着温应伦脸上浅浅的笑，有一瞬的失神，她又想起了梦境中，还只会抱着自己胳膊哭丧着小脸的温应伦，鬼使神差的，高雨瞳伸出手，在温应伦的脑袋侧面摸了一下，不仅摸到了他柔软的头发，还摸到了泛着凉气的耳朵。温应伦虽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不过并没有先后躲闪，反而是在她的手离开后，整个人在座位上扭过身子，面对着高雨瞳：“姐？怎么啦？” 在他看来，高雨瞳的这个动作又亲昵又奇怪，倒让他感觉像是在抚摸一只乖顺的小狗一般。不过在高雨瞳的眼里，他现在的样子倒真像是一条摇着尾巴的大型犬，面颊被风吹得有些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带着一点点困惑和笑意。高雨瞳又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安全带系好，走了。”她没有回答温应伦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刚才那个动作。 温应伦耸了一下肩膀，在离开停车场之前把安全带系好了，同时询问到：“姐，之后咱们去哪儿？”虽然心里有一点点准备，但是要去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情，还是让温应伦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在现代社会中，这种武侠里才有的词离他太过遥远，导致他从离开家门到现在，都没缓过来。高雨瞳趁着红灯地工夫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紧张？”虽然语调平顺，但确实是疑问句，高雨瞳干脆把右手伸过去，摸了摸温应伦的胳膊，“别紧张，达西是个很好的姑娘。”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应伦皱了一下鼻子，似乎在思考怎么向高雨瞳表达自己现在内心的感受，高雨瞳没有开口说话，给他了足够的时间去准备。车内的空气静到了极点，并且有一种奇妙的气氛在这个空间内来回流转。 看着前面车的尾灯，温应伦泄气似的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奇怪。”高雨瞳这一次没有看他，只是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点了一下头，“如果你实在不想见，可以留在车里，我给达西送了蛋糕就回去。” 温应伦连忙冲着她摆了摆那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还怕高雨瞳误会，身子向她的方向又靠了靠：“不用不用，我真的不是紧张，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车的挡风玻璃上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雨点，看起来是下雨了，高雨瞳身子前倾，向上看了看，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下雨了。”说完，她单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递给温应伦：“帮我给达西发个微信，说咱们会晚一点儿。”温应伦结果手机，摁亮了屏幕后顺口问了句：“密码。” 高雨瞳眯了一下眼睛，报出了一串数字，温应伦扬起一边儿眉毛的表情十分怪异，不过他张了张嘴，并没有问什么。进去之后他很容易就在微信列表里找到了达西的名字，发了信息之后，他将高雨瞳的手机放在了中间的拉篮里。 面对他疑惑而审视的目光，哪怕是高雨瞳也不安地用手蹭了蹭鼻子，装作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干嘛盯着我看？” “为什么拿我的生日当密码啊。”温应伦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扭过身子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高雨瞳，如果眼神有实质性的话，恐怕高雨瞳现在都被看成筛子了。“这有什么的，”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眼神和表情都冷静地有些刻意，“那我就换了好了。” 温应伦也跟着她的动作舔了一下嘴唇，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之后，靠回了椅背上：“不愿意说就算了，怎么还傲娇开了？”高雨瞳被他的言论逗笑了，但因为在开车，只能偏头用眼角瞟了他一下，笑道：“谁傲娇了，你可给我好好的。” 他没有再接话，反而是把椅子靠背调整了一下，让自己可以更舒服地躺下去：“我休息一会儿，昨天实在没睡好。”高雨瞳点了点头，抽空偏头看了眼他的安全带：“睡会儿也行，估计过去要半个小时。” 这个点儿路上的车并不是很多，但因为外面的雨越来越大的关系，路上的车都开得小心翼翼的，温应伦迷迷糊糊地听到高雨瞳嘟囔了句：“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回家。”但很快，他的意识就彻底模糊，整个人陷入了睡眠之中。 车开得很稳，甚至为了让温应伦睡得舒服一些，高雨瞳特地减低了车速，这种事情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自从温应伦上了大学之后，像这样自己开着车，他在旁边补觉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他不会再那么累了，或者说，自己也看不到他那么疲惫的样子了。 对于这种事情，高雨瞳一开始是非常不习惯的，毕竟她的十几年的生活重心几乎都是温应伦，没有人与她分担，自然也没人与她分享，突然之间她又变回了孑然一身，倒是真的感触良多。 路上大约走了四十分钟，中间有一段儿路特别堵，高雨瞳趁着机会把后座位上的毯子够了过来，给温应伦盖上。看起来他真的很累，即便是被人盖了东西在身上，也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意思。 高雨瞳摸了摸他挂在身前的那只手，虽然不像平时一般暖和，但至少不是冰凉的，她才放下心来。 这一觉温应伦睡得很踏实，直到高雨瞳把车停好，他还没有醒来的意思，高雨瞳伸出的手堪堪要碰到温应伦的肩膀时，她停了下来，思考两秒钟后将手收了回来，同时从包里翻了个东西出来后，轻手轻脚地拿着手机下了车。 “我在车库，等一下上去，温有点儿没睡好，我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高雨瞳发了信息给达西，打完字后，她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车里的温应伦，他的脑袋偏着靠在椅背上，从车外看整个人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高雨瞳有些不爽地想起今天在家门口的消防栓的玻璃上看到的那个样子，皱了粥鼻子，从口袋里摸出了刚刚从包里带出来的烟，抽了一根出来叼到嘴里，然后又从里面找出打火机来，低下头将烟点着。随后将这些东西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那是怎样一副表情，温应伦搜索遍了自己的大脑，也无法形容眼前所看的场景，高雨瞳背靠在车上，右手夹着烟，低着头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不时将右手举到唇边儿，过一小会儿，她就会向右侧偏过头去，浅淡的烟像是有实体般，被她慢慢吐出来，越来越淡，直到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车库的灯光是昏黄色的，这让高雨瞳的侧脸看起来更加像是十七世纪的欧洲油画，带着一点点颗粒感，和疏离的不真实感。温应伦甚至伸出了手，将高雨瞳的轮廓在空中勾勒了一遍，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性抽烟也可以看起来这么落寞，好像是有无数的心事，都压在她的肩膀上一般。 但也很风情，带着一点点迷离的味道。 “姐，”温应伦趁着自己还没有想到什么绮丽的事情，掀开毯子打开了车门，“怎么不叫醒我？” 被他提及的瞬间，高雨瞳周身萦绕着那种落寞的感觉随着她的回首，立刻烟消云散，仿佛之前温应伦所看的不过是个错觉而已。“看你睡得那么好，不想叫你。”应话的同时，高雨瞳将手里只抽了一半的细长香烟在一旁的垃圾桶边儿捻灭后扔了进去，“走吧，咱们上去。” 高雨瞳绕过刚下车的温应伦，从后面拿了蛋糕出来，她在走过温应伦身边儿时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意，可能是刚刚掀开毯子的温应伦身上带的，毕竟这种暖意中，还混杂了他身上的味道，不同于任何洗衣液或者香皂的味道，就只是温应伦的味道。 在出电梯之前，高雨瞳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温应伦垂在一侧的手：“别紧张，我在呢。”说完，才走出了电梯，向还愣在原地的温应伦报以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吧。”温应伦揉了揉鼻子，走出电梯跟在她身后，看着门铃刚刚响过一声后，就打开的大门，试着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们来了。”达西的语调欢快而轻柔，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迟到而有任何不快，高雨瞳侧过身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温应伦：“呐，温应伦，你知道的。还有这个，”高雨瞳弓着背把蛋糕放在了达西的腿上，“我今天早上烤的，虽然凉了，不过估计还是很好吃。”达西笑着与高雨瞳互相吻了侧脸后，向里面指了指：“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口说话。” 高雨瞳再一次向温应伦伸出了手，牵着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带他走了进去。 第五十九章 不忍心受委屈 牵着自己的手很软，指腹和掌心都没有任何薄茧，指甲也修剪地十分平整，在掌心滑过的时候会有些痒。一直到进到屋里坐下，高雨瞳才将他的手放开，随后和达西一起走进了厨房。 “我买了很多水果，奶油也是现打发的。” 塑料袋的的声音，还有水声，她们之后的交流温应伦没有听到，只能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几个月前见过的那只乌鸦此时正停在一侧的酒柜上，一边儿梳着羽毛，一边打量着自己。小葡萄一样黑溜溜的眼睛，让布鲁斯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它的目光和温应伦的对到了一起，随后它叹了口气，挥了两下翅膀，让自己飞下来停在了桌面上。 “好久不见，”十分冷淡的语气，看起来一副不想见的样子，但随后布鲁斯的目光便落在了他受伤的胳膊上，“为什么…”它展开一侧的翅膀，向厨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她没有帮你处理吗？”温应伦抿了一下嘴，想为高雨瞳解释，却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布鲁斯还在歪着脑袋等待他的回答。 “还好是左手，”高雨瞳端着装饰好的蛋糕，达西转着轮椅跟在她身后，微微仰起头，专心地听她说话的样子，“不然可能会更麻烦。”温应伦知道她们再说自己，刚进门时的那种拘谨的感觉又回到了他的身上，甚至让他不安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掌心的汗水。 温应伦想站起来，没想到高雨瞳放下盘子的同时另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微微用力，阻止了他的动作：“我给你切一块儿？”说着，她结果达西递来的盘子和面包刀，挑着一边眉毛看着温应伦。只能点头，虽然上面的奶油看起来十分腻，可温应伦想不到点头外的任何动作。他看着那一块被铺满了奶油和新鲜水果的蛋糕被放在了他面前，之后高雨瞳又为其他人分了蛋糕。 她们交流的内容都是些非常日常的事情，甚至达西还说到今天去买东西时，水果的价格比她想象中要低一些这类问题。这和温应伦想象中的魔女的集会实在相差甚远，他低着头，用能够自由活动的手一点点将蛋糕送进嘴里，脑子却不在餐桌上。 “喝些红茶，可能会有点儿腻。”大约是结束了一个话题，高雨瞳抽空扭头看了一眼他，同时给他的杯子里添了些红茶，带入白瓷茶杯的深红色液体还冒着热气，温应伦端起来吹了吹，先是抿了一小口，随后才喝了一口到嘴里。先前被奶油糊住了的舌头上的味蕾这会儿纷纷醒了过来，苦涩的味道从舌尖开始直到占领了舌根，但回甘的甜味也立刻弥散开来。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甚至透过落地窗，温应伦已经没办法看清楚对面的楼，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窗外，思索着今晚到底能不能回去。显然，高雨瞳也被窗外的雨声吸引了，虽然不明白她在看些什么，但达西和布鲁斯都没有插嘴。 大约过了三五分钟，高雨瞳才在这种不同寻常的静谧中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看向达西的眼神也带着歉意：“好像要蹭你们一顿晚饭了。”达西报以同样的微笑，点了点头：“我是很欢迎的，你知道的。” 温应伦有些惊讶，他拽了拽高雨瞳的袖口，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会一直下吗？”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窗外快连成线的大雨，语气里掩饰不住地委屈。高雨瞳有些惊讶，但还是放下手里的叉子，转过身拍了拍他的大腿：“怎么了？” “我…”温应伦张了一下嘴，看起来他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想在别人家住而已。” 回以了一个温和的微笑的同时，高雨瞳抬起手摸了摸温应伦柔软的发顶，“不会的，晚上应该能回去，雨不会一直这么大的。” 晚餐是达西和高雨瞳一齐做的，温应伦得到了一本不知道什么年代的书来打发时间，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撑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厨房的方向，只不过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也只能看到高雨瞳偶尔滑过的衣角而已。 明明是一样的人，甚至用了更好的材料，可这一顿饭温应伦就是吃的不舒服，他总觉得达西对他有种若有若无地排斥，并非是排斥他本身，跟像是排斥人类这个物种。记得很早之前，刚刚知道高雨瞳的身份的时候，温应伦曾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言论：魔女是更高一阶的生物，所以她们自然而然地看不起人类。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先入为主的关系，总之这顿饭温应伦吃得十分不舒服。 饭后，布鲁斯泡上了新的红茶，大家围坐在一起，高雨瞳开始询问之前关于画像的问题，可还是没有任何结果。不过她的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失落的情绪，好像这样的结果确实是她意料之中的一样。 窗外的雨还没有小的意思，在高雨瞳缓慢的语调和屋外雨声的白噪音中，温应伦发现之前离开自己的疲乏的感觉又回到了脑子里，他将书放在了腿上，脑袋也向旁边歪了过去。等到高雨瞳注意到他的时候，温应伦已经进入了沉睡，他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诡异，甚至让人有种他的脖子都要掉了的感觉。 “可能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房。”高雨瞳站起身，先是将他手里的书拿着放到了自己之前坐的椅子上，随后弯下腰直接将温应伦抱了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高雨瞳的步子还是很稳的，达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便，自己则重新捧起了茶杯。 等到高雨瞳回来，达西已经给壶里添了热水，浓郁的茶香味弥漫在这方小小的阳台上，她给高雨瞳倒了一杯茶，同时轻笑着开口：“你太惯着他了。”虽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高雨瞳还是故意曲解了达西的话：“我要是真的惯着他，他的手我就帮他接好了，也不用等他自己受这个罪。” “为什么会受伤？” 面对这个问题，高雨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话的语气都有些生硬：“为了保护那个女性圣骑士，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温应伦去接了她一把，结果两个人一起滚了下来。” 对于这样的回答，布鲁斯和达西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喘，高雨瞳和圣骑士团的故事，用不共戴天来形容都是轻的，如果是别的人这样做，达西怀疑他会立刻被高雨瞳拆了四肢，当然，高雨瞳不会真的那么做的，最多就是让对方好几天连着做同一个噩梦而已。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高雨瞳端起茶杯，挡住了唇边儿的冷笑，“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那是属于魔女的微笑。 床上的温应伦睡得还算安稳，或许是因为远古的时候，下雨天就是狩猎者不会选择出来捕食的好日子，所以人类本能地在这样的天气中会更加安逸。看着温应伦的侧脸，坐在床边儿的高雨瞳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伸手抚上了他胳膊上受伤的位置，随后低声念着魔咒，直到感觉掌下的筋骨有了变化，才将紧绷手掌放软，轻轻地搭在了温应伦的身上。 还是不忍心他受太多的苦和委屈，在睡梦中让他熬过最难受的这一段时间，是高雨瞳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并不受到任何影响，所以温应伦的胸腔随着自己的呼吸而引起的每一次欺负，高雨瞳都看得到。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直到房间内两个的呼吸声开始重叠，直到完全同步。 第六十章 不该乱动的东西，不要乱动 梦中，高雨瞳穿上了他从未见过的黑色长裙，坐在殿堂之上，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和他脑海中想象的魔女的形象无限重叠，而殿堂之下的他却无法将脚步挪动分毫，也无法张嘴去说些什么。他看到一个不曾见过的面孔从极其巨大的门外走了进来，带着外面的暖气和如同碎钻一般的阳光。高雨瞳伸出手，邀请他到自己的身边儿来。 两人看起来很熟稔的样子，男子握着她的手，弯下腰，亲吻了她的手背，随后用温应伦听不懂的语言，缠绵地叙述着什么。这样的情形在他看来无意于一种挑衅，他想逃离，却无能为力。 床上温应伦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原本平顺的呼吸也发生了变化，高雨瞳想拍醒他，但手在隔着被子接触到他肩膀的时候又停住了。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将掌心上移，直至贴合到了他的额上，闭上眼，高雨瞳无声地念了一段咒语，随后溺水一般的感觉席卷而来，但她并没有屏住呼吸，因为这只不过是温应伦保护自己梦境的一种手段而已。 短暂的坠落感后，高雨瞳看到了温应伦的梦境，他被束缚在一块巨大的水晶中，而殿堂之上的自己，面容更为妖艳，神情也十分容易让人产生绮丽的幻象。现实中的高雨瞳冷笑了一声，在梦中没有实体的她像是一阵风一般，直接钻入水晶抚摸过了温应伦的脸颊，然后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将水晶炸裂开来。 温应伦感觉自己的脸上热流过后，开始有些刺痛，大约是水晶将自己的脸划破了，但他无暇顾及这些，此刻的他只有一个想法，拆开高雨瞳和那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可是他仅仅向前迈出一步的距离，脚下坚硬的地面已变为了熔岩，下一秒就要将他吞没。 好在这样可怕的事情最后并没有发生，高雨瞳适时地抱住了他，虽然无法看到，但那种甜腻的味道，是她身上独一无二的。温应伦的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他的所有感官回归了自己的身体，他开始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垫，身上覆盖着的被子，还有额头上微凉的手掌。 睁开眼，他感觉到自己的睫毛碰到了什么，下一秒，覆在他额头上的手便伸向了旁边，床头的小台灯被拉亮，高雨瞳适时地挡在了他的身旁，没有让灯光直接照射到他身上。 “我睡了多久？” 温应伦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揉了揉眼睛，这会儿他看到的高雨瞳虽然逆着光，但清晰而真实很多，鬼使神差地，温应伦伸出手，摸了摸高雨瞳的脸，后者倒是没有丝毫惊讶，反而用脸颊蹭了一下他的掌心，似乎是在安抚着他狂乱的心跳。 高雨瞳笑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意义不明的暖软：“大概三个小时，你看，天都黑了。”说着，她直起身子，向旁边让了一下，虽然窗户被窗帘遮住，但还是能感觉到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没有了色彩，温应伦撑着床直接坐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有点儿窘迫的样子逗笑了高雨瞳，她重新在床边儿坐下，抬起双臂做了个横抱的姿势，“你以为呢？”有些轻佻的语气，逗得温应伦的脸立刻红了起来。高雨瞳方才因为那个梦境弥散在心里的阴霾也消退了一些，她站起身，揉了揉温应伦的头发：“起来吧，先洗把脸，我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给你加餐的。”话音落的同时，她的手掌下滑，在温应伦的鼻子上很轻地捏了一下，“懒猪。”说完，在温应伦还没反应过来，她踩着拖鞋已经走了出去。 “什么嘛…”温应伦有些不满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脸上的笑意和红却怎么都遮不下去。 走出房间的高雨瞳的脸上已经不再有任何的表情，她移步到书房内，达西正在小石臼中淹没着什么，听到房门响的声音，她抬起头，食指最后一个关节抚了抚脸上的眼镜：“怎么样，有结果了吗？”虽然从高雨瞳的表情上她已经能猜到七八分，但看着从来游刃有余的高雨瞳气愤地讲述那些人不入流的手段，也是她达西才有的乐趣。 果然，高雨瞳坐在了桌子的对面，呼吸明显沉重了很多，达西适时地将自己手边儿的香槟递了过去，没想到高雨瞳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一会儿还要开车。” “你们不留下来吗？都这么晚了…”达西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不愿意在这里住的肯定不是高雨瞳，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收回手的同时自己喝了一口酒，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那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吧。” 提到这个，高雨瞳眼底不再是浅浅的疲倦，而是透着一股令人遍体生寒的冷漠：“大概是某种暗示吧，就像他们一贯的手段…”高雨瞳咬了咬后槽牙，才没有让自己在达西面前破口大骂，“该死的东西。”情绪的宣泄之后，高雨瞳将自己侵入的那个梦境低声说了一遍，在她叙述的过程中，布鲁斯甚至不得不将脑袋钻到自己的翅膀下面，书房不再是温暖的室内，更像是弥漫着白雾的、阴冷的森林。 达西研磨药材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只剩下高雨瞳流水般的声音。 静谧了许久，达西又喝了一口酒，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你准备怎么办？”高雨瞳的右腿搭在坐腿上，双手放在上面，头微微扬起，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得出结果之前，身后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探头进来的温应伦似乎感觉到了里面不一样的气息，吐了一下舌头：“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他洗了一把脸，又定了定神才从房间出来，偌大的别墅内只有这一间屋子的门缝内透出微光，所以他才会过来，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话题在谈论什么，但此时面向他的达西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不过紧接着站起身走过来的高雨瞳倒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收拾好了吗？我还担心你在卫生间又会睡着呢。”温应伦皱了一下鼻子，对她这种不给自己留面子的行为表示了谴责，但还是跟着她一起走了进来。 意外地，高雨瞳走到桌边儿端起了没有用过的高脚杯，倒了一点点香槟进去，温应伦以为她要自己喝的时候，看着杯中的气泡彻底消退了的高雨瞳却将杯子递到了他手里：“尝尝看，可惜我喝不了。”入口时甜腻的白葡萄的味道，温应伦有些奇怪为什么会递酒给自己，不过看着双臂抱胸站在他面前的高雨瞳，他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 只有达西发现了，在倒酒的时候，高雨瞳丢了一块类似于琥珀糖的东西进去到瓶子里，看来自己的这瓶酒算是废了，她有些惋惜地举起杯子，遥遥地举起来向温应伦示意了一下，对方也赶忙举了一下杯子，无声的碰杯后，温应伦再次品尝了一口。 这一次，酒中的酸涩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白葡萄的香味和糖果一般，甜腻的味道。 第六十一章 沉睡于梦境之中 看着温应伦喝完酒，高雨瞳冲他笑了笑而后转向达西：“那我们就回去了，这会儿刚好雨小了，再呆会儿我怕又下大了。”达西点了点头，“我就不送你们了，我这儿，”她再一次拿起了之前手上的活计，“还要继续干活。”高雨瞳表示理解，同时笑眯眯地冲衣柜上的布鲁斯摆了摆手，向门外走去：“走了。”她偏头喊了一声放下酒杯的温应伦，让他跟上自己的脚步。 虽然能回家睡温应伦是挺开心的，但是看着坐在驾驶位置上的高雨瞳眼下微微的乌青色，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摁住了她握方向盘的右手：“你行不行，要不找个代驾？” 高雨瞳被他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看着他的脸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什么行不行？” “开车，”温应伦冲方向盘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又将目光放回了她的脸上，“你看起来特别累。” “哦，这个啊，”高雨瞳把手从他的手下抽出来后，又覆了上去，轻轻拍了两下，“没事儿的，开回家而已，而且这会儿路上也没什么车。”说完，她握住温应伦的手推了回去，同时身子向他的方向侧了过去，温应伦只看到被头发遮住一半的白生生的高雨瞳的耳垂和脖颈都挡在了自己面前，那种草木的香味席卷了他全部的感官。 “吧嗒”一声，高雨瞳把安全带给他扣好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会儿的温应伦已经提不出什么异议，他用能够自由活动的手握了一下胸前的安全带，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可以更舒服一下。 高雨瞳偏头冲他微微一下，松开刹车转动方向盘出了车库。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只有零星的雨点偶尔会砸在车窗玻璃上，温应伦偏头看着自己这边窗户外面不断后退的路灯和光影下的树木，思考着刚刚那个迷幻的梦境，他想问问看高雨瞳的意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样不同寻常的宁静持续了很久，还是高雨瞳趁着红灯的机会转过头看着温应伦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先开了口：“有什么要说的吗？从醒来开始，你就有点儿魂不守舍的。” 对于她的这种过分敏感的行为，温应伦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他的手指在自己的大腿上打着圈，缓缓将刚才那个过分清晰的梦境叙述了一遍。高雨瞳虽然知道具体的内容是什么，但她并没有打断温应伦的叙述，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对他也是一种舒缓。 温应伦停下来，咽了咽口水，轻声问到：“我梦到的，到底是什么？” 高雨瞳的食指敲击了几下方向盘，舔了舔嘴唇，原本想说的“没什么”到了嘴边儿，却变成了另一种说词：“可能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人给你下了暗示之类的，或者是…”皱了一下鼻子，她在想怎么把这个东西通俗易懂地解释出来，“或者是一种可以唤醒你内心深处最担忧的事情的一种…迷幻剂？” “迷幻剂？”这一类的词汇温应伦只在法制类节目中听那个个子不高但学识渊博的主持人说过，他不免感觉后背一阵发寒，“什么意思。” 感觉到了他的紧张，高雨瞳空出一只手来，伸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摸索到温应伦的后颈，轻轻捏了两下，希望可以安抚他的情绪。其实原本她想告诉温应伦那只是一个梦境，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把真相说了出来。 在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懊悔中，高雨瞳还是认命地开口解释到：“其实是一种女巫的药剂，如果没有被唤醒，甚至有的人会永远迷失在梦境之中，反反复复地去体会那种痛苦。” 她说到这里，温应伦的手已经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梦境中的那一幕幕像是刺入心脏的荆棘，让他连呼吸都必须要克制，才能忍住不发出痛苦的声音来。高雨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没有直白地转过头去看温应伦，但余光飘到他身上，他的动作，都让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拆了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死丫头的四肢。 放在温应伦后颈的手并没有收回，相反，高雨瞳把自己的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像是在同他分享自己的体温一般，食指有节奏地抬起又落下，安抚着他纷乱的心绪。 “其实…我知道你中了迷幻剂，晚上的时候也知道你做噩梦了，”高雨瞳的声音像是有实质的清风一般，在密闭的车厢内来回回荡，比平时略微低哑一点的声线令他紧绷的脑部神经放松了不少，“所以晚间的时候，我侵入了你的梦境，将你带了出来。” 这种行为无意于侵入他人的私人领地，高雨瞳自己也有些紧张，她舔了一下嘴唇，甚至不自觉地用犬齿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而后又被自己这个明显表达紧张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 “谢谢你。”少年干涩的嗓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同时，温应伦的右手伸向了自己的后颈，搭在了她的手上，高雨瞳没有躲开，任由他微微出汗的手心覆盖着自己的手背。 路上的车确实不多，半个小时都不到，高雨瞳就把车在地下停车场停好了，她下了车，看着明显有些昏昏沉沉的温应伦，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走吧。”她摁了电梯后，又后退了一下步，站在了温应伦身边儿，同时捏了捏她掌心握着的那只手：“别迷糊了，马上到家了。” 走进电梯，温应伦才“嗯”了一声，但他的脑袋还是不受控制地点在了高雨瞳的肩膀上。通过电梯门能看到他们两个人略微有些扭曲的身影，站在她身侧的温应伦弓着背，脑袋低低地垂下来，只能看到他的发顶。不过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和柔软的发丝，让高雨瞳怎么都无法强硬地让他起来。 直到高雨瞳因为他不断打在自己侧颈上的温热的呼吸而颤抖了一下，温应伦才把头抬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电梯门上镜像中高雨瞳的眼睛，像是撒娇一般问到。 “不喜欢吗？” 第六十二章 念旧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喜欢？喜欢什么？ 不喜欢？又不喜欢什么？ 高雨瞳感觉自己作古了百年的心动的感觉突然开始纷乱起来，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在电梯门开之后应该走出去。 看着面前出现的走廊，她愣神了足足三、五秒，高雨瞳才轻咳了一声，快步走出了电梯，可惜她忘记了，她还牵着温应伦的手，而后者也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 “放、放手，”高雨瞳不自在地用肩头蹭了一下自己的下颌，这是她慌乱之下的习惯性动作，温应伦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我要开门。”她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温应伦笑了一下，放开了手。 看着她的背影，温应伦的右手轻轻地握成拳，五指来回摩擦了一下，虽然已经感觉不到了，但高雨瞳细嫩的皮肤的手感似乎还能感觉得到。 进门后，高雨瞳放下包换了鞋子就走了进去，似乎是玄关处狭小的空间让她实在不太舒服，她进到厅后倒了一大杯水，通通喝到肚子里后，才感觉心跳平静了许多。 刚刚那一瞬，她想到的并不是阿伦，而是真真切切在自己身边儿的，温应伦。 “早点儿休息吧。”高雨瞳想躲避开现在这样的情况，但温应伦似乎并不准备给她这个机会，他站在走廊一侧，带着笑意看着高雨瞳钻进了她的卧室，也跟着走了进去。 带着一点点的试探，和一点点的可怜，他靠着门框问到：“那我再做噩梦了怎么办？如果醒不过来怎么办？” 正在收拾床铺的高雨瞳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奶黄色的灯光下温应伦的脸，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温应伦适时地笑着走到了她身边儿：“今天你看着我睡着，行吗？” 他小心翼翼地拉扯着高雨瞳的衣角，微微弓着身子，让高雨瞳不用抬头也能看清楚他的眼睛，不需要刻意表现，藏在眸内的一点点的焦虑和不安立刻让高雨瞳的心都揪了起来，即便知道他可能是故意的，她也无法拒绝。 很轻地叹了一口气，高雨瞳放下了手中的被子，点了点头：“你先去洗漱、换衣服，我一会儿去你屋子找你。”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你总得让我换个睡衣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温应伦自然懂得见好就收，他笑眯眯地点着头，退了两步后又冲着高雨瞳已经转过去的侧脸笑了一下，才步伐轻快地走出了房间。 因为受伤的关系，高雨瞳换完衣服、洗漱完毕后等了一会儿才敲了敲温应伦的门，几乎是在第二次她的食指叩上门板的同时，温应伦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好啦好啦，进来吧。” 推开门，温应伦已经像个乖宝宝一样蜷缩在了被子里，通过被子的轮廓可以看出来，他弓着身子，上腿弯曲着，面向着房门的方向，看起来正在等她的样子。高雨瞳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拿着一本儿书走了进来，她拉过温应伦的电脑椅，坐在了床边儿，膝盖堪堪碰在了床沿上：“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 看着她捧着书脊的手，温应伦将更过分的要求咽回了肚子里，能够让她陪着，现在他已经很满足了，更多的奢望反而会吓到落入陷阱的小白兔。 虽然暂时睡不着，温应伦翻过身面对着高雨瞳，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后，他乖顺地闭上了眼睛。即便不去看，他也能想象地到高雨瞳微微皱起的眉头，和搭在右腿上的手曲起四指不时敲击自己腿面的样子。以前他写作业的时候，高雨瞳就是这个样子坐在他旁边完成着工作，或者看着书。 以往的时光就像电影胶卷一般，一幕接着一幕，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渐渐驱散了他心中因为那个梦而带来的紧绷感。床像是有意识一般，和被子协作，一起将他包裹地越来越紧，也越来越暖和，最终，他陷入了沉睡之中。 翻过二三十页书册的高雨瞳听到屋内另一个呼吸声逐渐趋于平稳后，将手中的书插好标签，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站起身，用小腿把电脑椅推开了一些距离，以便她能直接坐在地上，双手搭在床沿，看着温应伦。 沉睡中的他，被子下的胸腔因为每一次的呼吸而起伏着，透出鲜活的生命，高雨瞳后怕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他搭在被子外面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磨蹭了几下。 之前电梯里的一幕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高雨瞳不得不用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因为她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惊醒睡梦中的温应伦。 喜欢…不喜欢… 如果自己对于温应伦的感情能够如此用如此简单的词汇来形容就好了，想到这儿，她不免更加焦虑，甚至感觉腹腔内的肠胃都被搅到了一起，酸楚的感觉从后脊椎一路攀升到了脑中。高雨瞳用空着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身体，把下半张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那种扩散到全身的酸麻的感觉，依旧没有丝毫缓解。 她想离开这个房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当她的手刚要抽走、离开温应伦的手时，突然被他一把攥住，温应伦迷迷糊糊地皱着眉头，言语也含糊不清：“别走，姐姐…别走…” 少年带着哽咽的暗哑的声线像一支看不见的箭，刺中了高雨瞳的内心。她颤抖着抽出了自己的手，几乎是逃离开了这个房间。 光脚站在冰冷的瓷砖上，高雨瞳举着一杯冰牛奶看着窗外因为下雨而氤氲成光斑的一个个路灯，内心的狂乱终于消停了下来，她收回摁在自己胸口的手，吮了一口杯中的牛奶。 过低的温度让大脑以为口腔内受了伤，钻心的疼痛从头顶扩散到了太阳穴，但又立刻消失不见。 高雨瞳闭上眼，干脆将整杯牛奶都灌到了嘴里，之后，她垂下手臂，将额头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自言自语着一个名字。 “阿伦……” 第六十三章 不只是两个人 第二天醒来，温应伦已经感觉不到昨天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了，他伸展了一下腰，光脚走下了床，高雨瞳的房门三开着的，但当温应伦探头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床上的东西没有任何变化，根本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高雨瞳每天睡醒了并不会立刻叠被子，而是会将夜晚盖着的那一面翻过来，晒一晒太阳，之后吃完饭在将床铺收拾整齐。 可是现在外面的阳光正好，她的房间却干净地令人不安。 紧走了两步到厅，正准备喊出口的名字被温应伦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高雨瞳盖着珊瑚绒的小毯子，手里拿了一本书，倒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看起来她并没有睡很晚，因为即便是早上还没醒来的这个样子，也不见她眼下有黛青色的黑眼圈。放轻了脚步，温应伦走到沙发边儿，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他能够自由活动的那只手臂撑到了沙发上，支着脑袋，看着睡梦中的高雨瞳。 她一直非常浅眠，不知道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高雨瞳如此疲惫。 其实昨天高雨瞳睡得真的不晚，只是喝完牛奶后，她又担心起了温应伦的身体和状况，即便有应急的药剂将他所中的迷幻剂中和掉了，但为了防止他再梦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高雨瞳选择再一次进入了他的梦境。 因为不想再进入他的房间，高雨瞳只能选择不需要身体接触就能联通双方梦境的咒语，可惜，也不知道是达西的药剂太有用，还是那几杯香槟冲晕了他的头脑，“监视”了大半夜的高雨瞳，什么都没看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才容许自己迷失在只有她自己的梦境中。 温应伦是一夜无梦睡得舒服，高雨瞳却做了一个很久没做过的梦。 关于阿伦的梦。 她从来都很分得清楚现实和梦境，所以当梦境中的阿伦刚出现的时候，她立刻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由心魔而演变出来的梦魇。高雨瞳本可以像捏爆一个气球一般轻松得驱赶走这些不长眼的梦魇，可是面对着梦想中的那种脸，她伸出的手还是落在了阿伦的脸上，甚至连声音都开始颤抖：“阿伦…” “我很想你……” 从未向少年诉说过的情愫，突然之间便被轻易地说出了口。 当高雨瞳张开眼睛的时候，温应伦那张冲在她面前的脸其实结结实实地让她吃了一惊，高雨瞳抬着眉毛瞟了一眼，可到嘴边儿的数落转了个弯，变成了一句询问：“昨天睡得还好吗？”问完，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说废话，温应伦睡得好不好，她恐怕比当事人都还清楚。可是为什么问题会变成这个样子，高雨瞳坐起身拍了拍脸颊，将心中奇怪的愧疚之情驱赶了出去，同时也把温应伦刚才那个过分温柔的表情从脑子里赶了出去。 可是，温应伦像是故意和她做对似的，不仅没有推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坐到了沙发上：“我睡得不错，倒是你，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只是普通的询问，可是高雨瞳的脑子里却不断地重复出现着昨夜梦中的阿伦的脸，她逃避似的低下头，狠狠地搓了几把脸，让自己的脑子消停下来。 “早饭吃什么？”看高雨瞳没有回答之前那个问题的意思，温应伦也没有刨根问底，反而是伸出手，亲昵地将她落下的发丝扫到了肩后，同时询问到。 高雨瞳看着他的手臂，皱了一下鼻子：“难道你还打算做饭不成？” “你不想动的话，我还是可以下厨的。” “快算了吧，”对于他的回答，高雨瞳毫不气地甩了一个白眼给他，“我去熬粥，再煎些饺子，你去洗漱吧。”说着，她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毯子就要下地，却被一直坐在她身边儿的温应伦挡住了去路。“怎么了？”高雨瞳平时着温应伦的眼睛，问到。 温应伦像是这才发应过来似的，急忙站了起来，挠了挠头，“我、我去洗漱。”说完，落荒而逃。 对于他的不同寻常，高雨瞳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管，她现在连自己的情感问题都解决不了，温应伦的，只能稍后在意。 看着镜子中带着水珠的自己的脸，温应伦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刚才嗅到的那种味道。 相比于糖果而言，更加甜腻的香味，但绝不会让人觉得难受。 高雨瞳身上的香味。 以前不是没有闻到过，但刚才她掀开毯子的一瞬间，温应伦甚至感觉这种香味是有实体的，直直冲向他的面门。温应伦再次向自己的脸上泼了好几捧凉水，才将心底那种怪诞的感觉压了下去，随后他在石膏上蹭了蹭袖子，把已经有些沾湿的袖口蹭了上去，开始洗漱。 这一顿早午饭，两人都是吃的满怀心事，甚至高雨瞳在温应伦说了两遍“别给我夹了，吃不下了”之后，依旧给他的碗里夹了个煎饺。看着底部金黄、上层软嫩的饺子，温应伦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是因为我的事儿吗，总觉得你有些魂不守舍的。” 被问到的高雨瞳嘴里正咀嚼着一口饺子，她的右侧脸颊被撑得鼓起来了一块，瞪着大大的眼睛，看起来简直就像偷藏粮食被主人发现的松鼠一样。但她很快反映了过来，顺水推舟地问到：“昨天你去送蛋糕的时候，都发生什么了？” 温应伦手上的筷子无意识地戳着自己碗里最后一个蒸饺，看他在回忆，高雨瞳也不着急，起身倒了杯热水给自己，准备听听看到底是哪个没脑子的家伙，竟然赶在太岁爷的头上动土。 “见了秋白曼，蛋糕给她们之后，和林信说了两句话，”温应伦不敢有什么隐瞒，所以上细细回忆的同时在告诉高雨瞳这些关键性的词汇，“然后…他们分了蛋糕，我没有吃…之后，之后…”温应伦连着说了好几个之后，就在高雨瞳以为她要想不起来的时候，温应伦一把放下了筷子，甚至激动得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是一个护士姐姐，我下楼的时候和她撞到了一起，她手里抱着很多东西都撒了，我还帮她捡来着。” 没想到这个答案，却换来了高雨瞳更加紧锁的眉头。 第六十四章 都是让人讨厌的借口 说完，温应伦露出了一个困扰的表情，挠了挠头：“可能是我多虑了，只是个意外而已。”高雨瞳虽然心里不同意这个想法，但明面儿上为了不让他那么紧张，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有可能，你别想太多了，只是之后你要再去医院看她的话…”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巴，“我陪你一起去。” 没想到温应伦反而摆了摆手，“不用了，之后应该也就不怎么用得到我去了。” “怎么回事儿？” “她父亲好像还是知道了，今天林信跟我说，她爸去了医院，好生把她训了一通。” 听到这句话的高雨瞳反而皱紧了眉头，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席卷上了心头，还没等她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放在卧室里的手机便开始闹腾起来，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高雨瞳站起来的同时拍了一下温应伦的肩膀，绕过椅子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温应伦犹豫了不到两秒钟，在高雨瞳的背影刚消失在转角的时候，也站了起来，跟了过去，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靠在门外走廊的墙壁上，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内容。 手机铃声变得清晰起来，又过了将近五、六秒高雨瞳才接了电话，声音却是意料之外的疏远和生硬：“喂……不用……不用……” 要不是刚刚她才和自己说过话，温应伦甚至都要怀疑此时打电话这个高雨瞳说别的人假扮的了，他偷偷探头看了一眼，站在床位的高雨瞳一手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儿，另一只手环抱在胸前，垫在另一只手的手肘下面。即便只能看到侧脸，温应伦也能从她的表情中读到百分之百的厌恶和不耐烦。 “我说了，不需要。”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高雨瞳干脆地回绝后，直接挂了电话，随后将手机扔在了床上：“简直有病……”此时的高雨瞳周身都充满着低气压，仿佛要将这间屋子都撑爆了似的，直到她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温应伦，脸色才没有那么难看。 “没事儿，”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儿，但高雨瞳皱起的眉头和重新又抿到一起的双唇，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只是个普通的电话。”温应伦低着头，多看了几眼自己的脚尖，深吸了一口气，提起步子走到了高雨瞳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如果真的没事儿，你是不会跟我解释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高雨瞳内心的错愕来不及隐藏，就这么直愣愣地完全表现在了脸上，温应伦乘胜追击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没有什么证据，只是对于自己和高雨瞳相处了这么久之后，对她的感情有所把握而已。 好在高雨瞳也没有继续瞒着他的意思，高雨瞳转过身干脆在床边儿坐了下来，双手撑在身后，身体也微微向后倾倒，头向后仰，将纤细的脖子完全暴露了出来。像是泄愤一样，她种种地叹了一口气后，才开口说明了刚才的电话：“是秋力言，秋白曼的父亲，说是要给我还钱，然后要来咱们家拜访。”随后高雨瞳冷笑了一声，“呵，我拒绝了。” 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将脑袋收了回来，变成微微抬起的姿势，看着站在床边儿的温应伦：“只是这样而已。”温应伦只张了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高雨瞳直接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和你没关系，不怪你，你不用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像温应伦了解她一样，同样，她更加了解面前这个孩子，从他听到自己说出来电话的人的名字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眼眸内带着明显的歉意和不知所措。这个样子的温应伦很少见，高雨瞳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他，所以干脆在他开口道歉前，将话头拦住了。 虽然明白高雨瞳的意思，但温应伦内心的愧疚不是她三言两语就可以打发了的，紧缩的眉头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甚至这会儿他把头都低了下去，喃喃了句“对不起”，悉数被高雨瞳听到了耳朵里。 “傻孩子……”高雨瞳双臂一撑，借着这个力气直接站了起来，同时手掌在温应伦的发顶呼噜了一圈，像是在抚摸一只闯祸后不好意思的大型犬一样，“都说了跟你没关系，道什么歉啊。”像是嫌这样还不够，高雨瞳干脆两只手都招呼上了他的脑袋，把他原本就不怎么乖顺的头发全部揉乱了，“行了，出了什么事儿不还有我呢，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就行了。”说完，她干脆板着温应伦的双肩让他面向门口，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放在床上的手机的屏幕再次亮了起来，但因为已经被打成了静音，所以连一声震动都没有发出来。 短信的内容显现在屏幕上，很快又熄灭了。 “下午我要出去一下。”高雨瞳把要洗的衣服扔到了阳台后，走到了沙发旁边，推了推正在看电视的温应伦，让他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你在家好好的，还要什么吗？我顺道儿去个超市。” 专注于电视的温应伦暂时将大脑抽离，思考了一下后，说了几样东西，高雨瞳点着头答应下来，又叮嘱了他一遍不要乱跑后，转身走回了自己房间去换衣服。 看着面前这个森系装修风格的咖啡店，即便是香浓纯正的味道，也无法勾起一丝一毫高雨瞳想要品尝的兴趣来。她按照短信的内容在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将手里满杯的咖啡放在了桌上，开始思考对方约自己出来的目的。 她早到了大约十五分钟，一方面是为了打探一下周围的环境，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处于太过被动的局面，毕竟地点是对方约的，那么她就要在有限的范围内，尽量占有主动权。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刚从3:59跳成4:00，高雨瞳便嗅到了身后那种自己极其不喜欢的味道不用回过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端着杯子的秋力言依旧是西装革履，依旧是挂着让她恨不得揍上一拳的笑容。 第六十五章 问题都是在交流中解决的 “有事儿说事儿。”高雨瞳根本不想同他多说话，要不是因为短信的内容中提到了温应伦所表现出来的症状，恐怕她看都不会看那条短信一眼。对于她明显表达出来的厌恶，秋力言就好像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拉开了高雨瞳身旁的椅子，放下咖啡杯后坐了上去，双腿微微向高雨瞳的方向倾斜，是一种想要亲近的姿态。 不过对于他的示好，高雨瞳根本不想搭理，身体不由地向后躲了躲，眉头也皱得更紧了。 看着油画上一模一样多这张脸，秋力言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够为了她做任何事情。第一次看到那个巨幅油画的时候，他只有十一岁，甚至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圣骑士团的成员，他的养父用马鞭抽打着他的掌心，但他的目光却只停留在油画中那个女子的脸上。画中的她也是微微皱着眉，但并没有更多的表情，通过一幅画他也不可能知道高雨瞳、或者说特蕾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真的见到她、接触到她的时候，秋力言才发现，无论是哪种性格，都没有她本身的性格来得自然。 大约是因为这种病态的盲目崇拜，所以他才会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跟高雨瞳产生更多的联系，哪怕对方会因为厌恶他，他也在所不惜。 在高雨瞳的表情要向更恶劣的方向演变之前，秋力言适时地开了口：“我的女儿，嗯…养女，她的受伤是个意外，希望你不要介意，至于那个下药的人，我已经将她撵了出去，我保证，向您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扰你和那个小孩子了。”虽然提到温应伦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不屑，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了过去。 高雨瞳却有点儿摸不清楚他的意思，她皱着眉，深夜一般的瞳孔因为怀疑而更加深邃：“我不会相信你。”秋力言耸了一下肩，似乎对这个答复并没有什么不满，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又将杯子放了下来：“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也带来了我的诚意。”说着，秋力言把手伸进了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摸了两下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小拇指粗细的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是一些粘稠的淡绿色液体。 大概是这个样色的关系，高雨瞳只能联想到尖叫蛛被杂碎之后留下的液体，她暗暗在心里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这是什么？” “药剂的解药，”秋力言为了获得她的信任，甚至不惜打开木塞，在自己的咖啡杯中滴入了一滴绿色的液体，然后端起杯子向高雨瞳示意了一下之后，喝了一口，“能够彻底清除温应伦体内药剂的解药。” 但高雨瞳并不认为对方会如此轻易地将这种东西给她，她不仅没有伸手，反而整个人都表现出了一种紧绷的状态：“条件。” 秋力言将木塞盖上后，捂着心口做了个痛心疾首的动作：“我只是想向您表达我的歉意，仅此而已，或者…”甚至因为高雨瞳的不信任，秋力言差点儿从凳子上站起来，“或者这瓶药剂您拿去，至于要不要用，那就是您的事情了。” 中国有句古话：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还有一句俗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高雨瞳此时感觉自己在秋力言的眼中就是一只拔光了毛的鸡，随时准备下锅那种，她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到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再次追问到：“我是问你，有什么条件。” 药剂是否真的有用，她拿到手之后自然会进行实验，但要得到这个东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是她现在必须弄清楚的事情。 秋力言将小玻璃瓶放在桌上，向高雨瞳的方向推了一下：“不需要，我说了，我只是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说完，他站起了身，甚至恭恭敬敬地举了一躬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直接转身离开了。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发生的变化，高雨瞳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抓起药瓶，确认瓶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后，将它扔到了包里，然后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好喝…” 当高雨瞳走出咖啡厅到自己车边儿的时候，她立刻明白过来秋力言走之前那个诡异的微笑是什么原因了。 只穿了一半外套的温应伦，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站在她的车旁，不住地喘着粗气，甚至连眼眶都微微发红。高雨瞳回头看了一眼，从这个地方刚好能看到自己之前在咖啡厅里坐的位置，而温应伦这幅样子，很可能他已然目睹了她和秋力言见面的全过程。 第一次，高雨瞳在温应伦的面前有些心虚地别开了头，她舔了一下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先…回家吧。” “不是要去超市吗？” 温应伦生硬地接过话头后，拉开了车门，先行窜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隔着前挡风玻璃，高雨瞳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却像烙铁一般，在高雨瞳的心上反复碾压后，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 从咖啡厅去超市的路不太好走，不仅红绿灯多，还稍微有点儿堵车，高雨瞳没有听音乐，也没有开音响，她在等着温应伦开口问她刚刚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直到把车停在了超市的停车场里，温应伦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看着少年的背影，高雨瞳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提起精神来：“行了，之后会解释清楚的。”她投了硬币后，推着车子跟上了温应伦的脚步。 以前都是温应伦推着车子跟在后面，现在刚好反了过来，他变成了在前面东看看、西看看带路的人，而高雨瞳则在后面推着手推车，慢慢地跟着。 温应伦自己也不明白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为什么不向高雨瞳问个明白，按照她对自己的态度，只要自己问了，哪怕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儿，她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自己。温应伦看着手里的桶装方便面，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刚刚怂了，他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知道答案，才会任由自己一路沉默，一言不发。 第六十六章 互相理解是很有用的 要买的东西并不多，温应伦没有挑什么零食，手推车里放着的都是些水果和蔬菜，还有一些日用品，高雨瞳打量了一下只放了个底儿的手推车，抿着嘴唇拍了拍温应伦的肩：“要不要去买点儿零食？”她的声音里都透着小心翼翼，头微微扬起看向温应伦，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个样子反而让温应伦觉得一阵烦闷，索性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高雨瞳摸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嘴边儿的脾气咽了回去，脸色却不如之前那么和气了。两人结了账，高雨瞳拎着两个大袋子绕过了温应伦递来的手，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被留在原地的温应伦看着自己孤零零的那只手，之前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冲上了脑袋，他闭着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快步走到高雨瞳的身边儿，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得甚至让她差点儿喊出来。 “做什么？”连基本的称呼都省略到了，高雨瞳低着头只去看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而不愿意去看温应伦。她这个举动无疑于再次激怒了温应伦，他猛地拉了一把高雨瞳的手臂，把她从安全距离外拉到了自己身边儿，甚至高雨瞳的肩膀都撞到了他的胳膊上：“你要做什么？” 高雨瞳想挣开，刚有动作的时候，看到了温应伦挂在胸前的胳膊，她心口的怒火仿佛是被浇了一整瓶可乐，一下就熄灭了。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先回家，你这个样子在外面我不放心，”温应伦刚要开口拒绝，高雨瞳在他张口的瞬间止住了他的话头，“听我的，不是跟你置气。” 说完，她将两个袋子都提到了被温应伦抓着的那一侧手里，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在他松开自己之后又反手握了上去。 大概是因为刚刚一直拎着袋子，她的手并不暖和，但是四指关节的位置有些发烫，温应伦那眼角瞟了一下那两大袋子东西，心里暗暗责怪了自己一句，开口让她放开自己的手的话，即便是置气也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在车停的并不远，高雨瞳先把温应伦送到了副驾驶的位置，给他拉开了车门，看着他坐了上去之后，才绕到后面把东西都塞到了后备箱里。温应伦看着与平日没什么区别的高雨瞳，想问的问题都从肚子漫到了嗓子眼，偏偏她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甚至在发动车之前，还给他拧开了一瓶饮料放在中间的拉篮里。 “姐…”饮料是柠檬味的，酸得温应伦的脸部表情都扭曲了，“你今天…” 高雨瞳抬起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现在好好休息一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来的，但就他现在半个残障人士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高雨瞳也确实需要时间整理一下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和他遇到的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然后从中挑选可以让他知道的讲给他听。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温应伦只能靠在椅子上假寐，眉头却一直不见真的放松下来，高雨瞳借着红灯的机会看了他好几眼，原本想伸出去的手，却怎么也离不开方向盘一分。 温应伦想帮忙，高雨瞳动作更加灵活地拒绝了他伸来的手，只是抬了抬下巴：“去摁一下电梯吧，听话。” 一直以来，温应伦对她说这两个字儿的时候是最没有抵抗力的，柔软的语调和带着一点点担忧的语气，让他每次都怀疑高雨瞳说的这两个字是否有什么魔力，令人立刻就乖顺了下来。 回到家里，温应伦换过鞋后就站在餐桌边儿，看着高雨瞳里里外外地将买了的东西放到它们该去的地方，随着他呼吸越来越沉，高雨瞳的东西也收拾完毕。她端了两听啤酒来，一听递给了温应伦，随后单手打开了自己那听。 “你最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先说说今天你见那个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 温应伦是这压下了自己的脾气，用最温和的语气开口，只希望不要吓到高雨瞳，不过他显然小瞧了自己姐姐的胆量，她不仅没被这个问题吓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之前的药剂恐怕还有些残留，会对你的身体有影响，所以…” “有什么影响？”温应伦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凛然。 高雨瞳耸了一下肩，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也许会眼睛、嘴巴都歪掉？也许…会长不高？也许会一直一直一直做噩梦，”她又喝了一口水，表情终于不再是持续的漫不经心，“我也不知道。” “所以说，我会陷入噩梦里，是他们下的手喽？” 高雨瞳点了点头，又摇了一下头，有些气馁地撑着桌子，眼神也没有落在温应伦身上：“我不确定，秋力言说下毒的人不是他或者秋白曼，但…我无法相信他们。” “所以药剂呢？你带回来的药剂。”温应伦终于把问题放在了高雨瞳想让他注意的重点上，高雨瞳从善如流地从口袋里拿出了瓶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暂时我还不敢让你喝，等我确认真的没问题之后，再决定吧。” 不得不说，当高雨瞳说他不用喝那玩意的时候，温应伦是在心里松了口气的，毕竟那种墨绿色的液体，看起来简直像是荒野求生里贝爷经常掐头去尾后食用的“食物”。 “那…”他有些犹豫、又小心翼翼地向高雨瞳靠了靠，“我今天晚上怎么办呀？”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委屈和虚弱，听起来又好笑又可爱，高雨瞳没忍住，抬起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好不好？嗯？” 得到想要的答案的温应伦总算是露出了笑容来，他想抬起手给高雨瞳一个拥抱，没想到得意忘形，忘记了自己还是个“残障人士”，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想碰自己包裹着石膏的手臂又不敢下手。 本来已经转身要往厨房走的高雨瞳听到背后的声音后，大步跨了过来，在看清情况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把温应伦一把摁在了椅子上：“你，从现在开始给我踏实坐着，在乱动，我就把你变成雕像，直到你的手臂好起来位置。” 即使是威胁人，她的语气听起来也像是带着埋怨地撒娇。 看着高雨瞳在厨房的背影，温应伦才终于觉得心底一直以来挤压的石头被自己亲手扔了出去。 第六十七章 梦境中的城堡 睡前，温应伦在高雨瞳的房门口蹉跎了半天，手也不知道举起来又放下去了多少次，正在他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天气渐凉，之前那些睡裙现在要么被扔到了阳台等待洗涤，要么已经被收好进了柜子里。高雨瞳也穿上了适中的长袖睡衣和睡裤，温应伦有些惊讶她会突然开门，高雨瞳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本书，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门口的温应伦。 “怎么跟这儿站着？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事儿，”说了谎的温应伦差点儿要到了自己的舌头，不过他很快改了口，“就是，想跟你一起睡，行吗？” 果不其然，得到了高雨瞳一个漂亮的白眼，她一边从门框和温应伦之间的夹缝中钻了出去，一边开口：“你先回屋躺好去，我倒杯水就过去。” 看这个意思，高雨瞳是同意了，温应伦愉快地挑了一下眉毛，不过他并没有转身回自己房间，反而是侧身倚靠在墙壁上，看着高雨瞳的背影。 她先是去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之后又从罐子里拿了两个话梅跑进去，随后把书夹在胳膊下面走近了厨房。 紧接着，温应伦看到了没开灯的厨房里透出了冰箱的光，高雨瞳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又走到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不过即便是闭着眼睛，温应伦也知道高雨瞳现在在做什么。 她会把小奶锅用厨房纸再擦一遍，把牛奶倒进去，再加一点点白糖，然后把锅子放到炉子上，看里面的牛奶被煮沸后把火关掉，再转移到杯子中去。 脑补完这一切，果然，高雨瞳夹着书同时端着杯子走出了厨房，路过餐桌的时候用另一只手把自己的水杯也端到了手里。 温应伦并没有上前帮她，而是倒着退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把半掩着的门推开，让门口的安全栓吸住后总进去坐在了床边儿。 紧跟着，高雨瞳踩着拖鞋也走了进来，她先是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空出手抽出之前夹在胳膊下面的书，然后将牛奶放在了温应伦的床头。 “不烫，直接喝吧。” 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温应伦甚至怀疑会不会自己没有在家的时候，她每天晚上也是这么过的，端着杯子，到自己房间坐一小会儿，然后再回自己屋子睡觉。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些脑补说出来，温应伦端起了杯子，分了三次把牛奶全都喝完了，又把手伸向了高雨瞳的杯子。 “嗯？怎么了？”已经把椅子拉到床边儿坐下的高雨瞳看到他抬起的手臂，顺着手臂的方向看了眼，当下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糖放多了，让我喝口水。” 其实糖根本就不多，这十几年来，每天晚上睡前的这杯牛奶中的糖都像是用厨房秤称出来的一样，总是一样的奶香味和一样的甜度。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温应伦就是想用高雨瞳的杯子喝一口水。 好在高雨瞳并不知道他这么多花花肠子，合了书站起身来走过去给他把自己的杯子端了过来：“少喝点儿，不然明天会肿的。” 温应伦的目的本身也不是为了喝水，所以他只是抿了两口之后，便将杯子还给了高雨瞳。 她没有再把杯子放回电脑桌上，而是顺手放在了床头。 “行了，上床，睡觉。” 说话的同时，高雨瞳拍了拍温应伦的脑袋，冲枕头的方向抬一下下巴。 这一次，是看不清的迷雾，似乎是一片密林，温应伦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恐怕又陷入了梦境深处。 “姐？” 他试探性地开口，没有回应，只惊起了密林更深处的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鸟来。 定了定神，温应伦看着脚下泥泞的土地，思考着是在这儿等高雨瞳带自己出去，还是再继续向前走走。因为浓雾中能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不算小的建筑，虽然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从轮廓分辨大约是个城堡一类的地方。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泥土开始变得更为粘腻而松软，像是一不小心踩入了面团一样。 细看之下，温应伦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把腿就往城堡的方向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脚下的土地不再仅仅是雨后的泥泞，而是变成了乌黑的沼泽，两边儿甚至还有黑色的淤泥在冒着泡。 幸好只是梦中，他很快便逃离开着这一片沼泽。 温应伦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双手撑在膝上喘了几口气，抬着头，看了眼拉近了一些距离的城堡的轮廓。虽然不能确定，但他觉得这个梦境的缔造者大约就是希望自己去那座城堡中看看。 “既然如此，希望姐姐…你不会太晚来找我。” 身后沼泽的范围不断扩大，同时向温应伦的脚下逼近，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只能继续向城堡的方向前进。 周遭的树木像是有灵性一般，纷纷给他让开道路，温应伦根本不用抬起头确认，也能够通过挑选最宽敞的道路来向城堡前进。 很快，城堡外那一圈高耸的围墙开始变得清晰起来，紧接着，温应伦在自己正前方的围墙下半部发现了一扇门，一扇巨大的，拱形的门，此时正敞开着，似乎正在迎接他的到来。 温应伦的异常来源于他原来越快的呼吸，本来目光还落在书上的高雨瞳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了床上的人身上，甚至他的脸颊都泛起了红色，高雨瞳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在他的额上抹了一把。 果然，摸到了一手已经冰凉的薄汗。 “该死的…” 低声咒骂了一句，高雨瞳站起身把书放在了椅子上，转而在床边儿坐下，同时双手五指交叠后掌心分开，身体前倾将双手按压在了温应伦的心脏处。 一串呢喃般的低语后，高雨瞳感觉自己眼前的温应伦开始变得模糊，连同他暖橘色的床单和床头柜上白色的两支杯子，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随之出现并且具象化的，是一个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 魔女的城堡。 第六十八章 熟悉的房间 周围所有的一切与记忆重合，有一瞬间，高雨瞳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回到了数百年前，正在这座巨大的城堡内等待着同胞们的到来。 也许因为温应伦相信了这个梦境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才会印象到她的感觉。高雨瞳按压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思考着现在应该去哪里找温应伦，然后把他带出这个奇怪的梦境。 门被从外面推开，高雨瞳惊异地抬起了头，却发现并没有人进来。她有些紧张，于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大门移动着脚步。 有些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没等高雨瞳走到一半的位置，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了的温应伦便从开着的门处创了进来。 不等高雨瞳开口，温应伦先是戒备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向空旷的方向挪了两步：“你是谁？” 有了之前的经历，这一次，他不会再那么轻易地去相信梦中遇到的人和事儿了。 高雨瞳也是看到了他的反应才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设计好的，但这恐怕给自己带温应伦离开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尽量温和地开口：“我是你姐姐，”同时她摊开双手又微微张开了双臂，向温应伦展示着自己丝毫没有攻击力这件事情，“我是带你出去的。” “去哪儿？” 这根本不足以打消温应伦的顾虑，他依旧全身紧绷着，像是一把拉满了弦的弓箭，随时准备攻击对方的弱点。高雨瞳有些苦恼地撇了一下嘴，放下双手向后退了两步：“去…现实？反正就是带你离开这里。” 温应伦沉默了一下，身上那种抗拒的意思减弱了些，他正准备说什么，突然一个响亮的喷嚏打断了他自己的话，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另一只手摆了摆：“不好、不好意思。” 高雨瞳从彩色的玻璃窗向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雨还是很大，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听起来又可怕却又令人安心。她花了一秒钟的时间嘲笑自己怎么越来越像个人类，随后转身先向楼上走去：“至少擦干头发换身衣服吧，就算是在梦里，你感冒了也会很不熟的。” 她走到隐蔽在一侧的楼梯口时，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回身看向站在原地的温应伦，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透，这会儿耳垂上还挂着雨水，所站立的脚下更是积了一小滩水洼。 不过高雨瞳并不着急，梦境中的时间要比现实中缓慢很多，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带温应伦出去，自然也会有足够的时间换取他的信任。 终于，四肢的温度都快被冰冷的雨水带走的时候，温应伦挪动了脚步，开始两步还有些僵硬，不过后来就正常了很多。 “谢谢。” 他在距离高雨瞳两步远的地方站定，保持着一个疏远但有礼貌的距离。道谢的声音很小，不过高雨瞳还是听在了耳朵里。 总的来说，这是个不错的开端。 高雨瞳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转过身给温应伦带路。果然跟她想的一模一样，城堡无论是结构还是布局都和她当年所住的那座城堡一模一样，在三楼尽头一个带有巨大阳台的房间里，高雨瞳看到了曾经属于自己的那张高脚床。 她有些怀念地抚摸了一下床上的被褥，虽然冰凉，但仍旧很柔软的样子。 温应伦咳嗽了两声，才唤回她的注意力。 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指了指一扇小门：“你简单擦一下，这儿可没有天然气和热水器，我去给你找身衣服。”说完，高雨瞳绕过温应伦，直接离开了房间。 在出门的同时，她用手扶了一下门框，同时食指轻轻在门框上叩了两下，一圈浅金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闪过，很快，消失不见。 这一切都发生在温应伦看不到的地方，他先是脱了外套，随后脱掉鞋子走近了之前高雨瞳给他指的那扇小门。 巨大的嵌入式浴缸占据了几乎半个屋子，甚至这都不能称之为浴缸，更像是…泡温泉的池子，他探头看了眼，池子的内壁很干净，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人用过一样。 还没研究完，他又打了喷嚏，温应伦这才赶忙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拿起一边架子上放着的毛巾先擦了头发，随后换了一条毛巾又擦了身上。看着地上的衣服，他有些犹豫是应该把它们拧干，还是就扔在这里。 离开房间的高雨瞳穿过走廊，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向阳的屋子，虽然现在只有清冷的月光和连绵的阴郁，不过高雨瞳还是愣了一下神，毕竟这间屋子她是常，几乎每个时间段的它的样子她都知道。 高雨瞳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翻找出了一身相对简洁一些的衣服，临走时，不知是不是习惯，她还是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仿佛屋内正有个熟睡的人，生怕吵醒了一般。 她回到屋子的时候，温应伦正试图拧干第一件儿衣服，高雨瞳叩门的声音吓得他差点儿滑倒。 揉着撞到柜子角上的后腰，温应伦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干嘛？”因为疼痛，他语气中透着几分委屈和不满。高雨瞳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能把衣服举起来，通过门缝塞了进去。 虽然款式十分老旧，但至少不像女子的衣服那么难穿，温应伦翻看了即便，根据自己之前查询过很多关于欧洲这个时候的历史，好歹是把衣服穿好了。 他一边把胳膊伸出马甲一边打开门：“还挺合身的。” 梦境中的高雨瞳在他这里的形象得到了明显的提升，换上了干爽的衣服，他的心情似乎也高兴了不少。 衣服上有一种很淡很淡的香味，还有一点点陈旧的布料的味道，好在温应伦并不讨厌这些味道，只是忍不住多抽了两下鼻子。 “感冒了？” 看到他的动作，高雨瞳立刻开口询问。 “没有…”又抽了两下鼻子，“只是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 “那是…柠檬草晒干后的味道。” 第六十九章 看不见的隔阂 轻车熟路地，出了门后由高雨瞳带路，两人又回到了一楼，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在大厅内停留，高雨瞳下了旋转的楼梯后向另一扇门走了过去。温应伦心里还是有些顾虑，不过他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跟着高雨瞳的脚步。 后知后觉，温应伦才发现高雨瞳是把他带到了这座城堡内的一个会室内，甚至还泡上了热茶。 他并没有着急落座，而是将这个房间整个环视了一圈，一种奇怪的熟悉的感觉漫上了他的心头，但一时之间温应伦又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的房间。 先一步进来的高雨瞳已经将红茶泡好了，她正坐在沙发椅上盯着桌上的计时的沙漏发呆。温应伦无法确定她能不能听清自己说话，所以先咳嗽了一声才问到：“你对这里，很熟悉？” 从刚才带自己去房间换衣服，再到下来到这个会厅，还有刚刚她娴熟地从餐边柜中准确地找到了想要的红茶，这一切都说明，这个高雨瞳对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城堡十分熟悉。 其实不需要他咳嗽，从他跟着自己进来开始，高雨瞳一多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温应伦身上。 她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个沙漏。 记忆中，这个沙漏里面的细沙应该是泛着紫色的幽幽的蓝，现在却是最普通的白色砂砾，看来这个筑梦的人对于当年的事情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地清楚。高雨瞳伸出手，在沙漏上面敲击了两下，心思已经流转到了别的地方。 不仅仅是沙漏，还有柜子里红茶摆放的位置，也和她的摆放方式完全不同，因为有轻微的强迫症，所以她并不是像一般一样按照红茶名字的字母顺序来摆放的，而是按照盒子的大小分类，力求每一个抽屉内的空间都被百分之百地利用到了才好。 最后一粒细沙掉落在了沙漏下面的沙堆之上，高雨瞳直起腰，分别给两个杯子里倒上了红茶，同时给自己那一杯添了一块放糖。 即便是在梦中，她也很想试试看自己所挑的这一盒新月，还是不是很久之前的味道。 温应伦看着她怡然自得的样子，挪了两步走到另一侧的椅子边，又看了高雨瞳一眼，她刚喝了一口红茶，似乎正在仔细品尝它的味道一样，并没有看向自己。温应伦看了眼冒着热气的红茶，又看了眼高雨瞳，舔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坐了下去。 同时学着高雨瞳的样子也给杯子里加了一块方糖，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如果不是能够确定自己在梦境中，温应伦恐怕都要对这个梦境中的一切信以为真的。微微发苦的红茶和沁入喉头的余香，确实像是他曾经喝过的红茶的味道，只不过更为香醇。 半杯茶都被吃进了肚子，高雨瞳才将杯子放到桌上，好整以暇地准备和温应伦谈些什么。 突然，门外走廊由远及近响起了一串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会厅的大门被从外面拉开，闯进来的少年同样是乌黑的头发，只是双眸在有些昏暗的室内依旧能看到是大海的颜色。 高雨瞳全身都在颤抖，本来勾在指尖上的红茶茶杯都差点儿被从桌子上带了下来，她站起身，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倒是进来的这个男孩面上带着笑意，紧走两步到了高雨瞳面前，抬起手臂一把抱住了高雨瞳的腰，把头也埋进了她的肩颈处。 “你回来了，她们刚告诉我我就跑来了。”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温应伦看着面前这一幕，脸色差到了极点，虽然他无法确定这个高雨瞳就是自己的姐姐，但这个不明来路的男孩的举动已经激怒了他。 温应伦站起身走到了两人身边，一把扣住了高雨瞳的肩膀，硬是把她拉得离开了男孩的怀白，同时一个侧身，挡在了她面前。 “你是谁？” “你是哪位？” 三分相同的两张面孔，只是温应伦因为气愤而涨红了脸，那个男孩则是瞪着一双湛蓝眼眸，一脸莫名地看向高雨瞳。 顺着他的目光，温应伦也回过头看向了高雨瞳，却发现自从这个人进来之后，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就算现在被自己挡在了身后，高雨瞳还是努力抻着脖子在看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努力压下已经烧到心口的怒火，温应伦压低了声音问到，他现在全身都无意识地紧绷着，似乎对方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般。 “阿伦…” 一直哆嗦着嘴唇的高雨瞳此时已经忘记自己是身处于温应伦的梦境之中，她眼中看到的，脑海中想到的，都只有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这个她梦了几百年的男孩。 温应伦第一反应是高雨瞳在叫他，因为虽然高雨瞳很少当着面儿这么叫自己，但无论是通讯录里还是微信里，她给自己的备注都是阿伦。 一直以来，温应伦都以为是因为高雨瞳面子薄，所以不叫自己的小名。但此时此刻，他转过身看到了高雨瞳表情时，他才明白过着，这两个字，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 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温应伦向后退了两步，手向后颤抖着向去扶椅子的扶手，但因为距离的问题一下摸了个空，他整个人也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看着面前四目相对的两个人，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掏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窗外的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一股脑全都灌到了自己的胸腔之中。 “姐…”温应伦张了张嘴，可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一直没吃饱饭的蚊子在哼哼，会厅内除了他，没有人听到这个声音。 阿伦带着笑，再一次抱住了高雨瞳，甚至搂着她的腰转了一圈，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我想你了，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都在等着你呢。” 说着，他松开怀抱转而去拉住了高雨瞳的手，要带她离开这一间会厅。 “不对！”刚跟随阿伦走出会厅的大门，高雨瞳突然冷静了下来，好像是一盆冷水从她的头上泼了下来，“你不是阿伦，这是温应伦的梦，阿伦早……” 身后会厅的门明明是开着的，高雨瞳转过头也能够看到里面瘫坐在地上的温应伦，可她的身体又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将她与里面的空间分割开来。 “你是谁？你做了什么？” 第七十章 两个人的梦魇 阿伦的眼神在她松开他的手时，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深处都带着笑意的眼角眉梢，此时却像是无机质的玻璃一般，清冷地可怕。高雨瞳有些惊恐地看着他，又不是转过头去看在里面已经陷入自我意识的温应伦，额头上冷汗都冒了出来。 “特蕾莎，”阿伦很轻地开口，虽然声音与她记忆中完全一致，但毫无波动的语调却让人甚至感觉他只是个机器人一般，“你想去哪里？你要逃到哪里去？” “不要…不要！”过往的痛苦回忆不仅仅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回荡，更是切开她心脏的利刃，已经体味过千百遍的痛苦，在温应伦的梦境中，她被迫又重复了一遍。 高雨瞳哆嗦着转过身，双手拍打着那一层看不见屏障：“温应伦，你醒醒！温应伦！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能不能听见啊！” 她几乎全无形象，原本一尘不染的地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好多灰尘和蜘蛛网，甚至还有到处乱跑的老鼠，城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败着，就像高雨瞳的内心。 “我求你了，醒一醒…” 可无论城堡如何变化，这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一直在高雨瞳的手掌之下，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也没有丝毫变化。 “温应伦…我求求你…” 哭喊着的高雨瞳不仅要亨受着内心的苦楚，还有这座城堡的衰败所带给她的煎熬，最后，她的嗓音都几近沙哑，总是带着笑的脸上也是涕泗横流。 阿伦低垂着眼眸，湛蓝的瞳孔内已经被高雨瞳的背影填满，他伸出手想拍了拍高雨瞳的肩，却被她狠狠地一把甩开。 吹了吹撞到一旁残缺的墙壁上的手背，阿伦眼底最后一丝光也消失殆尽，他走近了半步，同样看着坐在已经残败的会厅中央的温应伦，沉声道：“她出不来了，把他关起来的人是他自己，不是我…” “你给我闭嘴！” 高雨瞳猛地回过头，随之而来的还有自她指尖炸裂开的雷电，像是一条蛇吐着芯子一般向阿伦袭来。阿伦向后急退两步后，双腿微曲发力向上，右脚踩上一旁的墙壁借了力后，在空中空翻了一下后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在他的身后，那道闪电已经将走廊尽头的彩色玻璃窗炸开，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整个森林中来回游荡着，像是找不到家的孤魂。 “是他的心封闭了起来，”阿伦还不死心，依旧不怕死地又一次走到了高雨瞳的背后，只是这一次他选择在一步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这是他的梦境，是他拒绝了你。” “求求你…别这样，温应伦…”方才的施法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高雨瞳一手撑着地，一手握拳依旧在捶打着那一层屏障，“求求你…” 在她背后的眼神阴森而悲切。 “其实，我们可以不用这样的…” 阿伦放柔了声音，他抬起双手，随着一阵阵的微风，所有的东西开始发生变化，墙壁被贴上了新的壁纸，所有的壁灯都被更换成了点灯，而高雨瞳面前已经破败的门更是直接被一堵墙替代：“特蕾莎，我们可以有另一种生活…” 他的声音像是自天边传来的靡靡之音，让高雨瞳墨色的瞳孔都陷入了恍惚的神情，她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却又说不清楚，自己应该在哪里。 试探性地，阿伦抚上了她的发顶，这一次没有闪电再向他劈来，于是他又顺着高雨瞳的发丝抚摸下去，划过优美的肩颈线后，拦住了她的肩头：“这儿什么都没有，特蕾莎，这儿，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的声音更近，仿佛是直接在她的脑子里响起来的。 “特蕾莎…”阿伦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打在了她的耳垂和耳下的那一片细软的嫩肉上，不仅仅是呼吸，甚至高雨瞳觉得他似乎是亲吻了自己的侧颈，“特蕾莎…” 她从不知道，阿伦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叫得如此悠远。 将高雨瞳扶了起来，阿伦的手继续向下，抚过了大臂后，搂在了她的侧腰上，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抓住了她的另一侧手肘向上一点的位置，“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他慢慢地，将高雨瞳带离了这个位置，带到了大厅，城堡外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像是一道闪电正乘着风雨在接近，但很快又消失了。 可以明显感觉到在他手下的皮肤和肌肉都紧绷了起来，阿伦松开了右手，转而变为在高雨瞳的胳膊上轻轻抚摸：“只是雷阵雨而已，你一觉醒来，天就会放晴的。”阿伦偏过头，用脸颊贴了贴高雨瞳的耳朵，像是安抚，又像是在给予她力量，“相信我。” 高雨瞳点了点头，她现在确实觉得非常困乏、非常疲惫，好像是有很重的东西垂在她的眼皮下和脑袋里，每一步走出后，她都觉得有一点点的力量在离开自己的身体。 旋转的台阶现在看起来应该是个巨大的问题，阿伦犹豫了一下，他伸直左臂的同时，弯下腰，右臂拦在了高雨瞳的膝窝处，微微一用力，看起来并不幼小的高雨瞳已经被他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这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高雨瞳索性合上了眼睛，她凭借着感觉数着阿伦一步步走上的台阶，当数到六十六的时候，果然下一步他踏上了平地。 “睡吧，特蕾莎，这里很安全。” 这一次，阿伦的声音又飘到了天边，传到高雨瞳耳朵里的，只有柔软的语调和温和的叹息。 “睡吧……” 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蛊惑，高雨瞳之前还一点、一点在努力坚持着的脑袋此时也歪到了一边，发顶侧边堪堪靠在了阿伦的肩膀上：“要…记得…叫……” 后面的话语已经含糊不清，阿伦脚下的步伐依旧稳健，他抬腿将门扫开后，将怀里的高雨瞳放到了床上，蹲下身贴身的为她换了鞋子。 随后，他将高雨瞳的头挪到了枕头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睡吧…”阿伦站在床边儿，弯下腰摸了摸她的侧脸，无机质玻璃一般的湛蓝的眼眸内藏满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一直，睡下去吧……” 第七十一章 猜不透的结局 就在阿伦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自他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而利刃正对着他的脖颈。 “离她远点儿。” 狠厉而清脆的女声，还伴随着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 “谁？” 分神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等他的膝盖和后颈传来剧痛，床上的高雨瞳已经站在了地上，他根本没有看清她是怎么掀开被子，又是怎么把自己撂倒的。 高雨瞳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达西的肩膀：“救了我一命。” 拿着匕首的达西虽然目光还是死死地盯着阿伦，但还是勾着嘴角笑了笑：“倒是该谢谢他们，不然我都要忘了用双腿走路是什么样的感觉。” 布鲁斯从达西的肩头下来，拍拍翅膀，滞留在了高雨瞳脸前的位置：“在后面，我把整座城堡都巡视了一遍，只有那儿我进不去。” “看好他！” 得了温应伦的位置，高雨瞳实在管不住眼前的这些事儿和人，她如今一心想着的，都是温应伦瘫坐在会厅内捂着耳朵的样子。他的这个样子像是一把锯子，正在不断分割着她的心。 “温应伦！温应伦！” 她连拖鞋都跑掉了一只，城堡外还在下着雨，她绕过了整座城堡，来到了后面的一处应当是花圃的位置。 以前这里确实是城堡的后花园，后来高雨瞳做主将这一片改为了玻璃屋，这样即便是像现在一样的阴雨天，也能够坐在里面安安稳稳地喝喝茶、看看书，甚至是在花草的香味中小睡一会儿，以此来打发漫长的一天又一天。 可是此时，这座精致的玻璃屋，却成为了她和温应伦之间的阻碍。 门没有锁，高雨瞳按下把手轻轻一推便把门推开了。 玻璃屋内的温度依旧很高，她穿着秋天的睡衣都觉得有些闷，不知道温应伦穿着两层衣服，会不会虚脱过去。 屋内静得可怕，高雨瞳走了十来步才反映过来，温应伦的精神力已经彻底将这里封闭为了另一个空间，因为即便抬头能看见黄豆大小的雨滴接连不断地砸在屋顶上，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温应伦？” 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中，她不仅也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脚步。 “我是姐姐，你在哪儿？” 依旧是空荡荡的屋子，连一点回声都没有。 没办法，高雨瞳弯下腰将沾上水的裤腿挽了起来，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泥土的右脚，索性把左脚上的拖鞋也脱了。 她赤着脚，寻着花丛与花丛间的缝隙不停寻找着，“温应伦，你听得到吗？” 几乎是绕遍了大半个花圃，高雨瞳才在一面爬完藤蔓的玻璃墙壁下，找到了蜷缩着的温应伦。 她抹了抹脸上的汗，小心翼翼地缩短这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温应伦，能听到我说话吗？” 双臂抱膝的温应伦目光呆滞，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眸色的瞳孔内空无地什么都映不进去。高雨瞳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同时伸出手在他脸前轻轻地拜了拜：“温应伦？”又拜了拜，还是没有反应。 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索性也跟着蹲了下来：“我来带你离开的，你别这样…”话说了一半，她自己也愣住了。别这样，别怎么样，别不理自己？别把自己一个人闷着？ 经过刚才的事情，高雨瞳怎么敢再去刺激温应伦，她咬了一下下唇，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 “那是阿伦，我的…第一个养子，”提及这段往事对高雨瞳而言几乎是一场凌迟，但看着温应伦这幅样子，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酷刑，“我收养他的时候他才五岁，干瘦干瘦，又满脸的泥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后来伊娃劝我索性就收养了他，这样还有人能陪着我。” 魔女收养无家可归的幼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一般孩子都怕她们，所以干脆她们也不去招惹那些小孩子，哪怕是看着他们自生自灭，也不会插手。说到底，哪怕成为了魔女，人类的劣根性依旧是埋藏在她们内心的东西。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之间，还有我们和人类之间，再后来这座城堡被发现，阿伦…死在了那场剿灭女巫的活动中。” “人类根本我们解释，也不在乎他们杀死了一个自己的同类，他们只知道，阿伦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他就该死。这，都是什么道理啊…” 高雨瞳自己或许没有感觉，但她的脸上其实已经布满了泪痕，血红的眼眶和死死抓住衣角的双手，都显示出她对于这些事情的抗拒和无法接受。 “那之后，我沉睡了很久很久，直到伊娃将我唤醒，再后来我离开了欧洲，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这些事情原本高雨瞳打算隐瞒一辈子的，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有把温应伦当做阿伦来养的念头，但看着温应伦一点点长大，他们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和样貌，都让她无法再忽视这个在自己身边儿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少年。 “我真不是故意的…温…” 而现在，甚至这个名字，高雨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叫出口。 她低垂下头，让眼泪都滴落在自己的衣服上，她看着一个个漫开的泪痕，第一次有种可怕的空虚的感觉。 “怎么样？”布鲁斯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这场默剧，达西跟在它身后，显然对于这样的环境有些抵触。她提着自己的裙子，小心翼翼地挑选着行走的路径。 “他这是…怎么了？” 看到温应伦的时候达西也感觉十分惊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上了面前湿湿软软的泥土：“温应伦？小傻子？小…” “别闹了…”高雨瞳低着头，声音闷闷地传来，“你带东西了吗？” 被打断了的达西也不生气，只是嘟了一下嘴后，从身前围着的麻布的小围裙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一点点就好，别太多。” 高雨瞳点了点头，扒开木塞后用食指堵住了瓶口，将里面像是海水一样的液体沾在了手指上，随后她伸出手，将液体抹在了温应伦的鼻子下面。 第七十二章 离开梦境 剧烈的咳嗽声响彻了整个玻璃花房，高雨瞳甚至感觉温应伦把肺都快要咳出来了。被她刮了眼刀的达西也有些无奈：“时间太赶了，只能这样。” 高雨瞳也不好在说什么，本来，这种药剂的研发少说十来年，多了甚至百十来年，达西也只能先把以前的药剂拿出来略加修改就带了进来。 她有些心疼地拍着温应伦的后背等他缓过来，落在一边儿的布鲁斯歪着脑袋，砸吧了好几下嘴，还是没忍住，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你…是怎么醒过来的？” 按理说，即便是高雨瞳，在别人的梦境中，还是遭受到了精神重创的情况下，那么敏锐的洞察力和苏醒能力都是不太可能的。高雨瞳叹了口气，改拍为抚，一下下给温应伦顺着气：“因为房间里的味道。” “味道？” 达西对于这样的答案也不是很明白，忍不住也跟着出了声。 看了眼面前满是好奇心的一人一鸟，高雨瞳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空着的那只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他不该带我去那间屋子，因为之前温应伦在里面换股衣服，况且又是淋过雨后的衣服，闻到那个味道的瞬间，”她苦笑着看了眼温应伦，又把目光移开到了达西的身上，“我就醒了。” 对于这样意想不到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达西和布鲁斯一瞬间都语塞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这个时候温应伦醒过神来了，他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找高雨瞳：“姐？姐！” 在他慌乱地要爬起来的瞬间，高雨瞳双手压在他的肩头把他定在了原地：“别乱嚷嚷，我在这儿呢？” 还没说什么，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玻璃花房的钢筋架子都开始打颤。 “坏了，”达西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呼了一声，“梦境要坍塌了。” 高雨瞳“啧”了一声，自己先站起身，随后一把把温应伦拉了起来，“有什么问题出去再说，走。” 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后，布鲁斯先一步展开了翅膀朝着花房的门口冲去，紧随其后的是达西，高雨瞳推了一把温应伦让他跟上，自己则负责断后。 布鲁斯带的路并不是冲出城堡，反而是又一次进入了城堡。 温应伦心生顾虑，可他刚停下来脚步，高雨瞳便从他的身侧跑过去，顺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温应伦被带着踉跄了一步，但很快跟上了她的脚步。 “别想太多。”借着跑上楼梯的时候，高雨瞳压低声线叮嘱了一句，虽然她的目光完全没有落在温应伦身上，却也让他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好像单单听她说话，就能够鼓起勇气一般。 一直到了城堡西侧的塔顶，布鲁斯才停下了脚步，它和达西一左一右站着，都在等跟在后面的高雨瞳和温应伦。 倒不是他们不想进去，而是这间小小的阁楼的门，此时已经被上了锁。 老式的，欧式的大挂锁。 高雨瞳在下面冒了头，看到两个人的时候还有些惊讶：“怎么站在…”话问了一半，她便看到了那把大锁。 又一次的震动，要不是温应伦在背后扶了一把她的腰，恐怕高雨瞳刚刚都要从石阶上滚下去了。 “你回忆看看，”达西扶着一边的墙壁稳定住了自己，“这儿的钥匙一半都放在哪儿。” 高雨瞳在空地上转了两圈，紧缩着的眉头看得其余两人都格外地紧张。 “如果…”温应伦咽了口唾沫，小声地询问看着外面的布鲁斯，“找不到钥匙，咱们出不去，会怎么样？” “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他的声音再小，这儿的空间也只有这么大，高雨瞳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同时站了起来，重新走下了楼梯。 达西想跟上去，被她摆摆手阻止了。 高雨瞳闭着眼睛，在那面墙壁上摸索了着，期间，震动又发生了两次，最后一次的时候，甚至有一块转头擦着高雨瞳的后背砸在了地上。她只用余光淡淡地瞟了一眼，没有躲闪，也没有说什么。 上面等着的达西和布鲁斯还能沉住气，可是温应伦已经急迫地想要冲下去，要不是达西拉着他，他可能已经冲到高雨瞳身边儿去了。 “我警告你，”被拉扯烦了的达西一把揪住了温应伦的领子，“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别去烦她，我们会有办法出去的，但如果你出了意外，”她摇了摇后槽牙，把原本恶毒的话语咽了回去，因为她看到下面的高雨瞳突然定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看。 她的没有动静立刻吸引了上面的注意力，高雨瞳似乎是呼了一口气，她抬起手在那块石头上又摸了两下，第三下抚上去的时候，突然发力，狠狠地摁了下去。 “嘣！” 旁边一块石头在她将那块石头摁到最里面的时候，突然弹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也足够人握着这突出来的一小部分抽出这块石头来。 石头里面藏着的，正是一大把钥匙。 “走！”高雨瞳拿着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了上来，打开锁头的第一时间她将达西推了进去，随后一把抓住了飞在她身旁的布鲁斯也扔了进去。 阁楼的光线非常暗，只有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一点点天光。 但此时，一扇孤零零敞开的大门里，却扭曲地充满了白色的光晕。 “快点儿，不然梦境要崩塌了。”已经冲到门边儿的达西看了眼还停留在阁楼门口到了两个人，伸长手臂摆了摆，大喊到。 高雨瞳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小小的阁楼，终究是踏了进去，温应伦跟在她的身后。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线从小窗口的位置闪过，但等高雨瞳定下神来再去看的时候，那道光又消失不见了。 高雨瞳又看了温应伦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自己没事儿。她伸手握住了温应伦的手腕：“别怕，跟着我。” 布鲁斯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达西也一咬牙迈了进去。 第三个过去的是高雨瞳，紧跟着的自然是温应伦，在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于光晕之中时，整个城堡像是被巨人碾碎的蚂蚁的巢穴，分崩离析，消失不见了。 第七十三章 一直在你身边儿 从清醒的梦境到清醒，温应伦用了一些时间才缓过来。在这个空档中，高雨瞳已经从床上翻了下去，坐在椅子上把那一杯凉透了的水尽数灌了下去。 “姐…”温应伦捂着自己额头，后遗症似的疼痛正在他的大脑里肆虐，甚至让他的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楚，只能抻出手去，“姐，你在、在不？” 适时的，一个温热的掌心触到了他的手掌，温应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一把握住了高雨瞳的手：“姐，我做了个梦…”正在他踌躇着该怎么去讲述这个梦的时候，高雨瞳站了起来，伸出手臂，将他搂在了怀里，甚至温柔地用脸颊贴了贴他的发顶。 “我都知道，不用说了。” 带着一点点的叹息和无奈，高雨瞳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轻柔但不可抗拒地将他搂着。 把额头抵在了她的腰腹间，温应伦闭着眼睛，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车辆的声音，有点儿莫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清醒过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不舒服，高雨瞳拉开一点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弯下腰来看着他：“还难受吗？头疼？还是有什么别的舒服的？” 温应伦想了想，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脑袋里涨得厉害。” 这次，高雨瞳是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她双手轻轻地贴在温应伦的两侧两颊上，中指和无名指并拢，指腹贴合上了他的太阳穴。 “这是正常的，你再睡一会儿，等明天起来就会好了的。” “真的吗？” 朦朦胧胧还带着困意声音把高雨瞳给逗笑了：“当然是真的，我不会骗你的。”说完，她站起身拍了拍温应伦的额头，“睡吧，我守着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话起了作用，即便是在这样头颅发胀的情况下，温应伦还是很快速地再次进入了沉睡之中。 确认再三，这一次他真的是正常地睡了过去。高雨瞳用食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后，转过身钻进窗帘里，将窗户将将拉开了一条缝。 “小声点儿，去我房间。” 正准备开口的布鲁斯只能砸吧着舌头，连飞都不敢飞，摇摇晃晃地出了门。 高雨瞳看着它走出去后，目光又落回了温应伦的脸上。她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过他的左脸：“睡吧，一觉睡到天亮。” 说完，她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布鲁斯正在梳理着自己被风吹乱了的羽毛，为了顾及温应伦的情绪，他在外面的色色秋风中站了有十来分钟，爪子都被吹得快要掉了。 不过这些话在高雨瞳面前他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看着它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高雨瞳拿了个毛茸茸的抱枕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示意布鲁斯可以窝在上面跟自己说话。 “还算有良心…”腹诽归腹诽，布鲁斯扑棱上去的速度可一点儿都不慢，等它调整好了姿势，高雨瞳才开口问到：“达西那边查到什么了吗？” 这一次深入梦境虽然看起来十分凶险，但其实，这一切基本都是在高雨瞳和达西的掌握之中，即便那个时候高雨瞳没有醒来，后来的达西也有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唤醒她。 而且，这一次的深入，反而给了她们一个能够接触到对方的机会。 布鲁斯点了点头，“还好那瓶药你没给小屁孩用，否则可能我们谁都出不来。看今天这个架势，他们是打着温应伦的主意不说，甚至还想连带着你都一起封印在梦境之中。” “啧，”高雨瞳不爽地把搭在右腿上的左腿放了下去，反过来把右腿搭了上去，这是她烦躁时的习惯动作，“该死的家伙…达西那边还有什么要说的？” 布鲁斯扬了扬脖子，示意高雨瞳把挂在他脖子上的小口金包取下来：“里面有达西给你的东西。”他看着高雨瞳打开了小包，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里面摸。 看起来小小的一个口袋，但当高雨瞳真的把手指伸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位置还是很大的。她抬了一下眉毛，不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她就摸到了两条链子，抽出来后，细细的两条链子已经缠绕到了一起，不过还是能够能够看出来两个都是手链，而且上面还串着什么东西。 “温应伦的梦境被他们侵入了，你又在其中被催眠过，所以达西给了你们这个。” 在布鲁斯说话的途中，高雨瞳已经将两个手链分开了，被分开的两个手脸上面分别都挂着个圆片片，约莫是五毛钱硬币的大小，两边都雕刻有东西，认真去看，就能发现上面图案的不同。 没有仔细分辨上面那图片的内容，高雨瞳已经点了点头，同时把口袋里之前秋力言给她的那一小瓶颜色诡异的液体扔进了小口金包里，把小包又挂回了布鲁斯的脖子，“成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这段时间你们也要小心。” 布鲁斯不舍地用爪子刨了两下毛茸茸的抱枕，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 关上窗，高雨瞳这才有机会去看桌上的那两条手链，其中一个的原片上画着的图案她并不陌生，那是她们魔女的护身符，而另一个的图案她反复看了好几遍，依旧觉得有些陌生。 反正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高雨瞳给睡衣外面又加了件儿开衫，抱着几本书再次回到了温应伦的房间。 他依旧保持着高雨瞳离开的时候的姿势，眉头依旧是微微皱着，不过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一些。高雨瞳放好书后，弯下腰，再一次用手轻轻地点了点温应伦的额头。 微弱的金光闪过，方才还睡得十分踏实的温应伦突然翻了一下身，面对着高雨瞳的方向先是砸吧了两下嘴，之后又嘟嘟囔囔地喊了一声“姐姐”。 “小家伙。”无声地笑着做了个口型，高雨瞳后退了半步坐回了椅子上，她翻开书前最后看了一眼温应伦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是怎么也驱散不了的担忧。 第七十四章 一个温暖的早晨 第二天，窗帘再也抵挡不住阳光的热情，温应伦也不得不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他揉着眼睛正准备坐起来的时候，却一下愣住了。 坐在椅子上的高雨瞳依旧是昨天捧着书的样子，只是这会儿她单单用右手拿着书，四指撑着书籍拇指压着书页内侧，但因为睡着了，眼看着书就要掉下去了。 温应伦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书，虽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但还是把浅眠的高雨瞳吵醒了。 她迷糊地盯着温应伦看了一秒钟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一边从他手里拿回自己的书一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背部和后腰：“醒了，早饭估计都凉了，你不着急，我先去热一下。” 说完，高雨瞳转身想往外走，却被温应伦扯住了衣角。 回过头，因为温应伦低着头，高雨瞳只能看到他睡得有些杂乱的发顶，很轻地笑了一声，高雨瞳伸出手在温应伦的后颈上轻轻捏了两下：“怎么了？跟我说说？”话语间，她想弯下腰去看看温应伦的脸，没想到小家伙突然抬起能够活动的那只手，一把搂住了高雨瞳的腰。 力气大地高雨瞳甚至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自己后脊椎错位的声音。 不过她并没有避开，反而把手往上挪了挪，一下、一下慢慢抚摸着温应伦的头顶，用手指代替梳子给他顺着后面的头发：“怎么啦？我不是陪了你一晚上呢吗？” “梦里的事情…” 温应伦的声音被蒙在了布料里，听起来有些失真，但高雨瞳还是能感觉到他说一个字，气息中裹挟着热气，即便隔着衣服，也传递到了她侧腰的皮肤上。 可能会起一层鸡皮疙瘩吧，高雨瞳跑神了两秒钟，想到了这个问题。 “那些事情…”似乎对那些事情温应伦很抵触，他尝试了两次，都是说到一半又停住了。 “嗯…你想问什么？”循循善诱地，高雨瞳尽量柔软了语气、语调，无声地鼓励着温应伦。 深吸了一口气，温应伦的声音不仅仅是因为早上刚睡醒的低沉，还掺杂着些许的惊慌，“梦里你说的那些事情，都…是不是真的？”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他的喉咙里直接被扔出来的一样，高雨瞳听得有些含糊，但她还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抚摸着他发顶的手顿了一下，高雨瞳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收养我…” 温应伦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刚才那一瞬间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自己的心仿佛被放置在了一个没有底的空洞中，连带着身体，无限地下沉，再下沉，没有停滞的那一天，也没有直接摔个粉碎的沉痛。 就像是有很多细软的针，纷纷刺入了他的心肺，导致他每一次呼吸都费劲了力气。可偏偏那些话又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从他的心里、从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流淌了出来。 高雨瞳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昨天夜里梦境中的情况已经将她吓得不轻，如今温应伦这个样子，她更是感到惶恐。 拍了拍他的手臂，高雨瞳示意温应伦放松一下，随后她也坐到了床边儿，和温应伦四目相对。 “我收养你，最开始原因只有一个，你是伊娃的孩子，除此之外，和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 她的语气平和但坚定，像是能够触屏到温应伦的心一般，忽而让原本内心的空洞无限扩大后变成了一汪安静的海水，而他的心，此刻正静静地在这无边温暖的海水中漂浮着。 精神上的大起大落让温应伦有些恍惚，他并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臂，相反，他将手从高雨瞳的腰上提了上去，拦在了她的背后，微微用力。 顺着这个力道，高雨瞳的身子向前倾倒着，温应伦也向前靠了一下，额头上一片温热，他的额头自然而然地抵上了高雨瞳的。 “姐…”这个声音迷离地仿佛梦呓一般，“别骗我…” 因为太近，眼睛无法对焦，高雨瞳干脆闭上了眼睛，她很轻地呼了一口气，笑了笑：“我不会骗你，也从来没骗过你。” 她呼出的热气先是冲到了温应伦的嘴唇和下巴上，随后像是微风，扫过了他两侧的下颌骨，最后在脖颈前侧消失不见。 这让她的话仿佛也有了真实的质感一般，飘忽的心，终于落了地。 温应伦抿着嘴咳了一声，他这个时候才发觉两个人的姿势亲昵地有些过分了，连忙松开手坐直了身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但这一摸，偏偏又想到了刚才自己的脸贴在高雨瞳的侧腰上的那份温热，连耳朵尖都要红了起来。 “那你起来洗漱，”高雨瞳倒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站起身的同时还不忘记把刚才放到一边儿的书拿了起来，“我去把饭热了。”说完，她脚步轻快得出了房门，还不忘给温应伦把门带上。 随着门锁卡上的清脆的声音，温应伦无声地做了个呐喊的表情，干脆的翻了个白眼，直接拉起被子把自己蒙了进去。 “完蛋了…我刚刚干嘛？姐不会跟我秋后算账吧…” 想着想着，他的手又摸上了自己的嘴唇还有下巴，那种暖暖的感觉，像是… 忽而他又一把掀开了被子，“别乱想了…起床了…” 仿佛是为了表现他的坚定，这句嘟囔完，温应伦猛地坐起了身，同时大力掀开了被子，翻身爬下了床。 另一边儿把书放好又转悠进厨房的高雨瞳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耳垂下微微的红色，却怎么也藏不住。 虽说现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那些人的目的，和如何才能让温应伦恢复正常的睡眠。可他掌心的温度，还有呢喃的语气，却想魔咒一边，一次次令高雨瞳忍不住去回忆，去感受。 布鲁斯耷拉着脑袋，蹲坐在自己的小窝里看着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挪过窝的达西，有些不安地梳理了几下羽毛。 大约又过了一个小时，昏昏欲睡的布鲁斯突然被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吵醒，他立刻抬头看去，却发现达西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达西？”它轻声开口，却换来达西的一声惊呼：“快！收、收拾东西，立刻，我们要去找特蕾莎，现在就去…” 第七十五章 与时间的争分夺秒 慌乱不可能是达西的常态，虽然她比高雨瞳年纪小些，但毕竟是几百岁的人了，如此不沉稳的时候布鲁斯几乎是从未见过的。 叫得车很快便来了，可是达西紧缩的眉头仿佛是在无声地指责司机还是太慢了。在车上无法正常地交流，布鲁斯啄了啄达西的手，叫她把手机拿出来，解锁后，它用爪子艰难地打了一句话，随后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示意她先看信息。 可达西只是敷衍地摸了它两把，安抚道：“别着急，很快，很快就到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安慰她自己，还是安慰布鲁斯。没办法，布鲁斯在屏幕上跳来跳去、点来点去，最后还是发了一条信息给高雨瞳，是自己和达西正在来的路上，把达西焦虑的状态也简单说了一下。 喝了两口粥，温应伦用余光看到高雨瞳拿着勺子的手停在了中间，勺子下面那一滴白粥都快掉在桌上了，可她还是没有回神儿的意思。 “怎么了？” 温应伦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高雨瞳先是“嗯”了一声，随后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才将那一口粥送到了嘴里，吃完后，她把手机举了起来，向温应伦示意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达西他们突然要过来，说是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而且…” 短暂的停顿后，高雨瞳的声音显然也有些茫然，“布鲁斯说达西状态很不对劲儿，让我，”她定定地看了一眼温应伦，抿了一下嘴巴，“让我看着点儿你。” “看着我？” 送了一大勺粥进嘴里，温应伦说话有些含糊：“我有什么好看着的，我这儿样，”说着，他还象征性地抬了抬裹着石膏的胳膊，“我这样的，能起什么风浪啊。” 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膀，表示自己也不懂。 “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结果还没等最后几口粥送到嘴里，门铃已经急促地响了起来，高雨瞳和温应伦对视了一眼，高雨瞳伸手压下了温应伦已经起来的肩膀，示意他自己去开门。 果然，门外是满头大汗的达西和喘着粗气已经停在她轮椅扶手上的布鲁斯。高雨瞳有些错愕，但还是很迅速地反应了过来。 将达西推到了桌边儿，温应伦三下五除二地把碗底吃了个干净后，擦了擦嘴，也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高雨瞳有个坏习惯，一遇到事儿就吃不下东西，如今达西都这么跑到家里来了，余下的那半碗粥也只能先放到厨房里面。 给达西倒了杯水，高雨瞳把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她在达西旁边坐了下来，同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这么慌的。” 别看她额头的汗刚刚消下去，可达西的手却冰凉地可怕。 她先是惊觉地看了温应伦一眼，不明显的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才轻声开口：“昨天梦境中，最后你们出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高雨瞳转过头和温应伦对视了一样，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略微回忆之后，高雨瞳还是摇了摇头。 倒是温应伦，眉头一直皱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其余两个人也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只能一直等着，而布鲁斯刚刚因为推轮椅，这会儿已经瘫软地趴在了达西的怀里，眼看就要睡着了。 “倒是，有一点儿，”温应伦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临出来的时候，好像又什么东西在我眼前闪过了，但是…姐，”他把脸转向了高雨瞳，“你那会儿看到了吗？” 对于这个，高雨瞳只有一点点印象，她先是摇了一下头，又点点头，“我倒没觉得是闪过，感觉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 “在钻进你的大脑。” 达西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搭配上这句话，霎时便让温应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两人同时发问，只是温应伦更多的是错愕，而高雨瞳则是赤裸裸的惊恐，她睁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达西，随后又看了看温应伦。 在梦境中攻击一个人的大脑，说白了，就是直接将某些事情——记忆或者感情，注入到他的潜意识中，让他从灵魂深处认同这件事情。 如果真的是那个样子，那么这个问题很可能会成为以后的定时炸弹。 “这、这要怎么办？” 温应伦还是呆愣的样子，高雨瞳已经惨白了一张脸，她握着达西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你是怎么发现的？” 既然达西会跑来提醒自己，那么说明至少她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情，否则在昨晚那么劳神费力的情况下，她是不会擅自来打扰自己的。 达西翻转过手掌，将高雨瞳的手握在了掌心，安抚性地用拇指摩擦了几下她的手背：“别担心，我们两个一起处理，会没事儿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她自己掌心也是一层的薄汗。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作为当事人的温应伦此时反而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他看着现在在自己面前两个面色沉重的魔女，也不免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干巴了，“姐，到底怎么回事儿。” “嗯…”高雨瞳垂着眼眸思考了一下，问到，“你醒来之后，除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温应伦如实摇了摇头。 两个魔女对视了一眼，暂且松了一口气，高雨瞳又问到：“那…你有没有记得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在你的脑子里面？” 同化一个人的记忆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总是需要时间的，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找出温应伦出现问题的那些情感或者记忆，就是当务之急。 不提起来还没感觉，高雨瞳问出来后，温应伦才觉得有些奇怪，他用能自由活动的那之后指了指右侧太阳穴偏后一点儿的位置，不确定地开口：“不说还没感觉，这儿，”他又点了两下，“感觉像是有橡皮筋在绷着一样，到这会儿都没缓过来。” 第七十六章 非正式魔女研讨会 “这儿？”高雨瞳探过身子，伸手在他之前指的地方很轻地碰了一下，温应伦点头确认后，她又坐正了回去，无意识地咬着右手的大拇指的指节，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被她的眼神看得甚至有些不自在了，温应伦怂了一下肩膀真准备开口，达西眼明手快立刻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温应伦瘪了一下嘴，还是认命地靠回了椅背上。 约莫是三五分钟的时间，高雨瞳突然“啊”了一声，整个身子都拧过去看着达西：“布鲁斯来的时候，我、我…”她哽了一下，有点儿心虚地用余光看了眼温应伦，压低了声音，“我给他下了昏睡咒，估计是因为那个，现在他才会觉得绷得慌，又没有记忆或者感情被篡改。” 即便是压低了声音，温应伦也听到了她的话，一边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要不是他现在是个残障人士，他一定把高雨瞳拉到屋里让她好好解释一下。 不过就算不能拉到屋里，该问的话倒是一句都不不能少：“什么叫，昏睡咒？” 面对少年伪装出来的严声厉色，高雨瞳还是象征性地缩了一下脖子，讪笑了两声：“就是，我怕布鲁斯吵醒你，所以…”她抬起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小、小小的距离，“就用了那么一点点魔法，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而已。” “只是这样？嗯？”温应伦微微皱着眉头，眼睛也眯了起来，看起来就是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咳，”高雨瞳有些不好意思地假意咳嗽了一声，大力地点了点头，“只是这样，而且，要不是因为这个，你现在可能就已经被篡改了大脑里的某些内容。” 相比于他俩还有精力开玩笑，达西的神色要紧张地多，她不得不开口打断了高雨瞳的话：“所以，我们还是无法确定，他们到底要篡改的是什么。” 对于这一点，高雨瞳也有些无奈：“是啊，而是我们也不知道这个昏迷咒的副作用能坚持多久。” “啧…”达西认同地点了点头，两个魔女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半晌，高雨瞳咬着下唇，有些蹉跎地开口问道：“从我给你的那个药剂中，能看出什么吗？” 回应她的依旧是达西皱起的眉头，和左右摆了几下的脑袋。 “什么都没有，藏的很深，连其中有那些东西，也是我刚刚发现的。” 或许在阅历和魔法方面，高雨瞳算是个中翘楚，但是牵扯到药剂之类的问题，达西才是那本百科全书。连她都说没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难道，就真的只能等着它发作吗…” 两个人的眼神又不自觉地纷纷落到了温应伦身上，眉宇间的愁意让他也起了一后背的白毛汗。他刻意清了两下嗓子：“咳…也许，也许没那么严重呢？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 “就是因为你是普通人…” 高雨瞳在他开口时犹豫的瞬间抓住了机会，打断了他的话，“这是我们的事情，就是因为你是普通人，我才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她看向温应伦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由自己一直抚养着他，也许温应伦就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不需要经历这些，也不用烦恼这些事情了。 想到这儿，高雨瞳不自觉地又一次叹了气，虽说她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个决定，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她一直无法确定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 达西看着高雨瞳的侧脸，眼底的疼惜藏都藏不住，她伸出手覆在高雨瞳的后颈，轻轻地捏了两下：“别紧张，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的…” 声音又轻又柔，却又带着只有高雨瞳才懂的坚毅。达西的这些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从很久之前高雨瞳就明白，达西是真的会一直、一直和自己在一起。 高雨瞳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达西放在自己后颈的手的手背，转头给了她一个不怎么漂亮但至少满怀诚意的笑容：“我知道了…嗯…” 此时高雨瞳才注意到，达西的眼下竟然是一层浅浅的黛色，两个眼睛内也布满了血丝，“啧…”她责怪于自己的不小心，光想着自己的事情，却忘记了达西可是连着好几天都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忙活着没有睡好了，“你先去我房里睡一会儿，我们再讨论别的问题。” 达西正要开口阻止，高雨瞳的右手食指已经点在了她的唇上：“不急于这一时，有问题我会处理，你现在，”站起身，高雨瞳走到了达西背后，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把轮椅的安全锁打开，“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一下，睡醒了咱们再说别的。” 给了温应伦一个不用帮忙的眼神，高雨瞳推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达西和早就睡熟了的布鲁斯一起进了房。 “东西都是全的，要我…帮你吗？” 之前住在达西那儿的时候，因为她行动不便，每一次上床、起来的时候高雨瞳都会回避，因为她明白达西的坚持，她肯定也不想自己那样不淑女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果然，达西笑着摇了摇头：“帮我安置好它就好。”说着，她抬手将捧在手心的布鲁斯交到了高雨瞳手中。 环视了一圈，高雨瞳捧着布鲁斯快步走了出去，很快，手里又拿着一个毛茸茸的抱枕和一个小毯子走了进来。 抱枕上，布鲁斯已经睡熟了。 将抱枕放在了枕头边儿，随后又盖上了珊瑚绒的小毯子，高雨瞳甚至给它压了一下毯子的边角，随后才直起身看向达西：“什么都别想了，先睡吧。午安，亲爱的。” 达西回以同样的微笑，然后目送着高雨瞳离开了房，带上了门。 屋里多了两个睡觉的家伙，这让刚起来的温应伦多少有些不适应，他想回自己房间，却又放心不下坐在阳台上发呆的高雨瞳。 犹豫了几分钟后，他叹了口气，还是端起自己的水杯，也走到阳台上，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姐，你说…他们要篡改的到底是什么呀？” 第七十七章 只是“吻面礼”而已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也是高雨瞳从坐下开始一直就在思考的问题，她有些苦恼地看了眼温应伦，嘴巴也因为发愁而微微嘟了起来，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在撒娇的小朋友。 应着秋日正午的阳关，温应伦突然发现高雨瞳的瞳孔也被染上了金棕色，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甚至眼底的担忧也成了一片光华。 “我…也不知道…” 被温应伦一直盯着，高雨瞳到底是有些不自在，她等了一小会儿，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不得不开口打断了他越来越迷离的眼神：“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啊？”确实是专心了，温应伦连高雨瞳的上一句的回答都没有听清，他抬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侧颈，“姐，你刚说什么？” 高雨瞳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对这件事。” 几乎是不抱希望地开口，毕竟她们两个加起来一千多岁的“老家伙”对这事儿都没什么希望，更不会把希望放在一个小孩子身上。高雨瞳不过是给自己找个话头，稍微说说话，总也好过自己一个人没头没尾地乱想。 别问到的温应伦倒是抿着嘴，十分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皱起的眉头都快变成“川”字。高雨瞳也不打扰他，干脆把两条胳膊交叠搭在了小圆桌上，歪着脑袋看向温应伦。 少年的轮廓这半年张开了许多，只能依稀从他的表情和眼神中看到独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稚气。高雨瞳忽然发现他倒是和伊娃的丈夫只有三分相像，更多是，确实像伊娃。 棱角分明的下颌骨，微微挑起的眼尾和内扣的眼角，还有相较于男生略微有些单薄的嘴唇，都像及了伊娃。 她的目光落在了温应伦的嘴唇上，她看到了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说什么，可声音却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 温应伦说完自己的想法，才发现高雨瞳根本没有认真听，反而是盯着自己脖颈的方向在发呆，眼底的情绪柔和地都要化作一汪泉水。 看清楚这样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温应伦顿时红了脸，只能不好意思地伸手在高雨瞳的眼前挥了挥：“姐，想什么呢？回神啦。” 这一下，脸红的就不止是温应伦了，连着高雨瞳颧骨下脸颊的位置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温应伦嘟着嘴，小声抱怨了一句。 被“指责”的高雨瞳连忙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你刚说什么？” 叹了口气，温应伦有些无奈地把刚刚自己的想法又说了一遍。 “他们的目标总是你，不过是借我做个跳板，会不会他们要篡改的东西，和你有关呢？”温应伦抿了一下嘴，“这就是你发呆的时候，我说的话。” “没有发…”高雨瞳先是要否定他后面这句话，但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看着她明显正经起来的脸色，温应伦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没有去打断她。无意识地咬自己的大拇指关节的动作说明高雨瞳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在她思考的时候，温应伦还是很明白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的。 给她的杯中添了水，温应伦却发现高雨瞳整张脸因为思考都快皱到了一处，晃神的工夫，他已经放下水壶，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一侧脸颊：“别皱眉头，会长皱纹的。”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高雨瞳抬着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阳光的温应伦，下意识地鼓了一下脸颊，让他的手指被撑开的脸蛋挤了出去。 也是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温应伦带着笑又一次捏住了高雨瞳的脸：“你，你刚刚干嘛？” 这会儿高雨瞳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伸手挡开了温应伦的手，有些不自在地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你别闹。” “干嘛？嫌弃我？”温应伦故意曲解了高雨瞳的意思，躬下身来降低了高度，一只手撑着椅子的扶手，把高雨瞳困在了自己面前，“就捏一下你的脸，怎么这么大意见？” 彻底回过神来的高雨瞳，眼神滑动到旁边轻笑了一声，又看回了温应伦的眼睛，干脆抬起两只手，捏住了温应伦的脸蛋，因为脸颊的变型，他那张乱说的嘴也微微被扯地有些变型。 “捏脸蛋？你姐姐我的脸，是你个小屁孩能随便捏的吗？嗯？” 最后一声“嗯”的时候，高雨瞳手上微微增加了力度，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前靠了一下，呼出的热气都打在了温应伦的脸上。 咖啡香味扑面而来，还有高雨瞳自己身上的那种有些甜腻的糖果的味道，相互混杂在一起，温应伦突然感觉自己脑子里只剩下一团浆糊，其余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也学着高雨瞳的样子，在嘴里鼓了一口气，撑开的脸蛋自然将高雨瞳掐着自己脸蛋的手挤了出去。 下一秒，一个轻之又轻的吻，落在了高雨瞳的脸颊上，刚刚被温应伦掐过，有些泛红的那一侧脸颊上。 “你、你…你干嘛？” 高雨瞳几乎是被吓得直接弹了起来，好在温应伦躲得快，否则高雨瞳的肩膀恐怕就要撞在他的下巴上了。 一边红着脸，温应伦一边还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直起了身：“亲一下脸颊而已，你们不是也有吻面礼吗？”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语气，可是温应伦已经红透了的耳垂显然证明了他并非是这么想的。 其实，刚才他想亲的并不是高雨瞳的脸，而是带着微微水光的唇。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己的身体有它自己的决定一般，违背了大脑的意志，最后还是吻上了脸颊。 看着高雨瞳红透了的脖颈，和蔓延到衣领里的皮肤上的红色，他郁结了一早上的心情恍然开朗，甚至忍不住想哼个什么歌。好在温应伦还是及时地控制住了自己，否则等待他的很可能是高雨瞳的一通“殴打”。 “傻姐姐。” 走过还在愣神的高雨瞳身边儿时，温应伦心情极好地带着笑地念了她一句，随后欢快地绕过厅走近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传到高雨瞳的耳朵里，她才完全回过神来。 “死小孩…” 带着笑，她也同样很轻的念了一句，脸上的红晕和笑意，却在秋日的阳光下怎么也藏不住。 第七十八章 坍塌的梦境 与高雨瞳这坐立不安的一下午不同，达西可算是睡了个好觉，连带着布鲁斯也缓了过来。 当她转着轮椅出来的时候，高雨瞳的门也被从里面打开了。 “休息得还好吗？” 虽然是问话，可高雨瞳的眼神却全程没有从手里那本厚重的书上移开过，书脊的顶端已经有轻微的磨损，不过书脊和封皮上的花体英文依旧清晰可辨。最里面听到声音的温应伦也开门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是又睡了一小会儿的样子，精神不错，右侧脸颊上还有一点点枕头压过留下的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达西发现从温应伦走出来开始，高雨瞳就好像是在回避一样，连一个正脸儿都没有给他。 “你们两个刚才…” 达西半句话都没说完，就被高雨瞳合书的声音打断了：“晚上吃什么？我去做？”说着，她转过身要往厨房走，温应伦突然紧走两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姐姐眼睛都红了，还是我去做饭吧，你休息一下。” 说完，他手臂用力拉了一把将高雨瞳拉到了自己身旁，这才送开手，绕过两个人又穿过厅，走进了厨房。 “这是…这是怎么了？”达西一时间震惊于自己所看到的的一切，嘴巴都没合上，身后本来还有些困乏的布鲁斯也被这一幕激起了八卦的心，小眼睛一会儿看看厨房的方向，一会儿又看看脸色通红的高雨瞳。 “死小孩…”低声抱怨了一句，高雨瞳皱了一下鼻子，走到达西背后将她推到了桌边儿，然后绕进厨房去从冰箱里拿了两支牛奶出来，“喝吗？”达西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丰富。 她用胳膊肘蹭了蹭刚坐下的高雨瞳：“你们俩怎么了？我就睡了一下午，怎么觉得错过了特别重要的剧情呢？” “哪儿有什么重要剧情。”高雨瞳大概是把牛奶当成了温应伦，狠狠地、一把把吸管扎了进去，“死小孩，被我惯得无法无天了。” 布鲁斯在一边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磨了磨爪子：“那就揍他，我帮你？” 刻意翻了个白眼，高雨瞳毫不气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嫌弃他们俩的意思：“别闹了，跟你们说正事儿，”她将放在桌上的书拿了起来，翻到中间偏后的一页，递给了达西，“你先看看。” 两个姑娘家面对面坐着，嘴里都叼着牛奶的习惯，只是达西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看书。而高雨瞳的眼神一会儿落在达西的头顶，一会儿又不受控制地移到了厨房的方向，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又会立刻将目光收回来。 温应伦一直在里面背对着两个人，只是，厨房柜子上的玻璃，可把外面高雨瞳的反应照了个明明白了。 “死鸭子嘴硬…”借着炝锅时的声音，温应伦小声嘟囔了一句，唇边却掩盖不去的总带着那么几分笑意。 “你的意思呢？” 将内容细致地浏览了一遍，达西抬起头，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轻松，反而是皱紧了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地严肃。 倒是高雨瞳，长舒了一口气后，结结实实地靠在了椅背儿上：“再进去一次，我想他们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即便方才看书的时候达西已经知道她可能会这么说，但当这句话真的从高雨瞳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 “不行，我不同意。” 达西语调声音，第一次连带着那张娃娃脸都带上了寒意。 高雨瞳却是与她完全截然不同的表情，带着一点儿无奈和几分愧疚：“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必须去做的。” “你会出不来的。” “不会，”高雨瞳平静地摇了摇头，表情平和而坚定，仿佛她不是在说一个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是在给达西一个肯定的结果，“我会好好地出来的，我有把握。”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半个残障人士在里面敲了两下碗：“进来端一下，我这好不容易做好了，来，搭把手儿。” 高雨瞳立刻应着声走了进去，在厨房里，与温应伦错肩的瞬间，他突然很轻地说了句：“我支持你。” 端起盘子的高雨瞳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什么支持不支持的，做饭做傻啦。”说完，她端着东西已经走了出去，丝毫不给温应伦回嘴的机会。 碗筷盘碟都上了桌，温应伦也终于是坐了下来，他看着已经动了筷子的达西，又看了看高雨瞳，身子微微前倾，胳膊撑在桌上：“能告诉我，你们在商量什么吗？毕竟跟我有关系，我总有那么一点点，”他说这话，还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比了半厘米的距离出来，“一点点话语权吧。” 达西看了低着头不说话的高雨瞳一眼，放下手里的筷子，喝了一口汤，低声道：“她要再去一次你的梦境中。” “可是，哪里不是应该已经坍塌了吗？” 记忆中，温应伦很清楚地还能感受到梦境崩塌时从他背后吹来的那一阵风，裹挟着梦中的水汽和寒冷，将他生生推了出去。 高雨瞳的眼神仍旧落在面前的碗里，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算是废墟，我想里面也会留下些什么，所以我想去看看。” 将她的话大概整理了一下，温应伦抿着嘴，一边啃着骨头一边儿拿余光去瞟高雨瞳，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结果，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表情，把食不言这三个字展现地淋漓尽致。在温应伦站起身准备收拾的时候，高雨瞳突然也站了起来，她拍了拍温应伦的肩：“我来吧，有些事情，达西比较好给你解释。” 她递给达西一个眼神后，也不管对方有没有接受到，自己就端起了已经收拾成一摞的碗和碟子转身进了厨房。 在厅的两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又互相无奈地看了一眼。 厨房里，水流声伴随着热水器的声音，温应伦听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儿来：“解释什么？” “解释…崩塌的梦境。” 达西叹了口气，还是将书页展开推到了温应伦的面前。 “解释，你的姐姐，到底要去做什么。” 第七十九章 果酱，蛋糕，和果冻 说实话，书上的内容温应伦并没有看懂几行，但随着达西的讲解，即便是不怎么冷的初秋，温应伦也起了一身儿的白毛汗，他越来越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支持”，这根本就是把高雨瞳在往火坑里推。 达西喝了一口高雨瞳递过来的蜂蜜柠檬水，润了润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再那么干涩：“现在，你还觉得她能去吗？” “可是…” “可是他已经答应了。” 高雨瞳笑着，将温应伦的杯子放在了他手边儿，“小心烫，”然后端着自己的杯子坐了下来，“我必须得去，我们总得有个人去，”她看着达西，眼底的色彩平和到让达西反对的话到了嘴边儿，又咽了下去，“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一旁刚刚睡醒的布鲁斯啄着自己的羽毛，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用脑袋蹭了蹭达西因为握紧拳头而紧绷的大臂：“我陪她去，别担心。” 犹豫了一下，高雨瞳拒绝的话在喉头打了个转，变成了赞成：“我知道了，但是你得跟着我。”布鲁斯点头表示同意，同时张开内侧的翅膀，拍了拍达西的背，“你得相信她，毕竟，现在确实只有特…高雨瞳能去了。” 在温应伦面前，他们都很有名气，专属于魔女的名字很少被提起。 看着他们三个如此之快地达成了共识，温应伦再一次有种被忽略了的感觉：“我是当事人，你们，怎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他喝了口热牛奶，嘟了一下嘴。 高雨瞳笑了一声，干脆扭过身子，用自己的膝盖轻轻碰在了温应伦的腿上：“怕你紧张，也怕你担心，而且，我想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这并不妨碍高雨瞳听懂其中的委屈和舍不得。 “因为…”她抿了一下嘴巴，伸手在温应伦的腿上拍了一下，“你睡得越好，我就会越安全，所以，你知道得少一些，自然也就更好。” 脑袋里那种紧绷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但随着高雨瞳的碰触，温应伦至少感觉自己没有那么手足无措了。他放下杯子，干脆把自己的手也覆盖在了高雨瞳的手背儿上，在高雨瞳愣神的瞬间，将她的手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高雨瞳的手很小，又冰又软，被他这么攥着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四个指头都互相碰触在了一起。温应伦用拇指轻轻在她的掌心刮了刮，直到高雨瞳忍不住想把手抽出来，才停下来自己的小动作。 “我还是很担心你。” 没有了平时的混科打岔，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气音，像是有无奈，又有几分妥协。 这一次，高雨瞳没有再把手抽回去，反而是稍稍用力撑开了他对自己的禁锢，把手翻转过来，微凉的掌心与他的掌心贴在了一处。同时微微弓着上身，把另一只手也覆盖了上去，这样，温应伦的手便被她握在了手心里。 高雨瞳低着头，温应伦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依然能够感觉到带着眷恋的目光，此时正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两声“知道”一句比一句轻，轻得像是耳语，室内也没有风，温应伦却偏偏认为是风将她的声音带到了自己的耳边儿，同时也染红了他的耳朵。 达西适时地咳了一声，才没有让屋内的氛围变得更奇怪。 高雨瞳也跟着咳了一声，抽出手重新捧住自己的杯子，坐得端正地像个小孩子。 “那，”温应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侧颈，目光重新落在了书上，“那我能做什么，晚上的时候。” “好好睡一觉，别多想，别…乱想。” 他失控的样子达西还历历在目，因为害怕高雨瞳不好开口，她干脆就先当了这个“恶人”，将温应伦接下来的话都堵了回去。 “达西，”高雨瞳很轻地呵了她一声，不过也并没有否认，她抿了一下嘴，明明是转过去面向了温应伦，偏偏眼珠子又四处乱转，就是不落在温应伦的身上，“你，好好休息就行，我会处理好的，就像以前一样。” “我只是…”温应伦的声音又一顺的拔高，但立刻又收敛了回去，他的背微微弓着，看起来倒有几分可怜的意思，“我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小了很多，但语气中却是更加的坚定，“想为你做些什么。” “什么？”有一瞬间愣神的高雨瞳还真的是没有听清楚他这句话，又问了一遍，得到的确实温应伦的大力摇头。 达西有些无奈地搓了搓脸，拍了一下高雨瞳的肩，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我再去书房看看，你休息一下吧，不然晚上我怕你熬不住。”在高雨瞳点头后，她带着布鲁斯先行转着轮椅离开了厅。 没有了别的人，厅静谧的空气反而放松了下来。 温应伦干脆把侧脸都贴在了餐桌的玻璃上，透过杯子的手把中空心的部分去看高雨瞳。她明显也放松了下来，肩颈部的线条都不再那么骇人了，在桔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格外诱人。 像是…蛋糕上的果酱？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然坐起来的时候额头还撞到了杯子，高雨瞳眼明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把里面的牛奶洒出来。 “怎么了？” 他的表情实在有些奇怪，高雨瞳不得不去注意。 “太紧张了吗？” 转过来后，高雨瞳圆领的家居服微微向一侧歪着，几乎要露出左侧的肩骨来，锁骨也因为两手捧着杯子的动作而格外明显，像是…盛着一锁骨的光华似的。 温应伦连忙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怪异又绮丽的想法都扔了出去，然后大口大口把余下的牛奶都灌到了肚子里。 看着他反常的动作，高雨瞳只当他是太紧张了。舔了舔嘴唇，她偏头看了眼被喝了个干净的杯子，伸手正准备从温应伦手里拿过来的时候，却被后者迅速地躲开了：“我去放杯子，然后休息一会儿，姐，你也、也休息一会儿。” 他甚至没办法正常看着高雨瞳的脸说话，因为喝水的关系，她的下唇看起来比平时更加饱满，带着光泽，像是带着汁水的果冻。 温应伦迅速收拾好一切，干脆连句话都没有直接钻进了自己的屋子。 一时间，整个厅里就只剩下高雨瞳一个人了。她不知所以地苦笑了一下，耸耸肩，也不回屋子，干脆直接绕到厅，随便拉了个毯子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原本只是向看会儿手机，发发呆，没想到怎么着，就直接睡了过去。 第八十章 毛绒毯子和支持与信任 屋内再没有了声响，牛奶喝完的温应伦双腿搭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椅子。 静下心来，他才有心思慢慢去想梦境中遇到的事情，可每次想起来，脑袋又止不住地痛，像是里面有一根细线，随着他的思考而不断勒紧一般。 扯了扯胸前的衣服，温应伦深吸了两口气，皱着眉头用手拍了拍脸颊。梦境中那个“阿伦”，到底是什么来头？虽然他是发了神经，但梦境中的一切几乎都是历历在目，甚至他能切身感受到自己在门中的那种无助和痛苦。 现在不问，是因为不想给高雨瞳太大的压力，她已经为了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还是暂且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完，再说吧。 大约是眯了一小会儿，温应伦忽而被射进窗户的阳光晃了眼睛，这才惊觉自己可能是睡着了。黄昏下太阳看起来暖融融地有些过分，却又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令人窒息。 “姐。” 温应伦一边喊着，一边走了出去，书房的门仍旧紧闭着，和他进自己屋子前一模一样，厅的餐桌上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又向阳台瞟了一眼，高雨瞳已经不在那里了。 目光向下，长沙发上一个有些睡乱了头发脑袋从被子里露出了一半，能看看微微颤动的睫毛，也不知道是没有睡踏实还是也在做梦呢？ 绕过另外两组沙发和茶几，温应伦在长沙旁的地上直接坐了下来，毯子很大，有一个角儿已经掉了到了地上，他干脆把手从这一个毯子的角伸了进去，自然而然地先是摸到了高雨瞳的腰。 随着向上，拦住“去路”的是她的手臂，搭在身侧，手掌轻轻压在了沙发上。 温应伦的手顺着她的小臂滑了下来，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因为一直盖在毯子里，高雨瞳手掌的温度很高，甚至有一层薄薄的汗意。温应伦的拇指在她的手背蹭了两下，其余四指捞过她的掌心，将高雨瞳的手完整地握在了手里。 “姐，”他叫她的声音很轻，又怕吵醒她，又怕她没听到，“姐。”又唤了一声，高雨瞳似乎有些反应，原本舒展的眉微微皱了起来，不过看着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这个样子的高雨瞳简直就像是一只没长大的、毛茸茸的小猫，腻在柔软的毯子里不愿动弹。 又捏了两下她的手，没有想象中的柔软，反而很轻松地就能感受到手背处的一个个骨头的空隙。 似乎是玩够了，温应伦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了一下，同时在高雨瞳的额头上轻而快地亲了一口：“姐，该起了。” 被惊醒的高雨瞳正巧感受到额上一瞬间的温热，看到了温应伦退后一点的脸。 “嗯？”她还有些迷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嘛？” 高雨瞳坐起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一直被温应伦握在手里，“怎么了？”她倒是第一时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叫醒。 “没事儿。”温应伦松开手，看着高雨瞳一手撑着坐垫一手扶着沙发靠背坐了起来，自己也从地上起来，坐在了沙发边上，“别睡了，再睡就睡迷糊了。” 双手捂着脸愣了半分钟的神，用手又搓了搓脸颊，高雨瞳这才反应过来，猛地一下坐正了身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你，刚又亲我了？” 温应伦抿了一下嘴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耸了一下肩。 “别闹了。”高雨瞳看他如此正常神色，反而让她感觉有些不适应，捂着额头的手划过耳廓，有些不安地在后颈处蹭了一下。 闻言，温应伦点了几下头，竟然真的不再说这些了，转而换了个话题：“感觉，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要去冲个澡，放松一下。” 这是高雨瞳一直以来的习惯，很多时候她碰到很让自己为难的事情，或者心情不好的事情，就会选择去冲个澡，好像站在水底下，真的就可以把这些烦心事儿都带走似的。 思考了两秒钟，高雨瞳还是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 温应伦看着她站起来，把毯子叠好的动作，忽然很轻地开口说到：“别紧张，会没事儿的。” 高雨瞳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就着弓着腰的姿势，转头看着温应伦，不知道是她的眼里本身就带着星光，还是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点儿光辉撒了进来，反正温应伦就是觉得自己忽然闯入了一片迷宫，偏偏连找到出口离开的想法都没有。 “你也别紧张，没事儿的。”说着，高雨瞳还抬起手，在他的额头上很轻地弹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转身走进了走廊。 不一会儿，淋浴的声音从高雨瞳的浴室传了出来，温应伦揉了揉有点儿发红的额头，撇了一下嘴：“都说了别拿我当小孩子。”虽然是抱怨，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高雨瞳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达西也已经离开书房，她正闭着眼睛捏着自己的眉心，看起来这一个下午她过得也不轻松。 把擦头发的毛巾挂在了椅背儿上，高雨瞳并没有做下，反而是站在达西伸手，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右手轻轻拍了两下后，用力又给她捏了几下肩颈。 “今天，还是要麻烦你。” 闭着眼睛的达西突然停住了动作，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也是帮我自己，我只是…”她抬起右手，轻轻覆在了高雨瞳的手背上，“非常担心你而已，非常担心。” 温应伦坐在一边儿，看着一坐一立的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 他放在腿上的两只手都已经握成了拳，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特别是在知道了失败的后果之后。温应伦又抬起眼看向了高雨瞳，她还是那副样子，因为洗澡，脸颊上泛着红色，看起来比平日要健康许多，发尾还有些滴水，导致家居服的肩膀上已经有了小片的水渍。 “姐，”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颤抖的，“你…” 高雨瞳先一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捏住了他的脸，让他把没说完的话都咽了回去：“你之前还说支持我的，嗯？” “昂…”图一时嘴快的温应伦只能点了点头。 “相信我，就足够了。” 第八十一章 魔女化的魔女 晃神的刹那，高雨瞳脚下一个踉跄，人也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好在周围并没有十分尖利的东西，负责就不是蹭破皮这么简单了。 人在进入梦境时总会想不起来一开始自己是怎么来的，不过高雨瞳不一样，她看着自己掉下来的那个天空的漏洞，暗自在心中记下的地图上的相应位置留下了一个标记，以便不得已的时候至少有个退路。 继续向前，在崩塌的林间行走真的是一件儿非常困难的事情，高雨瞳不时需要弯下腰来拉扯一下裤子的边角，以防自己的脚踝或者小腿被划伤。好在很快，她已经看到了城堡的残垣断壁。 浓雾之中的影子看不真切，但对这里已经熟记于心的高雨瞳甚至能够分辨出每一块巨大的石头是来自于城堡的什么地方。 她站在已经衰败的大门之前，犹豫了一下，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爬过这些还沾有雨水的石头，一切都在按照她和达西的计划进行着。 温应伦的床上，两个人并排躺着，温应伦带着石膏的手臂横在自己身前，而另一只手则放在了身侧，方便微微侧过身的高雨瞳来握住他的手。 这样浅层次地进入他的梦境，即不会惊动他脑内残存的药液，还能够顺利地摸清楚那些家伙做事情的脉络。虽然这都是假设，但达西是发自真心地希望这样的设想可以变成现实。 在进入梦境之前，温应伦因为喝下了达西给他的药剂而沉沉睡去，坐在床边儿的高雨瞳，眉头皱起，几分钟前还安抚着温应伦的自己，终究是在他睡着后无法再继续保持平静。 “特蕾莎，”达西转动轮椅，停在了她身旁，伸出手来轻轻地摸到了她的脸颊，“你身上冰得可怕。” 高雨瞳这才将目光收回落在了她身上，脸上连一丝笑容都再也挂不住：“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意外，”她抿了一下嘴唇，直勾勾地看进达西的双瞳内，“答应我，像我们说好对于一样。” 魔女之间的约定，不会因为时间的更迭而发生改变，无论是谁。 达西点了点头，高雨瞳突然倾身靠了过来，将额头很轻地贴在了达西的额头上：“保护他，答应我，保护好他…” 抚摸着高雨瞳的脸颊的手滑到了她的后颈，安抚性地，达西在她的后颈很轻地捏了两下，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正的高雨瞳的眼底已经没有了恐惧与犹豫，无论一会儿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现在，此刻，她都重新充满了信心。 脱下拖鞋，高雨瞳从另一侧躺到了床上，她躺下后又觉得离温应伦稍微有点儿远，于是坐起身向中间挪动了一下，随后，和温应伦躺在了一个枕头上。 达西递来一个很小的玻璃瓶子，里面是裹挟着流光的半透明的液体，高雨瞳咽了口唾沫，双眼虽然在看着瓶子，手却摸索地碰到了温应伦的手腕，继续向下，直到寻找他五指间的缝隙后，准确地将自己的手指镶嵌了进去。 十指紧扣。 随着冰凉地液体进入口腔，滑过喉咙，甚至食道，高雨瞳感觉头顶的灯光开始变得模糊，她偏头用尽最后的力气看了一眼温应伦后，身体开始失重，最终陷入了沉睡之中。 达西坐在一旁，像是个外人一般注视着这一切，可她放在双腿上相互紧紧攥住的双手，又再诉说着她的无力和心痛。 一次又一次，无论是温应伦还是伊娃，他们总是在将特蕾莎不停地卷入各种各样的麻烦中。每一次，达西都是带着心痛和无法回避的责任感，来帮助她的。 “特蕾莎…” 无人听见的低语后，是无尽的等待。 已经翻过一半的废墟，高雨瞳按照记忆，找寻到了之前梦境中与温应伦交谈的会厅所在的位置，她抬起双手，随着指尖的颤动，地上的巨石开始颤颤巍巍地隆起，每一块都像是一粒磁铁，努力找寻着自己的另一半。 梦境中她的力量被无限削弱，即便是恢复这样一个小小的会厅，也用了不短的时间。 有的地方还没有完全拼接好，高雨瞳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入口处闯了进去，伴随着她的进入，周遭的一切都像是水中倒影一般模糊起来，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看着周围还健在的建筑物，高雨瞳知道自己暂时地穿越了梦境中关于时间的限制，来到了之前温应伦和自己都没有到达的时间线内。 她大概环视了一下四周，所有的东西和记忆中的都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红茶的盒子都与自己的摆放方式是一模一样的，而不是先前梦中所见的一般人的摆放方式。 再一次，高雨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她集中精力开始对比三个时间线内的不同。 “阿伦”选择这个地方作为紧闭来关押梦境中的温应伦，那么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也许这个原因正是自己要找寻的方向。 最开始，自己真正居住过的城堡的会厅。 梦境中，温应伦所见到过的会厅。 此时，自己逆转时间回复的亏厅。 她努力将三者做着对比，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地低落在地上，甚至在地摊上砸下了一个个神色的水渍。 终于，在巡视过书架时，她看到了不同。 那是一本绝对不会，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书。 圣经，新约。 书脊上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相比于旁边的书籍，它显得太新了，简直就像是在为自己指路一般。 所以，高雨瞳在碰到它的前一秒，堪堪停住了手指，很轻很轻的，风中传来了笑声，但又戛然而止，因为高雨瞳忽然抬起了手臂，那本《新约》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她各种拉扯出了书柜，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一次，又一次，”狂怒下的高雨瞳，棕色的瞳孔开始无限扩大，原本平滑的指甲也开始疯狂地生长，直至和她半个手指一样长，“你们，胆敢再一次利用他。” 随着呼啸一般的尖利的声音刺穿了他的耳膜，“阿伦”不得不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梦境再一次发生了坍塌，只是这一次所有的一切都开始膨胀，就像是一个灌满了气的气球，在到达临界点的瞬间。 “嘭！！！” 伴随着巨响，炸裂开来。 一片纯白之中，光着脚的高雨瞳神色冷漠，睥睨众生。 第八十二章 完全不同的梦境 “你们，胆敢骗我…” 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又仿佛是直接回响于他的脑海内，“阿伦”的右耳甚至渗出了血液，他只能跪在地上捂着耳朵，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盛怒之下的高雨瞳仿佛是一颗被点燃了的炸弹，现在所变现的一切，不过是捻子燃烧时的火花。“阿伦”知道，如果不尽快在梦境中将她安抚下来，如果这个状态下的高雨瞳进入现实世界清醒过来，那对他们而言将是灭顶之灾。 可怖的声音还在头颅内回荡，他从腰间抽出本是配饰的匕首，只是相比于真正的阿伦的匕首而言，这一把，显然更具有杀伤力。 “不要！住手！” 随着高雨瞳的嘶吼，“阿伦”感觉到自己的四肢都像是被蛛丝牵扯住了一般，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够挪动分毫，跟别说去用匕首捅破自己的心脏了。 就像是当年真正的阿伦死的时候一样。 原本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刺激高雨瞳，让她从现在这种状态清醒过来，没想到，这个魔女对自己曾经的养子竟然有如此之深的感情，只是一个她明明知道的、面目相同的人在她的面前自裁，就能够激发起她所有的力量。 四肢的束缚还在增加，“阿伦”努力转动着脑袋和眼珠子，发现自己手腕处的衣袖都像是在被看不见的蛛丝收紧一样，布料卷曲起来，肉体自然能够体会到这样的束缚。 “放…开我…”他一边奋力与这股看不见的力量所抗争，一边寻找着周围能够作为突破口的地方。按理说，所有的实物都会有所破绽，而阿伦.戴维斯本身，就是高雨瞳的破绽。 最终因为肌肉被无限收紧的细线所纠缠，“阿伦”连手中的匕首都无法再继续握紧，刀刃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而尖利的声音。 没想到连这样的声音，都让高雨瞳皱紧了眉头，梦境中不再是昏暗的阴天，近乎狂乱的风从四面八方向他们集中过来，裹挟着滔天的怨气和愤怒。因为一侧耳膜受损，“阿伦”只能听见类似于闪电一般的轰鸣声，而无法真正听清楚风中所藏匿的话语。 但是奇迹般的，随着狂风的降临，高雨瞳反而安静了下来，没有眼白的棕色瞳孔看起来就像是个制作错误但是依旧精美的洋娃娃，她歪着脑袋，有些懵懂地看着“阿伦”，心却都在风中。 那是如同耳语一般温柔的声音，是阿伦经常在她无法进入睡眠的夜晚，给她讲故事的声音，有些滑稽的英文发音，但却认真到也让人心安的努力。 抓住了刹那间禁锢的松懈！ “阿伦”一把抓住了身侧匕首，恨恨地从肋骨的缝隙间插了进去！ 鲜血，第二次弥漫在了高雨瞳的视线之内，她张着嘴，发出的嘶吼却没有声音，鲜红色的、如同血液一般的眼泪从眼角内侧不断地溢出，让她惨白的脸色看起来更为可怕。 “阿伦…阿伦…” 高雨瞳磕磕绊绊地向前，想靠近“阿伦”的身体，但她伸出手去，只能摸到一层冰冷的透明的墙壁，那是梦境的边界。 已经失去理智的高雨瞳只是奋力地砸着看不见的墙壁，一次一次将自己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上面，开始只是淤青和疼痛，伴随着她越发剧烈的动作，甚至双手的骨节处开始因为撞击而出现伤口。 她像是失去了感觉，只留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伦”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他那么安静，蓝色的眼睛还微微睁开着，无限扩大的瞳孔让那张高雨瞳熟悉的脸不再有生气。 “阿伦…” 她哭喊着，双手四指的骨节外侧尽是鲜血，可高雨瞳依旧不满足，无法打碎这层边界就无法触碰到她的“阿伦”。尖利的指甲滑过看不见的墙壁，伴随着指甲断裂的声音，发出的声音令人压根发酸。 斑斑的血迹在看不见的墙壁上，如同浮空了一般，诡异而令人心酸。 无论是谁的意思，现在这个梦境的主人的目的就是将她完全隔离出梦境，而这个人，成功了。 陷入沉睡了很久，在一片虚无中的温应伦才依稀看到了一点点微弱的光。那个光点似乎离他很远，又仿佛走几步就能到达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高雨瞳在沙发上睡觉的侧颜无限侵入他的脑海，临睡前高雨瞳和达西的叮嘱暂时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此时他所想的，只有那个看起来脆弱而稚嫩的，自己的姐姐。 距离比想象中要近得多，虽然比眼睛看到的要远些。 温应伦开始还保持着惊觉，一步、一步地前行，到了后来，他发现这个虚无的空间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后，便迈开了步子，只想尽快靠近那处光点。 随后，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全力的奔跑，风将他的头发都吹到了后面，整张脸看起来充满了希望似的。 找到高雨瞳，带她离开，这就是他在梦境中的，全部的任务。 终于，光点开始扩大，随着他每一步的靠近都在无限扩大，直到温应伦一脚迈入了面前巨大的光圈之中，天空和地面开始在他的四周倒退，视觉所造成的差距让他有些目眩。只是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温应伦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堡的附近。 残垣断壁的状态没有任何变化，但空气中也没有高雨瞳身上那种，令他熟悉又安心的甜香味。 “姐？” 他有些疑惑，脚下的泥土依旧是雨水冲刷后的泥泞，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攀爬过城堡的废墟，希望能够找到同样应是在这个地方的高雨瞳。 随着他不断的攀爬，目之所及能够看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可是都没有达西在临睡前同他说到的那种景象。 单独被修复的房间，没有。明显扭曲的某一个点的空间，也没有。 “高雨瞳？” “姐！” “高雨瞳！” 从最开始寻找，到最后，温应伦只剩下声嘶力竭的嘶吼，他环顾着整个荒凉的梦境，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之感像是病毒，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恐惧，令他害怕，也令他担忧。 在他的梦境中，高雨瞳脆弱的简直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如果不尽快找到她，无法估量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同处于一个地方的两个人，身旁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环境。 城堡的废墟。 “阿伦”的尸体。 第八十四章 黑暗被光明所照亮 最先察觉到高雨瞳的异动的其实是布鲁斯，本来昏昏欲睡的他被越来越强大的压迫力逼迫到甚至无法呼吸，它用嘴啄了达西的手好几下，才将她的注意力从中引导到自己身上。 看她看向自己，布鲁斯干巴巴地长了一下嘴，圆溜溜的眼珠子向高雨瞳的方向飘了一下：“不太对劲。” 第一时间达西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转动轮椅向床边儿又靠近了几分，这才忽然瞪大了眼睛。 如此强烈的魔女的气息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为了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方式，也是为了能带着温应伦正常地生活下去，高雨瞳已经十分习惯压抑自己的力量，以至于有段时间达西都已经忘记了高雨瞳原本的样子。 但现在，在这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的小小的屋子里，间隔百年后的第一次，高雨瞳的力量充斥、压迫着整个空间。 紧随其后的是痛苦的呻吟。 布鲁斯和达西对视了一眼，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既然高雨瞳现在是在温应伦的梦境中，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魔女的力量，因为…梦境的主人并不知道她有这样恐怖的力量，自然在梦境中也无法实现。 简单点儿说就是因为温应伦不知道高雨瞳的力量，所以并没有在梦境中为她设计这样的力量。 这种“设计”是不可控制的潜意识的。 可是...达西一下扑到了高雨瞳的身上，先是捧住了她的脸，然后又去扒开她的眼皮检查瞳孔。 果然，棕色的瞳孔无限放大，现实世界中，高雨瞳的眼白也所剩无几，这让她被扒开的眼睛看起来格外空洞而恐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 “怎么办？”布鲁斯跳到床上，向左看了看温应伦，又向右看了看高雨瞳，“那现在特蕾莎会是在谁的梦中？” “在一个，知道她能力的人都梦境之中。” 达西说这句话的同时，她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白毛汗，连家居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半，“会是谁？给她药剂的那个人？！” 最坏的，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唤、唤醒她，”达西哆嗦着双手，分别覆盖住了高雨瞳的两个耳朵，像是在为她清除那个世界的声音一般，“醒醒，特蕾莎，你不能迷失在梦境中，醒醒…” 布鲁斯并不懂，为什么只是一个单纯的唤醒，达西的声线都开始发抖起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明白过来，完全爆发的高雨瞳的力量太过强大，想要唤醒这样的状态下的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达西额头上的汗水开始往下滴落，她手掌与高雨瞳头颅相贴的部分的光却越来越弱，直至消失殆尽。 “特蕾莎！”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嘶吼，达西像是被人推了一把一样，连带着轮椅都向后移动了半米的距离。 布鲁斯立刻抬头看了过去，随后惊觉地打量了一下房间，可是屋内除了它和达西，就没有第三个有自主意识的活物了。 “是特蕾莎，”喘着粗气的达西咽了一口唾沫，一手掩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扶在轮椅的把手上，似乎相当吃力的样子，“她彻底迷失了，甚至拒绝了我的唤醒。” “这…”布鲁斯无措地打量着两个人，忽然目光在温应伦和高雨瞳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定住了，“要不，让温应伦去找特蕾莎？” 它只是给出了一个思路，具体能不能做到，还是看达西的能力。 梦境中，高雨瞳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的边缘，梦境的限制在不断缩小，她却没有丝毫感觉，她还保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面前的“墙壁”上除了她的血迹，一无所有。 在高雨瞳的背后，梦境在不断收缩，黑暗的范围越来越大，一步步吞噬着她的意识。 温应伦这边他尝试了很多办法，可都没有如他所设想的一样通过现实世界的清醒而努力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大，还有内心浓烈到无法忽视的恐惧的情绪，将温应伦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姐！！！” 他依旧不愿意放弃，空旷的荒野内，他的声音连一点点回声都没有得到，可他依旧嘶吼着，喊着高雨瞳的名字，希望下一个转弯后，就能够看到她的姐姐。 梦境外，达西转动着轮椅已经来到了温应伦这一侧的床边儿，果然，除却正常的眼球的转动外，温应伦的身体像是在反抗着什么似的，肩颈和腰腹处不断地扭动，就像是努力挣脱蛛网的虫子一般。 深吸了两口气，达西将手覆盖在了他的头颅两侧，额上的汗水还没有完全消失，可是她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了。 这一次的入侵比上一次顺利的多，达西直接拨动了温应伦脑中的那一根弦，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此时此刻在梦境中所看到的一切，世界开始发生扭曲和变型，天空也不再阴沉，反而是自天边传来越来越多的轰鸣声。 温应伦瞬间跪在了地上，他的大脑正在反抗着面前的这个目之所及能够看到的世界，但他奋力咬紧了后槽牙，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即便眼睛已经因为疼痛而憋地通红，他都不曾发出一丝的呻吟。 侵蚀着高雨瞳的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住了一般，原本已经攀爬上她的脚尖的黑雾在短暂的僵持后，不得不开始后退。后来，如同潮水一般的，天光席卷着黑暗，高雨瞳的拳头下的“墙壁”也越来越薄。 伴随着她不知道第几千次地出拳头，忽然她感觉额头上的力量一轻，整个人向前跌了过去。 高雨瞳立刻爬了起来，可是她眼前除了城堡的残垣断壁，什么都没有。 “阿伦？阿伦？阿伦！！” 得到后又再次失去的痛苦席卷着她的身体，跟痛苦一样，忽然出现将她抱在怀里的，是满眼瞳孔的温应伦。 第八十五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姐…” 温应伦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少年的音色掺杂上了磨砂一般的质地，无端透着些许绝望，他从背后死死地用双臂抱住了高雨瞳，像是要将她镶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不仅如此，伴随着高雨瞳的脱力，他们两人一齐坐在了地上，即便尾椎骨被尖锐的废墟残骸撞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也不曾将双臂松开分毫。 坐在地上的高雨瞳似乎这会儿才感受到了背后紧贴着的温应伦的胸膛传来的人类的体温，和互相节奏相似的跳动的另一颗心脏。 “噗通，噗通…” 那是鲜活的生命的象征。 高雨瞳哽咽着，抬起胳膊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温应伦的小臂，随着手不断收紧，温应伦感觉自己无法看到的小臂伤口恐怕都已经被高雨瞳的指甲掐出了血痕。可疼痛只会让他清醒，却不能令他放手。 温应伦低下头，将鼻翼贴在了高雨瞳的侧颈上，感受着她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也感受着伴随每一次呼吸，她轻轻的抽泣和哽咽。 他呼出的热气打在了高雨瞳耳后细嫩的皮肤上，原本因为害怕而苍白的皮肤开始慢慢回温，直到比呼吸更加炙热。 张开眼，温应伦看着怀里高雨瞳侧颈连接着肩膀的那层皮肤和筋骨，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很轻很轻地，用双唇在上面啄吻了一下，随后再一次收紧了双臂，让高雨瞳的后背完全贴合到了自己的胸膛上。 “姐，是我，温应伦。” 这个名字是故事的开端，也是他痛苦与迷茫的开始，在之前的梦境中正是因为这个名字令他陷入了疯狂的边缘，可也是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十几年来与高雨瞳的朝夕相处。 他跨越梦境和人类的极限，就是为了寻找被遗落在另一个梦境中的，自己的姐姐。 伴随着他的呼吸，高雨瞳的呼吸和心跳也平稳了下来，她松开手，这才发觉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上都沾染上了鲜血，温应伦的鲜血。 即便知道梦境中的伤痕除了会产生痛觉外，并不会真的在现实世界的身体上流下疤痕，但看着顺着温应伦的手臂蜿蜒而下的血迹，她还是感到心头像是被一根细线勒住了一般，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浅浅的心痛。 “疼吗？” 像是喃喃地自语，高雨瞳一般绕血迹轻轻抚摸着温应伦手臂上的皮肤，一边轻声问到。 触电一般的酥麻从高雨瞳之间触摸到的皮肤上蔓延开来，温应伦感觉自己半边儿身子都要被麻痹了。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他松开了手臂。 两人之间的空隙被拉大，原本温热的后心也被凉风吹过，瞬间的失落感席卷了高雨瞳整个人。 但她立刻清醒了过来，用干净的手蹭了蹭脸颊和眼睛，高雨瞳站起身的同时移动脚步转了过去面向温应伦：“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同样灵台空明的温应伦也立刻进入了状态，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高雨瞳。 右手食指曲起放在人中的位置，高雨瞳一边思索着，一边看着自己左手五指上已经变得暗沉的血迹和断裂的指甲。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站起身的温应伦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就是高雨瞳的手，这双用来写字、弹琴、翻书的手，此时竟然血迹斑斑，甚至有几根手指上的指甲是从与皮肉相连的位置断裂开的，光是看着，温应伦便觉得自己双手发麻，手脚冰凉。 “我没事儿。” 此时的高雨瞳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之前的疯狂仿佛只是错觉，即便十指连心，她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温应伦张了张嘴还要询问什么，却被高雨瞳用手势阻止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要找的东西，你跟紧我，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说着，高雨瞳寻着记忆再一次来到了之前会厅的位置。 残存的遗骸与之前一次她看到的一模一样，心脏还是漏了一拍。 高雨瞳转头看了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温应伦，发现他也同自己一样微微皱着眉头，不免有些好笑。高雨瞳伸出手，飞快得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别紧张，不会有事儿的。” 说完，她闭上眼睛张开了双手，像是梦呓一般的咒语从她口中缓缓流出，这些咒语像是有实体一样，废墟开始被拼凑起来，随着这个会厅的原貌越来越完整，温应伦心底那种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严重。 紧接着，当最后一个音符落地后，温应伦赶在高雨瞳睁眼前，忽然上前一步转过身，将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你干嘛？” 睁开眼，高雨瞳第一个看到的并不是会厅的全貌，而是温应伦的胸膛和脖颈，高雨瞳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要把他推开，却发现温应伦的身体在自己的手掌下微微颤抖着。 很明显，他在害怕。 害怕于她的害怕。 高雨瞳的目光上移，落在了温应伦凸起的喉结上，伴随着他的喉结的上下滚动，高雨瞳不受控制地也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干干巴巴地开口：“让开啦，你这样我怎么找啊。” “你，”温应伦一把握住了高雨瞳的肩膀，双手手背的青筋都鼓了起来，他的身子也微微压了下来，与高雨瞳四目相对，“答应我，别再出事儿了。” 虽然不知道他话中是什么意思，但高雨瞳敏锐地感觉到了屋内的空气似乎都是黏连的，裹挟着血腥的味道。 一种最糟糕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心头，但高雨瞳还是坚决地点了点头，示意温应伦不要担心。 温应伦挪开脚步的过程中，他的双眼一刻都没有从高雨瞳的身上移开。所以在她的瞳孔缩小的一瞬间，温应伦悬在空中的手已经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不是我，我在这儿。” 声音像是有实质一般，从高雨瞳的右耳进入，缓缓流淌进了她的心脏，在那个不安的地方轻轻地抚过，让她狂乱的心跳再一次安定了下来。 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人。 “落魄的温应伦”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双臂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他的半张脸都掩在了胳膊下面，高雨瞳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第八十六章 终于找到你 原本只是单纯被握住了手，在高雨瞳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发抖的同时，温应伦将自己的手指塞入了她的指缝中，带着几分强迫的几位，轻轻捏了一下高雨瞳的手背，十指扣握的姿势让她的指骨也收到了压迫。 下一秒，高雨瞳的目光便从面前那个虚幻的形象上落到了身侧的温应伦的身上。深吸了一口气，高雨瞳给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但伴随着掌心源源不断的热气，高雨瞳还是鼓起勇气，向会厅东侧的书柜走了过去。 翻找的过程中，温应伦一直没有松开和高雨瞳牵着的手，虽然这样有些许的不方便，但高雨瞳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似乎手上的力量是她勇气的全部来源一般。 面对这样有点儿孩子气的高雨瞳，温应伦突然感觉有些新鲜。 在他的记忆中，高雨瞳总是有条不紊、高高在上的——虽然后来他知道这和她真实的身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他还真的没见过这样依赖着他的高雨瞳。 第一次，他在梦境中露出了一个暖软的笑容。 书柜里什么都没有，看着散落一地的图书，高雨瞳用空着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定下神来。既然这儿没有，那就看看别的地方。 接下来是放着各种红茶的五斗柜，和之前虚假的梦境不同，这里的红茶确实是按照盒子的大小排列，每一个盒子都被完美地嵌在一起，虽然拿起来有些不方便，但这样确实很大程度地满足了高雨瞳的强迫症。 伴随着被扔在一旁的红茶的盒子越来越多，高雨瞳的心不自觉地有些烦躁，呼吸也越来也急促。 不得不承认，空气中黏连的血腥味对她还是有一些影响的。 三分之二的盒子都被扔了出来，高雨瞳内心的烦躁也扩大到了极点，她不可控制地、狠狠地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砸在了地上，喘着粗气，愤愤地看向自己脚边儿的盒子。 一直牵着她的温应伦突然松开了手，就在高雨瞳转头的瞬间，温应伦忽然往前倾斜了一下身子，同时稳稳地将高雨瞳抱在了怀里。 她的胳膊，撞在了温应伦的胸膛上，而那个吻，则落在了她微凉的眼睑之上。 “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 大约是休息了一下，少年的声音重新变得清亮起来，虽然还有点儿沙哑，但语气中的焦虑已经被温和的语气完美替代。随着温应伦的嘴唇一开一合，高雨瞳感觉到他湿热的唇滑过了自己的眼睑和睫毛，竟真的被安抚了下来。 然后，软软的舌尖在她眼角的位置一滑而过，若不是些许的湿气，恐怕高雨瞳都要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干嘛？” 即便是有些惊慌地开口，高雨瞳都没有丝毫要逃离温应伦的怀抱的举措，这让温应伦很是满意。 他像是品尝什么美味一般，竟然还砸吧了一下嘴，歪着脑袋用鼻尖蹭了蹭高雨瞳的脸颊，之后才把嘴唇凑到高雨瞳的耳边儿：“你太着急了，我只是让你冷静下来。” “这样能冷静个毛！” 腹诽的同时，高雨瞳毫不气地对着温应伦翻了个白眼，同时脖子轻轻歪斜，让温应伦过分炙热的呼吸可以离开自己远点儿。 “都哪儿学的这些…”没头没尾地笑骂了一句，高雨瞳拍了拍他绕着自己肩膀的胳膊，“松开些，不然我没办法看东西了。” 虽然有些不舍，但温应伦还是听话得松开了手臂，只是原本绕过她后背搂住了高雨瞳后腰的手臂却没有完全放开，依旧轻轻勾在她的腰上。 对于这样的举措，高雨瞳只是低头看了看他的手，没有认同，倒是也不曾阻止。 盒子上的花体英文看起来毫无亲切感，就在温应伦以为这一个也不会有结果时，高雨瞳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随后她一把扫开了桌上的红茶罐子，空出一小片地方。 两人有些紧张得对视了一眼，高雨瞳深吸了一口气后，将手中那一小盒红茶尽数倒在了五斗柜的台面上。藏匿在茶叶之中，一根闪闪发亮的羽毛，吸引了两个人全部的注意力。 这根羽毛很小，只有高雨瞳小拇指的一半左右，但它又是一片真的羽毛，因为被高雨瞳拿在手里的手，伴随着她轻轻的呼吸，羽毛上的细绒毛也在轻轻地摆动着。 现实世界中，达西一手撑着床沿，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大强度的运转力量就如同是心脏在做高强度的运动一般，她狂乱不止的心跳就连停在她肩膀上的布鲁斯都能听见。 好在高雨瞳的指甲已经收了回去，刚才检查她的瞳孔，也已经从看不见眼白的全瞳状态恢复到了正常人类瞳孔。 “没事儿的。”布鲁斯展开了一侧的翅膀，安抚般地拍了拍达西的后脑勺，“现在至少她们两个已经遇见了，有那个臭小子在，高雨瞳不会有事儿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布鲁斯说得确实是实话，在镇定高雨瞳的精神方面，温应伦确实是一剂良药。 一人一鸟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突然，高雨瞳的身子直挺挺地弹了起来，随后又重重地落在了床上，这一次她没有归于平静，越来越快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都在昭示着梦中的异变。 奇怪的是，这一次温应伦除了眉头外，并没有明显的机体反应。 达西和布鲁斯对视了一样，除了握住高雨瞳空着的那只手外，暂时也没有做什么。 梦境中，高雨瞳双手撑着五斗柜，张开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她的额头上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而站在一旁的温应伦虽然抬着手臂，却无法去抱住此时正在经历痛苦的高雨瞳。 伴随着一声尖叫，高雨瞳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圆瞪，有些惊恐地看着前面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双肩随着粗重的呼吸不断起伏着。 温应伦紧跟着醒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还打着石膏的手臂，随后迅速在床上跪坐了起来，一把将高雨瞳拉扯到了自己怀里，用侧脸磨蹭着她的发顶，同时搂住她肩膀的手也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拍着。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姐，没事儿了…” 第八十七章 错乱的记忆 窗外除了墨色的天之外，就是昏黄的路灯，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仿佛是一座空城。 高雨瞳坐在窗户边低矮的沿上，额头上刚刚擦干净的冷汗又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温应伦坐在她的身边儿，手中拿着毛巾进退维谷。 达西那边去换了一身衣服后转了轮椅走了出来，同时手里还拿了一小瓶紫色的药剂，她弯下腰拍了拍高雨瞳的头顶：“喝了吧。” 扒开木塞，薰衣草的香味扑鼻而来，散去后，又只留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香，高雨瞳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先抿了一小口，随后仰起脖子将玻璃瓶中的药剂都灌到了嘴里。 清香之后是提神醒脑的薄荷的味道，这种有些直冲鼻腔的味道反而让高雨瞳彻底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她这是才看到身旁一直关切地看着她，举着毛巾的温应伦。 接过毛巾又擦了一把脸，高雨瞳伸直了双腿，将毛巾展开铺在腿上，一点点将它叠成了一个小方块。 在这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 梦境的最后，因为那片羽毛所代表的记忆无法被带出梦境，高雨瞳选择直接由自己来读取这一段回忆以用来判断到底那帮圣骑士团的成员要更改的是什么记忆。 伴随着金色羽毛的渗入，高雨瞳进入了极其痛苦的一种状态。但温应伦只能在一旁看着，因为高雨瞳早早便警告过他相关的事宜。 “他们的目标是你，所以一会儿无论我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靠近我，否则我和达西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正是因为这句话，梦境最后，在高雨瞳徘徊于虚假的痛苦和现实之间时，他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到。 毛巾终于被叠好了，高雨瞳将那一小块已经变得冰凉的毛巾放在右手的掌心，左手手背搭了上去，轻声开口：“其实一开始我所进入的，就是一个陷阱。” 她像是走过沙漠的旅人，每说一句话，都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并不是之前已经崩塌的梦境，而是一个全新的，分裂的梦境。所以…”高雨瞳抿了一下有些发白、干裂的嘴唇，梦境中“阿伦”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即便如此，高雨瞳闭了一下眼睛，依旧坚强地继续说到，“所以我才会看到他们为我准备好的那一部分景象。” “还好达西反应很快，毕竟是从你的梦境中分裂出来的，”高雨瞳转过头，带着浅浅的血丝的眼睛注视着温应伦的脸，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后怕，“所以你能够将我带回原本的梦境之中。” 温应伦承接着她的目光，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他抬起了手臂，自高雨瞳的身后伸了过去，环住了她的肩膀。 这一次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又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对于他这种不走心的安抚方式，高雨瞳毫不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躲开。 “所以，到底他们要篡改的，是什么记忆？” 这个问题刚被问出来，温应伦便感觉到自己手臂下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高雨瞳的脸上，甚至能看到她闭上眼后压在下眼睑上的睫毛都在剧烈抖动着。 “是，”女性的喉结软骨并不明显，但温应伦还是看到她的喉骨上下滑动了一下，“是关于伊娃，和，我的。” 达西和温应伦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说得是什么意思，即便现在的高雨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达西狠了狠心，还是继续追问到，“具体一些，到底是什么。” 虽然不满意她的这种直来直往，但看着此时高雨瞳，温应伦也明白只有快刀斩乱麻才适合于现在的情况。 高雨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抚平狂乱跳动的心脏，然后她慢慢睁开眼睛，在没开灯的房间内，她的瞳内依旧像是藏了星星一般。 “是篡改记忆，他们想让温应伦以为，伊娃是我杀的。” “靠！” 原本轻轻拢在高雨瞳的肩头的手一下收紧，温应伦毫不气地爆了粗口，“都**什么玩意？净用些下三滥的手段。” 在他手掌收紧的第一时间，高雨瞳的左手已经横跨过自己胸前，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还带着几分凉意，她拍了拍温应伦的手：“我可没允许你骂人哦。” 温应伦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像是个可爱的猫科动物一般，利爪被隐藏在了掌心内，只留下软绵绵的肉垫和毛茸茸的爪子。温应伦转动手腕，用自己的手背蹭了蹭高雨瞳的掌心，像是撒娇一般。 达西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以表示对他们两人这种互动嫌弃后，正色道：“那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 高雨瞳歪着脑袋，枕在了自己的手上，把自己的手夹在了脸颊和温应伦的手之间，然后，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那就让她们感受一下，错乱的记忆好了。” 温应伦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达西已经露出了了然于心的笑容。 “行了，”高雨瞳一拍温应伦的手背，站了起来，“具体的明天再说，今天先好好休息吧，为了安全起见，”她弯下腰，看着温应伦，“我还是得给你一个沉睡咒，让你的脑子在你睡着的时候也不会乱想。” 点了点头，温应伦对这样的决定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他抿了一下嘴唇，伸出手扯了一下高雨瞳的家居服的下摆，“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他是害怕的，如果不是昨晚那个阴差阳错的沉睡咒，恐怕现在自己已经被洗脑，以为高雨瞳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元凶。他也害怕高雨瞳在今晚没有办法好好入睡，毕竟，陷入错误的记忆时的她的样子，温应伦依旧历历在目。 和达西对视了一眼，高雨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要求：“你先去躺下，我跟达西说两句话，马上过来。” 能够和高雨瞳一起睡，温应伦几乎是一跃而起，直接蹿进了高雨瞳的房间，就怕她后悔。 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高雨瞳低着头匿笑了一下，再抬起头，已经是一脸的坚毅和冷漠。 “达西，你知道我的意思，他们既然已经动到了温应伦的头上，我们也就不用气了。” 得了指令的达西微微仰着头，脸上露出了和高雨瞳一模一样的表情。 第八十八章 第三方梦境 今日天色已经太晚了，为了安全起见，高雨瞳还是让达西暂住一晚，等明天再回去。达西本来也有些事情还要同她说，自然很愉快地同意来。告诉她家中浴室该怎么使用后，高雨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摆了摆手：“我也该去休息了，明天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再起，不着急。” 末了，她又轻声道了句“晚安”，在达西的回应中进了自己的屋子。 换了套新的家居服的温应伦靠在床头，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已经累得不行了，偏偏就是不好好躺进被子里。知道他是在等自己，高雨瞳也没说什么，关了头顶的大灯，走到床边儿将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摁开，掀开被子一条腿刚跪到床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有站到了地下。 一直眼瞅着她的温应伦看到她的动作还以为高雨瞳要出尔反尔，本来已经迷糊的双眼登时便亮了几分：“姐，怎么了？”他话语中难得透着几分急切，身子也坐正了起来，面朝高雨瞳的方向扭着腰。 被他逗乐了的高雨瞳毫不气地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是要临阵脱逃？”说完，她弯下腰伸长了手臂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温应伦的额头上用中指很轻地弹了一下，“死小孩，敢怀疑你姐？” “那你要去干嘛？”有点儿委屈的温应伦一边儿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嘟囔着。 高雨瞳没回话，转身走出了房间，不消半分钟，又抱着温应伦房中的被子走了回来：“怕你晚上跟我抢被子。” 说着，她将抱来的被子暂时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身后将自己的被子全数拉到了自己这半边的床上，随后将抱来的那床被子隔着床扔了过去：“你盖这个，我被子厚，你盖了晚上该不舒服了。” 本来两个人也没有晚上挤一个被子睡的理由，是温应伦实在困乏的厉害，所以刚才没有反应过来。 这会儿被被子砸了个正着，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横在高雨瞳的被子里在等她，瞬间脸涨得通红，一路顺着脖子，红进了圆领的家居服里。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雨瞳一直弯着腰在铺自己的那床被子，直到温应伦的脸不再那么烫了，她才直起腰捶了几下后背：“成了，快些睡吧。”说完，她掀开自己那一侧的被子也钻了进去，手机充上了电，她靠在床头拿过了旁边的书，一副准备夜读的架势。 “你…不睡吗？”另一边儿已经完全躺进被子里的温应伦撑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雨瞳。橘黄色的床头灯从她身侧照了过来，显得她整个人都纤细里一圈，好似无论是手臂还是腰身，轻轻一握都会断掉一般。 在他恍神的空荡，高雨瞳将书放了下来，同时垂下里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温应伦的被子外面上：“开着灯你睡不着吗？” 他摇了摇头，有些撒娇地向高雨瞳的方向靠了一下，“没有，就是觉得你也该睡觉了。” 温应伦说得算是实话，没说出口的，则是他希望高雨瞳能同自己一起睡，否则他总是觉得二半夜的时候高雨瞳会跑到达西所在的房，去和她商量些自己不知道又听不懂的东西。 高雨瞳不清楚他的花花肠子，但看着温应伦湿漉漉的眼神，还有眼内明显的血丝，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将书放了回去，同时向下挪了挪也钻进了被子里。 “睡吧，”高雨瞳伸出手，把昏暗的床头灯也关掉了，“我跟你一起睡。” 兴许是她的声音太温柔，或是黑暗的环境让温应伦觉得十分安全，不消半分钟的时间，他便沉沉地陷入了昏迷一般的睡眠中。 听着温应伦绵长的呼吸声，高雨瞳不禁无声地弯了一下嘴角，她掀开自己所盖的被子靠近温应伦的那一侧，伸出手臂凭着感觉，将手隔着被子搭在了温应伦胸腹间的位置上。 “好好睡吧，睡个好觉…” 如同催眠一般的声音，整个房间内静静地流淌着她的声音和呼吸，即便不是咒语，睡梦中的温应伦依旧向下又蹭了蹭，终于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大脑在睡眠期间暂时和他的身体被分离了开来，这样的话无论睡梦中要篡改什么，他的身体都不会接受。这是暂时来说十分有效的方式，只是辛苦了每天睡前都要给他进行潜意识影响的高雨瞳。 黑暗中，高雨瞳的手一下、一下，又轻又有节奏地拍打着温应伦的身体，像是守夜人一般，坚决为他驱逐一切可能会有的伤害。 终于，在高雨瞳也忍不住困意的时候，她的手慢了下来，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屋内平稳的呼吸声变为了两个。 与暂时无法做梦的温应伦不同，高雨瞳几乎是刚进入深度睡眠，她的眼珠子就开始四处乱转，梦境像是无法躲避的魔爪，无论高雨瞳的精神力躲藏在什么地方，都不可避免地被它找到。 找到的下场，自然是一些高雨瞳不愿去回忆起来的场景。 魔女其实是不会做梦的，唯一会做梦的一小撮分支她们所梦到的内容也多是关于预言和未来这一方面的。魔女只会在梦境的空间和时间内回忆起过去的一切，往往还是最不愿回忆起的那些内容。 当阿伦的面容不再代表着温情，高雨瞳梦境中的城堡开始无限地坍塌，她像是一只被困住的蜜蜂，只能不断地煽动着翅膀找寻出路。 即便知道身后满身血污的阿伦是假的，高雨瞳的心依旧像是被能够收缩的冰块封印起来了一般，酸楚而尖锐地疼痛着。 “不要…不要…” 高雨瞳像是一只被丢弃在阳光下的鱼，她长大了嘴巴拼命地想去呼吸，双手死死却地摁住自己的脖颈，甚至脖子上青色的血管都明显鼓了起来。 温应伦正是被她急促的呼吸声和床上不停传来的抖动给惊醒了。 “姐？” 除却最开始的疑惑，当他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看到正在努力呼吸的高雨瞳的剪影后，温应伦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坐起身的同时，身子向高雨瞳的方向倾斜着，唯一能动的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姐！是我！快醒醒！” 第八十九章 你的过去我的未来 慌乱的声音并没有唤醒沉睡中的高雨瞳，她像是个不安分的睡美人，不仅眼珠子四处乱转，裹藏在被子里的双腿也开始不断蹬踹着被子，像是在努力地逃离着什么。 “姐！！” 大约是温应伦的嘶吼太过撕心裂肺，隔着走廊和两道房间门的达西在轮椅上都没有坐好就冲了进来：“怎么回事儿？” 其实无须去问，单单看到高雨瞳的情况她心里已经明白了过来，不过明白归明白，达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依靠双臂的力量坐正后，滚着轮椅的轮子走到了床边儿，抬起手臂犹豫了一下，隔着衣服，轻轻地拍了拍温应伦的胳膊：“别担心，只是正常的梦境而已。” “什么样正常的梦境会这个样子啊！？” 温应伦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达西瑟缩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发脾气，但达西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道：“魔女的梦境大部分是曾经的回忆，而且…”她伸手在高雨瞳的额头上抚了抚，为她擦去了一些汗水，“恐怕现在她所回忆起来的，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记忆。” 达西声音中的担忧并不比温应伦少，只是她很清楚当下的情况，所以并没有太过慌乱。收回手后，她打量了一下床上的两床被子，叹了口气：“你别担心，大约一会儿就会好的，做梦而已。” 说完，达西深深地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高雨瞳，回转了轮椅的方向，离开了她们的房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达西的安慰对于温应伦而言却没有任何作用，他面向高雨瞳的方向跪在了床上，一只手握着她微微湿热的右手，一只手小心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额头。 可惜在梦境中这样的安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虽然现实已经没有扣住她脖子的手，可梦境中她的呼吸依旧困难。在大力呼吸了十数次之后，她的眼前终于冒出了金星，能够看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小，视野内更多的空间被墨色的黑暗占领。 “别这样…”高雨瞳仰面躺在地上，脖颈上看不见的手不断收紧，甚至她的眼底已经充满了血丝，“阿伦，不要…” 即便如此，梦境中的高雨瞳也不愿意伤害阿伦分毫，她只是挣扎着，想要躲避对方带给她的无法避免的伤害。 终于，耳内的轰鸣声盖过了所有的声音，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弯下腰来的阿伦充满血污的那张她熟悉的脸。 “呼……” 像是风箱一般，猛然睁开双眼的高雨瞳第一件事儿是深吸了一口气，甚至通过喉咙到达肺部的空气让她产生了一种空气是清甜味道的错觉。 在她睁眼的同时，温应伦一下握紧了她的右手，即便骨头上的酸痛提醒着他不该这么用力，可是这种相互的力所带来的疼痛才让温应伦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此时此刻的高雨瞳是活生生存在于自己的身边儿的。 “你的手臂！” 就像是温应伦能够第一时间在睡眠中发现高雨瞳的不妥一眼，睁开眼看清楚眼前场景的高雨瞳第一个眼神自然是落在了温应伦的手臂上，她想动却又不敢用力，只能开口呵斥。 “你疯了吗？骨头不想好了？” 看着面前满头大汗依旧优先关心自己的高雨瞳，温应伦长舒了一口气，身子向后直挺挺地坐了下去，这会儿才感觉到胳膊像是裂开一般的疼痛。 “死小孩…”埋怨的同时，高雨瞳在他收回手臂的同时已经坐了起来，同时双手合拢捂在他受伤的胳膊的中段，微微用力，“不想好了吗？不知道疼吗？” 自然是知道疼的，温应伦腹诽的同时，眼神却一瞬也不曾离开高雨瞳的脸颊，因为梦中慌乱她的头发都有些杂乱了，鬓角处借着月光还能看到闪闪发亮的汗水，像是星星一般。 “姐，”倒吸了一口凉气，温应伦向高雨瞳的方向倾斜了一下身子，撒娇一般把下巴轻轻点在了她内侧的手背上，“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关于高雨瞳的心魔仿佛是现在这个屋子里所有活物的禁忌，布鲁斯根本不曾说过，偶尔达西提起来，高雨瞳也是一笔带过。最开始的梦境中关于“阿伦”这个人的解释实在太少了，温应伦只能记住他是高雨瞳的第一个养子，最后死于非命，而其他的，他都一无所知。 这种局外人的状况让温应伦的心里像是被小猫不断地挠抓一样，借着隐隐的月光和此时温柔到极致的高雨瞳，他鼓足勇气还是问了出来。 即便温应伦知道，答案可能并非是他想听到的，甚至可能会因此而改变自己和高雨瞳的关系，他依旧想知道。 手上的光芒渐弱，高雨瞳微微用了一点点的力气，确定刚才温应伦并没有给自己的胳膊造成更大的伤害后，她挺直的摇杆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腰背处微微弯曲，高雨瞳挑了个更加舒服些的姿势靠在了床头，同时伸手摁亮了台灯。 再暖软的黄色灯光还是有一瞬的时间刺痛了温应伦的眼睛，他抬起右臂遮挡了一下，等双眼适应一些后，将手臂放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高雨瞳一直一动不动地盯着温应伦的身体，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着其他人。 “姐？”愣神的高雨瞳看起来像是个没睡醒的孩子，只会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发呆，“温应伦干脆在床上挪动了几下，身子隔着被子贴到了高雨瞳的大腿侧面，”和我说说，你的梦境，还有那个…阿伦？“ 当这两个字儿从温应伦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高雨瞳忽然感觉一堵看不见的墙在面前轰然倒塌，而墙壁以后原本被隐藏起来的，都是她鲜血淋漓的曾经。 “这不是好的睡前故事。“ 高雨瞳眼眸低垂着，看着自己被子上的一小块因为凹陷而产生的阴影，声音轻柔。 温应伦随着她的视线也将目光落了下去，同样声音轻柔。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过去，无论好坏。“ 第九十章 到底少年人 少年人的心思最为通透，也最是好读懂，高雨瞳低下头，眼神撞进了温应伦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像是浅浅的水潭，一眼便能看清里面所有的爱恨与想法，与之相比，高雨瞳的眼睛简直就是宇宙间的黑洞，伴随着呼啸的风，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匿在了其中，没有任何准备释放的打算。 但是此时此刻，温应伦仿佛看到了黑洞停止了运转，高雨瞳的眼眸内甚至升腾起了一丝的水汽，这让她看起来更加神秘，也更加可怜。 有一瞬间，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心头像是被一根细而长的针穿透了一般，初时并不觉得疼，但等他的心反应过来的时候，铺天盖地地疼痛以那根针为圆心，已经扩散到了他的整颗心脏。 “姐…” 软软糯糯地开口喊了一声高雨瞳，温应伦甚至想直接伸手去捂住她已经张开的嘴巴，可是对于未知事物的好奇还是占据了上风，他只是喊了这个称呼，再没有任何别的举动。 墨色的瞳孔内像是滑过了一道流星，最后又归于死寂。 高雨瞳是在注视着他，又不是在注视着他。 “阿伦.特蕾莎，是我的第一个养子，也是除你之外唯一的一个。”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他二十岁那一年，拥有至高魔法的我将所有颠沛流离的魔女们都聚集在了一起，我们生活在密林深处的一个城堡内，就是梦境中你看到的那个。” “逃避了战争，逃避了杀戮，逃避了消亡，甚至逃避了时间。” “可是阿伦不愿意成为魔女的附庸，他喜欢自己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所以他也经常偷偷跑到附近的镇子上去玩，很多魔女告诉过我这样的事情，可我…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而且他真的是个人类，所以并没有去管。” 高雨瞳的讲述到此为止都是风平浪静的，然后，她闭上眼睛、扬起了头，将头顶直接靠在了床头上，从温应伦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纤细的脖子和削减的下巴。 再次开口，她的声音里夹杂了不宜被察觉的颤抖。 “偷偷跟着他的是镇子上一个爱慕他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只有十四岁，金黄的头发，海水一般的眼睛。别的魔女先我一步发现了她，然后…挖去了她的双眼，就像人类对我们做得那样。” 这样的伤害对于高雨瞳来说是双倍的，她有着身为人类的养子，又有着身为魔女的同类。 “我阻止了她们的杀戮，放她离开，本以为事情会到此结束，可是第三天，冲天的火光和人群将城堡层层包围了起来，为首的，正是还在双眼上缠着绷带的那个女孩。” “她的母亲向教会告发了我们，教会又以她的眼睛和她母亲的性命为筹码要求她带领圣骑士团的人来城堡。” “那个时候还没有连通世界的地图，我们只能够骑上扫帚，释放乌鸦作为掩护，以此来冲出人类的包围。可是…阿伦没有办法离开，即便是我，也没法在那种情况下带一个人走。” 女性并不明显的喉结在橘黄的灯光下上下滑动了一下，温应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高雨瞳的脸颊上有一粒晶莹的泪珠，但立刻她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颊，当她的手落下的时候，那颗泪珠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选择了留下来。” 这个字现在说出来只不过是一段回忆，但对于当时的高雨瞳来说，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全部了。 “可是，阿伦牺牲了自己，他将我封闭在了密室内，随后挥舞着我留给他的药水，将所有的圣骑士团的人都引到了后院的玻璃房中，然后…被他们杀死了。” 高雨瞳再一次抬起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脸颊，整张脸都埋在了掌心内，温应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两人紧贴的身体却将高雨瞳全部的情绪都传递给了他。 痛苦，无力，还有挣扎与悔恨，从高雨瞳不停颤抖的身躯中，温应伦读到了所有他想读到的东西。求知的代价是惨痛的，高雨瞳此时无声的抽泣，正是因为她依旧对阿伦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的缘故。 温应伦想开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喉咙像是被死死地扣住了一般，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什么都发不出来。 “我，在密室内尝试了很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杀回来的魔女才将我从密室中带了出来。我再一次见到了阿伦，已经…被连同十字架一起，烧成了灰的阿伦。”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一般，高雨瞳痛苦地拱着身子，双手摁压在自己的心口，像是安抚，又像是感受。 “他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他还是个人类…” 声音如同流水一般平静，但温应伦分明看看到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砸在了被子上，又绽放成了更多的、小小的泪珠。 “抱歉…” 此时的道歉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无力而可笑。即便知道是可笑的，温应伦此时能说的也只有这些，置于其他的问题，他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了。 轻轻抽泣了几声，高雨瞳干脆弯折下腰，将自己的上身完整地贴合到了自己的双腿上，温应伦看着这个样子的高雨瞳，伸出去的手却怎么也落不到她的肩头上。 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的高雨瞳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姐姐，而是达西他们口中的那个特蕾莎。 也许只是过了几分钟，也许是过了一个小时，高雨瞳坐了起来，在温应伦看清楚她的脸之前扭身把台灯摁灭了。房间内唯一剩下的光源便是从窗外透进的月光，可是借着冷艳的月光，温应伦并无法看清楚高雨瞳的表情。 “睡吧，”高雨瞳的声音不大，喃喃的，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掉的鼻音，“别去想这些事情了。” 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温应伦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高雨瞳很快把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整个人侧卧着，面向温应伦，像是在表露着她的坦诚一般。 可温应伦已经无法再睡着了，痛苦的高雨瞳的身影像是烙印一般，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脏上，伴随着每一次的跳动，都是一次回忆的过程。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高雨瞳的脸上，大约是因为确实太累了，重新躺下的高雨瞳不到五分钟便陷入了沉睡之中，这一次她的眼珠子没有再疯狂地四处乱转，四肢也没有挣扎，看样子是真的睡得很踏实。 温应伦一直等到自己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等到自己将此时的高雨瞳看了个清清楚楚，才缓缓闭上了眼睛，同样是侧卧的姿势，只是他背对着窗户，而选择了面对着高雨瞳。 第九十一章 碎片可以拼凑出一个世界 高雨瞳这一觉睡得很香，也许是多年腐朽在心底里的故事终于有人能够倾听，也许是一直藏着掖着的那份情愫得以爆发了出来，她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窗外的日光开始拥有温度，温应伦就是在这样的温度中清醒过来的，他闭着眼睛，胳膊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按照平时的习惯想去摸自己的手机，却摸到了一个柔软的发顶。 从迷糊的状态里瞬间清醒了过来，温应伦在坐起来的同时已经迅速回忆起了昨晚所发生了一切，他先是看了眼依旧保持着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的那个动作的高雨瞳，确认自己没有吵醒她之后，轻轻手脚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离开了屋子。 房的门也紧闭着，整个屋子里除了温暖的阳光，就只有他是清醒的。 简单洗漱了之后，温应伦走到了冰箱面前，前一晚已经切碎的食材都规规矩矩地放在碗里，他要做的就只是将这些东西混合到一起，然后煎成一个个多汁的汉堡肉，再搭配上焯过水的细芦笋和烤土豆。 最先被厨房的声音唤醒的是达西，她以为会是高雨瞳起来了，所以只穿着睡衣、揉着眼睛就转动轮椅跑了出来，等看清厨房里忙碌的温应伦的背影，她自己也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我、我去洗漱。” 慌乱之间，她只能匆忙地转动轮椅离开了厅，直到高雨瞳去叫她，她都一直呆在房里面。 最晚醒来的自然是高雨瞳，她是被飘进房间的煎肉排的味道唤醒的，温暖的阳光洒在被褥上，她的头发也暖融融的，香味像是有自我寻路功能一样地钻进了她的鼻子。 “好香啊。”一边伸着懒腰，高雨瞳一边评价到，在简单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后，她踩着拖鞋走出了卧室。 “早啊，”高雨瞳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厅，提高了音量询问在厨房里的温应伦，“达西呢？还没醒？”这个点儿她还没起来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新闻里，果然，温应伦将火关小了些，放下铲子转过身指了指房的方向，“她刚起来了，说是洗漱去了。” 高雨瞳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准备去看看达西怎么样了，温应伦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过来：“汉堡肉快好了。” 抬起手臂做了个“k”的姿势，高雨瞳揉着头发走进了走廊。 看着她的背影，温应伦又想起了早上自己不小心碰到的那个柔软而温热的发顶，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似的，他连忙甩了甩头，转过身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面前的煎锅里。 轻轻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高雨瞳转动把手推开了房门：“怎么窝在里面？” 达西面对着窗户，微微低着头，似乎是在读一本书的样子，听到她的声音后，达西自然而然地放下书转动了轮椅：“我以为在厨房的是你。” 高雨瞳吐了一下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耸动着肩膀：“我昨天睡得不错。” 这个不错达西已经从她微微发红的脸颊上看出来了，除却她沉睡的那几百年外，达西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么轻松的高雨瞳了。 “你…”她起了个头，可后面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她有很多想说的，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阿伦的事情，我都告诉他了。” 抿了一下嘴唇，高雨瞳倒是很自然地将昨天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达西，虽然她眼里依旧承载着几分落寞，但痛苦的神情已经缓解了许多。 或许这也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达西这样想着，同时抽动了几下鼻子，岔开了话题：“我闻到了香味，是不是我们的早午饭要好了？” 要知道，她这可是无声的抗议，毕竟达西在自己家里的时候衣食住行都是十分注意的，很少有这种临近十一点还没有吃上早饭的时候。 高雨瞳再一次吐了吐舌头，讨好地走到达西的背后推动了轮椅，同时撒娇一样拱下后背靠近了达西的肩膀：“意外意外，真的是我睡过了。”说着，她伸出手臂越过达西，拉开了房的门，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房间。 “温应伦的手艺很好的，吃完了我再给你烤个蛋糕，好不好？” “不好。”假装黑着一张脸的达西一点儿都不吃她这一套，“三个蛋糕才够。” “什么三个蛋糕？” 端着一个盘子从厨房出来的温应伦正好听到最后一句，他放下了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高雨瞳，希望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明白达西是在开玩笑，高雨瞳将轮椅推到桌边儿后双手顺势向前搭在了达西的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捏了两下：“是，三个就三个，你吃一个，带一个，还有一个给布鲁斯。” 跟在后面的布鲁斯听到这儿还有自己的事儿，连忙拍打着翅膀飞到了桌子上，已证明自己可是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楚。 跟着高雨瞳又一次进了厨房的温应伦还是摸不着头脑，他端起土豆泥的碗同时看向高雨瞳：“你们俩背着我又达成了什么交易？” 高雨瞳端着两个盘子没办法去弹他的额头，但还是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秘密。” 这个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旺盛的人气了，虽然只是筷子和勺子与盘子相互碰撞的细微的声音，也让高雨瞳觉得沉寂多时的心脏重新开始了呼吸。 吃完饭后，达西并没有要求自己的那三个蛋糕，她一边穿着薄外套一边叮嘱到：“过两天去我那儿，这两天你们都好好休息一下。”穿好衣服后，达西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瓶子收进了内侧的口袋仔细放好，又拍了两下。 “放心吧，会没事儿的。” 达西看着高雨瞳，伸出手去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腕。 将达西和布鲁斯送走之后，高雨瞳有些疲乏地坐在沙发上，头靠在后面发呆，温应伦跟着她一起坐到了沙发上，嘴巴开开合合了几次，都没有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应伦的左右为难，高雨瞳扭过脖子，面向温应伦，只不过依旧是闭着眼睛而已。 “那是梦境中他们的碎片。“ 第九十二章 围着食物转的都该“死” 怒火中烧的秋力言将小半个厅都差点儿毁了，秋白曼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屋内一角，努力缩小着自己在他视野中的体积，以此希望他赶紧忽视掉自己，从而不会迁怒于自己。 但显然，秋力言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她的脚下，健壮的男子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腰直接掐着她的后脖颈竟人拎了起来：“我说过了不要动他不要动他，你就是不听，现在你的梦境被窃取了，那个达西，她能够拼出来什么你知道吗！？” 伴随着一声声震碎耳膜的怒吼，秋白曼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她感觉自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可是背上疼痛的感觉刚刚使大脑有了感觉，腰腹上的压迫感紧随其后：“叫你乱来！叫你乱来！” 尖头皮鞋不断落在她的肚子上，每一次秋白曼都感觉自己的肚子要被戳穿了一样，可是她不敢用双臂去护住肚子，因为她每一次的躲闪和反抗，都只会招来更可怕的虐待。 不知道踢了多少脚，秋力言的额头上在这样的秋日里都冒出了汗，响起的手机的铃声终于暂时打断了这场当方面的施暴。 “说话。” 他摸了一把额头，眼神愤愤地看着地上的秋白曼，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转过身，背对着秋白曼“嗯”了一声，“你们去试试吧，但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走进里面的屋子。 秋白曼捂着嘴无声地咳嗽了几下，感觉胸腔内气闷的现象稍稍好了一些后，轻手轻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臂攀着沙发的扶手，终于是挪到了柔软的沙发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睡衣上身上的灰尘，勾着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却一不小心又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笑容立刻扭曲变形成了另一种表情。 “特蕾莎…”她一边揉着自己胀痛的肚子，一边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次没有笑，但眼底里深藏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回到自己家中的达西所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高雨瞳报了个平安，一路上监视她的人似乎是毫不避讳一般，单单布鲁斯那边就发现了三个。这些人也并不靠近，只是在某个特定的路段进行监控，但达西走到半路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意图。 “我们两家都被监控了，所有的路段恐怕也都有他们的人。”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另一边电话里正在泡澡的高雨瞳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些潮气，但又有遮掩不住的狠厉。 “而且他们哪儿来的那么多人？信徒吗？我怎么不知道圣骑士团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达西转动手中的杯子，将搅拌的勺子放到下面的托盘中后，小口地抿了一下杯中的红茶，秋日的那一点点寒气都被驱赶殆尽，她才摇着头说到：“恐怕只是普通的人类。” 电话那头，高雨瞳几乎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达西还听到她搅动浴缸里的水的声音：“那…要么是用钱，要么是用命，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 提起圣骑士团的恶劣的手段，高雨瞳总是容易被因为而惹怒，她干脆把手机开成共放放到了一边儿，自己从浴缸里站了起来，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和达西说到：“你不管，只专心研究碎片就可以了，我去会会那帮家伙。” 仿佛顺着电话线，她不可抑制的魔法都溢出了达西的手机听筒。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大气性，怎么心魔没了变化能这么大呢，”她小声腹诽了一句，但立刻又回归了正题，“现在你还是要看好温应伦，其余的，他们不招惹咱们，咱们也不需要去管他们的事儿。” 高雨瞳嘴上应着，可手上敲击手机屏幕的动作倒是一点儿都不慢：“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自己去的，不过苍蝇总是围着我转，肯定会有人不高兴的。” 达西长了一下嘴巴，把后面的阻止的话都咽了回去，高雨瞳口中的“有人”她用头发丝儿都能想出来是谁。突然她开始有点儿同情这一路上监视着她们的人了，只希望那位能够给他们留个全尸，别惹麻烦才好。 收了线，高雨瞳对着镜子敷着面膜，微信的声音响过两次，她都是单用眼神瞟了一眼，确定是谁发来的消息后，一直隐隐在脸上的愤恨的表情才彻底被面膜覆盖住。 已经先一步洗完澡的温应伦正单手用毛巾擦着头发，面前的电视上放着些有的没的的电影，高雨瞳瞄了一眼，然后又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她左右手上各端了一个杯子，都在袅袅地冒着白烟，只不过一杯是温热的牛奶，另一杯却是微微泛着白色的咖啡。 “你晚上还有事儿？” 温应伦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杯牛奶的同时，抽动了一下鼻子，虽然很淡，但咖啡的味道还是一下子便充盈了他的肺部，“又要熬夜？” 虽然是问句，不过他倒是一脸的肯定。 在另一张沙发上落座的高雨瞳抿了一口还有些烫的咖啡，点了点头：“有些事儿而已，你不用管，今晚只管好好睡觉就醒了就。” 提起睡觉，温应伦的眼帘自然而然地垂了下去，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乳白色的牛奶无法完整地倒映出他自己的影子，但是他依旧记得刚才在浴室看到自己眼下的那一层乌青色时的感觉。 好像自己很多很多天没有睡过觉了一般，想到这个，他便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困乏。 “我知道，我也想…”他又喝了一口牛奶，语气像是在叹气一般无奈，“好好睡一觉…” 这个样子的温应伦让高雨瞳有些不知所措，她怔了两、三秒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就着身体前倾的姿势伸出了手，轻轻搭在温应伦捧着牛奶杯的手腕上：“会的，我向你保证。” 温应伦回看向她的眼神隐忍而温和，无论今天晚上他能不能够睡好，至少有了高雨瞳这个算出不上保证的保证，他都感觉心里放松了很多。 “走吧，”随着他的目光，高雨瞳站了起来，手顺势揉了一把他还有些潮气的头发，“先去给你把头发吹干，然后你就早早躺到床上先去培养睡觉的感情吧。” 高雨瞳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纤细，但温应伦偏偏就从中看到了钻石一般的坚毅。 第九十三章 月光下的早安 不知道是因为高雨瞳说的那句话的作用，还是因为刚才在自己头皮上摩擦的指尖太过于温柔，总是躺在床上的温应伦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一般翻来覆去，反而是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有人推开了自己的房门，但来人身上那股糖果一般甜腻的味道只会令他更加安心，彻底坠入了睡眠的温床。 “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高雨瞳转动着手里已经喝完了的咖啡的杯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腿上还像模像样地盖了一个小小的毯子，毯子的边缘已经垂到了地面，连她的脚都看不到。 屋内没有开灯，借着月光能看到站在床边儿的男子看起来可没有她这么悠闲，不断起伏的双肩和垂在身侧紧握的双手，无不彰显着他的愤怒。 大概半个小时之前，高雨瞳在确认温应伦已经睡熟了之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阳台的窗户，同时将外面的纱窗也打开，这还导致她重新去泡了一杯更浓的咖啡，因为她实在没考虑到已经很久没开过的纱窗的外面，会有一层灰。 反正都要重新泡，她还好整以暇地又追加了一杯，只不过另一杯在她的眼中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美味，甚至杯壁上还残留着一点点干涸了的血迹。 倒是此时站在窗户旁边的博尼将它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来的时候他并不是作为人形，为了躲避圣骑士团的监控，他只能变为蝙蝠，在夜色的掩护下潜入了高雨瞳家。也正是有了夜色的掩护，他才将那些靠近这一边的监控的圣骑士团的人打量了个清清楚楚。 喝到口中带着鲜血的咖啡并没有很好地安抚他，相反，他想到那些鬼鬼祟祟的人的影子，只觉得更加气愤。 这当然也是高雨瞳想要的效果。 “说起来，丹去了哪里？” 她原本以为向诺菲勒家族提出庇护后前来和她对接的会是她的好友，丹，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另一位吸血鬼。倒不是和他关系不好，只是没看到丹，高雨瞳还是有些担心。 博尼暂时放下怒火，先后退了几步，准确无误地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他在沉睡，上次回去后，从你这儿回去后，他似乎状态很不好，家主勒令他进入了沉睡。” 高雨瞳咬了一下下唇，她知道博尼说的是什么时候。也许对于吸血鬼来说这样的沉睡是很稀松平常的，就像人类需要睡觉来补充精力一般，但听到他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陷入沉睡，高雨瞳的内心还是升起了几分歉意。 博尼耸了一下肩，同时脑袋向左侧轻轻地歪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需要的，能够为你做些什么，是我们诺菲勒家族的荣幸。” 借着不多的月光，能看到名为博尼的男子生了一副极其俊美的皮囊，如果不是他太过苍白的脸颊，恐怕走在大街上都会有不少姑娘前来搭讪。当然，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也有，毕竟现代姑娘家的审美已经越来越多元化，也越来越让高雨瞳看不明白。 她摆了一下手，将话题绕回了当下的事情上，“所以，这件事儿你准备怎么处理？”顿了一下，高雨瞳将手中的杯子放回了托盘中，同时身子前倾，双臂支在桌子上，两手交叠成一个与桌子平行的面儿后，下巴轻轻地点在了上面，“还有达西，她也被监视了。” “都杀掉，我们会不留痕迹的。” “你们？” 高雨瞳敏锐地感受从这几个字儿里挑出了自己有用的那个部分，“来了不止你一个吗？” “是的，”博尼点了点头，“只是他们都没有资格来见你，并且，”他向走廊另一侧温应伦的房间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你的屋里还有一个，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自制力。” 点了点头，高雨瞳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没想通只是一个正常的寻求庇护，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还有几位？” “加上我一共四个，都是捕猎的好手，你放心好了。” “可是…”高雨瞳犹豫了，“有的监控者只是普通的信徒，而且人数不少，都杀了，我怕引起恐慌。” 按照达西的说法，那些沿途监控她们的人更像是收了什么好处，或者只是初级的圣骑士团员，甚至可能还有一些虔诚的基督教徒，如果把这些人一概而论全部杀了，实在违背了她的初衷。 对于高雨瞳提出的异议，博尼显然在很认真地思考，但他紧锁的眉头显示着，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让步的人。 “可他们已经影响到了你的生命安全，我们的第一要务是保护你。”博尼舔了舔嘴唇，尖利的犬牙在月光下像是一柄利刃似的，闪着点点的寒光，“而且肯定不会和你牵扯上什么关系，你放心好了。” 他明白高雨瞳的顾虑，却故意曲解了一样，只挑了最无足轻重的一个来说明。 对于他的这种行为，高雨瞳选择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她在椅子上坐正，同时收回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两个大拇指对在一了几下，“再给我两天的时间，这两天你们只需要保护我和达西的安全，不许…” “轻举妄动。” 墨色的瞳孔内，一圈隐隐的金色自眼底显现出来，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即便是活了几百年的博尼，也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被钉在了原地，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除了点头同意外，他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得到了他的应允，高雨瞳很愉快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也不会为难你们，我会给你们一些好处的。”她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方向则是博尼那张好看的脸。 明白了她的意思后，博尼脸上的笑容很快蔓延了起来，同时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通知他们的。” “还要看好他们。” “当然，魔女大人。” 高雨瞳像是累了一眼，一直挺直的身子向椅背靠了靠，整个人收敛起了刚才的气势，眼下微微的乌青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加班到深夜的普通小白领一般。 博尼识相地立刻也站了起来，拿起桌上高雨瞳之前就准备好的几个小瓶子揣在了怀里，后退一步后微微鞠了一躬。不等站直，他双臂环住身体，一阵黑色的羽毛从背后将他裹挟住，待羽毛都在它们盖在的地方后，一只明显肥大很多的蝙蝠已经停在了打开的窗框上。 “早安。” 借着月光，高雨瞳眯了一下眼睛，轻声说到。 第九十四章 夸张的守护神 蝙蝠们的嗜血和残暴是高雨瞳和达西都有目共睹的。 靠在椅背儿上的高雨瞳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博尼，终于是软下了腰板，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般蜷缩在了椅子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个有些朦胧的声音同时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高雨瞳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怎么还不睡？” 没有得到回应的温应伦似乎很专注与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声音的位置听起来比之前要靠近很多。高雨瞳有些懒洋洋地转动着脖子，果然，看到穿着睡衣的温应伦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儿正在向她靠近。 即便是初秋的阳台的地板这么踩上去也是很冰的。 温应伦立刻醒过神来，直勾勾地看着高雨瞳。 “现在就睡。”回话的同时，高雨瞳还回以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不失美丽。 得到回应的温应伦点了几下脑袋，也分不清是想说“知道了”，还是单纯因为没睡够而只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摆了摆手，又说了一次晚安之后，有些跌跌撞撞地走近了走廊，几秒后，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递到了高雨瞳的耳朵里。 这一次她更加彻底地将整个人都藏在了椅子里，甚至原本踩在地上的双脚也抬了起来，像包粽子一样，用小毯子将她自己包裹了起来。 狭小而温暖的空间使人有更多的安全感，即便是高雨瞳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又在月光下坐了一小会儿，直到自己的脑子也有些不太灵光后，才依依不舍地拖着毯子关了窗户，然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高雨瞳也照常照顾温应伦洗了头发后去准备早饭，不太一样的是，意料之中的达西的电话并没有来。 好在高雨瞳也不着急，用老电影和晦涩难懂的魔法书打发了一天的时光后，她难得早早地就躺在了床上。 原本以为能够睡个好觉，但明显另一边的达西已经遗忘了时间的存在。 凌晨，03:54，手机的震动声响彻整个房间。 高雨瞳抓起电话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不过在看清了来电的对象的时候，她最后一点点困意也被驱赶了出去：“抓住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天之内抽了十来盒劣质烟草一样，沙哑中还有些尖利，听得高雨瞳全身的鸡皮疙瘩都钻了出来。 “达西，你多久没睡觉了？” 当下，高雨瞳最关心的并不是那些她在梦境中抢夺来的精神碎片到底拼凑出来了什么东西，她更为担心的是高强度工作下的达西的身体状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紧接着，传来了布鲁斯的声音：“大约三十多个小时…”听起来这个小东西也无奈极了，恐怕它已经不止一次地劝阻过达西，不过都以失败告终了。 高雨瞳坐起身，将电话从左边耳朵移到了右边，左手则搭在被子上无意识地敲击了几下，随后她开口到：“现在去休息，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很严肃，听起来就是很不好惹的样子，达西显然也明白了这一点，虽然心有不甘，但在疲惫的精神和高雨瞳的双重压迫之下，她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现在…”一个毫不气的哈欠，“啊…现在就去睡。”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不过高雨瞳并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她先是从床底下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个绒面儿的黑布袋子，从里面找出了信纸和羽毛笔，飞快地书写了一段话后，用长度有些夸张的绿色火焰的火柴燃烧了它。 很快，在她刚换好衣服后，她的窗户便从外面被敲响了。 “很高兴，为您效劳。” 一只巨大的…鹦鹉，艳丽的外表也无法阻止他狂热的内心，毫不相符的低音炮一般的男性的声音，让听了很多遍的高雨瞳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了一下。 不过现在可不是吐槽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点了点头，郑重地发出了邀请：“请你保护我的家，并保护我的家人。” 随着她的声音消散在空中，鹦鹉优雅地张开双翼像个真正的绅士一般行了个礼后，才迈入了高雨瞳的房间。 他环视一周后，点了点头：“您放心好了，我会守护好这里的。”说完，他飞到了椅背上，在一个合适的高度再一次伸出了右侧的羽翼，高雨瞳也伸出了右手，极其礼貌地握了一下。 “那…”高雨瞳左右看了看，“我得走了。”说完，也不需要鹦鹉的回应，她拎起已经收拾好的包，直接冲出了房间，紧接着传来了外面大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依旧停在椅背上的鹦鹉用鸟嘴梳理了一下羽毛，有些无奈地喃喃了一句：“希望她记得换鞋了。”随后它落到了地下，准备“参观”一下它要守护的这个小家庭。 高雨瞳也是坐上了驾驶的位置后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双可爱的粉色拖鞋，她毫不气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在上去换鞋和赶时间之间，还是选择了赶时间。 宽松的拖鞋对于开车来说简直是一个灾难，她弯下腰，干脆把两只鞋都脱了下来扔到了后面座位的脚下，光着脚踩上了油门。 夜里的路别说是车辆了，就连行人没有几个，但先前达西告诉她的那几个位置上，一半以上都还有人影在晃动，即便是关了门的小店铺内，高雨瞳优异的夜间视力也能够分辨出还是有人在里面一直看着窗外的方向。 “该死的…” 脚下冰凉的触感让她的脾气坏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要赶去达西家看结果，高雨瞳恐怕都要忍不住先收拾他们一波了。 原本半个小时的路程，因为夜晚的关系，高雨瞳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她家楼下的车库门口。 出了电梯后，高雨瞳轻声道了句“抱歉”后，右手食指的指腹贴上了钥匙的锁孔，她手背和食指上所有的血管都明显了起来，像是在向锁孔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什么一样，直到一分钟后，涌动的血管才暂停了喧嚣。 “咔哒。” 随着手指的转动，锁孔被轻易地打开了。 “咔哒，咔哒。” 又是两声，达西家的大门已经对高雨瞳敞开了怀抱。 第九十五章 记忆比想象更令人厌恶 意料之中的沉寂，已经累了一天一夜还多的达西和布鲁斯应该都在二楼的卧室已经睡下了，高雨瞳放轻了脚步，关上门的同时手掌贴在门锁的位置下了一层封印，以保证通过跟她同样的方式是无法再进入这间屋子的。 换了拖鞋，进了屋子，高雨瞳暗暗松了一口气，能够感觉出来这个空间内除了自己和两个“原住民”外，没有被入侵过的痕迹。她选择直接去书房，看看达西拼凑出来的那个记忆能不能够给自己提供一些帮助。 因为家里有一个浮夸但是强大的保护神，高雨瞳这边才能够放心大胆地去做她想做的事儿。 巴掌大的坩埚内，盛满了流动的像油脂一样的液体，在这些液体的最上面，则是一块不规则的像是玻璃一样的东西，其中有几片是高雨瞳十分熟悉的，正是她从梦境中带出来的碎片。 其余的，看起来更为细碎一些，可想而知在收集和拼凑的时候，达西下了多大的工夫。 为了继续达西未完成的工作，高雨瞳把包放到了一边儿的沙发上，同时也脱掉了碍事儿的风衣外套，随后将衬衣的袖子卷了起来，走到了桌边儿。像是严谨的化学实验一般，她甚至从抽屉里找出了新的手套带上。一切都装备齐全后，她将坩埚钳伸向了那个巴掌大的坩埚。 巨大的水晶盆早早已经被放在了旁边，高雨瞳动作轻巧地将坩埚内的东西尽数倒了进去，同时注意将上面的碎片保留着它们的完整性。 到了更大的容器里，那些油脂一样的液体像是会自然膨胀一般，渐渐将整个水晶盆都填满，短暂的拥挤之后又一次恢复了平静。看着相比于水晶盆来说小得可怜的碎片，高雨瞳无奈地笑了笑。 她脱下右手的手套，晃动食指念了一小段咒语后将指尖点在了碎片的表面。失重感从她的脚底立刻蔓延至了全身，高雨瞳紧紧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现代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他们那个年代的感觉，这样的记忆多多少少让高雨瞳有些意外。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试图找到这段记忆的主人。 照常理来说，她在记忆碎片中落地的地方，就应当是这段记忆的主人所处的位置。 很快，一声短促的、戛然而止的哭喊声引起了高雨瞳的注意，她用左手的掌心贴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确保在这场回忆中她不会被剥夺走什么东西后，她面向面前的墙壁，迈出了第一步。 先是脚尖，然后立刻到小腿，墙壁对于她而言就像是投影的结果，没有产生任何阻挠的效果。不过穿越过墙壁后看到的画面，还是让高雨瞳立刻捂住了嘴巴，暗自庆幸还好没有让达西看到这一切。 这是一个卧室的样子，毕竟它里面摆放着一张很大的床，可怕的是此时床尾地上的那个小女孩，虽然面容有所变化，但高雨瞳能够确定她就是被自己剥夺了碎片的主人，秋白曼。 现在看起来，她不过就十六、七岁的模样，棉质睡衣的后背已经被鞭子抽打地无法遮蔽小姑娘瘦弱的脊背，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满是伤痕和血迹。可是施暴的人还不满足，依旧挥舞着手上的马鞭，“啪！啪！”的声音就算高雨瞳听来也是毛骨悚然。 难怪这一段记忆会那么容易就被精神崩溃的边缘的自己所抢夺，一是因为这段记忆对于秋白曼来说本来就是被藏匿起来的、不愿回忆起来的东西，另一方面，这段记忆中她的情绪大概和自己那个时候的情绪已经无限贴合，所以才会被抢夺。 看着不断被鞭打着的秋白曼，高雨瞳知道自己拿有些泛滥的同情心又开始作祟，她开始犹豫，用这样的记忆去再一次伤害秋白曼，到底合不合适。 碎片很少，记忆自然也很短，她还没有思考出来个究竟，一股力量扯着她的全身将她拖拽出了这一段记忆。 从其中剥离的高雨瞳深吸了好几口气，可是胸口处郁结的感觉依旧没有任何缓解。她甩了几下右手，随后将左手的手套也摘了下来扔到了桌子上，倒退两步后坐在了椅子上。 刚才在回忆中的时候没有注意，现在回过头去想，那个拿着马鞭施暴的人不正是秋白曼的父亲，秋力言吗？ 一股恶寒席卷了全身，高雨瞳只觉得喉咙深处像有一只手在撕扯着她的食道，另一只手正在揉捏她的肠胃，想要呕吐的感觉立刻冲击到了她的大脑里。 水龙头的声音还没有停歇，高雨瞳一手捂着自己的胃，一手支撑在洗手台的一侧，因为刚刚剧烈的呕吐让她的脸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癔症的病人高烧之后的样子。 吐了一口气，高雨瞳低下头，干脆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塞进了凉水里，一时间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努力跳动的心脏的声音和耳畔自来水快速流过的声音。直到她的头发湿透，高雨瞳才摸索着关了水龙头，然后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头发上的水递到了衣服和裤子上，高雨瞳先是用掌心抹了一把脸，随后把被冲到前面的头发齐刷刷地用手梳到了后面。 失去头发修饰的她的脸看起来充满了攻击性。 “你怎么…”被吵醒的达西第一时间转着自己的轮椅赶到了高雨瞳所在的卫生间，她有些惊异地看着有些狼狈的高雨瞳，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将浴巾递给了高雨瞳，达西有些犹豫地开口：“要不要…冲个澡？” 她只是一个提议，没想到低着头擦了几下头发的高雨瞳愣了几秒后，点了点头。 达西跟着点了几下头，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高雨瞳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但她确实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得好。 天还没有亮，达西将浴衣放在了外面，里面却还是没有水流的声音，正当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里面的高雨瞳先说了话：“别去碰那段记忆，达西，别去碰它。” 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达西还是立刻应承了下来，看起来高雨瞳会这幅样子，九成九是和那些记忆碎片扯上了关系。 她用手指轻轻地扣了几下门：“好，我不碰它，你快洗吧，别着凉了。” 第九十六章 金刚鹦鹉和浴袍 因为浴缸里的水太多，当高雨瞳整个人没进去的时候有一部分水被挤了出来，浇在了外面的瓷砖上，这让室内布满的雾气都被震动地发生了变化。单单把脑袋留在了水面上，高雨瞳难得地享受着这仿佛偷来一般的休息的时光。 她尽量将注意力都放到泡澡这件事情上，不去想记忆碎片中看到的东西。可是记忆本来就是无比狡猾的东西，它看准了高雨瞳此时的内心是空虚的，于是反反复复地在她的脑子里来回游荡。 高雨瞳皱着眉头，干脆双手从水里伸了出来，掌心贴上了自己的太阳穴，猛然一用力，将刚才所看到的记忆抓捕进了看不见的牢笼内。 “乖一些，别乱动…” 她的声音即便在湿热的浴室内听起来也阴森地可怕，像是一直深藏于黝黑洞穴中的蛇类，一边支起头部一边吐着芯子一般。 达西看着已经被移到水晶盆中的那些碎片，无力叹气的同时摇了摇头，看样子高雨瞳已经读取了这些碎片中的记忆，不过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记忆，能够让一直平常心处事的高雨瞳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同时，她也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高雨瞳来了这儿，那她家里那个小屁孩这会儿是不是很危险？不过转念一想，高雨瞳肯定比她担心那个小家伙，她既然能放心地跑出来，肯定就已经有了很好的计策来对付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 摇了摇头，达西将水晶盆移到了一边儿，搬过被推到旁边的瓶瓶罐罐，开始继续研究自己先前做的另外一件事儿。 高雨瞳穿着浴袍，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推开了书房的门，达西抽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屋里没男的，你也注意点儿。”顺着她的目光高雨瞳低头看了看自己，耸了一下肩膀表示根本无所畏惧。停在架子上的布鲁斯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们两个姑娘家了，即便不是男人，好歹着屋里还有个雄性生物。 不过这都是腹诽，它可没勇气把这话直接说出来。 将擦头发的毛巾搭在了沙发靠背上之后，高雨瞳还是正经整理了一下浴袍，又将腰带系紧了一些，这才凑到达西的旁边去：“怎么样，这个有结果了吗？”说起药剂这方面，果然还是达西比较拿手。 别问到的达西干脆坐直身子，活动了几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还需要在稳定性上再做做工作，嗯…”她揉了揉自己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要不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屋子外面的天光从窗户看出去已经亮堂了很多，没有看时间，高雨瞳也能估摸出来现在至少已经八点左右了。她点了点头，抚摸了几下同样空空如也的肚子，赞成了达西的提议。 和这边其乐融融的氛围不一样，温应伦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只巨大到诡异的色彩斑斓的鹦鹉，他差点儿尖叫地从床上跳起来。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不过他还是立刻坐了起来，同时眼睛盯着鹦鹉，手已经摸到了旁边充电的手机。 “别紧张，小人类，”鹦鹉一直扭着脖子注视着他的动作，从他睁开眼睛开始，鹦鹉监视的目标便从窗户外面那群家伙变成了他，“我是守护神。” 虽然跟着高雨瞳这些年，奇奇怪怪的事情见了不少，会说话的鸟还有一个甚至算是家里的常，但这么巨大的一只鹦鹉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是守护神，温应伦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实在经不起这份折磨。 他痛苦地用已经握在手里的手机的一个角儿揉了揉脑袋，随后向鹦鹉展示了一下他的手机：“我只是给我姐姐打个电话。”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鹦鹉只是看着他。摸不清这东西的脾气，温应伦只能当它是同意了。低头看着手机的温应伦也无法安生，那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压迫感先略过不提，就是这份诡异的感觉，也让他多多少少有些吃不消。 “温应伦的电话？”正在吃着餐后甜点的高雨瞳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有些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里的冰激凌勺子，伸手摁了接听键同时摁了一下共放。一旁的达西也十分好奇地抻着脑袋，想看看到底那边发生了什么。 “姐！”电话接通的瞬间，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分贝的温应伦的声音便穿刺了过来，让高雨瞳暗自庆幸她选择了公放而不是把听筒贴在自己的耳朵边儿。 “家里这是个什么玩意？这、这、这…这大鹦鹉是干嘛的？” “呃…”在他说出“玩意”这两个字儿的时候，高雨瞳就有些绿了脸，不难想象，电话那边的守护神的脸色恐怕也不是很好，“温应伦，那是你最近几天生活的保证，它只是长得像鹦鹉而已，它是你这几天的守护神，你…”高雨瞳直接上嘴咬了一口手里的冰激凌球，以求降降自己的火气，“你尊重一点儿它…” 其实电话那边的守护神倒是没有这么大的火气，它十分理解地没有打断温应伦对他不甚尊敬的称呼，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家伙。 “总之，它会保护你，这两天好好相处，就这样。” 不等温应伦反对，高雨瞳干净利落地直接挂断了电话，随后重新软下身子靠在了身后的沙发靠背儿上，拿起已经歪了的冰激凌勺子挖了一口冰激凌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电话传来的“嘟嘟”声彻底让温应伦清醒过来，他舔了舔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机抬起了自己唯一可用的那条胳膊：“您…您好，守护神。” “你可以叫我金刚，”它展开翅膀，十分绅士地低了低身子，“我将为保护你，献出我的生命，这是我对特蕾莎.戴维斯的承诺。” 这个很多人都避免在温应伦面前提起的名字，就被一只“鹦鹉”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除却心头微微一紧，温应伦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念头：“你了解她吗？能不能跟我讲讲她的事儿？” 第九十七章 我愿用我的生命换取你的平安 “很不幸，”金刚摇了摇头，“我并不了解她，甚至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再了解魔女特蕾莎了。” 这句话停在温应伦的耳朵里只觉得十分奇怪，他立刻抓住了话里令他感到奇怪的部分：“魔女特蕾莎，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虽然是一只鹦鹉，但是它所有的表现都像是位真正的老派绅士一般，听到温应伦的疑惑也没有让它的表情改变分毫。一人一鹦鹉这么直勾勾地对视了半分钟，终于温应伦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跟一只鸟类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傻得够意思。 第一个念头被无情地注视打破了，温应伦从床上下来坐在了床沿边上，两只脚浅浅地踩进拖鞋里，同时问到：“那么，她去达西阿姨那里做什么去了？” 刚才电话里高雨瞳的声音十分放松，还有一点点被人打扰后的不耐烦的情绪，能够让她如此放松的除了这个家，就只有达西的身边儿了，所以他立刻就判断出了高雨瞳的去处。 金刚没有再继续和他大眼对小眼，而是走到了他面前伸出了一直胳膊，好看的羽毛像衣服的绸缎一样展开，温应伦愣了一下，没有搞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是他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金刚干脆把翅膀尖尖插入了他撑在床沿的胳膊和身体的缝隙之间，同时点点巨大的喙：“既然醒来了，就应该去吃饭了。”说话的同时，它的翅膀还往上抬了一下。 温应伦这才搞明白，对方恐怕是看他断了一条翅…一条胳膊，以为他需要协助才能够起来，所以会伸出援翅来。温应伦苦笑了挠了一下头，然后把羽毛艳丽的翅膀推离了自己的身体：“没事儿的，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姐去做什么了。” 因为担心和着急，他的语气有些冲，语速也相对变得更快，不过这一切对金刚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它稍稍退了半步留给温应伦足够空间的同时，看起来依旧没有回答问题的打算。 “不是，”温应伦这下子更烦躁了，他把因为睡觉而乱糟糟的头发抓得更乱后，有些泄气一般耸着肩看向金刚，“我就想知道我姐去干吗了，这也不能告诉我吗？” “按照我的理解，你可以直接打电话询问特蕾莎，她并没有告知我她去了哪里，或是要去做什么。” 金刚开口的同时，温应伦几乎是傻在了原地，他以为高雨瞳挂了自己的电话就是不愿意自己参合这件事儿，结果没想到这个什么守护神竟然也任何事情都不知道。 叹气的同时，温应伦有些沮丧，不过他的肚子倒是很欢快地叫了一声，金刚再次提醒道：“你该吃饭了。” “吃饭…吃饭…”一边有气无力地向厨房挪动脚步，温应伦一边口中念叨着什么，忽然，他猛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弓着腰，右手搭上了金刚的肩膀：“那你的事儿，总能跟我说说吧。” 虽然因为距离的缘故，原本要搭在它“肩膀”上的手不小心搭在了它的头上，不过这都不影响温应伦满眼的真诚。金刚愣了一下，然后顶着这只手，造型有些滑稽地点了点头：“可以。” 得到它的同意后温应伦的心情有了极其明显的变化，连去厨房的脚步都加快了：“你要吃些什么吗？我给你做？” 金刚并没有再进去厨房去占据那个狭小空间的一份位置，它就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蹿来蹿去，展现着和方才完全不一样的活力。 “不用，”金刚摇了一下头，“我并不需要进食。” 其实温应伦也不是一定要它陪自己吃饭，只是在心情极度兴奋的情况下顺便问一下而已，毕竟它刚刚答应了一个很重要的要求。 一直以来，高雨瞳对于她们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愿谈起，即便说起来也是几句带过，因为年代的关系能够考证的关于魔女真正的历史几乎荡然无存，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守护神愿意跟自己说说，哪怕是它自己的事情，都是温应伦能够靠近那个世界的第一步。 他无法认同高雨瞳把回避当做是对他的保护的做法，但他又无法忽视这其中高雨瞳所倾注的心血，所以他从未逼问过高雨瞳，更加不可能去问达西。 心情很好，所以手下的动作也十分麻利，给自己下了一碗面，烫了几根青菜，又落了个荷包蛋后，温应伦心满意足地端着碗坐在了桌边儿。 “嗯…”他有些犹豫，但又急切地开口询问到，“现在可以说了吗？” 刚刚厨房的声音太大，他阻止了准备开口的金刚，现在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正是听故事的好机会。 金刚停下了梳理羽毛的动作，同时把脑袋转正，砸吧了几下喙后，开口道：“你想听什么？” 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温应伦抿着下唇想了想：“你…为什么会成为守护神。” “这不是成为，我生来就是，每个人类甚至都有守护神，只是它们太过脆弱，也许在某一次的伤害中，便死去了。” “守护神还会死？那…那被守护的人呢？” 温应伦激动地差点儿被筷子戳到自己的嘴角，他快速将嘴里那一口面咀嚼了几下咽了下去，一脸兴奋地看着金刚。 “被守护的人不会有事儿，但是以后就不会再有守护神为他的生命保驾护航了。” 这样的言论温应伦是第一次听到，本来他以为守护神这个东西只有魔女才有，没想到普通的人类竟然也拥有自己的守护神。 “那，那你呢？你是高雨瞳的守护神？” 金刚歪了一下脑袋，似乎是把他口中的高雨瞳和自己所知道的特蕾莎有些对不上号，但很快，他还是开了口：“我是特蕾莎的守护神，一直都是，因为她足够强大，所以我也会越发强大。” “那为什么你会不了解她？” 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金刚的痛楚，它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下了头就让温应伦感到它似乎是痛苦到了极点一般。 “她沉睡了太久，所以很多事情，我也都遗忘了。” 第九十八章 往事匆匆啊都随风 沉睡？ 温应伦十分确定金刚口中的沉睡可并不是一般他们人类所理解的沉睡，将手里的筷子放在了碗边儿，温应伦往金刚的方向凑了凑：“为什么她会睡那么久？” 这段回忆不仅仅是高雨瞳的噩梦，同样，与她伴生的守护神对于这件事情同样讳莫如深，低着头，眼睑闭合过几次，金刚还是声音低沉地开了口：“因为阿伦，特蕾莎的魔女之心碎了，如果那个时候不进入沉睡，恐怕她根本活不下来。” 这其中牵扯到了太多温应伦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但最关键的，他已经停高雨瞳同他说过了，自然是关于阿伦的那一部分，从百年前，就只有她一人痛苦回忆的那些事情。 吸溜了很大一口面，温应伦在脑中整理着自己现在已经知道的这些事情，然后就着面汤将面咽了下去，再一次看向金刚：“她沉睡了多久？” “本来应该有百年之久，但不知道什么事情将她从其中唤醒了。”对这件事情，金刚是真的全然不知，“她醒来，可我依旧还在沉睡，直到前段时间，才被唤醒。” 讲述中虽然没有具体的时间，但是大致上高雨瞳的生活轨迹从她醒来开始就和温应伦的人生轨迹无限链接，所以后面的这些事情并不是他要打听的关键。 在整理时间的同时，温应伦几大口将碗里的东西打扫了个干净，然后满足地扔下筷子揉了揉肚子，站起身将碗送到了厨房的水池里，连过煮面的锅一起，扔了进去。 而金刚似乎因为他的问题陷入了回忆之中，直到温应伦走过来用手蹭了蹭它的头顶，它才抬起了头，不解地看向温应伦。 “我姐，就是特蕾莎，她是个沉心思，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我只是想…”温应伦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像是羽毛扫过耳朵一般，“帮帮她。” 可金刚却严肃地摇了摇头：“她无需旁人的帮助，几百年了，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对于这样的反驳，温应伦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走到窗边儿，看着下面空落落的街道，和偶尔才会出现的行人、车辆，半天，突然回过头，面对金刚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同你们不一样，我爱她，不愿她收到任何伤害，也想与她分担所有事情，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阿嚏！” 高雨瞳将头转向了一边，不过即便用手背掩着，还有一层口罩作为阻隔，达西还是听到了这一声响亮的喷嚏声，她有些担心地看着高雨瞳露出来的脖颈和耳朵，还有耳后的皮肤，将自己脸上的口罩拉开了几分好方便说话：“着凉了？要不你去歇会儿？” 无视了达西的建议，高雨瞳隔着口罩用手背蹭了几下鼻子，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手中的试管中：“专心。”达西微微皱着眉头，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高雨瞳的耳朵，一时有些分心，考虑起了刚才那碗冰激凌在她这个喷嚏中会占有多少的成分。 她的分神立刻被高雨瞳察觉到了，后者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不是感冒，估计是谁骂我了。” 对于打喷嚏，高雨瞳的“理解”总是和别的人不一样，人家都说是“一想二骂三感冒”，她偏偏就觉得是“一骂二想”才对，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达西无奈地摇着头笑了一下，很快，重新投入了手头上的工作之中。 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发言，金刚一时间连两个圆溜溜的眼珠子都瞪直了，没有表情的鸟类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四个大字。可温应伦好像根本对他自己这番发言没有任何不一样的意见，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金刚。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少年的眼神，像是把刚刚窗外的阳光都采集后放入了眼底一般，他现在整个人都发着光。 “你…不是、你…”磕磕绊绊了好几下，金刚才好不容易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昂，”温应伦点了点头，表情轻松，“我当然知道，不过你别告诉姐姐，这还是我第一次跟人，不是跟…守护神，说这些。” 重点根本不是跟谁说这番话的问题！ 金刚腹诽的同时，有些烦躁地拍了几下翅膀，它努力压下心头无名的火气，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烦躁：“你知道特蕾莎今年已经多少岁了吗？你知道她活了多久吗？你知道她都经历过什么、见识过什么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喜欢魔女？” 这一番话几乎是带了九成嘲讽的意味，可是温应伦像是根本不在意一般，他干脆坐在了地上，盘起腿，微微仰着头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金刚：“对你，对达西，对魔女世界的那些人来说，她是特蕾莎，是高高在上的魔女，可对我而言，她只是我名义上的姐姐，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金刚认为要是高雨瞳在这儿，她恐怕脸上的表情会更为精彩，一个六七百岁的老魔女，竟然被一个刚刚成年的小人类称之为女孩子，简直就是一件甚至称得上是滑稽的事情。 它摆了几下翅膀，表示自己不想再继续这个奇怪的话题：“你还想知道什么别的？” 虽然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但金刚还是选择了“出卖”高雨瞳的情报，来换取自己这颗不怎么健硕的心脏一个好的生存环境。 果然，温应伦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这上面，他就着盘腿的姿势，身子向前倾斜了几分，抬着脸，眼巴巴地瞅着金刚：“你说沉睡，能不能具体跟我说说？” “排巫运动最激烈的那个时候，高雨瞳带着残存的那一部分魔女到了诺菲勒一族寻找庇护，在路途中，我们失去了很多同伴，最后到达诺菲勒家族的不足十位，守护神更是少得可怜。” 这段往事，金刚说得很慢，也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它有些记不住了，还是那些同伴死亡的画面依旧割裂着它的心。 “其余所有的魔女都选择进入沉睡，以此来躲避圣骑士团。可庇护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也就是那个时候，达西和布鲁斯家族变成了特蕾莎唯一的倚靠。她们一起为诺菲勒家族提供药剂，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同类能够得到最好的庇护。” “等一下，”温应伦挠了挠头，打断了金刚的讲述，“诺…诺什么那个，是个什么家族？” 对于这个姓氏，温应伦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可是努力去想的时候，偏偏又想不起来。 “是吸血鬼，真正的，那种吸血鬼。” 第九十九章 科学使人秃头 第一瞬间，温应伦并没有理解所谓“吸血鬼”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胃里的血液消化完成后成功供给到了大脑里，才后知后觉地长大了嘴巴：“就、就是电影里那种，龇着牙，咬人吸血那种？” 金刚对他明显带有歧视性的形容显然是有些不满的，但也并没有加以纠正：“差不多，反正就是那样的一种生物，不过这么多年，他们也发生了很多变化，有了更多的…”歪了一下脑袋，金刚似乎是想从自己的脑海里挑选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进步？或者说，进化。” 喉头明显地滑动了一下，显然这一个事情对于温应伦的刺激并不比知道自己姐姐是个魔女来得轻，一直以为只存在于、影视中的吸血鬼，竟然真实存在。他虚虚地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但立刻又把话题引到了高雨瞳身上：“那后来呢，她为什么会来到这儿？” 按照这样的说话，高雨瞳作为魔女的最高领导者，明明可以在欧洲拥有正常而富足的生活，为什么回来到这个完全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一个古老的东方的国度？ 砸吧了一下嘴，金刚干脆扑棱了几下翅膀，停在了另一张椅子上，然后像一只真正的家雀一般蜷缩起腿，将翅膀也收了一起，等一些都准备好了，才好整以暇地开口：“随船运，那个时候随着船只来到中国的可不仅仅是鸦片，还有吸血鬼，他们也想要这里的底盘，”金刚活动了一下翅膀，向下点了点，“暗处的那一部分。” 虽然并不能完全理解所谓暗处是什么，但意思到了就成了。温应伦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金刚的方向倾了倾：“所以姐姐也是随他们一起过来的？”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随船来了之后，特蕾莎其实立刻就病倒了，其实那个时候她就是一心求死，能够杀死魔女的方法实在太少了，心碎而死，可能是那个时候的她唯一想做的事情。” 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心脏深处似乎也破碎了一块一样，尖利的碎片被挤在心脏的内部，随着每一次的跳动，这个碎片就会刺入心脏一次，反反复复，无所停歇。他忍不住伸手在胸腔的位置摁压了一下，以求缓解这种疼痛。 只是听到这样的故事温应伦感觉自己都痛到无法呼吸，难以想象那个时候高雨瞳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最后为什么她又会妥协呢？” 按照他对高雨瞳的了解，如果不是一件天大的原因，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破她已经为自己决定好的人生轨迹的。 果然，金刚点了点头：“是伊娃的一封信，那个时候伊娃和我们都走散了，特蕾莎以为她…”它没说完，不过没说出口的到底是什么内容，温应伦肯定是理解的，“没想到伊娃竟然还活着，所以她是带着希望和那封信一起进入沉睡的。” “在沉睡前，她坐在黑色的巨大棺材里，握着坐在边沿的达西的手，将伊娃托付给了她。” 金刚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那个时候它已经虚弱到只能作为一只麻雀大小的鹦鹉，勉强蜷缩在棺材的一角，从那个角度看出去，只能看到达西微微皱起的双眉，却无法看到即将陷入沉睡的，特蕾莎的样子。 点了点头，之后的故事温应伦都已经从各个渠道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事情，所以并不需要金刚再说什么。况且按照它的说法，它是最近才苏醒过来，那么自然也可能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说累了，金刚总嘴啄了几下热水壶，示意温应伦给它倒些热水来。 一人，一鸟，就这么对着偌大的餐桌发着呆，谁都不知道谁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儿，试验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布鲁斯高高地停在书柜的边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两个一言不发的魔女，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好像现在还是在那个古堡之中，其后的一切恐怖和可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特蕾莎也没有这么多深沉的心事，她每天最喜欢的就是看着阿伦从镇子回来走近古堡大门的样子。 阿伦总是会在路上采摘一些新鲜的花束，以此来更换古堡内花瓶中的花朵。即便后来特蕾莎将古堡后面的花圃改成了专门种植观赏性花朵的玻璃屋，这个习惯也没有更改。 “可以了…” 打断它思路的是达西有些虚弱，但掩盖不住其中惊喜的三个字。它扑棱了几下翅膀，停在了桌边儿。 瓶瓶罐罐和试管一类的器械摆满了一个桌子，甚至高雨瞳左侧脸颊边儿的头发都被烧毁了一撮，这样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疯狂的科学家，不过她和达西显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看着重新回到巴掌大的坩埚内的那些碎片，两双眼睛闪闪发亮。 比想象中要快一些，但外面的天还是透出了暖融融的桔黄色。高雨瞳后退了几步，三下五除二地摘去手套，脱掉身上已经被烧出洞了的白大褂，脱力一般，径直把自己窝进了沙发里。 不用几分钟，绵长的呼吸声便传了出来，正在进行收尾工作的达西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像个婴儿一般蜷缩在椅子里的高雨瞳不免笑着摇了摇头，她竖起还带着手套的右手的食指，在唇边儿比划了一下。 布鲁斯识相地重新回到了它先前所在的位置，安安静静地也蜷缩到了一起，不去打扰睡梦中的高雨瞳。 收拾完桌上的东西，达西转着轮椅离开了书房，五六分钟后，又转着轮椅回来了，这一次她的怀里明显多了一个珊瑚绒的毯子。 达西有些费力地先将毯子的边缘找了出来，盖在了高雨瞳的肩上，还将边边角角往她的下巴和肩膀上压了压，然后将整个毯子给她裹了上去。这下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准备动漫的毛茸茸的小动物了。 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来，达西冲布鲁斯摆了一下手，后者立刻飞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肩膀上。 出来的时候，达西还为高雨瞳带上了门，希望不要吵到她的休息。 第一百章 安全第一条 一声响亮的惨叫声划破了夜晚的宁静，还在厨房里盯着锅的达西差点儿摔下轮椅，她立刻指挥着布鲁斯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为难地用嘴啄了几下卫生间的门，布鲁斯有礼貌地低声询问到：“是出了什么事儿吗？”随着它的话音落下，浴室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然后脸上还带着水珠的高雨瞳气势汹汹地举着自己明显断了很多的那一侧的头发：“这是怎么回事儿？” 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布鲁斯干脆飞了进去，停在了洗手台旁边：“看起来您完全你不记得了。” 高雨瞳跟着它进到了浴室里面，双手撑在镜子上，身子前倾，再一次近距离地打量着自己的头发：“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儿，我的头发啊…”她又站直了一点儿，用指尖略带嫌弃地掐起那一撮头发，又嫌弃地松开手。 “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看您是真的累晕了，”布鲁斯就差用翅膀扶着自己的脑袋了，它抬起头，看着眼眶都红了的高雨瞳，“是在实验的过程中，你烧了自己的头发？” “真的？” 明显有些半信半疑的高雨瞳眯着眼睛，像一只猫一般盯着布鲁斯，它感觉自己后颈上的羽毛都快要因为恐惧而竖起来了，连忙拍打了几下翅膀，把这种怪异的感觉驱赶了出去。嘴里不停的同时，还忙不得地点着头，以此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说谎：“真的，你太专心了，所以可能没发现？” 感觉到那种瘆鸟的目光重新落回了镜子上，布鲁斯甚至担心下一秒镜子会不会碎掉。不过还好，高雨瞳没有将自己此时的坏脾气发泄到镜子上，她抬起右手，手腕晃动了几下，然后快速地念了一段咒语后，那块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起来，直到和另一侧头发差不多一样长了后，高雨瞳又晃了一下手腕，让它停止了生长。 她对着镜子左右晃了晃脑袋，眼都不眨地向一旁的布鲁斯询问到：“能看出来不一样吗？” 哪儿敢说不一样了。 腹诽归腹诽，布鲁斯还是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下高雨瞳的脸颊和头发，甚至还从这一边跃到了洗手台的另一边，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保证，和以前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来。” 又用水抹了一把脸，高雨瞳抬着眼睑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才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 晚餐是牛奶蘑菇汤，面包并不是一般的法棍切片，而是柔软的吐司。对于这样的搭配高雨瞳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立刻拉开了椅子坐了下去，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温暖的液体进入口腔，滑过食道，最后进入空空如也的胃，这个过程足以让她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来。 看向她想伸向吐司又有些迟疑的手，达西干脆拿了一片吐司递到了她的面前：“我怕吃的太硬晚上消化不好，这样刚好。”说完，她还抬了抬举着吐司的手。 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把站在上面的奶油蘑菇汤抿掉了，结果吐司点了点头：“好吧，晚上我就回家了。” “这么着急吗？”达西有些不能理解，用吐司沾了浓汤送到嘴里后，看向高雨瞳。对方的动作跟她差不多，只是显然咀嚼的速度快了一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高雨瞳也回看向她，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的同时耸了一下肩膀：“我不放心温应伦。” “不是有金刚嘛。”布鲁斯从桌子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啄了两口达西杯子里的茶，然后假装乖巧地窝在了旁边，把两个爪子整整齐齐地藏在了身体下面，“你不放心它？” “是啊，都这么晚了，你再开夜车回去，我不太放心。”达西也点头应和道，“有金刚在，你就放心好了。”说着，她伸手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出来，给高雨瞳擦了擦因为吃得匆忙而沾上嘴角的面包渣，再次重申道，“我是真的不太放心。” 高雨瞳也有些犹豫，刚刚看到镜子里面，她眼下黛青色的黑眼圈都快要垂到嘴角了，接连这么多天没有睡好确实对她的身体也有一点影响，可是温应伦一个人在家，即便是有守护神的存在，她也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叹了口气，高雨瞳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还是得赶回去。” 达西差点儿被气得灵魂出窍，她干脆不吃东西了，转了一下轮子让自己面对着高雨瞳后，毫不气的伸出手掐住了她脸颊两侧的肉：“你担心他，我担心你，开夜车，路上又心怀不轨的那些家伙，你出事儿了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 这个样子的达西几乎是她不曾见过的，高雨瞳差点儿吓得手上的面包都掉了，她愣愣地看着达西，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身子向后先抢救出了自己的脸，然后瘪了一下嘴。 她说的其实很有道理，一旦她出了问题，后面接连产生的事情就会更加难以收拾，况且是在已经成功的档口，她出了事儿，达西一定会因此去和那帮家伙拼命。 用手背蹭了蹭被掐红了的脸颊，高雨瞳只能懦懦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达西的说话。 “但是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去了。温应伦也快要该去学校了，不能一直这样子，我们得尽快把事情处理了。” 被认同的达西点了点头，将一旁的锅子端了过来，一边给高雨瞳的碗里加浓汤一边应着她的话。 躺在床上，高雨瞳看着没来窗帘的窗户外黑漆漆的天空，月亮并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不知为何，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手指在手机的屏幕上敲敲打打了几句话，发出后，高雨瞳像是愣神了一般，就这么捧着手机，靠在床上。 过了大约几分钟，手机的震动唤回了她将将出窍的灵魂，本来已经歪向一边的脑袋也正了回来。手机屏幕上，随着解锁后进入聊天界面，言简意赅的“收到”两个字出现在了她发出的那一大段话下面。 终于，高雨瞳抬起双臂幸福地伸了一个懒腰后，向下牯牛了两下钻进了微凉的被窝里。 “睡个好觉，明天见…” 最后，她的声音都染上了疲乏的感觉，终于抵挡不住睡意，进入了沉沉的梦想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 我于杀戮之中绽放 没有了高雨瞳的房间，即便有一只巨大的彩色鹦鹉，也让温应伦感觉到空落落的，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将被子从里侧往上拉了拉，然后扬起头用下巴将被子的边缘压住，以保存里面的热气。 按理说初秋的晚上应该不会冷到需要他这么认真地盖好被子，可是不知为什么，偏偏温应伦感觉不仅仅是自己这间屋子或是家里，而是整个他目之所及能看到的、连带着窗外的空间，温度都低得吓人。 金刚蜷缩着两条腿窝在他的书桌上，因为是背对着，所以温应伦并不能看到它的表情，不过就算是看到了，恐怕在这样程度的黑暗里，也无法分辨出一只金刚鹦鹉的情绪吧。 正在他满脑子跑火车乱想的时候，一直安安稳稳窝着的金刚突然站了起来，还差点儿碰倒了桌上放着的台灯，它把脑袋从窗帘的缝隙中伸了过去，一动不动地，像是在盯着什么看一样。 被他的动作所吸引，温应伦用手臂撑着在床上坐了起来，刚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口询问它在看些什么，金刚一直收敛在身侧的双翼突然展开，像是随时要攻过去一般，可它面前，确实也隔着一扇双层玻璃的窗户。 对于这样奇怪的行为，温应伦还是选择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同时屁股往后挪了挪，他整个人上半身都靠在了床头上。 随后，温应伦感觉到窗外的星光和月光像是被什么遮蔽住了一样，而这个遮蔽住光线的东西，此时，正悬在他房间的窗户外面。 原来人在极度的惊恐之下，真的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温应伦只做了捂住嘴巴的那个动作，但他打张着的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干巴巴地瞪圆了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窗外的那个怪异的生物。 简直就像是考古学家用乱葬坑里的尸骨随意而不负责任地拼凑出来的生物一样，这个畸形的怪物有着巨大的双手和…更巨大的另一双生长在腰侧的手，他的下半身和上半身相比，简直就如同侏儒一般，十分不和谐。 不过即便是这样搞笑的拼凑，也不能让温应伦心里又分毫的轻松，因为随着这个奇怪生物的靠近，他看到他的手上——上面正常的那只右手上，握着一个巨大的铁锤，自己家的玻璃恐怕都顶不住他一次全力的挥锤！ 当这种恐惧的感觉到达顶点的时候，温应伦反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他的后槽牙还在互相磕碰着，但他挣扎地咽了口唾沫后，至少能够开口说话了：“这是..什么……” 打断他说话的并不是那个生物手中的铁锤，也并不是金刚，而是另一个快到如同闪电一般的身影，那个身影不知道从哪里跃了出来，像狼一般扑向怪异生物的上半身，随后在温应伦眼中只留下了一片黑乎乎的残影。 “到底怎么回事儿？”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他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磕绊了一下后，温应伦走到了窗边儿，唯一能用的那只手贴在玻璃上遮蔽掉一部分反光后，他的额头同样也贴在了玻璃上，两只眼睛正努力向下看着，希望能看到一团扭打在一起的黑乎乎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小区楼下的照明的路灯看起来十分昏暗，就像是恐怖游戏中马上要坏掉的样子一般。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的金刚突然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诺菲勒一族的奴隶是不会战败的。” 像是在回应它的话一般，从楼前树木的阴影下翻滚出了另一团看不清具体形状的黑乎乎的东西，随着它舒展开身子，温应伦发现那是一头货真价实的…狼。 低垂的尾巴，和压低后稳健的四肢，以及在如此远的距离都能看到的月光下闪着寒芒的狼牙。温应伦再一次咽了口唾沫，声音都有些暗哑了：“什么，什么奴役？” 金刚用喙点了几下玻璃，似乎是在指向那头狼的方向，“吸血鬼的奴役，狼，和狼人。”温应伦用余光瞟了一眼金刚，还没能完全理解它在说什么的时候，在那头狼的身后又接连走出了三只，它们四个将后来从阴影下滚出来的那个生物团团围住，但都没有轻举妄动。 温应伦被这样的场面点燃了，他心里之前所剩下的那些恐惧自然也消失不见，毕竟任何一个男孩子小时候可能都曾幻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特别威风地号令一群凶神恶煞的动物。虽然成年后，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都已不见，但曾经的情绪却被清晰地刻在了脑海深处。 紧接着，随着树枝的抖动，一个高大的男人翻身从书树上跳了下来，他稳稳地停在了第一只狼的身侧，然后温应伦感觉他像是说了几句什么，因为他的胳膊的动作甚至可以用夸张来形容，就好像歌剧演员一样。 “那是…”一个明确的答案在温应伦的心中呼之欲出，“吸血鬼？！” 不知道是不是他惊讶的叫声实在太大了，温应伦感觉那个表演一样说话的男子停顿了一下，抬起头，似乎是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很快，他又低下了头，再一次“手舞足蹈”起来。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金刚还是认出了那个男人的脸，它藏在柔软羽毛后的耳朵同时也捕捉到了更多的声音，更多蝙蝠飞过的声音，看起来今天来的人里，并不止下面这一个“熟人”。 大概就是从那个男人抬起头开始，温应伦感觉身旁的金刚周身的气息都变了，变得更为谨慎，同时似乎还有些抗拒。 他像刚才金刚安慰他一样，伸出手臂环过它的肩膀，拍了拍它另一侧的翅膀上沿：“怎么了？他们不是来帮我们的吗？” 温应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刚那一下，似乎金刚十分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还没有从明白怎么回事儿，金刚像是被冰浸过的声音就出现在了他的耳旁。 “博尼.诺菲勒，吸血鬼中的杀戮者。” 第一百零二章 不平等的交易 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甚至还有些中二的称呼，温应伦短暂地已经开启了抗体模式，他盯着下面已经停止说话的博尼，然后看到更多的那种奇怪的生物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同时，月光下的树影明显发生了晃动，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这些光影的交界线挣脱出来一样。 头狼的嚎叫是进攻的号角，随之而来的还有乌泱泱的蝙蝠从茂密的树冠丛中像雾气一半将那些生物团团包围住，即便听不见声音，但那些雾气随着里面生物的扭动而变换“造型”时的样子，也能感受到下面的空气是如何焦灼。 这哪里是杀戮，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对于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幕，温应伦甚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窗户，都感觉自己闻到了空气中弥散开来的血腥味。金刚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的那几个都不属于人类的生物，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温应伦的安全着想的高雨瞳安排的，它依旧有些不太能够接受。 “那些东西，”温应伦用指尖点了几下窗户，“就是那些样子很奇怪的，他们是什么啊？” 答案肯定不会是人类，毕竟那些东西的样子太过惊世骇俗，温应伦这会儿才醒悟过来。瞟了他一眼，金刚有些无力地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最好还是…别知道的好。” 它不知道，这个样子的回答更容易引起少年的好奇心，温应伦就差儿摸着它头顶的绒毛，让它告诉自己了。 “我不告诉姐姐是你说的，我就是好奇，你看他们都这么找到我家来了…” “我担心都不是特蕾莎，”金刚并没有立刻妥协，楼下的战争已经形成了一面倒的局势，它也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心情，缩回了脖子，它窝在书桌上，发神一般看着温应伦的后脑勺，“我是担心你。” “我？”温应伦扭过身子正对上了金刚的视线，他用拳头的内侧击打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我一大男人，我能怕什么。” 对于这种不信邪的行为，金刚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它依旧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继续睡吧，明天特蕾莎回来你问她，她可能会告诉你。”然后，金刚就闭上了眼睛，如果它的耳朵暴露在外面，温应伦怀疑它会选择直接把耳朵也堵上。 在心里做了个鬼脸，但温应伦还是听话地脱了鞋子爬上了床，他之前睡的地方的热气都已经散了，秋天的深夜这么钻进被窝里难免瑟缩了一下。正是在他瑟缩的同时，金刚猛然站起身，同时眼睛瞪得极大，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 因为隔了一层窗帘，温应伦并不能看得真切，但那个长有巨大翅膀的人形的影子，却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又来？”温应伦低语了一句，金刚立刻回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动作，随后，金刚从两片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过去，能够清楚地看到它身上的羽毛都微微蓬松了起来，看起来体积都大了一圈。 借着金刚过去时产生的缝隙，温应伦瞄了一眼，发现这会儿敲窗的并不是和之前一样的生物，倒像是那些吸血鬼。 “特蕾莎并没有要求你的进入。”金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声带过分干涩时发出的声音，温应伦有些诧异，明明这群吸血鬼刚刚帮助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如此戒备。 显然，对方并不介意它这样的行为，博尼甚至冲温应伦吹了个短促的口哨，以此来向他打招呼，随后才将目光落在了金刚身上：“别这么紧张，我们不可能违背魔女大人的意思，我只是来和我们的小可爱打个招呼。” “招呼打完了，他要睡觉了。” 像一个真正合格的家长一样，金刚坚守在那层薄薄的玻璃窗边，半步都没有退去。 这样强硬的态度是博尼早有预料地，他耸肩的同时瘪了一下嘴巴，似乎对于自己的不受待见十分委屈，然后他挥动着巨大的蝙蝠翅膀退开了几步，十分优雅地躬身行了个礼，直起身后依旧保持着身子微微前倾的姿势：“向魔女大人代问好，之后我还会来找她的。” 说完，温应伦看着月光下的黑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直到博尼.诺菲勒彻底消失在了夜空中，金刚才松懈下紧绷的身体，它左右晃动了一下脑袋，确定在这个小区里再也没有除了它之外任何奇怪的生物后，倒退了几步，又回到了书桌上。 这一下，他们俩终于可以真正睡个好觉了。 大概是因为半夜的插曲，金刚并没有在门锁响起的第一时间醒来，一直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温应伦房间的门，它才猛然张开了眼睛，但很快，它又放松了下来，甚至显得比之前更为放松。 高雨瞳连包都还没有放下，只换了一双新拖鞋就走了进来，她的目光落在温应伦的脸上，脚步倒是一直向金刚的方向靠近。 “辛苦了。”她伸出手，轻轻用指尖搔了搔金刚的头顶，把它头顶那一撮软软的细毛都揉乱了，又俯下身子很轻地在上面亲吻了一下。 金刚同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脖子，低声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自然不可能忘记那几句博尼要它带给高雨瞳的话。 沉默地听完，高雨瞳点了一下头，目光中少有的严肃和认真。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对于吸血鬼一组，金刚一直是戒备对于信任，即便是在魔女那么危险的特殊时期他们提供了庇护，可是他们要求的回报也并不简单，那甚至是一场不合适的交易，可为了仅存下来的那些魔女，特蕾莎还是答应了他们。 再一次柔软了它头顶的绒毛，高雨瞳勾起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没事儿，你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就足够了。” 没有多加追问，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金刚拍打了几下翅膀，向着身后阳光的缝隙挪了两步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一直到它的气息在空气中完全消失，高雨瞳挂在嘴角的微笑再也维持不住，半隐在阴影中的她看起来冷漠而危险。 “该死的家伙，”她的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子上的一根笔，低语的声音都像是藏着匕首，“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第一百零三章 预言和现实不负责任的产物 在饭菜的香味中醒来，可能是温应伦排行第二的人生乐事，他砸吧了几下嘴，还不完全清醒的脑子正胡思乱想着，如果能够在高雨瞳身边儿醒来，可能就是人生第一的乐事了吧？ 当然，这只是个幻象…而…已… 反复揉了好几下眼睛，温应伦才确认坐在自己床边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正是“离家出走”将近两天的高雨瞳！ “姐！”惊呼一声之后，温应伦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高雨瞳的脖子，即便她手上那本有坚硬封皮的书正嗝在他的肚子上，他也没有松开一点儿，甚至还越发地用力，“你终于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关系，温应伦这段时间让高雨瞳觉得又变回了小时候，变得格外粘人。其实他现在这样独臂大侠的造型，她想要从这个不成形的怀抱里躲开，简直易如反掌，不过高雨瞳并没有那么做，她也并不想那么做。 放下书，高雨瞳张开双臂，给了温应伦一个真正的、圆满的拥抱。 不过三秒之后，她顺手拍了一下温应伦的后背：“行了，别跟小孩子一样，起床，吃早饭了。” 窗户外面的太阳已经悬在了正当中，不用看时间温应伦也能顾及出来现在恐怕已经快十二点了，可能是因为昨晚的事儿，他临近天蒙蒙亮的时候才踏实睡着，所以才会一直睡到现在。 想起来昨晚的事儿，温应伦环视了一圈四周，除了已经站在床边儿等着他爬起来的高雨瞳之外，屋内竟然没有第二个活着的生物了。他有些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姐，那个…金刚呢？” “行，还不算没良心。”高雨瞳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桌子的边缘，手上的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它回去了，昨晚的事儿他跟我说了，你快起来吧，估计…”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怪异，“下午会有人。” 在高雨瞳说有人的时候，温应伦就反应过来那个叫什么尼的昨天临走前和金刚说的话。他一边单手拿着切了一般的苹果啃着，一边有些含糊地问到：“那昨天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啊？就是…”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几下，“就是特别多手，又像人又不像人的那种。” 高雨瞳洗碗的手停顿了一下，虽然背对着温应伦，但她很清楚对方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叹了口气，将最后两个盘子冲洗干净后放在了架子上，随后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拿非利，”她转过身，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半苹果，不过并没有咬它，只是单纯地拿在手里，“他们是拿非利，这个名字取自圣经，不过无论是拿非利还是拿非利人，”高雨瞳不屑地怂了一下肩膀，“都是不负责任的产物。” 阻止温应伦继续开口询问的是门铃的声音，家里很少来人，所以在门铃响起的一瞬间，温应伦甚至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全部竖了起来。 高雨瞳的表情同样不轻松，她咬了一小口苹果，随后绕过温应伦走出了厨房。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博尼穿着一身儿合身的运动装，脖子上还挂着毛巾，看起来就像刚跑完步一样，“亲爱的魔女大人。”他牵过高雨瞳的手，举止优雅地亲吻了她的手背。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一身儿俗套的运动服在他们这些吸血鬼的身上，也总能穿出不同的感觉。温应伦站在更里面一些的位置，有些无法辨认门口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昨天晚上自己见到的。 后者则更加熟稔地走了进来，同时带上了门。他没有换鞋，而是直接绕过高雨瞳走到了温应伦面前：“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睡得还好吗？” “别碰他，”高雨瞳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冷漠，她先一步将温应伦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别动他，也别碰他。”墨色的瞳孔深处先是肆虐的海水一半，肃杀之感蔓延开来，即便她比博尼矮了将近二十公分，可是在这样的强压之下，博尼甚至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一样。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他双手摊开摆在面前，同时向后退了半步，以示自己没有任何企图。 三个人围着阳台的圆桌坐了下来，茶时博尼泡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应伦总觉得这些茶里带着一点点的血腥味，不过看高雨瞳喝了一口之后的反应，他还是决定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出脑子去。 “直接说正事儿，”高雨瞳放下杯子，双手交叉放在了自己的腿上，“那些拿非利有透漏什么吗？” 提起拿非利，似乎博尼有什么不好的回忆，他表情夸张地挑起一边的笑肌咧了一下嘴巴：“你知道它们的，我们…一无所获。”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高雨瞳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随后，她讲述了自己在回忆碎片中看到的那些内容，在讲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温应伦一眼，还是决定让他留在这里，毕竟接下来的事情到底还是需要他的参与，早一些知道，早一些适应。 有些心疼地拍了拍温应伦的后背，少年干呕的声音听得高雨瞳也很不舒服，不过她还是选择继续将自己所看到的的一起说完。 倒是博尼，这样的故事或许很容易引起他的兴趣，全程他都保持着身子前倾的动作，带着三分笑意看着高雨瞳。听一个漂亮的魔女从她精致的唇中讲述这样的故事，这件事情本身对博尼来说就是一种享受。 高雨瞳重新给温应伦的杯子里加了些热水，送到了他的手里，“抱歉…”她声音很轻地表达过自己的歉意，又轻轻地自上而下抚摸了几下温应伦的后背。而将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后，温应伦确实感觉好一些了，他眼内明暗交错，有些意义不明地看向高雨瞳。 在她错愕的瞬间，又移开了目光。 博尼适时地接过了话头：“所以，您和达西决定怎么办？对这些恼人的蝗虫。” 第一百零四章 站在你的身边儿 蝗虫这个词倒是十分贴切，高雨瞳转着手上杯子，冷笑了一下：“老规矩，他们怎么对我，我们就如数奉还。” “首先，”高雨瞳看了眼温应伦，眼底内氤氲的情绪反而让后者弄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可以先营造出温应伦已经受了影响的假象。” 她的手搭上了温应伦的手臂，语气中带着一点点歉意和试探：“只是可能会比较辛苦，你得帮帮姐姐。” 高雨瞳从来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几乎是开口的瞬间，温应伦就把“不同意”这个选项扔到了九霄云外，身体微微倾斜和他说话的高雨瞳，乖顺地简直就像是一只小猫，虽然温应伦明白这只是假象，还是干净利落地跳了下去。 “随后，他们一定会派人来带温应伦离开，那个时候就是找到他们的老巢最好的时候。”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这件事儿恐怕最关键的正是温应伦，需要他真真骗过那些人精的耳目。“那，具体我要怎么做？”温应伦翻过手腕，将高雨瞳的手握在了手心里，微微用力，令她转头看向自己，“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眼神飘向一侧看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看起来就像小孩子装糖果的小瓶子一样，里面放着的，也像是糖果一样半透明的几个圆球。 “这些，会按照我们在你梦境中所捕捉到的内容短暂地修改你的记忆，”高雨瞳咽了口唾沫，声音意外地有些干涩，“然后…你可能会发疯，可能会狂躁，最重要的是，他们会知道他们成功了。” 温应伦在她的讲述后愣了好长时间，直到博尼忍不住站起身要走过来跟他说什么的时候，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他才回过了神：“会有什么…别的影响吗？” 这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演什么，秋白曼想在他的脑海中灌输的记忆光是听起来就令人瑟瑟发抖，温应伦无法想想，如果自己真的把这个记忆当真了，高雨瞳会如何面对自己，而自己又会在这些记忆的驱使下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儿，他不免打了个寒战，高雨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她能做的，也就是有将温应伦的手握在手里，安抚性地用拇指的指腹蹭了蹭他的皮肤。 “没事儿的，”高雨瞳刻意压低了声音，柔和了声线，听起来就是昏昏欲睡的晚间故事一样，“我保证，就好像睡了一觉一样，等你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那你呢？” 温应伦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进了高雨瞳的眼底。 “那我做的所有事情，说的所有话，你也会不记得吗？” 他所害怕的一直都不是自己，而是高雨瞳。即便对方对自己现在依旧只是养育之情，是亲情，他也无法想象被自己的行为和言语中伤后，高雨瞳会是什么样子，即便她知道那是假的。 果不其然，高雨瞳回以微笑的同时，开口道：“我知道那是假的，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次换温应伦抿着嘴唇，一眨不眨地瞅着她。 大概是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高雨瞳率先移开了视线：“之后的事情就需要你们合作了，”她看向重新坐下的博尼，“圣骑士团，我要他们偿还的东西。”说完，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狠厉。 另一边儿，一觉醒来的达西早就知道高雨瞳等不到这会儿，她简单吃过早饭之后，重新进了书房。 记忆碎片暂且是破解了出来，可是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需要她加班加点地做出来。 “你说…”布鲁斯啄了两口杯子的红茶，看起来已经很黑的脸颊比平时更黑了几分，“小屁孩会同意咱们的计划吗？” 好不容易从手里的试管、坩埚中抬起头的达西仰了仰脖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然后一边叹着气一边点了点头：“特蕾莎总有办法让他同意的，你还是担心一下我和特蕾莎吧，”她反手捶了几下自己的后腰，“我感觉我这段时间老的都要快了。” “不行，”她刚低下头，又抬了起来，“这次事儿办完，我要申请放假！好好出去玩几天…” 大概也是药剂有了新的思路，达西的语气听起来都轻快了很多，虽然她手上的动作不停，但口中的畅想倒是没断过。 把想去的地方都说了个遍，布鲁斯一直停在旁边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回以一个浅笑。 之后所要讨论的事情就不好让温应伦再听到，高雨瞳犹豫了一下，像撒娇的小孩子一样晃了晃他的手臂：“要不你去屋里歇会儿？我们说点事儿。” “和这次的事情有关吗？” 虽然不愿意，高雨瞳还是认命的点了点头，表示对这句话的赞同。 “我想，”温应伦眨了几下眼睛，狡黠中透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思，“我应该也知道这个计划，毕竟是因我而起的事情。” “可是…” “男人，有担当是对的，”打断高雨瞳的话的并不是温应伦，而是一直在一旁沉默不愿的博尼，他甚至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魔女大人，你不能一直把他养在象牙塔里，毕竟他可是伊娃的孩子，是您的养子。” 他的话里有话其实温应伦哪里会听不出来啊，不过当务之急，确实是得到高雨瞳点头，让他能够继续留在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所以他并未反驳。 被博尼的话噎回去的高雨瞳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但最后还是没有强硬态度一定要温应伦离开。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同时也叮嘱道：“那，你别乱说，也别害怕，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我们根本不算是同类。” 无法想象高雨瞳会说出这样的话，温应伦毫无惧意地回望进她的眼底，希望借由这样的沟通能够将自己心底里的温暖传达给她。 “我知道，姐姐，”他笑了一下，同时握紧了高雨瞳不曾放开过的手，“我一直都是你这边的。” 第一百零五章 情感与理智在争吵 之后的事情其实温应伦也听得云里雾里，很多事情高雨瞳还是选择含糊其辞，不过看博尼的表情他是都听明白了。温应伦其实也觉得没什么关系，毕竟这个过程中，高雨瞳至少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这么想着，又一次握了一下自己掌心已经暖合起来的高雨瞳的手，果然，她停下了说话，将目光转到了温应伦身上，用眼神示意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温应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怕你手冷。”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敢在高雨瞳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高雨瞳也没在意，回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后，重新转头看向了博尼。 “达西那边，我不希望她有任何影响，她的情况你也知道，”高雨瞳拍了两下自己的腿，“所以…”博尼适时地点头表示答应，随后就站了起来：“那么，我得回去安排一下。” 高雨瞳仰着头同他点了点头，“我知道，”随后，她顿了一下，已经放下去的原本搭在左腿上的右腿又搭了上去，“路上小心。”博尼拉开了窗户，冲高雨瞳点了点头。 对于他这样的离场方式，温应伦一时间连嘴巴都忘记要合起来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这，这也太…太真实了吧？”毕竟这么大一只蝙蝠从自己家窗户飞出去，怎么看都是游戏里才会发生的事情，他抻着脑袋，希望看清楚博尼变成蝙蝠后的背影，可惜窗户外面只余下一片蔚蓝的天空。 高雨瞳终于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还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壳：“别看了，你看不到的。”说完，她端起桌上的茶具轻快地走向了厨房，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不知道是不是憋屈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能够发泄的原因。 跟在她身后的温应伦脚步倒是有些沉重，他倚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高雨瞳的背影，舔了好几下嘴角，才开口问道：“姐，真的不会对我的记忆有影响吗？”高雨瞳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些关于被篡改的记忆，单单想想他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爆了，无法想象面对那个样子的他的时候，高雨瞳的内心会是什么样的。 水龙头被关上，高雨瞳转过身一边擦着手一边嘴角带笑地看着温应伦：“我说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不会有事儿的，”她把擦手的毛巾挂起来，走到了温应伦的身边儿，同时伸手将他的头发揉了一把，“好啦，这都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 说完，她先一步走出了厨房，看着高雨瞳的背影，温应伦第一次有种无奈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高雨瞳在刻意回避，每次面对提出这种问题的他，高雨瞳总是会刻意忽略到他话中关于高雨瞳的那一部分，只是去说自己知道那是假的。可是假的又如何，如果自己做了什么伤害高雨瞳的事情，等到药剂的效果消失，自己可能都没办法面对这一切。 没有真正被异端的记忆侵蚀过，温应伦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出什么。 达西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进来，看起来那边的消息同样也很快，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恐怕已经在书房坚持了很久的样子。赶在高雨瞳开口数落她之前，达西抢先一步开了口：“药剂出来了，只是我们还需要一个试验品。” 她们的身边儿都没有圣骑士团的人，而那些被抓住的拿非利并不总以被称为真正的圣骑士，所以她们还需要一个试验品。 虽然这不是高雨瞳的本意，不过她的脑子里在这段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滑过了一个名字。 显然，达西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 “秋白曼。” “啧，”高雨瞳向后靠在椅背儿上，眉头微微皱起，“那你说，要不要让温应伦知道？但通过他，又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电话那头的达西同样也沉默了，并不是因为她心疼秋白曼或者温应伦，相反，她担心的一直都是高雨瞳。 有些狂躁地揉了一把头发，高雨瞳身子弯下去，甚至贴合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到底…怎么办啊…” “我去吧。” 温应伦的声音打破了两个空间的沉默，达西在电话那头惊异地和布鲁斯对视了一眼，他俩还以为温应伦会是最难说话的那个，现在看来，最难说话的那个反而是高雨瞳。达西没有着急开口，反而把手机摁成了公放，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高雨瞳的声音也有些疲惫，她坐直身体，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不行，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儿。” “可是，”温应伦抿了一下嘴巴，弯下腰，伸出手臂撑在了高雨瞳坐着的椅子的一侧扶手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我最适合，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适、更不会让人疑心的人了。”随着他不断侵入高雨瞳的安全距离，高雨瞳感觉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不、不行，”她错开眼睛，甚至低下了头，只敢去看椅子另一侧的方向，“我不同意。” 温应伦挑了一下眉毛，干脆又凑近了一下，嘴巴靠近了手机的话筒的位置：“达西姐呢？你觉得怎么样？” 被突然点名的达西差点儿被水呛到，她猛地咳嗽了好几声，才磕磕绊绊地开口：“咳…高、高雨瞳，我觉得…咳咳咳，我觉得他说得对，你再…” “可是…”虽然打断了达西的话，可高雨瞳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另一只手压上了自己的心口，一个可怕的念头蔓延了出来，像是带刺的玫瑰的枝丫，将她的心脏束缚在了一起。 她希望，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件事情是由温应伦去做的，这样，他就再也无法和自己，和魔女，和这个奇怪的世界脱开关系了。 可紧接着，小腹立刻传来了一阵阵地酸楚，甚至高雨瞳需要用咳嗽来掩饰，否则就会因为这样的刺激而干呕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卑劣之处，她希望让温应伦被同化，希望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儿，希望温应伦…为了她，能够完成当年阿伦不愿意去完成的事情。 这样的认知让高雨瞳对自己的延误到达了顶点，她捂着嘴，一把推开了温应伦冲了出去。 站在卫生间的门外，温应伦低垂着眼眸，手在门上停了很久都没有敲响它。电话那头的达西轻轻地叹了口气：“等你们处理好了，再给我打过来吧。”她抿了一下嘴，也不需要温应伦的回应就擅自挂掉了电话。 第一百零六章 名字不就是给人叫的嘛 “姐？” 等卫生间里没了动静，温应伦才轻轻叩了几下门，“姐，你好点儿了没？”说着，他试图想直接进去，没想到全力摁下门口的把手却没有任何反应，不用想，肯定是高雨瞳从里面把门关注了，他有些苦恼地“啧”了一声，虽然钥匙就插在门上，可他也不敢贸然去拧，生怕高雨瞳又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从达西家回来之后，温应伦就感觉高雨瞳有些奇怪，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他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像是忽然回到了小时候，变得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 甩了甩脑子把这些奇怪的念头撵了出去，温应伦再次敲了几下门，这次连带着问话的声音都有些生硬：“姐，你到底怎么了？”并不是他真的生气了，只是以前的时候每每高雨瞳因为什么事儿不理他的时候，他就会这么说话，大概意思就是提醒一下，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不能太过了。 没想到今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卫生间的门被从里面打开，高雨瞳一步蹿了出来，差点儿撞上温应伦。 “我没怎么，”她的语气有些急躁，脸上还带着水珠，估计是刚才洗了把脸，不过没有擦干，“电话呢？”高雨瞳冲着退了半步的温应伦张开手掌，希望他把手机还给自己，得到的，却是另一只温热的手掌。 在高雨瞳躲避之前，温应伦已经收紧了手掌，将高雨瞳还有些冰凉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姐，达西让咱俩商量好再告诉她。”带着几分笑意，仿佛刚才那假装出来的严肃不是他一样，温应伦甚至讨好地弓着背，让高雨瞳能够和自己四目平时：“姐，你到底怎么了？” 以前的高雨瞳虽然也会有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时候，但至少面对任何事情她都是坦诚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哪怕是再不好的大实话，她也会照说不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像个小姑娘一样闹起了小脾气。 想到这个，温应伦就有些忍不住笑了出来，赶在高雨瞳的脸色更差之前他，他低下头借着清嗓子的动作收敛了几分嘴角的笑意，重新抬起头只有满眼的真诚：“姐，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概是他眼底一时之间忽然汇聚起了万千星海，高雨瞳原本固执的心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瞬的悸动，也正是这一瞬，让她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我怕你…变成下一个阿伦。” 阿伦的事情对她而言或许不再是可怕的心魔，可过去所经历的重重都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那种失去重要之人的痛，高雨瞳不想再体会一遍，所以她自然是怕的。 话，说出了口，想要再收回就是更加不可能的了。 心里再如何懊恼，高雨瞳面上的表情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反而是温应伦，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发现并不能完全理解高雨瞳话中的意思，他抿了一下嘴唇，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什么叫做，我变成阿伦，我不是他，姐，”说话的同时，温应伦捏了一下高雨瞳在他掌心的手，“我就只是我自己而已。” “我知道…”高雨瞳叹了口气，干脆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和温应伦相处太久了，她发现每次面对这个小家伙的时候，自己所有的心理防线通通都失去了作用，“当时，阿伦不愿意承接魔女的能力，所以一直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温应伦点了点头，表示这一切自己都知道，同时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微微低下头的高雨瞳。 “我很怕，你会是第二个他，你会变成第二个他…” 话已经到了嘴边儿，可是高雨瞳就是没有把它说清楚的勇气，她害怕温应伦知道她内心那些可怕的想法，也害怕温应伦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 苦笑了一声，高雨瞳干脆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说着，她就要往厅走，可刚迈出去两步，却被温应伦一把拉了回来，虽然他松开了两人牵着的手，可下一秒，高雨瞳感觉一条胳膊已经约过自己的后腰，将自己牢牢地锁在了他的怀里。 “你干嘛？” 因为惊讶，她的声音都拔高了，但高雨瞳又不敢去退温应伦，毕竟横在两个人之间的还有他那条摔断了的胳膊。高雨瞳皱着眉头，不解地抬起头看向温应伦，却发现后者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好像很乐意看到她这副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你还没给我解释清楚呢，”像是威胁又像是无意地，温应伦一把收紧了手臂，让自己和高雨瞳之间最后一点儿距离也消失殆尽，“高雨瞳，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被叫到令人全身发麻的感觉，不仅仅是身体，甚至高雨瞳感觉自己的心口都是一阵颤抖，她皱着眉“哈”了一声，随后毫不气地抬手用中指狠狠弹了一下温应伦的额头，“没大没小，你叫我什么呢？” “嘶…”疼得吸了一口凉气的温应伦并没有放手，也没有悔改的意思，他抬了一下头，又很快地低了下来，甚至更加靠近高雨瞳，一字一句像是要让他看清楚他的每个口型：“高，雨，瞳。” 这一次，他向侧边偏开了脑袋，躲过了高雨瞳弹他的手指，嘟着嘴，带着几分委屈：“干嘛，不是你说名字就是给人叫的嘛，怎么这会儿又生气了？” 高雨瞳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虽然她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还是没有放下，但平白却觉得在温应伦的胡闹中放松了很多。 抬起手拍了拍锁住自己腰的胳膊，高雨瞳示意他放开手臂：“我的事儿之后再说，现在比较着急的是秋白曼的事情。” 温应伦也是见好就收的主儿，他很轻地“哼”了一声，还是放开了手，同时又叮嘱道：“那你记得，要告诉我，什么叫做‘怕我变成下一个阿伦’，记得啊。”为了气势，他还扬起了下巴，用眼角看向高雨瞳。 逗得高雨瞳扶着额头连连摇头：“行了行了，记得了，赶紧，手机给我。” 第一百零七章 无法抑制地触碰 事情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下周一，温应伦就要回到学校继续上课去了，而秋白曼看起来还要在医院里待一段时间的样子。 也是托了林信的福，这些消息温应伦想不听到耳朵里都难，他们一早便约好，去医院看看秋白曼，哥们儿四个再去吃个饭，算是庆祝一下温应伦的劫后余生。 高雨瞳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听着手里的搅拌器不时磕碰到碗沿上的声音，神情怡然，倒是一旁的温应伦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看着碗里面被打发了的黄油，不知道第多少次舔了舔嘴角问到：“姐，这样真的能行吗？她要是不吃怎么办？” 葱油曲起？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黑暗料理的代名词，不过在温应伦提出异议的时候，就被高雨瞳一句话给怼了回去。 “小时候我看你吃葱油味的苏打饼干不是挺喜欢的吗？” 得了，年纪大就是了不起，还真是把温应伦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高雨瞳把低筋面粉加了进去并没有着急搅拌，反而是带着一点点奇异的笑意看向温应伦：“所以这不是才让你先试试毒吗？而且像她这样子住院的话，还是要稍微补充些盐分比较好。” 对于高雨瞳这种总是不合时宜的“体贴”，温应伦是在找不到话应该怎么形容她，就好像是…面对即将要被领养出去的小猫小狗，总是要给吃一顿特别好的一样。这样的认知不免让温应伦打了个寒战，赶紧甩甩脑子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他不再说话，乖乖捧着手机坐在一边儿看高雨瞳干活。 厨房里除了搅拌机响起的声音，就是他手机视频的声音，高雨瞳也不在意，权当是听个乐子。 切葱的时候高雨瞳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带上了手套，哪怕交情一点儿，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刺激性食物留在手上后形成的奇怪味道，虽然吃起来确实很好吃。 不知道第多少次，她一边切着葱花一边感慨道：“香料这方面，确实这些东西，”她点了几下菜板上的葱，“比我们的香料要神奇多了。” 温应伦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搭了话。 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的时间了，不管是心境的变化，还是后来因为学习、住校各种各样的原因，已经很久，温应伦没有这样闲适地看着高雨瞳做饭了。 小的时候，他还记得自己特别粘人，稍微高雨瞳多离开一会儿，他就要哭出声来，没办法，从那个时候开始高雨瞳不管做什么都会把他带到身边儿。 同样，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作为男生觉醒了某种奇怪的男性的思维，感觉总是跟在“妈妈”身后特别丢人一样，温应伦开始刻意疏远高雨瞳，有什么事情也不再愿意第一个同她分享。 那个时候温应伦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别的母亲看到儿子的叛逆期的时候都很容易暴跳如雷，可高雨瞳就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似的，连他离家出走、跟同学私奔这么大的事儿，都好像很容易地就接受了。 正在寻找裱花嘴的高雨瞳很容易就注意到了一直盯着自己后背的目光，她直起身子揉了几下有些僵硬的腰，带着几分笑意看向温应伦：“有事儿说事儿，别这么盯着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她并没有实质性阻止温应伦的动作，反而是继续低下头去找东西，好看的裱花嘴，好看的葱油曲奇，虽然它真实的用处总有些不带有善意，但是在此之前，高雨瞳还是很愿意给秋白曼一个相对温和一些“梦境”的，哪怕只是徒劳。 “就是觉得…”温应伦抿了一下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好久咱俩没这么呆在一起过了。” “噗……” 面对毫不气笑出声的高雨瞳，温应伦一脸的莫名其妙。 “怎、怎么回事儿？我这么难得认真深情一下，不是，姐，你这…”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气的都不会话了，温应伦舌头在嘴里绕了一圈转，也没把合适的字眼吐出来。 高雨瞳摆了摆手，“不是，就是这话听得我怎么那么奇怪。”她认认真真地把裱花嘴塞到了裱花袋里，一边儿往里面放没成型的面团，“感觉好像…是感情破裂的男女朋友？就很容易产生这种对话……” 对于这样的回答，温应伦差点儿背过气去，他现在深度怀疑高雨瞳根本在这方面情商约等于零，不然怎么会一直都这么久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她好像根本都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当然，也有可能纯粹就是不想搭理自己这个小屁孩——达西那帮人对自己私底下的称呼他不是不知道的。 试着挤了一个曲奇出来，高雨瞳满意地点了点头，至少卖相看起来应该是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进过烤箱之后的味道会怎么样了。 她转过头想让温应伦过来看看，却发现他正低着头，双肩夸张地起伏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高雨瞳试着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干嘛嘞，过来看看，这个怎么样？” 把腹诽全然按下，温应伦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这个“傻姐姐”的后颈，恨不得上去狠狠咬上一口。不过他还是跟着高雨瞳走到了托盘旁边，那个最先被挤出来的曲奇的头尾已经相对贴合到了一起，至少有七分想是外面买的了。 温应伦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虽然带着几分不情愿，但还是从心里表扬了高雨瞳的这次“尝试”。 得了肯定，高雨瞳的嘴角自然而然地扬了起来，她低下头继续去挤出更多的圆圈，看着整个烤盘慢慢被铺满，温应伦识趣地退了两步，给高雨瞳让开了位置。 达西的药剂还没有送过来，这些东西都是会进到他肚子里的试验品，温应伦看着高雨瞳的背影和她因为低着头而微微凸起的后颈处的脊椎骨节，忽然有种很奇异的冲动，他想碰一碰那块骨头。 实际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突然被碰到后颈的高雨瞳差点儿跳了起来，那个曲起的形状都没有完成，她就跃到了一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后颈，惊觉地看向温应伦，眼神像是收到惊吓的兔子一般。 “你、你、你要干嘛？” 磕磕巴巴，连脸都涨红了。 温应伦的心情突然没来由地好了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葱油曲奇好吃吗 便宜不是随便能占的，温应伦拢着手掌，带着几分可怜地瞧着自己红通通的手指头，盘算着到底自己这个样子还能不能去好好上学。 正盘算着，一直白生生还带着水汽的手就伸到了他的脸前面，可能是因为被隔绝了视线看不见，温应伦反而觉得手指上触碰到的高雨瞳的手冰地可怕。还没等他握着给暖会儿，高雨瞳又把手抽着回来。温应伦有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又看回了自己手上，这才发现仅仅刚刚那一瞬间，被电流击出来的红肿已经消失不见了。 “姐…”温应伦瘪了一下嘴，委屈巴巴地准备继续说什么，高雨瞳倒是笑了，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转身就出了厨房。 温应伦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曲奇已经进了烤箱，剩下的就是稍稍等等的事儿，他搓了搓恢复如初的手指，连忙跟着也撵了出去。 “姐，”温应伦在高雨瞳身边儿坐下，顺手接过了她递来的红茶，“到底…你在怕什么？”之前不说，是怕影响高雨瞳的心情，现在他要是再不问，温应伦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在这个问题上被憋死了。 原本已经翻开了的书页又被合了回去，高雨瞳端起杯子吮了口热茶，又加了块砂糖进去，这才扭过身子看向了温应伦。她的眼神倒是让温应伦猛地一下坐正了去，高雨瞳就这么看着他，温应伦偏偏就感觉心里像是有许多小猫的爪子挠过一般，看似只是浅浅的对视，可望进去了才发现，高雨瞳眼底内流转的，全然是已经藏不住的那些汹涌的情绪。 抿了一下嘴唇，高雨瞳的手指有些不安地在书脊上抚了两下，才缓缓开口：“以前我总觉得做魔女多好，可以一直活着，又有很多很厉害的地方，还有许多比普通人类更方便的…一些事情。”她说得磕磕绊绊，或许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但是温应伦却听得十分认真，身子微微下压着，仰着头，把高雨瞳的喜怒哀乐尽数装进了自己的眼中。 “我希望你可以按照我想的路去走，这样你会轻松很多，”不安的时候，高雨瞳会不同地用自己的右手去拨弄左手上的戒指，一下，一下，像是在拨弄自己的心弦一般，“可又害怕这不是伊娃希望你走的路，不是…你自己想走的路。”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带着几分笑意，温应伦尽量柔和着自己的语气，像是哄孩子一般，干脆把手搭在了高雨瞳的膝头上，“你问问我，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却不想换来的是高雨瞳有些失落的轻笑：“问，是没用的，就像当时我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伊娃也会后悔，后悔踏入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她用的词很中性，但温应伦并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想来，伊娃的离开对她而言，甚至比当年那么多魔女被圣骑士团所围攻而惨死还要令她痛苦。 “我的…”温应伦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伊娃，高雨瞳的眼睛都亮了，唇角也止不住地疯狂上扬，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她…很漂亮，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风格，特别果断，特别…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适合做什么。” 顿了一顿，高雨瞳抬起手用手指蹭了蹭温应伦的脸，看向他的目光却像是透过他，在注视着伊娃一样：“某种程度来说，你很像她。” 像，可终究不是。 这句话被温应伦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他不敢想象高雨瞳听到这句话后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 直起身子借着活动腰上筋骨的动作，温应伦错开了和高雨瞳的眼神的交汇：“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开口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可高雨瞳好像一点儿责怪他的意思都没有，还是挂着笑，收回了悬空的那只手。 “我知道，你对她其实没什么感情。” 真切认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高雨瞳的内心煎熬过很长一段时间，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收养温应伦，即便他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可以代替伊娃陪在自己身边儿。 可是犹豫着、犹豫着，小屁孩怎么就长大了，而且无论是眉眼还是性格，都越发地像伊娃而不像自己。 那个时候高雨瞳才真正放下关于这件事情的心结，无论如何，温应伦就是一个礼物，之于失去伊娃和阿伦的她来说，温应伦，就是最好的礼物。 想明白了这件事儿，温应伦以后会变得如何，似乎都不是什么问题。 没有想到，圣骑士团的这群家伙阴魂不散，想到这群人，高雨瞳就不可抑制地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挫骨扬灰。 看着她面上奇妙的变幻，温应伦端起杯子声音夸张地喝了几口红茶后，用胳膊肘碰了碰高雨瞳：“想什么呢？” 正要搭话，烤箱突然传来“叮”的一声，高雨瞳眼睛都亮了，立刻站起来进了厨房，留下温应伦一个还张着嘴，等着接她的话呢。 一打开烤箱，葱油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高雨瞳都忍不住抽了好几下鼻子，戴上手套，把烤盘整个取出来放在了架子上，跟着味道进来的温应伦正准备伸手，被高雨瞳轻轻拍了一下手背，把他的手打了下去：“烫，着什么急啊。” 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巴，温应伦只能用手蹭了蹭鼻尖，像是撒娇一下把下巴搭在了高雨瞳的肩膀上：“那什么时候能吃啊？” 如果可以，温应伦愿意立刻收回之前对于高雨瞳的质疑。 葱油曲奇能吃吗？ 葱油曲奇太能吃了！ 光是闻到这个香味，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从嘴角流出来的，不过好在这一盘都是他的，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不过该撒娇的机会，可一点儿不能放过。 这一次，高雨瞳没有再刻意躲开他的靠近，只是掂了两下肩膀，“现在馋啦？”得到温应伦的一声婉转的“嗯…”之后，藏在嗓子眼里的笑意就再也忍不住了：“行了行了，出去等着，我给你收拾好了端出去。” 说着，又掂了一下肩膀：“去吧。” 这才让他开开心心地蹿了出去。 有意无意地，高雨瞳用手捏了一下方才被压到的肩膀，脸上的笑意也藏不住了。 第一百零九章 弱小，可怜，但能吃 “好吃！” 发出感慨的不仅仅是温应伦，还有带着黑眼圈前来送东西的达西，虽然她刚才还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但看到温应伦手里的饼干桶时，温应伦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凶残的肉食性动物盯上的小猫咪。 心满意足地喝着温牛奶，吃着曲奇，达西感觉自己这一路的劳顿都得到了缓解。 虽然高雨瞳喜欢做这些东西，不过她总是很少会去吃，更为夸张的是她甚至从来不会去吃除了浓汤搭配的切片面包外的一切面包，“也不知道你从来不吃这些玩意，是怎么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不知不觉，达西将腹诽说了出来，接受到了高雨瞳和温应伦错愕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 她用牛奶送了送嘴里的曲奇，有些不好意思地又咬了一口，悄没用眼角看高雨瞳的样子也实在太可爱，让高雨瞳把她刚才奇怪的发言都抛到了脑后。 “吃完了去睡一会儿吧，也别回去了，明天他走了，”高雨瞳冲温应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了。” 其实高雨瞳的话并没有说明白，不让达西独自回去最重要还是因为这一路上还没有解除的危险和监视，左不过要和他们来一场硬的，倒不如把达西安排在自己眼睛下面，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互相也有个照应。 达西和正在努力啄取饼干的布鲁斯对视了一眼后，点了点头：“那就打扰了。”说着，她又丢了一块曲起到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高雨瞳喝完杯中最后一点儿红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腰：“还缺什么吗？” 坐着的两个贪吃鬼皆是摇了摇头，反倒是布鲁斯接茬说了句：“再多点儿蝠翼草就好了…” 还没等温应伦问出来它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达西已经拎着它一侧的翅膀将布鲁斯提溜了起来：“你信不信高雨瞳一会儿拔了你的毛做成装饰放在她家的墙上？” 看着被提溜起来的布鲁斯，温应伦忽然想到了网上的一个表情包：一直肥硕的橘猫蹲在暖气上，肉肉像是液态的一般从暖气外面垂下了几分。配的文字是“弱小，可怜，但能吃”。 本来还能假装严肃的教育气氛在温应伦“噗嗤”一声笑场后，彻底破功。高雨瞳表情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走近了厨房，而达西看了一眼莫名笑出声的温应伦，转了转眼珠子，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 被放下来的布鲁斯用喙梳理了几下被弄乱的羽毛，看着温应伦和达西的脑袋挤到一处去看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忍不住也凑了过去。 “很像吧？”温应伦点着屏幕上那只橘猫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收不起来。达西更是差点儿把嘴里的曲奇喷出来，她捂着嘴咀嚼了好几口，又把最后两口牛奶喝完才敢开口：“要不…给布鲁斯也拍一张？猫哪儿有乌鸦少见啊。”说着，她就把魔爪伸向了还不明所以抻着脑袋看过来的布鲁斯…… 乌鸦的“惨叫”几乎充斥着整个房间，高雨瞳从厨房探出头来，手上还举着挂着黄油和面粉的半干的混合物的搅拌机：“怎么了？”布鲁斯想求救，被达西眼明手快一把捏住了尖尖的喙，生生把那一口气闷了回去。 “没事儿。” 带着几分笑意，温应伦和达西一同看向高雨瞳。 她挑了挑眉毛，看着家里东西都还没有缺胳膊少腿，自然也缩了回去继续做她的“加料”曲奇，药剂中难免有些草药的味道，所以需要增加一些香料的配方加以严实，她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却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才会探头去看。 等到第二批曲奇出来的时候，厅已经只剩下温应伦了，他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拿了盒子把曲奇放好，高雨瞳一边解着围裙一边走到了温应伦旁边，有意无意地往他的手机上瞟了一眼，那张可怜的布鲁斯被拎着翅膀、下面还有好多饼干渣的照片不出意外地已经出现在了他们寝室的群里，地下的“哈哈哈哈哈哈”都快要溢出屏幕了。 “明天我就能回去了，咱们好好吃一顿！” 打字的最后，温应伦选择了更能表达感情的感叹号，自然得到了寝室哥们儿的一致赞同，看着他在键盘上翻飞的手指，高雨瞳的脑子里忽然飘过去了一件对于当下而言有点儿无足轻重的事情：温应伦这伤了一条胳膊，倒是没耽误他玩手机。 紧接着，另一个更为匪夷所思的念头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温应伦的手，倒是很好看。 虽然这个词多是形容女孩子的，但是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这个想法像是疯草一般在高雨瞳的脑海里蔓延，以至于她需要避开视线去用手揉一揉鼻尖才好。 兴许是这会儿温应伦才从手机屏幕里把眼神放出来，他看了眼站在自己旁边的高雨瞳，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献宝一样举起了手机：“姐，这是我刚给布鲁斯拍的表情包，怎么样，可爱吧。” 挑起一侧眉毛，高雨瞳怎么都觉得屏幕上这个黑乎乎、张着嘴的鸟和“可爱”两个字没什么关系。她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带点儿疑惑的“嗯……”，看在温应伦想小狗期待表扬一样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还行。” 这就算是很高的评价了，所以温应伦又喜滋滋地继续在群里和室友们扯皮，大概是说最近自己在家都快要发霉了之类之类的，还有对他们的想念，让群里另几个大男孩直呼受不了。 垂下手，高雨瞳在温应伦的肩头上捏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反倒让温应伦觉得这一下是捏在了自己的心头上，不轻不重，却明明白白。 “明天…”她抿了一下嘴唇，本就不厚的唇变得更加薄而锋利，带出了几分煞气，“我送你去学校。”说完，她垂下眼帘，看向温应伦，眼底却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一样，让温应伦一下子看不真切。 点了点头，在高雨瞳要离开的前一瞬，温应伦把手机扔到自己怀里动作迅速地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姐，”声音平缓而低沉，带着几分少年向成年人声音过度的沙哑，“是我想帮你，你别瞎想。” 高雨瞳没有回头，只是觉得还没放下的袖子倒是碍了事儿，怎么温应伦掌心的温度这么高，像是要把她融化了一般。 第一百一十章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拿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烤好的曲奇，温应伦下了车，照旧回过身给车上的高雨瞳招了招手：“你回吧，不管我了。”高雨瞳却同样摆了摆手：“你进去，我看着你进去了我再走。”语气柔和而坚定。 最终温应伦还是没有扭过他这个姐姐，又道了句“再见”转身走进了校门。 这个点儿上班的还没出门，初中高中的已经早早到了学校，路上车很少，高雨瞳偏头一直目送着温应伦，直到他转过一个路口，再也看不到为止，终于收回了视线。 并没有着急回家，达西和布鲁斯都睡下不久，她回去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开了天窗短暂地发着呆。一时看不见太阳，她才反应过来今天该是个阴天才对，对于这样的天气，高雨瞳总是容易无故生出许多些感受来，所以她再一次叹了口气，伸了个懒腰发动了车。 没有听歌，一路都是风进窗户开着的缝隙的声音，夹在着一点点陆陆续续热闹起来的人声，高雨瞳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打着石膏的温应伦实在太可怜，连带着书和笔都是张博文帮他拿的，好久不见的兄弟聚到了一起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哪怕是上了课也不例外。 群里的聊天框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大部分都是讨论晚上去哪儿吃饭，间或提醒两句别忘了下午下了课要去看秋白曼。说这话的自然是林信，不过也正中了温应伦下怀。晨里见着的时候，他手里的盒子便被张博文接了过去，紧接着盒子里的曲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看得温应伦一愣一愣的。 另一个盒子他们还要抢，被温应伦护在了石膏的后面：“这是给秋白曼的，你们别打这个主意了，人还跟医院躺着呢，有点儿爱心行不行？”虽然对上了张博文皱起的眉头，但他还是将事前准备好的说辞顺溜地念了出来。 那一盒贴了上面高雨瞳特地贴了个十分粉嫩而幼稚的贴花作为分辨，而一直放在他包里那盒，则是加了料的，肯定不能让这群人乱吃。 知道是给秋白曼的，护食儿的自然多了个林信，他一本正经地挡在了温应伦的面前：“差不多就行了，吃那么多，有本事你直接找姐姐要去啊。” 张博文挑了挑眉，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 最终，小烧烤以绝对优势占据了今天晚上聚餐的第一名，群里总算是暂且安静了下来，后面林信和吴鑫不知道在做什么，温应伦弓着后背，把侧脸贴在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犹豫了一下，张博文还是用胳膊肘撞了他两下：“呲，问你个事儿。” “说。”温应伦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依旧是一脸睡不醒的样子。 昨天不知道几点高雨瞳突然爬了起来，刚开始倒是没什么动静，可后来厨房的声音越来越大，将温应伦从睡梦中吵醒了。他也没有起来，干脆躺着就听着那些声音到了早上，才将将又睡了一个小时左右，这会儿正困得厉害。 “那盒饼干…”仅仅四个字，温应伦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下子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张博文，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后知后觉地，温应伦才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不过张博文也同时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黄鼠狼给鸡拜年…那盒饼干到底什么情况？什么时候你跟秋白曼关系这么好了？” 温应伦舔了一下嘴唇，刚刚还混沌的脑子这会儿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飞快转动着：“嗯…我姐，”遇事不决，他也只能先把高雨瞳顶了上来，“是她的意思。” 这一下，张博文的表情更加有趣，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也不在乎正在上课，干脆扭过身子，一只手搭在桌上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应伦。 “她觉得秋白曼住那么久的医院，也是可怜，她爸吧…就，就…其实对她一点儿都不好…” “哦…那跟姐姐有什么关系呢？” “也不是有关系，就是她觉得我这都能来上课了，你看秋白曼还在医院躺着，觉得可怜，可怜而已。” “啧，”也不知道张博文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挑起的那边眉毛一直就没下去过，“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背着姐姐跟秋白曼怎么样，你看我揍不揍你。” “哈？？？” 温应伦觉得自己如果是个动漫人物，现在恐怕脑袋上的问号已经堆成了山，闹了半天张博文是觉得自己背着高雨瞳要、要跟秋白曼发生点儿什么吗？他吓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你别瞎想啊…” 挪了挪屁股，温应伦往张博文的方向又靠了些：“那个曲奇，都是我姐做的，她是真的心软，觉得秋白曼可怜，真没别的意思，我更没有，”说着，他还竖起了完好的那只手，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我保证，我没有，我不是。” 一套三连，简直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 “哎，那个，就吊着胳膊那个，干嘛呢？” 老师的声音在温应伦听来从来没有这么悦耳过，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可算是暂时让张博文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中午只能现在食堂吃，大概是因为他们带这个伤员，甚至还有排在前面等着打饭的同学给他们让道儿的，看得温应伦一愣一愣的。 “你不知道啊，”吴鑫喝了口汽水，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搁，“你在运动会上英雄救美，学校都传遍了。” “就是，你这一个多星期没来，还有女同学特地来班上问，说想看看那位勇士是谁呢。” “咽下去再说话，你咽下去再说话！”吴鑫和林信就是一天不掐就不舒服的那种，吴鑫干脆一把捂住了林信的嘴，一副嫌弃的样子。 张博文看着他俩笑着摇了一下头，也放下筷子，一把搂住了温应伦的肩膀：“你赶紧的，学校里挑一个，这样就可以把姐姐介绍给我了。” “可去你的吧。” 知道他是开玩笑，温应伦掂着肩膀躲开了他的胳膊：“那是我姐，可休想让我叫你姐夫啊。” 那边吴鑫和林信还没有告一段落，感觉就快要进化到互相喷水、口吐莲花的地步了，突然桌边儿冒出来个同学，小高跟鞋踩地“哒、哒”做响。 “交个朋友吧，我是你们学姐，我叫艾浮。”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半路杀出个高雨瞳 一时间，四人面面相觑，不知所谓。 还是张博文先反应了过来，他笑了一下，看向这位漂亮的学姐点了点头：“你好。”不过艾浮并不领情，她一门心思看着的，正是此时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桌上食物的温应伦，她的手又往前伸了伸，指尖出现在了温应伦的视线范围之内：“交个朋友，我叫艾浮。” 被忽略了的张博文并没有什么尴尬的神情，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对面的两人稍安勿躁，看看这位学姐到底卖的什么药。温应伦又塞了口面到嘴里，这才有点儿不情愿地放下筷子抬起了头，嘴角还沾着点儿酱汁，微微皱起的眉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耐烦的样子。 艾浮倒是不急，就这样伸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温应伦，似乎打定主意他不理自己就要跟他耗下去一样。 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望向他们这边儿，林信最先有点儿坐不住了，他冲温应伦挤了挤鼻子，示意他至少给点儿反应，别让人家学姐下不来台。无奈之下，温应伦叹了口气，还是伸出手在艾浮的指尖上握了一下。 “温应伦。”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 不过艾浮并不打算放过他的样子，在他的手将要收下去的一瞬间，艾浮突然一把抓住了温应伦的手，甚至用力拉扯了一下，他的肩膀都撞到了张博文身上。 正准备收回手的温应伦被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彻底激怒了。 “我要认识你姐姐，你介绍我们认识，就今天。” 若是一般的失礼的事情，按照温应伦的性格当她是个空气看不见也就算了，可是牵扯到高雨瞳，还是在如此明暗的时期，温应伦觉得自己本来应该在胃里消化食物的血液此时全部冲到了脑子里。 使力收回了自己的手，温应伦用纸巾擦过嘴后将纸拍在了桌上，站起身，表情冷漠：“我姐姐不想认识你，我也不想，麻烦你走开。” 张博文此时被两个人夹砸中间的位置，脸色也不好看，不过这个不好看，一多半还是因为面前这个学姐对于高雨瞳的态度，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目的，但是如此莽撞地冲出来，又没什么礼貌，两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高下立判。 不过相比于温应伦的直来直往，张博文还是更善于绵里藏针。 他拉着温应伦的胳膊让他坐下，然后一只手摁在他的肩头，自己站了起来，未语先笑，倒是副好好先生的样子。 “这位学姐，你要认识他，”张博文指了指温应伦，“我能理解，但是你这么蛮横地就让人家把家人介绍给你，还是姐姐，你…是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兴趣吗？” 林信和吴鑫对视了一眼，纷纷把头埋进了饭里，一副我不在的样子。 这可是发了脾气的张博文，躲还来不及，他们又哪里会上赶着找骂呢？ 温应伦同样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艾浮，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同时，他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从课堂出来就没有调成铃声，所以这会儿拍照也没有什么声音。 仪仗着有张博文站在前面挡着，温应伦拍了好几张照片，准备一会儿发给高雨瞳，看看她知不知道这又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还能找到他头上来了。 艾浮依旧是那副谁都入不了眼的样子，她双臂抱在胸前，冷笑了一声：“你是谁，我跟他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我室友不想跟你说话，”张博文哪里是随便让人一句话就怼回来的主儿，他感觉到了背后温应伦的小动作，又站得更直了一些，“而且你打扰到我们吃饭了，也影响了我们吃饭的胃口。” 估计艾浮也是看自己说不过张博文，干脆绕过他，直接跟温应伦喊话：“我要见高雨瞳！你带我去！快点儿！” 她这样的性格彻底把温应伦的脾气引爆了，温应伦冷笑了一声，拍了拍张博文的侧腰：“吃饭，下午还有课。” “我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 没想到，温应伦压根就当她是空气，哪怕她在旁边大喊大叫也一点儿都没有影响他吃饭。 艾浮气急败坏地一个劲儿喘着粗气，伸手就要去夺温应伦手里的筷子，没想到张博文更快，他一把握住了艾浮伸过来的胳膊，同时手上猛地用力：“滚远点儿。” 温应伦也抬起头毫不气地甩了她一个白眼，拍了拍张博文：“别跟苍蝇计较，吃饭吧，吃完还能回寝室休息一会儿。”张博文又看了艾浮一眼，冷笑了一声，松开手之前不忘将她推到了一边儿，当真是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温应伦！”艾浮气得直跺脚，“你这么护着你姐姐干嘛？她是个什么玩意你是不是还……” “咚！！！！” 凳子砸到地上的声音吓得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下来，温应伦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他几步走到自己摔出的椅子旁边拎起一条凳子腿，走到了被吓地坐在了地上的艾浮身边儿，用木条指着她：“你再说一遍？不管你是个什么玩意，是男是女，你看我今天打不死你。” 本来今天下午他要去给秋白曼送东西，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会儿好跑出来一个三番五次给自己找存在感的，温应伦此时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脑子里只有那句她骂自己家姐姐的话。 “呦，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在了温应伦身后，同样清脆的高跟鞋，一下一下，几乎是踩在了温应伦的心上。 “姐…”他怯生生地回过头，喊了一声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拿着个椅子腿，连忙扔到了一边儿，“姐，你怎么来了？”这副样子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让自己姐姐看到，没想到这人算不如天算，好端端的，怎么高雨瞳就会突然出现在这儿，还正好是在自己闹事情的时候。 高雨瞳倒是面色如常地走到他身旁，不仅越发扬起嘴角冲他笑了笑，还有伸手握住他的手将温应伦拉到了自己身后，这才看向坐在地上的艾浮，开口说话语气更是慢条斯理。 “你？要认识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走错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踩着高跟鞋的关系，看起来高雨瞳并没有比温应伦矮多少，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最先看到的其实是她小巧的耳朵和细软的发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披着头发的高雨瞳今天扎了个极其利落的马尾，看起来生生比平时锐利了不少。 他看不到的是高雨瞳眼中冷漠的情绪，和带着讥笑的表情，好像是在嘲笑艾浮的不知深浅一般。高雨瞳弓下腰伸出手来，抬了抬眉毛：“你要坐在地上跟我说话吗？” 也不知道艾浮哪根筋儿不对，冷哼一声，倒是自己撑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她看起来比高雨瞳矮了一个头不止，气势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高雨瞳也不觉尴尬，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艾浮。 好像是，一只猫在看着自己濒死的食物一般。 大概是被这样的眼神刺激了，艾浮皱着眉头往前迈了一步，说话的声音更大，像是再给自己打气一般：“你们这些东西…” 高雨瞳的动作很快，她立刻垂下手一把握住了温应伦的手臂，再一次将他扯到了自己身后：“先听听，她要跟我说什么。”按着温应伦的性格，这种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人，能有什么好说的？不过他看了眼高雨瞳的侧脸，还是乖乖地让到了他的身后。 此时张博文也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了看高雨瞳，又越过她看了看艾浮，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温应伦，冲两个姑娘家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无声地做着口型：什么情况？ 温应伦也只能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艾浮被温应伦突然上前那一下吓得不轻，又退了两步，高雨瞳还是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她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向前走到高雨瞳面前，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子：“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谁知道你养着他是要干嘛呢？孤男寡女，你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吗？连个人都不算的东西，谁知道都给谁垫过床。” 周围的同学都是一阵议论纷纷，自从温应伦“英雄救美”之后，他的那一点儿家庭信息自然也被好事者翻了出来，几乎关注这事儿的人都知道温应伦家独独有一个姐姐，但艾浮这么说，自然很容易引起大家的误会。 可高雨瞳还是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只是看着艾浮快戳到自己面前的手指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艾浮还以为自己说中了高雨瞳的心事，更加激动，连手指都有些发抖：“你，家里养着个弟弟，还在外面随便勾搭男人，连自己弟弟同学的父亲都不放过，臭婊…啊！” 高雨瞳的手看似随意地在她的手腕上拍了一下，实际上正中筋骨，这一下比生生磕到桌角还要疼上许多。随着艾浮痛得缩起来的瞬间，高雨瞳把手伸到了她的口袋里，像是摸到了什么似的，扬了扬眉毛。 再抬起手时，手上便夹着一张名片，此时，她才露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秋…秋力言？” 晃了晃那张名片，高雨瞳带着几分不解的眼神看着她：“我很好奇，你一个学姐，为什么会有自己学妹的父亲的名片，而且…”冷笑了一声，高雨瞳随手将名片递给了身边儿一位看热闹的同学，手指还在上面点了点，“上面还有你的唇印？嗯？” 自然有好事者将这张名片争相传阅，一时间方才对着高雨瞳的手指这会儿又滑到了艾浮的脸上，“不知廉耻”，“小三儿”，“恶人先告状”，各种不入耳的词汇像是虫子一般爬进了她的耳朵。 艾浮一把揪住了高雨瞳的衣领，恶狠狠地冲她吼道：“你个贱人！你陷害我！” 垂眸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手，高雨瞳冷笑了一声，“众目睽睽，名片是从你口袋你拿出来的，你说我陷害你？”她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有人信吗？” 高雨瞳的声音又轻又温柔，像在讲一个故事似的，可是这个故事听在艾浮的耳朵里，恐怕就只能是恐怖故事了。 “你…你…”揪着她衣领的手不断收紧，艾浮紧张地四处张望，那些议论像是洪水一样向她涌来，指点着的手指仿佛也直接戳中了她的后脊椎，钻心地痛。 “你骗人！” 她一边怒吼着，猛地一把推开了高雨瞳，整个人像是一只发怒的动物，弓着背，随时准备扑上来一样。 高雨瞳还要说什么，张博文突然错身站到了她面前，表情冷漠：“学姐，你继续这个样子我们只能去找辅导员过来了，你的私生活我们不管，但是如果传得沸沸扬扬，对你，恐怕更不好吧？” 同学之间的议论顶多被戳着脊梁骨，可是一旦被导员知道了，这么影响学校荣誉的事情，要向继续读书，恐怕就是不可能的了。 “不行，不行…”艾浮连连退了好几步，眼底的惊恐像海水一般淹没了先前的愤怒，“我得在学校呆着，我得在学校…”她低低地嚷了两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了出去。 围观的学生还没看够，但是碍于高雨瞳的气势，也只敢坐下后三不五时地瞟两眼过来。 温应伦给自己重新拉了一把椅子，又给高雨瞳拽来一把椅子，这才落了座。 “姐，”张博文看着艾浮消失的大门，依旧心有余悸，“怎么回事儿？” 低着头，高雨瞳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她身上有一种味道，很让我不舒服的味道。” “那是什么？” 温应伦坐下后，自然而然地往高雨瞳的身边挪了挪，轻声问到。 “我不确定，不过…”高雨瞳转过头，看了眼那个方向，眼底不再是冷漠和讥讽，而是掩盖不住的茫然，“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说完，她又低下头，扯着自己的衣领放到鼻翼前嗅了两下，神情甚至称得上悲伤。 温应伦和张博文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理我就捣乱 看着喝了一口咖啡之后明显表情好转了的高雨瞳，温应伦心里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他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可乐，可怜兮兮地往高雨瞳的方向靠了靠：“姐，你怎么会突然过来？那个艾什么的，到底什么情况啊？” 这家店是温应伦推荐的，虽然他不喝咖啡，不过寝室里有个喜欢喝的张博文，这间店就是他精心挑选之后的结果，为了保证咖啡爱好者高雨瞳的心情可以直线上升，温应伦才会选择来这儿和自家姐姐聊天。 他问话的时候，高雨瞳正在打量面前的留言墙，上面的便利贴还不是很多，能看到下面墙壁本身的颜色。“嗯”了一声之后，高雨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应伦问了什么，她放下手里的杯子，先是评价了一句咖啡：“还不错，”然后才回答了问题，“猜的，因为我一路回去，监视的人少了很多。” 温应伦点了点头，送可乐的手举到了嘴边儿，却没听到高雨瞳关于自己第二个问题的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那个，食堂那个学姐，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高雨瞳转过头侧着身子拉开了一点儿两人之间的距离，左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你想知道什么？” 这事儿太乱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就让温应伦自己来问。 喝了口可乐，带着气泡的有几分辛辣的液体滑过了喉咙，温应伦舒服地呼了口气，手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瓶身，“她，跟秋力言，是什么情况？” 一上来就是个重磅炸弹，高雨瞳难得地避开了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杯中咖啡上已经被破坏了的拉花，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也要听吗？” 温应伦开始以为是说艾浮和秋力言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头点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高雨瞳说的不是好事儿，恐怕说的是她自己。带着几分不解，温应伦还是重重地又点了一下头：“我都想知道，你答应我的，不许骗我。” “说的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一样，”小声嘟囔了一句之后，高雨瞳把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掌心，“那个名片，是我的，唇印也是我的，是我…”她耸了一下肩肩膀，“是我放到她口袋里的。” “你先别着急。” 看温应伦已经张开了嘴巴，高雨瞳先一步阻止了他想说话的意图，叹了口气：“先听我说完…” “我判断她和秋力言有关系，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不仅仅是圣骑士团成员的味道，还有…一种毒品的味道，她吸毒…”说到这个，高雨瞳低垂的眼眸就像被熄灭了的烛光，只能看到咖啡暗沉的影子，不见丝毫光亮，“所以，应该是被秋力言控制了，那个时候我别无选择，让她继续说下去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所以…” 抿了一下嘴唇，高雨瞳就像是在等待法官审判的犯人一般，低着头，头发纷纷从肩头上滑落下来，露出了骨节分明的、苍白的后颈。从温应伦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像是要折断了一般。 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头干涩地厉害，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握着可乐，匆忙之间灌了一口，没想到却呛到了脖子里。 剧烈的咳嗽声将高雨瞳从愧疚中拉扯了出来，她抬起手臂想拍一拍温应伦的后背好让他舒服一些，却堪堪停在了距离他身体一掌的位置，因为高雨瞳不知道，温应伦知道这件事儿后，还能不能接受自己…… 意料之中的安抚并没有落下，温应伦忍着嗓子的不适转过头，真对上高雨瞳担心的眼神和不知该不该收回的手，他用手背捂着嘴又咳嗽了一声，干脆一把握住了高雨瞳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捏了两下她冰凉的手。 “姐…”温应伦吸了一下鼻子，因为咳嗽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刚哭过一样，“你别这么看着我…” 现在的高雨瞳简直就像是一直被抛弃了的兔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尾因为失落而微微下垂，眼底还带有几分失意，要不是在外面，温应伦实在想深处手臂去抱一抱她，这幅样子实在看着太过可怜了。 “我只是有点儿惊讶罢了，没别的意思。”这倒是真话，虽然知道感情用事不对，但是想到艾浮刚才说的话，温应伦甚至觉得这点儿把戏对她而言都算是轻的了。 低下头，高雨瞳像是思考了些什么，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水汽：“她恐怕是秋力言破釜沉舟的最后一道防线，应该是觉得我没办法及时出现，所以她找你，可能身上也携带了篡改你记忆的药剂也说不定。” 这倒是温应伦没想到的，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只伸到自己面前，指甲尖利的手，不免一阵恶寒，耸着肩瑟缩了一下：“还好还好…” 不过这也只是高雨瞳的猜测，温应伦握着她的手又往自己的方向牵了牵，干脆最后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呢，姐。” 其实高雨瞳也不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左右想了想，只能摇了摇头：“也就没什么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事儿之后，晚上的计划还能不能成功，反正…”她咬了一下嘴角，这是她没把握时候的习惯动作，“先试试吧。” 不知道为什么，高雨瞳又想起了艾浮身上的那种味道…会令人痛苦而又沉迷的味道。 她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去接触这些东西，明明知道无法逃离，为什么最开始要接近呢？ 最先感觉到她情绪变化的自然是温应伦，他掌心握着的手一直暖不热，甚至掌心还冒了冷汗。温应伦收缩了一下握着她的手，身子前倾，头偏着看着她：“姐，怎么了？” “姐？” 第一遍没有回应，温应伦干脆从凳子上下来，把脸凑近了高雨瞳的耳朵边出其不意地吹了一口气，吓得高雨瞳差点儿跳起来！ “你，你干嘛？”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店内不多的几个人和服务生都在看着她。高雨瞳一时红了脸，连忙摆着手道歉，随后越发压低了声音：“你干嘛呀？”说着，还用另一只手蹭了蹭那个依旧有点儿发痒的耳朵，不解地看向温应伦。 像是要将捉弄事业进行到底一样，温应伦弓着背，无限贴近高雨瞳的耳朵，甚至将下巴轻轻地点在了她的肩膀上。 “姐姐不理我，我吃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事情都撞到了一起 大概火烧云也不过如此，高雨瞳感觉自己的脸都涨得通红，一时间连温应伦的眼睛都不敢去看，只能一边躲闪着，一边儿曲起食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闹。”虽然是阻止，可停在温应伦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在跟自己撒娇一样。 确实不会再继续得寸进尺，温应伦笑着向后侧了一下：“行了，我得回去了，”他一手拿起桌上的可乐，走出两个椅子之间的夹缝站到了过道上，恶作剧一般用可乐的罐子贴了一下高雨瞳脸，在她说自己之前愉快地蹿了出去，“姐，走了。” 摆了摆手，算是告了别。 意料之外的，高雨瞳并没有着急离开，她透过窗一直看着温应伦的背影消失不见，又喝了口杯中的咖啡，随后幽幽地看向刚进来的那个女孩，面色冰冷。 “你来做什么。” 即便是疑问句，听在艾浮的耳朵里也像是冰冷的陈述句，不过看她的脸色和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高雨瞳冷笑了一声，恐怕现在并不是个能够说话的环境。 就在她考虑该如何把这个危险带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阵阴风突然从耳边划过，早早就呆在咖啡店里面的一个人拿着锋利的匕首从侧面冲了过来。如果不是高雨瞳还留了几分心思在外面，恐怕这一下就要稳稳地落在她的脖子上了。 内心为那杯还不错的咖啡惋惜了一秒钟后，高雨瞳猛地一挥手，将咖啡连带着杯子都扫了出去，也不管有没有泼到那个男人身上，总之她自己直接一步踏上了凳子随后猛然迈出一步，落到了中间长排的桌子上，绕过了意识已经不清醒的艾浮。 大致能想到她现在是种什么样的状态，如果在这两个人里挑选的话，高雨瞳宁愿选择去和那个拿着匕首的壮汉一对一，毕竟一个犯了毒瘾的女孩究竟会做出什么事儿来，真的不得而知。 不等她考虑完全，匕首紧跟着她的脚步便到了中间，看样子那杯咖啡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咖啡店内的员工早已在男子掏出匕首的时候就已经蹿了出去，这会儿打开的店门还往里吹着风，人们更是跑得一个不剩，不过这对于高雨瞳而言反而是更好的环境。 既然这里没有人，那就把他们在这里处理完毕就好了。 秋力言原本以为无论如何高雨瞳也不会拿普通人下手，可是现在在镜头里看到这个不能称之为微笑的微笑后，他突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下一秒，监控摄像头便失去了画面。 看着掉下来的摄像头，高雨瞳暗暗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虽然很久没有练习了，不过她的准头还是在的。 监控摄像头旁，一个新的咖啡机同样也支离破碎。 男子以为高雨瞳下一瞬会从点单台后面直接蹿出店去，没想到高雨瞳只是翻身下地，顺手一把拉上了大门，此时，整个咖啡厅彻底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从外面只能看到蔚蓝色的玻璃，而从里面，却能够清晰地看到外面。 刚才关门的时候，看起来不仅有拍摄的人，还有人已经举起了电话报警。 高雨瞳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出警的速度和最近的警局的距离，冷笑了一声。 她不再是赤手空拳，拿在手里被摔碎了的碟子的碎片，在日光灯下闪着寒光。这一次不等男子挥舞着匕首攻击过来，高雨瞳先是弯腰躲过了艾浮的手臂，手肘向后撞击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握着碎片滑过了男子的腰腹，衣服应声开裂，虽然暂时还没有痛觉，但血已经侵染到了衣服上。 后一秒才弥散开来的血腥味像是刺激了高雨瞳，她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明显，甚至能看到露出了一侧的虎牙。 下一秒，艾浮感觉自己张开的嘴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不断地有冷风灌进了身体，不仅仅是肺，还有其余的气管里面，都被血腥味和冰冷的空气所填满。 她跪倒在地上慌张地去摸自己的脖子，想捂住那个切口，却只摸到了满手滑腻的血液，甚至摸到了自己的气管和软骨。 男子被面前血腥的场景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在攻击自己的同时，高雨瞳另一只手里还藏有一片碎片，正是那回手一抹，要了艾浮的性命。 在男子愣神的空档，高雨瞳突然就地打滚绕进了后厨，同时两只手上的凶器也全数落在了地上，男子想追，可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道铁门，阻挡住了他的去路。 背身靠在门上连一口完整的气都来不及喘，把门锁上的同时，高雨瞳在裤子上蹭了蹭手掌上沾上的血迹，三步并作两步往后厨通往外面的门跑了过去。 打开门，迎接她的果然是明媚却不温暖的太阳。 还好今天出门本来就着急，并没有拎包，不然这会儿什么证件都要落在里面了。略微拢了拢有些撒乱的头发，高雨瞳不顾自己这会儿穿在脚上的是高跟鞋，只能迈开步子往自己停车的温应伦的校门跑去，还不等跑到，一辆在人行横道上因为逆行引来无数不满的车辆已经停在了她面前。 副驾驶的车门被从里面打开，探头过来的丹带着墨镜，还穿着一件儿连帽衫，不用他说话，高雨瞳立刻窜了上去，关好门的同时也伸手扣好了安全带。 “回家，达西她们有危险。” 吸血鬼对于血液的敏感程度可想而知，丹不用她交代，已经将油门踩到了底，这个时间正好是午休的时间，路上的车并不很多，所以在看到面前明显不合理的交通事故的时候，高雨瞳感觉自己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丹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左右打量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高雨瞳的手臂，像是安抚一样：“别紧张，坐稳了，不行就把眼睛闭上。”说着，原本被他戴在头上的帽子就落到了高雨瞳的脸上。 视线被遮蔽的一瞬间，高雨瞳抬起手想去把它拿开，可车辆传来的猛烈的撞击感和纷乱的声音，一下便止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她清晰地听到挡风玻璃开裂的声音，高雨瞳不确定如果此时自己睁开眼睛，会看到的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镜面内的世界 高雨瞳保持着一只手扯着安全带，一手捂着头上的帽子的动作，直到感觉车子七扭八拐地开出了很远，才听到丹有些沙哑的声音：“好了，可以了…” 随着她睁开眼睛，高雨瞳看到车窗玻璃上最后一点儿血迹被雨刷刮干净的样子，不过玻璃上龟裂倒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倒是什么都没看到。高雨瞳此时也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舔了舔下唇，蜷缩着在椅子上歪着身子看向丹：“你怎么来了？” “你前脚刚出门我便到了，博尼说你是突然收到信息赶到小屁孩的学校的，布鲁斯的感觉很差，以防万一，我就敢来了。” “你之前不是有别的事情吗？” 丹扭过头看了高雨瞳一眼，又转了回去，打着方向盘转过了十字路口后，点了点头：“是有些事情，”听他的语气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他自己也立刻岔开了话题，“达西怎么样？你联系一下试试？” 对于他这种逃避的态度，高雨瞳在心里表示了十分理解，所以坐正回去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屏幕碎了一片，“啧”了一声，才将电话拨打出去。 一串忙音之后，便是冰冷的女声提示着“对方暂时无法接听”，在第二遍语音提示出来之前，高雨瞳挂了电话，眉头皱得更紧。 她左右分辨了一下路线后，将右手手掌捂在了自己的右眼上，又和开车的丹交代道：“快些，我怕出什么问题。”说完，她的左手中指和无名指并在了一起，在面前的空气中无声地画着什么。 丹没有搭话，不过脚下的油门已经踩到了底儿。 右眼的虚幻中逐渐出现了家里的样子，达西坐在阳台上，胳膊上停着布鲁斯，虽然看起来一副闲适的样子，可她紧锁的眉头和窗户外的血迹都表明了不少那么一回事儿。 无法听到声音，但看到一头狼的身体撞上自己家玻璃的时候，高雨瞳还是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看起来博尼应当是带着同伴都出去了，可是大白天的，难道他们就不害怕别人发现吗？ 自己家的楼层并不高，只要有心，就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不过很快，高雨瞳就发现了原因。 一道不易发现的光面在阳光下闪着亮光，镜面的世界，这些人连带着自己的屋子，恐怕此时都被达西抛入了镜面的世界，所以才不会有人发现，所以对于那头狼来说，它是被甩到了一楼的墙壁上，而不是高层。 借着红灯的时间，丹扭头看了眼高雨瞳，她的脸色太过正经，弄得他也有些毛骨悚然，几度张开了嘴巴，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进地下车库之前，高雨瞳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野，她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家的方向，确认了想法之后，车库内的黑暗席卷了她的视线。 电梯并没有直接到高雨瞳要去的那一层，赶在丹之前，她摁了下一层的灯。丹不可思议地耸了一下肩：“什么意思？” 高雨瞳一边挽着袖口，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这是镜子外，如果通过电梯过去我们也只能到镜子外面，所以，”她也跟着耸了一下肩膀，“我们得从这一层下。”说着，她还曲起手指扣了扣那个楼层的灯。 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丹还是很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电梯门打开，楼道里一片寂静。 “准备好了？” 走出来后，高雨瞳回头看了丹一眼，冲他扬了扬眉毛，“要注意平衡，不然就会是脸先落地的。” 不等丹点头或是说话，高雨瞳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突然抬高，随后张开，一个巨大的空洞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掌之内，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意思。 无需多言，丹先一步蹿了过去，在高雨瞳跃入其中的同时，一句标准的英文骂街的声音从她头顶的方向传了过来。 高雨瞳就地一个翻滚，才没有踩在丹的脖子上。她站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衣服一边有些无辜地说：“我说了要注意平衡。” 镜中的世界，自然是颠倒的，他们是从头顶过来的，经过镜子，肯定是脑袋冲下。可怜的丹并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所以这会儿只能捂着脑袋，一脸愤愤不平地看向高雨瞳。 可惜后者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怒火，而是立刻跑到了达西身旁：“怎么样？” 他们出现看起来并没有被外面的人察觉，因为圣骑士团的成员和吸血鬼还有他们的狼群们依旧打得难舍难分，达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只是空出一只手臂来揪住了高雨瞳的袖口。 开口，高雨瞳才知道她恐怕已经到了极限。 “特…” 下一秒，达西已经昏迷了过去，脑袋直直地砸在了高雨瞳的怀里。 接住她的同时，高雨瞳已经撑开了这一处镜面的世界，虽然她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可是还是有一只狼差点儿从空中掉了下去。 这样的转换立刻让外面的人意识到屋子里面发生了变化，同时原本遮蔽屋子的镜面也开始破碎、消散，露出阳台上的三个人来。 丹和高雨瞳的出现对于吸血鬼来说无意识一阵强心剂，特别是丹，他的出现几乎可以完全扭转战局。 顷刻之间，甚至连高雨瞳的眼睛都没有跟上他的速度，只有大开的窗户提示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像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丹冲出去第一件事儿就是将离屋子最近的拿非利撕扯地粉碎，虽然这样血腥的场面让高雨瞳难以适应，不过她并没有任何的躲避。 很快，战局演变为了一边倒的形势，甚至博尼已经退出了战圈，他靠在窗户外面的墙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呼噜着头狼的脑袋，举动温柔，如果不是他一身的血腥味，恐怕连高雨瞳都信了。 似乎是知道了这一次突袭的不可能，圣骑士团的背后开始出现光斑，那是他们的通道，即便再不愿意，丹还是没有再抓住一个逃窜的圣骑士的团员。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杀人了 窗外的世界看起来格外的奇怪，高雨瞳皱着眉头却没有逃避。吸血鬼们自发地开始收拾战场，而丹更是直接脱去已经沾满墨绿色血迹的衣服后，才跃进了屋内，他皱着鼻子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然后十分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这实在…太恶心了。” 高雨瞳滑过眼眸飘了他一眼，也抽动了一下鼻子，然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说着，她伸出手，在原本达西的水杯中用小拇指轻轻浸泡了一下，随后又用中指和无名指蘸取了一些水后，弹在了丹的身上。 像是水滴落入了烧干的蒸锅，分量夸张的烟雾立刻从丹的身上扩散开来，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随着不见的，还有那种奇怪的恶心的味道。 他有些惊异地看向高雨瞳，以他对她的了解，高雨瞳是十分讨厌在人类世界使用魔法的，更别说只是为了驱散一下这种令人不悦的味道，这样的行为，令人不解。 面对他过分探索的目光，高雨瞳并没有回应，只是勾起嘴角冲他扯出了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神色凝重。 丹自然也放下心里那些千奇百怪的猜忌，又向高雨瞳靠近了两步：“怎么回事儿？你似乎…还有话说？”自从高雨瞳醒来，丹应该算是接触她最多的吸血鬼，这副风雨欲来前的表情，也并不常见。 并没有更多地去卖关子，高雨瞳收回一直看着窗外的目光，坐在了达西原本的位置上，有些担忧地用手指有顺序地敲击着小桌，微微皱着眉头。 “我在担心温应伦。” 跟着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丹两个手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交握，身子前倾，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虽然我也有我的打算和对他的保护，但是你看，”高雨瞳冲窗外已经收拾的差不多的战场挑了挑眉毛，“他们这简直就是不计后果的自杀式的袭击，目的不过就是让我们暴露在人类的视线之下，或者，”顿了一下，高雨瞳原本墨色的瞳孔在阳光下竟然闪耀着紫水晶一般的光芒，“要我们的命。” 丹皱了一下眉头，并不是很理解这番话，他松开交握的双手摊开后向上举了一下，“说详细些。” “圣骑士团可不是傻子，但现在他们却做着明显亏本的买卖，为什么？” 并没与把话说明白，高雨瞳向后靠在了椅背儿上，左腿搭上了右腿的膝盖，纤细的脚踝骨晃呀晃地，让人忍不住去看。 不过她并没与注意到丹的眼神，依旧陷入在自己的想法之中。 打断她的，是窗户被敲击的声音，“哥哥，魔女大人，那我们先走了。”博尼微微侧身，向高雨瞳展示了一下他们已经打扫完毕的镜中的世界，然后十分绅士地退后一步行了个礼。 随后，双臂交叠在前胸，乌泱泱的乌鸦从他的腰开始向头顶和脚底蔓延，最后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带有獠牙的蝙蝠，身后跟着的，自然是一群蝙蝠。丹先于高雨瞳一步点了点头，黑洞自蝙蝠们的下方出现，他们像是坠落的飞机一般，直挺挺地冲了下去。 直到这个镜中的世界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不属于人类的生物，高雨瞳才站起身示意丹站到自己的身边儿。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丹来了个漂亮的落地，房内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是达西的叫骂：“怎么离开也不说一声！？” 看起来刚刚世界的转换让她从床上掉到了床上，不过听着底气十足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房的门被打开，气势汹汹的达西虽然脸上还有几分倦容，但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嘿，丹，”潦草地打了个招呼后，她转着轮椅来到了高雨瞳的面前，“小屁孩那边怎么样？” 她得到的，却是一个依旧皱着眉头的高雨瞳。达西和丹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出了事情的不简单，达西伸出手来拉扯了一下高雨瞳的手腕，她敏锐地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竟然瑟缩了一下，然后才稳定住情绪地看向自己，似乎是在询问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那边有什么问题吗？”达西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仰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高雨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有一瞬，她分明看到了不应在此时出现的那双眼睛。 咬了几下下唇，高雨瞳拍了拍达西的手腕，等她放开后自己则走到轮椅后方将她转了过去，推到了桌边儿。 等高雨瞳泡茶的过程中，达西和丹隔着一整张桌子，互相用眼神努力交流着。 “她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去接她，没出什么意外？” “有很重的血腥味，我没敢问。” “那你问问啊！” 打断他们的，是高雨瞳突然出现的手，和她手上端着的红茶，分别给个人的杯子里添了热茶之后，高雨瞳在达西和丹之间的位置坐了下来，微微皱着眉头：“有什么事儿，直接来问我。” 两人再一次隔着桌子对视了一眼，达西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又瞟了眼丹才敢开口：“你在小屁孩学校那边儿，遇到什么事儿了？” 其实不用丹说，高雨瞳还没换下的衣服上的血迹和她现在这幅表情，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红糖放入茶杯中发出一声闷响，高雨瞳用勺子一下、一下搅动着那块方糖，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它，仿佛此时此刻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块糖和这一杯茶。 丹想开口说话，却被达西用眼神制止住了，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达西明白此刻的高雨瞳恐怕是在考虑一件她并不是很能够接受的事情，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和她们的等待。 终于，那块糖完全融化在了暗红色的茶水中，高雨瞳举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后，哑着声音开口。 “我杀人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阿伦，对不起啊 毫不气地，达西一口红茶直接喷在了地上，她惊恐得睁大了眼睛，希望听到高雨瞳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在开玩笑，或者别的什么，随便什么都好… 可是，都没有，高雨瞳沉默不语地喝着自己的红茶，脸色差到了极点，但却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她所说的并不是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样。 达西深吸了好几口气，将差点儿涌出喉咙的心脏咽了回去，扶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将轮椅又向高雨瞳的方向转了转：“到底怎么回事儿，”她和丹对视了一眼，“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其实也不是哪个节骨眼或哪个时间段的问题，自从上一次沉睡中醒来后，高雨瞳几乎没有再使用过魔法，更毋庸说去杀人了，毕竟是法制社会，杀了人…是要偿命的。 面对面前这两个人灼灼的目光，高雨瞳叹了口气，想再喝一口红茶，却发现自己杯中已是空空如也，只有白净的杯壁上占有几片褐色的茶叶，就像是血液干了之后的颜色。拒绝了茶壶再为自己添置一点儿的举措，高雨瞳挥了挥手，干脆把自己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推开了，她双臂交叠搭在桌子上，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那个女孩很小，应该是秋力言的…”她抿了一下嘴巴，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一颗棋子，或是一把匕首，我在她身上闻到了那种、那种味道。” 说到这儿，高雨瞳顿了一下，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眼达西，后者立刻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如果她的双腿还能动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从轮椅上跳了起来：“小女孩？他是个疯子吗！！？？” 丹一时之间并没有理解她们两个人在说什么，不过他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高雨瞳，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杀了她，”就算语气再怎么冷淡，达西还是从中听出了她的惊恐和颤抖，甚至每一个字，都是颤抖的，“我…杀了她…”高雨瞳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胳膊里，就像是在逃避这个世界一样，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达西倾过身子，一只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另一只手环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随后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侧颈。 “我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相信我。”她在高雨瞳的耳边轻轻诉说着，声音像是羽毛，飘进了她的耳朵，一直下沉、下沉，最后落在了她的心头上，“我也会那么做的。” 有些无奈地摊了一下手，丹干咳了一声：“咳，谁可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达西一边轻轻拍了高雨瞳的肩，一边看向了丹，语气有些生硬，不过并不是对丹，而是她接下来所说的这些内容。 “那是一种致幻剂，或者说一种…”达西皱着眉头，眼底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复合型的毒品，而且，没有戒掉的可能。当年我们很多同胞被抓住之后，这原本是用在魔女身上的，他们逼迫我们，以此来获取情报。” “就算是魔女，”高雨瞳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也无法用药剂来抵抗，最后的结局都是死亡。” 达西认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杀死她，不过是让她解脱罢了。” 丹耸了一下肩，表示认同了这个说法，“那，为什么她会找上你？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大概他们想让女孩把毒瘾传染给我，”高雨瞳抬起头，她脸上并没有眼泪，只是两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又像是得了癔症的病人，“圣骑士团不愿洗牺牲自己的成员来向我传播这种致幻剂，所以就用了那个女孩，虽然是我猜的，不过我想她和秋力言的关系，恐怕并不简单。”高雨瞳嘟了一下嘴巴，像是自己肯定自己一般，点了点头。 “那，”达西突然坐直了身子，“温应伦呢？他会不会有危险？” 这一次高雨瞳倒是没有像她这么激动，反而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别紧张，他们肯定会对温应伦下手，不然用什么来威胁我？”说着，她甚至苦笑了一下，“希望这次之后，阿伦不会恨我吧。” 以大家需要休息为理由，高雨瞳先是把丹赶了回去，又把达西推到了房，叮嘱她好好休息，随后自己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阳光晒过的床单暖融融的，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高雨瞳先是把全身的衣服从内到外都脱了下来，找了个袋子它们收拾妥当放在了门口后，才拿了睡衣又去了浴室。 水声时断时续，达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她不知是听到的是真实发生了的声音，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伴随着淋浴的水声，哭声像是藏在其中的针，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直到她撑不住沉沉睡去。 冰袋被裹上了毛巾，高雨瞳又从冰箱的冷藏区拿了一瓶牛奶出来，光着脚，走回了卧室。她并没有睡觉，毕竟温应伦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实在太过危险，她无心睡眠，干脆搬出了水晶盆来，想看看此时的温应伦到底在做些什么。 镜中的世界时间流逝的速度和现实中并不一样，高雨瞳用一边左右换着用冰袋敷着两个核桃一样的眼睛，嘴里还吊着牛奶的吸管。 下课时，温应伦从桌子旁边的挂钩上取下了书包，把桌上的东西一把都扫了进去，然后借着张博文伸出的胳膊站了起来：“走吧，先去吃东西，然后去医院看看秋白曼。” 林信原本向提议先去医院，不过在吴鑫和张博文的双重否定之下，还是以一票之差，败给了吃饭党。 地点是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的一家火锅店里，张博文说他们几个五湖四海哪儿都有，干脆就去吃火锅，这样还不牵扯到想什么不想吃什么的问题，自然是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吃饭的时间和地点很快被高雨瞳用微信发了出去，她握紧了手机，有些紧张地又吮了几口冰牛奶，直到盒子里传出因为没有牛奶而“咕噜咕噜”的声音，她才停了下来。 “阿伦…对不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个坏消息 如果有的选，高雨瞳一定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的。 她抬起手臂摸了一把脸上的墨绿色的血迹，现在她的鼻子甚至都有点儿分不出味道来，丹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他会没事儿的，放心吧。” 不仅仅是在安慰高雨瞳，也是在安慰远在家中坐镇的达西，他冲悬浮的那粒眼球微微牵动嘴角笑了笑，虽然只一瞬间，但这也足以让一直绷紧神经的达西能够稍微松一口气。 事情还要从昨天下午说起，当达西被高雨瞳叫醒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窗外只有一点点昏黄的余晖，看起来它令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金边儿似的，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却发现高雨瞳一脸严肃，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 比身体更早一步苏醒的是她的脑子：“温应伦出事儿了？” 高雨瞳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慌，只是墨色的瞳孔越发深邃，甚至像是一个没有出口的黑洞，她抿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他们已经控制了阿伦，在他去送饼干的路上。他的同学…”高雨瞳这一次是咬着自己的下唇，半天才开口，“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逼迫自己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高雨瞳又往床边儿走了两步：“地址我已经知道了，我先去，你召集诺菲勒家族的成员赶来和我汇合。” 这并非是商议，而是上位者对于其下的命令，高雨瞳的表情越发冰冷，脸上甚至像是蒙了一层蜡，看不清楚似的。在达西回应她之前，她已经走出了房门。 好不容易坐上轮椅的达西只来得及看到空间的扭曲和裂变，随后一切恢复了正常。看着高雨瞳窗户上挂着的那个风铃，达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把钥匙，或者说是一个通道的入口，到底是怎样不安的人生才让她必须守着一把钥匙才能睡好呢？ 无数的乌鸦穿梭在它们本不应该存在的高度和地址，不断地给诺菲勒家族的人传递着信息，也给温应伦的室友们带去了一线生机。大概是不想过多地惹是生非，在控制了温应伦之后圣骑士团并没有对这些孩子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只是将他们藏在了下水道里面。 从入口爬去的时候，高雨瞳甚至差点儿忘记给自己增加一层保护。 好在这并不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下水道，虽然窄了一些，好在并没有很脏。抬起手臂轻轻搓了搓食指和拇指的指腹，一小团足以着凉前方脚下道路的光团从高雨瞳的指尖飞了出来，她寻着之前在水晶盆中看到的景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在转过了第三道转弯时，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三个男孩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为了伪装成抢劫，他们身上的财物都被搜刮了个干净。即便有保护罩的存在，高雨瞳还是能够闻到下水道内长期不见阳光后那种令人不悦的味道，她揉了揉鼻子，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像是风油精一样的小瓶子，打开盖子在每个孩子的鼻子下面轻轻点了一下。 最先醒来的，是被压在最下面的林信，还不等他看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咒语随之而来，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最后变得木讷。 吴鑫和张博文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犹豫了一下，高雨瞳还是多了个心眼，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下水道，等到她确认在外接应的吸血鬼已经到了，才冲井下招了招手。 “哦…” 来接应的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她并不是很能接受他们身上的味道，所以动作夸张地用手在脸前面扇了扇之后，干脆直接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我以我家族的名义发誓，我从没…从没…”她的汉语还不太熟练，打着磕绊，后来干脆使用了母语，“this is a enturys rth f surstring!” 对于她的抱怨，高雨瞳也只能无奈地怂了一下肩膀，毕竟她这已经是很斯文的形容了：“你的任务就是看着他们安全回到学校。” 虽然抱怨归抱怨，不过她还是任劳任怨地结果了这三个“木偶”的指挥权，“放心吧魔女大人。”说完，她便重新披上了斗篷，隐去了自己和自己携带着的狼的身形。 看着渐行渐远的下水道三兄弟，刚刚好不容易发生变化的高雨瞳的脸重新变得冰冷，她看了看已经完全没有天光的天空，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她身体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形、被无限扭曲，然后像是烟花棒最后的花火一般，一闪而过，小巷内便空无一人。 吸血鬼的鼻子已经先于眼睛告诉了他们，高雨瞳来了，丹迅速拉开了车门，在高雨瞳钻进来的一瞬间便将油门踩到了底儿。 “怎么办？” 他的问题简单有力，跟在他身后的几辆车虽然距离并不是很近，不过高雨瞳还是看到了那么一两个熟悉的面孔。 娴熟地从拉篮里找出了口香糖塞到嘴里，咀嚼了好几下之后，高雨瞳才开口道：“地址拿到了吗？” 墨镜后猩红色的眼睛瞟了高雨瞳一眼，丹的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探进了自己风衣的内侧口袋，一张只能算得上是纸片的纸被他夹在指尖递到了高雨瞳的面前，上面歪歪扭扭的z文写着一个地址。 “已经进去了。” 丹的声音有些暗哑，看起来回去之后他也并没有休息好。高雨瞳仔细看过之后，食指在纸片上点了点，随后松开了手。 短暂的火光之后，纸张变成了一架纸飞机，像是指南针一般，飞机尖尖的那头正对着车辆行驶的方向。 “我认路。”丹耸了一下肩膀，看着纸飞机有点儿无奈。 高雨瞳并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架纸飞机出神。丹耸了一下肩膀，通过后视镜和爬窝在后驾驶上的头狼对视了一眼后，两个生物同样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还是决定不在这个节骨眼上挑战高雨瞳的耐心。 比车辆更快的是一群乌压压的蝙蝠，等到高雨瞳感受到镜面世界所带来的压迫的时候，一群盘旋在居民楼上空的乌鸦已经为他们指明了方向。 “为什么…”丹有些气馁地送开了自己安全带，“这完全不是…” 他的抱怨还没有结束，高雨瞳已经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小心，”她压低了声音，甚至压低了身体。 周围的灌木丛中越来越近的“兮兮索索”的声音不断包围向他们，坏消息是，后面的车辆并没有跟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近战法师和哒哒木 头狼自己摁下了窗户，然后有些憋屈地从里面跃了出来，显然它也不敢对面前这两个非人类有什么不好的举动，况且它很快也感受到了周遭空气中弥漫的肃杀和恐惧。 人类的恐惧是拥有味道的——哪怕这些拿非利不能完全称之为人类。丹扭动了几下脖子，又抽了抽鼻子，露出尖牙来嘴巴划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可怎么看他的表情都令人瑟瑟发抖。 冲在最前排的自然是拿非利，他们就像是没有痛觉的怪物…这个形容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高雨瞳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们本身就是怪物，哪怕对比于吸血鬼来说，拿非利都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生物。 当他们像现在这个样子挥舞着四条胳膊冲过来的时候，很难忍住不去退开一两步，连高雨瞳都不例外。 她被头狼和丹护在了中间，以确保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提醒仍旧在外面转悠、找不到方向的同伴们，不过高雨瞳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的当务之急反而是先收拾面前这些先头部队，否则之后的战役还没有开始，可能丹和头狼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随着高雨瞳舒张开双臂，她的骨节随着脖子的转动而啪啪作响，像是被一阵黑色的浓雾包裹住了一般，高雨瞳整个人都隐在了雾气之中，随着拿非利的靠近，雾气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就在第一个拿非利挥舞着爪子要碰到头狼的时候，雾气膨胀到了极点。 像是一个气球无声地炸裂开来一般，最前排的三个拿非利被这巨大的冲击狠狠地拍在了地上，甚至有一个拿非利的一条胳膊已经变得扭曲，从伤口处不仅流出了墨绿色的血液，还有刺出的半截白骨。 同伴的受伤和血腥味彻底激怒了这些拿非利，他们嘶吼着，更加不要命地冲了上来。 雾气散后，高雨瞳的黑裙像是从体内生长出来的一般，紧紧地包裹在她的身上，而身侧，是一柄利剑的剑鞘，剑刃本身已被高雨瞳举在了手中。 “哦…”丹还有余力向她的剑表示了惊讶，毕竟作为魔女来说，能看到高雨瞳执剑，本身就是一大奇闻，不过丹知道，她的剑可不仅仅是摆摆花架子而已。原本头狼和丹保护着高雨瞳这样的阵型立刻发生了变化，他们三个互相背靠着背，对眼前的每一只拿非利都跃跃欲试。 鲜血总是可以激发起人内心的某些情绪，也许是恐惧，也许是更糟糕的一些东西，比如杀戮。 随和剑刃的挥舞，高雨瞳的衣服上不停地沾染上墨绿色的鲜血，可是她的裙摆像是有生命一般，吮吸着这些血液的同时，其上的颜色更加浓重，甚至有一瞬，丹感觉高雨瞳已经变为了一团雾气，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剑尖刺了出去，滑过头狼的耳朵，虽然将耳朵尖尖上的毛砍掉了几根，同时也狠狠地刺入了那只拿非利的五、六根肋骨之间，高雨瞳手腕翻转，随后猛然向上挑起，竟然将它的胸膛连带着上面的肋骨全数划开，墨绿色的血液喷溅了头狼一身，它毫不气地扭过头瞪了高雨瞳一眼，可在接触到她的眼神的瞬间，头狼的尾巴不受自身控制一般蜷缩在了身下，那是极度惊恐下，才会产生的肢体反应。 原本在阳光下闪耀着几分棕色光芒的瞳孔，现在只剩下一片漆黑，没有瞳孔与眼白的区别，那双夸张的黑色瞳孔向前在高雨瞳惨白的、沾有墨绿色血液的脸颊上，简直就像是两个能够吸食人魂魄的黑洞。 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慌乱，此时的高雨瞳已经彻底抛弃了作为人类的感觉，也只有这样，当她手中的剑刺穿敌人的胸膛时，才不会有分毫懈怠。 单方面的杀戮并没有维持多久，看起来这些拿非利并不是非常厉害，而原本隐藏在树丛之后的真正的圣骑士团的成员在高雨瞳靠近他们之前，就已经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高雨瞳弯曲手臂，用手肘内侧的布料擦拭着她的长剑，丹也没有闲着，他的背后不断有蝙蝠脱离他的身体，寻着来时的路去寻找那些迷路的狼群和吸血鬼们。 “高…”丹对上了高雨瞳的视线，原本脱口而出的姓名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挤出他的喉咙，丹干咳了一声，低下头以示自己的忠诚，“魔女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现在不仅仅是没有后援，只剩他们两人一狼的情况下，看起来达西也并没有监控到这个地方。 没有回话，隐藏在黑色裙摆下的高跟鞋随着高雨瞳的移动而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丹和头狼对视了一眼，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看起来只有几十米的一条路，一旦真的进入其中后，丹才发现了它的奇妙，灌木丛开始疯狂生长，直到变成了高大两米的树墙，他们就像是迷宫里的几只蚂蚁。 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看着高雨瞳停止的背影和没有分毫黏连的脚步声，他还是选择相信高雨瞳，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闯入其中。 预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原本面无表情的高雨瞳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已经转过了十四个转角，按理说无论如何都应该走出了这片迷宫，可面前再次出现的分岔路口很显然，并没有印证她的想法。 第一次，在迷宫中高雨瞳停下了脚步。 丹和头狼都在她身后一步的距离处停了下来，他们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打扰了高雨瞳的思考。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高雨瞳突然冷哼了一声，随后动作麻利地拔下来自己的一根头发，头发被她搓揉在两只手掌之间，随着咒语的完结，一团蓝色的火焰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而这团火，看起来正是她刚才思考过后的结果。 高雨瞳抬起头大致确认了一下方向，这一次她不再按照迷宫的路径来走，反而是面向着一堵树墙，径直走了过去。 随着她的靠近，那团蓝色的火焰燃烧地越发剧烈，甚至远远高过了面前的树墙，当火舌舔上树墙的一瞬间，一种令人极其不悦的尖利的声音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连头狼都忍不住趴下来，用前爪摁住了自己的耳朵，想以此来躲避这种声音。 就像是指甲滑过黑板一样，丹皱紧了眉头，看着逐渐枯萎、坍塌的树墙，暗自祈祷这些哒哒木识趣一点儿，不要再让高雨瞳继续这种可怕的行为了。 第一百二十章 镜中世界的通道 火焰像是目标坚定的巨人，向着高雨瞳决定的方向勇往直前，非但在烧毁哒哒木的过程中它没有缩减，反而随着越靠近那栋楼，火焰越往。 高雨瞳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残忍的笑容，她伸出的手臂微微回缩了一下后，再次全力推了出去！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丹也看到那团火焰穿透最后一层树墙后，火舌舔上了楼房的边缘，像是在地上便径直炸开的烟花，又精彩又令人恐惧，而这样的结果正是高雨瞳想要的。 虽然无法看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透过玻璃窗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但高雨瞳依旧挺直了后腰，眼神睥睨。即便身处劣势，她也不认为对方能在自己手里讨到任何好处。 “走。” 她言简意赅地命令道，不过丹瞬间便移步到了她的面前：“要不，等一等博尼他们？这儿可只有我们两个人，要面对…”他抬起手臂，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的那一栋楼，“这么多人？” 头狼有些不悦地蹭蹭丹的手背，对他将自己排除在战斗力之外有些不悦。 高雨瞳“啧”了一声，这一路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无奈的笑容：“我们必须得去，温应伦被控制地越久，他脑海中被篡改的记忆就越难修复。” 末了，她抿了一下唇：“我不要求你一定与我同…” 低着头的高雨瞳的肩突然被丹轻轻砸了一拳：“说什么呢？我当然会陪着你，哪怕只有我们两个。” “呜…”头狼对于丹对自己的视而不见用实际行动的表示了不满，它选择抱一个更粗的大腿，于是在丹这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它已经同头顶的软毛去蹭了高雨瞳垂在身侧的手背。 高雨瞳笑了一下，干脆像摸狗一般在它的头顶上呼噜了一把，然后拍了一下它的后背。 “走吧。”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硬冷，反而更像是和朋友在对话。 穿越这个迷宫的方法比想象中要简单，丹打头阵，而头狼跟在最后，被强制性夹在中间的高雨瞳则密切关注了周围的一切。树墙随着他们的穿越开始慢慢愈合，不过高雨瞳并不担心，这一路上都有她留下的味道，以博尼的业务能力，凭借着这些气味找到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直到迷宫内所有的树墙都处在他们的身后，高雨瞳才悄悄地吐出了一口肺中的浊气。 虽然她的嗅觉没有吸血鬼或者狼族那么敏锐，不过圣骑士团成员的身上那种令人不悦的味道，她倒是一清二楚。抽动了几下鼻子，因为幅度太大，连丹都转过了头：“怎么了？” 高雨瞳冲面前大门的方向扬起了下巴：“他们就在这里面，我闻到了他们的味道。” 丹点了点头，正准备一马当先地冲进去，不过这次换高雨瞳一把拉住了他：“稍等一下，这可是镜中的世界。”说着，她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截白骨，然后手掌用力将它摆成了三节，“以防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个可以让我找到你们。” 丹将骨头放到了贴身项链的暗阁里，而属于头狼的那一块则被高雨瞳直接塞进了它项圈下的空隙中，又仔细地用绳子固定在了上面，以防脱落。 “进去之后，”高雨瞳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毕竟这样的战役她也很多、很多年没有参与过了，“恐怕我们就要各凭本事了。” 确认过眼神，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还是按照先前的顺序，丹第一个走了进去，紧接着是高雨瞳，最后是头狼。 果然，即便前后只差了一步的距离，高雨瞳进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丹的身影了，而且周围所有的一切也都发生了变化，这可不是普通的居民路会有的装修风格和室内格局。 面前这… 高雨瞳有一瞬的愣神，不过又立刻反应了过来，躲过了第一只冲过来的拿非利，并且利落地砍断了他的一条小细腿。 空旷的大厅，远处旋转的楼梯，还有周围墙壁上的壁画，这一切的一切，都和当年魔女们所住的城堡一模一样。不知道这是为了迎接自己而特意准备的礼物，还是什么人的恶趣味，对于这种行为，高雨瞳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 她不想跟这些用语言无法沟通的拿非利多说什么，一口气还没有喘顺，她便双手握住剑柄直接冲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只跌坐在地上不能动弹的拿非利。 意料之中的斩杀。 可是随着高雨瞳不断向楼梯的方向靠近，她发现围攻过来的拿非利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变得更加灵活，也更加有杀伤力。 刚刚只是一个错肩，高雨瞳的胳膊便被狠狠地挠了一爪子，黑色的指甲立刻让她的衣服和皮肤都被划开了口子，不过血液并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被那件仿佛长在她身上的衣服吸收了进去。 “啧。”高雨瞳砸了一下嘴，显然对于对方划破自己这件事情十分不满，这一次她的剑不再是光洁的，上面反而萦绕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周围的空气随着它的膨胀、收缩而不断扭曲变形。 一直躲藏在最后一只拿非利突然站了起来，它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年久失修的铁门发出的惨叫：“滚开，碍事的家伙。”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一点儿也不像是一只只拥有两条小细腿的拿非利，高雨瞳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剑，同时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面对接下来的硬仗。 另一边，丹和头狼显然没有这么高级的待遇，他们一前一后，通通掉入了泥潭之中。 “哦…”丹的第一声抱怨还没有说出口，紧接着砸下来的头狼让他连呼吸都停滞住了，“shit！”他毫不气地骂出了声，同时一边将头狼从自己的身上赶下去，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属于现在的人类世界，干枯的花草，还有泥泞的地面，和周围破损的玻璃，还有头顶明晃晃的玻璃穹顶，丹有一个大胆的假设，恐怕…他们在进入那个大门的时候，就已经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他站起来甚至来不及去看看自己的衣服被泥水祸害成了什么样子，便快步往出口的方向走去，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那恐怕现在的高雨瞳已经是凶多吉少。 唯一的好消息是，镜中的世界，也只能传递到镜中的世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意外总是难免滴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十数次的坠落感让丹的感觉越来越差，当他们地十五次坠落到一处破旧的小屋内的时候，不仅仅是丹，连头狼都摇摇晃晃了两步之后，干脆直接倒在了地上，舌头耷拉出了嘴巴，活像一只拆家拆累了的哈士奇一般。 当然，现在他们俩谁都没心情嘲笑谁，毕竟，丹也好不到哪儿去。 “起来，哥们，”丹把头从膝盖上抬了起来，然后伸出腿，用鞋尖揉搓了一下头狼距离他近一些的那只后退，“我们、我们得去找到高雨瞳，和她汇合。” 哀嚎归哀嚎，头狼还是认命地爬了起来，同时抖了抖全身的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没有精神。 丹也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活动了几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和脚腕，强制性地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呼，准备好了吗，”说着，他低下头，看了眼已经压低身子随时准备冲过去的头狼，点了点头，“加油，加油！” 虽然口号喊得很不错，不过这一次坠落后的地方，仍旧不是有高雨瞳所在的那个大厅。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让他们休息，没有丝毫的犹豫，丹重新转过身子，再一次向着那个漆黑的洞奔跑而去，带着同样表情坚毅的头狼。 即便是踩着高跟鞋的高雨瞳在这一只拿非利面前，也只是像一个半大的木偶一般，拿非利动作夸张地挥了挥拳头，高雨瞳保证，如果被这个跟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拳头砸中，恐怕掉的就会是自己的脑袋。 唯一的优势就是，她的手里还有剑，而看起来这只拿非利会是这一群拿非利的首领，当它走上来的时候，其余瘦小一些的拿非利都退到了战圈之外，不知道是怕自己被误伤到，还是怕自己影响到首领的发挥。 活动了几下肩膀，高雨瞳一脚前、一脚后地重新站好，即便地上那些黏糊糊的墨绿色的血液让她感觉很糟糕，不过从她的表情中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大约睥睨众生，便是这种感觉。 显然，这样的眼神立刻激怒了拿非利，它像黑猩猩一样咆哮着，上面手臂中的右手和下面手臂中的左手同时出拳，一个砸向高雨瞳的脑袋，另一个则冲着她的胯骨就拉了。 挑起眉毛的刹那，高雨瞳没有丝毫犹豫，她见剑立于胸前，高高跃起的同时借用腰腹的力量将两条腿收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篮球，从两个拳头中间的距离中翻滚了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高雨瞳还是感觉自己后颈微微发凉，就地一滚站起身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后颈，果然，除了汗水外，她还摸到了有些粘腻的、温热的血液。 如果刚才不是按照习惯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恐怕就不是后颈被挂破一块皮肉这么简单了，被那条看不见的细绳划短的，就应该是自己的脖子了。 血液总是可以激发人的动力，高雨瞳扭动了几下脖子，甚至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次，她不再单纯举着她的剑，反而是空出了一只手来。 “杂碎！” 拿非利的第二拳接踵而至，这一次是直接冲着高雨瞳的面门和腰腹，她偏头躲过第一拳的同时，空落落的手突然展开成掌，硬生生地接住了冲着她的肚子攻来的第二拳。 肩膀处，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可是在堪堪划出一道并不浅的口子之后，那条看不见的细绳却怎么也无法向下了。并且，拿非利感觉自己的第二只攻出去的拳头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虽然无法看到，但血液在血管管内被冰冻、凝结的感觉，却立刻传递到了它的脑子里。 随之而来的，是从他的手掌内侧开始蔓延向上的一条冰凌的生长之路，借着不多的日光能够看到，给冰晶提供这条路的，正是他手中的那条细线。 拿非利也不恋战，看到秘密被戳穿，立刻双腿用力向后跃出，将自己和高雨瞳分开，同时两个拳头重重地砸到了一起，将上面那些冰晶全数抖落到了地上。 可是这已经没用了，高雨瞳勾起一边的嘴角，用手指摸了摸自己肩头的血，伸出舌尖来轻轻舔舐了一口后，忽然发出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就像是直接将声音塞入了这些拿非利的脑中一样，相对瘦弱的几个已经忍不住用所有的手去捂住耳朵，甚至闭上眼睛以此来阻止这种对于它们而言，可怕的笑声。 为首的拿非利倒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看起来它的“部下”被这么玩弄，他也没有什么感觉。 高雨瞳再一次活动了脖子，拿非利手掌中互相牵扯的线已经被冰晶染上了颜色，虽然只有一半，不过也足够她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压低的身子和弓起的后背，高雨瞳就像是一把拉满了弦的弓，将自己直直地发射了出去，目标，自然是为首的那个拿非利。 当她的剑碰到细线的同时，拿非利立刻知道坏事儿了，刚才的冰晶这一次不仅仅是顺着细绳生长出来，甚至因为温度的问题，已经和高雨瞳的剑黏连到了一起。 它匆忙之中出拳想击飞高雨瞳，却恰恰露出了自己相对柔软的腹部来。 手掌长出冰刺，即便不向前，那些锋利的冰凌也在自顾自地生长着，几乎就只是短短的一两秒，拿非利感觉到它们不仅刺穿了自己腹部的皮肤，甚至刺穿了自己的内脏，高雨瞳抬起腿狠狠地踹了它的胯骨一脚，将冰凌和自己的剑收了回来，拿非利虽然没有飞出去，可是直接躺倒在自己对手的脚下恐怕更为丢人吧。 咒语的吟诵需要时间，拿非利想躲开，可当它往后蹭了几步的时候，突然，之前高雨瞳进来的那个巨大的黑洞再一次发生了扭曲，先是一个巨大的黑影被扔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人形的、泥泞的生物，从里面也滚了出来。 拿非利发出了一声惨叫，不过第二声却是先飞出来的那个黑影发出的。 “嗷呜！！！！” 大概是疼极了，头狼干脆四肢并用将丹推了下去，随后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 不仅仅是其余的拿非利，连被打断咒语的高雨瞳都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一看丹，又看了看正在给自己舔着毛发的头狼，一时之间脸上甚至都做不出合适的表情来。 看样子，肠子都从那个伤口处被压出来了的拿非利首领恐怕连一点儿生还的余地都没有。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能改变你就只能成为你 这样完全意料之外的情况是高雨瞳在睡梦中都绝对不曾见到过的，她眼中墨色像是潮水般退去，随后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而搞笑。 环视周围，那些拿非利恐怕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个个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般，狰狞着表情，却又不敢上前。 还在状况之外的丹一边揉着快被摔成八瓣的屁股，一边呼噜了一把头狼的后领毛，带着几分戒备看向周围的这些拿非利们：“到底怎么回事儿？”在他的询问声中，高雨瞳听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或者说是一阵，完全不同的声音。 一群人，乌泱泱的脚步声。 她立刻转过身看向那个巨大的台阶，果不其然，以西装革履的秋力言为首，还有个别高雨瞳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圣骑士团成员跟在他身后，在这群家伙里，高雨瞳看到了那个她一直在寻找的身影。 温应伦。 他胳膊上的石膏已经被取了下来，从他走路的姿势能够看出来，虽然还有些别扭，不过恐怕骨头上的伤已经被这群人张作主张地治好了。 高雨瞳暗暗啐了一声，活动了几下脖子，丝毫不准备和这些人多做交流，压低了身子直接冲了上去。 他们的反应也很快，虽然没想到高雨瞳连跟他们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但上来就是杀生的剑，确实也是他们不曾想到的。 可这些人终究和浑浑噩噩的拿非利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即便丹和头狼在高雨瞳的高跟鞋声中已经反应了过来，可冲上来的时候，高雨瞳胳膊上还是挨了一刀，不过从她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受伤对她有什么影响。 在两个人的保护之下，秋力言好整以暇地倚靠着楼梯的木制扶手，点烟的同时偏过头瞟了眼底通红的温应伦一眼：“魔女大人，”他吸了口烟，然后将冒着红光的烟夹在手上十分享受地吐出了一口浅白色的烟雾，“就算你带回去，也只会是一个为了自己母亲复仇的机器，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您，”秋力言动作夸张地挥舞了一下双手，“根本不用在乎他的生死。” 可是看起来秋力言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高雨瞳，她的脚尖踩在圣骑士团成员脆弱的脊椎上，借由这具身体作为跳板，高高地跃起，狠狠刺穿了冲过来的一名成员的喉咙。 头狼则更为直接，它不再去扑腰那些向着高雨瞳攻来的人，反而将她扫荡开的敌人压在身下，让他们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对于这个样子的高雨瞳，丹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小心地戒备着，同时帮助高雨瞳清除着她前行途中的障碍，手指上像是野兽一般锋利的指甲和沾满血迹的獠牙，都是这些圣骑士团成员的噩梦。 可是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后退，不知道是该说他们有坚定的新年还是该嘲讽他们的自不量力，哪怕高雨瞳的剑已经被砍出了缺口，可每一个能够站起来、能够攻击她的圣骑士团成员们都不曾畏惧过。 “我很奇怪，”秋力言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放到嘴边儿又吸了一口，然后随意地将烟蒂弹到了地上的一摊血污中，“为什么魔女大人，却只敢拔出她的剑呢？” 话音刚落，高雨瞳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压力从她的头顶直直地落了下来，即便看不见，她也能够感觉到这股压力。 她飞起一脚先是将丹踹了出去，她自己被砸在地上后顺势向外翻滚了两圈，看看逃出了这个范围，地上甚至被挤压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的坑洞，高雨瞳全身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迅速爬起身直勾勾地盯着一步步正在走下台阶的秋力言，眼神冰冷。 丹已经带着先一步躲开的头狼绕到了高雨瞳身旁，他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坑洞，“这是怎么回事儿？”就算圣骑士团的人再厉害，魔女的魔法他们也是不应该学会的，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真实地讲述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秋力言，获得了这样的能力。 高雨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眼球内重新弥散开了一片黑色，随着眼白的消失不见，她周身开始凝结起黑色的小型飓风，吹动着他们的和脚下尸体的衣摆。 对于这种不入流的魔法，秋力言显然十分不悦，他皱着眉头突然一把提起了跟在他身旁的温应伦的脖子：“你宁愿用全部的能力保护一个人类！区区一个人类！！”他的怒火已经不可抑制，狠狠地摇晃了几下后，秋力言在温应伦被自己掐死前将他扔到了地上，“都不愿意看看我们，看看我！！！为什么！！？？” 随着怒吼，他的后背开始伸展出像是利爪一样的手掌，又像是被扒光了羽毛的翅膀被涂满了沥青，看起来特别恶心。 高雨瞳毫不气地冷笑了一声：“圣骑士？不过也是个和恶魔签订契约的，肮脏的生物。” 虽然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以秋力言为中心蔓延开来的那种摄人心肺的恐惧，就连他一个吸血鬼都能够感受的到。 “你只是个魔女！你怎么敢！”仰仗着这双黑色的翅膀，秋力言将自己悬在了空中，随着翅膀每一次扇动，都会掀起一阵腥臭的风，“怎么敢，和伟大的利未安森为敌！！” “利…”丹想重复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不过显然是失败了，“他说的那是谁？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高雨瞳的注意力才刚刚从艰难爬起来的温应伦的身上收了回来，她有些呆愣地“啊”了一声，显然，对于秋力言的警告，她根本就没听到耳朵里。这样的态度已经彻底激怒了秋力言，他干脆撕扯开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西装上衣，像是示威一般，伸出手，刚站起来的温应伦感觉下颌骨自下而上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扣住，甚至将他整个人提到了空中。 “看着我！特蕾莎，你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秋力言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带着碳火烧过后的闷响，像是直接从胸腔内发出来的一样：“你只能是，利未安森的手下败将。” 丹挑了一边眉毛，他有些担心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高雨瞳：“他说的那个什么安森，到底是谁？” “魔王，真正的，地狱的魔王。” 在丹看不见的方向，高雨瞳的额头上滑下了一滴冷汗，显然她似乎正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疼痛似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圣骑士团的成员，竟然是恶魔的奴役，这简直就是最大的一个笑话，可是高雨瞳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利未安森，那是远远超脱于魔女的存在。 高雨瞳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将侧肩靠在了丹的肩膀上，不过此时她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趴跪在秋力言脚下依旧死死盯着自己的温应伦，那个眼神自从这件事情开始后，高雨瞳在梦境中已经见过很多次，每次都会被从梦中吓醒，带着一背的冷汗和再也睡不着的神经。 “他会没事儿的，放心吧。” 听到丹忽然轻松了很多的语气，高雨瞳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丹撞了一下她的手肘，让她顺着自己的眼神看过去，此时，高雨瞳才注意到在阴影之下隐约有一处反光，再仔细去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颗眼球。 蓝绿色的瞳孔恐怕是高雨瞳这段时间以来见过最漂亮的颜色了，她不动声色地微笑了一下，自然被那颗眼球看在了眼里。 另一边，好不容易重新找到高雨瞳的达西立刻给一直在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几人领了路，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焦急：“快些，不然特蕾莎恐怕顶不住了…” 倒不是完全忌惮于利未安森，如果是全盛时期的高雨瞳恐怕倒是应该反过来，对方会害怕她才是，可是现在这种特殊时期… 秋力言显然是知道了什么，他脚上的力气再一次加大，本来还能直起上半身的温应伦生生被他踩得怕了下去，那张带着憎恶的脸立刻染上了墨绿色的血污，看得高雨瞳心口一阵发酸。 可是更可怕的，还是秋力言接下来所说的话。 “我想看看，你为了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冻结空间？还是凝结时间？” 高雨瞳后背滑过一道道的冷汗，几乎把她身上的衣服都要浸湿了一般，她张了张嘴，连下唇都有些发抖：“你敢动他，我就会杀了你。”这不是威胁，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既定的事实一般。 可秋力言依旧毫不在意的样子：“我的力量，要解开你的控制，简直不废吹灰之力，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他的声音赫然放大甚至在整个大厅内产生了可怕的回音，丹忍了又忍才没有抬起手臂去遮住自己的耳朵。 “你可以试试。” 甚至，高雨瞳的眼神都没有一刻是真的落在他身上的，高雨瞳只是看着温应伦，纯黑色的眼眸内，读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就只是简单地看而已。 她这样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秋力言，他一边挥动着肉瘤一般的翅膀，一边指挥着更多明显强装了许多的拿非利向她攻击。 刚才一只的时候高雨瞳都有些吃力，现在虽然多了丹和头狼为她护住死角，可以下十来只强装的拿非利冲上来的时候，高雨瞳心底里还是擦过了一抹凉意。 躲避开最先扑向自己的那一只，高雨瞳试着压低身子不去和这些高大的拿非利正面对抗，而是找寻机会砍断他的双腿，毕竟再如何进化，这种先天性的劣势都应该是不可能更改的。 不过，显然她想错了。 她的剑虽然有个别地方卷了边儿，可连续砍了两次都没有砍断一条拿非利的腿这件事情还是让高雨瞳吃了一惊。她没有抬头去看这只拿非利的表情，而是立刻双腿弯曲猛然向后跃起。 在她的双脚离开地面的同时，一记猛拳已经很很地落了到了她之前站的地方。 头狼看准了时机甩开口中本来咬着的拿非利的胳膊，同样也高高地跃起，借用自己身的力量让高雨瞳停了下来，落地后她们两个同样是就地一滚，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 无论是人还是狼，在这样的地方倒下，必定意味着死亡。 “怎么办？”仰仗着自己的利爪，丹恐怕是现在唯一能够真的和这些拿非利对抗的人，他“呸”了一声吐掉刚才进到嘴里的腥臭的血液，也迅速靠到了高雨瞳身边儿。大约是因为害怕丹的爪子和利牙，拿非利并没有立刻再扑上来第二次。 可是只是短短的一次交锋，看起来高雨瞳这一方要明显惨烈地多，她的衣摆被撕扯掉了一块，露出伤痕累累的左腿，在大腿外侧甚至有两条血痕此时还在往外渗着血。 高雨瞳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双脚依旧是一前一后地站立着，看不出来这样的伤口对她有什么影响。但同样的，即便眼睛无法随时看到，可温应伦不时发出地类似于野兽呜咽的声音，还是随时牵动着她的心。 “这…”丹尖尖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这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扭过身子一把抱住了高雨瞳，翻滚出去的同时还用双腿把头狼夹在了自己的双腿间，两人一狼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滚到了左侧一直拿非利的脚下。 显然在场的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可是随之而来的汽车的轰鸣声却让他们再也不需要明白。 接连三辆汽车带着黑雾直接通过入口冲了进来，甚至车身上还带有一些尖叫着的哒哒木，它们的树枝挠着汽车的窗户，这声音让丹的汗毛再一次竖了起来。 头狼一边儿从他的两条腿之间缩出了脖子，一边有些嫌弃地用舌头舔湿爪子顺了顺领子上的毛，毕竟这些车上可还有别的狼，看到它被一个吸血鬼用双腿夹着？它不要面子的吗？ 车门打开，最先出来的并不是狼，也不是吸血鬼，反而是一把把小型机枪！？ 高雨瞳才抬起来了上半身又一次被丹捂着脑袋摁了下去。 在不断枪击和子弹掉落的声音中，高雨瞳突然想到了最近看网络解压的时候看到过的一句话：功夫再高，也怕菜刀。 这些血肉横飞的拿非利的尸体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显然，秋力言并没有想到明明已经如此隐蔽了，为什么这些该死的杂碎还能够找到这里，他动作扭曲地瑟缩了几下脖子，暂时召回了他手下的圣骑士团员们，毕竟拿非利是不值钱的，可是每一个能站在这里的团员，都是对他而言更为无价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过来把丹和高雨瞳扶了起来，同时也十分夸张地对他们身上的味道表示了嫌弃。 大约是心情突然放松了下来，高雨瞳甚至抬起手在那位白净的女吸血鬼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现在我们一样了。” 场面当下发生了转换，携带着他们的狼群的吸血鬼们还不气地向圣骑士的成员们展示着他们的利爪和獠牙，几乎能够想到当这些东西真得碰到皮肉的时候，该是怎样的痛苦。 “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也不是什么君子 “谈？”秋力言大概是被她如此轻松的态度激怒了，他脚下用力地捻了几下，让温应伦在他的掌控下发出了一声、声的惨叫，“你凭什么跟我谈？！” 相比于他的气急败坏，高雨瞳现在简直就像是个最典雅的女王——虽然衣服脏了些，她抬起手向后勾了勾手指，立刻有吸血鬼意会地跑到某一辆车的后面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拖出来了一个很大的麻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塞了很多东西一样。 袋子被拖到了高雨瞳的身边儿，丹接手了这个袋子，并且将上面的扎口放开漏出了里面东西，最先出现的是艾浮的脸，然后是她蜷缩在一起的四肢，脸色惨白，身上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渴，不过奇怪的是她的脖子上虽然有很多血块，却看不到那条致命的疤痕。 秋力言有几分不解，不等他开口，高雨瞳便先一步用膝盖撞了撞艾浮的后背，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艾浮猛然睁开眼睛抬起了头，不用的是她的瞳孔此时剧烈收缩着，并且在灯光下像是红宝石一般闪耀着光芒。 “你们！”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秋力言，而是距离他们更近一些的一位圣骑士团的成员，他长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丹活动了几下脖子，拎着艾浮的后脖领就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仔一样：“濒死的状况下，无论什么信仰都会崩塌，哪怕是对你，”他带着讥讽的表情，看着秋力言，另一只手绕到艾浮的勃颈上在她原本应该有一个深至喉管的伤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而我们，才是救了她的人。” “准确地说，是我。”博尼上前了一步，优雅地鞠躬行了个礼，“说实话，圣骑士的血真的…”他故意做了个厌恶的表情，随后又舒展开了眉头，还伸出舌头来舔舐了一下自己的尖牙，“不顾现在，她闻起来就好多了。” 当时高雨瞳之所以敢那么大胆地直接去抹艾浮的脖子，正是因为确认了博尼正在自己附近，哪怕是这样可怕的大量失血，只要拥有吸血鬼的初拥，那么对方也会变成吸血鬼，甚至还可以让她戒掉已经成瘾的毒品，毕竟那些东西只对普通的人类才会有影响。 看着秋力言的脸色像是达西画完画后杂乱的调色板一样，高雨瞳的心情瞬间好到了极点：“交换，用她来交换温应伦。” “做梦，”只听声音都能感觉到秋力言恐怕把自己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一个连妓女都不如的东西，凭什么来交换？” “凭什么？”高雨瞳忽然露出了一个可怕的微笑，她绕到还有些懵懂的艾浮的背后示意丹和博尼分别从左右两边固定住她的肩膀和胳膊，然后双手伸展开来拢在了她两侧太阳穴附近，“凭什么呢…”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两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向外拉扯着，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艾浮的脑子里直接拖出来一样，惨烈的嘶吼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大厅，很多圣骑士团的成员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可是这一切还在继续，更多的东西被从艾浮的脑子里剥离了出来，慢慢灰色的浓雾聚集到了她的头顶，虽然有些扭曲，但依旧能够分辨出来应该是市内的某一个建筑。 “哦？”看起来这个地方的发现让高雨瞳也有些意外，她偏了一下脑袋，笑眯眯地看向秋力言，“她还陪你去过哪儿？一个能够用毒品控制的可怜的少女，你还带她去过什么地方？” “在这些地方之中，”高雨瞳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厚重，虽然并不尖利却像是一把锯子在每个人的脑中割裂着他们的神经，哪怕是秋力言的额头上也落下了大粒大粒的汗珠，“哪里，又会是你们的聚集地呢？又有多少圣骑士的杂碎隐藏在这些地方？” 秋力言脖子上的血管和青筋都暴露了出来，他甚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想要逃避。 “为什么，”他看着面前慢慢爬起来的温应伦，又看着此时眼珠全数变为黑色的高雨瞳，能够清晰感觉到的是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无限地流失，“为什么…” 那是他偷取的，高雨瞳原本留在温应伦身上为了掌控他的时间而留下的魔女的法力。 像是驱散烟雾一般，高雨瞳摆了摆手，那些扭曲的记忆又回到了艾浮的脑子里，丹和博尼适时地松开了手，艾浮就像是一块无法支撑自己身体的没有经过油炸的无骨鸡柳一般，软绵绵地跪坐在了地上，甚至需要依靠着高雨瞳的腿，才不至于躺倒在地上。 高雨瞳并没有动，此时此刻她眼中所能够看到的，只有嘴唇紧闭、脸色惨白的温应伦，随着他一步、步地靠近，她眼中的墨色也慢慢退散开来，当温应伦伸出手来锁住她的脖子的时候，高雨瞳却只是用稍微干净一些的掌心轻轻抚过了他的脸颊。 “辛苦了…” 低语之后，立刻有吸血鬼上来将温应伦从高雨瞳的面前拉开带到了后面，高雨瞳低着头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与平常别无二致的一片平和。 “艾浮，还给你，不过别想着杀死她，毕竟吸血鬼现在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杀死的了。”高雨瞳弯下腰在艾浮的头上抚摸了两下，像是在和什么小动物临行告别一般。 她们的离开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拦他们，恢复魔法的全盛时期的高雨瞳，他们任何人都不想送死。 偏过头，高雨瞳用余光最后一次看了眼瘫倒在地上的艾浮，心中默念了一句“抱歉”，万全之下，只有这个样子她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敢来闯到这里，夺回她的温应伦。 想到这儿，高雨瞳把头低了下来，被注射了镇定剂后开始昏睡的温应伦正枕在她的腿上，表情舒缓。 第一百二十五章 醒不来的梦境 房间里只剩下达西和丹，他俩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自己的轮椅上，看着坐在床边儿的高雨瞳。 达西实在忍不住，拍了拍丹的肩，让他把注意力往自己身上放一放：“什么情况？怎么这个表情？” 她会这么问也没什么奇怪的，对于高雨瞳和吸血鬼群们的监视在他们离开那个镜中世界的时候就结束了，所以回来的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达西还真是一无所知。原本以为关于温应伦的问题算是完美地解决了，可是看着高雨瞳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丹瘪了一下嘴巴，两边嘴角向下变成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他这会儿也不敢太大声，只能往达西的耳边凑了凑，原本停在桌子上的布鲁斯也跳到了达西的手上，扯着脖子想去听听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上，那个小孩突然醒了，发疯一样去掐特蕾莎的脖子，”丹一边说着，一边还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咙处的软骨夸张地上下滑动了一次，“你们看，”顺着他手指轻点的方向，达西和布鲁斯都发现了，在高雨瞳的脖子上有一整圈红色的痕迹，前窄后宽，确实是被人的手掐了之后留下来的印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醒了，她也吓坏了，然后我就听到那个小孩说了句什么要她血债血偿还是什么…” 丹有些混沌地挠了挠脑袋，“我也没听清，特蕾莎就让他昏睡了过去，然后，”他又一次耸了耸肩膀，“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看着高雨瞳的侧脸和微微弓下去的后背，达西点了点头，如果是这个样子，那她就十分能理解了，为什么回来的时候高雨瞳没有立刻解开自己加注在温应伦身上的禁锢，而是一直坐在他的床边儿发呆到现在。 正当她十分考究地看着高雨瞳的时候，她突然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地后背，扭过身看看丹，似乎对他还留在这里有几分惊讶：“你怎么还在这儿？” 面对她的疑问，丹张了一下嘴巴发出了一个长长的单音节：“呃……”然后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那我，现在回去？”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显然他已经愣住了。高雨瞳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牵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她挑着一边眉毛，表情夸张地将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这个样子，不难受吗？” 她说得时候，丹低下头也看了看自己，这才明白高雨瞳是什么意思。 相比于已经换过衣服后，只是头发上脏了一些的高雨瞳，丹简直就像是一个从泥堆里滚出来的脏小孩一样。他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双手像是多余地一般，拍了拍上衣，又拍了拍裤子，“我，我担心你，所以…” 高雨瞳点了点头，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没事儿，达西会陪着我的，你还是赶紧回去换洗一下衣服，然后看看他们吧。” 虽然今天吸血鬼们没有什么太严重的损失，但受伤总是在所难免的，作为主事儿的，丹现在不在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所以高雨瞳才会赶着让他快些回去。 “好吧，”丹拍了拍手，“看来这个地方暂时是不欢迎我了，那过几天，我再来看你。”说着，他走到了床边儿，拉开窗户后又冲达西点了点头，随后就像来时一样，双手环住自己，一阵扭曲空气的旋转之后，巨大的蝙蝠已经出现在了窗户外面。 高雨瞳站起来冲他摆了摆手，直到天空尽头再也看不到那个黑点后，她才伸手关上了窗户，重新坐回了床边儿。达西转着轮椅有些担心地靠了过去，轻轻拍了拍高雨瞳的肩头：“别担心，可能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也说不定呢。”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高雨瞳就像是一个电池耗尽了的木偶一般，将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我明白，但是…达西，他在车上看着我的那个眼神，我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十分难过。” 不是惊恐，也不是害怕，只是难过。 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还藏有这样的情绪，但是在温应伦用那种眼神看着她、掐着她的脖子的时候，她却发现了。 脖子上的印子早就不痛了，可高雨瞳总是不自觉地想去摸它，而且她总觉得那些红色的印子是发烫的，像是随时要将她烧毁了一般。 安抚性地抚摸了几下她的后背，达西只能报以同样的、长长的叹息，“没事儿的，亲爱的，”她低下头，亲吻了一下高雨瞳的后颈，“先去休息吧，让他也好好休息一下，你们都太累了。” 关于时间的禁锢暂时还不能解开，因为高雨瞳现在无论是精神状况还是身体状况都有些糟糕，倒不如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说。 她显然也明白达西的意思，并且接受了这个提议：“我去洗个澡，睡一觉，你…” “不用管我，”达西尽量让自己微笑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自然一些，放松一些，“今天我不走，陪着你。” “谢谢你…”高雨瞳一边站起来，一边在达西的肩膀上拍了拍，现在她实在无力再去表达什么，只想好好冲个热水澡，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当身体完全浸泡在浴缸中的时候，高雨瞳感觉自己从灵魂都开始得到了升华，她的身体不断地向下滑，直到水没过了鼻子，才愿意用手臂支撑着坐起来一些，然后再往下滑，再坐起来… 氤氲的水汽让人感觉困倦得厉害，高雨瞳从里面站起来的时候差点儿跌倒，还好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她晃了晃脑袋，却让眼前看到的一切更加晕眩。 想着最后再去看一眼温应伦，高雨瞳吹干了头发之后换上了秋天的睡衣，光着脚，轻手轻脚地拐进了温应伦的房间。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子里也没有开灯，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达西已经回了房，所以暂时屋子里就只有她和温应伦两个人。 高雨瞳再一次坐在了床边儿，手掌轻轻抚上温应伦的脸颊，眼神中藏着的情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不过困倦很快再一次席卷了她，一边揉着干涩的眼睛，高雨瞳一边轻声向温应伦道着晚安。 可就是在这样的温情时刻，高雨瞳突然感觉到脖子上被狠狠地锁住，睁眼去看，面目狰狞的温应伦已经坐了起来，双手正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传统和传统的不同 比起脖子上的疼痛和无法呼吸的肺部的灼烧感，最先刺痛心脏的反而是温应伦的眼神，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一点儿光华都没有，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任何情绪在其中都会像蜡烛一般被无情地熄灭。 “杀了你…” 他的嘴巴微微开合发出的声音无法听得仔细，不过高雨瞳还是从中听出了对自己的恨意，即便知道是假的，心口处不断涌起的酸楚却是真的。心，应该是真的碎裂开了，不知道多久，这伤口才能愈合。 有些颤抖地抬起手，睡衣宽大的袖口落了下来，露出了骨节分明的惨白的小臂，在透过纱窗的月光之下看起来就好像是石膏雕刻而成的一般。高雨瞳将手掌摊开先是在温应伦面前虚空地抹了一把，随着五指的变化繁琐的咒语也一起流传到了他的耳中。 高雨瞳的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疲乏和颤抖。 最后，掌根轻轻地点在了温应伦的额头上，就像是一个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一般，他奋力睁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但终究是抵挡不住那种从内而外的困倦，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很小的插曲，高雨瞳这么安慰着自己，同时握着温应伦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拉了下来，然后搂着他的后颈让他重新躺回了床上，随后把他的手臂也放回到了被子里面。 做完这一切高雨瞳并没有立刻离开，她反而又在床边儿坐了下来，挨过眼前一片冒着金星的晕眩感后，将手落在了温应伦的耳侧，拇指和食指温柔地搓揉着他的耳垂。 “睡个好觉吧。”轻声的，像是哀求一般，随后她的指尖点上了温应伦的额头，“睡个好觉吧…”这一次，黑色的光芒在皮肤与皮肤接触的地方一闪而过，原本还皱着眉头的温应伦翻动了一下身子，倒像是真的进入了沉沉的睡眠一般。 看着他留给自己的后脑勺，高雨瞳无声地苦笑了一下，一时间她的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受，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疲乏，想要好好休息。 “晚安。” 第二天最先醒来的竟然不是达西，而是高雨瞳，因为昨天头发没有全干就睡了，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高雨瞳给上面抹了几把水，好让它看起来不是那么凌乱，不过脖子上新增加的两个勒痕还是把达西的问早都吓回了肚子里。 “紫……”达西先是往她的方便比划了一下，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昨天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看情况，却不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况且，达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怀表，“已经快十点了，小屁孩还没醒来？” 一边盛奶油蘑菇汤，高雨瞳一边抿着嘴巴点了点头：“是啊，还没醒。”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自然而然地回避了达西的第一个问题。不过，显然达西并不是那么好哄骗的，她推着轮椅干脆停到了高雨瞳的旁边，挡住了她的去路：“你的脖子，”再一次伸出手指，这一次因为距离的缘故，能够立刻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哪里，“怎么回事儿？” “嗯…”短暂的停顿之后，高雨瞳还是把昨天睡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达西，“…就是这个样子了，他…”耸肩的动作掩饰住了她微微颤抖了一下的身体，“又一次攻击了我。”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对于这样的疑问，高雨瞳只能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知道该去哪里找答案。” 她绕过了达西，将所有的东西分别摆上了桌子，然后率先坐了下来，甚至还用指节敲击了几下桌子：“快来吃饭，然后我要离开一趟。” 她说得是离开，而不是出去一下，达西立刻抓住了其中的不同，不过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也许高雨瞳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会是她们的钥匙也说不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睡得很好的关系，达西后来还自己去厨房添了一次汤，切成小段的烤香肠配上酸甜口的酱汁，立刻让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早餐结束，高雨瞳把碗碟收拾起来后并没有直接去洗，反而径直离开了厨房，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么着急吗？” 高雨瞳头也不回地摆了一下手：“早去早回，这会儿他们估计刚刚醒来。” 和这些生活在东方的明显现代化了很多的人不同，西方的吸血鬼贵族还保持着昼伏夜出的优良传统，虽然对于他们而言，阳光早已没有什么伤害，就算十字架也不过是个装饰而已。 但贵族就是贵族，他们一直秉承着自己的血统，并且为之骄傲。 当高雨瞳重新步入这片曾经十分熟悉的土地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撒满了正片大地，面前的铁门缓缓开启，像是在对她发出无声的邀请一般。 拎了拎复杂的长裙的两旁，高雨瞳行了个礼，随后一辆马车从远处呼啸而来，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马和马夫都是一身黑衣，没有露出一点点皮肤，不过从帽子下能看到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眸。 “高贵的，尊敬的，魔女大人，”马车的车门被从里面拉开，声音也是从其中黝黑的伸出传出来的，“特蕾莎.戴维斯，欢迎您的到来。” 一只萦绕的黑雾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虽然看不清楚，但能够感受到他曲起的手指和向上的掌心。高雨瞳再一次行了礼，伸手搭上了那只看起来根本不属于人类的手臂，迈步走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的走过，道路两旁的灯火被逐个点燃，越来越多的马车或老式的汽车开始穿过那道大门，显现出他们本身的样子。 甚至还有马匹，纯黑的，一点儿杂色都没有那种。 对于久未见过的这一切，高雨瞳的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即便知道这古堡里住着的是自己最为亲密的挚友，却还是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大约真的是离开太久了，竟然对这样的生活有些不习惯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传统和变革 吸血鬼的宴会，总是看起来格外…好笑，并不是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吸血鬼就一定是睡在棺材里，或者是必须有骷髅头，必须有很多惨白的蜡烛，除却桌上一杯杯鲜红的血液之外，这儿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上流社会应有的样子。 毕竟，他们自称为伯爵，肯定要有些伯爵的派头。 特蕾莎的到来让整个大厅都沸腾了起来，百年来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诺菲勒伯爵张开了双臂，即便知道她不是单纯来参加这一次的宴会，他还是十分喜悦。 已经有些陌生的英语口音让特蕾莎突然有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在没有人会过多地留她，毕竟，魔女即便和吸血鬼的关系再近，他们依旧是不同的种族。 简单地问候和打过招呼后，立刻有一袭黑裙的侍女过来给特蕾莎引路，能看得出来，她眼神里也有一些藏不住的羡慕，毕竟，能够像个正常人类的魔女，总是会被一些女性的吸血鬼以一些奇怪的理由羡慕着。 比如说现在，在特蕾莎第三次看向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甜品时，侍女便用小盘子给她取了一块过来：“请随意吧，毕竟这些就是给您准备的。” 除却血液，任何事物对于吸血鬼来说都是致命的，所以这里的一切，恐怕都是给特蕾莎的，除非今天的宴会上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人物会来。 “嗯…”特蕾莎刚发出第一个声音，那名侍女便立刻弯下了腰，等待她后面的话。 许久没有被这么照顾过，特蕾莎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她的脸上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今天，还有什么别的人要来吗？”她说得是别人，侍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往她的耳边凑了凑：“是的，还有几位和伯爵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们也会来参加这场宴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特蕾莎点了点头，毕竟，和某些人物的联系是从上、上个世纪开始，吸血鬼家族就会有的传统。 她又吃了半块华夫饼，过甜的枫糖浆实在让她有些不适，最后喝了几口冰水，算是简单解决了一下自己的早餐。 不到十分钟，会厅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首先进来的便是文森特，他身后跟着的人虽然特蕾莎并不认识，不过他们腰上的配枪倒是十分显眼。没有特意介绍她的身份，这让特蕾莎十分感激，毕竟魔女作为远古的存在，甚至很多相信吸血鬼的人都不怎么相信魔女的存在了。 落座后，文森特优先询问了特蕾莎的来意，他们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伯爵对于自己远方亲戚应有的关心一般。 “我需要去镜中看看，只有你这里还保存着唯一完好的那面镜子。” “是因为伊娃的孩子吗？”文森特抿了一口杯中的血液，“他的事情丹和我说过一些。” 特蕾莎原本也没有想要隐藏什么，她点了点头，又靠近了一些，“他的脑子现在就像是被混入了致幻剂一样，可是我和达西那里现有的存书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 “所以你想通过镜中世界回到古堡，去看看那里是否有解决的方法。” 无声地点了点头，对于他的直白，特蕾莎表示能够理解，毕竟这个想法无论在谁看来都太过疯狂了。 不过文森特并没有劝她：“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 “是的，”特蕾莎轻轻点了点头，眼下微微的黛青色看起来也并不会让她显得憔悴，“我必须这么做。” 冲侍女摆了摆手，文森特低声和她交代了几句之后，推开一步，向特蕾莎行了个礼：“那么，祝您一路平安。”随后，侍女按照指示将特蕾莎带出了会厅。 走廊上，随着她们越来越深入，周围能够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回响在整个走廊中的便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高跟鞋的脚步声了。 很快，一个完全不符合周围环境的栅栏门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特蕾莎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来时的路大约是个下坡吧，从她现在所处的位置看出去，只能看到最后几个亮着的走廊两侧蜡烛。 侍女并没有继续靠近，她远远地向栅栏门的方向行了个礼，又抬手示意特蕾莎再向前走些，直到里面传出齿轮“咔哒、咔哒”的声音来，侍女已经悄然地退了出去。特蕾莎在这个空间内伴随着齿轮的旋转甚至能听清自己微弱的心跳，很快，一个声音从栅栏门到了另一侧伴随着煤油灯的光亮一起传递了出来：“您好，魔女大人。” 门打开的声音甚至比这个老人的声音更为沙哑，特蕾莎走进去后，栅栏门便在她的身后合住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来，特蕾莎依旧对这个地方没有太多的好感，毕竟，这里曾经沉睡过很多自己同类，再也醒不过来的那种。 “安，好久不见。” 即便年老，安的样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包括他无法分辨出男女的声线，一切都和几百年前一模一样，作为吸血鬼他同样不会衰老，只是因为他成为吸血鬼的时候，已经是这把年纪了。 他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一路上，周围所有的一切随着煤油灯的移动都展现在了特蕾莎的眼前，虽然无法确定，不过她还是发现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比如这个，鬼胃袋，它看起来更加干瘪了，恐怕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阳。 还有这个，特蕾莎的指尖拂过，上面的灰尘清晰可见，白龙的心脏，甚至瓶子里面的龙血都所剩无几，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照顾过它们了。 “现在的吸血鬼，已经不相信这些了，”领路的安适时地停下了脚步，将煤油灯移过来了一点儿，让她能够看得更清楚一些，“他们相信枪炮，相信杀戮，却已经不相信魔法了。” 安还保持着诺菲勒家族应有的样貌，也许不是那么英俊，但至少是真实的，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当年特蕾莎的出现使整个诺菲勒家族的每一个吸血鬼都沸腾了，因为借助魔女的力量，他们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可以得到与同类一样俊美的外表、健硕的身材。只有安，他在角落看着特蕾莎，仿佛在看着一个会带来变革的瘟疫，可是最终，他依旧无力阻止。 没想到几百年后，同他一起站在这里的，却是她。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一样的世界 没有再给她更多恋旧的时间，安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煤油灯，光在周围的物体上形成了一个扭曲的范围：“马上就到了，你要找的东西。” “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安说到，同时脚下已经迈开了步子，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生锈的蓝龙的骨架，还是抬起已经有些酸胀的小腿跟了上去。 果然，就像安说的，他们很快便到了特蕾莎要找的东西前面，甚至她有些怀疑之前安停下来就是为了让她多看一眼那些陈旧的收藏，也许是因为某些奇怪的情怀吧。 那是一个边缘有些被烧焦了的梳妆镜，不过即便已经变得陈旧不堪，却依然能够看出来曾经它是多么的精致，应当是被放在一个采光很好的房间里，每天清晨伴随着阳光为少女照亮每一天的心情。 特蕾莎的指尖轻轻抚摸过它的桌面，灰尘将她的指腹都染成了灰色，不过没关系，拇指和食指的指腹轻轻搓揉之后，灰尘变为了一个微弱的光源啊，悬浮在空中，紧接着，她将整个手掌都悬空停留在了梳妆台的上面，上面的灰尘像是受到了那个微弱光源的召唤，开始上升，并且不断凝结。 很快，除却被烧焦的地方，基本上已经能看出这个梳妆台原本的颜色了。 “谢谢，”特蕾莎转过头，向安表达了谢意，同时也微微躬身，“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就可以。” 有礼貌地拒绝了他无声的陪伴后，安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他点了几下头，除却骨头的响动还有他略显疲惫的声音：“我就在那儿，”他冲更深处指了指，“我希望你忙完了，我们可以一起喝杯热可可。”不用特蕾莎的回应，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特蕾莎行走进了黑暗之中。 煤油灯的消失让那些灰尘凝结而成的亮点成了唯一的光源，不过特蕾莎并没有珍惜它们，而是随意地拜了拜手，看它们重新变为灰尘，四散地消失不见。 黑暗中，她的瞳孔颜色不断变深、不断扩大，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到眼球完全被黑暗覆盖之后，特蕾莎活动了几下脖子，像一条冬眠后刚刚苏醒的还有点儿僵硬的蛇，由双手开始，再到头，慢慢滑入和镜中。 境内的世界，一切都被停滞了下来，包括喧嚣的人群。 黑色的蛇支起上半身，吐着芯子扫视过神色各异的人们，发出“嘶嘶”的声音，随后不再左顾右盼，一心向着浓雾之下的古堡前进。 这个样子的古堡，特蕾莎已经很久没看到过了，她一边扭动身体一边发散着思维，尽量减少自己的动作给整个镜中世界所带来的扭曲和变化。 古堡的大门时紧闭着的，不过这并不会难倒一条不过女性手臂粗细的、滑不留手的蛇。 她找到了一个缝隙，并且钻了进去。 进入里面后，明显能直观地感觉到雾气薄了很多，和外面相比，这里就像是被太阳提早唤醒了一般。 既然是蛇，特蕾莎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看起来就很不舒服的楼梯，转而攀上了扶手，像一条真正的蛇一样盘旋着，一直到达了三层。 光洁的地板，还有彩色玻璃的窗户透出的阳光，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 在紧闭的大门前，特蕾莎停了下来，原本她是想用蛇的身体来打开这把锁，不过…即便用力抬起头和躯干的一部分，她还是没有办法勾到那个拉环，更别说打开它。 吐了吐信子，她在原地攀了起来随着蛇的躯体的收紧，她从脚开始显露出了人的形态，自然周围的空气发生了一次扭曲，不过只持续了几秒钟，看起来特蕾莎对它们的影响并不大。 随后，这个沉寂了数百年的门环，被轻轻地叩响了。 “哒哒，哒，哒哒哒。” 完全意料之外的声音，不过特蕾莎并不惊讶，毕竟这么久过去了，也许这些东西在镜中的世界早已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 进入其中，书们至少还都规规矩矩地放在原位，她走上前推了一下梯子，还好，滑轮还保持着它的功能性，即便是一个力气并不是很大的女性也可以推动。 不过特蕾莎并没有着急，她先是环视了在巨大的书房内环视了一圈，确认一切都没有变化之后，才重新走到了梯子旁边。滚轮滑过轨道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档的房间内形成了回音，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稳住梯子，特蕾莎弯下腰将裙子的抽带拉起，让前摆提高到了膝盖向上的位置以方便攀爬。 最上面的书看起来都十分有年代感，取下来的时候真的是需要小心谨慎，不然一不小心，就觉得厚重的图书要散架了一般。并不需要下去，特蕾莎直接在架子的最上面坐了下来，寻着记忆翻到了图书后半部分的内容。 繁琐的咒语和鬼画符一般的法阵，就算是特蕾莎也需要用手指点着薄脆的纸张一点一点地过去。 一本书翻完了，并没有找到她要的内容。 接下来的三本也是一样的。 特蕾莎爬下梯子的时候，眼神还停留咋上面，她记忆中关于大脑和致幻剂的一部分就应该是放在这里的，图书也没有缺失，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双脚踩到地面上的时候她忍不住趔趄了一些，伸手扶住架子的才没有摔倒。 低低咒骂了一句后，她还是认命地重复起了之前的动作，推架子，继续往前。 直到翻阅到一本连封皮都有些破旧的书的最后几页时，坐在架子上的特蕾莎终于露出了今天一来第一个笑容，松了口气的同时，一直提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无论如何，至少方法已经有了。 她仔细将书读过几遍后，还是放回了远处，毕竟对于这样的镜中世界，任何细微的改变都可能引发崩塌。然后是将梯子推回远处，做完这一切，特蕾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书房外面，确认锁好门后，她抬起手臂原本想立刻离开，可是阳光下，那扇门就像是在发着光一样迷惑着她，让她不自觉地不断靠近，再不断靠近。 第一百二十九章 热可可和草莓、棉花糖 直到手抚摸上了冰凉的把手，特蕾莎全身颤抖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些什么，这扇门…是曾经阿伦的卧室。 她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片刻过后，特蕾莎的额头上一紧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知道自己应当直接离开，可是手却无法真正离开这个把手。情绪的波动显然也影响着这个世界，周围的空气开始发生更为剧烈的扭曲，甚至传出风声过后的呼啸。 触电一般，特蕾莎猛然收回了手。 刚刚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此时还躺在床上无法真正苏醒的温应伦。紧接着又退了好几步，特蕾莎一边深呼吸一边不断用双手搂住自己的上半身，努力克制着发抖的恐惧。 她几乎是踉跄着、一直退到了走廊的另一侧墙壁旁边，冰凉的墙壁和略微粗糙的触感都在试图唤醒着她的精神，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去想那些会令人崩溃的事情，否则这个世界也支撑不了多久。 “呼…”特蕾莎有些瑟缩地环视着周围的已经用肉眼可见的被扭曲了的时空，越想深呼吸反而越感觉肺叶中一点儿气体也没有留下，“冷静下来…”她将脑海中所想的说了出来，随后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冷静下来…”到了最后，特蕾莎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突然之间她发现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各种情感像是火山喷发一般从她的心头涌动着、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甚至剥夺走了她呼吸的意志力，特蕾莎不得不坐到了地上，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腿，吸气时甚至喉咙会发出尖锐的声音，光听着就让人十分焦虑。 “冷静下来！！！” 她的怒吼就像是一个开关，一瞬的寂静后，所有的一切开始颤抖，包括脚下的地板，墙壁上的油画，还有走廊尽头柜子上的花瓶。 特蕾莎的大脑很清楚地明白这个地方已经待不下去了，可是她的双腿都在发抖，甚至无法站立起来。 努力两次无果之后，特蕾莎只能再一次扭动脖子，先是剥皮一般从头开始变为了蛇。 不断地扭动着身体，逃出古堡后，她狂乱的心跳和越来越浅的呼吸依旧没有好转，这一次没有手去捂住她的耳朵，尖利的风声就像是不间断的惨叫，一直响彻在她的耳边。 “再快些，再快些…” 土地的坍塌比想象中要快，甚至特蕾莎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回过头去看，她的尾巴总是会悬空，一旦停下来等待她的自然会是无尽的坠落。 出口就在眼前，她奋力扭动着身体，像一条真正的、逃亡的蛇一般。 突然，特蕾莎感觉自己双手一暖，右手的手腕随即被什么东西握住，并且给予了她一个向前的力量，在土地的崩塌到最边缘的位置之前，她被拉扯出了镜子，同时身体也恢复成了人类的形态。 骂了句英文后，特蕾莎第一个反应是看向镜子，雾气冲洗能从四周弥漫起来，看样子在那个世界崩坏的最后一秒，有人拉扯出了自己。 虽然方式不太友好。 她想站起来，可是发软的双腿和被磕痛的后腰显然都不允许她这么做，安抄着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在煤油灯下看成狡黠：“你可真是…太狼狈了。”他甚至还向特蕾莎的背后递了个眼神。 特蕾莎伸手向后摸去，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她的掌心一直传递到了心头：“shit！”顾不上疼痛，她几乎是直接跳了起来！ “看在梅林的面子上，为什么这种东西，”她脸上的嫌弃都快要漫出来了，“还会在这里？” 安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至少你没有压碎它。” “够了，”光是想象，特蕾莎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快别说了。”她一边揉着要，一边打量着在无法思考的魔婴的脓包旁边，刚刚搁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想，那是凶狠的鱼人的胡须？”她打了个响指，指尖泛起了光，自然能看到光源下胡须的尖端，还好自己刚才是摔在了中间凸起的那一节上面，如果是摔在了最后…特丽莎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站直了身子。 看她终于感慨完了，安冲自己小屋指了指：“现在，我想你需要一杯热可可？” 刚刚在握住特蕾莎的手腕的时候，安就感觉到了她极度病态的体温，那绝对不是变化为蛇后受到影响而降低的温度，甚至有一瞬间，安以为以为自己握住的是一块冰块。 小小的炉子上有一个精致的小锅，即便盖着盖子特蕾莎也听到里面“咕嘟、咕嘟”的声音，还有旁边放着的新鲜草莓和棉花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少女的下午茶一样。 显然，这些东西安并不能吃，他都是为自己准备的。 怀着感恩的心，特蕾莎不仅坐了下来，甚至还决定忘记刚才安把自己甩到无法思考的魔婴的脓包旁边这件事情。 木桶勺为她盛出了一杯热可可，沙发的坐垫也十分柔软，这一切都让特蕾莎感觉自己的心跳不再那么狂乱，“谢谢你。”喃喃了一句，她已经抿下了第一口热可可，大概是种温暖的甜品的力量吧，特蕾莎感觉从喉咙开始，她的整个食道和胃都充满了温暖的可可香味，随后，它们扩散到了全身。 特蕾莎干脆脱掉高跟鞋将双腿弯曲，整个人都坐在了沙发上面，她弓着背用叉子叉好草莓，然后用它蘸取杯中的热可可，再送入口中。 和想象中一样好吃。 “看起来，你过得不错。” 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沙哑和疲乏，却也有一点点藏在里面的欣慰。 “比当年离开的时候，看起来好多了。” 吃了第二块棉花糖的特蕾莎彻底放松了下来，她像一只没骨头的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 听到安的话，她第一个想到的并不是陪伴了自己这么久的达西——这可不能让她知道，而是那个自己照顾了十八年的、总被他们叫做“小家伙”的人。 温应伦。 第一百三十章 时空的衣柜和未曾见过的法阵 “不再多休息一下吗？” 对于她如此快地就要离开，安感觉有些惋惜，他双手交握放在身体前面，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伯爵希望你可以等一等他，你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弯腰穿着鞋子的特蕾莎很轻地微笑了一下，因为低着头，安只能听到一个轻轻的气音，“不了，我亲爱的，我们总是有很多时间，”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和灰尘，“可是我的小朋友现在可没有太多时间了。” 安有些惋惜地摊开双手，抿了一下嘴巴，“好吧，那代我向达西和博尼问好，哦，对了，还有丹。” “当然，我不会忘的，”已经走到门口的特蕾莎扶着门框回过了头，“你也好。” 比起来的时候，她的脚步声轻巧了很多，无需穿过复杂的地下室，这里有一个更为便捷的方法可以让她快速回去，还不需要面对外面那些年轻的、新鲜的、对自己充满了好奇的吸血鬼。 衣柜的大门被打开，安并没有完全离开房间，他依旧提着那一盏老旧的煤油灯，里面的烛火摇曳着，像是挥动着的告别的手。借着他的光晕，特蕾莎最后一次回过了头，她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柜子里，身体微微前倾着，头却转向了安的方向。 最后一次，她向他点了点头，带着浅浅的笑意，然后毫无留恋地踏入了衣柜，大门在她身后关上，短暂的黑暗之后便是能够将灵魂都扭曲了的坠落的感觉。好像身体被放在宇宙之后又被施加了一个无限向下的力，她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不让自己发出太过可怕的声音。 不过急促的呼吸声依旧让周围一些迷失在空间通道中的奇怪的生物蠢蠢欲动起来，它们伸出触手或者爪子，想要抓住她，却都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挡住了。 安心的同时，特蕾莎将自己蜷缩地更小了一些，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甚至后背的肌肉因为这个动作而被拉扯地非常疼痛，可是比起身体上的痛，她更害怕通道之外那无穷无尽的时空。 看着刺眼的绿光闪过，整个地下室不再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安细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退回了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 他并没有急着去收拾桌上的杯子和碟子，没吃完的草莓和棉花糖，还有已经只剩下一层干涸的底儿的热卡卡，他想让这些东西多停留一会儿，它们依旧散发着食物的香味，好像这个样子，就能够让他感觉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似的。 无尽的生命总是被人们所渴望的，可是无尽的孤独，却是这渴望被达成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重物砸在床上的声音几乎把达西吓得都能从轮椅上跳了起来，她有些担心温应伦，这会儿正在他的房间里翻着一本儿粉红色封面的。她一边转着轮椅，一边招呼布鲁斯先一步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呃…”面前的这一幕让布鲁斯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它甚至觉得自己应该退出去，假装没有看到面前的场景才是最好的选择，“魔、魔女大人…” 它落在床边儿，一侧的翅膀折到胸前行了个礼，下一秒，它就被高雨瞳从自己脑袋上掀下来的裙摆捂了个严严实实。 “这到底…”达西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巨大的裙摆罩在了高雨瞳的头上，掀开之后她的头发因为静电儿又竖起了好几撮，看起来实在有些狼狈，“你看起来…” “滑稽？”高雨瞳这个时候注意到了裙摆下扭动着的一个小鼓包，这才拎起厚重的布料让布鲁斯能够呼吸上新鲜的空气，“可笑？” 看着整齐划一地点着头的一人一鸟，她气馁地放下了正在整理着头发的手，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我没有从门铃过来，而是通过…衣柜，你知道的，”她又耸了一下肩膀，“诺菲勒家族的衣柜实在太古老了，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 比如说让被传送的人屁股先落到了地上。 不过还好是床上，否则她身上的青紫色又要增添几块了。 短暂的打趣之后，达西还是将话题引回了正道儿上：“怎么样，你都看到了什么？” 既然高雨瞳能回来，而且看起来她的脸色还算不错，说明她肯定是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否则不会短短离开大半天就回来了的。 果然，高雨瞳一边脱下繁琐的衣裙换上舒服的家居服，一边点了着头：“先试试看吧，之后的事情，我还需要跟你商量一下。”说完，她走到达西背后转动着她的轮椅，“先来试试看吧。” 再次进入温应伦的房间，可能是因为一直没有开窗透气，屋子里面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闷的味道，高雨瞳先皱了皱鼻子，埋怨道：“等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去洗澡。” 轮椅上的达西用手指蹭了几下鼻子，对这个决定表示了十二万分的赞同。 浅绿色的小碗里已经被放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枯萎了一半的狗尾巴草，木偶的毛发，洞穴蜘蛛的粘液和爪子，还有未成年的死灵的脊椎，以及最后滴入的，魔女的鲜血。 用鱼人的牙齿将这些东西都搅拌均匀后，按照记忆中的图样，高雨瞳开始在床上画出法阵。坐在一旁的达西连大气都不敢出，那是一种她可能根本没有见过的法阵，繁琐的曲线和极其生僻的咒语无不显示着它的特殊和邪恶。 在某一人身上将时间逆转，或者剥夺某一段时间从他的身上，这样极其高阶的咒语和法阵，就算是在古堡常住的那段时间，也不是她可以接触的内容。 没有足够的能力，只会被魔法所控制。 这是高雨瞳很久以前时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 仅仅是描绘法阵，高雨瞳的额头上已经挂起了一层汗珠，每画几下，她就要用袖口抹一把额头，要小心汗水滴入法阵中会导致它的兴致和作用发生变化，也要小心汗水一不小心会毁了法阵。 直到最后一笔，碗里的所有材料都被使用干净，最开始画出的一笔和最后画出的一笔完美融合后，达西才敢上前仔细观察这个法阵，同时她抬起手把毛巾递给了高雨瞳：“真的可以吗？” “这只是第一步，”高雨瞳擦了一把脸后，干脆把同样湿漉漉的脖子也擦了一把，“我说了，做完这些我还有事情跟你商量。” 不知道为什么，达西总觉得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可这也正是让她感到十分担心的一点。 第一百三十一章 桔黄色的秋天 站在床尾，一身家居服的高雨瞳怎么看着怎么和这个房间都搭配不到一起去，不过现在达西并不能关心到这些，床上翻着风的法阵和高雨瞳掌心像是要藏不住一样的光，才是她能注意到的所有东西。 连布鲁斯都因为紧张而敛起了双翼，停在达西怀里等着一双绿豆大小的、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雨瞳看。 即便没有身着魔女的长袍，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她的能力。 当她的魔力慢慢被从温应伦的身上抽离出来，黑色的小型飓风的末端开始向她的胸膛冲了过来，只是短暂地停滞呼吸后，高雨瞳便接纳了它们。夹杂着几许血腥味，还有温应伦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一切似乎都在向预想的方向发展，正当达西准备长舒一口气的时候，一直平平整整躺在床上的温应伦突然坐了起来，整个人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脖子，又去捂自己的胸口，好像要阻止高雨瞳将魔力从自己身体里面抽走一般。 达西有些担心地坐直了上身，刚刚平顺下来的呼吸又一次变得谨慎了起来。 不过看起来高雨瞳对他这样的行为已经早有准备，她甚至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随着魔力被不断抽出，温应伦已经不再能够直挺挺地坐着，他向后侧倒着，只能通过胳膊来支撑着身体，可是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高雨瞳的脸。达西在侧面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可高雨瞳却看得明明白白，又是那种眼神，又是那副神情，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匕首，随着魔力的回笼也一并刺入了她的胸膛。 当最后一点儿黑色的飓风裹挟着整个屋子里最后一点儿寒气进入高雨瞳的体内，一直被压制的法阵猛然爆发了起来，它的每一条纹路都刺出黑金色的光芒，已经瘫软地躺在里面的温应伦想遮住眼睛，却无能为力。 他感觉到骨骼和肌肉像是在逆向旋转，每一个关节处的疼痛都提醒着他现在他的处境。对于他而言，这个时候才是最痛苦的，没有高雨瞳的魔力的压制，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任由脑海中的记忆支配的人偶，他看着高雨瞳，一心都是要杀之而后快，而应该藏于其中的温情，却一丝不剩。 好在这样的时候没有持续太久，从法阵刺出的黑色的极光开始随着法阵的旋转而扭曲，逐渐它们形成了一个牢笼，就在速度到达极限的时候，突然一切又停滞了下来。法阵内外变成了两个世界，法阵外，达西和高雨瞳都担忧地看着温应伦，而法阵内，少年的时间却已经被完全停滞。 下一秒，法阵开始疯狂地逆转，而其中的温应伦则像是个羊癫疯的病人一样，不断地瑟缩着四肢和躯体，却又无处可躲。 这样的法阵效果连达西都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从担忧变为了震惊，这是真正的，将某个人身处的时光完全逆转的法阵，应该是…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才对。 “克罗诺斯的手指。” 当一切偃旗息鼓，高雨瞳踉跄了一步径直坐在了地上，她的后背靠在墙根，双肩随着呼吸而起伏着，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克罗诺斯的手指。” 轮椅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十分怪异，达西停在了高雨瞳是身边，俯下身子去抚摸了几下她的发顶，忽然就红了眼眶。 “疯子，”带着哽咽，她轻声责骂到，“你简直就是个疯子，就为了一个旧友的儿子，你…”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床上已经传来了被褥被翻动的声音，温应伦坐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显然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深深地看了一眼达西，高雨瞳用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扶着她的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去洗个澡吧，你…”她的表情带着几分玩味的嫌弃，“都快和酒糟子一个味道了。” 温应伦想反驳，可是他把袖口凑到鼻子前闻了两下，立刻便在脑子里同意了高雨瞳的说法。 “我去洗澡！”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高雨瞳讪笑了一下，终是忍不住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了两声，那架势仿佛是要把心肺都一并咳出来了一样。 摆了摆手，高雨瞳挡开了达西伸过来要给自己拍后背的手：“先收拾这儿吧，”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和疲倦，好像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一样，“我可不能继续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下去。” 还能开玩笑，就说明还没有糟到那种程度。 拉开了窗帘，下午的阳光已经没有了午间的咄咄逼人，不过对于很久未见过阳光的高雨瞳来说，这样暖软的温度正是刚刚好的。她想了想，又拉开了窗户，虽然一时间涌进房间的冷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过下一瞬，秋日空气中甜腻的香味，似乎让她胸腔中的刺痛感都得到了舒缓。 床单，被罩，连同针头套，通通都被扔到了门外，在柜子里高雨瞳弯着腰翻找着，她想找一床适合秋天的色彩的床上用品，这样无论是看着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觉得舒服一些。 “你觉得这个颜色怎么样？” 从达西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高雨瞳的后脑勺和上半部分的后背，还有她高举的手，和手里拿着的一床浅橘黄色的布料，看起来应该是整整齐齐的四件套。 “嗯…”达西先是眨了眨眼，让自己的眼神从虚无的状态里清醒过来，随后目光的焦点落在了高雨瞳的手上，她先是点了一下头，随后才赞同了她的看法，“还不错，就这个吧。” “好嘞，”一边撑着腰站了起来，高雨瞳一边把这些东西扔到了床上，不过看起来她并没有准备动手的意思，“让小兔崽子洗完澡自己换，咱俩出去坐着休息吧。”说完，她就真的一马当先走出了这个房间，达西愣了几秒，又看了看被扔在床上散开了一些的四件套，有些不明所以地和布鲁斯对视了一眼，还是转着轮椅跟了出去。 阳台上，透明的小茶壶中已经加好了红茶和热水，高雨瞳正在点着小蜡烛放到下面镂空的底座中。 她逆着光，冲达西笑了笑，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悲伤。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她先一步坐了下来，依旧是面对着达西的方向，“问吧，我都告诉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人生的选择其实有很多 杯底儿和糖块碰到一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合着走廊深处浴室里传出来的水流声，高雨瞳甚至忍不住像只没睡醒的猫一样，又向椅子里侧缩了缩，半眯着眼睛，看起来无比的安逸。 倒像是心里面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一样。 这反而是达西最为担心的一点，她绷紧了身子，有些掩饰地用茶杯挡了挡嘴角，抿了口茶，才想起来没放糖，苦得厉害。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经过这件事儿，达西确定高雨瞳恐怕不会继续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今天回来的时候虽然她已经很累了，可一双眼睛却一直炯炯有神，眼底盖不住的红血丝都映着心气儿，活像是得了什么癔症的病人，看起来可怕极了。 不过达西只觉得她可怜，甚至心口一度像是堵了一口气似的，到现在这会儿都没缓过来。 相比之下，高雨瞳的安逸简直就是格格不入，她把捧着茶杯吮了一口后，放回了搁在腿上的托盘中，带着几分笑意看向达西：“我想，带他回去。” “回、回去？”达西一瞬间有些磕绊，她不知道高雨瞳所说的回去和自己所理解的回去是不是一回事儿，不过她总是试着往好处去想，“你是说回哪儿？法国？还是英国？”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高雨瞳看着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的达西，干脆伸出手臂将她的手松松地握在了自己掌心，身体倾斜着靠在椅子一侧的扶手上，“我是说，回到过去，回到伊娃还在的时候。”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高雨瞳干净利落地反驳了回去，眉眼间都带上了神采，“这次回去，我才知道一直以来很多事情只不过是我不敢去做而已，我完全有那个能力，这么多年来，他跟着我，你觉得这像是一个家吗？” “那你觉得，他把你当做家人了吗？” 这句话达西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反手一把攥住了高雨瞳的手腕：“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到底对你是个什么心思？特蕾莎，你不傻，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一直以来她的闪躲都让达西的心飘忽不定，她一直无法看透高雨瞳到底在想什么，特别是这次重逢之后，她似乎变了许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这种无法抓住的感觉让她每每想起来的时候，便感觉心肺里像是被无数猫爪子在挠一样，甚至都要刺破她的胸膛。 愣了一瞬后，高雨瞳突然勾起了一个笑容，可是眼底却不见任何笑意。 这个表情让达西的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想要躲开，可是高雨瞳却先一步攥住了她想收回去的胳膊，甚至还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又拉扯了一把。 “那你呢？”高雨瞳的声音像是耳语，又轻又柔，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够听见，“你对我，又是什么心思？” 说完，高雨瞳干脆站了起来，放下杯子走到了达西的正面，她背后是夕阳的余晖，桔黄色的光为她勾勒出了一层浅浅的、毛茸茸的金边儿，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阳关下慵懒的猫，可是只有被她摁住轮椅扶手困在原地的达西知道，此时自己面对的，应当是一个亮出了獠牙的豹子。 “达西，”高雨瞳俯下身子，自己的额头几乎贴上了达西的额头，她呼出的热气带着甜腻的茶香，将达西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像是蛛网，无法逃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 她眨了眨眼睛，达西甚至感觉她纤长的睫毛刷过了自己的上眼睑，低垂着眼眸的高雨瞳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无害的鲜花，“我必须制止这所有的一切，从最开始的地方。” 她的语调太过沉重，原本还残留在空气中的暧昧瞬间消失不见，达西甚至忍不住颤抖着双臂将高雨瞳弓着的背和腰搂住，脸颊贴上她的肩头，“可是…”张了嘴，却连一句阻止她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个样子的高雨瞳，达西自然更不可能。 “咳…”温应伦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即便天气转凉，他依旧是穿着相对单薄一些的家居服就走了出来，举着擦头发的毛巾的头也停在了脑袋的一侧，另一侧的头发像是慢动作放映一样，一边慢慢向下，一边低落着水珠。 高雨瞳先反应过来，她用脸颊蹭了蹭达西的额头，又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这才站直了起来，表情正常地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既然你的胳膊好了，”高雨瞳冲着厨房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那就劳驾你，做饭了。” 她说起来，温应伦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将之前受伤的左臂横到面前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往阳台的方向走了两步，想要问问高雨瞳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在他的视线刚刚与高雨瞳的对上时，却立刻停住了脚步。 那是透过他在看着什么人的眼神，即便没有直接望进他的眼睛里，其中所渗出的悲痛也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先去做饭，”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高雨瞳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一会儿说。” 她说一会儿说，那一会儿肯定就会告诉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温应伦还是选择转身走近了厨房。 高雨瞳的声音在后面追着叮嘱道：“头发擦干，别生病了。” 看着同样眼神的达西，高雨瞳耸了一下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其实，我已经有了很好的计划，你放心，而且，等着一切结束了，我们就又能像以前一样了。” 达西苦笑了一声，却还是把所有的质疑和追问都咽回了肚子里，她端起已经有些凉了的红茶又喝了一口：“你打算怎么办？” 可能是因为凉了的关系，这一口的红茶更加苦涩，甚至让她的声音都变得含糊了起来。 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高雨瞳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双腿，看向窗外越来越暗的夕阳，像是在自言自语：“先去寻找我需要的东西，然后…” “召唤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 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摧残 从很早之前开始，达西就知道高雨瞳在某些方面简直就是个疯子，比如救回将死的伊娃，并且作为她的引领者，将她变为了魔女。 可是她现在的行为，达西甚至觉得已经无法理解，这根本就是一场自杀。 深吸了两口气，压下心头烦躁和焦虑的感觉，达西尝试着想去说服高雨瞳，可是她刚开口，便正好对上了转头过来的高雨瞳的眼神，未出口的话溜达到嘴边儿，又被咽了回去。 黑色的瞳孔占满高雨瞳的整个眼眶，看起来应该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是达西却只从其中读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痛，甚至让她的胃都搅在了一起似的，那种酸胀的感觉和肉体被刺穿的痛不一样，那是…灵魂都在颤栗的疼痛。 “特蕾莎…”她抿了一下嘴唇，突然用这个古老的名字唤了一声高雨瞳，也得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悲伤的笑容。 “我的逃避，让伊娃和她的孩子变成了这幅样子，我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可那不是你的错。” “从我选择随邮轮离开欧洲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我是个失败的魔女，甚至最后，我连伊娃最后一面儿都没有见到！这都是我的错。” 高雨瞳的声音并不大，如果不是达西紧贴着她坐着，恐怕她的话语都要被厨房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掩盖住了。 两个空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开，另一边儿是充满烟火气息的人类的生活，而这一边儿，却是高雨瞳一个人的、停滞了时间的狭小空间。 “达西，”她开口，语气里都带着哽咽，“我必须回去，他们都应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她的手同时也伸了出来，虚虚地握住了放在桌上的达西的手，她的手是那么冰凉，甚至达西以为是一块冰覆盖上了自己的皮肤。她叹了口气，翻转手腕将高雨瞳的手拢在了手心，指腹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擦着，一时间，两个人之间只有沉默的空气流转着。 语言在这一刻变为了最无用的东西，高雨瞳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甚至每一根头发都在颤栗着，诉说着她深藏在心中的懊恼，正是这围绕着两个人的悲切的情绪，让达西将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 打破这种奇怪氛围的是温应伦，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走了过来，不知道此时打断她们两位的交谈是否合适，可是她们握在一起的手又令他有些不舒服，甚至想走过去将它们分开。不过好在他还没有失去理智，温应伦只是站到了高雨瞳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姐，吃饭吧。” 高雨瞳并没有被他吓到，却也没有回过头，反而是站起身走到了达西的背后，推动了她的轮椅。 于是，原本只属于两个人的奇怪的氛围开始扩散，变成了三个人的尴尬的情绪。 温应伦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高雨瞳一直低着头，她筷子下的米饭都快被她戳成米粥，可真正吃进嘴里的恐怕只有几粒米而已。达西倒是吃了很多，不过看起来她哪里像是在进食，简直就像是用吃的堵住自己的嘴一般，上一口还没有咀嚼完，下一口又被塞了进去。 没办法，温应伦只能向正在啄食着肉条的布鲁斯投去的询问的目光，显然，对方接受到了他想要表达的信息，可是它能做的也只有拍拍翅膀，随后歪了一下脑袋，表示自己也对眼前的这一切无能为力。 好在这场受刑一般的进食并没有持续太久，达西将第二碗米饭全部塞进嘴里之后，她抽出张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抬起手臂拍了拍高雨瞳的肩，什么都没说，径直转动轮椅离开。 只一小会儿，她便拿着她的包和外套从书房又转着轮椅出来：“我叫好车了，你…”她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叮嘱道，“好好休息。” 达西和布鲁斯的离开，让这间屋子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高雨瞳甚至连戳米饭这种无聊的动作都不愿意做，她放下筷子，双臂抱在胸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碗，但眼神却是飘忽的。 喝了口水将最后一口饭耸了下去，温应伦将自己做着的椅子往高雨瞳的方向拉了拉，后背压低，从下方看向高雨瞳：“姐，怎么了？” 两个眼睛像是小狗一般无辜地眨着，可是高雨瞳根本没有低头看他，只是伸出手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正当她准备收回手的时候，温应伦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姐，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更大，也不再是故意装出来的软绵绵的语气，倒是带了几分少年的狠厉，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抿着的嘴巴，无不显示他现在心情并不是那么好。 高雨瞳抽了一下手，并没有抽出来，也就不再挣扎，她这会儿只觉得头脑发胀，解释的话在胸腔里转了好几圈，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让我先去休息好不好，”她又试着抽了一下手，却发现温应伦攥得更紧，不用看都知道，一会儿肯定会有红印，“我真的很累了。” 她确实很累，不仅仅是因为不停地穿梭于空间和镜中世界，本来利用魔力和法阵回溯时间就是一件儿十分消耗体力的事情，跟别说刚刚她和达西的争执，更加令她心烦意乱。 此时温应伦的逼问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不顾自己的手腕还在对方手里，干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膝窝打在椅子的边缘大概是撞到了麻筋儿，高雨瞳脚下踉跄了一步，差点儿直接跪在地上。 还好温应伦一直眼都不眨地看着她，在她起身的同时自己也站了起来，这才能在她将要摔倒是猛然拉扯了一把，隔着一张椅子，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温应伦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高雨瞳的眼下已是一圈的黛色，脸色更是差得厉害。 他伸出手扶了一把高雨瞳的肩，却换来她一个有些不解的眼神。 “你自己没感觉吗？你好像快要晕倒了一样。” 怎么可能没感觉，高雨瞳这会儿眼前几乎是十个狮子座流星雨混在一起的场景，雾蒙蒙的黑色将她应该看到的食物全部遮蔽住了。胃里更是翻腾地厉害，好像她刚刚吃下去的不是几粒米，而是什么烈性炸药一般，这会儿正在她的身体里放着烟花。 高雨瞳弓着背，原本是温应伦攥着她的手腕，这会儿倒是反了过来，她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不得不反手抓住了温应伦的手腕。 干呕了几声后，高雨瞳一边儿蹭着自己的嘴角，一边站了起来，脚下已是虚浮地立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急于一时也是没办法的 她先一步放开了温应伦的手，可是还没等她完全绕过椅子，只这几步的距离，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往另一边儿倒了下去。 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拍，方才看到的一切像是慢动作的上演，他伸出手臂，却只看看碰到高雨瞳的一角，下一瞬间，巨大的落地声便传了过来。离得很近，又像是隔着很远一般。 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下一秒，温应伦立刻跪在了地上将高雨瞳搂着肩膀扶到了自己的腿上，他不敢去晃她，生怕再出什么问题，两只手只能虚无地在上面比划着，想要拍拍高雨瞳的脸，却又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她更不舒服。 短暂的、不可控制的晕眩之后，随之而来的是身体的脱力感，高雨瞳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摔倒了，也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虽然后腰和腿还是紧贴着冰凉的地板，不过好歹脑袋下面垫了个什么东西。 可是她偏偏想不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哪儿，应该做什么，耳边儿朦朦胧胧的声音又是谁的。 大约五六分钟过去了，高雨瞳才感觉到自己眼前蒙着的雾气消散了些，虽然还是有些模糊，不过至少能看清天花板的吊顶，皱着眉头重新让眼睛聚焦在更近的地方，这一回，高雨瞳才看清楚了温应伦因为着急而紧缩的眉头，还有他不断开合的嘴。 耳朵比眼睛慢一步恢复了工作，直到温应伦第三次张开嘴巴，高雨瞳才听到他到底在说些什么：“高雨瞳？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咳咳…没大没小，”胸口的起伏稍微平缓了一些，高雨瞳用胳膊肘撑着地板想坐起来，不过显然她现在已经虚弱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了，“叫姐。”不过该有的倔强，倒是一样不少。 温应伦毫不气地翻了个白眼，干脆一只胳膊从她的肩膀后面掏了过去，另一只胳膊拦着家居服的下摆一起将她从膝窝处抱了起来。高雨瞳虽然对这个动作极其不满，不过碍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还是理智地选择了闭嘴。 脊椎被放在柔软的床上的时候，高雨瞳和温应伦都舒了一口气，将枕头垫高后，温应伦又搂着高雨瞳往上挪了挪，自己则干脆坐在了床边儿，一边儿给她整理着刚盖上去的被子的边缘，一边问到：“怎么回事儿，今天你和达西的气氛就怪怪的，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高雨瞳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脸色还不够差，不然为什么小兔崽子在这种时候还要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想到这儿，她的心口更是觉得闷得厉害，像是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我不舒服，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原本高雨瞳以为在自己如此强硬的要求下温应伦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听话，没想到他竟然伸出了胳膊，摁着高雨瞳的肩膀生生将她固定在了原地。 “姐，”温应伦低着头，从高雨瞳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而且什么时候开始，你的身体这么差了？”现在温应伦才觉得后怕，还好刚才摔的时候高雨瞳不是完全失去意识，还知道往没有棱角的平地上躺，如果是身体砸到了桌子、椅子那一边儿呢？一不小心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 也正是因为心有余悸，温应伦才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我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总得也给我一个解释吧。还有你，”他手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手掌下甚至能感觉到高雨瞳肩头下骨骼的凹陷。 抬起头，高雨瞳甚至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泪光，这让她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肩膀上的不适，反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温应伦的脸颊上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擦了一下。 显然，这个举动把他们两个人都吓到了，温应伦立刻松开了手，甚至向后退了半分，脸颊也泛起了红色，搭配上他依旧紧锁着的眉头，说不出的怪异。 高雨瞳看了眼自己悬停在两人中间空落落的那只手，眼神黯淡了下来，同时，也收回了手。 她清了一下嗓子，强打起精神：“我是因为不断穿越了镜中的世界，就像是…”她把视线转移向了旁边，还故意摆出一副思考的表情，“就像是不断地倒时差、转机一样，所以会不太舒服。” 因为无法直视，温应伦实在无从判断她这句话是真是假，只能暂且点了点头。可是他自己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那我的事情…”还有一肚子的话和一肚子的问题，可当温应伦的视线不再逃避，他立刻注意到了高雨瞳惨白的脸颊中透出的那种不正常的红晕，还有因为剧烈呼吸而不断欺负的肩头。 就算是天大问题，他还是选择咽了回去。 “你…先休息吧，”温应伦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家居服，让它们看起来更体面一些，“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 高雨瞳没有抬头，也没有给他任何表情和动作，反而像是一条没骨头的鱼一般，慢慢滑进了被子里，然后揪住原本斜靠在床头的枕头的边缘，将它也拉扯了下来。 她的侧脸看起来并不是很安逸，不过呼吸的声音倒是越发沉重了起来。温应伦不知道这段自己丢失了的时光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明白，能让戒备心如此严重的高雨瞳在自己面前迅速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除却对自己的信任外，便是席卷全身的疲惫感。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温应伦弯下腰将被子往自己的方向拉扯了一下，边缘窝了进去将高雨瞳整个人都裹在了里面。又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边儿把窗帘拉了个严严实实，房间内的光线立刻变得暧昧了起来，高雨瞳原本因为刺眼的阳光而皱起的眉头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温应伦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手机在手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花儿，最终他还是决定拨通那个电话，他必须得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总是会需要别人的 接到温应伦的电话既是情理之中，又是理疗之外的，达西甩着手上的水，示意布鲁斯给她把手机送过来，顺便摁了接听开了免提。 不等她先开口，那边儿倒是直接嘴皮子很快：“我姐，这段时间到底做什么去了？” 他会这么问也不奇怪，对于自己的事情也许高雨瞳会知无不言，可是每次面对她自己的问题的时候，高雨瞳总会变着法儿地绕开，要么就是避重就轻地说些不重要的事情。所以给达西打这通电话，主要目的也不过是想问问，高雨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要去做什么？ 给脸上擦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达西等了几秒，先是叹了口气，才反问了一句：“她不告诉你？” “不是，”温应伦透过自己这边的房门，看了眼掩起来的高雨瞳的房门，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她差点儿昏过去，这会儿睡着了。” 达西和布鲁斯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样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正常，让她好好休息两天，应该就没事儿了。” “不是，”温应伦发现怎么达西现在也跟他兜开了圈子，说话不说重点，“那她到底这几天干嘛去了？”他声音提高了几分，但立刻又想到高雨瞳在睡觉，手比脑子反应快，自然先一步捂住了嘴，“你就告诉我吧。”他把手指松开了一条缝，让声音和气息能够通过手机传到达西的耳朵里。 真诚中带着恳求，恳求里又显得有点儿可怜，本来什么都不打算说的达西，抿了一下嘴巴，还是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所以她的身体才会这么差，毕竟…”脸上最后一道工序涂抹完毕，达西拍了拍脸颊，又拍了拍手，“连续地进入不同的镜中世界，本身就是对自己身体的一种剥削。” 电话这头，温应伦久久地没有声音，达西都转着轮椅到了自己房间，还没听到对方的回话。她把手机从耳朵边儿拿下来看了看，发现没有静音也没有挂断，“啧”了一声之后，达西试着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啊？怎么了？” 忍着要翻白眼的冲动，达西叹了口气：“没事儿，你晚上多关注着点儿，可能她会发烧，但是别吵她，让她多睡会儿。” 电话那头的温应伦若有所思，愣了五、六秒才点头答应了，又道了再见，先挂了电话。 电话这边，达西也只能对着布鲁斯瘪着嘴巴做了个耸肩的动作，别说高雨瞳，她这会儿也累的厉害，只想好好睡一觉，其余免谈。 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温应伦还是对高雨瞳有些放心不下，她刚才那个样子，还有像是昏迷一样的睡觉方式，都让他隔着两道墙的心悬了起来。温应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还是蹭了蹭鼻尖，随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高雨瞳的房门是他给关的，并没有锁上，不用摁把手就能退开，屋内温度比外面高些，朦朦胧胧地也只能看到被掀到了一旁的被子，还有高雨瞳因为呼吸急促而不断起伏的胸口。 手还没贴着她的额头，温应伦光是感觉到了她呼出的热气，就知道肯定是烧了，不过具体烧到多少…反正掌心贴上去那温度，估计都能煎鸡蛋了。叹了口气，温应伦先把被踢到一边儿的被子给抢救了回来，将将盖了一半儿，还没等他前脚出屋子，便听到背后一阵兮兮索索的声音，又给掀了下来。 无声地叹了口气，温应伦快步走了出去，干脆先去拿了温度计，顺手还带了个冰凉贴回来。 第一遍测过耳温后，温应伦还以为温度计的显示屏出现问题了，他在自己耳朵上试了一下，小声嘟囔了句“没问题啊”，又放回到了高雨瞳的耳蜗里，“嘀嘀”两声之后，屏幕上的温度依旧是逼近40摄氏度的高烧。 “不是吧，”即便先前有心理准备，可是真得看到这个温度，温应伦还是吓了一跳，他赶忙拉开了一旁的台灯，甚至他有种错觉，能够看到高雨瞳呼气时的热气。 把被子重新盖好，不过这次温应伦并没有着急收回手，反而是在她下巴下面压了一下，正巧压到她准备抬起来掀被子的手：“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语气柔软，温应伦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听起来倒像是自己在哄孩子一样，“傻不傻…” 用牙齿咬着边边撕开了降温贴，温应伦在床边儿坐了下来，摁着被子的手不能拿开，另一只手里又拿着冰凉贴，他犹豫了一下，干脆弯下腰在高雨瞳的额头上吹了一下，将压着的几根刘海吹开，露出了同样烧得红通通的额头。 将冰凉贴贴上去的瞬间，温应伦甚至感觉到高雨瞳全身瑟缩了一下，她似乎本来就很不喜欢这个东西，之前会买也是在温应伦发烧的时候才用。 这会儿温应伦一手压着被子边儿，一手摁着降温贴，愣了一下后，倒是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这个样子的高雨瞳，他从来都是没机会见到的。 可能是因为被子里实在不舒服，上面掀不开，高雨瞳干脆从别的地方想办法，直接把下面被子踢开，把腿伸出来了一条。这一踢，正好踢在了温应伦的身上，也不知道是疼着了还是吓着了，本来还迷糊的高雨瞳突然睁开了眼睛，但立刻又闭上了。 嘟嘟囔囔地说了句“刺眼”，干脆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儿。 看了看台灯，又看了看高雨瞳和自己摁到她侧耳的手，温应伦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无奈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把台灯拉灭了。 虽然只醒来了一瞬，不过好在高雨瞳自己可能也发现自己正在发烧，当温应伦再一次给她盖好被子的时候，倒是没有再踢被子，就是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句什么，等温应伦俯下身子想去听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梦乡。 觉呢，今天晚上温应伦是不打算睡了，这才刚入夜，就烧到这个程度，晚上指不定会怎么样。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想了想，又绕到了床的另一边儿，沾了个边儿坐了上去，靠在床头上还不忘把一个枕头垫在了自己腰后面。 “行了，好好睡吧…” 在高雨瞳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温应伦把手机屏幕的亮度调低后，也渐渐平稳了呼吸。 第一百三十六章 腻腻歪歪人之常情 大概生病的人都会比较脆弱，无论是正常的人类，还是病中的魔女。 会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高雨瞳的动作。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温应伦突然感觉到一团火贴到了自己的腰上，随后是大腿侧面和小腿，睁开眼适应了黑暗后，高雨瞳整个人已经完整地贴合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是坐着的关系，高雨瞳只能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脑袋也没沾着枕头，反而是枕着他的侧腰，因为发烧而高温的身体更是软绵绵地贴了过来，虽然隔着一层被子，却也能感觉到其中冒出的热气。 “……”她喃喃了句什么，还有些迷糊的温应伦干脆把还握在手里却早已没电了的手机放到了一旁，伸出手先是摸了摸她的侧脸，确认降温贴还有用之后，把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先握着手腕拎了起来，然后身子往下蹭了蹭，让高雨瞳能够枕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舒服一些。 这个样子的高雨瞳看起来十分稚嫩，没有完全拉严实的窗帘的缝隙中透出一点点的星光和月光，这一条亮光正巧映照在了高雨瞳的下颌骨上，让她的脸看起来更加小，却也将脸颊之上因为高烧而产生的红晕映衬地越发明显。 被这样抱着其实并不舒服，可是温应伦不敢乱动，他只能抬起腰拉扯了几下因为蹭下来而卷起的衣服的后摆，随后就像个真正的抱枕一样，彻底没有了动作。 虽然不舒服，但到底是累了许久，在脊椎和双腿完全僵硬之前，温应伦已经彻底进入了沉睡之中。 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睡眠了，高雨瞳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将脸往被窝更深的地方埋了进去，想以此来躲避临近中午的、刺眼的阳光，现在是秋老虎，天气依旧热的离谱，可高雨瞳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或者说是从她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那一丝凉意。 “咳，”在高雨瞳反应过来之前，温应伦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懒散又有些沙哑，“姐，还难受吗？” 高雨瞳感觉自己的脑子刚才可能是停止了运转，不然怎么一时半会儿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有从温应伦身上移开。“姐？”温应伦又叫了一声，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抽出了被压了一晚上而有些麻木的手臂，扭过肩膀摸上了她的额头，“好像不烧了？” 降温贴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这会儿正贴在温应伦家居服的手臂的位置，高雨瞳有些木讷地抬起头，一半的额头上还留有降温贴后面无纺布的纹路，看起来又无辜又好笑。 挑着眉毛又向她的方向探了一下，温应伦索性摸了一把高雨瞳的头发，这才将对方从愣神的状态中唤醒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她开口询问的语调有些慌乱，嗓音还是哑的，动作更是没有条理，甚至同手同脚地将被子拢到了一起，都抱到了自己怀里。因为没有被子，原本身上的热气一下子散发了出来，刚才脑子还有些朦胧的温应伦被冷空气刺激后，倒是马上清醒了过来。 他坐起来的同时收回了搭在高雨瞳脑袋上的手：“你发烧了，我担心你，昨儿在你这儿睡得。” 简单，直白，语句通顺，可高雨瞳却觉得自己怎么也没听明白这几个字儿，表情更是丰富得厉害：“呃…”她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摸上了自己的额头，又缩回去一点儿摸了摸侧颈的温度，“还好，不烧啊？” 温应伦挑起了一边儿的眉毛，干脆转过身子盘腿面对高雨瞳坐下，然后估计将贴着降温贴的左侧胳膊探到她面前，伸手把降温贴撕了下来，还在她面前晃了晃：“因为这个，”说完，他跪立起来，左臂从高雨瞳的身上绕过去摁在了床边儿，右手伸直从那边儿的床头柜上拿过来了体温计，“再测一下。” 说实话，这会儿高雨瞳的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好像从起床睁开眼开始，她的大脑就没有正常工作过。 看她没有反应，温应伦“啧”了一声，干脆自己动手把她挡住耳朵的头发全部完后挽了一下，别在了耳朵后面，有几撮不乖的，掉了下来，温应伦不厌其烦地又挽了两次，直到这些头发全部都躲到了耳朵后面才停手。 高雨瞳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不过她并不敢乱动，因为这会儿坐在床上趴下身子的温应伦的身体实在离她太近了，近到她甚至有些无法正常的呼吸，因为鼻翼间萦绕的，全部都是温应伦身上那种阳光的味道，带着一点点家里用的洗衣液的香味，像是另一种迷魂剂一般。 “滴滴”两声之后，温应伦直起身子把温度计的显示屏往眼睛前面凑了凑，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些，“差一点儿三十八，比昨天好多了。” 他又看了一眼依旧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的高雨瞳，鬼使神差地，竟然用空着的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不注意身体，生病了吧。”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高，倒是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更多的是一份无奈。 被自己小得多的小孩子这么说，高雨瞳立刻感觉呼吸都气结了，她笑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牵动了因为高烧而干裂的嘴巴，甚至一丝鲜血立刻从唇中干皮下的裂缝中渗了出来，吓得温应伦连忙扭过身子去抽了两张卫生纸，递过去的时候，高雨瞳的手又一次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平时白皙的手此时也染上了粉红色，纸巾沾上了血液，看得温应伦心头一跳一跳的。 他扭过头抿了一嘴，后来干脆从床上下来站到了地上：“我去做午饭，你舒服点儿了就起来，还是不舒服就在这儿吃，行吗？” 把用完的纸折了两次握在了手里，听到这个提议，高雨瞳干脆地摇了摇头，“我起来，”说着，她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落了下去，露出发红的脖子和锁骨，“我去洗漱…” 话音未落，一件儿更为柔软的家居服外套就她的头上直接罩了下来：“穿厚点儿，”温应伦的生意能从床的里侧已经转到了外侧，这会儿听着是在往门口走了，“别让我担心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长大总是难免的 一夜之间长大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以前，温应伦看书的时候也总会读到有作者说自己一夜之间便感觉自己长大了，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成长这种事儿从来都应该是在一件、一件的事情中慢慢得到提升，怎么可能一夜长大？ 可是现在，温应伦看着坐在沙发上翻着书的高雨瞳，只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个可以与她平起平坐的成年人，而心头压着的石头，自然也更加沉重。 窗外，月色已经攀上了枝头，雾蒙蒙的光影之下，树枝的影子落在窗户上形成了阴影，风再一吹动，温应伦甚至感觉那是一种他所不知道的妖怪在挥舞着双手。被自己的想法吓得全身一吝，温应伦又往单人沙发的右侧靠了靠，想要更贴近高雨瞳一些。 不仅仅是他的动作，沙发发出的声响也让高雨瞳抬起了头，她看了眼温应伦，又看了看他因为紧张而一直搅在一起的双手，不免勾了勾嘴角。倒不是嘲笑，就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而已。 将书签别好，那本边角已经被磨损得离开的、温应伦完全看不懂的书被她放到了旁边，高雨瞳虽然没有挪动位置，不过她还是往沙发的左侧倾斜了一下身体，胳膊肘轻轻地搭在了沙发的扶手之上：“现在紧张…会不会有点儿太晚了？” 还有些低烧的高雨瞳的眼睛却很亮，像是里面藏了星星一般。温应伦有些想不起这样的星星是从今天她和自己说了那个庞大的计划之后才存在的，还是一直都存在于她的双眸之内。 索性伸出手喝了口冰果汁，借由这个温度温应伦躲在被子后的嘴巴微微张开长舒了一口气后，摇了摇头：“不是紧张…”可不是紧张又是什么呢？狂乱的心跳，无法保持正常频率的呼吸，还有不时瑟缩的一下的手臂内侧的肌肉，“也不是…就…”他将杯子握在手心，来回转了两圈，“说不上来…” 大概实在是表述无能，温应伦低下头长舒了一口气，刘海落下来一点儿，挡住了眼睛，高雨瞳偏着头看着他，倒是觉得有些可爱，不自觉地便伸出手在他的头顶揉了一把，不等温应伦反应，手又收了回来。 “别紧张，我只是觉得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安全，而且…”像是想到了什么，高雨瞳干脆把拖鞋脱了整个人往后坐了坐，双脚都踩到沙发上用毯子盖住，“让你接触一下，总是好事儿。” “对以后来说吗？” “嗯…”高雨瞳抿着嘴思考了一下，很快，眼神从别的地方收了回来，落在了温应伦的眼里，“对，我觉得是的。” 温应伦若有所思地点了两下头，倒是没有再追问什么，能说的，今天高雨瞳都已经告诉他，而不能说的，就算他磨破了嘴皮子，估计也不会从高雨瞳的嘴里问出来一个字儿。 不过依旧看着他的高雨瞳的脸颊还有些红，温应伦伸长手臂到她面前，又勾了两下手指，本来靠在沙发最后面的高雨瞳识相地把身体靠了过去，让自己的额头碰到了温应伦的手背上。 那只手很温暖，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是那一块的皮肤温度更好，温应伦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头，放在高雨瞳额头上那只则翻了个面儿，将掌心贴了上去。她额头有些碎发落了下来，被他压在掌心，柔软的发丝戳在手心的软肉上，还有点儿痒痒的。 在有更多奇怪的感觉之前，温应伦收回了手，扭过头冲着桌上的药抬了一下下巴：“再吃粒药晚上。” 重新窝回沙发里拿起书的高雨瞳从嗓子眼发出了“嗯”的一声，表示听到了，温应伦也没有再说话，拿起手机不知道在屏幕上点着些什么，也没有全神贯注，反而有些晃神儿的意思。 大概是把想看的内容看完了，高雨瞳把书和毯子都放到了一边儿，站起来后扭着腰伸了个懒腰：“明天我去学校，你还去吗？” 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活动自如的两条胳膊，温应伦表情有些为难，他很想见他室友最后一面，可是又怕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好理解，高雨瞳一眼便看出了他纠结的内心，轻笑了一声：“去吧，嗯…”她偏着脑袋盯着温应伦的胳膊想了一下，“给你弄本书，在找个方巾，裹一下，”说着，高雨瞳两条手臂都抬到了胸前，右手绕着左手的小臂比划了一圈，“就成。” 想了一下，温应伦还是接受了这个提议，点了点头。 弯下腰拿起药的同时把自己的水杯也拿了起来，杯子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高雨瞳把两粒胶囊扔到了嘴里，转身绕过沙发去拿水壶，准备给杯子里添些热水。温应伦像是条小尾巴一样，也跟着站起来走到了阳台上。 刚才那些摇曳的鬼手的一般的树影的位置都发生了变化，现在看着就像是没有完成的风景画，不知道是夜里风停了的缘故，还是温应伦心里的风停了下来。他看着窗外出神儿，高雨瞳则看着他的侧脸，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临睡前，温应伦再三确认高雨瞳将自己在床上已经裹成了一个粽子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转过来，肩膀倚在门框上，看着被月光勾勒出的高雨瞳的影子：“真的没事儿？” “真的…”高雨瞳已经有些困了，药效上来再加上身上暖融融的，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没有睁眼，只听到门口顿了几秒后，房门被合上了的声音。 站在门外，看着自己亲手闭上的这扇门，温应伦轻轻叹了口气，踩着拖鞋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太阳很好，大约是秋老虎还没有过，路上的行人有穿着长裤风衣的，也有穿着短裤短袖的，反正总觉得大家都不是一个季节。温应伦有些不舒服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正在开车的高雨瞳借着红灯的机会也把目光投向了他：“不舒服？” 温应伦点了点头，抬起右手又在脖子后面挠了几下，高雨瞳凑过去想看清楚，却被安全带拉扯着固定在了原位。“你转过来，我看看。”她扫了眼红灯的时间，干脆把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温应伦已经配合地低下了头，把后脖子露出来给高雨瞳看。 是方巾的一个角儿，正好戳在了他的后脖子上。高雨瞳重新系了两个结，然后将两个角儿仔细藏好后，后面的车“滴滴”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已经亮起了绿灯。 一边松脚刹，高雨瞳一边又瞟了一眼目视前方的温应伦，同时带起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刷卡总可以吧 寝室一起吃饭这种事儿，高雨瞳还是没去参合，她把温应伦送到地方后只交代说等快吃完了给自己打电话，就来接他，也没说自己要去哪儿，等温应伦下了车扭头想问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一个带着尾灯的车屁股了。 敲了几下门，没有等里面回答高雨瞳已经推开了单间儿病房的门，床上半卧着的自然是秋白曼，而站在床边儿抄着手的，自然是秋力言。他看到高雨瞳的第一眼，原本皱紧的眉头这下子更严重了。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秋力言走了几步挡住了高雨瞳的去路：“你要做什么？” 先前她们在梦境中抢夺了关于秋白曼的那段回忆，秋力言一直以为高雨瞳会拿这些事儿做文章，没成想，她根本不在乎，只管着一心要夺回温应伦。而这次来，她身上的气息都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此时无论是他还是秋白曼，在高雨瞳眼中都不过是一只蝼蚁罢了。 好在高雨瞳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偏过脑袋越过秋力言的肩头冲秋白曼笑了一下：“怎么样，曲奇好吃吗？”笑得暖软，可她问出的话却不怎么友好。也不需要她回答，秋白曼又把头转向了秋力言：“没想到圣骑士团的成员也会和利未安森勾搭到一起。” 看出来了秋力言不想让自己太过于靠近秋白曼，高雨瞳干脆退了几步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来，是谈条件的。” “谈条件？”或许是距离远了之后，对方的压迫感不再那么明显，秋力言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臂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有什么资格？” “啧，”其实高雨瞳因为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全身一直在微微发着抖，并不是害怕，而是太过兴奋，她从包里拿出了一瓶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水，伸直手臂后晃了晃，本来完全透明的液体中突然闪过一抹带着亮色的液体，等晃动停止，那条银光也消失不见了，可是秋力言的眼神却再未从上面离开过，“这个，再加上她的记忆，够不够？” 其实，原本有一份她们二人的记忆对于圣骑士团成员来说就是最致命的打击，可高雨瞳到底是对秋白曼还有半分善心，拿一个女孩子的故事做文章，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而这瓶藏在水里的药剂，就是她增加的筹码。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拒绝这样的东西，一下从床上坐直了的秋白曼和木讷在原地的秋力言都证明了这一点。高雨瞳笑了笑，反而把水瓶又放回了包里。 “怎么样？”她干脆又往后坐了坐，右腿搭在了左腿上面，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你们不会吃亏的。” “你、你要什么？” 相比于秋白曼，秋力言还能残存一些理智，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可脚步却不自觉地向高雨瞳靠近了一步：“你还没说，你要交换什么。” 高雨瞳狡黠一笑，轻声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不着急，”她站起身来拎起了自己的包，有意无意地在上面又轻轻拍了两下，“还有两天时间，你们可以慢慢考虑。”说完，她露出了一个堪称婉儿的笑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本来她也没有觉得可以一次成功，毕竟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对于谁来说，都不是能分割就分割的。不过高雨瞳本身也有自己的打算，最好的结果自然是秋力言同意自己的条件，这样不仅方便了之后她和温应伦的事情，连带着达西的安全也有了更多的保障。 揉了揉瘪瘪的肚子，高雨瞳晃着手里的包上了车，正在考虑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可是回过头，后排座位上的牛皮纸袋让她立刻又失去了对食物的兴趣。 “还是先干活吧..”说着，她调转了车头，又重新开往学校的方向。 时间是提前越过的，所以当高雨瞳敲了两下门后，里面立刻响起了脚步声，门在她面前被打开：“温应伦的家长吧，快进来吧快进来吧。” 大概是之前关于她的“恶名”在老师间传得沸沸扬扬，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小老师竟然还显得有几分拘束，将她请的坐了下来之后又给倒上了热茶。虽然高雨瞳并不喝这种茶，不过她还是愿意捧在手里暖着，同时身体微微前倾，向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跟着坐了下来的老师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一般来说学校是没有这种情况的，不过温应伦同学会受伤确实也是我们的问题。” 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并没有纠正她这句话里的问题，只是又把自己的要求提了一遍：“他现在这个情况，我并不认为学校会是种好的选择，而且只是休学，又不是退学。”向后靠了一下，高雨瞳苦笑了一声，“这才开学多久，就出现这样的问题，我也觉得…”停顿了一下，又抿了一下嘴，高雨瞳看着面前这个小老师，实在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本来，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温应伦办休学的，虽然可能之后也不会再上，但流程了形式总是要走一下的，万一…万一失败了，总还要给他留个退路不是。 这件事情其实也是学校早早商议完已经同意的，小老师一直难以说出口的是另外的事情。她坐在电脑后面，将文档打开、关上，打开、关上，反反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鼓起勇气对上高雨瞳的双眼。 “休、休学也不是不行，就是…”深吸了一口气，小姑娘最后还是把目光移开，落在了稍微低一些的高雨瞳的手上，“就是学校的意思是，就…要保留这个名额，需要，需要一定的费用。” 在来之前，高雨瞳早早就想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看着小姑娘涨红了的脸，突然还觉得有些怀念，怀念很久很久之前，那个还会脸红的自己。 “我明白，”高雨瞳掏出钱包，又抽出了卡，“刷卡总可以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珍珠奶茶 处理完这一切，高雨瞳感觉自己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在小院里逛着逛着，便绕到了操场后面的奶茶店，店里有两个学生看起来像是勤工俭学的样子，大概因为是中午，两人用完饭后都有些迷糊，这会儿一个趴在台面上闭目养神，另一个则坐在外面玩着手机。 听到有人进来，玩手机的那个先反应了过来，连忙走到柜台边拍醒了另外一个：“师弟，醒醒，有人来了。”随后转过身，给了高雨瞳一个标准的笑容，“学姐吧，喝点儿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称呼的问题，高雨瞳忽然觉得心里一松，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并没有去纠正这个小朋友的错误，而是靠着台面儿看起了牌子。都是些常见的奶茶，看起来也不需要太多的技术，抿着嘴想了一会儿，高雨瞳点着一杯花果茶正准备开口，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看着她的两个同学笑了一下，先摸出了手机。 “姐，我们差不多了，你在哪儿呢？” 高雨瞳回头望店外面看了看，“你们学校，操场后面，你等我过去还是怎么说？” “我们走回去，你车在哪儿？” “学校南门，那我等你。” 收了线，高雨瞳偏了一下脑袋，身子又重新转回了面对柜台的方向：“这个吧，然后这个和这个，还有那个血糯米…”她眯了一下眼睛，“血糯米珍珠奶茶，再要两个花果茶。” 拿着小票，高雨瞳决定坐下来等，那个站在外面、刚刚叫她“学姐”的小朋友并没有进去帮忙，而是靠了过来，一副闲聊的样子：“姐姐不是我们学校的？” 对于这种善意的搭话，高雨瞳也报以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我弟弟是，我今天来看他的。” “奶茶也是给他室友带的？” 不知道为什么，高雨瞳依稀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了几分羡慕的意思，“嗯”了一声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的时间并不久，高雨瞳手里的手机还没被她握热，六杯装好的奶茶已经递到了她的面前。 从这儿到学校南门还有些距离，不过高雨瞳并不着急，她几乎是晃晃悠悠地到了门口，又倚着车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十字路口另一边儿四个大男生前前后后地走了过来。第一个看到她的，自然是胳膊还吊在脖子上的温应伦，离得老远，他就跳起来冲高雨瞳摆了摆手：“姐，这儿呢，姐。” 高雨瞳把吸管从嘴边儿拿开，也抬起手挥了挥，随后又指了指被她放在车前盖上的几杯奶茶，示意他们过来。 “姐，”张博文倒是第一个跑过来的，“好久不见啊。” “是啊，”高雨瞳直起身子，冲他们都点了点头，“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我看着买的。” “谢谢姐，谢谢姐。”紧随其后的林信和吴鑫也跟着拿了奶茶，最后留下来的，果然是另一杯花果茶. “姐，”咀嚼了几下吸到嘴里的珍珠，林信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温应伦，开口问到，“那个，为什么要让温应伦休学啊？” 本身就是送别的一顿饭，早早温应伦已经告诉他们自己要休学一年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们在自己这儿没得到答案，竟然会过来直接问高雨瞳。在他忐忑的目光的注视下，高雨瞳倒是十分坦然的样子：“这段时间，他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而且这个，”在自己的左臂上比划了两下，“才开学就这么多事儿，我想让他休息休息了。” “那，姐…以后我们还能，”张博文环顾了一下他们几个人，“还能找他去吗？” 对于这个问题，高雨瞳难得地沉默了几秒钟，不过她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等他胳膊好了，我就放他出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少年间的离别的感觉自然也淡了。看着他们围在一起说话的样子，高雨瞳递给了温应伦一个眼神后，自己先一步上了车。从车窗玻璃看出去，外面的所有的东西都暗淡了许多，她摸了摸自己又有些烫的额头，突然羡慕起了外面这群小孩子们。 也许是因为他们的青春，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单纯，或许只是这种情谊，一直对自己的计划坚定不移的高雨瞳竟然也在心底生出了一丝的悔意。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相比于这种感情而言，对伊娃的情感，才是支撑她的关键。 降下玻璃高雨瞳挥了挥手和其余三个小男生告了别，然后她一边升着玻璃一边扭过头看着温应伦上来坐好，又给自己扣好了安全带。 “回家了？”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和倦意，温应伦扣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松开了搭扣，他扭过身子伸长了手臂，将掌心轻轻贴在了高雨瞳的额头上。 “啧…”过了几秒，他把手抽回来又试了试自己的，“姐，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有吗？” 其实她自己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只是觉得从后脊椎蹿上来的疲惫的感觉有些奇怪罢了。放下花果茶后，高雨瞳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眨巴了几下眼睛醒神：“回家吧，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虽然有几分紧张，温应伦还是点了点头，扣好了自己的安全带。 原本说要休息，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等高雨瞳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库的大门，她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一个没有存过的号码出现在了屏幕上。 她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对于这个电话的主人，她倒是有九成的把握。在温应伦有些疑惑的眼神中，高雨瞳接通了电话：“考虑的怎么样？” 对于她的先发制人，电话那边明显也早有准备，只停顿了一秒，本来准备好的开口语就被咽了下去，秋力言轻声笑了一下：“您不是应该猜到了吗？” 电话这头，高雨瞳同温应伦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后，咽了口唾沫：“什么时候？” “我怕夜长梦多。” 看了眼车上的时间，高雨瞳故意冷笑了一声：“一个小时后见。”说完，便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温应伦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的手机，又看了看她的脸。 “姐，秋力言？你要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欢迎来到亚尔福 想问的话在嘴边儿过了四五遍，可是看着沙发上高雨瞳的脑袋一点一点地，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温应伦又一次把满腹的疑问都咽进了肚子里。 今天去医院之后高雨瞳并没有让他跟着反而是自己一个人上了楼，大约十五六分钟就下来了，时间倒是不长，不过她本来鼓鼓囊囊的包倒是小了一圈，看起来里面应该是少了个大件儿。 下来的时候高雨瞳还举着手机，上车后又说了句“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安全”才挂的，挂断的界面显示这通电话的那面，是达西。 大概是想出了神儿，等到温应伦反应过来的时候高雨瞳已经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裹在毯子里那么小一只，手上还捧着一本厚重的温应伦连个标点符号都不认识的书。他伸出手想叫醒高雨瞳，却突然被屋里静谧的气氛打断了动作一般，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高雨瞳之间竟然也会出现这种互相猜测的事情？ 虽然只是他单方面地去猜疑到底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可是高雨瞳这几个小时过去了，也同样没有任何打算和他说说的意思。 这样的疏离感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格外容易让人不安。 不过就算心里再不舒服，温应伦还是调整好了心态，起身晃了晃高雨瞳的肩：“姐，去屋里睡吧，”他又用手背蹭了蹭高雨瞳的额头，果然还发着烧，“别再病了。” 高雨瞳大概是真的睡了个踏实，睁开眼的时候有好几秒的愣神，之后才回以一个有些迷糊的笑容，抱起毯子绕过温应伦又绕过沙发，有些拖拉地进了自己的屋子。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温应伦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跟进去看了一眼。 今天倒是乖，被子也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蜡黄的小脸来，就是台灯还没关，人却已经睡着了。 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温应伦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额上的碎发，说出的话都带着气音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至少今天晚上，这个问题看起来是不会有人回答了。 关了灯，温应伦站在门口愣了两分钟的神儿，最终还是掩上了门。 要不是这会儿高雨瞳一脸把握十足的样子，就是打死温应伦他也不会相信一直作为摆件儿放在他家柜子里的那艘模型船的工艺品，会是一把钥匙。 “不是，”他伸出去的手还是缩了回来，有些不安地在身侧蹭了蹭，“姐，这也太…这、这你骗我的吧？” 联通两个世界？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一身怪异服饰的高雨瞳显然没有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她再一次点了点头，同时皱了一下鼻子：“你放心，我立刻就会赶到，放心好了。” 在她的目光中，温应伦第三次把手伸向了那个帆船的甲板上，按照高雨瞳的说法只要他将舵盘顺时针转动半圈，他就会被带领进入另一个世界。深吸了一口气，他再一次确定高雨瞳就在自己的身后，终于鼓起勇气将舵盘旋转了半圈。 大概同时有十个跳楼机的力作用在了他的身上，温应伦张开嘴想喊，可根本无济于事，四处刮来的风差点儿把他的牙从嘴里吹出来，更别说还要发出声音了。 好在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最先感觉到一阵轻松的是他的小腿，然后是后背，紧接着他整个人像是被抛出了海面一般身体一沉，径直砸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感觉也并不是棉花一类的，温应伦眯着眼睛一边儿坐起来一边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身体下面这个毛茸茸的“垫子”，却听到一阵类似于火锅煮开的声音从头顶脚底的方向传了过来。 他顾不上全身重组一遍似的酸痛，立刻坐了起来，直勾勾地和一双巨大的眼睛进行了一次对视。 甚至那不应该被称为是眼睛，温应伦甚至觉得它的一个眼珠比自己的脑袋还要打，而且这眼珠占据了那个奇怪的脑袋的三分之二，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外星人一样。 恐怖的叫声已经被逼到了嗓子眼，下一秒，一个温暖的手掌从背后伸了出来，准确无误地捂在了他的嘴巴上：“别害怕，”是高雨瞳的声音，“你的声音反而会影响到它。”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高雨瞳自己的声音都压得很低，同时她勾起了嘴角，冲脚下这个奇怪的生物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 一个更为爽朗的声音伴随着“吱扭”的推门声响了起来，看起来这个人倒是不害怕吵到这个奇怪的生物。 温应伦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将目光转了过去，这一次进来的倒是个正常的人类，除了他的装束，看起来就像是…出现在中世纪图书插画里的人。尖尖的帽子，长长的斗篷，斗篷下那是…墨绿色的皮肤？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露了一拍，可高雨瞳倒像是一副见了老朋友的样子，一边从圆滚滚的肚子上滑下去，一边张开了双臂：“好久不见，维森德，你看起来…”高雨瞳做了个有些戏谑的表情，但语气里却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更绿了。” “当然！”松开拥抱，维森德甚至将斗篷拉开露出了他的腹肌和胸肌，“现在流行这种，你这样的，和他这样的，”他抬头冲温应伦抛了个眼神，“在这儿可都是不好看的。” “还好我不生活在这里。” 高雨瞳由衷地感叹到，同时转过身拍了拍那个巨大的肚子，一直盯着温应伦的脑袋终于转移了目标，它再次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后，微微翻转了身子，让温应伦随着它的动作能够到地面上去。 站在地上他的双腿还有些发软，不过好在无论是那个绿色的人还是高雨瞳都没有流露出丝毫嘲笑的意思，毕竟第一次进行之中“旅游”，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维森德退后了一步，将斗篷穿好，然后摘下来帽子抱在怀里，头微微低下。 “欢迎来到亚尔福，魔女大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参见女王大人 “姐，”温应伦弓着背十分不安地跟在高雨瞳身后，“这儿，到底是哪儿啊？”相比于周围这些勉强称得上人形生物的物种对于温应伦大喇喇地上下打量，他对于这个陌生环境的探索要隐秘地多，大部分是在经过某处人少的地方时，温应伦回抬眼四处看看，但很快他又会低下头去。 虽然听不懂，不过他们这些叽里呱啦的声音简直比最晦涩的希腊语还要令人不解，同样让温应伦感到不适的，恐怕就是他们的眼神了。像是在看一种未知生物的眼神，或许比这还要糟糕。 脑子里正在天马行空地开着火车，温应伦突然觉得垂在身侧的手背一暖，高雨瞳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了过来，已经将他的手拢在了掌心内。明明是属于女子家小巧的手，此时却尽力再张开了，希望可以分享给他更多的勇气。 也不知是脑子停转还是身体快于神经一步，等到温应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翻转了手腕，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高雨瞳手指间的缝隙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扣在一起两只手。 “没事儿的，”高雨瞳没有回头，不过她的声音随着风还是传到了温应伦的耳朵里，甚至她还用拇指的指腹轻轻蹭了蹭温应伦的手背，希望借此可以安抚他的情绪，“他们只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人类了。” 对方并不属于人类，这一点温应伦倒是早早就已经接受了，毕竟那些过分纤长的手指和尖细的、没有耳垂的、微微卷起的耳朵，怎么看也不应当是人类进过过程中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好奇心还是无法停止的，特别是在得到高雨瞳的安慰后，温应伦感觉自己狂乱的心跳似乎也有所收敛，胆子也大了起来：“那，他们是什么？”重新打量了一遍一个迎面走来的女性，温应伦发现对方竟然冲着高雨瞳微微点了一下头，高高的尖顶的帽子上还挂了个毛绒的球球，随着她点头的动作而左右晃动了好几下。 很轻地笑了一声，对于他们礼节性地询问高雨瞳甚至没有给予任何的回应，就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平坦，本来不规则的砖头路也变成了由一个个完整而规矩的大青石板拼凑成的道路，道路中间不知道是用什么黏合的，反正不是普通的人类会用的水泥或是沥青。 走过一座不短的桥，温应伦不自觉地愣在了原地，他扭过头想去看看自己来时的路，却发现从桥的一半开始，竟然布满了雾气，什么都看不清楚。 高雨瞳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所以并没有着急向前，而是留给他了一些观察和适应的时间。 “姐，”温应伦的喉头明显滑动了一下，面前这一个个漂浮着的，巨大的树木，无一不在冲击着他对于世界的认知，“这儿，到底是哪儿啊？” “亚尔福，”高雨瞳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以手指代替梳子梳过了自己的头发，原本乌黑的长发在她的指下逐渐变长，最后竟然从头顶一路蜿蜒到了后腰的位置，“这儿就是亚尔福。” 在她转过头来的时候温应伦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瞳孔内已经没有眼白，只有巨大的黑色眼仁填满了整个眼眶。 这样的场景实在有些可怕，温应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连握着的手都有些松动。高雨瞳并没有逼迫他，相反，顺着他的力度高雨瞳自己也松开了原本扣住的五指，只要他轻轻地动一动，就能够把手从自己的手掌里抽出来。 可是温应伦并没有这么做，在短暂的适应之后，他突然再一次收紧了手掌，将高雨瞳的整个手都包在了自己的掌心内。除了刚才贴合的五指的指根和掌心外，高雨瞳的手的其余地方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冰凉到可怕。 不再追问“这是哪里”这种蠢话，温应伦冲前面更宽的大道扬了一下下巴，示意高雨瞳自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踏上这一枝巨大的藤蔓时，温应伦原本的那点儿担心和恐惧都已经被新奇冲刷干净了，他毫不掩饰地四处打量着，像个刚刚睁开眼睛的小老虎，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前来迎接的精灵显然对他这种样子见怪不怪，同样的，她们对于这个步入亚尔福的世界的人类，同样也充满了好奇。 树枝摩擦的声音只发生了一小会儿，当脚下的树枝停下来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树洞，树洞之内水母像飘忽在水中一般在空中自由地来去着，正是它们给有点儿昏暗的树洞内提供了足够的光源。 分列两侧的侍卫纷纷向高雨瞳弓下腰身，他们身上的软甲互相摩擦着，发出了一种类似于植物摩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女王等候您很久了，”给他们领路的精灵微微侧过身，先是给了高雨瞳一个微笑，又冲温应伦点了点头，“知道你们要来，女王很高兴。” 层层叠叠的纱帘将一个模糊的身影挡在了后面，从温应伦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头顶上有些扭曲的轮廓，看起来像是…用钢丝凝成的鸟巢一般。不过这样怪诞的想法他是不敢说出来的，高雨瞳在最外层的纱帘处停了下来，立刻有精灵走上前，先是冲她鞠了一躬后，从中间分别撩开了那层帘子。 每一层纱帘都有精灵上前行礼，然后为他们开路，虽然有些不习惯，不过温应伦还是选择在高雨瞳身侧半步的距离跟着，毕竟他们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分开的道理。 终于，她们口中的女王距离温应伦只剩下最后一层纱帘的距离，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响得甚至引起了上前来的精灵的注意，高雨瞳自然也察觉到了：“别紧张，她和你认为的女王是不一样的。”说着，她甚至转过身，为温应伦整理了一下因为走路有些歪斜的t恤的领口，“跟着我就可以了。” 薄而轻的纱帘像之前的五次一样，被从中间缓缓地拉开，女王的阵容迎着光，终于出现在了温应伦的眼前。 她的头顶上果然有一个皇冠，虽然扭曲但又透着种怪异的美感，在皇冠两侧还点缀了许多的绿叶，这让她整个精灵看起来都充满了春天的气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处总是不能少的 这样的气息不仅仅是表现在了她的皇冠之上，还有她的笑容，温应伦觉得这辈子看过的任何一个笑容，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感染力，在高雨瞳拎起裙摆准备行礼时，那个尖耳朵的精灵已经从王座之上跃了下来，带着少女才有的活泼直接跑到了高雨瞳的面前，伸出手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亲爱的，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之前看到你的时候，我还只有八百三十六岁，现在我已经是个成年精灵了，”女王和高雨瞳拉开了一点点距离，那双异色瞳孔内装满了高雨瞳的脸颊，“你看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变，一点儿都没变。”说着，她再一次拥抱住了高雨瞳，相比于人类而言长到可怕的手指像是网一般，在高雨瞳的背后交错着。 不过看起来高雨瞳对着一切都十分适应，她早已站直了双腿，同时用空着的手回抱住了女王，在她卷曲的耳朵上亲吻了一下：“女王大人，好久不见。” “别这么叫我，”温应伦想他大概是看到女王的耳朵挂了红，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同时女王松开了怀抱向后退了半步，微微低着头，“这样太疏离了。” “曼迪，”高雨瞳伸出手来，像是爱抚似的摸了摸女王因为拥抱而有些被勾起的发丝，看着它们在自己的手掌之下重新变得柔软，“我的曼迪女王。” “我为你们准备了家宴，只有我们的那种，”大概是因为这个称呼，曼迪看起来更加喜悦，她细细的眉毛调高着，同时松开了高雨瞳手向一个木制的拱门走去，“我想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说。” 立刻有精灵上来为她托起长长的裙摆，不过曼迪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安分，即便身后跟着精灵，她也依旧努力向后扭着脖子，向高雨瞳描述着她为她准备下的宴席，和许久不见的想念。 “姐，”温应伦再次收紧了两人交握着的手，同时紧赶了半步拉近了和高雨瞳的距离，“这个…呃…”他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到了嘴边儿却一个也问不出来，就连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温应伦都感觉自己问不出口。一会儿还要面对一个精灵女王准备的宴席，这听起来简直就和让他现在去考专b1样匪夷所思。 好在高雨瞳并没有让他的不安维持太久，她婉拒了精灵要将温应伦带去另一张桌子的邀请，收起了手臂，直接让温应伦在自己的身边儿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路上说的话太多了，曼迪刚坐下的时候便立刻饮下了一大杯露水酒，然后才重新添了半杯，举起了那个看起来像是椰子壳一般的杯子：“庆祝我们的相见。” 学着高雨瞳的样子，温应伦也举起了那个“椰子壳”，它真实的重量比看起来要轻得多，里面所谓的酒喝起来…温应伦没忍住又尝了一口，简直就像是鲜榨的果汁加入了薄荷一般，一点儿没有酒精的味道。 高雨瞳看着他的样子很轻地笑了一下，同时拍了拍他的腿：“放轻松，你不会醉的，他们的酒只对精灵有用。”随后她伸长手臂，从最远的盘子内将一块切得方方正正的东西夹到了温应伦的盘子里，“尝尝看，我最喜欢吃这个。”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这是什么，曼迪倒是先开了口：“芬根，这可是今天早上刚刚摘下来的，我也很喜欢。” 说着，她又喝了一口酒，身子前倾地靠在了桌子上，异色的瞳孔像是带着光一般，盯着高雨瞳：“你这次来，会停留很久吗？这里太无聊了，我们都在想念你的魔法。” 虽然先前已经从引路人那里收到了信，知道了高雨瞳此行的目的，可是曼迪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问，哪怕多停留一天也好，这里的亘古不变已经让她从一个八百岁的少女变成一个老太婆了，这可不少。 高雨瞳并没有动筷子，她只是捧着“椰子壳”看着里面的液体随着她手臂的晃动来回摇晃着，搭在杯壁上引起了层层涟漪：“我也不知道，这要看我什么时候能够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提起这个，曼迪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严肃，但很快又挂上了笑容：“我明白，不过…”她耸了一下肩膀，看起来带有几分惋惜的样子，“现在能同她交流的精灵已经越来越少了，你得自己努力试试看。” “我知道，”又喝了一口露水酒，高雨瞳放下了“椰子壳”，随手拿起了一小块乳白色的饼干一样的东西咬了一口，“所以至少我们还是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的。” 曼迪认同的点了点头，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正在研究其余食物的温应伦：“他就是伊娃的孩子，看起来…”她皱了一下眉头，想尽量挑选更加温和的词语来形容他，“很…普通？一般？” 在接触到温应伦诧异的眼神时，曼迪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摆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相比于特蕾莎和伊娃来说，你实在是…” 在她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高雨瞳开口打断了曼迪：“他只是个普通人，曼迪，作为人类，他是很优秀的。” “哦，”曼迪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有些愧疚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低垂的双眸看起来可怜极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我没有和人类接触过，毕竟他们也不会接触我们，我…” “没、没关系的，曼迪，”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高雨瞳连忙摆手表示没有这么严重，“真的没关系的。” 大概是不想再继续纠缠于温应伦的问题，高雨瞳干脆从随身的口袋包裹里拿出了一个玻璃杯，同时又翻找出来了一个小小的瓶子，看起来里面只有一点点液体，可是当她打开盖子把液体倒入杯中的时候，温应伦发现那瓶子像是连接着一片海，哪怕玻璃杯已经被倒满了一半，小瓶子内的液体也没有减少分毫。 “星辰，”高雨瞳举起杯子，立刻有精灵端着托盘过来接过了那个玻璃杯，“这可是三百年才能看到一次的流星，”她冲曼迪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的微笑，“希望也可以吸引她。” “天呐！”曼迪的惊讶通过她的动作表露无疑，甚至她激动地已经站了起来，“她一定回来的，一定会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太阳蛋一样的天空 祭礼的时间被安排在了两天之后，不得不说曼迪也是有私心的，她希望高雨瞳可以停留地稍微久一些，毕竟亚尔福大陆能与她说话的精灵确实太少了，他们只当她是高高在上的精灵女王，却忘记了她只是一个刚成年不过百年的孩子。 告别了送他们过来的精灵，温应伦终于忍不住直接窜到了楼台边儿上，这儿看起来简直就和书中所描写的中土世界一样，甚至更加梦幻，发光的水母在天空中漂浮着，像是引领着夜晚的摆渡人。 这儿的天空并不是像人类的世界一般，夜晚的来临并不会让一切都步入黑暗，而是像被打翻的调色盘一般，橘调在空气中晕开，周围越来越浅，直到变为乳白色，随后天光才会暗下来，只有水母们依旧兢兢业业地发着光，像是一颗颗巨大的星星一般。 “姐，”他看着天空，突然想起来了小时候经常会吃到的太阳蛋，虽然没有同样柔和的过度，但整体感觉总是没有太大区别的，“这儿到底是哪儿啊？” 恐怕只有在这种时候，人类才会感叹于自己的渺小，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年龄，在另一个世界面前，都是无关紧要的。 看着温应伦的背影和他高高扬起的头颅，高雨瞳不免匿笑了一下，将灌满了水的壶放在了小小的炉子上，精灵并不会和热水，这个炉子是专门为她准备的。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温应伦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了屋子里，毕竟外面的气温开始急速降低，甚至窗边儿蔓延出来的藤蔓上的嫩叶都开始凝结上了霜。 高雨瞳只是挥了挥手，露台上的门便被关了起来，壁炉内的火苗也蹿了起来，木柴被点燃时有很轻的“啪、啪”的声音。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温应伦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八世纪中叶的欧洲国家，听着壁炉的声音，只不过小茶壶里煮得并不是热牛奶，而是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姐，”慢速流动的时间真的可以让人变得安逸，温应伦的声音有些沙哑，其中还有一点点的倦意，“我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啊？”从出发到现在他所知道的信息都十分有限，这一次高雨瞳不仅仅是不会骗他，简直就是守口如瓶。 等到壶里的水沸腾了起来，倒出第一杯粉红色的液体后，高雨瞳才长舒了一口气，一边给温应伦倒水一边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来找一样东西，嗯…我想想…”看着她有些苦恼的表情，温应伦一时还理解不了，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把她难住。 “大概是…精灵的，木质长裙的一角？” “什么？” 这些字儿单独放出来温应伦都能理解它们是什么，可是当它们变成一句话从高雨瞳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温应伦甚至怀疑自己十几年的语文都白学了。 高雨瞳的表情变得更加可爱，带着一点点少女的无奈：“就是这样翻译的，它、它就是这个东西。” “不是，”温应伦干脆把身子完全扭过来，一条腿盘起来压在了身子下面坐着，双手夸张地挥动了一下，“什么叫，木质长裙？难道是把树穿在了身上吗？” “啊？”高雨瞳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解释，简直是不加掩饰地笑出了声，“哈哈…把、把树穿在身上？恐怕这儿只有你会这么想。” 面对她的笑容，温应伦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本还有些停滞的空气此刻已经变得欢快了起来。高雨瞳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粉红色的热水，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后捧着热水舒服地向后靠在了椅背儿上：“圣骑士团，他们对你的影响依旧存在，唯一根除的办法，就是集齐某些东西，然后将那些可怕的想法从你的脑海深处彻底抹去。” “这听起来…”温应伦偏了一下脑袋，“简直就像是漫画书里悟空收集七龙珠一样。” 高雨瞳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小的时候漫画书她也没少陪温应伦看，也算是补救一下自己的童年，所以他所说对这些东西自己才能够理解。 “差不多一个意思。” “所以我们来这儿，就是收集你说的那个，那个长裙？” 点了点头，高雨瞳向他表示了赞同，不过眉头却轻轻地皱了起来。很显然，事情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才是，温应伦干脆把自己的单人沙发往高雨瞳的方向推了推，重新坐了上去，胳膊已经搭在了高雨瞳那张沙发的扶手上，身子也倾斜了过去：“是有什么问题？” 他身上有种很淡的青草的味道，一开始的时候高雨瞳还以为是洗衣服时用的洗衣液或是柔顺剂的味道，后来她才明白过来，那是温应伦身上本来就有的味道。随着他的靠近，这种味道几乎将高雨瞳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姐？” 对于她的晃神，温应伦显然有些不满意，他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高雨瞳的耳垂，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拉扯了一下。高雨瞳是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重心本来就不稳，被这么一拉，竟然直接向着温应伦的方向倒了过去，脸颊更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抬头的瞬间，高雨瞳感觉自己的鼻梁骨擦过了个什么硬挺的东西，等目光聚焦到能够看清的距离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那个蹭到自己的…恐怕是温应伦的喉结。 显然他也没想到只是轻轻拉扯了一下，竟然高雨瞳就会靠了过来，可是肩膀上的分量又让他不敢乱动，一瞬间，两个人的时间都像是被暂停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轻之又轻。 还是高雨瞳先反应了过来，毕竟她手中的热水已经洒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即便隔着裙子，大腿上也有种被灼烧的感觉，甚至来不及坐正高雨瞳将杯子丢在桌上后直接从沙发上跃了起来，手上更是拉扯着自己的裙摆，让那片滚烫的布料不要再贴合在自己身上造成二次伤害。 “怎、怎么了？” 温应伦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也跟着跳了起来，看到高雨瞳拎着裙摆的怪异动作后更是不解。 高雨瞳实在是哭笑不得，她抖了几下拎在手里的裙子，语气更是无奈：“水撒了，大概是烫着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咸蛋黄和太阳的区别 眼神在绿色的药膏和高雨瞳的大腿上来回晃了好几遍，温应伦瘪了一下嘴，还是有些不放心：“姐，这…真要…” 这边高雨瞳忍受着腿上“突、突”的疼痛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干脆松了攥着裙子的手要去抢温应伦手里的小罐子，后者倒是手脚更快，一下便把手臂伸展了出去，高雨瞳手伸到一半，便停在了空中。 当即她翻转了手腕，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温应伦的胸膛上：“别这、那的，真的听疼的，”说着又倒吸了口凉气，“不行就我自己来涂。” “那不行，”温应伦用手背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被拍到的胸口，“姐姐你这下手没轻重，再造成二次伤害了的。” “死小孩，”高雨瞳干脆呼噜了一把他的头顶，“本来也是你的错，你不拉扯我，那水也不至于弄我…嘶……”后面儿的话还没出个音儿，已经全被这口倒吸的凉气灌了回去。其实温应伦下手真的不重，只是带着木渣子的药膏涂在烫伤的皮肤上，实在是太疼了。 不过温应伦也没手软，他掀开眼皮用眼角瞟了眼高雨瞳，嘴上也没服气：“疼了吧，不嘴硬了吧，”手指从小罐子里挖药膏的间隙，到底是心疼姐姐，温应伦又压低了几分身子，轻轻地在那片红肿的地方吹了吹，“抹完就好了，你再忍忍。” 他一直没抬头看，其实除了第一下的时候高雨瞳吸了口凉气外，她都一直是抿着嘴巴的表情，眼睛落在温应伦有些发红的耳朵上，倒是也不觉得有多疼了。 直到那片通红的皮肤完整地都被绿色的药膏覆盖住之后，温应伦才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挺了挺有些僵硬的后背：“晚上睡觉小心点儿，别压……姐？你瞅着我干嘛？” “嗯？” 被叫回了魂儿的高雨瞳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后，温应伦的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倒是把她还吓了一跳伸出手轻轻推了一把：“干嘛？” “什么干嘛？”温应伦收好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架着高雨瞳的小腿肚子把她的腿放在了床上，自己则得了空终于从下面解放了出来，“药抹完了，你发什么呆呢？” “没有，”高雨瞳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尖，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样，刚才被腿上的疼分了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会儿缓过来才发现刚刚涂药的时候，自己的腿一直是放在温应伦的两条腿上，恐怕已经给压出印子来了，“谢谢你。”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突如其来、意料之外的一声谢谢让温应伦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随意地拜了拜手，把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早点儿睡，明天你不是说带我去看日出？”放好药膏转过身，他又有些不放心地走到了床边儿，“你这腿能行吗？要不就算了？” 正在扯着自己裙角的高雨瞳一听算了立马不乐意了：“真的没事儿，睡一晚上就好了，你也好好休息。”说完，她干脆往下蹿了蹿，干脆直接躺在了床上，眼睛一闭，表示自己立刻就能睡着的样子。 “糊弄鬼呢？”抱怨归抱怨，温应伦还是从床尾抖开了毯子给高雨瞳盖上，特别小心避开了涂了药膏的大腿，又压了压毯子，给她把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脚盖上。做完这一切，温应伦发现高雨瞳竟然真的已经睡着了，不知道是因为这儿的环境太让人放松，还是因为今天一天确实是累着了。 伸出手将她刚才蹭下来时弄乱的发丝往耳后拢了拢，温应伦弓着腰，目不转睛地盯着高雨瞳的脸看了一小会儿后，无声地笑了摇了摇头，这才转身走向了旁边的那张床。 等到屋内静得只能听见呼吸的声音后，本来应该睡熟的高雨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将一直压在脑袋下面的胳膊抽了出来，一边揉着一边眯着眼睛去看旁边床上的温应伦。 他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四仰八叉地躺着，同时只用毯子盖了一点点肚子，手脚都露在外面。无声地笑着揉了揉手腕，高雨瞳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下，原本被温应伦拱到一边儿的毯子的四个角无声地被提了起来，随后扭转了一下方向后，完整地将温应伦裹在了里面。 其余三个毯子的角儿都落了下去，只有最靠近温应伦脸颊的那个角依旧因为高雨瞳的控制而悬停在空中。 柔软的毛轻轻刮过了温应伦的脸颊，又像是小猫撒娇一般蹭了几下，终于在一声闷闷“嗯”的声音中，落了下去。 高雨瞳连忙放下手同时闭上了眼睛，等了一会儿，并没有想象中的声音传来，再睁开眼，温应伦已经重新进入了深度睡眠之中。暗暗舒了一口气，高雨瞳重新找了个更加舒服的侧卧的姿势，借着露台透过的光，用手指虚虚地勾勒着温应伦的脸部的线条。 或许是因为基因的问题，虽然同样都是黑头发黄皮肤，可高雨瞳总觉得温应伦的脸更具有立体感，眼睛也更漂亮。不过在这样的夜晚，这些奇怪的想法也只停留了一瞬间，穿越通道带来的疲乏的感觉像是巨浪一般，狠狠地将高雨瞳的精神连同身体，一起拍死在了床上。 “晚安，小家伙。” “阿嚏！” 耳边传来呼呼的冷风，温应伦条件反射地抱住了自己，在翻身的时候才觉察出有些奇怪，自己身下躺着的不再是有韧性的木头的床板，更像是…坚硬的地面？随着身体各个感官都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温应伦把手从毯子里探了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了起来。 还没出口的尖叫声，被一个长相奇怪的糕点给堵了回去。用糕点堵他嘴巴的，自然是高雨瞳。 相比于自己还没睡醒的一脸迷茫，盘腿坐在草地上的高雨瞳看起来就像是早晨已经吸风饮露完了的鸟类，每一根头发丝都带着朝气。 “这儿是哪儿啊？” 天还是暗的，温应伦发现这里竟然连那些发光的水母都没有，全部的光线的来源都是放在高雨瞳身体另一侧的一个细长颈的瓶子，那瓶子里像是放入了光一般，幽幽地，令人神往。 一只有些冰凉的手卡上了温应伦的下巴，胳膊微微用力，高雨瞳将他的脸转向了正面：“醒了就别发呆，一会儿错过了。” 问题还没从肚子里冒出来，温应伦突然看到一个巨大的冒着火光的咸蛋黄从远远的水中跃了出来，甚至还在水面上弹了几下，随着它身上的水都被蒸腾为了气体，越来越多的温暖的光线开始铺洒下来。 光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掠食着这片沉寂的大陆，更多的声音也从巨木之下传了出来，当光终于抵达巨木的顶端，高雨瞳张开了手掌，让那温暖的光线率先落在了自己的掌心。 “看，日出。”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万物并存的世界 如果太阳的光，那么恐怕高雨瞳便是光的使者，或是光的精灵，此时暖色的光线借着她的掌心越发扩散开来，甚至温应伦感觉像是有一只手正伴随着光温柔地抚摸过自己的头发，耳廓，后颈，带着令人迷醉的温度和触感。 当他闭上眼的时候，高雨瞳正巧转过了头，她的目光藏在日光之下，同样也落在了温应伦的脸颊上。 这张和伊娃有七分相像的脸上。 “伊娃…”无声地低语了一句，只不过做完这个口型后，之后想说的话还是被高雨瞳藏到了心底。她转过头，双臂重新环抱住自己屈起的双腿，学着温应伦的样子也闭上双眼扬起了头。 打破这宁静气氛的是身后传来的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一个听起来并不是很轻松的声音。 头都没有回，高雨瞳已经知道来的人会是谁了。 “丘，”她勾出一个有些与气氛不符的落寞的笑容，“好久不见。” 被送上来的女子看起来像是一位战士，卷曲的精灵的右耳有一片不小的缺损，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野兽撕咬过一般，同样奇怪的还有她的右臂，看起来就像是机械的产物，甚至温应伦怀疑自己从缝隙中已经看到了复杂交错的电线。 “好久不见。” 就连她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无机质的玻璃，带着一种在这个世界未曾见过的机械感。 看起来高雨瞳并不打算介绍自己，丘伸出右臂到温应伦的面前以示友好，“伊娃的孩子？初次见面。” 冰凉的触感，硬邦邦的钢铁，恐怕这正是证实了温应伦的猜想。 面对他探究的表情，丘倒是没有丝毫被冒犯到的感觉，毕竟拥有一个电子手臂和残缺的精灵之耳，正是她曾经为了这片大陆拼死厮杀过的证明，甚至她还转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的电子手臂完整地展现在了温应伦的面前：“没错，这是电子的，它们让我更加强壮。”提起这些的时候，丘的眼里带着光，这让温应伦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一个更加方便交流的精灵，总比一个不愿意同自己交流的要好。 此时，高雨瞳才从阳光中恋恋不舍地转过了头：“这是丘，亚尔福的战神。”她又冲温应伦扬了一下下巴，“伊娃的孩子，我的养子，温应伦。” 扬了一下眉毛，似乎丘对于他的身份并不惊讶，反倒是十分自来熟地挤到了两个人的中间：“女王都告诉我了，你要长裙的衣角，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最近这些年，她的脾气越来越差，甚至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见到她…” 像是抱怨又像是诉苦，不过这些话温应伦都没有听进去，他现在心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那句“我的养子”，其实从高雨瞳开始高口说是自己姐姐开始并没有太久，可是作为养子的日子似乎对于温应伦而言已经离得太远了，以至于他现在回想起来，甚至心头还有一丝的刺痛，好像是…不被认可一样。 不过他的沉默并没有引来太过高雨瞳的关注，她依旧冲着那个巨大的荷包蛋初生的地方，微微皱着眉头：“她告诉我了，可是，我总得试试看，无论是用什么办法。” “女王大人不会同意的。”丘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高雨瞳表情她并不熟悉，毕竟距离上次见面之后她们两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不过她眼眸中借着日光而渲染出来的坚定，却让她感觉过分地熟悉。 高雨瞳闭着眼睛低了一下头，似乎是勾着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丘，我不在乎，我只要得到我要的。” “你…”丘顿了一下，打算用来说服她的话在嗓子眼打了个转，又被咽回了肚子里，“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无声的叹息后，她已经单方面结束了这段谈话，“早茶马上开始了，女王大人一定会等你，别让我们等太久。”一边说着，丘一边站了起来，同时借着高雨瞳的肩膀站起的手在她的肩头上又轻轻拍了两下，这才转身离开。 高雨瞳并没有着急走，反而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太阳，映着光，温应伦突然在她的眼眸内捕捉到了星星点点的泪光。 “姐…”他往高雨瞳的身边儿蹭了蹭，直到自己的胳膊贴上了高雨瞳的，“你在想什么？” 不用等她回答，温应伦自己先给出了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是想我的母亲，还是想那个什么裙摆？或者，你在想自己？” 面对他连珠炮似的发问，高雨瞳的举动更像是哄小孩一般。她抬起手臂，将温应伦本来就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都猜错啦，”像是没睡醒一般，高雨瞳干脆把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温应伦的肩膀上，“我只是在想你而已。” 一直到换完衣服，温应伦还有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之前他一心都在想着高雨瞳说自己是她的养子这个问题，现在他的脑袋里又添了句新的“我只是在想你而已”，这简直就像是一句魔咒，将温应伦的思维彻底封死，让他无暇去估计其他的东西。 显然，高雨瞳想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效果，她走上前将温应伦窝进去的右肩的小小飞檐翻了出来，又给他顺了顺身前衣服的褶皱：“果然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大概是精灵的传统服饰？温应伦有些不适地抬了抬腿，太过宽松的裤子总让他有一种穿着裙子随时准备起舞的错觉，还有繁琐的肩饰，唯一好的就是窄而紧的袖口，没有让他再产生什么唱戏的错觉。 “走吧。”带上尖尖的帽子，高雨瞳也入乡随俗换上了精灵们送来的长袍，真的太长了，温应伦跟在她身后生怕踩到她的裙摆，可随着高雨瞳的移动，高开叉的侧摆内，又时隐时现出粉嫩的腿侧的皮肤，和高到过分的鞋子。 不得不承认，是好看的，包括窄而细的腰身和露出大片脖颈后方皮肤和锁骨的坦领设计，都让高雨瞳看起来不再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温应伦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声，本来，高雨瞳也并不是普通的人类，甚至在这个地方，恐怕连自己都无法再说他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类了。 早茶的宴席比想象中要丰富地多，开阔的平台之上，每一张圆桌靠近入口的方向大约都做了四五个人，另一边则是空出来的，而他们的女王曼迪，此时正面带微笑地从圆桌阵的中间走过来，欢迎着她的贵宾。 第一百四十六章 哎呀吓死宝宝了 所有的人围坐在一起，这让温应伦有种无意中穿越了的感觉，他有些拘谨地跟在高雨瞳的身后，微微低着头，却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不知是礼节还是什么特殊的姿势，高雨瞳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后，手掌心的方向冲着后面，五指微微弯曲像是要握住什么一样。 他看得入了神，正准备伸手去勾她的手指时，高雨瞳突然将手收了回去，曼迪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交换了一个温柔的吻耳礼后，自然有精灵过来带他们俩入了座儿。 与曼迪之间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温应伦还不太敢放肆地打量，甚至落座后他还往高雨瞳的方向蹭了蹭。桌子上放着的是一个个小小的木枝，在木枝上插着一些食物，有一些温应伦还能认出个囫囵，有一些就奇形怪状到甚至让他怀疑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够放入口中。 比如这个长得像是一坨粉色橡皮泥的东西，温应伦就着那个小小的木枝有些犹豫，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高雨瞳：“这个，能吃吗？” 另一边儿只喝了几口水的高雨瞳晃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身子微微向温应伦的方向歪了一点点，好方便贴近他的耳朵说话，毕竟曼迪正在和她的臣下说着什么。 “这是一种…水果，榨汁之后加树胶做成的。” “树胶？”温应伦咧了一下嘴巴，犹犹豫豫了好几下还是没有勇气把它放到嘴里，只能又放回了盘子里。高雨瞳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伸手直接从自己盘子里拿了个方方正正的小块递给他：“这是一种水果，沾那个吃，”她送了送胳膊向旁边姜黄色的酱料示意了一下，“给。” 东西交接到了温应伦的手里，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不过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生吃一整个去了皮的酸柠檬大概就是第一口下去的感觉，温应伦感觉瞬间自己的眼泪都要飚出来了，可是曼迪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举起了酒杯，带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和笑意看向高雨瞳：“魔女大人，会引领着我们，再度领略祖辈的荣光，这是亚尔福大陆的荣耀，也是我的荣耀。” 高雨瞳摸了一下温应伦的后脖子，示意他也端起杯子来，一口冰凉的带着气泡的水进到嘴里，温应伦差点儿眼泪都出来了，除了酸，他现在嘴里还有种跳跳糖炸裂开来的感觉，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机械地咀嚼了好几下终于是把那不小的一块咽了下去，在口水被酸得淌出来之前，温应伦又喝了一口水，这一次尝到的确实冰凉的甜味，像是糖，又更加寡淡。到左边儿的质问也随着这口水被压了回去，更多的精灵走过来和高雨瞳共同举杯，他们说着什么，温应伦却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因为高雨瞳的手又一次背到了身后，还是那种掌心向后、五指微微弯曲的姿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口东西酸醉了，鬼使神差地，温应伦抬起了手，把自己的手掌送到了高雨瞳的掌心中。 一瞬间的僵直后，温应伦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攥了一下，然后虽然高雨瞳放松了力道，但依旧是轻轻握着他的手，甚至食指的指腹在他的手背儿上还轻轻蹭了两下。 “怎么了？” 交流的空档，高雨瞳扭过身子微微弯下腰看着温应伦，少年的脸颊上已经挂上了红色，也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在害羞。高雨瞳干脆直接笑了出来，嘴角扬起，露出几颗规整而洁白的牙齿：“醉了？可就一口啊？”她的眼神飘过温应伦的碟子，里面的东西并没有被吃掉什么，倒是那杯水酒倒是见了底儿。 温应伦的手依旧被她握在手里，又因为她转过身子的原因，看起来就像是坐着的温应伦将高雨瞳的侧腰揽住了似的。 放下杯子，高雨瞳用空着的手在温应伦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两下，“刺啦”一声，酒气从温应伦的耳朵里像蒸汽一般左右分别冒了出来，温应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他眼睛前面蒙着的那层雾便散开了。 高雨瞳的脸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正在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发红的脸颊，连高挺的鼻梁上也有一点点红晕，看起来更为年幼。 “姐，”温应伦非但没有往后退，反而更凑近了一点儿，能感觉到高雨瞳湿热的呼吸正一点点打在他的下巴上，“你醉了？” 似乎并没有觉得了两个人的姿势有什么奇怪的，高雨瞳甚至点了一下头：“一点点，立刻就会散了的。” 温应伦还想说什么，又有新的精灵举着巨大的杯子走了过来，同样脸颊上也染了红晕，是一名男性，他的卷曲的耳朵也泛着红，正随着他说话时略微有些夸张的举动而颤抖着。不知道是哪儿来了一股无名之火，温应伦突然站了起来，反为主握住了高雨瞳的手，同时伸长手臂将她的腰整个拦住，还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姐姐不舒服，这杯，我帮她喝。” 也不管那个精灵是什么样诧异的表情，温应伦伸手拿过了高雨瞳的杯子，刻意找到沾染了一点点口红的杯沿处，准准地对了上去。 整整一倍，高雨瞳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那一杯酒可全部进了他的肚子，忍不住匿笑了一下，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前来敬酒的精灵，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仅仅是高雨瞳，旁边的精灵好像也被这边的情况吸引了一样，纷纷转头过来。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个精灵只能仰头也把自己杯子里的喝了个干净，然后下一秒，便先后倒去。在善意的笑声中，自然有精灵上来把他搀扶了下去，不过温应伦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眼前刚刚散开的雾气此时又聚拢了起来，甚至连高雨瞳的脸都有些看不清楚。 温应伦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外面高悬的太阳的光线刺眼的厉害，而就是在这么刺眼的光线内，却有一个安静的身影。 “姐？” 一边揉着眼睛，温应伦一边坐了起来，像是借了天光一般，高雨瞳整个人都泛着暖意，可当他发出声音的同时，高雨瞳的身体也细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 过了几秒，她才偏过头来，可是因为头发的遮蔽，依旧无法看清楚她的脸。同样冷清的还有她的声音：“醒了。” 生冷地让温应伦遍体生寒。 到底在他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早晨的时间，为什么高雨瞳的态度会变得如此奇怪？ 第一百四十七章 逃避可耻但有用 身上的衣服倒是没有换过，只是有些因为睡觉而被压出来的褶皱，温应伦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揉了揉眼睛，同时踩着舒服柔软的鞋子往露台上走过去，想问问高雨瞳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等他刚刚越过门栏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时候，原本好好坐着的高雨瞳却突然站起身来，合了书径直转头进了屋子，就连和温应伦擦肩而过的时候也不曾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他。 有些呆愣地站在了原地，温应伦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可高雨瞳已经走进了房间，站在茶几边儿端着杯子，小口地喝着水。他抿了一下嘴巴，又转头走近了屋子：“姐，你到…” “我出去一下，你不要乱跑。” 高雨瞳甚至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披了斗篷拿着她刚才看的那本书拉开房门蹿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消失的裙摆，总让温应伦有种她在逃避什么的感觉。 虽说不至于宿醉到头疼，不过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应该换了，哪怕高雨瞳暂时不想跟他说话，可换洗的衣服都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床头，之前起来的时候没注意，被掀开的被子盖住了一半。温应伦走过去一边把衣服拿在了手里，一边思考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导致高雨瞳会这么躲着自己。 离开房间的高雨瞳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先前温应伦还在睡觉的时候她还没什么感觉，当他想来之后，甚至想走到自己身边儿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被打乱了，擦肩而过的瞬间，高雨瞳感觉自己那一侧肩膀都要烧着了似的。 所以她无法继续停留，只能逃出来，给自己一点儿喘息的空间。 好在召唤的仪式要到明天晚上才会进行，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平缓自己狂乱的心跳。路边小店的老板娘正用围裙擦着手，陌生的面孔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同时手臂已经招了出去：“里面坐坐吗？有新烤好的派和摩挲。” 果然，从没关严的门缝中高雨瞳嗅到了甜甜的派的味道，和烘烤型摩挲的香味，她看了眼前面的街道，又看了看洋溢着笑容的老板娘，犹豫几秒种后还是选择走了进去。老板娘自然跟着也走了进来，她看着高雨瞳刚走到了一个阳光相对充足的窗边儿的位置后，带着笑容走了过去。 “派要来一个吗？” “嗯…来一个，再要一杯热摩挲，不要蜂蜜，谢谢。” 类似于咖啡的饮品，可以让她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一些，至少暂时性地都集中到手上这本书上，至少在和之前，高雨瞳是这么打算的。 第一口下去，本来因为空落落而有些冰凉的食道和胃自上而下渐渐暖了起来，高雨瞳长舒了一口气，僵直的后背也微微前倾，变成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姿势。不等她翻过这一页书，还冒着热气的派也被送了过来，香甜的果酱的味道立刻将她包裹起来。 有些迫不及待地，高雨瞳拿起一旁的木枝戳了一块放到嘴里，和记忆中有些许差别的味道，不过甜食大约真的可以让人的心情变好，她这么想着又喝了一口摩挲，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了靠背儿上，借着撒入房间后氤氲了的阳光，静静地翻着手中的书。 洗完澡后，原本还有些疲乏的身子像是被注入了什么能量似的，温应伦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环顾了一圈一眼就能看完的屋子，发现高雨瞳还没有回来。他一下子变得有些坐立难安起来，连擦头发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粗暴。 “去哪儿了？还不回来…” 轻声抱怨着，擦头发的毛巾被扔到了床尾，温应伦正在穿着鞋子，他准备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找到高雨瞳。拉开门的瞬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同时抬起了手臂正准备敲门，这一下，正好敲在温应伦的肩膀上。 好在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丘收回手臂把放在嘴边儿掩着轻声咳嗽了两声，借着温应伦和门框的缝隙挤了进来，环顾一周后，她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温应伦身上：“魔女大人呢？” 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温应伦有些无辜地冲外面的方向偏了一下脑袋：“我也正准备出去找她。” 这个答案显然对于丘来说是意料之外的，她“啧”了一声，又快步走了出去，下了两层楼梯后才转过头看向温应伦：“不是去找她吗？” 对于温应伦的反射弧丘显然是有些不满意的，不过她并没有多少什么，只是先了他一步走上街道，四处打量着，看能不能捕捉到高雨瞳的身影。 “她一般喜欢去什么地方？”温应伦紧赶了两步和丘并排走到了一起，看起来这儿应该是类似于什么商业街的地方，两边奇怪的店铺和不时传来的不大熟悉的香味都在吸引着他。好在他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虽然眼睛不停，不过还是在寻找着高雨瞳。 摩挲的效果显然很好，高雨瞳活动了一下脖子，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书里抽离出来，同时拿起木枝又插了一块派，上面的果酱将落未落的样子，看起来有食欲极了。她并不着急去吃，只是用手指勾了一点儿果酱放到嘴里，尝到甜味后才将那一块派放到了嘴里。 高雨瞳向身后的方向侧了侧身子，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更多地接触到阳光，同时举起杯子吹了吹，眼神却是落在外面街道上的。 大约正巧是下午茶的时间，街道上的人比想象中要多，看高雨瞳还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背影，温应伦，而他身边儿跟着的人，高雨瞳的眼睛飘过她的胳膊后，无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很快地放松下来，掩饰一般喝了一口摩挲。 这种鸵鸟精神的逃避并没有持续太久，刚刚走过这家店的丘狐疑地转过了头，她看着那扇彩绘的玻璃后无法看清面容的那个人，露出了一个微笑。然后她伸手拉住了温应伦的衣摆，示意他跟自己走。 往前在小小的许愿池旁转了一圈后，丘带着温应伦又走回了先前的那一条街上，只不过这一次是贴着另一侧，丘的表情明显轻松了很多，连带着温应伦也觉得放松了下来。 她冲那间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笑点抬了抬下巴，示意温应伦跟紧自己，最后一个闪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正好撞上准备离开正在结账的高雨瞳。 第一百四十八章 黑暗令人安心 高雨瞳显然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会找到自己，表情纠结到了一起，老板娘还以为她煮的摩挲不好喝，让高雨瞳不高兴了呢。 “是…摩挲有什么问题吗？”站在她身旁的老板娘微微皱着眉头，原本上扬的嘴角此时也瘪了下来，看起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甚至她还往前凑了凑，让失神的高雨瞳可以注意到自己，“是…” “不是。” “不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高雨瞳听起来有些错愕，显然刚从晃神中反应过来，而温应伦的那声“不是”则明显带有几分戏谑的意思，嘴角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 认命地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来，丘越过高雨瞳先看了看温应伦，又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了高雨瞳身上：“嗯…”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他们俩之前大概是出了问题，不过丘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更为严重一些，所以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女王大人让我来找你的，她说有些关于那位精灵的问题，需要跟你说一下。” 提起那位精灵，高雨瞳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转到了丘的身上，她的眼神不再有任何迷茫，而是微微皱着眉头，坚定地看着她：“有什么问题？” 丘点了点头，不过她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左右打量了一下，随后翻转手腕抓住了高雨瞳的手臂，“到地方了再说。”说完，便领着高雨瞳往一个窄窄的胡同的方向赶去，温应伦自然紧随其后，他似乎也受到了那种紧张气氛的渲染，不得不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 这一条路并不算近，高雨瞳中途回头了好几次去确认温应伦有没有跟上，同时观察着四周，看看有没有顺腾摸过来的人。她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几分愧疚，如果不是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本可以不让三个人陷入这样的境地的。 不过另外两个显然没有这么觉得，温应伦虽然也有些紧张，可更多的是抓到高雨瞳之后的好心情。 窄巷子出来，眼前立刻又是另一片天地，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心的巨大喷泉正在随着石雕吹奏的曲子而舞动着，周围的精灵对此都见怪不怪，不过还是有一两个会驻足下来看一看的。 从边缘进入广场，丘并没有带她们进入位于广场后面的大厅，反而是摸进了更旁边的一个个小木屋。温应伦忍不住紧跟上前两步，从后面扯住了高雨瞳的衣角：“这儿是哪儿？”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味道，但温应伦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高雨瞳本来不想回答，不过丘的嘴巴更快，她一边领路一边扭过头来给温应伦答疑解惑：“苦艾酒的味道，它们加上足够的酸果汁，就是今天你在宴席上喝到的那种。” 砸吧了两下嘴巴，温应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越过了十几个小木屋后，丘在地十七个小木屋门口停了下来，她摁了一下手，示意高雨瞳和温应伦在原地等候，自己则上前两步站到了门边儿。 “邦，邦邦邦。” 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后，一个有些失真的声音在门后响了起来，随后门被打开，可是屋里却什么人也没有。 丘再次回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跟上后，侧过身子，让高雨瞳和温应伦先进去，最后自己才进去，同时关上了门。 小屋内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小，可能是因为放满了木桶的关系，那种味道更加浓郁，甚至有些苦涩。温应伦借着煤油灯还在打量着四周的时候，高雨瞳伸出手臂突然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儿，两人的胳膊自然而然地贴在了一起。 玩笑话才到嘴边儿，温应伦便感到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震动，紧接着地下的几块木板开始下降，而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如果不是被拉了一把，恐怕这会儿就要劈个大叉了。丘似乎是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她的声音便被阵阵耳鸣盖了过去。 温应伦有些不适地捏着鼻梁狠狠出了两口气，他不自觉地抓住了高雨瞳之前扯着自己胳膊的手紧紧握在了掌心里：“姐，你难受吗？” 黑暗中，他完全看不到任何人的表情，只感觉到周围的墙壁不断从他面前上升，有种一不小心便会被蹭伤的错觉。高雨瞳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摸索着把手搭在了温应伦另一侧的大臂外侧，微微用力往里推了推，同时让出一点儿距离，想让温应伦站在了中间，自己站到外面去。 不过在发现她的企图的第一时间温应伦便站稳了脚后跟，他干脆伸出手凭着感觉将高雨瞳搂了过来，同时把她的手也拢到了怀里：“好好站着，”声音从高雨瞳的头顶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落在她的额头上的温热的鼻息，似乎还带着苦艾酒的香味，让她一时连方向都分不清了，“姐，我可是个男人。” 黑暗中，这句话似乎是在高雨瞳的耳边炸开的，让她再也无法听到任何声音，她想往后躲，可搂在腰背之间的手臂却更加用力地将她向前推，身体下一刻便碰到了一个同样滚烫的身体，还有两个无限重合的心跳。 虽然看不到，不过高雨瞳相信自己的脸这会儿恐怕已经和猴屁股一样了。 好在这样奇怪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重重的落地感传来的同时，头顶四周的水母也亮了起来，渐次照出一条道路来。温应伦向上看了看，不知是小屋内的煤油灯熄灭了还是因为太深、太远，总之他并没有能窥见来时的那个入口。 高雨瞳已经第一时间窜到了旁边，同时寻着水母灯的方向快步前进着，丘看了看笑得一脸暧昧的温应伦，又看了看高雨瞳的背影，实在搞不懂两个人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条道路并不长，尽头很快出现在了面前，又是一间屋子，只不过屋子里放着的是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当丘和温应伦进来的时候，那面镜子上已经显现出了一个人身影。 有些焦虑的，低着头的曼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好狗不挡道儿 奇怪的是，温应伦在高雨瞳身上感受到的并不是焦虑，而是浅浅的悲伤，浅到如果不是自己对她过分了解，一定会忽略过去那种。 他张开嘴想问什么，却被紧随其后的丘一把拉住了，丘冲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站在高雨瞳两三步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她的声音平稳到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是无机质的玻璃一般，仿佛任何情绪都无法将其浸染，甚至温应伦都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刚才所窥探见的悲伤只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一般。 可是下一秒，悲伤和愤怒被杂糅在了一起，像是飓风一般席卷着这个不大的空间，就在温应伦和丘都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的时候，高雨瞳的声音却依旧平稳得没有任何影响：“曼迪，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镜子的另一侧，是无尽的沉默，曼迪低着头甚至不敢与镜外的高雨瞳对视，她的双手反复攥紧又放松，原本平滑的衣摆被攥出了一道道的印子，高雨瞳觉得她此时攥着的恐怕不是衣服，而是自己的心。 这样当方面的质问没有持续太久，曼迪抖动着双唇，有些颤颤巍巍地开口道：“特蕾莎，只有你…只有你才有可能找回她，我们都、我们都无能为力…”她的眼神彷徨到像是受惊的鸟类，“求你了…求求你……” 无尽的沉默，曼迪哭泣的声音成为了唯一的背景音乐，高雨瞳低着头双眼已经闭上，但紧缩的眉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严厉。风渐渐小了下来，温应伦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伸长手臂，握住了特蕾莎的手腕，此时他才感觉到，掌心下冰冷的皮肤和颤抖的身体，无一不在说明着高雨瞳此时的愤怒。 扭过头和同样不敢出声的丘对视了一眼后，温应伦鼓起勇气把僵硬的高雨瞳往自己这个方向轻轻扯了一下：“姐，”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柔软，“到底怎么了？”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眼神，温应伦甚至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在这样漆黑的小屋内，高雨瞳的眼底依旧藏着光，而黑色的瞳孔内满满当当地装的都是他的身影，更深处的，是复杂的情绪和心跳，即便如此，高雨瞳表露出来的依旧是面对他时本身所带有的，独一无二的一种情绪。 “姐…” 这一次他的话被立刻打断了：“现在回去，要赶在日落之前。”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高雨瞳把手臂抬高几分，原本被温应伦握在掌心内的手腕被抽了出来，更为冰凉的手却和他贴合在了一处。像是怕他走丢了一般，高雨瞳牵着他的手的力气很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在皮肤下鼓了起来。 温应伦不敢多话，只能跟在她身后，在经过丘的时候，高雨瞳只是浅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情绪，稍纵即逝。 回去的路上，温应伦几次想开口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晚了一步，曼迪那儿却漏掉了最重要的一句，而那句话里所表达的信息，详细那就是高雨瞳如此反常的关键。 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温应伦总觉得这一路上投给他的目光实在太过执着，甚至已经到了让他有些不舒服的地步，可当他分别往左右转头去看的时候，却根本没有看到这种目光的主人。 简直就像是被猎豹盯上的兔子！ 虽然这么形容自己实在有些搞笑，可温应伦此时千真万确就是这种感觉。 他刚想回头再去看一眼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高雨瞳突然用力拉了一把两人握着的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多半：“别回头，跟紧我。” 温应伦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高雨瞳的样子，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干脆还是不要乱来。只是这种一直被保护的感觉到底不太好，毕竟他是个大男人，可偏偏总是在被一个姑娘家保护着。 上了托举的树枝，温应伦才短暂能感觉到那种视线的消失，还没等他一口气缓过来，那种压迫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他微微垂眸，刚巧和高雨瞳的眼神对上，这一次，墨色的瞳孔内只余下浓墨重彩的坚定，被这样的目光安抚着，温应伦有些狂乱的心跳渐渐也平稳了下来。 他不问，因为他知道，如果能说的话，高雨瞳早就说了。 “我们要拿什么？” 进了屋子后，和目标明确的高雨瞳不同，温应伦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忙东忙西。被问到话的高雨瞳也愣了一下，去那种地方按理说她一个人是最好的，可是把温应伦留在这个地方，哪怕有丘的暗中保护，也无法让她放下心来。 目光扫过温应伦，高雨瞳咬了一下下唇思考了一下，随后冲浴室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去换身方便行动的衣服，最好是长袖长裤，嗯…鞋子也要换了。” “怎么跟要去干什么大事儿一样…”疑惑归疑惑，温应伦还是抱着衣服快步走近了浴室，按照高雨瞳的要求，运动短袖、运动长裤，还有轻便的跑鞋，一会儿再去把外套穿上… 正想着，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破空而入的声音，紧接着木头碎裂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姐！”温应伦匆忙系好腰带想要推门出去，却发现一股巨大的阻力在外面将门完全顶住了，根本没有推开的可能。 不好的预感像潮水将他淹没，温应伦疯狂地砸着门，一边大声嚷嚷着：“姐！姐你怎么样？？姐？高雨瞳！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应答，才是此刻最可怕的沉默。 他还想继续喊，可一个声音先一步在门外响起。 “魔女大人，您不能离开，晚上还有召唤仪式。” 那是一个有点儿耳熟的声音，可温应伦越是着急，却越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唯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在几秒之后，高雨瞳声音也在门外响起，同时回应了这句话。 “维森德，没有人可能阻拦一个魔女的道路。” 第一百五十章 魔女的能力 其实相比于之前同圣骑士团的战斗来说，这样的都算是小场面，毕竟他们还需要高雨瞳自愿地来做其他事情，如果真的伤害到了她，可能之后的小算盘就无法打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其实高雨瞳很快便突破了那两个堵在卫生间门口的尖耳朵侍卫，并且握住了卫生间门的把手。 “出来！” 随着她的一声轻呵，门被拉开的同时，温应伦感觉自己腰上多了一股力道，虽然看不见，不过像是流动的绳子一般将他提到了空中。那一声还没出口的“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感觉给憋了回去。 高雨瞳右手黑色的飓风越发巨大，还没有等维森德做出反应，巨大的风暴已经像是开路机一般吹开了围着他们的人，下一瞬一个体积巨大的东西紧接着被从窗口扔了出去。 等有精灵想伸手去捞的时候，淡蓝色的液体凭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紧接着它们又全数落下包裹成了球体，将这些尖耳朵的精灵都裹挟在了里面，只留下稀薄的氧气。 “别乱动，”高雨瞳保持着右手抬起微微握住的动作，“否则…”话音未落，那些柔软水球里的水突然上涨了十几厘米，无限亚索着他们生存的环境。 唯一还站在地面上的维森德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同时双手摊开翻转后向下压了压，示意里面的精灵稍安勿躁。不过看起来效果并没有那么好，依旧有精灵想用匕首刺破包裹着水的那层看不见的膜，可就算他再如何用力，却都只能让薄膜拉扯出一个个夸张的弧度，当他收回匕首的时候，球体又立刻回变成原形。 “我说过，没有人可能阻挡一个魔女的道路。” 像是示威一般，高雨瞳向维森德又靠近了几步，甚至举了举手：“让我离开，否则被淹没的将不仅仅是这个房间。” “特蕾莎，”维森德此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咄咄逼人，他再一次地认识到了魔女的能力，哪怕她活了这么久，沉寂了如此多年，当她出手的时候，依旧无人能够与其匹敌，“我们是真的需要你。” “可是，”站在露天边上，高雨瞳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我最讨厌的，便是欺骗。” 说完，她直接向后倒去，在下落了不到两米后一团温柔的风已经将她拥入了怀抱。还有一点儿腿软的温应伦看到她也落了下来立刻伸出双臂想去接她，不过高雨瞳倒是直接从风团上跳了下来，一把扯住了温应伦的胳膊，带着他就往外跑。 风“呼呼”地灌到了鼻子里和耳朵里，想说的话也被噎了回去，温应伦总感觉太阳下落的速度比他之前看到的那一次要快得多，正当他的脑子在天马行空的时候，前面的高雨瞳突然刹车一般停住了脚步。 温应伦躲闪不及，直接从她身边儿冲了过去，立刻胳膊传来一阵紧绷的感觉，他像是皮筋尽头的网球，又被拉了回去。将他拉扯到了身后挡住，高雨瞳墨色的瞳孔在眼眶内不断扩大，知道占据了整个眼眶，在这群尖耳朵的精灵眼里看起来格外可怕。 丘手中正拿着弓箭，而乌黑的利箭已经搭在了弦上，只要她松开双手，便立刻会有人而因此受伤。 与周围被控制着蹲下的民众截然不同的自然是站在路中央的高雨瞳和温应伦，前者是因为能力而无所畏惧，后者是因为相信前者的能力而盲目自信着。 只是这一次，高雨瞳自己也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 她最后捏了一把温应伦的手腕，然后向后推了推，让他离开自己一点儿，以防一会儿伤害到了他。 没有更多的语言交流，压低了身子的高雨瞳自己已经化身为了一支箭，在丘松开手指的同时，径直冲了过去。 温应伦发誓他听到了两种坚硬的铁制品碰撞的声音，下一秒便是断成了解的长箭落在地上的音波，经久不息。而正是凭借着这种令精灵不安的声音，高雨瞳再次脚下生风地冲了出去，这一次她的目标直指人群中央的丘。 更多的精灵之箭在她的残影中被折断，可温应伦还是嗅到了一丝丝的血腥味，带着一点点的甜味。他不敢开口，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自己任何一点儿异动都容易让高雨瞳分心。 随着她的不断接近，丘的手不再平稳如铁，可是一丝一毫的颤抖对于一名优秀的弓箭手来说，都是致命的！ 风从耳边划过，丘只来得及感觉到脖子后面遭受了重击，甚至神经连疼痛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直挺挺地向后仰了过去。 就是这样群龙无首的状态，高雨瞳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她接住丘的身体的同时自己也单膝落地，同时另一只手贴合上了地面。就像是一阵阵的波浪，坚固的道路和房屋此时都变成了她掌下流动的液体一般，不停以她的手掌心为中心，将更多的波浪打出去。 连好好站立都做不到，更不用说射箭了。 “跑！” 高雨瞳回过头冲着还站在原地的温应伦大喊了一声，即便知道自己同样也无法在这样不断波动的地面上行走，可温应伦对她的信任已经到达了盲目的地方，还不等她的声音在耳边儿消失，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就像是踩在平地上一般，温应伦看着自己脚下仿佛传送带一般向前运转的风，更加坚信了对高雨瞳的信任。有精灵想借由他脚下的风来靠近高雨瞳，可是不等他们踩稳，风又变成了狂乱的使者，提着他们的脚踝将他们直接扔了出去。 不过十来步的距离，几乎是转眼之间温应伦便来到了高雨瞳的面前，没有任何停留高雨瞳将手从已经完全躺在地上的丘的身体下面抽了出来，站起的同时再次握住了温应伦，这一次不再是手腕，而是他的手。 “跟紧我。” 低声的叮嘱和胳膊上先前牵引的力同时传递了过来，像是两个无法回头的旅人，温应伦看着高雨瞳因为奔跑而不断扬起又落下的发尾，借着太阳的光晕给这些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儿，也为他心中的高雨瞳，堵上了一层金边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打开新地图的大门 这段奔跑的路程仿佛是电影中的镜头被慢动作化之后的产物，看着在自己面前领路的高雨瞳，和身后不断拔地而起的高墙，温应伦的心跳虽然因为奔跑而加速着，可他内心的感觉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或许本来就该如此？ 特别是对于自己来说。 拐过很多个小巷，最后出现在温应伦面前的是一片很大的平原，草木自由生长着，可是就是如此美如画的地方，却没有任何一间能够供人居住的小屋，一间都没有。 连拉着他的高雨瞳都顿了一下脚步，她再一次重复到：“跟紧我。”随后，他的手被攥得更紧，像是怕他丢了似的，高雨瞳的五指放松了一瞬，又更紧地握了回去。作为回应，温应伦同样回以了一个紧紧的握手，还没等他点头，高雨瞳又再一次迈开了脚步。 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是直直地向前冲，高雨瞳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计算一般，她的步子比之前更大，而对于温应伦来说这样的步伐却正好能够应和上他的身高。 身后的喧嚣越来越远，温应伦借着转弯的工夫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那些尖耳朵的精灵纷纷在草地之外就停住了脚步，好像这里是什么不能踏足的禁地一般。而个别举起弓箭的精灵也被他们身边的同伴摁住了胳膊。 或许是因为危机暂时消失，温应伦暗暗松了口气。 可也正是这一眼让他没有看清上一步高雨瞳踩在了哪里，不过差了半步的距离，温应伦立刻感觉到自己脚下所踩的不再是坚硬的地方，反而像是…一条滑腻的蛇正从自己脚下游过。 整片草原开始陷入了愤怒，它们像浪一般涌动着。 这样的场景让高雨瞳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她也没空去责怪温应伦，空着的手臂抬起的同时，一条窄而直的小路已经从地面上升高凸起，浮现在了他们面前。 高雨瞳猛地拉了一把温应伦，将他先一步推上了小路：“跑！” 一声令下，像是起跑前的枪声一般，温应伦头也不会地踩上了那条下路，而高雨瞳紧随其后，不过她的双手更是没有闲着，随着草皮的涌动越来越厉害，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左右手像是在阻挡着什么无形的东西一般。 跑在前面的温应伦看不见，不过高雨瞳却能感受到，他们跑过的小路已经因为草皮的涌动而纷纷塌陷下去，支撑这条浮空的路已经让她汗流浃背，只能希望在它们完全苏醒之前，能够顺利地通过。 现在还有太阳蛋一样的太阳可以暂时限制住一些它们的活动，一旦太阳落下，入口关闭，那么等待她和温应伦的，才是无尽的黑暗。 小路的尽头是一颗巨大的树，可是小路并没有到此结束，而是直接通向了大树里边一样。如此快速的奔跑，一头撞到一棵树上可能就不是头破血流那么简单了。而且这棵树太大了，大到温应伦甚至已经无法看清它的整体，不过现在他也没空再去计较那么多，高雨瞳在他身后的脚步声和喘息的声音都越来越沉重，询问自然也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相信高雨瞳，直挺挺地穿过去！ 猜想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冲到巨大的树干前的时候温应伦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想睁开的时候，往前迈出的左脚已经踏空，身体随着惯性狠狠地被甩了出去，然后温应伦感觉自己似乎是掉进了水里，冰凉的触感从身体的左半边儿开始蔓延。 还没等这种感觉席卷全身，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经缠上了他的腰，这种力量温应伦太熟悉了，今天一天之内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三次。高雨瞳从小路的尽头一跃而下，稳稳地踩在了一片色泽奇怪的地面上，紧接着她的右手也举到了空中，像是要奋力剥离什么东西一般，五指蜷起向外撕扯着。 温应伦听到的是一声类似于琴弦绷断的声音，紧接着身体左侧的冰凉的感觉便被完整地抽离开了他的身体。 看着高雨瞳布满细汗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温应伦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他的双脚踩在了嫩黄色的地面上，而腰上拴着他的力气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姐…”一肚子的疑问还没问出口，高雨瞳突然踉跄了一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温应伦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有，就已经伸出了双臂勾住了她的腰和肩膀，“姐？！你怎么了？” “咳咳…”似乎是干咳了几声，高雨瞳扯着他运动衣的下摆努力想站直，可是身体似乎不怎么听话一样，总是软绵绵的感觉，“没事儿…”连她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不过看得出来至少精神方面是很好的，“往前，走一走，休息一下。” 温应伦看着她这个样子，干脆拉着她往自己身后退了半步，然后背对她屈膝蹲了下来：“我背你吧。” 高雨瞳向拒绝，可是她的身体显然并不同意她这么做，迫于无奈，她还是把双臂搭在了温应伦的肩膀上，双手在他的脖子前面交叉而过，互相扣在了一起。感觉到温热的身体贴上了自己的后背，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漏了一拍，他往后伸了伸手，确认两侧都勾住了高雨瞳的膝窝后，又往上掂了两下，终于把人背了起来。 “往哪儿走？” “顺着，顺着嫩黄色的土地，”高雨瞳干脆把下巴垫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脑袋歪斜地靠在了温应伦的耳朵后面，半眯着眼睛看着地面，“别踩到蓝色的那一片…对，再往前，应该有一片空地，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似乎是累到了极点，在说完这些话后，温应伦的耳朵能捕捉到的就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两个人逐渐重叠的心跳。 走了没一会儿，高雨瞳口中的空地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温应伦在最中心的位置把高雨瞳放了下来，她的脚刚沾地便立刻坐了下去，也不管地上脏不脏，随后她冲温应伦摆了几下手：“你也坐下，我们得等一会儿，顺便休息一下。” 等什么？又要休息什么？这儿是哪儿？曼迪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温应伦觉得如果自己是个漫画人物，肯定这会儿脑袋上的问号都快要堆满屏幕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里面和外面是不一样的 “姐…”不知道别的人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反正温应伦这会儿反而因为问题太多，一时之间从大脑堵车到了嘴巴，想问的话一个字儿都问不出来，只能像一只失声的鹦鹉一般开合着嘴巴。 大概是被他这副蠢样子逗笑了，高雨瞳抬起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下巴，笑问到：“干嘛呢？”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下打通了任督二脉，温应伦阻塞的思路也冲洗那边的畅通起来：“不是，姐，我们到这儿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奇怪的植物，还有奇怪的地面和天空这些完全不一样的一切总是让他感觉有些不安，即便高雨瞳此时正坐在他的旁边，微微喘着粗气，“到底，是要干嘛？”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高雨瞳冲森林深处抬了一下下巴：“那儿，我们要走一段距离，去找一样东西？” “那个什么裙摆？” 高雨瞳毫不气地翻了他一个白眼，纠正道：“是精灵的木质长裙的一角，放尊重些，这儿可是他们的领地。” 这话让温应伦忍不住都快瞪成大小眼了，他更加难以理解地看向高雨瞳，挑高的眉毛简直都要皱成一个问号：“这儿？那外面呢？”难道之前那些拿着弓箭的尖耳朵的家伙都是他的错觉不成？而且如果这里是他们的领地，为什么他们根本不敢进来呢？ 上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下一个又接踵而至。 “外面那些，被称之为精灵只是因为他们的外表和长寿而已，”高雨瞳向后仰着身子，双臂都撑在了身子后面，同时仰起脖子左右活动了几下，“而这里的，才是真正的精灵。” “那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 虽然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和外面十分有区别，不过在没有见到这儿的精灵之前，温应伦实在想象不到两者还可以有什么样的不同，毕竟关于精灵这种生物，他对他们的全部了解仅仅来自于几本书，或者几部讲述中土故事的电影。 高雨瞳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她抬起胳膊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目光依旧看着天空的方向，“真正的精灵，他们并不是长寿，而是不死，只有火和心痛可以让他们灭亡。” “而且，真正的精灵能够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物对话，哪怕是一棵树，一片叶子，他们都能够正常地交流。” “最后…这儿的精灵，能够命令树木，河流，甚至山川，他们是拥有魔力的，但…又和我们不大一样。” 这样的讲述还算清晰，至少温应伦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两者的区别，按照高雨瞳的说法这儿的精灵确实比外面的要厉害，也要高级。“那他们为什么选择住在这儿？”相比于这里奇怪的一切，温应伦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才更适合生存和居住。 高雨瞳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和外面，是不一样的。” 关于这里，温应伦还有更多的问题想问，不过高雨瞳却已经站了起来，她一边拍打着裤子上的灰尘，一边示意温应伦站起来：“魔女的小课堂到此结束，你跟着我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反正自从知道高雨瞳的真实身份之后，温应伦感觉自己的三观和对这个世界整体的认知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着改变，一开始他还会感觉难以接受，像是身体挨了一记重拳一般。而现在，也不知道是他心大了还是接受能力强了，总之面对这样有些无厘头的事情，他也能够很快地适应过来。 前行的路途比想象中要好走，嫩黄色的土地像是脚下地面的膏药一般，频繁地出现着，哪怕不连贯至少也能保证正常的行走。高雨瞳走在前面，不是回头指一下地面，确认温应伦不要猜错，也不要离开自己太远。 这样的感觉像是一只在做单腿跳一样，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趣，可是慢慢地温应伦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发出了抗议，特别是膝盖外侧的骨缝之间，随着每一次的落下，他的骨头都有些发酸。 “姐，还有多久？” 咽了口唾沫，他跟不住开了口。走在前面的高雨瞳也不轻松，甚至她的额头上原本消下去的汗又细细密密地布上了一层，不过她的精神状态倒是要比温应伦好很多：“等一下，前面有一个地方我已经看到了，可以休息一下。”她说话的时候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停，甚至多迈了两步往前探了探路。 面对精力旺盛的高雨瞳，温应伦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久坐家中的胖子。 不过高雨瞳口中能够休息的地方倒确实很快，在一个巨大的树下，它的枝叶甚至已经垂到了地面上，而在那些树枝的旁边正好有一片不算小的嫩黄色的空地。 高雨瞳先一步迈了过去，这一步的距离有些大，她跃起后才面前用右脚踩住了一个边缘：“小心些，别碰那……”话音未落，高雨瞳就看到温应伦跃出的同时冲着一旁垂下的树枝伸出了罪恶的左手，情急之下她能够做的就是自己一步移动了过去，同时扬起一阵狂风，将那些树枝全数吹了出去。 温应伦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高雨瞳的肩膀上！ “嘶…”倒吸了口凉气后，高雨瞳侧过身看向同样惊愕的温应伦，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个…”温应伦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回手挠了挠头，“我没听见…” 叹了口气，高雨瞳摆了摆手，示意他没关系后，退了半步，自己也从已经停下的树枝边上让开：“精灵们称呼这种植物为…圣龙之矛，它的每一片叶子上都有无数的尖刺，只要碰到，上面的毒素就会立刻进入你的血液并且攻击你的心脏。” 温应伦毫不掩饰地瑟缩了一下，同时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看起来这根本就像是叶片大一些的巨大的榕树，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设定。为了避免尴尬，温应伦试图找一些别的话题来补救一下现在的气氛。 “那我们来的时候，那些蓝色的，是什么？” “那是矮人的路，我们走的，”高雨瞳脚下点了几下，“是精灵的路。”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失落的神殿和地心文明 “有什么…具体的区别嘛？” 温应伦低下头，又一次审视了一遍自己脚下踩着的这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土地，真觉得没什么太大不同。面对他的无知无觉高雨瞳倒是看起来要紧张地多，她双手卡在腰上又喘了几口气，才捣过气口来给温应伦解释：“矮人善于挖掘，他们将这里的地心都已经挖透了，并且偷取其中的热量来补给他们自己的国度，让他们拥有了更为精妙的铸造术，可是他们的路也因此收到了损坏，就像是内里已经完全空了的树木，一阵风吹过，或许就会倒下去也说不定。” “精灵为了弥补他们的过失，同时也是为了自己出行的安全，便建造了属于自己的路，这些嫩黄色的尘土的原料就是已经故去的精灵的尸体，所以才会如此珍贵。” “可你不是说，”温应伦立刻抓住了她话中的问题，“这儿的精灵是不会死的吗？” 高雨瞳向来时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后看向温应伦的眼神也更加镇定：“是外面的那些精灵的尸体，不是这儿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温应伦自从知道了这条所谓的精灵的道路的来源，总是感觉后脊背一阵一阵地发寒，甚至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被风吹过之后更是凉得渗人。 好在高雨瞳并没有打算让他长时间的休息，等自己的呼吸基本顺畅了之后，高雨瞳冲他挑起了眉毛：“继续走吧，应该不远了。” 后面的路途同来时的一样，单调，无趣又极其繁琐，温应伦中途跑神了很久，他总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控制在手中的马里奥一般，只能机械地一次次重复着跳跃、落地，再跳跃，再落地的行为。 不过好在这种令他身份错乱的行为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脚下的路越来越连贯，前面领路的高雨瞳也放松了下来：“快到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关于这里的情况她有很多种猜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不过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等到真的眼睛所看到之后，再做定论。 雄伟，壮观，又令人扼腕。 这是在看到那座建筑时温应伦的第一个反应，他站在原地仰着脖子直勾勾地看着这个极其高大的建筑，即便如今它看起来经历过无数的风吹日晒后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可从仅存的遗骸上依旧能看得出来它旧日的美丽。 高雨瞳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竟然张大了嘴巴一时都忘记要合上：“这…”错愕的声音伴随着她脚下踩过那些木头碎裂的声音一起，回响在了整个空荡荡的大厅内，“天呐……” 千言万语，最后她所能表达的不过是一句无用的感慨。 没有更多的话语，高雨瞳先一步踏着那些已经完全破碎的木板的碎片进入了这座巨大的建筑，同时她弯着腰、弓着背，希望能从地上这一片狼藉中捕捉到一些什么有用的信息。 温应伦不敢打扰他，只能在后面一步距离的地方稳稳地跟着，同时抽出一丝注意力打量起了这个建筑。 看高雨瞳的反应她肯定不是第一次来了，只不过恐怕她以前所看到的这个建筑和现在所看到应该并不是一样的，否则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发出那种声音的，就像是一直惊讶的鸭子一般。 两侧的墙壁还算完好，只是有一些细小的碎裂，外面的阳光甚至能从这些碎裂的洞内投射进来，每隔五六步，左右对称的便会有一个巨大的底座，之所以说是底座，是因为上面的雕像都已经变成了石座下的残骸，大块的碎裂后的石头正堆砌在底座的脚下。 即便如此惨败，温应伦还是从仅剩的那些雕像的脚步或是下半身看出来了些什么，雕刻的内容绝对不仅仅是精灵，应该还有一些别的族群，因为他们的下肢非常奇特，甚至可以说是…异类，相比于人类来说，十分奇怪的长相。 不知不觉间，高雨瞳已经走上了最高两层的台阶，她站在那个巨大圆台的重心，抬起了头。 她的脚下是无数的砂砾和石堆，而她正是站在这一片片的废墟之上。 同时，已经不存在的屋顶再也没有遮蔽阳光的能力，斜射进来的阳光将高雨瞳的身体也分割为了光与暗的两部分，她的上半身浸泡在阳光之内，同时被勾勒出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儿，而下半身却依旧被遮蔽在昏暗之中，甚至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和地上的残骸连为一体似的。 “姐…”在她十步开外的温应伦忍不住开了口，他总觉得此时的高雨瞳像是要被光明与黑暗一并吞没了一般。 “怎么……” 巨大的、塌陷的声音从地下传来，无论是谁都没有反应过来，高雨瞳的身子还没有完全转过来，她最后留给温应伦的只是半张被阳光包围住的侧脸，棱角分明。 “姐！！！”温应伦顾不上其他，他拼了命地向前跑去想要扑过去抓住高雨瞳的手，可是脚下本来短短的十步此时却成为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完全被他的惨叫和木头碎裂的声音所遮蔽，温应伦只觉得后颈一凉，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闭上眼之前他最后所看到的东西，是和那些残存的雕像一般奇怪的、巨大的双脚。 黑暗中，第一个回归身体的感觉是酸胀和疼痛，温应伦怀疑自己的身体在他还没醒过来的时候便去擅自参加了铁人三项，不然怎么可能会累到连话都不想说的地步？ 紧接着他张开了双眼，可是入目仍旧是一片漆黑，这让他立刻紧张了起来，甚至连声带都开始紧张，眼睛上并没有被遮蔽住的感觉，也就是说…要么他现在身处的是一个完全没有光线的地方，要不然就是他已经瞎了。 无论哪种，都恐怕是极其糟糕的选项。 温应伦不敢开口去叫什么人，他现在脑子还停留在高雨瞳从自己面前消失、坠入地心时的样子，关于矮人的她说得那些话像是放电影一般，不断地在他的大脑内回响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无法使用魔法的世界 嘈杂的脚步声渐渐填满了整个空间，因为无法看见，所以无数的回声让温应伦感觉更加毛骨悚然，他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不那么突兀，希望这些脚步声的主人不会发现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 不过想象总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还没有等他完全平顺自己慌乱的呼吸，一只有力的、粗壮的手便攥住了他衣服的领子，将温应伦整个人提了起来，同时他眼睛上蒙着的东西也被摘了下来。 “#%^*@*......” 简直就是人类无法理解的语言！ 温应伦忍着吐槽的冲动，尝试用自己的母语和对方进行交流：“我们，不是，敌人。”他说得尽量地慢，可对方的粗嗓门几乎立刻把他的声音盖了过去，他无措地皱紧了眉头，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和对方进行这种跨越物种的交流。 “dadilibaaa！”一个更为粗犷的声音在光亮之后响了起来，虽然有些困难，不过还是能听出来她大概是一位…女性？“憋，紧张…”听得出来，她很努力，虽然发音还是极其糟糕，“唔们，带，里，出去。” 不过至少磕磕绊绊地温应伦依旧听懂了他的意思，还没等他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思，那个拎着他衣服领子的野蛮人竟然直接把他抗在了肩膀上，就像是藏族人扛着肥美的小山羊一样！温应伦甚至怀疑下一秒他就会看到一大锅冰，和一群正在大锅下面点火的这些生物，如果再可怕一点儿，甚至还有可能是正在磨着巨大砍刀的屠夫！ 在到达前面那扇半开着的门之前，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不过等真正被扛着进入那扇门之后，他就已经忘记了关于自己的心跳的所有事情。 看起来高雨瞳的情况比他糟糕得多，她的右腿被高高地挂了起来，右手也被包裹成了僵尸一样，随着门被推开的声音，高雨瞳同时张开了双眼。墨色的瞳孔已经布满了整个眼眶，像是之前温应伦无数次看到的那样，带着一点点阴森和恐怖的气息，却又令他感到十二万分的安心，在这种他完全无法沟通和理解的地方，高雨瞳就是他全部安全感的来源。 大概是想给他一个微笑，不过温应伦还没有看到那个尚未成形的笑容时，就已经被扔在了地上，好在是屁股先落地，不至于太痛。 “idaed！”她的语气生冷，甚至还有刻意压低了声线，这让高雨瞳所说出来的话听起来更加有震慑力，“%￥#*~@” 这一句听起来更加糟糕，甚至温应伦都没办法用汉语拼音来标注它那些奇怪的发音，不过好在高雨瞳立刻注意到了他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是矮人的语言，他们独自生存，无论是语言还是传…咳咳……”话没说完，剧烈的咳嗽声像是直接从她的肺里传出来似的，在整个狭小的房间内回响着。 与此同时，一直站在旁边的一个看起来相比于其余矮人要纤细一些的身影从阴影处移步到了床边儿，她一边用手摁压着高雨瞳的胸腔，一边冲温应伦颔首示意了一下。 手、脚的自由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温应伦感激地冲她报以微笑，同时快步冲到了床边儿。 咳嗽声还在持续，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可听起来依旧不怎么乐观。 “我姐她…”虽然不抱希望，可温应伦还是看向了那个明显不同于其余矮人的那个生物，从略微变型的耳朵而看，温应伦甚至怀疑她应该是一个精灵，“她怎么会这个样子？”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这个样子，已经算好的了。”果然，她能够说话，并且交流地十分顺畅，甚至还能够嘲讽高雨瞳那种自由落体一样的愚蠢行为。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人，温应伦忍不住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那她什么时候能好？在这儿她的魔法难道不能用吗？还有这儿到底是哪儿？你又是谁？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能听懂我说话。” 连珠炮似的发问几乎让这个暂时充当医生角色的人被烦躁的情绪所填满，她干脆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温应伦还有些不安心，他张开嘴巴想继续问，却发现他的舌头像是被人凭空捏住了一样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安静些…”高雨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不过她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此时正做着一个“捏”的动作，“别吵…”暂时她能做的只有这些，话音刚落，温应伦舌头上那种被牵制的力量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有些不适地活动了一下舌头，温应伦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至少看起来暂时他们没有什么致命的危险，要说危险也是这会儿像木乃伊一样躺在起床上的高雨瞳有危险，而不是他。 大概因为某种药剂的作用，高雨瞳喝下去后没几分钟就再次陷入了昏迷，温应伦轻手轻脚地从旁边搬了张小凳过来，干脆坐在了一旁。开始只是双臂担在了床沿上，后来他把脑袋也枕了上去，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高雨瞳的睡脸。 恐怕她掉下来的时候是身体右侧先落得地，不然不会这一侧的胳膊和腿伤的这么重，而另一侧只是一些划伤好淤青，甚至她的左耳耳蜗里还有一点点没有被擦拭干净的、已经完全干涸了的血迹，脸颊上也满是擦伤。 这么看着，温应伦竟然感觉自己的眼眶已经开始有些发烫，他可怜的姐姐，到底在分开的这段时间遭遇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连魔力都被压制，而要躺在床上接受这种方式的治疗？ 大概是因为今天经历了被扔，狂奔，再被扔，继续狂奔，还有躲避式急速跑等等非人类的活动，温应伦就这么担着，很快感觉自己的眼睛也开始打架了。 “去睡一会儿。” 一个冷漠的声音，就像那个女医生的长相一样，只需要看一眼便知道她可不是容易招惹的角色。不过温应伦并没有听从她的安排，反而坐直身体后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去睡一会儿。”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从温应伦的背后变成了在他的侧面，紧接着她走到了床边儿，带着几分探究的意思将目光投向了尚在昏睡之中的高雨瞳，“等她醒了，你们才有的忙。” 第一百五十五章 避难所和应验的预言 即便有药水的帮助，高雨瞳在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还是皱紧了眉头，实在是…太痛了…她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儿解借着温应伦的力量从床上坐了起来，“行、行了，”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是真的很痛，“停…” 她的话音还没落，便立刻有另一个枕头从背后垫了上来，虽然有些笨手笨脚，不过看得出来这个矮人还是很努力地放轻了动作。温应伦右手揽着高雨瞳，同时别扭地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转着身子伸出手去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这才慢慢让高雨瞳靠了上去。 骨擦音清晰地从膝盖以上的大腿的位置传了出来，自然高雨瞳再次吸了口凉气。 那名看起来更为健壮的，带着皇冠的矮人显然有些惊恐，他拿着权杖的手甚至颤抖了一下，随后又稳住了身体：“魔女大人，抱歉，让您陷入这样的窘境。” 这可能是这几天来温应伦听到的除了那个精灵女医生外最为标准的他能够听懂的母语了，不过他依旧站在高雨瞳的身边儿，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开玩笑！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一个种族的王，哪怕对方像其余矮人一样冒出来一堆他无法听懂的语言，他也不能露出一个微笑，高雨瞳说了，这可是对矮人最大的不尊敬。 真是奇怪的习俗，就像是…猫科动物一样，露出牙齿，反而代表挑衅。不过思想开着小差的温应伦打量着这位矮人王开开合合的嘴巴，倒是也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大概矮人的嘴唇会非常凸起，这就保证了无论他们是如何努力地说话、吃饭，只要不是刻意地大笑，都很难露出里面像钻石一般的牙齿。 真的是像钻石一般，并不是白色，而是闪闪发光的，一颗颗尖牙。 高雨瞳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手枪的造型，随后食指从左边的肩头滑到了右边，最后点了一下头。 “王，这并不是你的错。”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不过此时已经没有了先前带着绵密的感觉，更像是一阵凛然的风，即便微弱，也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没有让矮人王等太久，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后，她再次开口：“我从外面进入这里，是为了精灵们而来，可是，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破败的神庙，倒塌的矮人像和精灵像，还有外面更为拥挤的森林，这里的一切到底遭遇了什么？几天以来这个问题如同噩梦一般，一直萦绕在高雨瞳的心里，她必须得到她想要的，哪怕…不择手段。 在她被自己的想象激怒之前，矮人王上前了一步，本来几分惶恐的表情此时全数变成了悲伤，只是因为是在那张好像三星堆遗址里的青铜人像一般的脸上，让温应伦实在同情不起来。 “预言，魔女大人，”他对于高雨瞳的最近几乎到了让温应伦有些起鸡皮疙瘩的程度，“预言真的应验了。” 温应伦好在思考是什么样的预言，屋内流转的氛围却一下发生了改变，像是被巨大的名为背痛的浪潮席卷了一般，迫使他不得不微微弓起身子，一次来抵抗心脏处传来的一阵阵酸痛。 就好像…他倾身经历过那场传说中的预言一般。 好在这样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很久，大约一分钟后，矮人王挺直了他的后背，而温应伦身上的痛苦也如同抽丝剥茧一般，被从他的身上抽离了出来。温应伦隐秘地咽了一口唾沫，哪怕再多三、五秒，恐怕他都要撑不住了。 想到这儿，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床上的高雨瞳还是一个病人，急忙转过头去看她，却发现高雨瞳的眼眶内竟然堆积起了水汽，晶莹的眼泪在她的眼眶内打着圈，最后不堪重负，终于从略有乌青的下眼睑滑落了下来，滴在了麻制的被褥上。 “请节哀…” 甚至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温应伦不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眼矮人王，后者却已经退开，同时微微鞠躬行礼：“您从外面进来，魔女大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呼…”高雨瞳闭了一下眼睛，等到干涩的眼眶不再肿胀才重新睁开，“为了精灵，为了精灵的木质长裙，我需要它的衣角。” 对于现在唯一能够帮助到自己的盟友，她不准备隐藏任何东西，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包括外面世界的精灵对她的所作所为，还包括别的一些东西。 “曼迪说，从三十年前开始就无法再召唤精灵女王，这与你所说的预言发生的时间不谋而合。” “外面的情况您也看到了，”矮人王摇着头苦笑道，“别说精灵，就连我们，都很难离开这里，无用说高贵的精灵了……”虽然语言上来说并不合适，不过他的语气却十分温和，像是在怀念旧友一般。 “可我的问题是，”高雨瞳用左臂撑着床板儿将有些下滑的身体往上撑了一下，“那些精灵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你们在此得到了庇护，而他们，却不见了踪影？” 如果声音能够对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恐怕现在矮人王已经被捅成了一直刺猬！ 刚刚的声音简直就是魔鬼从地狱发出的第一声怒吼，连房间内的空气都产生了震荡和扭曲，别说是已经捂着耳朵蹲在地上的温应伦，就连那个精灵女医生都捂住耳朵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魔女…魔女大人…”矮人王颤抖着双手不断握紧自己的权杖，艰难地扭动着脖子想让这样恐怖的声音尽快停下。 可是高雨瞳并没有结束她的质问，她垂下一只手轻轻抚摸上了温应伦的头发，同时再次开口。 这一次的声音更为恐怖，恶龙被剖出龙心时发出的咆哮恐怕也不过如此！ “预言发生后，你们钻入了这里，却封闭了入口，那些精灵呢？他们无处可逃！他们都去了哪里！？” “休想骗我…休想骗我！！” 随着高雨瞳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温应伦感觉一个巨大的、透明的贴着他的皮肤的薄膜笼罩住了他的全身，他好像进入了水中似的，外面的声音再传进来都有些模糊，相应地，造成的伤害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他的耳膜依旧有些疼而已。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们应该谈谈 震耳欲聋的质问之后，是如死亡一般的宁静，没有任何一个矮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相对的第二次被保护起来的温应伦感觉就要好很多，他这会儿已经能够扶着床沿站起来了。 看着将自己蜷缩成虾米一般的矮人王，温应伦还是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高雨瞳到底在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和角色？对他而言反而成了现在最感兴趣的问题。 女医生的情况似乎更好一些，她绕过床走了过去将矮人王扶了起来，再望向高雨瞳的时候眼眶已经泛起了红，声音也不再那么冰冷而镇定，“魔女大人，如果当时不关闭入口，那么…” “那么矮人也会死去？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高雨瞳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德拉，不要用你的心思去揣测一个王的内心，即便他是你的父亲。不过这样不负责任的结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将书的确实是事实，却依旧让在场的很多矮人感到不适，不过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魔女大人，”被搀扶着的矮人王再次鞠了一躬，“我承认我有私心，但这也不能够磨灭我为矮人族所做的一切。” “你们是盟友，达达林，”这是高雨瞳第一次对矮人王直呼其名，她的眉头皱了起来，甚至坐直了身子后背已经离开了身后靠枕的保护，“你们曾在我面前，祭出鲜血起誓，你们是牢不可破的盟友。”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沉痛得像是在讲述一段过往一般，她曾经亲眼所见的两个种族，如今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时间的重锤再一次敲打在了她的心上，让高雨瞳不知道第多少次确认，她确实已经走过了太多的时光，见证了太多或好或恶的事情。 “你走吧，”想到这些，高雨瞳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她重重地向后倒去甚至故意没有控制力度，可怕的骨擦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令温应伦耳朵尖儿都开始颤抖，“我太累了…” 她确实太累了，没想到第一站竟然就如此不顺利，那以后呢？ 亚尔福作为一方净土，竟然已经在数十年间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高雨瞳怀疑她听到了地面之上，那些曾经并肩作战为抵御外敌而死的两族战士的英灵再无声地哭泣，刻有他们名字的英灵碑即将倾覆。 随着所有矮人们鱼贯而出，屋内很快就只剩下高雨瞳和温应伦两个人了。 即便此时有千万个疑问，可是看到高雨瞳惨白到了脸色，温应伦是一个字儿也问不出来。他伸出手臂想扶着高雨瞳好让她重新躺下去，却被高雨瞳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攥住了手腕：“别动，就这样。” 顿了顿，她的声音越发地小，“就这样，陪我待一会儿。” 这个姿势其实并不怎么舒服，悬空的腰和需要借力的腿都在折磨着她的肉体让她更加疼痛，不过疼痛也正是此时她所需要的东西，德拉在汤药中增加了很多安眠的草籽，这让她的脑子不断抗议着现在的行为要进入睡眠，疼痛正是它们的天敌。 高雨瞳的脑子正在飞速地旋转着，她能够通过水晶球来看到过去，虽然可能因为时间久远或者矮人族的故意回避而导致某些部分不清晰，可是至少她能够找到精灵逃离的方向。 而更为糟糕的情况便是，精灵族中，没有任何一位存活下来，不然这么久了她们为什么一直没有接受外面的召唤？ 高雨瞳闭了一下眼睛，她努力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扔出了大脑，只去思考该如何寻找到精灵这个问题。 “如果…”嘴巴和喉咙像是有自己的主意，在她还没决定的时候擅自开了口，“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你会怪我吗？” 她轻声的询问像是雨滴，落在温应伦的心上，渐渐又起了一层雾，蒙住了他心外的一切。 以前陪着她看那些无聊的电视剧的时候，温应伦总是对什么生死相随之类的情节嗤之以鼻，大约是高雨瞳的教育问题，他也连带着认为人类总是自私的，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易子而食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只是自己的伴侣。 但是现在，看着高雨瞳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看着她低垂的眼帘和那双如同黑珍珠般的眼睛，他反而理解了这样的情绪。 温应伦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抚上了高雨瞳的脸颊，又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耳垂：“我不怕，也不会怪你。” 顿了一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而活泼，“而且，你不会让我死的，我相信你。” 无论温应伦能不能理解，相信其实对于魔女而言是一种十分稀缺的力量，经历过十五世纪到十六世纪将近一百多年的排巫运动后，一直到现在，没有人相信魔女的存在，在这方面，魔女的力量已经太过薄弱。 可是此时此刻，正是温应伦带着笑意的一句相信，突然让高雨瞳感觉自己作古千年的心脏的某处产生了轻微的悸动，像是要落泪一般。 “我不会的，”她轻声重复了一遍，随后闭上眼将自己的脸颊更多地贴合到了温应伦的掌心，“我先你保证。” 随后，高雨瞳终于无法抵挡药物的力量而昏睡了过去，正为她盖着被子，身后的门突然响了起来，随之出现在屋里的是去而复返的德拉，她的眼眶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的，看起来刚刚哭过的样子。 即便知道到高雨瞳不会轻易醒来，她还是因为恐惧而降低了音量：“你能不能，跟我出来一下，有些事情，我想告诉你。” 这很奇怪，高雨瞳刚刚睡着她就找了过来，而且跟自己谈谈？一个矮人和精灵的混血要和自己谈什么？ 看了眼床上的高雨瞳，温应伦到了嘴边儿的话突然转了个弯，变成了同意：“稍等，我需要给她留个字条，万一我姐醒来看不到我，她会生气的。”他估计将高雨瞳拉出来做挡箭牌，本来是想试试看德拉会不会退缩，没想到她不仅点了头，还从房间旁边的柜子里帮他找到了纸和笔。 “我们不会太久，”她不认识纸条上的那些看起来十分晦涩的…那应该是字体吧，她腹诽了一句，“不用写太多。”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好吃的薯塔和无法理解的书塔 “为什么你们要找精灵的木质长裙的一角？” 看样子德拉并不打算和他废话，在一个拱形门下，她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什么？”温应伦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可是他能给予的回应也极其有限，“应该是和我有关，但具体为什么，姐姐并没有告诉我。” “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东西是从未有人从精灵族那里得到过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德拉甚至瑟缩了一下肩膀，“魔女也没有。” 温应伦抿了一下嘴唇，独自面对一个精灵和矮人的混血对他而言压力还是有些大了，他无法准确地判断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不知道对方找他究竟是要做什么，毕竟一个十九岁的人类，怎么可能能够理解一个活了许久的奇怪的混血儿。 面对他的沉默不语，德拉并不气馁，她舔了舔嘴唇，换了一个说法：“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下一站你们会去哪儿？” “我姐不是那样的人。” 在德拉无法理解的眼神中，温应伦苦笑了一下。 “只去看当下发生的事情，然后去解决它，这才是她的风格。” 这听起来十分简单，可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才会知道有多难，不受外界的影响，不受环境和旁人的影响，或许这正是高雨瞳的特殊的能力之一也说不定？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德拉看起来也有些气馁，不过她还没准备放弃。 “那关于这次你们两个人的远征，你有什么知道的内容吗？” “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情这么好奇？” 温应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德拉对于他们姐弟二人的关心实在有些…过于丰富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的表现。 被他的问题堵住的德拉竟然没有反唇相讥，想法，她微微低下了头，就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样。 “我先回去了，”温应伦不准备再和她过多的纠缠，“我姐醒来看不见我，该不高兴了。”他撒了个谎，无论醒来看不到睡，恐怕高雨瞳都不会不高兴。 “等等！” 在温应伦转过身迈出两步之后，德拉突然追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腕，简直就像是被一棵树的树枝缠绕住了一样，那种感觉和被人类的手握住的感觉实在相差太远了。 “你可不可以…”德拉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同时压低了声音，“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去哪儿？” 反问句冒出来之后，温应伦才明白过来了德拉的意思。 “不是…”他只能暂时用否定句来掩饰自己的疑惑和不解，“你要跟着我们？这…不是…”他将自己的手从德拉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有些烦闷地挠了挠头，“这个你得问我姐，我就是她的一个有生命的行礼，做不了主。” 为了防止对方提出更多自己无法解释的问题或者无法做主的提议之前，温应伦逃也似的按照他记忆中的路线跑回了病房。 可问题随之而来。 明明在上一个转完之后，温应伦认为自己就应该看到那扇虚掩着的门了，可是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扇巨大的，高耸到伸入了头顶的地面的大门，甚至它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可以被开启的样子。 不过事实证明这只是看起来，温应伦眯起眼睛，因为他发现右边的那一扇门已经被向内推开，因为两扇门之间有一个足以容纳两个他的一条门缝。 看起来，是一个矮人进去了，一是因为这个门缝对于他暂时在地下见过的所有正常体型的人来说都太大了，而且她们都不可能过来，二则是因为这儿只有矮人，也只有它们熟悉这里。 原本转过头想重新出去找路的温应伦却被里面传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大量的书页被翻动的声音，简直就像是高考之后每个学校都会下起来的卷子雨一般。 书籍无论对于人类还是魔女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温应伦的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十分冒险的想法，但也是因为这个想法的促使，他环顾周围之后，直接钻了进去。 “dadieipa，）**#￥；|？” 矮人压低了声音，而从他的头顶上伸出来的那个脑袋，则看起来要苗条的多。 德拉就算说矮人语，听起来也比真正的纯血统的矮人多了一丝优雅：“sdjfhei，da(*%#dhuenb。” 公主殿下，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父王无法决定的，我必须帮他决定。 果然，巨大的像是一座座瘦长的佛塔一般的四面书架，在略矮一些的地方的横梁上有金属质的牌子被固定在了上面，虽然无法读懂上面的意思，不过看起来这无疑就是图书分类的标志。 不过，同样是无法理解的语言，不过温应伦认为矮人语和精灵语恐怕在存在着不小的区别，那么这里大量相同语言的图书之外的那些书，就变成了他要寻找的重点。 说起来很简单，但当温应伦试着往更深处走去的时候，才知道他刚才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和渺小。 这里，真正适合那一个词语：书的海洋。 如果这些书是水的话，他可能已经被淹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干巴巴地咽了一次唾沫之后，温应伦准备离开，毕竟如果继续寻找下去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在这个地方迷路。 不过，先前响起的翻阅图书和纸张摩擦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它有了明确的方向。 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温应伦扭过头看了眼那扇仍旧半开着的大门，略微踌躇之后，还是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他不想一直跟在高雨瞳的身后，不想一直是她来保护自己。 温应伦虽然内心深处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去保护高雨瞳，不过他很清楚面对这些他无法理解的东西的时候，恐怕他自己都没有自保的能力。 于是退而求其次，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助到高雨瞳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书籍被翻阅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每一次转过书塔的转角，温应伦都感觉自己应该要看到些什么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认识的幽灵老朋友 影视中对于幽灵的描述，从未如此贴切过，温应伦发誓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一定再也不去嘲笑那些拍摄恐怖片的导演了。他感觉自己的双脚被钉在了地上，而那个飘忽在书塔中间部分的半透明的幽灵，此时正在慢慢转过身来。 在真正看到它的脸之前，温应伦已经脑补了九十九中可怕的样子。 然后，它转过了头。 这么远的距离，温应伦甚至无法判断出来它的物种和性别，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这玩意一定不属于人类的灵魂。 幽灵对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奇怪，它依旧抱着之前在翻阅的那本书像是走在一级又一级看不见的台阶上似的，就这么走到了温应伦的面前。 从它长而卷的头发两侧能看到露出来大家尖尖的耳朵，比外面那些精灵和德拉的耳朵更加长，也更加尖。 一个精灵的灵魂，温应伦这么想着，可想要表达友好的嘴巴和喉咙却怎么都动不了。 “一个…不负责任的组合。”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搭配上她这幅样子和那张过分成熟的脸实在有些诡异。 不过更加诡异的是，温应伦发现自己此时完全无法行动，并不是因为害怕，毕竟跟着高雨瞳之后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感到害怕了，这是一种被控制了的感觉，对他的整个身体的一种控制。 似乎是观察够了，幽灵伸出手在温应伦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虽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但温应伦还是感到一股凉气从自己的头顶直冲到了脚底，随后，他恢复了对自己的身体的控制权。 “你是什么人？不对，你是个精灵？可是你已经死了？也不对，我姐说精灵是不会死的…那你到底是…” 问题在心中诞生，后知后觉的错愕让温应伦忍不住将这些问题一股脑地都倒了出来，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走过的那些书塔的后面，一个接着一个尖耳朵的幽灵慢慢探出了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 等到他问到无话可问，这一位幽灵才十分夸张地把握住耳朵的手放了下来：“你可真是不礼……” 她调侃的话还没有说完，甚至嘴边儿的笑容都没有完全成型，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经席卷了整个图书馆，每一本书之间的缝隙都充满了这股能量。 它令人感到温暖，却又令人感到不安。 “谁？” 这样的声音温应伦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他刚刚遇到过，也刚刚从这种声音中解脱出来。 只是这一次可能因为空间大小的变化，虽然他的耳膜依旧“嗡嗡”地疼着，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却一直保持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相比之下那些幽灵们就要惨得多，它们没有实体，所以无法通过身体自己及的调节来减轻这种痛苦，此时高雨瞳的声音对于它们而言，就像是直接落在灵魂之上的重锤，忍受能力差的那么一两个此时已经瘫软在了地上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紧接着黑色的飓风吹过将温应伦包裹在了其中，然后像是运送一件包裹一般，将他运送到了匆匆赶来的，高雨瞳的身边儿。 她腿上的夹板和石膏还没有完全被拆掉，胳膊上的倒是掉了一路，看起来简直就是暴力拆卸的车祸现场。不过从她站立的姿势能够看出来她的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等到围绕在她身边儿的黑色飓风平静下来，周围的幽灵互相搀扶着，都向她的方向挤了过来。 相比于高雨瞳喜悦和不解的表情，它们脸上更多的是错愕。 “魔女？”为首的自然是刚才和温应伦近距离交流过的那一位，她不想其他幽灵总是飘忽在空中忽上忽下，即便是漂浮在距离地面十几厘米的地方，它也能够保持身体的稳定，“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相比于它们那种单纯的错愕，高雨瞳此时连心跳都加快了，她长了好几次嘴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罗、罗莎林德？” 紧接着便是连温应伦都未曾见过的喜悦。 “这三十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响应你的后辈的召唤？” “还有她们，”高雨瞳的手指划过已经将她围绕在中心的更多的幽灵，“为什么要抛弃外面的世界？” 可是回应她的愤怒的，确实无尽的沉默。 刚开始温应伦还以为它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是紧接着他发现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不仅仅是这个被高雨瞳称呼为罗莎林德的女性幽灵，其余的幽灵也是，面对这样的控诉它们的表情都是无一例外的惊异。 罗莎林德将本来抱着的书递给了一旁的另一位幽灵，随后它向高雨瞳又靠近了一步同时摊开了双手：“我不懂你的意思，魔女。” 它的步伐很稳，表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然，除了最开始面对温应伦时的玩味和刚见到高雨瞳的错愕外，它的表情似乎都没有什么更多的变化。 哪怕是刚才高雨瞳在对它进行质问的时候。 “不懂？” 显然，高雨瞳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她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尊一动不动的雕像一样，可是她不断搅在一起的双手却显示着她的大脑正在进行飞速的运转。 “不懂…不懂……” 她又重复了两遍相同的内容，只是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已经变成了默读。 随后，她抬起了头，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光。 “你们的身体呢？” 等待解决的问题太多了，高雨瞳需要一点一点梳理出来。不过虽然不够明确，丹有一个想法已经在她的脑海中初步形成，只是她自己一直没有去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大脑所提供的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太惊世骇俗了。 “魔女，身体并不是我们的必需品。” “我知道，”面对此时罗莎林德，高雨瞳已经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我是希望你回忆一下，你的身体呢？” 罗莎林德像是真的在回忆一般，她的眼睛一直在向左上角看去，可是在高雨瞳期待的眼神中，她依旧只能为难地摇了摇头。 “魔女，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高雨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很快发现了第二个问题所在。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从见到罗莎林德后那种怪异的感觉在此刻都得到了验证，它摇了摇头，同时面部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从先前的淡然变成了带着一点点笑容的表情：“我应该有一位魔女朋友吗？” “我想，这是应该的。” 高雨瞳说完这句话后并没有再看向罗莎林德，而是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图书室门口已经被她撞开的那扇大门：“达达林，我想，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谎言就是用来揭穿的 被指名点性的矮人王此时正怒气冲冲地站在他的女儿面前，原本苍白的皮肤此时都被气成了猪肝色，可是德拉还是那副样子，甚至更为倔强地将脖子死死梗住，让她那个矮人父亲无法看到她的双眼。 “%……%dalbing*…/jeiybase#）！” 温应伦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过从语气中判断，达达林现在的心情恐怕已经糟糕到了极点，他吞咽口水的同时，又往高雨瞳身边儿走了两步靠近她。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高雨瞳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又往自己身后拉，直到他的半个身子都藏在了自己的身后。 “魔女大人，”达达林的声音因为之前的嘶吼变得有些沙哑，眼底也泛起了红色，“我没有脸面告诉您这一切。” 装可怜对于高雨瞳来说恐怕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达达林低着头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高雨瞳安抚或者同情的声音，他有些胆怯地抬起头用余光瞟向高雨瞳，却发现对方的表情从他进来后就从未变过。 倒是罗莎林德对他的到来表示了欢迎，走上前了好几步想要同她的这位老朋友握握手，可伸出的手只能尴尬地停在空中，她忘记了，她谁都碰不到。 “达达林，”高雨瞳的声音在他听来简直就是自己的丧钟，敌人的号角，“我有的是时间，你必须告诉我这一切。” 短暂的沉默之后，达达林抬起了头。 “我封闭了这里的入口，精灵只能逃往更深的、更深的地方，我们从未到过的地方。” “说谎。” 高雨瞳打断了他的描述，同时眼神更加冰冷，她指向了身边儿的罗莎林德：“她们的失忆绝非偶然，如此大量的精灵的失忆，你让我相信是自然的力量？” 就连温应伦都能看到从达达林脸上滴落下的汗珠，图书室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就连德拉都有一丝后悔，不该如此鲁莽地就让高雨瞳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切，她和精灵的感情自然毋庸置疑，当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后，她还能够原谅矮人一族吗？ 她不了解魔女，关于她们的所有故事早已变成了传说，在这其中特蕾莎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的。 可是相比于看着父亲永远背负着痛苦…德拉闭上了双眼，不愿去看面前即将发生的一切，她依旧不后悔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包括引到温应伦找到这里。 “我、我没有撒谎，地面上的密林深处矮人确实没有去过，我们只是…挖到了密林深处的地下…更深的地方…” “是我给他们指引了方向，因为那里会有一个废弃的入口，如果可以进去躲避，只要进入地下预言的力量就无法伤害她们！” “她们比矮人更加灵活，跑得更快，如果换成由她们进入这里而矮人去地面上逃命，那我的族人恐怕都会死在语言之下！” 达达林喘着粗气，身子前倾，直勾勾地盯着高雨瞳，他心中的恐惧此时已经转化为了怒火，他梗着脖子看着她，想要以此来击溃她的内心。 可高雨瞳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生改变，她依旧是冷冷地看着达达林，随后给出了自己的选择。 “魔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达达林苦笑着差得坐在了地上，他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老旧的风箱让人后背发凉。 “精灵族果然到了那里，她们进入了地下，光上了门，就在我们都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语言还是降临了。” “塌方从队伍的中段开始，前面的精灵想去救后面的精灵，而后面的又想要去追赶前面的同族，最后…她们都被掩埋在了层层叠叠的，泥土之中。” 高雨瞳还在等，可达达林已经停止了讲述，他甚至闭上了眼睛，完全依靠着两位下属的搀扶才能够站在这里。 德拉走上前，先是俯下身亲吻了她的父亲的额头，随后向高雨瞳和罗莎林德鞠躬行礼。 “我们不知道哪位魔女是从哪里来的，她看起来和您…”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高雨瞳，“你们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了，不过我的父王确信那是一位魔女，而且是当时唯一可以让他从愧疚中找到弥补方法的魔女。” 提起三十年前的事情连德拉都不自觉地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一般：“那个魔女说她可以拯救精灵的灵魂，我们都明白，能够杀死精灵的绝不会是那个塌方的洞穴，可是矮人对此无能为力，地面上的预言还在肆虐，而当时的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从这儿一路挖过去了。” 她说得是事实，也是那个时候达达林无奈而唯一的选择。 “魔女的要求是，一颗最珍贵的钻石，如同封入日月那样的美丽，于是我的父王将他的王冠献给了魔女，一次来换取…” 德拉哽咽了一下，“换取精灵们的重生，可是我们都被骗了，她们…”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一只只仿佛幽灵一般的精灵，“她们只能生活在这里，没有记忆，没有实体，这和幽灵又有什么区别？！连我的母亲！！” “连我的母亲…也认不出我来…” 她哭倒在了地上，达达林想要扶她起来，可是他自己都无法站稳，最后还是温应伦看不下去后走过去将德拉扶了起来，他有些为难地看向高雨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半掩在眼帘之后的双眸吓了一跳。 那是…死水一样平静的眸子，仿佛此时站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高雨瞳，只是一个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玩偶一般，甚至她的肩膀和胸脯随着呼吸都没有丝毫起伏。 将德拉交给两位女性矮人，温应伦走到了高雨瞳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伸出手想去拍一拍高雨瞳的肩，却被她突然抬起的脑袋吓了一跳。 “那不是魔女，你被骗了。” 随着她的声音散开，以高雨瞳为中心，图书室的地面开始结冰，这些冰漫过了每一个人的脚下，攀上了每一个书塔，无不显示着她无法掩饰的愤怒正在攻陷着她的心！ 第一百六十章 能量不足需要充电 不是魔女，却拥有可怕的魔力，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份出现在了罗莎林德的心里，她眯着眼看向自己身后的族人，又看向高雨瞳，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直至冰层将整个图书室都覆盖了起来，包括抬起头都看不太清楚的天顶，高雨瞳才冷静了下来。她眯着眼睛看向被扶起来的达达林，除了愤怒外还有无法言明的痛苦。 罗莎林德的双手轻轻在腰腹前拍了一下，绕过高雨瞳阻挡在了她和达达林的面前：“我的老朋友，你到底隐瞒了我们什么？” 一直被封闭在一个图书室，要说感到不奇怪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图书室似乎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包裹着，深陷其中的时候便无法感觉到它的怪异。正是以高雨瞳为中心将整个天顶、墙壁和地面都封闭起来了的冰，才让罗莎林德有了些许异样的感觉。 她弓下腰看着达达林，目光及尽温柔。 而在后面被搀扶着的德拉更是已经哭肿了双眼，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相，就在那儿，只是看你敢不敢去触碰。 “现在怎么办？” 温应伦站在了高雨瞳的身后，手轻轻护住她的后腰，虽然旁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不过以他对于高雨瞳的了解，这个时候的她已经是力竭到了极点，因为手掌之下的身体正在撒撒发抖，连肌肉都完全绷紧在了身上。 勉强给了他一个眼神，高雨瞳闭着眼摇了一下头，“硬来不行，先等他们说完。” 不说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这个时候冲过去阻止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也不是她会干得出来的事情，更何况这些封闭用的冰层还需要她在原地维护，更不可能踏出一步。 “琳达…”达达林终于叫出了那一声称呼，同时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罗莎林德的手，却只摸到了一片虚无，“我的琳达…孩子的，母亲…” 罗莎琳达看向一旁尖耳朵的德拉，虽然有些疑惑但她的血统无异是正宗的，同时来自于矮人和精灵。 “那个魔女告诉我，精灵们并不会死在那里，但是没有肉体她们的精神便无法存在，只能在这个图书室内，就像是把她们放进了一个…” “一个巨大的棺材之中。”高雨瞳冷漠地接过了话头。 “至少有一点，你口中的那个魔女并没有说谎，”高雨瞳的目光依次打量过身边儿开始有所醒悟的精灵们，“精灵不会被…杀……” 事情的发生往往就在一瞬间，温应伦刚觉得手掌下一空，高雨瞳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吓得温应伦立刻伸手搂住她的腰，同时身体也移了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她。 德拉看着骤然消失的冰层，那些精灵像是无法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一样，都有些茫然地互相打量着。 “别看了！”将高雨瞳一把抱在了怀里，温应伦几步走了过去用肩膀狠狠地撞了达达林一下，“先顾好我姐姐吧，她不行了，你就什么都别想了。” 他其实不是气达达林，而是生气他自己，如果刚才在感受到高雨瞳已经是强弩之末时便阻止她，就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看着重新躺回病床上的高雨瞳，温应伦将脸埋在了掌心，有些不安地攥着自己的头发。 收拾好医用器具的德拉犹犹豫豫地走到了他的身后：“别担心，她只是…太累了。” “为了你们的事。” 温应伦的声音冷漠而死板，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处理器才会发出的声音，只是第一个行程就如此困难，他突然对未来的所有事情都充满了恐惧和担忧，以至于已经无法看着高雨瞳那张苍白的脸。 生怕下一秒钟她连呼吸都消失了。 在这个地方不像是他们的世界，魔女的能力可以掩盖一切，在这里，她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会生病，会难受，会晕倒。 隔着薄薄的杯子，温应伦将自己的额头顶在了高雨瞳的手臂上，“姐，别吓我…” 房间内，达达林瘫坐在椅子上，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矮人，德拉举着托盘谢过了给她开门的守卫，来到了他的面前。 “父王，”带着果香味的吐司和冒着热气的安神酒都被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您别担心，等到魔女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达达林依旧是沉默，甚至与之前相比他的眼神越发暗淡，就像是一颗将要熄灭的恒星，连最后的温度都无法留住。 “父王，”德拉干脆单膝着地跪在了达达林的面前，“您是我们的脊椎，您不能这个样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也无法抑制地涌出了眼眶，“还有我的母亲，她、她还等着您…” 一双有些粗糙的手贴上了她的脸颊，达达林将德拉的脸托了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美丽的女儿，嘴唇颤抖了很多次，才终于将内心的话说了出来。 “你阻止过我，而我，就像是一头年迈而固执的驴子，”他的双手颤抖着，拇指不断滑过德拉的脸颊，想为她抹去上面温热的泪水，“我没有听取你的建议，如果..” “没有如果，我的父王！”德拉的手紧紧攥住了达达林的衣摆，她直立起身眼睛直直地望进她的父王的瞳孔之中，“您当年的决定是对的，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魔女是个骗子，谁都不知道…” 他的王冠，他的爱人，他的挚友，他的盟军，都因为一个骗子，而分崩离析。 而此时，除了痛哭和等待，他们依旧没有更好的办法。 高雨瞳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屋内并没有点灯，漆黑地伸手不见五指，就连窗外那些假装成星光的萝索果子也像是被人掐灭了一样，只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能看懂一点点鹅黄色的光晕。 她张开嘴，发现喉咙痛得厉害，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不过立刻有一个冰凉的杯沿已经碰到了她的嘴唇。 “你发烧了，别乱动。” 温应伦的声音平稳到没有任何感情，喂完水之后他放下杯子坐回了自己之前坐着的椅子，沉默不语。 闭着眼睛又醒了一会儿神，高雨瞳才能够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和双腿，虽然酸胀地令人难受，不过好在是不痛了。掀开被子她想坐起来，没想到刚才还跟木雕一样的温应伦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摁着她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摁回了床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从黑暗之中，温应伦压低了身子，借着远远的那些光，高雨瞳依稀能够捕捉到黑暗之中他的轮廓。 温热的呼吸扑在了她的脸颊和额头上，温应伦像是要将肺里的空气都清除干净一般，“你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也考虑一下我？”扬起的尾音无不在显示着他已经气愤到了极点，虽然看不清楚，不过高雨瞳可以确定，此时他一定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 就像猎豹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伪善和真正的善良 对于自己的身体高雨瞳还是足够了解的，她此刻并没有挣扎着起来，甚至还挪动了一下大腿，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躺着。 地下是没有光的，只有那些萝索果子，亮的时候便是白天，现在便是夜晚。 不知道为什么高雨瞳会出神儿，不过温应伦看她没有再继续挣扎起身的举动后，自然放松了对她的钳制，只是一条手臂依旧搭在她的身上，从一侧肩头横过脖颈下方到另一侧的肩头，而另一条胳膊则稳稳地撑在了旁边。 他在等，等高雨瞳说些什么，或是回答他的问题。 歪了一下脑袋，静谧的夜晚，高雨瞳的头发和枕头摩擦发出的声音都让人听起来无比明显。 “好了小朋友，”好在这样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高雨瞳抬起了一边的胳膊，用大臂捧了一下温应伦撑在旁边的手腕，“我不乱动，你也不用这幅样子。” 简直像是在讨债。 不过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在心中念叨了一遍。 泄气一般，温应伦坐回了床边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被子的边缘：“姐，你为什么…”皱了一下鼻子，他尽量寻找着能让自己表述清楚的词语，“会保护她们？” “不是保护，”高雨瞳仰着头，只有视线的边缘能够捕捉到一点点温应伦乱动的头发，“我需要她们，而且，她们也需要我。” “可是方法有很多，你不用把自己搞成…” 温应伦的手上下比划了几下，即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高雨瞳也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到几分气愤的意思。她伸出手臂，先是摸索着拍了一下温应伦的腿，随后又握住了他的手腕：“我只是当时…”高雨瞳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想法，有些不好意地点了一点头，“太生气了，竟然有人会冒充魔女，而且…还骗过了所有人。” 这大概是一种奇怪的想法，不过温应伦还是理解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但这绝对不代表他认同了那种近乎自残的做法。 “还难受吗？”体力的透支伴随着的可能有很多不舒服，其实他更担心的是这个，而且外面还有那个讨厌的矮人王等着要来见高雨瞳，温应伦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攥紧了一下拳头，想着自己今天下午跟他们发脾气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 并不是高雨瞳有意要去窥探他的情绪，只是在这种看不见的情况下进行交流对她而言实在不大舒服，于是发着光的乳白色球体从她的指尖开始升起，等到光线稳定后，那个东西也停留在了房顶上。 脸上倒是没事儿，高雨瞳打量着温应伦，同时撑着床板儿坐了起来，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就感觉到后腰传来的那种酸痛，就好像前一天去做了铁人三项，又爬了山，最后被人从山上提下来了一样的感觉。 手上倒是有些淤青，不过看受伤的位置大部分都是关节和拳面，估计对方恐怕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啧，你打了谁？” 随着她的目光，温应伦也低下了头，他看着高雨瞳的手指抚摸过自己的手背和关节，想要把手抽回来却又被死死地攥住了。 “我猜一猜？达达林？还是别的矮人？” 总不会是精灵，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可怜的矮人族的王… 高雨瞳都能想象地到温应伦是如何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然后又是如何被其余的矮人拉开，而达达林又是如何颓然地离去的。 就像是在脑子里面演算了无数遍一样，高雨瞳叹了一口气，她对于温应伦的了解确实到了这样的地步。 “之后，我需要找到那种木头，用它们来为精灵重新制作一些躯体……”半靠在床上的高雨瞳的脸色看起来比昨天昏迷的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只不过温应伦到了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明明他才是殴打别人的那个，但是为什么达达林除了因为没睡好而有些黑眼圈之外，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被打之后的样子！？ 反而是自己的手，这么想着，温应伦用左手蹭了蹭右手的手背，疼痛感依旧十分明显，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的这种不理智的行为，高雨瞳并没有为他修复受伤的肌肉组织。 不顾就算高雨瞳愿意，温应伦恐怕自己也不会同意。 毕竟在魔法恢复速度如此慢的地下，她的每一分力量都十分宝贵。 “可是，”达达林环顾了周围自己那些同样一脸惊愕的族人，“我们没有人能够去到地上，上面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矮人生存…除了…”当他的目光遇到德拉的目光时，两个人都顿住了。 “不！”在德拉开口之前，达达林已经大声地阻止了她，“我不同意，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能…” 虽然说着不能，可是达达林很清楚他的拒绝只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如果没有德拉的帮助，单纯依靠高雨瞳和温应伦，不仅速度会慢很多，而且他作为矮人王爷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待遇。 高雨瞳甚至没有多说话，只是单纯的看着德拉，然后又看了看达达林。 短暂的沉默后，德拉走到达达林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她握着自己的父王那双略显粗糙的手，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我必须去，为了我的母亲，为了您…” 昨天的夜里，她们父女俩已经流了太多的眼泪，可是今天，她仍旧控制不住。 对于这样的场面高雨瞳心里总是有些冷嘲热讽的，毕竟当年两次错误的决定都是达达林下的，可是现在到了偿还的时候，却要他无辜的女儿站出来，而他的口中还一直以爱之名说着不行，这在高雨瞳看来实在是伪善地厉害。 只不过她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已。 鉴于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所以去地面的时间暂定于五天之后，按照高雨瞳的想法，只要没有特殊的情况，她就能够恢复至少百分之七十的魔法，那个时候地面上的东西对她而言就不再有任何危险性。 第一百六十二章 红杉树的诅咒 这是来到这里之后，温应伦第一次走出那些弯弯曲曲的回廊和半封闭的房间，来到相对而言外面一点儿的环境，至少他不需要再把脑袋伸出窗户才能看到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萝索果子。 高雨瞳就站在一颗萝索树下，长长垂下的树枝将将要碰到她的发顶，温柔的颜色让依旧有些疲乏的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端着饼干和散发着香味的透明的饮品，温应伦在小茶几边儿坐了下来，“姐，休息一会儿吧。”从出来到现在，她出神地看着那棵树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温应伦去拿饼干之前她就在看，回来了，发现她还在看，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不过高雨瞳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她转身的动作还有一点点僵硬，坐下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腿还疼吗？” “一点点，”高雨瞳拿起饼干咬了一口，同时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也可能是没恢复好。” 毕竟这里和他们曾经所处的世界不一样，甚至对于高雨瞳来说这儿也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所以很多东西她也在慢慢摸索，慢慢判断。 就像刚才，她看着那颗萝索树，希望可以通过和它的交流来获得更多的信息，不过看起来它实在太年轻了，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面对重新陷入沉思的高雨瞳，温应伦试着自己打开着话题，他刚刚回房间拿饼干的时候，德拉有来照顾过高雨瞳，随后把那张简陋的手绘地图交给了温应伦，此时正放在他的口袋里。 他的手反复抚摸过那片单薄的纸后，最后还是选择把它拿了出来。 “德拉说，这儿有个人造的景观湖，”温应伦有些忐忑地将折叠过一次的纸展开，用手指摁着它推到了高雨瞳面前，“她说我们可以过去走走。”温应伦不确定高雨瞳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够保证一次徒步，虽然从地图上看起来他们所在的地方和这个景观湖的距离并不远。 “她说那儿有很多长在水里的红杉树，很漂亮，所以…” “那我们就去吧。” “所以你要不要…嗯？”温应伦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高雨瞳这是同意了，他还以为高雨瞳会因为不舒服而不愿意动弹。 “我们去吧，你不是也想去吗？” 意识到自己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温应伦难得低下了头，他确实想出去走走了，这几天为了照顾高雨瞳他一直闷在屋里，感觉都快要发霉了。 既然决定了出行，那么高雨瞳食用饼干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这儿的东西好像是不怎么和她的胃口，倒是温应伦吃了不少，所以高雨瞳才需要饼干和这些补充糖分的饮料。 拍了拍手上的饼干碎屑，高雨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左腿，昂首道：“走吧。” 那张简单的手绘地图被高雨瞳放在了口袋里，由她引路，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顺着小路走着。 这儿的路看起来都和四周的墙壁是一个颜色，很容易让人感觉一直处在室内而没有离开，如果不是一路上的萝索树和来往的矮人，温应伦可能会产生一些错觉也说不定。 其实从离开图书室开始，温应伦就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之前也是这样一直为了照顾高雨瞳而闷在屋里，可是他也并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焦躁不安，他想和高雨瞳谈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沉默只能换来更加严肃的沉默。 高雨瞳走在前面一直没有说话，甚至连一次回头都没有，好像她根本不在乎温应伦有没有跟着一样。也可能是她确认自己会一直跟在后面，温应伦自我安慰着，同时推开了半步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从离开图书室开始他便在高雨瞳身上闻到了另一种味道，像是…干花被碾碎后散发出来的香味，却实在不怎么令人愉悦，因为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腐朽和凋零。 相比之下，原本高雨瞳身上那种甜而不腻的糕点的味道反而轻了很多，甚至有的时候温应伦的鼻子都无法在空气中捕捉到它们。 胡思乱想着，温应伦走了很远，直到他的脚底板传来些许的疼痛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恐怕已经跟在高雨瞳后面干巴巴地走了一个多小时了。 而这一个小时中，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这个认知让温应伦感到更加沮丧，同时他也再一次闻到了高雨瞳身上那种令人不愉快的味道，甚至有一瞬间温应伦想冲过去把高雨瞳扔到水里，好好洗涤一下她的身体。 好在他虽然这么想了，不够并没有那么冲动。 当湖面出现在他的面前时，温应伦还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亚尔福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完全透明的湖水，那些像是红杉树的植物并不是生长在湖边儿，而是真正长在水中，甚至它们树枝的大部分都是淹没在水里的，只有很小一部分高大的树木的树冠才能够露出水面来。 能够看到各种奇怪的鱼在树冠中间游动着，而更高的树顶上也有鸟类的巢穴。 温应伦向湖边儿走了一步，他有些错愕，因为这样的风景看起来竟然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 转过身他看向已经落在他身后的高雨瞳，张了张嘴，可是在他发出声音之前，高雨瞳突然抬起手狠狠地将他推了出去，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的身体，鼻腔内能感觉到的不再是干燥的空气，而是湖水，温应伦感觉身体的某一部分被抽离，甚至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向水面的方向上升，可是他的灵魂却在湖底下降。 紧接着，他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另一个灵魂从他的身体内挣脱了出来，不同于他的脱落，而是挣扎着从天灵盖的方向爬了出来，简直就像是螃蟹脱壳一般！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推动着他的灵魂，他感觉自己离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可是就在即将碰到的瞬间，温应伦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这儿什么都没有，空旷地令人害怕。 温应伦惊恐地四处张望着，希望可以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可是目之所及他能看到的，只有白茫茫的雪，和同样白茫茫的天空。 第一百六十三章 童话故事里的事儿 “愚蠢。” 高雨瞳的声音听起来前所未有的冷漠，她的手掌向前伸展着，经过一段不怎么能看清的透明色的网格后，一个牢笼出现在了水面上，而里面装着的，自然是那个看起来异常灵活的、像是猴子一般的半透明的生物。 就像在图书室里见到的那些一样，只不过它看起来更为低级罢了。 低级，代表着不好交流，高雨瞳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有过多的耐心，甚至有一瞬间她想直接捏死这只看起来连猴子都不如的家伙。 不过水面上紧接着出现的一个巨大的气泡打断了她的行为，温应伦的身体被包裹在气泡之中，衣服头发全部湿透，连眼睫毛上也满是水珠，还有紧闭的双眼，好在他仍旧在呼吸，虽然十分急促。 这让高雨瞳略微安心了一些，她的另一只手冲着巨大的气泡招了招，它立刻承载着温应伦到了岸上，随即，气泡消失，温应伦的身体就被这么摆放在了一旁。 不过脸色灰白的他看起来并没有高雨瞳想象中那么好。 “该死的红杉树！” 只来得及发出这一声咒骂，高雨瞳右手握紧将笼子拴在了旁边的树干上之后，一边向湖面跑去一边脱掉了外衣，里面是一件儿干净利落的吊带短袖。 她如水时引起的巨大浪花和涟漪几乎要掀翻这个平静了太久的湖面。 灵魂不会下沉，毕竟他们没有那么沉，但同样也不会上升，所以高雨瞳必须在地下暗流将他的灵魂带到自己找不到的地方前，找到他。 高雨瞳点了点自己的腮帮子，一对儿只属于鱼类的鳃出现在了她的下颌骨链接脖子的地方，里面血红色的肉看起来还有一丝恐怖。能够自由地呼吸之后，她又往更深的地方游了游，因为这些红杉树的根茎的缘故，地下河流的速度极其地慢，如果不是微微浮动的发丝，恐怕高雨瞳根本跟收不到它们流动的方向。 但也是因为这些该死的红杉树的根，温应伦的灵魂所处的位置恐怕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 再一次地下沉，高雨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开始传来共鸣一样地阵痛，随着她的心跳一起，每一次都令她头脑发胀。 躲避开红杉树，顺着暗流，高雨瞳有些费力地滑动着双臂，要想在昏暗的地下河中寻找到一个半透明的灵魂，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这里的环境又让高雨瞳无法使用任何照明手段，毕竟这里距离地面实在太远了，矮人们为了保护自己已经挖到足够深的地方，深到…甚至可能招惹来更为可怕的家伙。 比如，水怪。 在水中，时间的流速似乎也慢了许多，高雨瞳一边四处打量，一边观察着这些红杉树的结构，希望能够以此来推算出有关暗流的更多的消息。 随着红杉树的根开始减少，高雨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真正进入了暗流的河道，而红杉树的保护和诅咒也都将不存在。 温应伦思考了很久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又被人用柔软的被褥完全包裹起来了一样，除了呼吸起来有些费劲儿外，其实这种感觉并不算太糟糕。 甚至还有几分熟识，甚至他一度想闭上眼睛去。 可是潜意识同样也在催促着他，让他快些睁开眼睛，快些醒过来。 可是要怎么醒过来？他的潜意识并没有告诉他，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什么地方。 记忆的最后片段是高雨瞳冷漠的脸，而她做出的动作表明正是她，将自己推到了水中。 高雨瞳肯定不会害他！ 这个念头随着周围越来越冷开始渐渐减弱，另一种声音出现在了他的心头，这让温应伦感到恐惧，毕竟十九年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高雨瞳对自己的感情。 无论是曾经的挚友托孤，还是后来的母子情深，到现在的姐弟或者更进一步的别的关系，温应伦从未想过，高雨瞳会害他。 那又该怎么解释她刚才的举动和自己现在的处境呢？ 像是自己在反问自己一般，温应伦有些痛苦地捂着脑袋，两个自己在脑海中互相争执着，甚至大打出手，而自己的脑子就像是一团被搅乱的浆糊，即使是如此恐怖的冰冻的天气也无法延缓他的疼痛。 高雨瞳看到温应伦的时候，他正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只虾米的样子，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姿势，他的灵魂被卡在了红杉树根茎的下方，可是随时暗流都要带走他，他灵魂的大半部分都已经挣脱开始红杉树的缠绕。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高雨瞳张开双手开始无声地念出咒语，即便不能发出声音，可这条河流依旧听从了她的召唤。 水从她的指尖开始凝结，一个一人宽窄的冰路像是一道光越走越快，最后，停在了温应伦的灵魂后方，将他整个灵魂都包裹在了里面。 这一次不仅仅是冰凉，温应伦感觉自己可能是被放入了冰柜里面，而自己的周围正挤满了冰激凌和冷冻成冰的水，因为他实在太冷了，冷到马上就要失去意识，但下一秒，他又被这种彻骨的寒冷冻得精神起来。 反反复复。 冰块之中，温应伦的灵魂无法再有任何大的动作，但在后面推动冰块前行的高雨瞳却能够透过干净的冰块看到他紧锁的眉头。 灵魂的主体完全可以感受到自己灵魂所处的环境。 现在这样环境对于温应伦来说恐怕已经痛苦极了，这么想着，高雨瞳已经变成鱼尾的双腿又再次加快了力度，即便每一次滑动对她而言都像是在翻折自己的腿骨，可是相比之下温应伦过分痛苦的表情才是她现在最关心的。 先露出水面的是巨大的冰锥，不过它们在刚接触到空气的时候就变成了液体，从冰块到水，只需要短短一瞬的时间。 更多更巨大的冰块被推了上来，又在下一秒钟变成了水。 最后高雨瞳在水下先一步解除了魔法，温应伦的灵魂像是一片轻飘飘的鹅毛，最终落在了她的怀中。 从鱼尾回到双腿，高雨瞳一边忍受着撕裂的疼痛，一边尽力在向岸边儿靠近，当她的左脚已经踩上水下的岸边儿时，右脚还依旧是鱼尾的样子，下一步，才真的恢复成人类的双腿。 在刀尖上舞蹈一般。 高雨瞳的心底滑过童话故事中的这句话，不过很快，她就无暇顾及这些。 岸上，温应伦的身体的表层已经出现了更为可怕的灰白色，他的灵魂离开他的身体太久了。 几乎是连跪带爬地，高雨瞳抱着那个轻飘飘的灵魂跪倒在了身体的旁边，她甚至来不及掩饰掉自己下颚上的鳃，也来不及去扯一扯自己的衣服，只顾得上将灵魂放入这个躯壳之内。 像是两块完美贴合的磁铁，高雨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不放心地弓起背把耳朵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刚开始，心跳很慢，断断续续地，随后越来越有力，越来越规则。 高雨瞳感觉自己的心跳也是这样，随着它的变化而变化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谨以守护与忠诚为己任 在等待温应伦彻底苏醒的过程中，略微平静下来的高雨瞳终于来得及给自己光裸的双腿套上一条裤子，虽然没有鞋袜的保护她的脚上已经沾满了泥土。 那个如同猴子一般的透明的灵魂依旧蹲在笼子里，不知道是不是闹腾累了，它只是贴在靠近高雨瞳这一面儿的笼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如果有实体高雨瞳相信它的目光恐怕会灼伤自己的皮肤。 后援永远如同警匪片中大部队的警察一般姗姗来迟，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矮人们，高雨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不过她的身体相对还是放松了一些，至少一会儿在她审问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奇怪的灵魂的时候，温应伦暂时还能够有人照顾。 矮人们和温应伦的苏醒同时到达？ “我怎么了？” “这是什么东西？” “姐，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德拉和温应伦的声音像是二重奏一般不断在高雨瞳的耳内拥挤着，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看向两个人，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在空中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声音，立刻消失了。 看着自己张不开的嘴，与惊恐的德拉相比温应伦的反应就要好很多，他立刻意识到是他们的聒噪影响到了对声音敏感的高雨瞳，所以在德拉伸手要去拍高雨瞳的肩膀之前，他已经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轻轻摇了摇头，温应伦竖起手指在自己嘴巴中间点了点，示意她也安静下来。 只有水流的声音，这让高雨瞳一直紧绷的神经明显得到了缓解，不过她并没有解开噤声，反而是撑着温应伦的膝盖站了起来向水面之上牢笼的方向走了几步。 “灵魂？”她先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随后又为这个判断增加着定语，“未开化的灵魂，却…拥有人的形态？” 不得不说作为这个星球上的高级灵长类动物来说，人类确实是形态发展的一个极好的例子，当然，仅限于在地面上活动的话。 所以面前这个灵魂到底应该是什么，一时间倒是成为了最大的问题。 高雨瞳原本想通过直接向它施加灵压来逼迫它便会原来的形态，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又要多休息好几天才能够为精灵们找寻合适的身体。所以一贯秉承能动手就不多嘴的理念的高雨瞳，这一次竟然选择了尝试着友好地和对方进行交流，这简直让温应伦把眼球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你，是谁？”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空洞，活像是在一个空旷的山洞内敲击起了一组编钟，每一个音节都微微颤抖着，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侵入了它的大脑。 即便是一个灵魂，它也是有大脑的。 看起来这样的沟通方式对于这个灵魂来说是十分新鲜的，它立刻瞪大了那双大得有些诡异的眼睛，同时压低身子动作夸张地左右移动了一下，随后张开了嘴。 那是一种…温应伦完全无法描述的声音，即便是生活在这里的德拉也可以用自己的长发发誓，她从未在任何一个矮人或是精灵的口中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不过显然，她们之中还是有人听懂了。 高雨瞳错愕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可是她收紧后还没来得及放松的左手却让温应伦不得不多看了一眼，随后他抬起头和德拉对视了一眼，又很快将目光落了高雨瞳的身上。 “可怜的孩子，”她低声感慨了一句，却同时眼内又带上了光，“你知道，它们在哪儿，对吗？” 相比于上一次，这一次询问的声音轻了很多，灵魂并不代表生物本身的大小，如果继续用之前那种可怕的频率与它交流，高雨瞳怀疑这个小小的灵魂就会被她给震碎了。 像是蛇吐着信子又像是数千只蚕宝宝在吐丝一般，奇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更长了一些，笼子中那个蹲着的人形的灵魂也变得更小，并不是变成婴儿那种变小，而是整个视觉感官上，它在不断缩小着。 直到最后，像是骨节内气泡被压迫出的声音，“啪”的一声后，从牢笼中间的缝隙中一个有些奇怪的小小的生物落在了水面上，而高雨瞳已经先一步举起手用风拖着它来到了自己面前。 最终降落在高雨瞳掌心之上的，是一个半只手掌大的蜘蛛，不过因为是灵魂，所以温应伦还无法判断它到底是什么颜色又是什么品种的。 反而是德拉，她惊异地捂着嘴，连什么时候噤声的咒语被解开了都不知道。 “兰德？你、你是兰德吗？兰德！兰德真的是你！” 已经长达成年的公主此时却像是个得到了最喜欢的玩具的小孩子，原地跳了好几下，甚至忍不住转了一个圈绕过高雨瞳来到了她捧着的手掌旁边：“兰、兰德，你还记得我吗？德拉，德拉.阿德米洛斯林，你还记得我吗？” 鬼知道连高雨瞳都多久没有听过这个远古到过分的姓氏了，自从矮人和精灵们移居到这里后，这个数百年前的古老姓氏便已经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也许他们是为了让自己认清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也说不定。 可是看着面前这只蜘蛛，德拉的情绪明显已经到达了顶峰，甚至她伸出手握住了高雨瞳的另一只手不断摇晃着：“是它吗？是它对吗魔女大人！？” 德拉的喜悦似乎也感染到了兰德，它有些艰难地抬起了自己身子最前面的两条腿，像是舞动荧光棒一般挥舞了两下，即便看不清、听不见，可是连温应伦都感受到了它身上的喜悦，看起来德拉并没有认错人。 在胳膊被甩断之前，高雨瞳成功地把自己的胳膊救了出来，她略微退后了半步，让自己离这个有些疯狂的小公主远一些，不过同时也将手臂伸直，让她可以更进一步去观察手中这个蜘蛛的灵魂。 兰德.阿德米洛斯林，就像是布鲁斯一族对于达西的梅迪亚一族一样，无限的忠诚和守护，便是它们的生命的全部。 但是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为什么会依附在温应伦的灵魂之上，这倒是个十分奇怪的问题，按理说一个普通的人类并不具备兼容其他灵魂的能力，跟别说是一个精神力十分强大的守护神的灵魂了。 除非…… 一个念头飞快地在高雨瞳的脑海中闪过，可是当她伸出手想去抓住它的时候，却被温应伦连续的三五个喷嚏给打断了。 不仅仅是他的身体，就连他的灵魂刚刚都在水里遨游了一圈，兴奋之后的寒冷席卷而来，就在高雨瞳低头看他的同时，他又忍不住捂着嘴巴打了两个喷嚏。 看来思考这件事情只能等到以后了，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反而是一次收获。 高雨瞳弯下腰将温应伦扶了起来，同时将那个蜘蛛的灵魂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先回去吧，等我们换上干净的衣服围着炉火的时候，我在好好思考一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灵魂不可承受之冷 回去的路上即便披了毯子，温应伦还是感觉自己打喷嚏打到快要把肺管吐出来了，不过哪怕已经到了头脑发胀的地步，他还是拒绝了高雨瞳要动用魔法的提议。 “你别胡闹，”从毯子下伸出的手攥着她的手腕，虽然微微发抖却不曾松开一丝一毫，下水的人不止他一个，高雨瞳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甚至连他握了许久的手腕此时都是凉的，“你、你乖一点儿。” 他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强势一些，却换来高雨瞳毫不气的笑声，不过随后她也打了一个喷嚏。没有更多的毯子，相比于灵魂与身体都浸泡过冰水的温应伦来说，高雨瞳感觉自己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 回去的速度很快，几乎只用了去的时候一半儿的时间。大概是德拉提前有所交代，他们走进房间的时候浴室内已经弥漫起了水雾，看起来就十分暖和的样子。 就在温应伦还在想着怎么哄骗高雨瞳先去洗个热水澡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后背一阵绵软的推力径直将他推入了浴室之中，门锁在他身后落下。 “我去德拉的房间，”高雨瞳依靠在门边儿，拨弄了几下自己半干不干的头发，还顺手敲了几下门，“一会儿见。” 温应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外面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好吧，总不能他一个大男人去人家公主的寝室里洗个热水澡，一边宽慰着自己，温应伦一边瑟瑟发抖地将还带着潮气和寒气的毯子、衣服都扔到了衣篓里，当迈入浴缸的那瞬间，他甚至感觉到他的血液都在欢呼。 同样的，高雨瞳背对着德拉坐进放满热水的浴缸时，甚至忍不住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德拉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肩头，公主穿着真丝的睡衣坐在阶梯之上，白净而纤长的小腿落入了水中。她毫不在意被弄湿的衣服一样，撩起更多的热水淋在高雨瞳的头上，像是真正的闺蜜之间一般。 反复了好几次，直到高雨瞳的头发全部被热水打湿，头顶上也冒着热气之后，德拉才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我从来没有…从来没人和我一起在这儿呆过，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 也许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曾经与她一起沐浴，看着她玩水儿，可是她已经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了，被寂寞包围的可俩的小公主，甚至没有一个能一起泡在浴缸里聊天、躺在床上发呆的密友。 高雨瞳默认了她的亲密举动，直到德拉的心跳平缓一些后，才转过身趴在边缘的台子上，仰着头看她：“我会把罗莎林德带回来的，不仅仅是为了你，”她的目光与德拉的目光碰到一起，同样的坚毅却是不一样的温柔，“也是为了他。” 热水将身上的泡沫都冲洗干净，德拉看着同样湿透了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子，虽然高雨瞳什么都没穿，可是怎么看都是衣服湿透的自己更为羞耻一些。 一边裹着浴巾，高雨瞳一边儿冲外面扬了一下下巴：“你也换件儿衣服吧，一会儿还要去看看小兰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低声谢过她的好意，德拉先一步离开了浴室。 站在镜子面前，高雨瞳伸出手将上面的水雾抹去，她的脸因为镜面之上的水珠的关系而显得有一点点扭曲。 发了两分钟的呆，直到发尾滴落在后颈处的水彻底降低到了身体感觉寒冷的问题，她才猛地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去做什么。 也正是这一滴冰冷的水珠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件儿十分重要的事情。 在婢女为她穿戴那件儿繁琐而拖沓的长裙时，高雨瞳的心已经飞回了自己的房间，即便有足够的热水，恐怕温应伦… 她推开房间，在烧着柴火的壁炉边已经穿戴整齐的温应伦正在打着寒颤。 低声咒骂了一句，高雨瞳快步走近了房间在温应伦还没摸清楚她要干嘛之前，温热的掌心已经覆盖上了他的额头。 感觉就像是灵魂被引领着走出了雪原一般，温应伦甚至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上肉眼可见的散发出了一层水汽，随即又因为房内的温度而蒸发到消失不见。 这个过程并不短，足够跟在后面的德拉抱着同样的长裙一路跑了过来，“怎么了？”她疑惑地走进房间，正切看到高雨瞳将手从温应伦的头上拿开，“怎么回事儿？”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高雨瞳先后退了半步，让自己的长裙避开火光：“一点儿小小的失误而已。”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兰德的问题，从而忘记了先前为了保住温应伦的灵魂她冻结了不小的水域，没有了躯壳的保护，那个时候恐怕自己的魔法也进入了温应伦的灵魂之内。 这才会有了他即便裹紧毛毯坐在壁炉边也依旧瑟瑟发抖的场面，毕竟这样的寒冷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而不是外界的缘故。 德拉做了个什么都明白的表情之后，她身后才又跟进来几位矮人，香甜的味道立刻充斥着温应伦的鼻翼，他感觉现在他可以吃下一头牛，虽然这里并没有牛。 热牛奶在口腔中滑过，进入食道，在落入胃中，高雨瞳向后靠了靠，看着正在大口啃着烤捶鸟的温应伦，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兰德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看着并没有怎么吃东西的高雨瞳，德拉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向她提问是不是个好时机。 不过看起来高雨瞳并不在意，她放下手里只咬了一口的吐司薄饼终于将目光从温应伦身上移开了：“一会儿就去，先看看它能够给我们什么吧。” 不过高雨瞳并不确定，如果图书室里的黑魔法对精灵有用，那么作为守护神的小蜘蛛呢，到底能不能逃过一劫还要看一会儿询问的结果。 兰德早已被安排去了单独的会厅，小小的蜘蛛在桌上的餐布中间趴着，看到跟在高雨瞳身后的德拉时它甚至兴奋地差点儿跳起来，不过它确实再一次地挥舞起了最前面的两条大长腿。 再次确认它还能够认识德拉，这其实是个很好的现象，高雨瞳不禁松了一口气。 毕竟事情似乎有了好转的迹象。 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灵深处的火 纤长的指尖在兰德与体型相比显得有些巨大的螯牙上点了点，随即黑色的雾气一闪而过，兰德的身体顿了一下之后，立刻感受到了其中的奇妙之处。 “得…的…德、拉…”它费力地适应着新的发声方式，同时六只眼睛正在费力地注视着她，“德…拉？”有过第一次之后，显然就容易了很多，“德拉，德拉！德拉！！”它甚至兴奋到要从桌上爬下来，不过立刻被高雨瞳用手指弹了回去。 “安静，”它的声音像是临近变声期的男孩子一般，带着一点点沙哑同时又十分高昂，这让高雨瞳实在是始料未及，她以为这个年龄的守护神都应该和布鲁斯一样才对，至少是稳重、老成的声音，“先回答我的问题。”她扭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让自己放松下来。 此时最为关键的是图书室内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兰德几乎是立刻便停住了话头，有些紧张的抬头看向高雨瞳。 “在图书室里面，”整理思路的同时，高雨瞳问出了她最关系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法？” 虽然看不到兰德的表情，不过小蜘蛛蜷缩起来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可怜。 沉默了几分钟，它才尝试着为她们描述起了那个对它而言完全不同的房间。 “像是某种净化手段，又像是…牢笼一样，我看过那些和我一样的同类被抓捕的样子，就是、就是那个样子的笼子，将它们关起来。” 现在说起来，小蜘蛛还有些瑟瑟发抖，不时用节肢的尽头敲打着桌面。 “不仅仅是精灵，连我都收到了影响，虽然很偶尔，但是…” 它似乎对于它没有尽到守护的责任这一点一直耿耿于怀，高雨瞳甚至感觉自己都听出了它的小奶音里藏着的哭腔。 “偶尔我也会迷糊起来，以为自己还是刚刚认识罗莎林德大人的时候。” 蜘蛛一族的守护就像布鲁斯一样，因为它们所侍奉的种族的寿命几乎是无尽的，所以前一位守护者老去的时候就会有新的守护者来到被守护人的身边儿。 而对于兰德来说，刚刚见到罗莎林德那应该至少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暗暗咋舌的同时，高雨瞳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在图书室里，时间是流动的吗？” 兰德的节肢停止了无意义的敲击，它思索了很久，才终于点了一下头。 “是流动的，但并不是我们的时间。” 相比于温应伦和德拉的面面相觑，高雨瞳倒是显得高深莫测了许多，她点了点头，同时一直金紧皱着的眉头也放松了一些。 如果能够控制时间，那么她和对方恐怕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不过既然对方也不能够控制时间的流动，那么相比之下她的把握也会更大一些。 她抿着嘴唇低了一下头，思考着如何用更浅显易懂的提问来获取自己想要的内容：“嗯…只是灵魂上的时间被停滞了，对吗？”她为了确定，又追加了一个问题，得到了小蜘蛛的肯定。 高雨瞳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前倾的上半身此时也向后倒下，靠在了柔软的沙发椅背儿上：“那就好…”低喃了一句，甚至她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不过过分焦虑的德拉和兰德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然后呢？”这次换成德拉，她干脆起身走到了高雨瞳的身边儿在柔软的地摊上跪坐了下来，同时双手覆盖在了高雨瞳放在扶手上的手臂上，因为手掌略大、手指纤长的关系，温应伦看着她的手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简直活像两只蜘蛛趴在高雨瞳的手臂上。 不过看起来高雨瞳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毕竟对于魔女来说，蜘蛛也是很重要的伙伴之一，就像蝙蝠一样。 她睁开眼睛看了德拉一眼，扭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抚摸了几下她的头发，试图让她放松一下：“我会有办法的，别这么紧张。嗯…”她四处瞟了瞟，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兰德的身上，“你愿意先照顾一下这个小可怜吗？在你的身边儿它一定会觉得好很多的。” 虽然没有问出之后的事情，不过看着因为疲惫而蜷缩起来的兰德，德拉还是心软地点了点头。 她像抱小猫一般将兰德抱在了怀里，随后向屋内的两个人轻声道别。 “这、这就结束了？” 温应伦还以为会有什么惊天的内幕，没想到对于高雨瞳来说那两个问题之后，她似乎就结束了询问一般，闭着眼睛仰头靠在了椅背儿上，呼吸都变得绵长了起来。 “嗯哼，”高雨瞳的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透出几分疲惫来，毕竟在这里使用魔法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要累一些，“时间，是很重要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时间，而是…”她闭着眼睛，随便用手指在温应伦的方向上下滑动了几下，“流动在你体内的时间。” “说…人话…” 虽然不愿意，但温应伦必须承认，在这些汉字的拼凑下形成的这句话，他实在无法理解。 不过高雨瞳并没有给他解释什么的打算，深吸了一口气后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要再呆会儿吗？我现在只想回去睡一觉，我太累了…”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高雨瞳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眼眶内立刻出现了亮晶晶的眼泪。她勾了勾手指，温应伦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看着已经陷入柔软的床铺中的高雨瞳，温应伦将窗户关上，帘子放了下来，没有电灯的房间内立刻陷入了黑暗，放在茶几上的烛火就像是夜空中的月亮，摇曳着，坚守着最后一点儿微弱的光源。 他并没有重新坐回沙发上，反而是轻手轻脚地移步到了床边儿，今天在冰冷的湖水中的时候，温应伦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心里窜出来一样。 心里藏了什么东西着本来应该是一件让人感到慌张的事情，却让他的心口处烧起了一团火。 也正是这团火，让他在要被暗流带走的最后一瞬清醒了过来。 他的灵魂深处拼命地嘶吼着，叫嚣着，而那些红杉树的根茎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声音一般，在他的背后形成了一道道的屏障，这才能够让他坚持到了高雨瞳下来救他。 甚至包括被高雨瞳的魔法连带着暗流一起冰冻起来的时候，他也并非全然没有感觉，虽然灵魂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可是温应伦分明从被冰冻的暗流中感受到了高雨瞳的问题。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高雨瞳因为睡觉而有些凌乱的发顶，没忍住又揉了一下：“姐姐，我的身体，我的心…到底是怎么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应存在的亲吻 关于温应伦到底怎么了这个问题现在恐怕连高雨瞳也无法回答他，陷入沉睡的高雨瞳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沉闷的梦境之中，只不过这里的一切都真实地像正在发生一般。 如果不是面前这个不可能会出现人，高雨瞳可能还无法如此之快地分辨出来现实和梦境的区别。 但理智上能够分得清楚和感情上能够分得清楚，恐怕对于高雨瞳来说都是很困难到了两件事儿。 梦境中的伊娃.特洛伊正张开怀抱带着笑容看向高雨瞳，浅棕色的瞳孔内满满当当地都是她的影子，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在高雨瞳开口之前，已经被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伊娃的唇吻过她的额头，又向下落在了她泛红的眼睛上，最后停在了柔软而冰凉的耳垂边上。 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一个紧紧的拥抱，直到双手在伊娃的背后合拢，高雨瞳才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很想你，”一瞬间，十几年来她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瞬分崩离析，像是被洪水冲塌的堤坝一般，裹挟着她心底无尽的思念和痛苦，“我很想你…伊娃…我、我很想你…” 思念过了千千万万遍，可能最后反复被说出口的，却也只剩下这一句话。 像是能够理解她的痛楚一般，伊娃的手从肩颈开始直到细窄的后腰，一边、一边安抚着她的灵魂。 “我知道，亲爱的，我都知道…” 想念诉说千万遍，只会化作更深的想念。 在还有些湿软的草地上坐下，伊娃依旧搂着高雨瞳的肩：“已经很久了吧，虽然岁月对你总是仁慈的，可是你的眼睛…”她的手指拂过高雨瞳的眼睑，又摸上了她的眼尾和眉梢，“你的眼睛里已经有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了。” 眼泪再一次席卷了她的内心，高雨瞳抬起手紧紧地攥住了伊娃贴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让它继续停留在自己的皮肤表面。 “他，他很好，也不是，只是现在有一点儿不好，不过没关系，我会照顾他，也会一直保护他的，”高雨瞳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她想把十几年的事情通通告诉伊娃，想把温应伦的成长也告诉她，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做这些，伊娃留给自己的和留给她的时间，都太过有限了，“他叫温应伦，是我给他取的，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不知道…” 抽抽搭搭的高雨瞳像是变回了一个小朋友似的，只会生生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倒出来，让对方知道她有多么爱她。 一个温柔的拥抱，终于让她停了下来，高雨瞳的额头垫在伊娃的肩膀上，才真正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怀念，哪怕这个梦境不会长久，但她希望自己能够跳出高雨瞳的身份哪怕只有一分钟，就这么静静地当一小会儿伊娃的特蕾莎。 再次分开时，高雨瞳的呼吸和情绪都稳定了很多，她一边把脸上残留的冰凉的泪水抹掉，一边挑拣着重要的内容和伊娃说着。 “他，温应伦，你知道的，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说话的间隙她一直在抽泣，不过伊娃并没有怪她，而是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希望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只是看起来并不能够按照我所想的去做了。” 如果说之前高雨瞳只是对温应伦的身份有所猜测，当看到伊娃出现的那个瞬间，她便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便再不可思议，可是做了母亲的女子恐怕就是如此强大，更别说她还是一位魔女，极其有些的一位，魔女。 “之后我们会走过很多地方，也许还能够看到但年我们的身影，”高雨瞳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看向伊娃的眼中带着光，“也许没有，不过我可以讲给他听，关于你的，很多事情。” “还有你的，小莎，”这个称呼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在高雨瞳的生活中，“你也是他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像对我一样。” 身后的阴影慢慢覆盖上了高雨瞳的脸，她仰起头看到了那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子，他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一丝歉意。 “谢谢你，照顾了…照顾了他那么久。” 关于温应伦原来的名字，他们都默契的未曾提起。 他在伊娃的身后蹲下来，将她瘦弱的肩膀搂入了怀中，“以后，还是需要你照顾他，抱歉。” 伊娃回身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像是不满他的说法一般：“这可是小莎，不会是麻烦的。” “对，我很愿意，很愿意照顾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性格，就好像真正的伊娃坐在她的面前一样，“也很谢谢他，谢谢你们最后把还留下了一个他给我。” 道别的时刻很快就到来了，在落日的余晖之中高雨瞳发现伊娃的指尖开始泛起了金色的光芒，像是无数金色的砂砾拼凑起来的一般，紧接着是她的小臂、小腿，而半跪在她身后搂着她的丈夫也未能幸免。 好在这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痛苦。 高雨瞳忍着发酸的眼眶和闷闷的胸口，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 “我会的，我什么都会做的…亲爱的…我什么…都会做的…” 当落日的余晖完全消失，黑暗之中高雨瞳面前的光也随着微风消散在了空中。 她感觉到自己又一次掉下了眼泪，这次不仅仅是在梦中，现世之中温热的泪水同样流过了她的眼角，最后没入了鬓边的发丝中。 “伊娃…” 痛哭着睁开眼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不过好在当高雨瞳张开眼睛的时候，温应伦已经放下了正在看着的书走到了床边儿坐下，轻轻抚摸上了她冰凉的脸颊。 “发生了什么？” 掌心湿热的感觉让他有一瞬的失神，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同时将抽泣的高雨瞳搂着坐了起来，至少坐起来之后她的呼吸看起来顺畅了很多。 这张和伊娃有七分相似的脸在这个时候出现几乎是击中了高雨瞳的心口，她不可抑制地附身上去抱住了他，同时，发泄一般啃咬上了他的下唇，带着又苦又咸的泪水的味道。 一点点血腥的味道在口腔内蔓延开，不属于自己的那个柔软的舌尖停顿了一秒后，立刻抽离了出去。 高雨瞳想躲开，却被温应伦死死地扣住了双肩。 火光在他的背后，自然映到了高雨瞳的眼眸之中，只是温应伦无法确定那里面到底有没有自己。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是你，又不是你 “姐……” 直到刺痛的感觉从嘴唇一直蔓延到了心口，温应伦才感觉到唇边儿那一片温热的气息与自己拉开了距离，他张开嘴但喊出的称呼却令他自己都感到刺耳，更不用说是刚刚从梦境中醒来的高雨瞳。 果然，她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加严重，几乎是让声音直接冲破喉咙发出来的一般，温应伦听到她低吼着“别那么叫我”同时压在自己双肩上的手不断向内扣紧，直至已经捏住了他的骨骼，再不能深入一寸。 “别那么叫我…” 像是将梦中的情绪也带到了现实中似的，高雨瞳的眼眶内再次集聚出了泪水，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明显。 “咳…”温应伦一边整理着自己一片混沌的大脑，一边试图弄清楚就在刚才短短的一分钟之内，他和他名义上的监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确认高雨瞳没有更多的过激的动作，温应伦试着将刚刚被甩开的双手重新搭上了她的胳膊，同时尽量轻柔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带了下来，让自己可怜的皮肤和肌肉也能够休息一下，毕竟它们上面现在可能已经布满指甲的痕迹，甚至有的可能已经出血了也说不定。 “嗯…”将高雨瞳的两只手上下交叠地拢在手心，温应伦思考着该有一个什么样的问题作为开场才不会太过尴尬，“j…高、高雨瞳，”他试着想像以前那样称呼他，可是叫习惯了那声姐却怎么也发不出来，温应伦干脆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叫出了那个自己一直想叫的名字。 “高雨瞳。”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显然就容易多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再掉金豆儿的高雨瞳像是被他这个问题逗乐了一般，抽泣了几下，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好吧，那…”原本他是想问为什么会发生一个如此突然地亲吻，可是话到了嘴边儿，温应伦还是没勇气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于是问题转了个弯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那你是做噩梦了？” “不，”这一次高雨瞳倒是很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虽然因为哭泣导致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重感冒了一样，不过温应伦还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愉悦的情绪，“那是一个，一个美梦，我从来没想到过还会发生的美梦。” 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了温应伦的脑中，自然而然地，这个名字也从他的嘴巴里传了出来。 “伊娃。” “伊娃.特洛伊。” 他的声音和高雨瞳的同时响起，就像是两枝缠绕在一起的藤蔓，迟疑着，但仍旧缠绕在了一起。 算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或者说在高雨瞳从梦境中哭着醒来的时候，温应伦潜意识中已经默认了，她会哭必定是和伊娃的事情有关，连达西都没有这种殊荣。 他点了点头，同时将掌心的那双柔软而冰凉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嗯，好吧，那是梦到了什么呢？”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软，就像是刚弹好的棉花一般，希望这样不会给高雨瞳太多的压力。 “我把你当成了她。” 高雨瞳回避了这个问题，却回答了另一个他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我把你，”第二遍，她的声音里带足了气音，像是沮丧又像是认命似的，令人不安，“把你当成了伊娃，所以，”她抿了一下嘴巴，甚至这个时候她还能尝到自己唇上的血腥味，“所以我亲了你。” “不是，呃、不，不不，等一下，”温应伦感觉现在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台上个世纪的计算器，而高雨瞳刚说出口的话简直就是让他去运算出一个逆转的莫比乌斯环一样，“我不懂，什么叫做，你、你…” 相比于他的难以启齿，高雨瞳显然要坦然地多。 “我曾经深爱着伊娃，嗯…并不是你说理解的那种爱，”高雨瞳试着用他能够接受的方式同他解释到，毕竟自己的监护人喜欢自己的母亲这种事情，恐怕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而是，我们是一体的，我爱她，就像我爱自己一样。” “可是你一点儿都不爱惜你自己…” “什么？” 少年小声的嘟囔也被她听到了耳朵里，不过很快温应伦摆着手把这个问题掩盖过去了。 “所以，这就是…你亲的理由？” 说实话，温应伦面对这个答案的时候内心其实是失落的，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偏偏从未想过高雨瞳会从自己身上看到那个自己对她丝毫没有印象的母亲！ 如果可以，温应伦其实很想适当地发泄一下情绪，无论用什么方式。 不过显然高雨瞳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她向前倾倒着身子，将额头靠在了温应伦的肩膀上，直到他的温度全部透过衣服传了出来后，她才点了一下头，顿了一瞬，随后又是第二下。 这简直就像是两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一般。 心跳停滞的感觉和窒息的感觉一瞬间席卷上了他的心口，可是他还要想无所谓一般努力控制着呼吸，不让高雨瞳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原来、原来是这样，”他试着笑着说出这句话，不过很显然，他并没有这种天赋，“我、高、高雨瞳…我……” 很快，少年的声音就被抽泣所代替，高雨瞳却也不敢抬起头，她害怕看到温应伦的眼睛，害怕看到里面盛满了自己，又害怕看到里面没有自己。 鸵鸟的心态在两个人身上都起到了明显的作用，他们沉默着，就这么互相牵着手、依靠在一起，直到高雨瞳再次传来平稳的呼吸。 这一天一夜她过得实在太累了，即便心里的情绪已经翻涌成了海，可她还是没有抵抗住疲惫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温应伦也早已停止了抽泣，只是他不愿意松开握着的双手，无论高雨瞳是以什么心情与他接吻，这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了床上，温应伦想给她盖好被子，却发现无法轻易地将自己的手收回。 他再次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又尝试了一次，这一次攥着他小指的手有所松动，可是他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下一次，温应伦终于抽出了自己的右手，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看着重新窝回床上的高雨瞳，温应伦内心暂时只有逃跑的想法，去哪儿都好，见谁都好，只是…暂时别看到高雨瞳，就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传闻中的事儿 这样单薄的咳嗽的声音在这里可不多见，所以德拉很快便看到了靠在躺椅上看着头顶昏暗的萝索果子发呆的温应伦，他看起来像是已经七八天没有说过觉一样，眼眶红肿，甚至德拉怀疑短短的半个晚上他就已经瘦了五六斤。 随着她的靠近，温应伦的目光终于从果子上移到了她的身上。 “晚上好，”有些艰难地打着招呼，温应伦试着从躺椅上坐起来，不过他撑起一半后德拉的手便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即他又躺了回去，“抱歉…”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事情而道歉。 不过好在德拉看起来已经明白了这一切，她抬起手后勾了几下手指，在她们头上的萝索果子明显亮了一些，至少能够让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表情。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亮度，德拉才发现温应伦的情况比她刚开始感觉到的还要糟糕一些，他的鼻尖和脸颊都是红的，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在沙滩上没有抹防晒霜又爆晒了十几个小时的人一样。 “你…”德拉指了指他的鼻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发生什么了？” 肯定是个高雨瞳有关，不过德拉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如此虚弱的高雨瞳又怎么能让温应伦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是刻意回避还是没有理解，反正温应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提出了另一个请求。 “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所知道的，高…特蕾莎。” “特蕾莎.戴维斯。” 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有种自虐的快感，就像是把已经结疤的创口上的血痂连带着皮肉一起撕开一般，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德拉看着他明显皱起的眉头，原本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可转了个弯又变成了同意。 “其实我没有真正见过她，魔女的生命太长了，长到矮人是根本无法企及的。” “大概只有一小部分精灵——包括我的母亲——见过她，还有我的父王，达达林。”德拉瘪了一下嘴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她不想让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再发酵，所以正在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 “最开始我以为魔女和巫师差不多，他们总是会带来一些坏消息，哪怕你不相信，可最后事实总会证明他们是对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恐怕是我的想法出现了问题。” “特蕾莎，作为曾经魔女的领头人，她保护了很多的魔女不受到伤害，特别是在那个年代，那个时候，所有不属于人类范畴的一些…”德拉皱着眉头，试图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生物，好的生物，他们都爱戴着特蕾莎，甚至关于她的传说在她还未曾来到亚尔福时已经广为流传。” “我的母亲作为精灵，在听闻她的到来后最先召见了她，那个时候她带来了亚尔福的第一个预言。” 温应伦不知道德拉现在是在回忆什么，不过他并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 “她说，精灵的时代终将过去，如果想要活下来，我们必须作出取舍。” “他们说话一直这样，”听完这句话温应伦实在忍不住点着头开了口，“就像很多电影里面的一样，他们总是不能用大白话来说这些事情。” 看起来德拉深有同感，她大力地点了点头，“没错，我的父王也这么说。”大概是想到了那个时候达达林的表情，德拉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后来的谈话并未记录在案，只能通过当时精灵们之间的口耳相传，大概是说特蕾莎为了保护精灵一族才创造了外面的亚尔福，而那些因为血统问题被遴选出去的精灵，终将慢慢失去精灵之力，最终变为人类。” 创造一片大陆，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温应伦的表情也同样表达了他的惊异。 德拉挑着眉点了点头，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也许还有别的一两位魔女的帮助，但传闻中并没有提到，所以大家更愿意相信这是她一个人做的。” 传说就是这个样子，它们会失真，但是也会让被传颂者更为神秘，强大。 “离开之前，她又留下了一句谏言，那个时候甚至连她都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谏言？”温应伦用小臂压着躺椅半坐了起来，感觉上德拉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中还要多，所以他暂且忘记了身上的痛苦，专心听起了故事。 不过这一次，德拉却只是摇了摇头。 “我的母亲将那句谏言永远地封印了起来，除了她和我的父王，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只是一句谏言而已，”温应伦差点儿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这就好像下载东西下载到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系统突然告诉你它崩溃了，需要重头再来，“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面对温应伦闪闪发亮的眼睛，德拉只能愧疚地摇了摇头：“我也试图询问过我的父王，可是他什么都不愿说，甚至他还因为向我发了脾气。” “好吧…”温应伦感觉有些脱力，他抽了几下鼻子，重新躺回了躺椅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 也许之后的事情对于德拉而言是一段十分痛苦的回忆，因为她只开口说了两个字后便立刻皱起了眉头，同时双眼失神地盯着前方，像是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一般。 正当温应伦考虑着是否要阻止她的回忆时，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在他们的背后响了起来。 “后来，来了另一位魔女，至少我们都认为她是个魔女。” 小蜘蛛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还没有变声的孩子，又奶又细，甚至乍一听有点儿听不出来它的性别，不过温应伦还是觉得它应该是个男孩子，就想布鲁斯那样。 它挪动着四肢爬到了德拉的脚底下，随后被她捧在手心放在了腿上。 “和我们说说，”温应伦重新坐了起来，他的手指在自己和德拉之间比划了一下，“你肯定知道的更多，跟我们你说说吧。” 六只小小、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随着小蜘蛛的动作一起看向了德拉，后者同样也是一脸的期待。 于是，小蜘蛛用最前面的节肢蹭了一下自己的头部，在德拉的掌心换了一个更舒服的蜷缩的姿势。 “好吧，关于特蕾莎，我确实知道地稍微多一些……” 第一百七十章 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吃 精灵和魔女第一次接触时，很幸运，兰德作为在场倾听的一员，同样也听到了那个流传甚广的预言。 “特蕾莎，是个真正的魔女，”小蜘蛛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甚至温应伦觉得自己恐怕已经从它那三双眼睛中读出了三倍的崇拜，“不同于精灵天生的能力，她的魔法更像是一种…魔法。” 小蜘蛛挥舞着它最前端的节肢，完整地将它能够记得的预言复述了一遍。 “精灵的时代终将过去，如果想要活下来，我们必须作出取舍。” 这一部分德拉刚刚已经说过了，可是接下来他们听到的，却是几十年来拼图缺失的那一块。 “取舍本身便是一种背离，精灵将真正获得永生，却也终将走向孤独与寂寞，她们将失去灵魂，只剩肉体的一切在世间蔓延。” 温应伦首先对这段话表示了反驳：“失去灵魂？那早些时候我在图书室里见到的那些算是什么？那些难道不是她们的灵魂吗？”德拉同样点头，表示自己也有这样的困惑。 小蜘蛛活像个大人一般摇头摆尾了一番，甚至还颇为正经地叹了口气：“哎…精灵确实从移居到这里开始便没有了灵魂，这也是为什么那个自称为魔女的魔女到来后，罗莎林德女王没有第一时间知道她是个假女巫的缘故。” 它摆动了几下节肢，示意两个人稍安勿躁。 “精灵的灵魂来自于星光，和你们通常意义上的灵魂并不一样，失去星光，她们才是真正的失去了灵魂。” 随着它的话语，温应伦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他们所处的环境，只不过是一块被开阔过的地下的山洞罢了，这样的地方又怎么会有星光呢。 “也就是说，其实特蕾莎大人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德拉有些紧张地和温应伦对视了一眼，她一直以为魔女的预言只不过是对之后发生的某一件事情进行预言，可如果兰德没有记错的话，恐怕自她离开后到她再次到来的所有事情，她都早已知晓。 不过温应伦又有了不同的意见：“那她为什么还会被精灵给骗了，”在接收到兰德和德拉不满的目光后，他离开改口道，“我是说，外面的那些，精灵们，嗯…不算精灵的那些精灵们。” 看着她们柔和下去的目光，温应伦甚至觉得自己刚刚捡回了一条命似的。 可是对于他的问题，兰德也只能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毕竟我只是阿德米洛斯林一族的守护神。” “关于那句谏言呢？你知道多少？” 德拉提出新的问题后，温应伦也立刻来了兴趣，他甚至将手肘架在膝盖上，身体无限前倾靠近着兰德，哪怕是出于好奇心，他也十分想知道这个问题。 可是，一阵类似于嘶鸣的声音直接震动在他的耳膜上，紧接着传递到了他的大脑里面，在躺倒在躺椅上的前一秒，温应伦发现德拉也同样捂着耳朵躺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有些不稳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哪怕它不再干净利落，可是温应伦还是立刻听出了这个脚步声的主人，同时耳朵和大脑里充斥的声音开始如潮水般退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不过高雨瞳的脸色可不怎么好，她一手撑着椅背儿，一只手捂在心口处，似乎从楼上下来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已经耗费尽了全部的体力。 在温应伦开口之前，她先一步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这是一个禁令，只要罗莎林德还活着，这个禁令就无限期地在亚尔福大陆上存在着。” “关于，谏言的禁令？” 高雨瞳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对德拉的疑问表示了肯定。 不过兰德在和德拉对视了一眼之后，德拉已经将小蜘蛛放在自己肩膀上后站了起来，她留下的话还停留在空气中，不过她本人已经消失在了街道转弯的地方。 “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再见晚安好梦。” 高雨瞳甚至怀疑小小的公主会不会被自己这一口气给闷死。 她选择在温应伦身边儿坐了下来，在他要起身之前先一步摁住了他的肩膀。现在的高雨瞳看起来前所未有的虚弱，甚至隔着单薄布料摁在他肩头手掌的掌心，也烫得厉害。 想要躲避的心情一时间泛起了酸楚，温应伦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明知道高雨瞳不舒服却因为自己的一点点小情绪而不陪着她，反而把她一个人扔在冰冷的房间内，也不知道那些炉火没有人看着会不会已经熄灭了。 “我醒来的时候，它们还差一点儿熄灭。” 不知不觉间，温应伦竟然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而高雨瞳尽量自然地回应了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该陪着你，但是…”温应伦有些焦急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表情也丰富了起来，“我只是想说，我该看着炉火，我应该……” “我明白的。” 在他越说越乱之前，高雨瞳柔声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左手从他的背后花了过去轻轻搂住了他的身体，另一只胳膊紧随其后也环抱了过去，最后，她的整个身体都软绵绵地靠在了温应伦的身上。 她确实太累了，触发谏言时不仅仅是他们收到了影响，连身处亚尔福大陆的自己也受到了牵连，此时她的五脏六腑刚刚停下来类似于动乱一样的动静，而高雨瞳的后背上的衣服已经全数被冷汗浸湿了。 温应伦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干巴巴地坐在原地，甚至害怕自己的心跳声会因为太快、太大而影响到高雨瞳。 不过显然后者并不这么想，她收紧了这个拥抱后，将头靠在了温应伦的肩膀上，不是那种礼节性地，而是真正将重量依附给他一般地倚靠在了上面。 “我有些后悔了。” 高雨瞳此时的声音就如同她干裂的嘴唇一般，凛然地让人心下不喜。 她用手指点在了温应伦的嘴唇上，希望他先听自己说完。 “后悔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很多事情我应该可以自己处理好的，可是…”高雨瞳低着头，声音沉闷地像是刚刚哭过一样，也可能是因为她因为高烧还有些不舒服，总之她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陪在我身边儿，所以…” 说着，她用额头轻轻地蹭了几下他的肩膀，同时点着他嘴巴的手也垂了下来。 不过立刻，她的手落在了另一个温热的手掌之心。 柔软的唇再一次贴了上来，只不过这一次是落在了她滚烫的掌心。 “我明白，我不后悔，从来不后悔。”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以梅林的名义 “也不知道最后那句话她有没有听进去…” 温应伦一边儿嘟囔着，一边儿将再次陷入沉睡的高雨瞳放在了床上，只不过这一次为她盖好被子之后他并没有选择逃避式地离开，反而是从床的另一边儿也躺了上去。 外面梭罗果子的光略微强了一些，温应伦觉得现在恐怕是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带着一点点初秋的凉意和夜晚的微醺那样。他拉起被子的一角将自己滚了进去，虽然宽松的矮人的衣服的材质其实十分柔软，不过他依旧小心地没有让它们蹭到高雨瞳光裸的小腿上。 也许因为翻身的缘故，她的长袍这会儿已经卷到了大腿的位置也说不定。 看着高雨瞳紧闭着的双眼和因为呼吸而扇动的鼻翼，温应伦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像是被加热后的果冻一样失去了原本的形状。 困乏的感觉席卷了他的全身，睡意在下一秒将这个不大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的。 高雨瞳很确定自己发烧了，不仅仅是因为上火而疼痛的喉咙，还有呼吸不畅和脖颈下面一点儿传来的压迫感。 她几乎是用了十二万分的毅力才睁开了眼睛，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外面，光亮已经映照了整个大地，不过看起来这个房间像是被抛弃了一般，只有窗户那一块的空缺处也有光亮，其余的空间仍旧在昏暗中沉睡着。 很快，她发现了另一间事情，虽然她确实发烧了，喉咙疼也确实是因为上火，不过呼吸不上来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睡觉不踏实的温应伦，此时正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肩膀上，除却蜷缩在两人之间的那条胳膊，他的另一只手臂正从自己的脖子下面压过去，同时还扣住了另一边儿的肩膀。 同样的，恐怕大腿上传来的压迫感也正是拜他所赐。 高雨瞳有些想不起来自己昨天是怎么回到房间来的，但她能想明白的是，要尽快在温应伦想来之前结束两人之间过分尴尬的这种睡姿。 “梅林保佑…” 从床上翻身下来的时候高雨瞳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温应伦昨天前半夜是怎么过的，不过现在他看起来可是一点儿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 桌子上还没有饼干和牛奶，高雨瞳换过衣服后拉上了窗帘，决定出去给自己找些果腹的食物，顺便再去一趟图书室，不过这一次她的目的就要单纯地多了。 德拉找到高雨瞳的时候她的嘴里正叼着最后一块饼干，同时手边儿的牛奶杯已经空了，而手里的书也翻过去了一大半。 为她添加了牛奶之后，德拉也拢着裙子在她的身边儿坐了下来：“怎么样？”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甚至高雨瞳怀疑自己在里面看到了星星也说不定，“昨天你和他。” 精灵的眉毛跃动了几下，看起来兴致勃勃的样子。 “八卦，”高雨瞳轻声嘀咕了一句，不过她还是收起了书，看起来准备和她好好聊一聊的样子，“倒是关于温应伦，我有些别的想法。” 德拉身子微微前倾，她拿起了一小块自己带过来的蜂蜜蛋糕，一副听课的乖学生的样子。 “你，你们，我的意思是包括你的父王达达林，”似乎这个问题对于高雨瞳来说有点儿难以启齿一般，她反复抿着她可怜的、略微有些苍白的嘴唇才将话说了出来，“愿不愿意暂时帮我照顾温应伦。” 这恐怕是德拉从未想过的情况，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让高雨瞳担心下一秒她的眼珠子就会从里面滚出来一样：“你…”她现在的表情完美地诠释了一个成语，瞠目结舌，“你、和他商量过了？” 精灵的声音因为惊讶而高了起来，甚至吵醒了原本在书塔上假寐的几个半透明的精灵的魂魄，高雨瞳不得不摆手向她们示意，并低声道着歉。 她也没想到德拉的反应会这么大，所以越发地不适起来，“你怎么想，我总觉得有的时候——虽然我们一起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可我还是不了解他。” “或许，”德拉吐着舌头压低了声音，她现在看着高雨瞳的样子，突然有点儿同情温应伦起来，“是你想的和他所想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方向呢？” 高雨瞳面对这个问题倒是很坦然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毕竟我的二十岁…”看她的表情，那恐怕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德拉打断了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魔女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温应伦他到底把你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 说实话，这个问题在到达亚尔福之前高雨瞳一贯都是用回避的态度躲开了这个问题，而温应伦也从来没有逼迫她面对过，所以当德拉提出来的时候，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也是正常的。 高雨瞳手中的饼干已经全吃完了，她轻轻咬着食指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放空。 德拉乘胜追击道：“你说让我们照顾他，难道你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天呐…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他会怎么想，你有考虑过吗？” 面对德拉的追问，高雨瞳几乎是节节败退：“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而已，我不一定，不是…我也许并不会那么做…” “可是你有这个想法就已经很伤害他了。” “但你要知道，”高雨瞳看向德拉的眼神显得有些疲惫，“以后的路…我十分担心我甚至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看着她因为高烧而红通通的脸颊和干裂开小口子的嘴唇，德拉的埋怨突然都被堵在了胸腔内，她并非当事人，又怎么能够用那种语气去责怪她呢？在所有人之中最希望温应伦平安无事的肯定也是高雨瞳才对。 沉默在此时并不显得尴尬，高雨瞳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牛奶，也许是因为里面加了些蜂蜜，她感觉自己似乎找回一点儿舌头上的感觉了。高雨瞳向后靠了靠，将身体的重量都交付给了身后的书塔，同时有些无奈地耸了几下肩膀。 “我知道，他肯定不同意留在这里，可是…我总是很担心他。” 德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像是有着同样的默契似的，她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个问题。 之后几天休养生息的日子看起来确实很好，高雨瞳睡醒了便会来图书室翻找一些很早之前的文献，没有人打扰她，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着。 按照礼节应当是王女为出征的人们献上鲜花，可是此刻德拉正站在高雨瞳的右侧，手里捧着兰德。 达达林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女儿的身影无限与他的妻子重合，这让这位矮人王不自觉地红了眼眶，还好在他的眼泪流出来之前，德拉将小蜘蛛交到了高雨瞳手里，走上几步给了她的父王一个满满的拥抱。 “我会安全回来的，带着母亲一起回来，还有其他的同胞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没有主旋律的音符 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地面上的阳光了，趁着夜色通道处的废墟都被挪开，只余下最后两块轻薄的石板，不过是高雨瞳勾勾手指的工夫。 不过当石板挪开的瞬间，德拉甚至忍不住躲在了温应伦的背后，站在最前面的高雨瞳也不好受，在地下呆了这么久猛然被阳光照射在身上，皮肤上还有几分火辣辣的意思。 顶着日头她先是回头看了眼眯着眼睛、手在额上搭了个凉棚的温应伦，又歪过去看了看躲在温应伦后面攥着他衣服不敢动弹的德拉，无奈地摇着头笑了笑：“我先出去看看，你们觉得好些了再出来，不急。” 毕竟德拉已经太久没有在地面上活动，就像是鼹鼠来到了地面一般，适应起来估计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高雨瞳决定先行出来探探。 攀着地面的边缘，她几乎是轻轻一跃便将一条腿搭在了上面，接下来的动作虽然不完全优雅，但至少不至于太过奇怪。 站在上面后，她又回头看了眼温应伦，得了他一个点头后才继续往外走去。 这里是神殿后面，先前塌方的地方位于神殿之前，心里有了大概的位置和方向，高雨瞳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背后的弓箭已经换到了她的手里，虽然箭只是低垂着，不过已经搭上了弓弦，只需要一瞬间便能够刺穿一头牛的身体。 她的脚步又轻又慢，甚至落在枯黄的叶子和干枯的树干上时也没有过多的声音，只让人觉得是风在喧嚣一般。 随着越发深入，高雨瞳发现自己所能够看见的东西就越多，看来不仅仅是精灵，这儿的许多其他的生物恐怕也收到了那个魔法的波及，只是相比于被悉心照顾和保护起来的精灵们而言，等待它们的只能是最终的消弭。 深吸了两口气，高雨瞳知道现在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时候，那些东西正藏匿在这些树干之中，随时等着给予她致命一击。 大约走了十分钟的时间，至少能够确定这大约四五百米的路是安全的，高雨瞳松了一口气转头准备回去看看温应伦和德拉怎么样了。可是，就在她转过头的瞬间，呼啸声从她目光死角的右侧穿梭而来，不用看高雨瞳也能知道那是一只触手，一只看不见的触手。 上面哪怕一点点粘液，也会要了她一条胳膊。 所以这个时候，远距离的弓箭成了最好的选择。 弯下膝盖的同时高雨瞳手上的箭已经一触即发，等到触手打破她耳旁的空气时她的箭已经对准了某一棵树的树干，而当那个带着苦涩味道的触手因为全力攻击而伸长到极致的时候，高雨瞳的箭也同样破空而去。 随后，如同电影片段中的慢动作一般，一团漆黑的一团雾气开始先显现出来，显然它正被箭钉在树干之上。 尖锐的声音刚发出来的下一秒，高雨瞳已经高举左手同时张开了一个镜中的世界，将它的声音和它没有完全死亡的躯体死死地困在了其中。 可是，即便只有一秒，这样刺激人耳膜的声音还是让温应伦打了个激灵，转过身他一把握住了德拉的手腕：“不能再等了，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声音？得出去看看。” 显然，德拉也听到了，可是对于阳光和外面世界的惧怕仍旧在她心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她不住地摇着头想要躲避重新照耀到她身上的阳光。 德拉是高雨瞳留给他的任务，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了，可是刚刚那一声稍纵即逝的尖叫仍旧令他不安到了极点。 正在温应伦左右为难的时候，一直趴在德拉肩上的兰德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去看看吧，虽然不太强大，但我的守护力在这里肯定比你们两个厉害。” 它说的当然是实话，不愿意跟随温应伦两个人离开洞穴的德拉立刻点着头同意了它的决定：“我觉得它是对的，我们现在离开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她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让温应伦停下他往外走的脚步，不过相比于已经成年的温应伦的力气，哪怕她是个精灵，作为女性她的力量在男人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 “想想你的母亲！”这个时候他心头对于高雨瞳的担忧已经上升到了极点，“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失去她了！” 兰德试图劝阻两个人之间的争执，不过很显然它失败了。 “她是魔女，她不会有事儿的，现在我们出去反而会给她，造成很大的麻烦，我们应该等在这里。” “她是个人，一个女人，为什么你能够躲在这儿，但她就需要打头阵，需要出去探路呢？” “还不都是因……” 好在德拉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说出更多伤人的话，不过他们两个仍旧像是两只斗气的公鸡似的，谁都不愿意先行让步。 在他们争论的时候，高雨瞳已经在镜中世界将那个生物的几条粗壮的腿分别固定在了空中，她手中每一根细线的末尾都是一个圈套，正死死地套在它主要的肢体上。 奥斯托。 高雨瞳上下打量着这个不停惨叫的生物，甚至眼神中还有几分欣赏的意思。传说中，这些生物是曾经天使的坐骑，后来天使长出羽翼，为了掩盖自己曾经驯服和践踏别的生物的事实，天使们狠心地将所有的奥斯托抛下了云端，让它们陷入了地狱之门中。 随后，这些生物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就好像是怨灵的化身一般，在某些小说或者故事中，确实有用他们的形象做为怨灵的描述。 一团黑气，还有苦涩的味道。 “现在，让我看看你都知道些什么吧。” 说着，高雨瞳空着的那只手的五指开始无限的延长，甚至长度超过了她的手臂，随后，在奥斯托更为可怕的惨叫声中她的五根手指终于刺入了黑雾的中心，奥斯托的大脑所在。 先于记忆席卷而来的，是无尽的悲伤，还有坠落时的茫然。 她立刻意识到，恐怕传说不仅仅是传说那么简单。 接下来出现在高雨瞳的脑中的便是一些烦乱的画面，看起来是成群的奥斯托猎杀其余生物的样子，慌乱的脚步声——她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这是在面对奥斯托时最为不应该的做法——因为恐惧而发出的惨叫，这简直就是在给奥斯托指路。 可是看着看着，高雨瞳慢慢发现了问题所在，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画面中，都缺少了她想要寻找的那个群体。 精灵。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人回应的咒语 直到她紧紧皱着眉头让手指恢复到正常的长度，高雨瞳才确认，这个密林之中恐怕不仅仅有这些奥斯托，恐怕在更深的地方，才会有她想要的答案。 事不宜迟，高雨瞳终于抽出了腰上的佩剑刺入了它的心脏，结束了这只奥斯托的痛苦，收起镜子之后，风带着温应伦的声音立刻传到了她的耳边，因为有些距离，所以高雨瞳当机立断当洞口赶去。 德拉并没有错，这个时候不出来反而是对自己最大的帮助，只希望温应伦还记着自己给他交代过的事情，没有冒然行动。 原本走了将近十分钟的路程这会儿在快跑的高雨瞳脚下只用了三五分钟的时间，远远地，她便看到已经冒出半个身子的温应伦和已经变大许多的兰德，看样子德拉并没有出来，还在洞穴下面躲着。 一边摆着手，高雨瞳一边冲了过去。 “还好……”最后几步减了速，不过高雨瞳还是没有躲过温应伦扑面而来的拥抱。 “你怎么样？刚刚那个奇怪的声音是因为什么？你有没有受伤？” 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个被打了出来，温应伦还不放心，干脆摁着高雨瞳的肩膀让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好去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受伤。 “别…停、停下，”他这番举动几乎让高雨瞳感觉哭笑不得，“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好不容易让温应伦停止了他这些奇怪的动作，德拉也在兰德的帮助下从洞穴里爬了出来，适应黑暗也许需要很久，不过适应温暖的阳光却只需要十五分钟。德拉张开双臂像模像样地拥抱了一下太阳，目光在捕捉到高雨瞳时，她的表情看起来也轻松了很多。 毕竟刚才是她一直拖着温应伦不让他去找高雨瞳的，如果高雨瞳真的出了问题，她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怎么样？”德拉适时地提出了问题，这才让高雨瞳逃离了温应伦的“魔爪”。 高雨瞳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看起来她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温应伦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双臂抱胸，准备听听她怎么说。 “嗯…这儿的奥斯托并不是很厉害，所以安全通过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是好事儿，”一直呆在后面位置一些的兰德忍不住插嘴，“不过看起来您遇到的并不全都是好事儿。” 顺着它的话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膀，点头的动作幅度很大，不过频率也很慢，两次之后她将目光投向了密林深处：“我抓住了一只奥斯托——那个惨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可是…”面色不善地抿了一下嘴巴，她只能和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救援小队实话实说，“我没有从它的记忆中搜索到和精灵有关的。” 德拉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在温应伦还一脸懵懂的时候，她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样子是已经想明白了后面高雨瞳没有说明的内容。 “没错，这儿有个更厉害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个假的魔女留下来的。” 往左，温应伦看了看德拉，往右，又看了看高雨瞳，他像个好学的乖孩子一样举起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边走边说吧……” 传说和现实相结合，没用多久高雨瞳就让温应伦大概了解了他们所面对的情况，不过她省去了自己猎杀那只奥斯托的过程，毕竟这么不和谐的场景，还是不要让成年不久的小朋友知道。 不过温应伦看着她背后背着的弓箭的目光确实发生了变化。 “真是不合时宜的崇拜…”大约是他的目光太过露骨，德拉甚至忍不住偏过头和走在她身后半米距离的兰德交换了一个眼神，自然得到了后者的认同。 由高雨瞳打头阵，兰德断后的小分队队形行进了很远的距离，直到温应伦感觉自己已经开始习惯奥斯托被刺中后发出的尖利的惨叫声的时候，他们面前的风景才发生了变化。 绛紫色的枫叶林，每一棵树都像是通往天上一般。 温应伦高高地抬起了头，可是依旧没有办法看清楚任何一棵树的顶端。 “天呐，”倒是高雨瞳，她在看到这片奇妙的枫叶林时表情立刻变得兴奋了起来，“它们竟然还活着，那可能这里还有些菲妮愿意和我们交流。” “菲...菲什么？”温应伦试图通过奇怪的发音去判断高雨瞳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显然她失败了。 “菲妮，”德拉凑了过来，小声地同他解释着，“小声点儿，她们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同时她还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像真的怕她们突然冒出来踢她的屁股一样。 “她们是密林的守护神，而这些吗扑木就是她们的住所。” 显然，温应伦的表情更为纠结了，新的他无法理解的词汇不断蹦出来，让他实在有些应接不暇。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没有傻到去打扰高雨瞳，因为他注意到哪怕是兰德都没有再靠近这片奇怪的树林一步。 高雨瞳独自一人向前走了大约十来步的距离，真正站到了一颗吗扑木下面，有了人类身高的对比，这些树看起来更加高不可攀。 她低下头环视了一圈后，捡起了一片还算完整的巨大的枫叶，那枫叶甚至跟她的半个身子差不多一样大，实在太大了，高雨瞳需要捧着她才能保证离开树枝后的叶子不会折断在她手里。 毕竟那些菲妮可是十分记仇的。 召唤的咒语从她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开始只是萦绕着面前几颗吗扑木，随后渐渐扩大到了更广的范围中，可是三遍吟唱下来她感觉自己因为缺氧已经有些眼冒金星了，却没有一直菲妮愿意出面。 她明明已经感知到了她们依然存在于这片密林之中，可就是没有任何一位愿意出来。 “啧…”她忍了又忍，才将小声的咒骂也咽回了肚子里，毕竟她们的耳朵可比精灵的还要好用，“我们得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们不在吗？”兰德跟着德拉走了过来，如果蜘蛛能有表情的话，现在他的脸上一定写满了不可思议，毕竟菲妮是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家园的。 “恐怕比这更糟糕。” 高雨瞳重新将目光投向吗扑木林，表情不免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们不愿意现身，甚至不肯回应我的召唤。” 第一百七十四章 喧嚣的管风琴 大概是因为周遭的气氛实在太过凝重了，温应伦长了几次嘴，想说的话都被卡死在了喉咙里，甚至他觉得这里面的氛围比外面还要糟糕。 如果是先前的路上充斥着的是死亡的寂静，那么这片奇怪的树林中弥漫的则是隐秘的怒气，简直就像是一个随时要可能爆发的火山一样。 不知道是这里面温度本身就高，还是因为身体和精神高度紧张的关系，总之温应伦的衣领很快便湿透了。 依旧是高雨瞳打头阵，她的每一步都更为小心，好像在厚厚的落叶下会藏着地雷一般。 但是，看着她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脖颈和僵硬的背部线条，温应伦又觉得可能趟雷也不过如此。 不过虽然看起来潜在威胁很多，他们最终还是安全地看到了高耸的宫殿。 白色的高大建筑在这样的一片密林之中实在太过明显。 “天呐，”德拉没有控制住，她忍不住惊呼出声的同时双手已经捂住了嘴巴，“天呐，我的天呐……”这是典型惊讶或者惊恐的表现，不过通过她闪着光的亮晶晶的眼睛，温应伦觉得可能惊喜的成分会更多一些。 高雨瞳并没有对她突然发出声音而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随后踩上了第一层台阶。 与此同时，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乐声从这座宫殿的内部响了起来，就像是有无数架管风琴在一起奏乐似的，庄重，威严，沉稳，任何词汇在此时都无法形容这乐声给大家带来的震撼。 不过下一秒，温应伦便因为屁股上的剧痛而跳了起来，同时毫不客气地骂了句国骂，“你干什么？”他转头看向兰德，一脸的不可置信，但立刻他就反应了过来。 高雨瞳已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而德拉成为了第二个跳起来的人：“兰德，你……”好在她遭殃的不是屁股，而是大腿外侧脂肪层更厚一些的地方。 “把耳朵堵住，”高雨瞳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大坨棉花，揪成小块后塞到了两人的手中，同时她冲兰德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反应很快，不错。” 得到魔女的表扬对于兰德来说可能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因为即便读不懂蜘蛛脸上的表情，温应伦仍旧从它挥舞的节肢中看出了他的喜悦，同时他自己也感到些许沮丧，这一路上，他不仅没有帮到高雨瞳什么，反而还差点儿闯祸。 在进入密林之前的路上，高雨瞳已经跟他讲述了一遍自己探路的遭遇，同时证明了德拉当时的选择才是最为正确的，两个无法自保的人闯进一片未知区域去救一个能够对抗敌方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这是什么？” 有了棉花耳塞之后，不仅是管风琴合奏的声音变得弱了许多，连带着互相之间说话也存在某些障碍，不过高雨瞳还是通过唇形读懂了温应伦想要表达的意思。 “跟紧我。” 不过她并没有解释，反而留下三个面部表情夸张的口型后，转身继续走上了台阶。 宫殿之中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封住了，不过温应伦并不觉得冷，他转头看了眼德拉，发现后者的表情也变得惊讶了起来，恐怕这里和她当年住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高耸的天顶之上，原本应该歌功颂德的壁画正被一团不停变化的漩涡所遮蔽，高雨瞳在宫殿最中央停下了脚步，然后恭恭敬敬地冲着空荡荡的王位鞠了一躬。温应伦还在观察四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德拉摁着后脖子按了下去。 “别动。”她只来得及做这一个口型，身后的空气便如同旋风一般吹了过来，如果不是她的手仍旧摁在温应伦的脖子上，恐怕可怜的小男孩此时就要被送到王座前面撞得头破血流了。 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丝特芬妮女王…” 高雨瞳最先反应过来，她几乎是哭丧着脸拎着裙摆行了一个大礼，当她站起身的同时，面前透过玫瑰花窗照射进来的各色的阳光已经被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冰冷的手攀附上了她的下巴，随后毫不留情地抬起了她的脸。 “特蕾莎……戴维斯……” 即便管风琴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可是当这位女王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温应伦觉得还不如十个管风琴在自己耳边儿喧嚣。 “特蕾莎……” 她的手指收紧，尖长的黑色指甲甚至扣入了高雨瞳脸上的皮肤之中，在温应伦和德拉惊恐的目光中，丝特芬妮低下了头，准确无误地将自己黑色的唇印在了高雨瞳的双唇上。 温应伦发誓他听到了高雨瞳藏在喉咙里的惊呼，可是当他想要冲过去保护高雨瞳的时候，兰德已经狠狠地将他摁在了地上。 咒骂的话语被堵在了喉咙，温应伦口中被塞入了一块巨大冰块，他的舌头和嗓子立刻失去了知觉，甚至他无法判断自己的下半张脸是否还连接着他的身体。 粘腻的水声从两位女士的嘴巴里传了出来，温应伦拼了命地挣扎着，可是兰德的力量根本不允许他有更多的动作，因为它的另一条腿已经伸了过来，死死地压住了他的双腿。 “对…不起…”兰德的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抱…歉…” 温应伦不明白它有什么脸面道歉，不过很快他发现不仅仅是自己，德拉竟然也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只不过她已经死死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面对眼前这一幕似的。 高雨瞳拒绝把这称之为亲吻，因为带着倒刺的舌头几乎划破了她的口腔内的每一寸皮肤，只不过她不能反抗。 她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死死地攥成了拳头，甚至血液顺着被刺破的掌心流到了大拇指的指尖，只是在滴落的过程中已经凝结成了冰，血红的冰珠子砸在地上，就像是之前的管风琴未曾奏完的乐曲的最后几个小节一般。 “啊……”即便再压抑，温应伦还是听到了高雨瞳微弱的呼痛的声音，而丝特芬妮黑色的舌尖刚刚离开她鲜血淋漓的口腔。 像是回味一般，缩到一半的舌头忍不住舔舐了一下高雨瞳的嘴角，卷起更多鲜血的同时又造成了新的伤口。 “特蕾莎……” 现在，她的声音更加悦耳，可是温应伦只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扭断她的脖子！ 像是在看着一条垂死挣扎的鱼，丝特芬妮的血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玩味，而她冰蓝色皮肤的脸上笑容甚至夸张到嘴角都要扯到耳朵后面去了。 高雨瞳挣扎着把自己的脸从她手中拯救了出来，只是脸颊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三条划痕，同样鲜血淋漓。 “丝特芬妮女王，”她向旁边错了一步，挡住了她看着温应伦的视线，同时手背在身后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他们三个都别乱动，也别乱说话，“我们只是来寻求你的帮助。”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世界边缘漩涡中心 “魔女？向我寻求帮助？” 丝特芬妮的笑容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温应伦庆幸着还好他耳朵里的棉花没有在刚才的那场混乱中掉出来，否则现在他可能就会直接昏过去。 “荒谬！” 她张开双臂一边冷笑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丝特芬妮已经坐回了她的王座之上，“我不会帮助任何一位魔女，任何一位！”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说法，宫殿内已经吹起了飓风，如果它足够大了，温应伦确定他们几个都会被卷上去，然后被撕成碎片，可是看起来高雨瞳确实丝毫不慌的样子，甚至，她低下头再抬起来之后，温应伦甚至从后面都能看都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她开口，念出的确实低沉的咒语，与此同时原本端坐王位的丝特芬妮竟然跌下了椅子，痛苦地捂住了胸口：“魔女！你做了…你做了什么…该死的……” “如果我是你，”高雨瞳偏过头瞟了眼仍旧在不断扩大的飓风，带着堪称残忍的笑意走上前去站到了丝特芬妮的面前，“就先把那东西停下来。” 在丝特芬妮痛苦的眼神中，飓风像是被摁了暂停键一般，在这个冰霜的宫殿之内，被定格在了原处。 “我知道，您随时可以修复这些损伤，”高雨瞳单膝跪下，掌心轻轻贴在丝特芬妮的胸口上，语气极近温柔，“可是，我们都是不死的，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可以操控这些血液，而您，就无法得到安歇。” “你到底想做什么？？！！” 立场的转换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完成了。 不过高雨瞳仍旧是那副不急不忙的样子，她先冲温应伦的方向勾了几下手指，他们三个就像是被重压后终于解放了似的，纷纷躺倒在了地上。温应伦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喜欢躺着这个姿势，并且他还暗自感叹了一下这里的地面，即便看起来被冰雪所覆盖，不过躺上去可一点儿都不冷。 手指上移，滑过了锁骨，脖颈，最后到达了丝特芬妮的嘴巴，高雨瞳纤长的手指轻轻压在她的唇上，她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先听我说，”她笑着，如同情人间低语一般，“我不过是寻求帮助，而您，似乎拒绝了我。” “我说过…我不会…帮助任何一个，魔女…任何一个…” 即便现在痛苦到了极点，可丝特芬妮也没有丝毫要松口的意思。 不过，对于高雨瞳来说，说出口的话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不过是她这个躯体，和她的脑子里装着的东西罢了。 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高雨瞳的掌心覆在了她的脸上，指腹从眼下滑到了脸颊上，“那…我就只能对您不客气了…”说着她将手向上移了仅仅一厘米的距离，可丝特芬妮发出的惨叫甚至击碎了她自己的飓风。 血色的丝线缠绕上了高雨瞳的手指，从她碰到的丝特芬妮太阳穴的位置，进而顺着她的手臂一路向上，直到凝成了一个暗色的球体悬浮在她的大脑旁边。 “兰德，”高雨瞳没有回头，只够将背在身后的手转动了一下，兰德便漂浮着来到了她的身边儿，“看好她，如果她乱动…就狠狠地揍她，像他对你们那样。” 德拉和温应伦还没有弄明白其中的意思，高雨瞳已经歪着脖子，将那颗暗色的球体从太阳穴塞入了自己的大脑中。 她的身体倒下时，温应伦根本来不及反应，当她摔到台阶上的时候，温应伦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当高雨瞳的身体滚动着摔下长长的阶梯已经落在了最下面一层的地下时，他才终于跑到了高雨瞳的面前。 摔打后的伤痕不会这么快地出现，可是当温应伦手忙脚乱地将高雨瞳抱着搂到自己怀里的时候，他仍旧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无法再继续下去。 脸颊上的伤口已经撕裂开，原本干涸了的血迹被新鲜的血液覆盖过去，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恐怖，也格外憔悴。 “不会有事儿的。”德拉慢了一步，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她跪下来将手搭在了温应伦的肩膀上，“只是小伤而已，她不……” “你刚刚在做什么？” 温应伦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忽视的喘息声，他在尽量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可是德拉平淡的语调终究还是刺激到了他，“刚刚，高雨瞳在拼命、在被羞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你说啊！” 此时，德拉不再是他亲密的朋友，他的眼中除了受伤的高雨瞳，无法再容纳下第二个人。 德拉并没有责怪他，只是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嘴唇颤巍巍地张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兰德的前肢还踩在丝特芬妮的胸口，它的六个复眼齐刷刷地翻了个并不怎么看得出来的白眼，有些无奈地冲着下面的两个人咆哮到：“安静些，先处理完眼前的敌人，再处理我们的事情。” 吼完，他像是不解气似的，脚下狠狠踩了一下，又继续说到：“我们无能为力，小子，你要知道她是谁，你就不会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了。” 是啊，能够如此轻易在危险丛生的密林中生活并且统领这里的人，又怎么会是个普通人呢。温应伦不是没有考虑到这点，可是就在刚刚，高雨瞳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一般一层、一层摔下楼梯的时候，他的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脑子所想的，只有高雨瞳。 短暂的几秒沉默之后，温应伦没有回头，不过德拉还是听到她闷在喉咙口的那句“抱歉”。 女子有些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虽然表情有所放松，不过她的手却不敢再搭上温应伦的肩头，哪怕她第一次的时候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肢体接触的动作让他感受到些许的温暖罢了。 刚开始是纷乱的漩涡，这和高雨瞳想象中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她所处的这个漩涡看起来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她不得不咬着牙生生从里面跳了出来。 漩涡的边缘像是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划伤了她的皮肤。 不过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些小伤口的时间，她一边咬牙让自己忘记自己还有痛觉这件事情，一边四处打量着，寻着她要进去的那个漩涡，关于密林和这里的那个漩涡。 好在捕获时她就没有贪多，所以很快，她已经在数十个漩涡中找到了自己要去的那一个。 如法炮制前，她不得不扶着胸口深深地洗了几口气，毕竟，就算自我麻痹再有用，真的被划破皮肉的时候，痛得仍旧是自己。 第一百七十六章 追寻的方向 穿过旋涡时，高雨瞳很清晰地从咽下的唾液里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知道是被伤到的内脏的血涌出后又被自己咽到了肚子里，还是咬破口腔所流出来的血液，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现在她都没心思去管了。 漩涡边缘因为她的侵入，像是镜子被打碎了一般，碎片毫不客气地刺入了默槿的皮肤，还好她及时护住了脸，否则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的问题了。 但更糟糕的是，即便已经努力在空中调整过了姿势，摔进漩涡中心时，她还是在地上滚了两圈，那些碎片要么断在了身体内，要么更深地刺了进去，完全刺了进去！ 疼痛令她无法起身，甚至连蜷缩身体将疼痛缓解一下都做不到，因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连到身体上无所不在的漩涡碎片。 哪怕再珍惜魔力此时也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刻，高雨瞳维持着半边身子着地的别扭动作把压在身体下面的手臂抻了出来，两只手颤抖着在胸前合拢，简单的咒语此时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可即便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她还是忍着将咒语诵读完毕，即便中间疼地她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了。 下一秒，疼痛感到达了顶峰，甚至让高雨瞳眼前发黑、头脑发懵，她能感觉到漩涡碎片被生生挤出了身体，也能够感觉到新生的皮肉很快交织在了一处，同时血液也被止住了。 明明这样的时间不过一两秒钟，可高雨瞳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她不得不平躺下来，狠狠地喘上两口气，让眼前带着金星儿的渐渐散去。 不过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个个晶玲剔透的拳头大小的球体，她还是牵动了几下嘴角，至少苦没有白受，而且她也不需要再一次去对丝特芬妮的大脑内的东西进行抢夺，毕竟面对如此彪悍的敌人，连她都没有把握在这样的状况下赢第二次。 “梅林在上…”高雨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次她没有吐出来，反而是闷着一口气暗暗发力，让布满伤痕和血迹的手臂能够撑着她坐起来，“还真的是…从来没这么惨过…”一边苦笑着，高雨瞳一边从坐姿变为了跪姿，随后一手撑着膝盖上面一些的位置，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接住整个小腿和腰腹的力量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甚至最后直起腰的时候她忍不住咒骂出声，如果不是对自己的魔法有绝对的自信，高雨瞳都要去检查一下这样的剧痛，看看是不是因为还有一些藏在脊椎骨缝里的碎片没有取出来了。 站起来之后，挪动脚步就要容易得多，她双脚也不离开地面，就这么蹭着来到了离她最近的那个透明晶莹剔透的球体之前，将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在同样不怎么赏心悦目的衣服上蹭了两下后，探入了其中。 冰凉的感觉暂时缓解手背处一个巨大伤口的疼痛，同时也为她带来了想要的信息。 眼前的一切如同过电影一般，和高雨瞳猜想的一模一样，那些奥斯托身上关于精灵的记忆都被丝特芬妮收集了起来，以此来作为她的养料，让她能够更长久地控制着这座精灵的宫殿。 如同电影一样的画面用第一视角为她指明了之后的道路，虽然这是以前，不过高雨瞳觉得至少在这片亚尔福大路上，应该没有比丝特芬妮女王更难搞定的对手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感觉到双腿传来的痛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终于坐在了地上，被打开了一个缺口的漩涡的边缘正在她背后不足十厘米的位置。 高雨瞳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再次为自己的好运气祷告着，否则她的脖子上可能有要多一圈可怕的漩涡的碎片。 为了保险起见她忍着疼痛又检查了离得最近的三个晶莹剔透的球体，直到离开宫殿后的那条路如同地图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中。 看着因为不断阅读而沾上了冷霜的手，高雨瞳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想再被刺伤了。 事与愿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高雨瞳张开双眼的同时，她感到自己两条小腿中间传来了一阵阵的剧痛，以至于她需要蜷缩着身子、死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才没有惨叫出身来。 相比于灵魂之上的疼痛，这样实打实地刺穿身体皮肉的痛更加让她难以接受。 还好，温应伦在她张开眼睛的同时已经死死地抱住了她，让她能够在疼痛的压力下有个东西咬在嘴里，有他的身体攥在手臂中。 一个充满了血腥味的拥抱。 德拉立刻上前将那块刺穿了她小腿的巨大碎片拔出扔到了一边，同时从随身的小背包中翻翻掏掏地，终于拿出了一撮类似于草木灰的东西，它们被包在一块手帕里面，看起来保存得十分良好的样子，连折痕明显的手绢都没有泛黄。 温应伦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因为这个角度高雨瞳并没有办法看到她在做什么，只能凭借直觉判断。 “摁住她。”德拉冲温应伦做完口型，也不管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需要他做什么，就捻着一撮草木灰洒在了伤口之上！ 高雨瞳发誓！以后哪怕带着那个可怕的碎片过一辈子，也不会再接受精灵的治疗。 不过现在可怜的她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温应伦正把她死死扣在怀中，一只手勒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颊摁在了自己肩颈的凹陷处。 痛极了的高雨瞳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她的指甲死死地扣入了温应伦背后的衣服里，甚至可能有个别几个已经扣进了他的皮肉之中。最后残存的那些还没有被疼痛烧毁的自制力也只能够让她在咬合时，只咬到温应伦的衣服，而不是将尖牙刺入他的身体之中。 “没事儿的…没事儿了……” 温应伦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同时不断用柔软的嘴唇去贴上高雨瞳冰冷的脸颊，即便她现在被疼得浑身冒着冷汗，可她身上的温度确实不怎么乐观。他这么想着，自然而然地加深了那个拥抱，让她更多地依附在自己怀里，就像是依附着海葵的小丑鱼一般。 好在这样剧痛的结果是她的腿很快便停止了流血，甚至因为疼痛的麻痹作用，刚站起来的时候高雨瞳甚至没有感觉到伤口处更多的疼痛，这让她能够在温应伦的搀扶下，走上台阶去，重新站在了丝特芬妮的面前。 “我很抱歉，”就着温应伦的手，高雨瞳蹲了下来，掌心轻轻贴合上自己的太阳穴向外拉扯，黑色的光球像是一个转满了水的气球，终于被她从自己的脑子里取了出来，“我说过了，我只是来寻求您的帮助。” 说着，她将光球徐徐放在了丝特芬妮的额心，这一次的吸收没有任何排斥作用，只不过她仍旧死死地瞪着一双眼睛，像是要把高雨瞳活刮了一般。 已经找到了路，她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在兰德松开节肢之前，高雨瞳低声念了个咒语，看得出来，趴在地上的丝特芬妮的身体立刻就像是被冻住了似的，连一根小拇指都无法再活动。 “路在这里，走吧。” 在温应伦的搀扶下，高雨瞳最后看了一眼丝特芬妮女王，充满歉意地低下头微微示意，然后步伐坚定地绕过了高耸的王座。 第一百七十七章 魔鬼中的恶魔 进入地道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直到围绕在她们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德拉才开口轻声阻止了前面两人的动作：“魔女大人，您的伤…” “再往前走走，”高雨瞳的声音已经虚弱到只剩下气音，温应伦甚至认为如果不是她大半的力量都担在了自己的身上，恐怕这会儿高雨瞳已经要直接坐在地上了，“这不安全。” 她这几个字成功把德拉和温应伦准备的劝阻的话都噎了回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说这里不安全，不过在这种时候确实也只能听从魔女的忠告了。 大约又走了十来分钟，温应伦明显感觉到高雨瞳的脚步已经虚浮到随时都要倒下的时候，她终于用搭在温应伦肩上的手捏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停下来了，而此时，高雨瞳甚至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德拉双手交错在一起互相磨蹭了几下后，张开掌心，一个个小小的星光像是一个个小灯笼一般，暂时将她们所处的位置照了个通透，不过看起来这个地道应该是通往更深的地方，因为不仅是来路，之后的道路在这样光线的照耀下仍旧是单调的地面和单调的墙壁，与先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几个人此刻都顾不上更多，高雨瞳的脸色已经惨白到像是个死人，如果不是她仍旧睁着眼睛、胸脯随着呼吸而起伏着，温应伦怀疑他都要忍不住靠近去听她的心跳了。 “没事儿的。” 都这个时候，高雨瞳仍旧不忘安慰因为过分紧张而攥紧了拳头的温应伦，她将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掌心，又将自己的手指探入了他的指缝中，随后冲着德拉点了点头。 这一次从小口袋中掏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瓶子，不过瓶子的盖子刚一打开，温应伦便清楚地感觉到高雨瞳握着他的手又攥紧了一些。“没事儿的，”虽然不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过温应伦还是往高雨瞳身边儿又靠了靠，同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高雨瞳的眼睛，“别看了，不看就会好些。” 这是小时候他打针时高雨瞳总会做的一件事儿，只要她细软而温暖的手捂上自己的眼睛，好像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不再是可怕的一件事情，连心都会随着安静下来。 高雨瞳尝试着闭起眼睛让自己不要去想象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情。 而温应伦感受到掌心被柔软的睫毛扫过一次后，将掌心又更加贴合地放了上去，直到他的手完全遮蔽住高雨瞳本就不大的半张脸。 德兰同他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接受上药的不是高雨瞳而是她一般。 当第一滴药水碰到伤口的时候，高雨瞳整个人从骨骼到肌肉都开始紧绷起来，甚至温应伦感觉到了自己手掌下的皮肤也在因为紧绷而发着抖，他越发用力地回握住了高雨瞳的手，无声地告诉她自己正在她身旁，正在陪伴着她。 因为害怕引来别的东西，高雨瞳只能死死地咬住后槽牙将所有的因为疼痛而引发的声音都藏在喉咙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咬破了自己的口腔内壁，不过她根本没有感觉到，因为腿上的疼痛已经剥夺去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直到德拉温暖的手第二次蹭过她的嘴角，高雨瞳才找回一点身体其他地方的感觉。 在德拉的目光中，温应伦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将手移开了，与想象中一模一样，高雨瞳的眼眶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活像是个刚刚大哭过一场的小鬼。不过在座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笑话她，甚至兰德忍不住已经转过身去，不愿意再看这一幕。 药水的生效需要一点点的时间，高雨瞳尽量让自己的后背贴合到地道的墙壁上，逼着自己放松全身的肌肉，毕竟之后的路还有很长，而且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一身紧绷后酸胀的肌肉肯定不是应对那些玩意的最好选项。 好在比起最开始皮肉生长时的痛，现在肌理融合时的疼痛已经不那么明显了，也许是疼过了劲儿，反倒有些酥麻起来。 温应伦也在她的身边儿坐了下来，虽然放松了力道，却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同时目光更是死死地盯在那个伤口处，像是要用眼神来加速它的愈合或是分担高雨瞳的痛苦一般。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德拉主动找了话题。 “我在宫殿中生活了一段时间，不过对这条地道，倒是一无所知。” 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不可思议，从王座之下延伸出来的地道？怎么听都有种不太好的寓意，好像王座随时会坍塌，而上面的精灵女王随时会放弃她的臣民逃走一般。于是德拉嘟起了嘴巴，“我发誓，无论是精灵们还是我们的女王，一定都没有使用过它，除了这一次…” 她皱着鼻子数落这个地道的表情明显让高雨瞳感觉放松了很多，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撑着地面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身体更多地倚靠在了温应伦的身上而不是硬邦邦的墙壁。 “严格来说，这里应该是密室，而不是地道。” 她舔了舔嘴唇，开始简单讲述着这个地方的功能和作用。 “这里原本没有这么深，至少没有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么深，它是深入地底的一个密室，一个用来存放重要东西的密室。” “那会是什么？”看到她放松下来，温应伦也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他侧过身子用胳膊环过高雨瞳的肩膀，让她突出的后颈和蝴蝶骨不至于感到不舒服，“密室一般不都是用来堆放金银珠宝的吗？” “哦…以维西之名，”德拉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甚至为了效果她的表情已经有些夸张了，“精灵才不会把那些东西堆放在密室里。” “那她们会放在哪儿？” “一般来说，金银珠宝都会被放在房间里，毕竟如果不被欣赏和佩戴，它们也就失去了自身的意义。” 温应伦挑起一边眉毛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西瓜。” 看她们插完嘴，高雨瞳舔了一下还有些血腥味的嘴角，才继续说到，“密室里藏着的，是被禁锢的，塔科斯塔。” 意料之外，德拉竟然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倒是兰德，它甚至不顾地道的拥挤，生生从德拉的身边儿挤了过来，六条细长多毛的蜘蛛的腿分别跨在了高雨瞳的身体两侧。 “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时候，它连对魔女基本的尊敬都已经忘记了。 “没有任何一个种族，赶在这里，说出这个名字。” “没有人敢！” 第一百七十八章 每一层薄饼的脆度都是不一样 “可这是事实，”面对它有些可怕的六只巨大的复眼，高雨瞳的表情堪称平静，甚至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你不是也应该知道吗？” 她无视了兰德的愤怒，继续说到：“精灵女王和塔科斯塔达成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共识，我也是今天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德拉看起来紧张极了，她的整个身体硬邦邦地定在原地，看着高雨瞳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仇人一般。在这样过分紧张的气氛之下，连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温应伦都开始不安起来。 “精灵女王通过给塔科斯塔提供生命的保证，又以此来要求塔科斯塔为她延续无尽的生命，保护着你们的安全。” 高雨瞳说到后来，她的声音都像是硬生生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温应伦不得不更加用力地将她搂入怀中，因为他害怕下一秒高雨瞳就会因为无法呼吸而昏死过去。 显然，这件事情对她的打击并不比德拉的小。 地道内短暂地陷入了沉默，连周围原本用来照明的荧光点都开始一个一个消失。 大约五六分钟后，温应伦看到兰德再次退到了德拉的身后，只能看到六个反光的复眼，而它的大部分身子都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就是塔科斯塔，”高雨瞳觉得这么长时间应该足够德拉去接受这个事实了，她试着活动了几下受伤的腿，希望可以不通过温应伦的帮助就站起来，“啧……” 不过显然，她失败了。 有些泄气地重新坐回了地上，高雨瞳曲起没有受伤的腿，双手垫在膝盖上把下巴搭了上去：“好吧，我可能还得休息一下，还有些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似乎对于自己这种拖后腿的行为感到十分的抱歉，“德拉，你还想知道什么？” 德拉从十分钟之前就保持着双臂环住双腿的动作，像一个自闭的香菇一样坐在那里，不仅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到无法察觉。兰德有些担心地弯下腿想去用头蹭一蹭她的手臂——就像人类的宠物狗会做的那样——可是德拉却一把挥开了它。 “别碰我！别碰我……” 现在温应伦理解了，她熄灭了多余的星光可能就是怕大家发现她此时正在痛哭的事实。 兰德有些受挫地向旁边躲闪了一下，不过下一秒它再次靠了过去，这一次他决定无论德拉再怎么拒绝，也要给她一个拥抱。 好在德拉没有让它难堪，在它粗壮的节肢伸过来之前，德拉已经扭过身子用双臂抱住了它巨大的脑袋，哭声从闷在嗓子里到冲破喉咙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高雨瞳也伸出了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可能哭过之后人就会放松很多，精灵也不例外，德拉跟在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地拧动了几下交握在一起的手，她第三次张开嘴因为自己之前的无力而想向高雨瞳道歉，可是刚刚鼓起全部的勇气之后，却被高雨瞳的声音打断了。 “嘘…快到了。” 这一声叮咛下来不仅仅是兰德和德拉，就连温应伦也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 三人一蛛向前摸索着，德拉召唤出来的星光已经被高雨瞳搂在了掌心，此时像是个煤油灯一样，只照亮了面前两步距离的道路。 即便如此，她还是立刻感知到了这里和别处的不同，首先是墙壁和地面，相比于之前无论如何还有些人工修饰过的痕迹作为对比，这里显然就要原生态地多，远古的地层不断沉积、不断被挤压之后形成别具一格的纹路，高雨瞳的手此时正细细抚摸在这些纹路上。 她能够感受到它们的情绪，虽然更多是寂静的，但难免有几个异类。 比如说现在，她停下了脚步同时抬起胳膊阻止了德拉进一步靠过来，以此保护住了她的鼻子不用直挺挺地撞上自己的后背。 随着手指向上滑动，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喜悦，新生的喜悦，狂欢的篝火晚会上飞溅的火花似乎都要灼伤她的皮肤。 之后是一场大雨，喜忧参半，房屋被淹没，可是大雨也带来了更多的生机和可能。 当她的指尖抚摸过一层颜色明显深得多的底层时，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和表情。 被火焚烧过后的灼热，怨恨，还有掺杂其中的愧疚通过她的指尖通通传递到了她的心中，高雨瞳在自己内心将这些情绪抽丝剥茧，希望能够看到更多的东西。 她很庆幸此时地道中的环境是如此的昏暗，否则她布满这个眼眶的黑色瞳孔恐怕要吓到温应伦了。 无论是雨水还是洪水，精灵们总是有办法从中找寻到生命的可能，可是火焰……火焰对于精灵来说恐怕也是致命的，那么塔科斯塔有没有可能正是利用了这样的情绪呢？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低声提醒着其余几个人要提高注意力，再次先前迈出了脚步。 这一次，她感受到了地面坡度的变化，从平缓的下行变成了陡峭的坡度，高雨瞳毫不怀疑如果此时兰德摔倒，那么他们前面的三个人就会像被保龄球击飞的球瓶一般，飞出去，然后被颠起来，最后横七竖八地落在地面上。 好在这种让她担忧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在将近一百米的下破之后，高雨瞳的脚第一次才上了冰凉的大理石的地面，它们平滑光洁，甚至能够反射出上面行走的人的影子。 两边的火把随着她们的进入也被一次点燃，照亮了整个屋子。 最后被点燃的是悬在这个昏暗房间天顶中心的一个巨大而老旧的烛台灯，高雨瞳不用看也知道上面应该整整点燃了九十九根蜡烛，而且每一根上都刻满了古老的精灵语。 在蜡烛灯之下，六角形的巨大铁笼的门缓缓打开，“吱扭吱扭”的声音像极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恐怖片配音，即便在如此明亮的环境下，温应伦也起了一后背的白毛汗。 他看不到站在最前面的高雨瞳的表情，所以只能去和德拉交换视线，很显然，她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顺着她的目光，温应伦发现了坐在笼子中一个高大的椅子上的年轻男人。 他黑色的头发对于男性来说实在有些长了，不过搭配上他的脸，却出乎意料地和谐。 “特蕾莎，你终于来了。” 说着，男子伸出了手，此时温应伦才注意到在他的手背上竟然不是人类的皮肤，而是像鱼类一般，布满了滑腻的鳞片。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人生中的选择题（5.12额外掉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声音，就连温应伦这种对男性声音不敏感的人也有几秒钟沉浸在了他的声音里。 像是绸缎一般有质感并且极其柔顺的声音，如果不是他的样子实在太过可怕，温应伦觉得自己恐怕也会喜欢上他的声音。显然，德拉也受到了这样的影响，她的眼神越发迷离起来，就好像是一个马上要沉睡过去的旅人一般。 在兰德最前面的右节肢的尖端还没有点到德拉的肩膀上之前，钢铁碰撞的声音就先一步惊醒了站在屋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昏昏沉沉的德拉：“咳…”她看起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低着头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决定。 差一点点，进入笼子里的就不是高雨瞳，而是她了。 看起来塔科斯塔对精灵所造成的影响要远远大于对魔女和人类的影响。 站在笼子里面，高雨瞳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明显急躁起来的温应伦，原本垂在身侧自然蜷缩的手变为了掌心向下的样子，摁压了几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又看向了德拉，在她完全变为墨色的瞳孔内，德拉看到了自己微微潮红的脸和因为迷离而透出水气的双眼，终于幡然醒悟。 看着她重新清亮起来的眼神，高雨瞳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的魔力这一路损耗的不少，能够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德拉短暂的沉沦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但是看着塔科斯塔的笑容，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随着她坚定的步伐一步步靠近那个王座一般的椅子，塔科斯塔脸上属于人类的皮肤开始从头顶褪去，墨绿色的皮肤占据了他越来越多的面庞，同样的上面也开始生长出鳞片来，虽然脸型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这个样子的“人”却只会让人觉得可怕和恶心。 虽然见过他的画像，可是当他作为一个真实的生物存在于自己面前时，高雨瞳还是有些许的不适，不过她仍旧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有让任何情绪展露在她的脸上。 高雨瞳站在了他的面前，塔科斯塔伸长了手臂，不过距离能够碰到她的脸还是差了一些距离。但这并不能妨碍他对于魔女的向往：“神秘的，美艳的…”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每个间隙中都能看到他分叉的舌头频频被吐出来，舔过他已经完全变为墨绿色的嘴唇，简直就像是一个随时准备啃咬猎物的毒蛇！ 这样的感觉即便对于兰德来说都是毛骨悚然的，它不知道高雨瞳究竟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从笼子里面逃出来。 而它不知道的是，这个笼子不仅仅是禁锢塔科斯塔的囚牢，也是他的巢穴，只有得到了他的允许的人，才能够离开笼子。 从高雨瞳选择代替被迷惑的德拉先一步把自己关进去开始，她的生命便不再由她自己掌握。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谁会愿意杀死一个真正的、活了几百年的魔女。 终于，塔科斯塔坐直了身体，他的手贴合上了高雨瞳的皮肤，即便烛光如此昏暗，温应伦也能够看到他皮肤上的粘液留在了高雨瞳苍白而精致的脸颊上。 “给我把手拿开！”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心里的怒火，即便他知道这可能是对方故意用来羞辱高雨瞳或是用来激怒他的手段，可他就是无法忍受。 这代表着，对方已经成功了…… 从他发出声音的那一刻起，高雨瞳已经闭上了眼睛，并不是她不想躲开，而是无法躲开。 就像是一直被蛛网黏住了的小虫子一般，她无法说话，无法活动双腿，无法抬起双臂，只能这么直挺挺地站着，接受塔科斯塔的抚摸。 好像是满意于温应伦目眦尽裂的表情，塔科斯塔终于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在起身的瞬间他全身上下墨绿色的鳞片尽数褪去，只剩下人类的皮肤，苍白，而诡异。 他的手顺着高雨瞳脸颊划到了她的脖颈，透明的纤长指甲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侧颈上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你的脸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他的脖子已经长到超越了人类能够到达的范畴，最后将他的头颅顶着送到了高雨瞳的脸颊边上，在灯光之下他的瞳孔已经变为了明黄色的蛇瞳，即便是如此远距离的注视，也让温应伦感到全身僵硬。 在死死盯着他的同时，蛇的信子再次被吐了出来，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舔舐自己的嘴唇，而是…… 高雨瞳脖子上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在他的舌尖上看起来令人不安极了，甚至温应伦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要流出鲜血来。不过在发出更为痛苦的声音之前，他已经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后槽牙，当下的情况已经十分清楚，高雨瞳无法做什么，所以他们也无法做什么。 但同样的，温应伦并不觉得高雨瞳会平白无故把自己陷入这样的危险的境地，他的双手死死地攥住水管粗细的笼子，通过骨骼间传来的疼痛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显然，这一次他的反应并没有在塔科斯塔的预料之中，于是后者皱紧了眉头，似乎很不满意也很失望的样子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无趣的人类，懦弱的精灵，还有…愚蠢的魔女？” 他语调低沉地给面前的三个人定了性，甚至直接忽视了跟在德拉身后那个守护神的存在，毕竟即便是守护神也要遵循生物的本能，在蛇类面前的蜘蛛，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 不过高雨瞳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这些影响，随着塔科斯塔身上的腥味远离她的身体，她终于重新睁开了眼睛，虽然脖子上粘腻的感觉让她十分不愉快，不过她还是拿出了此事最为恰当的表情。 冷漠。 现在的高雨瞳冷漠得如同印度神庙中最高贵的神像，眉眼间没有丝毫情绪，也没有任何一个生物能够从她的嘴角读出一丝情绪来，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精美的容器，立在这个可怕的铁笼之内。 坐下的塔科斯塔懒得再维持人类的样貌，干脆变成了一条蛇，而原本笔挺的黑色西装竟然是他身上斑驳的花纹，白色的衬衣自然是柔软的腹部。 “代价……” 变为蛇类之后，那种可怕的嘶嘶声更加明显地充斥在每一个音节之中。 “通过这里，需要付出代价……” “你想要什么？你想从一个魔女身上，得到什么？” 高雨瞳看着面前挺起上半身的蛇，抬起右手在空中划了两个圈，一个火红色的光圈随着她手指的转动出现在了空中，“更多的火焰？痛苦？”她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同样的姿势划出了另一个圈，只是这会变成了浅金色，“还是希望，与生命？” 第一百八十章 不一样，一样，还是不一样 大概连塔科斯塔也没想到，仅仅是一次触碰，竟然高雨瞳就能找到那些深埋于地层之中的情绪，而这些情绪，自然是他最为喜欢的养料。 可是，折辱一个魔女所带来的快感，又怎么是满足口腹之欲能够比拟的呢？ 但他已经饿得太久了，他甚至已经嗅到了那些痛哭、尖叫的人类的情绪的美味，蛇信子长长地吐了出来，他不断舔舐着空气，想从中获取更多。 可是高雨瞳却在下一秒将两只手都停了下来，圆圈在空中立刻缩小到只有一个小拇指那么大，然后变成了一颗小小的火星，一闪而过。 留在空气中最后一丝情绪也消失不见，而那一抹很久未曾见到的笑容，倒是重新攀附上了高雨瞳的嘴角。看着塔科斯塔发红的蛇瞳，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我要，人类的情绪，我要痛苦，要他们痛苦的尖叫！痛苦的眼泪！我要痛苦！！” 在光圈消失的瞬间，塔科斯塔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他像一条真正的蛇似的爬到了地上，抬起上半身缠上了高雨瞳方才化出容纳着痛苦的那个光圈，吐着信子嘶吼着。 长久以来，他看着笼子外的那些情绪却无法将它们吃到肚子里，这样的煎熬令他几乎要发疯，而如今送上来的饕餮美食，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放过。 不过，蛇的狡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高雨瞳并没有直接将情绪递给他，反而是举起手做了个要握手的动作：“我想，碍于你的信用，我们需要一个誓约。” “一个不可违背的誓约。” 塔科斯塔像是被激怒了一般，他的尾巴可是胡乱地摇摆，狠狠抽打过每一个他能够碰到的地方，可是笼子的震动只能够让德拉微微缩几下肩膀而已，站在笼子正中的高雨瞳，此时就如同一具雕像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塔科斯塔，看着他注定徒劳地扭曲着身体。 “魔女，可恶的魔女！” 他从高雨瞳的身上下来，仿佛人类在犹豫不决时一样，蛇的身躯在地面上来回滑行着，碰撞着笼子的每一根柱子和他先前坐着的那把椅子。 高雨瞳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终于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她用手指抹去了勃颈上的伤口渗出的最后一丝血，然后甩甩手，将它甩到了地上：“我的荣幸。”她的笑容此刻仿佛比头顶上的烛台还要明亮。 塔科斯塔在自己的王座后高高地抬起了身子，蛇头担在椅背上，吐出的信子也没有再收回去。 “成交。” 他声音沙哑，动作迟缓，随着他每一步地靠近，他身上蛇的元素便越发减少，等到绕过椅子站在了高雨瞳面前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那个穿着笔挺西装的、衣冠楚楚的样子。 他的手也伸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气愤而绷紧了每一寸肌肉，连温应伦都要被他的身材和动作所迷惑。 相比之下，高雨瞳的声音就要轻快地多。 她握住了塔科斯塔的指尖，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十分和善，实际上却已经亮出了尖利的犬齿：“成交。” 随着她的声音如丝缎一般滑出，两条粗细相同的血红色线条便从两人的心口位置开始，游走过胸口，漫过大臂，最后在交握处融合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点。 消失不见。 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在血点消失的瞬间，塔科斯塔便一把甩开高雨瞳的手退回了自己的王座上，他瘫坐在那里，蛇瞳里满满的仇恨，用自己的尊严换取一口食粮，无论对谁而言，这都是痛苦的，更何况是他。 圆圈重新随着高雨瞳的指尖在空中划开，这一次，其中的情绪更加汹涌，塔科斯塔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只是下一秒他蛇类的尖牙便咬在了一处镜面之上，高雨瞳的手张开着，从温应伦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举起了一面盾牌一样：“先给我。” 她带着笑意，偏着脑袋让自己的半张脸可以从镜面的另一边露出来。 “给你…” 温应伦发誓，他几乎听到了牙齿被咬碎的声音。 不过塔科斯塔还是从自己的腹部拔下了一片鳞片，一片看起来和其余鳞片没有任何区别的鳞片。 高雨瞳看都没看，就将鳞片收到了衣服口袋里。 德拉在外面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兰德，回去就把那件衣服烧了，记得提醒我…” 相比于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其实温应伦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这一切的事情都发生地太快了，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事情。而且关于那个什么誓约，还有那个看起来根本没什么特点的鳞片，他都充满了疑惑。 举着镜面，高雨瞳退到了笼子的门边儿，她用后背推了一下先前牢不可破的笼门，轻而易举地就将它推开了。 至此，塔科斯塔的耐心也全部耗尽，他的脖子瞬间伸长将他的头颅送到了高雨瞳的面前，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一口咬碎了本就被刻上了牙印的镜子，只是在第二次张开嘴巴的时候，高雨瞳将圆圈留在原地，人已经迅速攥出了笼子，而德拉则在她后脚出来的瞬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门摁了回去。 巨大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地道中，不过塔科斯塔显然没有心思再去管这些，他的脑袋已经进入那个圆圈，随着他不懂扭动的蛇身能够看出来，他对这一餐美味十分满意。 在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之前，高雨瞳扯着温应伦的手腕，示意他赶紧离开，同时把德拉也推了出去。 依旧是来时的那个入口，可是这一次出来的时候却让人离开感觉到了十分明显的区别。 人工。 相比于之前那条地道来说，这里简直就是生生挖出来的隧道，脚下的路依旧不平整，只是这一次并非是因为路面本身，而是因为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四通八达的轨道。 走了没几步，温应伦便看到了一辆矿车，它的上面布满了灰尘，不过车身和轮子看起来都很完整，如果有一些动力，恐怕再次运转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很显然，高雨瞳也是这么想的。 她快步走到了矿车的旁边，用袖口抹去了仪表盘上厚厚的灰尘。 德拉再次叮嘱兰德：“提醒我，回去就把那件衣服烧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按摩式剧烈震动 “还…要…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姐…这还要…多久啊…” “啊！” 德拉几乎没看清楚在最后面的高雨瞳是怎么出手的，兰德已经被攥着两条节肢放回了她怀里。 颠簸的矿车简直让每一个人都体会到了电动小马达按摩的感觉——包括变小后被德拉捧在手心里的兰德，至始至终高雨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举着因为颠簸同样颤巍巍的煤油灯，一只手攀在矿车的一侧，连指节处都有些泛白。 黑暗中如此飞速的疾驰给每一个人造成的心理负担，而高雨瞳却依旧抬着头一直盯着头顶上，似乎要寻找什么似的。 过了最难熬的七、八分钟，其余两位和可怜的小蜘蛛都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念头，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管快被颠碎了的皮肤和诡异的场景，只有高雨瞳还在尽职尽责地举着油灯。 “拉！” 随着她近乎嘶吼的一声，温应伦条件反射一般将一直攥在手里的刹车的杠杆狠狠向自己身体的方向拉了过来。 扭曲的声音从车轮和轨道相贴合的部分传过来，连高雨瞳都忍不住把两侧耳朵一边靠在胳膊上、一边用手掌堵住。 好在这种声音的酷刑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小矿车停下来，那种令人后脊背发凉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在温应伦的搀扶下，德拉第二个下了矿车，最后下来的是将煤油灯递给温应伦的高雨瞳。 环顾了一下四周，德拉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的地方，同样原地转悠了两圈的兰德也毫无收获，于是他们将六只眼睛都投向了正在拍着裙子上灰尘的高雨瞳。 温应伦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煤油灯举过了头顶，将漆黑的坑道的顶部照亮了一些，随着他往来时方向的铁轨走了几步后，他看到了在头顶上出现的那个奇怪的标记，先前高雨瞳一直执拗地照着上面，估计也是为了看到这个吧。 “看出什么来了？” 终于整理好裙子的高雨瞳寻着灯光也走了过来，她的脚步轻快，没一下踩在轨道上都发出了同样清脆的声音。 德拉先低下头揉了揉后脖子，摇了摇头，紧接着温应伦也将目光投向高雨瞳，示意她自己并没有看出来些什么。 只有兰德，它身体最前面的节肢依旧攀在矿坑的一面墙壁上，有些费力地扬起身体，伸长了脑袋，注视着那些像是符号一般的暗红色的图案。 它们的颜色深得可怕，无法想象在矿车上，在那么高的移速的情况下，高雨瞳究竟是怎么样确定它们的位置和存在的。 没有很快解答自己抛出的问题，高雨瞳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兰德，希望它能给出什么不一样的反应。 “这好像是…精灵的血液？” 它有些无法确定，毕竟蜘蛛不是嗅觉发呆的动物，况且已经这么久了，即便血液有味道，也应该已经散尽了，哪怕这里的密封条件再好。 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膀，至少不是个多么糟糕的答案，她又靠近了一步，示意温应伦将煤油灯移到了她所指的位置：“这确实是精灵的血，不过更重要的是这些符号本身。” “古老的，神族的语言。” 德拉重新抬起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一片范围并不是很大的图案，却怎么也从中看不出和精灵语相关的内容。 为了答疑解惑，同样也是为了短暂地休息一下，高雨瞳靠在了墙壁上，冲顶部扬了一下下巴，“神族的语言和精灵语有很大的差别，它们也没有演化关系，所以你不可能看出什么的。” 她语言就看出了德拉的疑惑，立刻给予了解答。 “说是语言，但其实这些东西都无法读出来，因为它们只有意思，却没有明确的发音。” “那它们在这里的作用是什么？”温应伦低下发酸的脖子，将所有人的疑惑问了出来。 不过看起来高雨瞳并没有立刻准备解答的意思，她笑了一下，手指在太阳穴旁边画了几个小圈：“再想想。” 像是面对老师的小考似的，连带着兰德，他们三个都皱紧了眉头，一会儿低头思考一下，一会儿又环视环视四周，或者再抬起头看一看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德拉抽动了几下鼻子，她认为自己应该是知道的，甚至那个答案就在心中，只要她伸出手就能够抓住，可是偏偏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导致她明显有些急躁了起来，双脚不停地在原地踱步。 倒是兰德，它的神情看起来十分平稳，甚至口腔外露着的口器都呈现出了放松的形态。 “这是…一种…”兰德的声音很迟疑，它又抬头看了好几眼，才继续说到，“一种，保护？”这个词似乎是它经过挑选的结果，可在开口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自信。 感觉身体终于找回了双脚和屁股的掌控权，高雨瞳终于从靠着墙壁的姿势变成站直的动作，她抬起手臂掌心向上，在低声念出咒语前，给了兰德一个赞许的微笑：“没错，这是…保护。” 矿道内是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丝光亮的，所以当微风以高雨瞳为中心向四周开始扩散的时候，温应伦才真正理解了书中所说的“如沐春风”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手中的煤油灯的光线已经不太明显，与之相对的是站在中间发着光的高雨瞳。 从她与那些图文最靠近的掌心开始，光线逐渐下移，遍布了她的全身。现在如果从远处看，高雨瞳恐怕就会像是一个发光的星星一般明亮。 光芒开始有些刺眼，温应伦眯着眼睛仍旧不愿意把眼睛闭上，可当他眨眼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再次以高雨瞳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狠狠地拍在了坑道的墙壁上！ “高…” 想喊出口的名字甚至都被冲击力赶回了喉咙里，温应伦无法判断这样爆炸式的力量究竟持续了多久，当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手中的煤油灯再次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魔女大人！” 德拉的尖叫声最先传了过来，紧接着温应伦举起煤油灯往中间跑了过去，可是随着他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清楚，他的步伐也越来越犹豫。 先前高雨瞳所站的地方，此时正被一个一人高的土堆所代替，而土堆侧面竟然还露出了高雨瞳的衣服的衣角！ 第一百八十二章 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高雨瞳！！！！！” 温应伦的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的，他扑在土堆上用双手奋力地将那些松散的土扒到一边，可是越往下，土便被压得越结实，甚至他需要费力地将手指插入土中才能够撬开这些土。 “姐，你别吓我姐…”他一边扒着土堆一边不停呼唤着高雨瞳的名字，“姐！你能不能听到啊！？高雨瞳！！” 少年声嘶力竭的叫声在漆黑的地道中反反复复地回荡着，形成一个又一个声音的涟漪，脚下的轨道再次传来轰鸣声，被扔在一旁的煤油灯也随着震动而导致照出的影子在墙壁上开始颤抖，可是此刻谁都顾不上去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连兰德也尽力用自己的前肢把更多的泥土往旁边推着。 他们谁都无法相信高雨瞳会在这种地方停住脚步，可是被泥土掩埋着，不用几分钟她便会因为无法呼吸而导致脑死亡，最后彻底死亡。 每个人都在和时间赛跑，随着土越来越多地被扒下来，高雨瞳的额头终于露了出来，她的发丝间藏满了泥土，可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么多，这一丝希望的曙光让温应伦更加奋力将土刨到一边，渐渐地，高雨瞳的整张脸和那条纤细的脖子都露了出来。 可是，不管是鼻翼下面还是她的气管，都没有丝毫因为呼吸到新鲜空气而引起的肌肉和皮肤的抖动。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每个人的心中划过，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把她说出来。 与德兰顿住动作的反应不同，温应伦像是没感受到似的，继续刨着土，同时也继续喊着高雨瞳的名字。 好像这样就能唤回她的灵魂似的。 轨道出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煤油灯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被土埋住了一半，德拉不得不再次张开手掌召唤出更多的星光将这一小片区域照亮。 当胸口的土堆被移开后，因为没有外力的支撑，高雨瞳的身体软踏踏地向后倒去，这一次兰德的反应比弓着背的温应伦要快一些，它立刻用巨大的节肢环住了高雨瞳，让她靠在了自己的前肢上。 “应该可以了，”德拉的声音都在颤抖，她绕过土堆从兰德的手中接管了高雨瞳的身体，双臂从她的腋下穿过，双手在胸腹处握在了一起。 顺着她向外拖拽的动作，温应伦同样死死抱住了高雨瞳的大腿，努力将她的下半身从层层压力下的土堆里往外抱，星光也找寻着角度在最适合的位置为所有人提供着光源。 而兰德则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爬了过去，现在必须有人去看看轨道上这奇怪的震动是因为什么，否则之后的事情恐怕会向更可怕的方向发展。 黑暗之中，一辆乳白色的矿车在轨道上飞驰着向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还有车上几个看不清楚脸的人形的生物。 这样可怕的场景令人毛骨悚然到了极致！ 兰德立刻转过身冲回了德拉和温应伦的身边儿，挥舞着一条节肢让他们立刻靠着墙壁站立，以求能够躲避那一辆高速行驶的矿车。 “躲起来！快点儿！！” 蜘蛛的声音带动着声带一起颤抖着，它的身体也开始变小，最后跃上土堆一跃蹦进了已经松开手的德拉的怀里。 可是，温应伦并没有松手，他仍旧死死地抱住高雨瞳的腰，同时在地上滚了半圈，将自己的后背靠在了残留的土堆的最下面，而高雨瞳正被他死死地护在怀里，在远离矿车的那个方向。 德拉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过去，可是手脚都因为恐惧而极度僵硬，只能贴着墙壁站着。 如果那些土堆的力量不足以让那辆矿车飞起来后落到更远一些的地方，那么在碾过土堆后，温应伦和高雨瞳就会因为矿车的重量而被压断骨头，压破内脏，当场死亡。 温应伦并非不懂，可是让他扔下高雨瞳，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她现在一点儿呼吸和心跳都已经没有了！ 在矿车靠近的时候，德拉就好像将要被施以绞刑的犯人，无形的绳索死死地扣在她的勃颈上，让她感到窒息和心跳的停滞。 矿车冲到了土堆的面前。 而它并没有因为土堆的高度而飞驰起来，相反，它的轮子完整地碾压过了土堆，但与此同时德拉和兰德都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辆矿车与她们之前坐的那辆灰不溜秋的几乎有着天壤之别。 这辆车…是乳白色的，而且透过车身和上面的人还是能够看到另一边矿道的墙壁，虽然轨道的轰鸣和震动从脚下传到了身体上，可是铁轨本身却没有任何抖动，就好像这是一辆可怕的灵车一般。 矿车压过了温应伦和高雨瞳的身体，可是之前想象中的可怕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矿车仍旧前行着，上面的人同样选择了拉下手刹，乳白色半透明的矿车停在了和他们的矿车一模一样的地方。 在兰德和德拉惊异的神情中，那几个同样乳白色半透明的人在土堆的位置站稳后，顺着看不见的藤蔓径直爬了上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温应伦睁大眼睛的时候正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他感觉自己的常识彻底收到了冲击，连说话都有些磕绊，“这是…什么…怎么回……” “呼……” 巨大的吸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疑问，随着呼吸声的结束，高雨瞳的胸腔开始有了剧烈的起伏，连带着咳嗽的声音也闷闷地响了起来。 “姐！”之前看到的画面立刻被温应伦抛到了脑后，他坐起身的同时见高雨瞳也抱了起来，“姐？！醒醒！姐！” 在他剧烈的摇晃下，高雨瞳皱着鼻子睁开了眼睛，似乎悬在上头的星光让她的眼睛有所不适一样，她低下头一边咳嗽着，一边揉了揉眼睛：“别、咳咳…别晃了，要吐了…” 靠过来的德拉及时制止了温应伦这种“虐待”他姐姐的行为：“再晃该晃出问题了，”她拍着高雨瞳的后背帮她顺着气，同时一直忍不住看向头顶的空洞，刚才那一幕几乎吓掉了她另外一半的心跳，“刚才那个…是什么情况？” “咳咳…那是…咳咳……”高雨瞳终于把鼻腔内的土都咳了个干净，能够正常地说话了，“呼…那是被藏起来的秘密，”她抬起手指了一下先前存在符文的地方，“精灵一族用神之语言将自己的曾经藏在了这个地方，只有不惜性命打碎符文才能够找到她们的去处。” “你是不是疯了！” 相比于知道了精灵一族而兴奋起来的兰德和德拉，温应伦的反应可以说的是上愤怒，他的脸长的通红，掐住高雨瞳的胳膊的手也用尽了全力，甚至扣入了她肩头的骨缝边缘，“你差点儿死了你知不知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乖就把你头打歪 痛得一哆嗦，高雨瞳“啧”了一声试图推开温应伦的手，可奈何他的力气太大了，更何况此时她刚刚从假死状态里恢复过来，连气息都不稳，又如何能跟扳过一个大小伙子呢。 无奈之下高雨瞳只能皱着眉头提了一下肩膀：“疼，我没被闷死也要被你掐死了。”德拉也在后面拍着温应伦的后背安抚他，这才让过度紧张的小家伙暂且松开了手臂，可是他的眼神就像黏在了高雨瞳身上似的，还带着点儿威胁的意思，仿佛在说：你要不是给我个交代，看我不给你头打歪。 打歪肯定是不可能打歪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不过碍于他因为气愤而明显涨红了的脸，高雨瞳清了清嗓子，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了起来。 “封印解开的瞬间我就知道坏了，所以我将自己的灵魂封闭进了内心，这样就算暂时无法呼吸，也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 看起来，温应伦对她如此轻松的神情和三言两语的解释都十分不满，直接吼了出来，同时一拳下去狠狠地砸在了脚边儿的地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喘息声粗重到甚至开始在地道内回响起来，“我……我看着你、看着你被那些土埋住，我，我看着你……” 过分的氧气吸入反而让他的手脚开始麻痹，甚至嘴唇的颜色也从之前受惊过度的苍白变成了绛紫色，高雨瞳这边自己都顾不上调整，直接跪立起身两步爬到了他身边儿，将手窝起拢成一个鼓包的形状捂住了他的口鼻。 “别着急…”她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让同样因为长久无法呼吸而有些干涩的喉咙得到一丝缓解，“别急，慢慢呼吸…别着急…”高雨瞳的另一只手不停地自上而下抚摸着温应伦的后背，尽量引到他跟随着自己的节奏呼吸。 “没事儿的，我真的没事儿。” 顾忌不了自己现在也是尚未恢复的情况，高雨瞳此时此刻心里想着的都只有掌心之下不断呼出热气的鼻尖和双唇。 她害怕看到温应伦那个样子，害怕看到任何人因为自己而变成了那个样子。 大概五六分钟过去了，温应伦闭着眼睛抬起手将高雨瞳那只已经被自己呼吸暖得起了水汽的手摘了下来，轻轻握在手里。 确认温应伦没有事情后，高雨瞳明显也松了口气，身子摇晃了两下，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脚上，虽然倒吸了半口凉气，不过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移动了。 德拉这个时候才敢靠过来，她挨着高雨瞳坐了下来，从精灵的小包中先是拿出了一块饼干，随后有拿出了一个明显体积与小包不符的水袋。 “这个是…”缓过神来的温应伦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指了指那个水袋又指了指德拉背在腰间的那个小包，一脸的惊异，“这简直就是魔法世界里才有的东西。” 高雨瞳好笑地哼哼了一声，同时伸手接过德拉递来的饼干：“你现在不正是在魔法的世界里吗？” 吃过东西喝了水，三个人都在坐着发呆，只有兰德一只蜘蛛还踩在土堆上不断往那个黑洞洞的地方看过去，几对复眼里写满了好奇。 德拉靠在高雨瞳的肩膀上，一边揉着自己有些酸胀的大腿，一边追问她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温应伦也睁开了眼睛，偏着脑袋准备听她继续解释。 “就算是魔女，如果无法呼吸而脑死亡也是很可怕的事情，我当然明白这一点，但是将灵魂暂时封闭进内心的时候就相当于这具身体只是一个空壳，一个空壳又怎么可能会呼吸，自然也不会发生脑死亡了。” 她的手一直被温应伦握在手里，此时高雨瞳选择回握了回去，“我说我有把握是认真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如果我再找间隙通知你们，反而是影响我紧接着所做的封闭，一旦失败，那才是会导致我死亡的事情。” 其实吃了东西补充了血糖，温应伦心里那股无名之火已经消减下去了很多，他哪里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只是看着高雨瞳没有呼吸、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在自己怀里，就好像是一个坏道的布娃娃一样，他仍旧是心有余悸。 他的拇指不断在高雨瞳手腕内侧靠近外面的位置摩擦着，有力的脉搏一次冲击着他的指腹，这种鲜活的迹象让他狂乱的心似乎也安定了下来。 “对不起…” 温应伦低声道着歉，只是眼睛却怎么都不敢看高雨瞳，只能落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似乎要把这条裤子盯出一个洞来。 很轻的笑声，像是风铃，又像是琴键下最轻柔的乐章。 他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一直紧绷的脖子和肩膀都因为放松而下落了一点，这让温应伦看起来不再那么忽悠攻击性。 把脑袋从高雨瞳的肩膀上挪开，德拉也坐正了身体，她转头过去看了看依旧停留在空洞下的兰德，拽了拽高雨瞳的衣角问到：“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办？” 高雨瞳抬起手，她所指的方向虽然只有依稀的星光能够招到，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她示意的到底是什么。 已经消失的那辆半透明的矿车停住的地方。 “它已经告诉我们了。” 带着几分轻快的语调，高雨瞳将平举的手臂往上划去，高举过了头顶，甚至向后又划了一点儿，最终指向了兰德头顶的那个坑洞：“我们得上去，就像当年避难的精灵们所做的那样。” 德拉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兴奋地转过身抓住了高雨瞳刚刚放下的胳膊：“你是说那些，我们看到的那些，是精灵们？刚跟我们看到的？” 高雨瞳点了点头：“是她们曾经所做过的事情的残像。” “当封印被打开时，就会出现残像。如果是敌人，那么掩埋的土堆就会变成攀爬的梯子，可是他们就无法得到接下来的讯息，如果是朋友，他们肯定会把那个能够解开封印的人救出来——恐怕只有魔女才能够解开，而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魔女——这个时候，魔女，也就是我，才能够提醒大家正确的道路。” 温应伦和德拉都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封印的意义，温应伦不仅对精灵这个种族又有了新的认识。 即便当时在那么仓皇的情况下，她们仍旧有足够的能力和智慧来完成这件事情，不得不令人佩服。 但是相同的，如果她们这么智慧，为什么又会演变为现在这样的场景。之后的路恐怕也不会太过容易，想着他不免叹了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到了高雨瞳的身上。 “怎么了？”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投来的视线，高雨瞳抬起头对视了回去。 “姐，”温应伦的神情十分严肃，“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等高雨瞳点头，温应伦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盘墙虎和核心肌群的战斗力对 兮兮索索的声音不断从头顶的空洞内传来，声音的回声越来越大，本身的声音却越来越模糊，随着时间的推移，德兰不免有些紧张了起来，她的双手攥着身体两侧的裙子的可怜布料，像是要用指甲将它们穿透了似的。 同样紧张的还有温应伦，他在高雨瞳身后大概一个小臂的位置站着，左手手臂前伸，手腕与高雨瞳的肩膀齐平，拢成了小碗一样手则探了过去，好像随时要把高雨瞳拉回来一样。 毕竟头上不断落下来的细碎的泥土和砂砾总让他有回忆起了刚才那种不好的感觉，简直历历在目。 精灵的绳索像蛇一样不断扭曲晃动着，一头在兰德身上被带入了这个通往上面的洞穴里，另一头还仍旧在德拉腰间的精灵口袋里，无穷无尽一般。 开始的时候温应伦还能全神贯注地抬头盯着上面，不过后来脖子的酸痛和那根太过抢镜的绳子实在让他忍不住频频低头去看，正好也活动一下僵硬了的脊椎。 “这到底是什么啊？” 他在兰德带着绳子离开后的第十一分钟终于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毕竟自从来到了亚尔福大陆他所看到的一切简直就是在洗刷他的三观，不过想想在自己之前的城市所遇到的更为奇怪的那些事情，也就说不清楚到底哪一个先击碎了他的世界观。 一直抬头看着上面的高雨瞳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可惜他站得位置太靠后，并没有捕捉到什么，不过她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精灵的包包，里面可以装下一整个世界，如果需要的话。”抬起手，指了两下洞口处还露在外面的绳子，“精灵的绳索，传说它甚至可以为精灵引路，不过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有姐你不知道的事情？” 高雨瞳发誓，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三人一蜘蛛所处的环境不允许她这么做，在温应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肯定会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地弹一下，让他知道知道调侃自己姐姐的下场有多残。 回应他的是因为紧张而声音都在发抖的德拉，她可能也是想借由这种方法来缓解一下自己过分紧张的情绪：“传说大部分都是进行过艺术的加工和改造的，精灵的绳索并不能引路，只是在使用上非常方便而已。” “比如说呢？” 有人愿意和寂寞的温应伦聊聊天，他当然愿意立刻继续这个话题。 “比如，当我们走下悬崖的时候，只要在下面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拉扯几下，它就会自己松开，精灵的绳索很少会丢失，因为它们与主人心意相通。” 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温应伦还不吝啬地表达了自己对它的赞美：“真的，很厉害，真的。” 德拉接受了这个简单粗暴的赞美，准备说更多的时候，张开的嘴巴却像被“1木头人”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同样也不再有所动作的是那根精灵的绳索。 高雨瞳上前一步握住了绳索，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做什么，不过一分钟之后她睁开了眼睛：“可以了，我们上去吧。” 她说可以了，那应该是兰德已经到了指定的地点。 想到之后可能会看到很多很多自己同胞的灵魂，德拉的掌心不免渗出了一层汗来，她在之前被攥得皱巴巴的裙摆上连着蹭了好几下，可是立刻又会因为新的汗水而湿起来。高雨瞳原本打算第一个上去，不过她看到德拉的脸色后，将已经握住绳索的双手又放了下来，移步打了德拉的面前。 “你怎么了？亲爱的，”搭住她的双肩，高雨瞳不无担心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没有发烧，大概也没有着凉，“你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 眨眼的同时，目光不断躲闪着，直到高雨瞳撑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我知道你在害怕。”她当然知道，难道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吗？恐怕不是的，昔日好友的灵魂很可能就在她们头顶的某一处无助地飘荡着，想到这一点，连高雨瞳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是德拉能够表现出来自己的害怕，可是高雨瞳却不行，她是这个小分队的主心骨，如果连她的心都被恐惧吞噬，那所有人都会失去走下去的动力。 “好了，没事儿的，”手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温热的掌心覆盖上了德拉冰凉的脸颊，高雨瞳用自己能做到的最温柔的语调安抚着她，同时指腹不断滑过她因为紧张而不自觉颤抖起来的下眼睑，“真的，就算看到了，也没事儿的，她们只是离开了肉体，并没有离你而去。” 温暖的肢体碰触能够给人以安心的感觉，只是高雨瞳很早之前就明白的，所以她伸出了手臂，轻轻将德拉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没事儿的，”抚过她因为这一路摸爬滚打而有些杂乱的头发，高雨瞳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她的，“兰德还在等我们亲爱的，别让它一个呆太久。” 可能是最后一句话影响到了德拉，毕竟现在还在的同样也是最重要的，她身体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最后变为平静。 因为绳索位置的关系，他们上去的顺序为高雨瞳，温应伦，最后是一边往上爬一边儿收起绳索的德拉，同样她也能够节约一些力气。 看着高雨瞳将裙摆的几个角抓起来后生生把它绑成阔腿裤，又推上去变为短裤的时候，温应伦暗自咽了一口唾沫，女生有些时候无论是思维还是想法，确实都十分地有意思。 比如矮人一族，两条腿的裤子是男性专属，而女性就算明知道出来后迎接她们的是摸爬滚打，却还是坚持穿着柔软布料所制成的裙装，还是连衣裙… 德拉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裙摆收拾整齐，从阔脱裤到热裤转变的过程中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温应伦，思考着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温应伦则向高雨瞳背后的位置挪了一步，陪着笑说道：“在我们那儿，天气热的时候女孩们也会这么穿，而且我在你上面，什么都看不到的。” 拽着绳索的高雨瞳听到这话倒是挑了一下眉毛，不过她也没有更多的表示，而是猛地向上蹿起，整个人像猴子一般把缠上了绳索。 再往上，进入坑洞之后高雨瞳试探性地先松开了一条腿，她不像兰德有更多、更强装的几条腿作为保障，她只能靠她这两条人类的腿。 松开第二条腿踩到洞穴的墙壁上时，她的后背已经完全贴合在了另一侧的墙壁上，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椅子在这个洞穴里一样。温应伦不免咽了口唾沫，这样对于力量的控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 不过高雨瞳适时地给出了安慰：“你们不需要这样，我只是想给兰德减轻一些负担。”毕竟一会儿她们三个人的重量——特别是最后一个的德拉——可都是挂在急先锋兰德的身上，所以能够减轻一些是一些。 和德拉对视了一眼，温应伦双手握住绳索深吸了一口气，也学着高雨瞳的样子一下蹿了上去，双腿扭曲地盘在了绳子上，虽然不好看，不过至少非常稳定。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电光火石版超长滑滑梯 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星光被收了回去，当地面上作为唯一光源煤的油灯的光线无法再穿透黑暗照亮道路时，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变，甚至好几次他忘记了自己应该吸气还是呼气。 决定让大家在黑暗中前行的是高雨瞳。 当一切都身处黑暗的时候，光亮其实才是最危险的事情，只是人类无法克服先天的恐惧而已，对于真正有危机意识的野生生物来说，黑夜正是最好的伪装，可以让它们轻而易举地骗过猎物，并且抓住它们。 与他相同是下面德拉的呼吸，同样也越来越粗重，可能恐惧和体力的消耗各占一半吧。 相比于他们，高雨瞳的身体实在要好太多了，除却“兮索”的布料声外，上面的高雨瞳的呼吸几乎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特别是在温应伦的心都快要跳出来的时候，她的平静、稳定显得更加珍贵起来。 “还有多久？” 因为黑暗，温应伦不自觉地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无人回应。 一瞬间，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伸长了手臂想去摸一摸高雨瞳的脚腕，却发现摸上去只有绳索。 “姐！” 压在嗓子都声音无法放出来，可是他的急迫却已经冲破了喉咙：“姐！你在哪儿？” 温应伦发誓他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也不过如此。 “别喊，呼….我在你头顶，是你们减慢了速度。”果然，高雨瞳的声音从略高一些的地方传了过来，她也在压低着声音，不过语气、语调都十分坚毅，从侧面也给予了温应伦和德拉更多的信心。 “还有一些距离，”她似乎是停了下来，虽然缩短距离的时间过得很漫长，但温应伦发誓他感觉到了，感觉到自己和高雨瞳的距离正在缩短，“再、坚持一下，呼…”此时才能听到她大口喘气的声音，“很快了，很快了。” 安抚着自己，也安抚着下面的两个人，等到高雨瞳认为他们追上的距离已经足够多了的时候，她也重新凝聚起腰腹、背脊和大小腿的力量开始向上攀爬。 温应伦再次发誓，如果他安全而完整地回到了他们的世界，他绝对不偷懒，好好跑步好好锻炼身体，已备下一次的不时之需。冒险是会让人上瘾的，特别是这种充满了奇幻色彩的冒险，虽然天使在心脏上蜷缩着诉说着恐惧，可是更为强装的人性却不断证明着，他已经准备好了，他为这一切而兴奋，这正是他所喜欢的生活。 脑子里能跑起来火车，说明温应伦已经放松了很多，好像时间也没有那么慢了，除了越来越沉重的大腿和肌肉僵硬到随时会抽筋的小腿外，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绳索的位置发生了变化，最先发现的是挂在最下面的德拉，她缩拢起嘴巴，轻轻打了个呼哨提醒高雨瞳，同时询问到：“上面发生什么了？” 得到信息的高雨瞳更为谨慎，她彻底放开绳索估摸了一下它的位置，发现自己如果只依靠四肢和后背来撑住身体的话，精灵的绳索已经打了距离她身体最远的那端，虽然看不见，不过很显然上面的路径已经发生了改变。 “我想，我们快到了。” 德拉的小腿因为位置的变化在墙壁上蹭了一下，不过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相反，兴奋让她的肾上腺素激增，她攀爬的动作反而更快了一些，同时还不忘催促排在自己头顶的温应伦：“快些，再快些小伙子，马上就能休息了。” 最先摸到转角边缘的是高雨瞳，她放开了绳索，双手趴着边缘爬了上去，随后在里面扭转过了身子，伸长手臂向下准备接温应伦。 当两人的掌心握到一起的时候，温应伦的心才放了下来。 接下来如法炮制，温应伦把德拉也拉了上来。 顺序还是那个顺序，这个弯折过来的通道看起来更为窄小，除却刚才高雨瞳转身的位置外，其余地方只能四肢着地地前行，甚至个别地方还要趴下来，倚靠身体自身的力量像一条条蛇一样爬过去。 无法更换位置，好在也没人认为现在这个顺序需要更换。 “啧…”在最前面的高雨瞳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温应伦的手摸到了她的小腿后示意性地点了几下，大概是想问问她怎么了，不过下一秒高雨瞳的小腿从他的手掌下抽了回去，“别乱动。” 她的声音传来，却越来越近。 温应伦看不到，但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高雨瞳在这个狭窄的地方强行调转了自己的方向，她的头顶擦过了自己的头顶，发丝摩擦时候的声音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尤为明显。 “这是个下坡，等我的信号，你们再动。” 不等温应伦反对，属于高雨瞳的气息立刻从他脸前面消失了，快地如同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样的结果是温应伦本就湿透了的衣服变得更加冰凉、潮湿，黑暗中的等待是最难的，他想和身后的德拉交流些什么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又害怕错过高雨瞳所说的她的信号。 没有尽头的等待是最为难受的，也许下一秒你就会结束煎熬，也许接下来的无数秒，你都需要重复着等待。 温应伦感觉自己的四肢开始僵硬，像是变成了会生根的植物，而他则是这植物根茎的养料，它们开始与身下泥土相互连接，以至于无法再分开。 绮丽的幻象，反复的纠结和未知的恐惧将他层层叠叠地包裹了起来，以至于第一次高雨瞳发出呼哨时他还当是自己的幻觉，倒是后面的德拉推了推他的大腿：“快点儿，她叫咱们呢。” 第二次的呼哨声传来，温应伦才确定自己真实地听到了些什么，根茎开始回缩，带着力量一起回到了他的身体之内。 有些别扭地转了个身，温应伦努力让自己把这儿当成是水上乐园里充满水汽和欢笑的超长滑梯，甚至他躺了下来，双手在胸前交叉后分别摸到肩头上，深吸一口气后，温应伦挪动了几下大腿和屁股让自己到达了合适的位置。随后，放松了全身的肌肉。 下滑时带来的失重感和愉悦感比想象中都要弱很多，甚至温应伦刚刚开始适应这个滑梯了，他就已经到了底儿。 软绵绵的东西将他弹了起来，不过立刻有人将他拉扯了下来，在温应伦还没有完全从坠落的感觉中缓过来的时候，德拉已经从上面滑了下来，她相比自己要轻盈地多，至少不是砸在了那个软绵绵的东西上。 然后，她盯着温应伦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八十六章 路途中没有人可以半途下车 温应伦只顾着去打量拉住自己的高雨瞳有没有受伤，并没有去理会其他的东西，直到德拉从他背后走过来时撞到了他的胳膊，才让温应伦顺着她走路的方向看了过去。 借着她挥手散落的星光，整个洞穴的内部都被照亮，而那些被先前在泥土中紧紧露着手臂、胳膊和脸颊的精灵们，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不过德拉的目标显然不是这些族人，她的脚步没有停下，兰德也跟随在她的身后，星光将两个人照得过分明亮，温应伦甚至有些看不清楚德拉的轮廓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想去跟他们一起过去，却被拽着手腕拖住了脚步：“别去。”早一步过来的高雨瞳其实已经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她和温应伦都是这个种族的外人，暂时留给她们俩一点儿时间，才是当下唯一要做的事情。 况且…高雨瞳踉跄了一步，干脆扶着那个软绵绵的东西坐在了地上，这个时候温应伦才注意到她的大腿和小腿其实一直在不停地发抖，伸手去摁住也没有用，甚至还会连带着上身一起发抖。 看到温应伦看自己，高雨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仰起头冲他咧着嘴笑了一下之后又很快地低下了头：“太久没运动了，有些…”她拍了拍两条僵硬的小腿，耸了一下肩膀，“有些跟不上了，体力，对，体力…” 这当然不能全怪她，可是被另外一个人这么盯着的时候，人总是会容易有些紧张，特别是在状态并不是很好的时候，就算高雨瞳也不能例外。 温应伦学着他的样子也坐了下来，其实他这会儿不仅是两条腿在发抖，手臂，小腹，除了脸部肌肉外，他感觉自己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数落着他的不是。 “里面是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显然是个不明智的打算，所以温应伦为了转移连个人的注意力向里面的方向指了指，故作轻松地问到。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德拉和兰德已经走了很远，远到在一片黑暗中，她们就像是星星一般，独自闪烁着。 这些精灵的身体没有任何腐败的迹象，德拉伸出手在自己能够到的一个精灵的手背摁压了一下，肌肉和皮肤上的坑洞很快回弹了回去，虽然冰冷，但是这样的一具具身体却依旧让她感受到了生机。 她心头的喜悦渐渐盖住了忧伤，只要她再找一找，就一定会扎到自己的母亲。 抱着这样的想法，德拉挥洒出了更多的星光试图将剩下的全部地道照亮来进行寻找，没有了灵魂的精灵身体的空壳无法再进行沟通和交流，所以她只能先用这种速度慢但十分有效的方法。 她越走越深，越走越深，高雨瞳和温应伦的闲聊已经无法通过层层黑暗出传递到她的耳中，现在她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和兰德走路的声音，最多再加上身上的金属饰品和布料摩擦发出的声音。 能够看到的精灵的身体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德拉的心跳也越来越快，现在，不好的预感开始反扑，以至于压倒了之前找到同胞的喜悦。 这些身体都是被封印在了泥土之中，而木精灵精神力的来源正是这些能够让树木扎根的泥土，可是如此庞大的数量，当年事情发生地如此紧急，又有谁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可是德拉却一直在回避着它，甚至它已经溜到了嘴边儿，却还是让她给咽了回去。 一路上她已经看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德拉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的奇迹。 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当德拉看着自己面前被星光照亮后显示出来的东西时，她已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手捂住了嘴巴，表示她根本不愿意接受眼前的现实。 同样无法接受的还有跟在她身后的兰德，蜘蛛的前肢开始慌乱地在地上胡乱踏着，此时甚至它已经忘记了人类的语言，反而是用自己的口器不断发出了“嘶、嘶”的叫声，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发出的可怕的嘶吼。 没有人愿意承认，德拉依旧保持着捂着嘴巴的动作，随后缓缓跪在了地上：“母亲…母亲……” 洞穴深处，在所有精灵的身体的尽头，一具完整的骨架正靠坐在这条路的尽头，而它已经完全没有头发、皮肉的地方，正带着一顶皇冠。 一顶用精灵们最珍爱的白水晶精致打造而成的王冠。 女王独一无二的象征。 “母亲，母亲，母亲…” 少女的哭喊声一次高过一声，音浪生生将正在揉着自己大腿发呆的温应伦震动了一下，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高雨瞳，却发现后者从之前开始就一直盯着洞穴的尽头，连表情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姐…”温应伦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想要让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德拉…还有精灵女王她们……还有这些精灵……” “我也是进来之后才知道的。” 高雨瞳叹了口气终于低下了头，她看着自己裙子边上的地面上，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石头，或许它要将石头去送给什么人，反正不会是要送给他们的礼物，高雨瞳继续说道，“如此数量庞大的仪式，除了罗莎林德女王，我想不到第二个精灵可以再如此紧张的时间下完成。” 她的声音和说话的内容无意都是在温应伦的心上扎着针，他们费尽心思最想要带回去的那位精灵，偏偏…… “我能够理解她的选择，”这不是对于生者的安慰，也不是对于死者的敷衍，高雨瞳并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如果让我在自己和我的臣民们中进行选择，我也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德拉是她的女儿，也是未来的精灵和矮人族的女王，我相信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样说未免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连温应伦都难免皱了一下眉头。 可是，高雨瞳却有她自己的想法和考量，想从来时的路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罗莎林德再厉害也不可能算到都倒了这个时候，密林中地面以上的范围仍旧被那些奥斯托和无法交流的菲妮所拥有着。 所以，在这个洞穴之内必定有一个可以出去的地方，可是这条道路的尽头应该是密林的深处，要想回去，她们必须穿过密林深处，再穿过很多很多的点，最后才能回到爱人们所在的地下。 之后的路程并没有结束，任何情绪的过分波动和心理的崩溃都是不可行的，所以高雨瞳只能选择如此生冷的方式来和他们交流。 哪怕这听起来让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休息够了，高雨瞳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随后将温应伦也拉了起来。 “走吧，咱们该想办法回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命轮回新旧交替 看着高雨瞳的背影温应伦突然有了一个十分怪诞的念头，好像长久以来，高雨瞳都是在如此的黑夜中行走，无人陪伴，她也不会停下脚步，更加不会回头。 这样奇怪的想法促使他紧跑了两步跟上了高雨瞳的步伐，在她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侧颈的一小片皮肤，耳朵下缘有些血迹，不知是受了伤或是别的什么，而且平日里保养得当的皮肤此时也被抹得黑一片灰一片。 即便如此，高雨瞳在温应伦眼中依旧是精致而美好的，无关乎于外表的好看，而是深入心灵的那种。 相比于他这边平和的气氛，通道的尽头，德拉跪倒在地，而兰德也缩小到只到她的小腿的位置，在她和罗莎林德尸骨间来回地打着转，过分充沛的情感冲击让兰德此时甚至无法做出任何一个正确的反应。 高雨瞳示意温应伦去把兰德拉到了一边，自己则撑着膝盖吃力地坐了下来，在德拉的身边儿。 抿了一下嘴巴，虽然很残忍，但高雨瞳明白时间的意义，所以她只能拍着德拉的肩膀在表达完自己的惋惜后，开始强调时间的重要。 “我知道这一切很难接受，可是我们必须离开了，带着这些保存完好的精灵们的躯体，她们还在等着，在深不见底的地下的图书室内，德拉，你必须坚强起来。” 这听起来就很残忍了，可是高雨瞳只能继续说下去：“难道你要让你的母亲的死变得毫无意义吗？” 大概是这句话一下刺中了德拉的内心，她顿了一下，像是个关节被上得太紧的木偶人一般，僵硬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钉在高雨瞳的身上：“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在温应伦和兰德反应过来之前，愤怒的德拉已经揪着高雨瞳的领子将她狠狠地摁到了一边儿的墙壁上：“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你说话啊！” 实际上她根本没有给高雨瞳说话的机会，德拉的手握成了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高雨瞳的脸上。 可是高雨瞳并没有阻止她的行为，反而是压了压垂在身侧的左手，示意温应伦和兰德暂时都不要过来，她伸手握住了德拉的拳头，将她的手再次举到了自己的脸颊边上：“打我，能够为你换回什么？你的母亲？还是你的族人？” 此时的德拉其实根本不需要她做出任何解释，德拉当然明白这一路拼死过来高雨瞳是如何尽心尽力为她找寻族人的，如果一开始就知道罗莎林德已经为了精灵一族而献出了自己无尽的生命，那她做的这些事情至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意义。 一直涨红的双眼终于开始升起了水汽，德拉咧着嘴不停地抽泣着，她低下头，将头顶磕在了高雨瞳的肩膀上，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去，混着高雨瞳衣服上的泥土变成了泥点，看起来就像是夜空中的一个个形状奇怪的星星。 松开她的手腕，高雨瞳轻柔地回抱住了她，下巴在她的发顶温柔的摩擦着：“德拉.阿德米洛斯林，你已经继承了已故女王罗莎林德.阿德米洛斯林的王位，你必须要保护你的族人，将她们的躯壳带离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 温柔的声线如同是钢琴弹奏出来的乐章，轻柔地铺满了整个空间，德拉哭泣着，同时手也死死地攥着高雨瞳的双肩：“我的母亲…我的族人…我的…母亲……” 兰德被温应伦放开了四肢，也爬了过来，它像一只小狗似的穿过两人之间的空隙来到了德拉的怀里，将自己尽量缩成一个球体，埋在了她温暖的怀抱中：“我陪着你，我的女王。” 感性的时刻并没有停留太久，坐得最远的温应伦动了两下耳朵，他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先前这种声音被德拉的怒吼和哭声掩盖住了，现在才逐渐清晰起来。 显然，高雨瞳也听到了，她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同时抬起手臂推了推德拉的肩膀：“这是什么声音？你听听。”暂时止住了哭声的德拉打着小小的哭嗝，耳侧听着，可是她的心跳太乱了，她现在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高雨瞳舔了一下嘴唇，眼球转动了两圈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先将这些躯壳都保存起来，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她撑着墙壁站起来，示意温应伦走过来些，“你帮她们一起，德拉会教你的，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注意安全。” 温应伦低声的叮嘱并没有让已经走出几步的高雨瞳回过头来，不过她还是把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挥舞了两下，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随着离开洞穴深处越来越远，那种奇怪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听起来就像是…皮球被人扎了个洞，然后漏气的声音一样。 高雨瞳皱了一下眉头，她的指甲在空中绕了几下，一个圆润的光球出现在了她的掌心，就像是一盏举在手中的冷光源的灯一般。可是即便有了这个光源，高雨瞳还是没有看到他们先前下来的那个通道。 魔女奇怪的直觉让她停下了脚步，同时小小的镜子已经被她握在了掌心，高雨瞳站在通道边缘，最后两具身体外侧一米左右的地方，像是一个宣誓过会效忠女王的骑士一般，坚定地守备着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收集的工作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而面前的这些无法被光源穿透的黑色的迷雾正在不停扩散着，“滋、滋”的漏气声也没有停下，这其中总让高雨瞳觉得有着什么奇怪的关联，也令她越发紧张起来。 在黑暗扩散到距离她两米远的距离时，高雨瞳忽然瞪大了眼睛，她明白过来她所看到的并不是什么雾气，而是一种可怕的虫子，这些虫子以活的生物的皮肉为食物，当没有食物的时候就会进入沉睡的休眠期，直到新鲜的肉类出现，它们才会从藏身的巨大孢子中再次出来，席卷这个空间内所有它们能够捕捉到的东西。 孢子？ 这个词儿想一个重点似的划过了高雨瞳的脑海，不过她现在实在无力去探究到底是什么样的灵感滑过了她的脑海。 咒语此时都变成了多余的，她掐了一把脖子上的伤口，拇指蘸取过血液后划在了镜面上，在承受过激的力量之前，高雨瞳只来得及骗过头冲身后的几个人大喊到：“别过来，快收集起来！我们得尽快离开！！！” 紧接着，高雨瞳感觉自己都是手臂可能承受了一辆小汽车的撞击，不得不更多地用右手攥着左手的手腕以此来稳定那面不断吸入虫子气体的镜子。可是冲击的力量还在扩大，高雨瞳身体不再站的笔直而是退了半步向前倾斜着，以此来抵消一些力量。 听到她的喊话，温应伦第一反应是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德拉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没听到吗，她让我们不要过去，快收集这些精灵的身体。” “可是……” “兰德，”在温应伦说出更多话打断手上的活儿之前，德拉看向了一边儿的兰德，“你把尸骨收拾好后去看看魔女大人那边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此时的她仿佛真的一瞬间便成长了起来，她不再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而是一个真正的，精灵女王。 第一百八十八章 蛛网和虫雾，还有镜中世界 吸入虫子的轰鸣几乎盖住了兰德走过来时的声音，直到它蜘蛛的前肢点上高雨瞳的肩，后者还被吓得哆嗦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另外两人让兰德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显然，即便是一只可以捕食虫类的蜘蛛，兰德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它的口器干巴巴地互相磕碰了两下，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话来：“…怎么…你…算…么办…” 但是因为它的声音实在太小了，高雨瞳在这样的环境根本听不清楚它说了什么，只能扭过头去尽量的大声地喊着，让它重复一遍。 学着高雨瞳的样子，兰德缩小了提醒把嘴巴靠近了她耳边儿的位置，高雨瞳发誓，随着兰德的缩小和变大它身上蜘蛛体毛的坚硬程度一定也发生了变化，否则为什么她的耳垂和脖子会被扎得痛呢？ 不过现在并不是让自己脑子抛锚的好时候，“怎么，会，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这一次倒是听清楚了，不过高雨瞳的手臂同时也发出了很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是…骨头被折断了一样。 举着镜子的左臂的肩关节已经彻底变型，隔着衣服也能很明显地看出来它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向后鼓起。 虽然很痛，不过对于高雨瞳来说现在这个结果可是比骨折要好很多的。 就在兰德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高雨瞳看着面前并没有较少的黑雾冲它点了点头：“在我背后，织一面网，要足够密，千万，不能让这些虫子飞过去！” 兰德就像是停机了一般愣在原地，瞪着圆溜溜的三对复眼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让高雨瞳实在哭笑不得：“没听见吗？快点儿啊！镜子里的世界快被装满了！” 以虫雾们这样的攻势而言，她必然没有时间再去举起第二面镜中世界了，到了那个时候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兰德的蛛网，所以它现在还在这里发呆，实在让高雨瞳觉得心跳都被气得要停顿了。 暗自说了句对不起后，高雨瞳狠狠地一条踢在了兰德前肢的关节处，它踉跄了一下才终于回过神来。其实兰德自己也明白，如果不去放弃掉高雨瞳的话，恐怕整个洞**精灵的身体连带着它和德拉、温应伦都要被这些虫雾吞噬。 可是，丢弃下高雨瞳的他们，又能走多远呢？ 没有给它什么伤春悲秋的时间，高雨瞳再次大声呵斥着让它去结网，同时沉声保证着：“我会出来的，我保证，以魔女的名字保证！” “所以，现在…嘶…”高雨瞳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己左臂的控制力，不仅仅是肩关节先来就连手腕也诡异地向后扭曲着，“快点儿！！！！” 在她暴怒的声音中，兰德终于吐出了蛛丝飞快地开始在各处牵拉出指望所需的主线，然后像是个陀螺一般不停地在上面旋转、舞蹈着，所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留下细细密密的蛛网。 轰鸣声越来越大，高雨瞳甚至被逼着又退了三分之一步的距离，此时她已经退无可退，只要在让过十公分，这些虫子就会伤害到第一排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雨瞳甚至以为自己的后槽牙已经被自己咬碎了，因为可怕的血腥味从口腔的一角开始，已经蔓延到了整个口腔，甚至还有往气管内延伸的意思。 高雨瞳咳嗽了几声，感受到了肺部的震颤，费力地向后转过头去想看看兰德的网织得怎么样了，可就在她刚测过脑袋的瞬间，她高举过头顶的镜子突然传来了碎裂的声音，高雨瞳感觉自己的手腕处的皮肤已经被虫覆盖了起来，最上层的挤压着最下层的，每一只虫子都想从魔女的躯体内分得一杯羹。 当温应伦和德拉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高雨瞳的左臂和双腿已经被虫子完全包裹住了的样子，而这些虫子的势力范围还在向上延伸，可是兰德的网还有很大的一块没有织完。 温应伦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想要伸出手臂去够高雨瞳，却被兰德最健壮的后肢狠狠地拍在了墙上：“别添乱了！”它一边嘶吼着，隐忍着，一边继续吐出蛛丝补足着自己的网。 靠在墙上，因为刚刚挨的那一下，温应伦甚至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他捂着自己的肚子只能痛苦地抽着凉气，发出的声音简直就像是人类死亡之前的惨叫。 “高…高雨瞳！！！！！” 可惜，这样的声音对于虫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它们依旧攀爬着、飞舞着，改过了默槿的肚子，胸口，勃颈上白嫩的皮肤，最后是苍白的五官。 “不！！！！！！” 温应伦瑟缩地想往前趴着，想伸出手，可是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他的精神还无法接受高雨瞳已经死了的事实，可身体已经先一步反应了过来。大滴的泪珠如同下雨一般落在地上，鼻涕、眼泪在脸上流成了一片。 可是此时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可惜，蛛网还是没有结完，最后巴掌大小的一块甚至还不急补上，铺天盖地的冲已经冲着这唯一的缺口补了上来。 兰德看了一眼仍旧在收集身体到精灵的包包中的德拉，蜘蛛的五官也挂上了一抹微笑：“我的女王…” 轻柔的声音先是无怨无悔一般，它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个巴掌大的缺口堵得死死地，不给虫雾过来的任何一点儿可能。 就在它准备承受铺天盖地的啃咬时，一面镜子闪着寒光用温应伦能想到的最华丽的造型登场，在空中翻转了两圈后稳稳地贴在了蛛网的中心，将那个缺口补足地严丝合缝，来不及停住脚步的虫雾只能够铺天盖地地被新的镜中世界所吸收。 这一次在镜中等待它们的不再是空旷的荒野，而是一把又一把的熊熊烈火。 “姐！” 温应伦嘶吼着，挣扎着爬了起来，他一把握住了在收拢精灵身体的德拉的手臂：“高雨瞳还活着，去救她，去救她啊！” 蜘蛛的四肢从背后将温应伦圈住，他背后所依靠到的不再是柔软的女性的躯体，而是坚硬的，蜘蛛的壳。 “我们救不了她。” 德拉声音冰冷，她现在简直就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只会机械地将这些身体放入存放的胶囊中，然后收入包中。 “什、什么意思…”温应伦无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的双唇不断发着抖，说出来的话仿佛就是他现在杂乱无章的心跳一般，“你什么意思？德拉，德拉，你什么意思！？” 他的挣扎在兰德的力量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哪怕他伸长了腿想离开，可是兰德已经先一步将他整个人抱着提到了空中。 “我们，离开这里吧。” 第一百八十九章 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放开我！！兰德你放开我！！放开我！！！” 被用蛛丝固定在兰德背上的温应伦胡乱地伸着手，想抓住什么将自己从它的背上拽下来，可是这条通道明显比起之前的更为宽敞，即便兰德变成了一人多高的巨型蜘蛛，在它背上的温应伦也只能用指尖抠挖下来一点儿顶部的泥土，除了弄得自己满身、满脸的泥之外，没有任何影响。 身后的通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喇叭，将虫雾来回飞舞的骚乱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德拉一言不发地为大家开着路，她的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了出去，光裸的脚底板被沿途的碎石擦破，血迹就像是指引一样，不过这里也就只有这一条通道，即便虫子们不认路，它们也能够追出来。 再快些，再快些… 只有温暖的阳光，能够将这些噩梦一般的虫雾退散。 德拉知道自己现在全靠提着的这一口气，所以不能休息，也不敢休息，只有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冲出地面见到阳光为止。 否则，迄今为止的所有牺牲将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无论是自己的母亲的牺牲，还是高雨瞳的牺牲。 高雨瞳被虫子吞没时的样子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德拉的双眼不断被泪水湿润，可她现在连坐下来哭一哭的时间都没有，高雨瞳豁出性命可不是为了让她在这里哭的。 地道内全是上坡的路，随着不断地前行，德拉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当真如此，她仿佛闻到了枫叶的味道，还有枫树的糖浆——她幼年时最尝去枫林中找寻的野生的零食，在罗莎林德不让她吃太多糖的时候，这些东西就成为了她的小秘密。 “快了，”德拉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都是颤抖的，甚至带着很重的鼻音，“快出去了…” 在兰德的背上，温应伦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看着漆黑的头顶，兰德巨大脑袋将德拉召唤出来的星光完全挡住了，所以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温应伦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了一个不算是朋友的人的女儿，高雨瞳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被那么多细小的虫子啃咬，多痛啊，她会不会觉得痛？她会哭吗？会担心自己吗？ 现在，温应伦的心终于发现，他的姐姐，他爱的人，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摸着他的头叫他的名字，没有人会给他煮真正的魔女的汤，没有人会为了他闯入明知是危险重重的地方。 再也没有了…… “高雨瞳…”他喃喃着，只能够念着她的名字。 冲出洞口时，德拉毫不气地直接放松了双腿让自己狠狠地摔了出去，在滚了几个圈后，一颗巨大的枫树挡在了她的后背处，让她停了下来。 因为害怕温应伦乱跑，兰德并没有把他放下来，奇怪的是，温应伦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虫子的攻势一直持续到了阴影的最边缘，借着光能够看到它们徘徊在一处，却没有任何一只敢跨过那道命运的分界线。 “放我，下来…”因为一路上的嘶吼和哭喊，温应伦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他用自由的右手拍了拍兰德的后背，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在感受到对方的迟疑后，温应伦苦笑了一下：“我不会乱来的。” 兰德和躺在地上穿着粗气的德拉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它仍旧切断了腹部的蛛丝，抖动身体让温应伦存着自己的尾部缓缓落下，最后坐在了地上。 他的两条腿伸长着，将地上厚厚的落叶压下去了几分，温应伦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出口，虫子们依旧不舍得离去，不过温应伦看着它们，已经失去了闯入的勇气。 如此愚蠢的送死，不是高雨瞳教出来的孩子会做的事情。 他慢慢蜷起了双腿，将自己的脸深深地迈入了膝盖和身体之中的空洞，能够感受到呼出的热气很快又被吸回了肺部，缺氧的感觉令他眼前产生了一片片的黑暗，同时身体的温度也开始燥热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德拉的气息还没有恢复平静，所以她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不过她的身体却已撑着枫树站了起来，同样兰德也惊觉地竖直着它细长的腿，随时准备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做出应激反应。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温应伦甚至觉得像是什么燃烧了起来似的，他红着眼睛抬起头却发现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觉，目之所及，就连空气都因为高温的缘故发生了扭曲。 两人一蛛的目光都凝聚到了那个黑暗的出口，洞穴最外面的虫子越发狂躁起来，甚至有极个别竟然开始越过那道边界线，可是在这一边等待他们的又是无尽的阳光，哪怕只是一个翅膀越过界限，这整只虫子也会化为灰烬。 “跑！” 当德拉摆着手臂让兰德跑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冲到温应伦的身边儿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向后拖拽着。几个踉跄，温应伦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是他还没有跑动起来，巨大的冲击力就像是火炮一样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身上，或者说是一面高速运动的墙壁，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身上。 德拉再次被掀翻在地，好在这一次没有枫树阻拦她，否则她就会相当于是被一堵墙狠狠地拍在另一堵上。 温应伦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捂着耳朵想站起来，但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他的方向感暂时失明，膝关节还没有完全变得笔直，他已经因为眩晕而又一次坐了下去，同时感觉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他的耳朵眼里唱欢乐颂一样。 情况最好的应该是兰德，它坚硬的外骨骼保护了它，奇怪的是，它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它的腿上，不沉，但是热乎乎的。 同样是忍着一万只密封的欢乐颂，兰德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腿，它的本意是不想吓到这个无论是什么的东西，可是当它看清楚的一瞬间，欣喜的尖叫已经冲出了喉咙。 “魔女！！” 不需要它在重复第二遍，原本还躺在原地准备挨过耳鸣和晕眩的温应伦像是只喝醉了的豹子一样，四肢着地直接趴着扑了过来，他的手颤抖着，根本不知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因为面前的这具身体上充满了黑色的焦炭，只有一只闭着的眼睛，勉强露在外面。 第一百九十章 疼痛是还活着的证明 “姐…高、高雨瞳…姐！” 温应伦蜷缩着身子，在忍受巨大疼痛的同时，他开始害怕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所臆想出来的幻觉，他害怕高雨瞳并没有活下来，而自己也死在了虫雾或是爆炸的手里。 他害怕现在所见到的，只会是自己最后的一些无法放弃的想法。 温应伦完全俯下了身子，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高雨瞳的面颊上， 哪怕紧紧闭着眼睛，可是眼泪仍旧大滴大滴地从他的眼眶里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高雨瞳的身上，而她身上的炭烧的黑色竟然随着眼泪的扩散开始慢慢淡化。 发现这一现象的兰德发疯一般用自己的前肢拍打着温应伦的手臂，让他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看面前所发生的这一切。 “姐？”少年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却是一副怎么也不敢大声说话的样子，生怕自己吓到了她似的，可是高雨瞳并没有予以回应。 德拉也走了过来，她还有些摇晃，所以扶着了兰德的身体以此来保持平衡。 现在，高雨瞳被围在了中间，像是一只没有地方逃窜的小兔子或是小老鼠，只能乖乖呆在这里，接受这个世界的爱意。 她的耳朵动了一下。 “姐？姐！” 最先发现的是温应伦，他高兴地几乎喊了出来，事实上他也确实发出了更大的声音，“高雨瞳，”他开始叫她的全名，并且发狠地把高雨瞳的手握在手心里，想要感受到她的回应，“高雨瞳？姐姐？高雨瞳！” 温应伦的语调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快，同时他的手也握得越来越紧，甚至高雨瞳手臂上那一层黑色碳灰形成的硬壳随着他有些粗暴的动作都开始脱落，露出下面因为高温而有些烧红了的皮肤。 在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中，高雨瞳露在外面的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她的右手有些费力地举了起来，想要往脸上蹭过去。温应伦最先发现了她的意图，在安抚下她的手臂的同时，自己伸手将她脸上的灰尘尽量擦得干净了些，随后压下身子在上面吹了吹，以便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灰尘不会掉进去。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你怎么样了。” 地上黑色的颗粒已经形成了差不多一个人形，靠在温应伦腿上休息的高雨瞳半眯着眼睛，旁边地上湿漉漉的，是她刚才洗脸和漱口的水。 而温应伦并不着急收获一个解释，毕竟他的姐姐又回来了，暂时也没办法从她身边儿跑掉。 爆炸还是对高雨瞳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比如说她的腿，因为巨大的冲击波，膝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左脚踝恐怕是骨折了，因为此时正以一种可怕的角度弯曲着。 不过最严重的恐怕还是胳膊上的伤，之前在用镜子攻击虫雾时已经脱臼了，而后面在虫雾内逃生又引起了二次损伤，之后是爆炸的冲击力，高雨瞳发誓她绝对在爆炸时听到了自己骨头互相摩擦而发出的声音，最后是刚才温应伦晃她的胳膊时，手腕处的骨头恐怕也没有什么好运。 现在的高雨瞳只有右手勉强能够活动，其余地方都像是断掉了一般。 她忍着疼轻轻咳嗽了两声，现在最担心的是她的肋骨，骨折都不是最可怕的，最恐怖的是断掉的肋骨会插入肺中，这样所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况且为了逃出虫雾高雨瞳已经将自己体内的魔法毫无保留地用完了，现在想要为自己疗伤，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下怎么办？”德拉喝了两口水将水壶递给温应伦的同时问到，“搬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不能造成二次损伤。”站在她身后的兰德举起了前肢，示意它的女王注意一下它：“还是我来吧，躺着总好过被背着或者抱着。” 只要兰德变得足够大，那么高雨瞳应该就能凭证地躺在它的背上，这本来是个很不错的想法，不过余下的三个人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往后的路并没有结束，之后还会遇到什么谁都不知道，而兰德，已经成为了他们之中最强的战斗力，可如果带着一个伤员上去，那么它所要保护的就更多，它能够做得也更好了。 就在三个人都纠结不已的时候，高雨瞳耸了一下右肩轻轻地撞在了温应伦的腿上：“你来背我就好。” “那怎么能行！” “对啊，你的骨头不要了吗？” 没等温应伦表态，德拉和兰德倒是主仆一心，齐刷刷地想要将她这些不靠谱的想法塞回她的脑子里面，不过显然，她们失败了。 高雨瞳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不是那么糟糕，然后用虽然虚弱但仍旧极其坚定的语气交代着：“只有温应伦背我，才是你们这之中最好的选择，只要骨头不丢，我就能够复原，这是我们都知道的秘密。” “可是…”温应伦咬着下唇，好像正遭受极端痛苦的人是他一般，“可是…那会特别特别痛的，我不希望…”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这不是我很久之前就告诉你的事情了吗？”高雨瞳喘了两口粗气，而血液顺着她的嘴角竟然溢了出来，此时在场的其他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高雨瞳的口腔里竟然含了一包血。 东窗事发的悲剧不过如此。 德拉立刻蹲下来手忙脚乱地让高雨瞳把头偏向了一边儿，这次的血不再是溢出，而是如同泉水一般从口中涌了出来。 兰德是这个时候唯一还能保持理智的，它的前肢小心翼翼地在高雨瞳的胸腔上摁了两下，又在肚子上摁了几下，在高雨瞳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痛苦的呻吟后，它立刻将前肢收了回去。 哪怕看不懂它的表情，温应伦也明白它的心情十分焦虑。 “必须尽快回去，”兰德搭上德拉的肩头，要她做个决断，“魔女大人的肺受伤了，必须赶紧回去。” “可是……” “我来背着她。”温应伦揽住了高雨瞳的肩膀，尽量温柔地将她圈到了自己的怀里，“她是我的家人，而且她说得对，由我背着才是最好的选择。” 温应伦的眼神不再迷茫，甚至双手都不在颤抖，而是稳稳地抱住了高雨瞳：“让我来吧。” 眼神中的渴求像是一只手，在德拉的心脏上轻轻捏了一把，不同，却让人觉得酸楚不已。 在眼泪出来之前，德拉转过身去背对着温应伦点了点头：“保护好她，就像她保护我们一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奇怪的猎手和不配合的猎物 “兰德，”把高雨瞳背上之后，温应伦喊住了准备打头阵出发的巨大的蜘蛛，“能不能…”他耸了一下双肩，让高雨瞳的胳膊也跟着往上抬了一下，“把她固定在我身上，用蜘蛛丝，可以吗？” 少年棕色的瞳孔中写满了信任，之后的路可能很难走，不过他仍旧很有信心，因为自己的心跳后正贴合着另一个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而温暖。 蜘蛛丝比想象中要柔软，可是即便兰德的动作再温柔，高雨瞳还是被勒得又吐出了一口血，血顺着温应伦的肩膀一直流到了他衣服的前襟上，唯一能够放心一些的是鲜血的颜色，它看起来浓重极了，就好像是淤血一样，而不是新鞋的血液。 温应伦毫不嫌弃地偏过脑袋用脸颊蹭了蹭高雨瞳的额头：“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们就到了。” 这话似曾相识，好像是她曾经说过的一样。 同样，这话也似乎拥有着蛊惑的能力，高雨瞳真的将半眯的眼睛闭了起来，深呼吸着以便让自己可以更快地进入睡眠状态。 从何时开始，那个小小的还需要她抱着一起去超市才能放心的小婴儿竟然变成了一个能够背着自己的少年人了？他的肩膀宽厚，身上除了硝烟和汗水的味道外，还有种藏的很深的少年的味道，高雨瞳无法形容出它具体是什么样的，即便她能够熬制出每一种世间难得的药剂，可她仍旧无法分辨出现在鼻翼间萦绕的这种味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温应伦的步伐越来越稳健，高雨瞳感觉这样的味道不仅仅能够通过鼻子嗅到，仿佛自己的皮肤也拥有了闻到东西的能力，温应伦身上的味道甚至将她整个人都围绕了起来，高雨瞳感觉自己的心跳随之越来越平缓，身体的疼痛也不再明显，她的精神终于得到了舒缓，紧接着便是安逸地进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德拉不时紧走两步上前观察一下高雨瞳的情况，到她第四次加速走过来的时候，温应伦冲她点了点头：“睡着了。”德拉跟着长舒了一口气，也跟着点了点头：“睡着了就好，能休息一下也…啊！” 还没等她这一句话说完，温应伦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突然摔倒在了地上，紧接着被提着左脚升到了空中，翅膀拍打的声音从每个树木的后面传了过来，三秒之后罪魁祸首已经出现在了温应伦的面前，一群挥着翅膀的…长鼻子的…大耳朵的…奇怪打扮的…精灵？ 相比于他的茫然，兰德的反应就要快得多，它仗着自己体型的优势已经粗略在下面结了个网粗线条的网，在那些菲妮试图围攻过来之前爬上了树，用前肢准确无误地砍断了绑着德拉的脚踝的那根藤条，同样，下面的网也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她。 显然，菲妮们并没有想到兰德的反应会这么快，她们仍旧挥舞着翅膀，却愣在了原地。 回到地面上的德拉脸涨得通红，或许是因为这个陷阱谁都没中招反而是她中招了，也可能是单纯因为倒掉的时间太长脑袋充血了，反正温应伦只到，德拉已经生气了。 她和兰德交换过了眼神，在那群菲妮还在愣神的时候，兰德的蛛丝已经像箭一般飞了出去，被黏住的菲妮就好像是被娃娃机的架子死死抓住的毛绒玩具一样，丝毫没与反抗能力地到了兰德的手中。 它用两个前肢操纵着蛛丝将小菲妮的身体裹成了一个茧，只有脑袋露在外面。 “你们要做什么？”菲妮是密林的守护者，但他们绝对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更何况他们这一行人看起来就很难对付的样子，这是让德拉最苦恼的地方，也是她问得第一个问题。 小小的菲妮像是拥有大象的耳朵和老鼠的鼻子，远远看着还非常的小巧可爱，可是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反而让温应伦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们的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锯齿，没有嘴唇，但有一层像胡子一样的绒毛一直遍布整个身体，只有嘴巴以上的皮肤没有。 看起来就像逼迫一个奇怪的生物穿上了一个不合身的高领毛衣一样。 可惜温应伦并不能笑出来，因为他听到了类似于婴儿哭喊一样的声音，高分贝的声音刺激着他们刚刚经历过爆炸后的脆弱的耳膜。 就在兰德快要拿不住这个菲妮的时候，墨色的光芒从温应伦的胸前发了出来，目标直指菲妮，而在光明之后，菲妮竟然奇迹般地闭上了嘴巴。 “你…”德拉指着温应伦，满脸写着惊讶，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放出光芒的并不是温应伦的胸口，而是垂在他胸口的高雨瞳手。 “熊孩子…”她低低地骂了一句，不过只有温应伦听到，然后她冲德拉眨了眨眼睛，又瞟了一眼安静下来的菲妮，示意她现在可以问问题了。 问题被重复了一遍：“你们要做什么？” 菲妮看起来就是一副智商不太高的样子，即便有了高雨瞳的魔法加持她也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只能一个、一个往外蹦着字儿。 “奴隶..吃、好吃的，挨打…挨打…疼…” 说到后来，菲妮突然扭动开了身体并且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似的，看起来委屈极了，如果不是经历过了刚才的声波洗礼，温应伦都要怀疑自己是一个虐待小动物的坏人了。 可惜，菲妮的话他还是无法理解。 相比于同样一脸不明所以的德拉，兰德看起来反而有些紧张，它的口器碰撞了起来，发出“梆、梆”的声音，随后才开口问道：“有人奴役你们？” “呜呜…嗯，奴隶，奴隶…”菲妮飞快地点着头，不同地弓着腰用长长的鼻子去碰兰德前肢，看起来她已经对这个能理解她语言的大块头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同性相吸的情感。 不过德拉还是没有弄明白：“这儿…是菲妮们的密林，谁又能在这种地方奴役她们呢？而且还要她们出来猎杀…我们？或者别的生物？用什么？用她们这奇怪的毛绒外套吗？” “呃…”虽然很赞同德拉关于那个奇怪的高领毛衣的吐槽，不过看着菲妮又是一副要哭出来了的表情，温应伦还是选择站出来打个圆场，“我想那大概是她们的皮毛，对…就像人类的头发，那是身体的一部分。” 兰德看了她们两人一眼，如果有表情它现在一定是苦笑的，同样表情很糟糕的是高雨瞳，她无法再继续说话，不过她能够嗅到周围已经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类似于腐烂的肉或是烂了根茎的花一样的味道。 “小心些…”她残留的体力只能够支撑她说完这简单的三个字儿，随后便昏迷了过去，不过温应伦还是认认真真地回应了她。 “为了你，我的姐姐。”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不负责任拼凑的结果 温应伦认为，以后他哪怕是看到一条鱼挥舞着鱼鳍来用尾巴扇他的耳光他可能都不会有任何的惊讶！ 由下至上分别是粗壮的虫类大腿，还有纤细灵活的灵长类的手臂，和节肢生物巨大的钳子，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最不负责任的生物缔造者的杰作。更何况他还有一个马上要融化的冰激凌一样的身体，上面顶着一颗同样不合时宜的脑袋。 而最不合时宜的就是这种奇怪生物的脸，它只有一只眼睛，位于他那个圆圆的脑袋的最下面，而竖在他脑袋中间的则是一个在恐怖片里才能看到的血盆大口，没有嘴唇，尖利可怕的牙齿甚至长到了外面！ “这到底！”德拉甚至从精灵的包包中抽出了宝剑，可是她的只不过是击退了中间那双灵活的应当属于灵长类的手臂，“是什么！东西！”德拉咬着要，将温应伦和高雨瞳尽量保护在背后，天上不知不觉飘过了一团团的乌云，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昏暗，甚至像是直接从中午越过下午进入了黑夜一般。 “光！”德拉最先反应过来，它现在是最强的战斗力，所以它此时正挥舞着自己的节肢掰下一条这个怪物最上面的那对钳子中的一个。可是看起来对方的力量同它半斤八两，在这场力量的角逐中谁都没有占到好处。 不过它的话确实提醒了德拉，需要菲妮在白天来捕捉食物，自己出来的时候又需要这些遮天蔽日的乌云，恐怕它们的正主是非常惧怕阳光的。 可是这个距离，无论是什么东西应该都无法驱散如此密集的乌云，跟别说这些乌云还是飘在天上的。 德拉一边挥舞着宝剑，一边思考着办法。 可她还没有得出任何结论的时候，更加多的这种怪物开始借着乌云制造出来的阴影从地下爬了出来，它们行进时的方式就像蜘蛛一样，可当它们站起来的时候，则更像是一只会融化的乌龟，不一样的是它拥有三对特点完全不同的脚，这让它的战斗力大大提升。 德拉抬起头却只看到乌云，她的心都差点儿沉到了谷底，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我们可以跑，”因为过分地紧张，温应伦的声音都在发抖，“我们得跑出去，”为了肯定自己，他又重复了一遍，“跑到乌云遮蔽不到的地方，或者、或者跑到它的边缘去。” 无论这些奇怪的生物再如何强大，他们也不可能覆盖住整个亚尔福大陆，甚至可能他们的势力范围连这片密林都没有超过。这种时候温应伦选择尽量乐观地去想着一切，而他的办法也立刻得到了德拉的同意。 “好，就照你说的，”她再次挡开了更多的进攻，可是作为代价，她的手臂上也被大钳子的尖端划破了一条口子，衣服同样被划破，鲜血正在浸湿伤口处的皮肤，不够德拉却似乎没有痛觉一般，“你跑在最前面，我跟着你，兰德断后。” 旁边正用蜘蛛的大屁股对着他们的兰德听到自己名字后甚至无法回过头来做出表示，只能尽量大声地告诉他们自己明白了。 德拉侧过脸冲温应伦点了点头，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一般。 “我倒数到一，你就跑，往密林外面跑。” 温应伦已经无法再回话，他必须调整呼吸、调整脚步好让自己变得更加放松，以便能够背着高雨瞳跑更远的距离。 “三……” “来吧，来吧！姐姐…” “二…” “保佑我们，姐姐…” “一！” 随着德拉嘶吼一般的声音，温应伦像是一支离弦的箭，而德拉在狠狠刺伤一只怪物的最后一对腿的右脚之后也跟着跑了出去，兰德负责断后，它一边奔跑一边喷出蛛丝，好让这些充满粘液的小网能够给他们争夺一些时间。 背后的脚步声整齐而密集，温应伦甚至不敢回过头去看，在这种狂奔的过程中任何一次停歇都可能导致后面的无力奔跑，而这真实他最害怕的事情。 果然，乌云是有边界的，温应伦兴奋地一边跑一边抬起头，他的手臂从两侧拖住了高雨瞳的大腿，将她往上颠了一下：“高雨瞳！我们…马上…就能出…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温应伦的脚腕被凸起的枫树的根茎绊住，而他只能双手放开捂住脸，同时忍住翻滚的冲动让自己的身体以面朝下的方向狠狠地拍在了地上！ 鼻血立刻喷溅了出来，不过还在只是一下，可就是这一下，德拉和兰德已经跑到了他身边儿，同样那些可怕的怪物也紧随其后。 “起来！”德拉扶着温应伦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拖拽起来，“快点！快点起来！” 可是温应伦却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更糟糕的是刚刚摔倒的时候，另一个小一些的突起的树枝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肚子，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你正在喘气的时候突然有一名足球运动员以你的肚子为目标提出了一记好球，而这一球正中靶心。 “快点儿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紧，甚至连德拉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兰德依旧坚定地挡在两人前面尽可能多地吐出蛛丝，但它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储存在肚子里的丝浆已经不够了，随着它不断地使用，自己的肚子正在慢慢变小，而这也是它最有利的工具。 它不得不向背后的两个人报告这个坏消息：“我可能，坚持不了太久了，所以快点儿起来小子！”它在怒吼的同时，肚子也彻底地瘪了下去，丝浆彻底被耗完，现在它吐司的小孔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轮胎漏气了似的。 但温应伦发誓，如果他还爬不起来，恐怕他们的结果比漏气的轮胎要可怜一万倍！ “起..起来…”温应伦将额头抵在地上，同时不断向后蹬着双腿想借由膝盖的力气把自己顶起来，“求你了，快、起来…”他一只手绕到后背去护住了高雨瞳，另一只手则同样努力在支撑着地面。 可是即便有德拉的搀扶，他的身体还是像不属于自己一般，无法克制地痛感从肚子扩散到了全身，连同他的脑子里面都开始出现回音。 “起来…求求你了…” 温应伦最后一次努力，可是迎接他的只有铺满枫叶的地面，因为他的挣扎这一片的树叶都被刨开了不少。紧接着，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腰间的蛛丝发生了断裂，原本已经有些歪斜的高雨瞳，彻底从他的背上掉了下来！ “不要！”他想伸出手臂去挽留，可是他的手只来得及攥住高雨瞳的一片衣角，她的身体还是顺着地面的坡度往外滚了两圈，仰面躺在了地上。 出了右手，她的每一条肢体看起来都是扭曲地，简直像是三条被打晕了的蛇随意地摆放着。 “咳…咳咳…”温应伦咳出一口血沫子来，奋力地向爬过去，因为高雨瞳的那个位置已经完全把自己暴露在了兰德的保护之外！ 可是，在他再次想要努力爬起来的瞬间，一只粗壮的大腿已经踢飞了兰德踩了过来！正好，踩在高雨瞳的那片被拉扯着的衣服布料上。 第一百九十三章 穿越百年的守护与爱 “不要，不要，不要啊！！！！！！” 一天之内，不，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要承受两次失去的痛苦，温应伦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裂开了一样，可是他现在连一个小拇指都动不了，因为另一只怪物已经用粗壮的大腿踩住了他的后背。 “别这样……”所有的痛楚交汇到一处，温应伦感觉自己的眼眶痛得发烫，而他伸长的手臂，将属于高雨瞳的衣角更多地缠到自己的手上，如果一定要死…“姐，别走，别分开…我们…” 如果一定要面对死亡的威胁，那么温应伦选择和高雨瞳一起，带着对今后生活的美好幻想，一起共赴死亡的舞池。 “高…雨瞳…” 他再次呕出一口血来，眼内的瞳孔还是放大，德拉挥舞着剑想要靠近，可是更多的怪物已经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而兰德还在一旁躺着，整个身体疲软到无法翻身。 “高……” 终于，他的瞳孔放到到了整个眼眶，随着他停滞的呼吸一起，闭上了双眼。 他最后一丝微弱的声音也飘散不见，但不知为何，真个密林此时才真正地安静了下来，这些怪物唯一的眼睛开始四处滴溜溜地乱转，似乎有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正在酝酿着，随时准备喷涌而出。 连带着作为努力的菲妮，此时也三两成群地死死地抱住了枫树，她们对于这样的力量的倾泻更为敏感，甚至有些菲妮已经因为惊吓而尿湿了抱着的枫树。 “我的…孩子…我的…挚友……” 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从虚无中而来，随着这个声音越来越大，温应伦的身体开始被光团所包裹，踩着他的那只怪物动作再快还是被光晕削去了一只后肢，它踉跄着向后倒去，立刻被后面的同类扶了起来，包括那个踩着高雨瞳的怪物，德拉甚至从它那张可怕的脸上看到了惊恐的表情。 “我的孩子！我的挚友！” 声音仍旧在重复着同样的话，语速越来越开，频率也也来越快，同时，那团光晕也在不断扩大着，此时温应伦已经彻底被包裹入了那团光芒中。 原本优雅的女性的声音开始变得凄厉但又充满威严，甚至德拉觉得自己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就有了想要跪拜的冲动。 “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慢了下来，却越发坚定。 “我的，挚友。” 随着最后一声洪亮的声音消失，巨大的光球像是被塞入了炸药一般在一瞬间向四周扩散开来，引起的波动将很多枫林都拦腰砍断，跟别说那些肉体的怪物，离得远的还没来得及跑走，便被高高地掀起，然后狠狠地抛了出去！ 这一切的变化不过瞬息之间，当德拉把捂着眼睛的胳膊挪开时，温应伦已经重新躺到了之前他摔到的地方，只是姿势变成了仰躺着的，并且他的脸色好了很多，胸膛也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有规律的起伏着。 爬起来的兰德和德拉对视了一眼，同样轻手轻脚地靠了过去，德拉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同时轻声唤到：“温应伦？” 没有回应，不过看起来他就像睡着了一样，相比之下高雨瞳的情况则更为糟糕。 恐怕刚才那只怪物踩踏她的时候，她的肋骨第二次刺入了肺部，甚至可能比之前刺得更深，因为她正张着嘴源源不断地呕出鲜血来。 兰德立刻过去将她的头转向了侧边已保证这些血不会进入她的气管造成窒息。无措地来回踱了两步，德拉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样子那些怪物暂时不会卷土重来而温应伦也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高雨瞳身体。 可是这样的情况她根本不敢轻易挪动她的身体，任何体位的变化都会造成第二次的伤害。 “怎么办？”德拉原地转了好几圈，在她转圈的过程中，高雨瞳呕出了更多的血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她的嘶吼里带着哭腔，还有无尽的无助，德拉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 这里的一切都是安静的，每一本书，每一杯茶，每一把椅子，温应伦有些茫然地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面前冲着他微笑的女子，看起来对方的年龄和他相仿，只是她身上穿着的却十分复古。 或者说…温应伦怀疑她是直接将古董穿在了身上。 她的面容让温应伦无限制地觉得熟悉，并且觉得安心，还有她身上的香味，是和高雨瞳完全不同的味道，就像是…将苦涩的烟味剔除后余下的那种味道，闻起来十分舒服。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女子收起扇子，勾了勾手指，两把椅子竟然自己走到了他们各自的身后，“坐吧，你可能还可以喝一杯茶。” 说着，茶壶自己升高了几厘米，随后倾斜着向茶杯中注入了红色的茶水，而蜂蜜则在茶壶落下后自己跳了下去。 一切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一切都是这么有条不紊。 温应伦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他现在并没有工夫喝茶，他最关心的还是高雨瞳：“嗯，谢谢您，可是我…我必须离开…” “哦，亲爱的，”女子将茶杯端过来递到了温应伦的手里，“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她也是我的挚爱，可是我们…”女子的手指在自己和温应伦之间比划了一下，“我们也有着不可斩断的关联。” 看似不寻常的一切，完全复古的装修和服饰，还有面前这个女子让他觉得无比熟悉的面容，一个不敢说出口的名字此时已经堵在了他的喉咙里。 温应伦的表情变得无比夸张，就像是一个在全世间面前朗读的人突然失去了声音，他张开嘴巴又闭上，反复了无数次，连手上端着的茶水都洒出来了一些，不过它们在弄湿他的衣服之前，又跳回了茶杯里。 “是我，”女子并没有逼迫他，只是温柔地看着他，冲他微笑，“是我。” “伊…一…伊娃…特、特洛…伊。” 他断断续续地，将这个深藏在记忆中的名字念了出来，却引得伊娃哈哈大笑：“你和我想象中一样，是个可爱而害羞的男孩子，”她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温应伦的方向走了两步，直到她的宽大的裙摆已经碰到了他的膝盖，“伊娃，特洛伊，你的母亲。” 看着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的温应伦，伊娃假装生气的样子，嘟着嘴却又张开了双臂，“不打算给你的母亲一个拥抱吗？我的孩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穿却千万年的短暂会面 开始的十几年，温应伦心中关于母亲的定义都是以高雨瞳为蓝本的，她的喜怒哀乐都成为了他作为一个儿子应该去遵从的准则。后来这几年他知道了更多的事情，渐渐升起了另一种情愫，至此，母亲这个身份也已经彻底被他划入了历史之中。 可是在现在，在这样的一个时刻，竟然有一个如此复古而典雅的女子突然站出来说自己是他的母亲，无论是谁恐怕都觉得不是很好接受。 可是在脑子想明白这些事情之前，温应伦已经站了起来，他的双臂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将伊娃圈在了自己怀中，她大概穿着高跟鞋，但也算是极高的了，因为在拥抱之前温应伦目测了一下，她竟然同自己一般高低。 当伊娃的掌心贴合到他的后背时，温应伦狂乱的心跳和心中不信任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被倾斜地一干二净。 “母亲…”开后喊出这个称呼，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母亲…母、妈妈，我的妈妈…” 像是所有关于血缘的亲情随着这个拥抱将两个人都充盈了起来似的，温应伦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上落下了一两滴温热的泪水，而这泪水正是对伊娃身份的肯定。 不过温馨的时刻并没有停留太久，温应伦突然看到角落的一个烛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而这种情绪立刻传染到了伊娃的身上，她松开了怀抱也转过了头去，目睹了一本书的消失不见。 “好吧，看起来我们并没有很多的时间，”伊娃苦笑了一下，压着温应伦的双肩让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自己则向后退了两步也坐在了之前的沙发上，“这是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我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在你濒死之际将你的灵魂带回你的体内。” “什么？！” 发言的内容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温应伦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过伊娃向下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虽然我不知道小莎、特蕾莎将你带到了什么地方需要动用这样的力量，但是请相信她，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最爱你的人，”似乎是偷笑了一声，伊娃压低了声音，“连你的父亲都要往后排呢。” “不，我当然不会怪她……” 温应伦看着伊娃背后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消失，包括墙壁本身和墙壁上面巨大的鹿头装饰品，他的心不安到了极点，双脚不断交换着上下的位置：“这是哪里，高雨瞳受伤了，我得去、得去救她。” “放松…”伊娃似乎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十分有把握的样子，她摁了几下手掌示意温应伦放松下来，“这里是你的内心，虽然看起来过了很久，实际上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 她笑了一下，带着满满的不舍和一点点的愧疚：“她把你照顾得很好，我很高兴。” 当伊娃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双脚已经开始消失，逐渐变得透明，紧随其后的是巨大的裙摆和双腿，连通椅子腿儿也消失不见了。 面前这一幕幕诡异的场景却并不让温应伦觉得可怕，反而是无尽的悲哀。可是他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在内心无端地发现，昏迷之前所看到的高雨瞳的样子还在牵动着他的心，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够记起高雨瞳歪着脑袋像一件儿要被扔掉的衣服一样被那个怪物踩在脚下的事实！ 温应伦的愤怒开始充盈他的内心，而伊娃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仅剩的双臂舒展地放在了扶手上，她像是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似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能够看到你长大，我已经很幸福了……” 随着她的消失，这个房间开始晃动，周围一切事物消失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着，身上的疼痛感也回到了躯体之上，温应伦感觉自己的眼皮上被挂了两个沉重的砝码似的，可是他仍旧拼了命地睁开眼睛，因为外面还有他的姐姐在等着他！ *** “姐！！！” 就在德拉已经无计可施的时候，在兰德和她的身后，温应伦的胸膛突然恢复了起伏，并且在两秒之后他睁开了眼睛，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呼喊，温应伦几乎是从地上直接跳了起来，紧跑两步后扑在了高雨瞳身边儿的地面上，“姐…”他的手指颤巍巍地抚上了高雨瞳的脸，尚未凝固的血液沾满了他的指腹。 他抹了一把现在才涌出来的眼泪，声音干涩：“我们得回去，只有回去了她才能接受治疗。” 德拉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般，直到温应伦第二次重复了自己的话时她才姓醒悟过来，忙不迭地点着头：“对、对，对、没错，”她用大臂上尚且干净的布料蹭了一把脸，不过看起来并没有让效果更好，“我们，我们得回去。” 温应伦将高雨瞳支离破碎的身体从地上扶了起来，冲着德拉抬了一下头：“还是我来背她，兰德，帮我把她固定在我的身上。” “这次，拴牢些。” 之前来的时候并没有人觉得这条路会如此漫长，在走出密林后，“迎接”她们的变成了奥斯托，好在她们几个人身上的血腥味和怪物的气息混到了一起，这些奥斯托暂时分不清楚是密林的怪物来寻找新的猎物，还是被捕杀失败的猎物跑了出来。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看起来都不是它们这些奥斯托可以对付的，况且之前高雨瞳的杀伤力对它们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暂时还没有遇到过这些奇怪的、恶心的东西。 当那个巨大的洞穴出现在她们几个人的面前时，温应伦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倒在了地上，还好德拉在旁边扶了他一把，才没有让他带着可怜的高雨瞳再发生一次自由落体。 很多矮人已经等候在了洞穴深处，梯子一直悬挂在哪里，当尾部因为有人蹬踩而发生晃动的时候，地下洞穴的每一个缝隙都充满了矮人的吼叫声，喜悦的情绪从洞口开始向任何一个地下城堡所在的地方蔓延出去。 当温应伦再一次看到矮人们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为可爱的一张脸了，特别是和之前所见的那些奇怪的生物相比较的时候，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他的脑洞还没有开完，突然双腿一软直接从最后几节梯子上摔了下去，而在晕眩过去之后，他已经被稳稳的接在了一个矮人的怀里，同样高雨瞳也被接住了。 蛛丝被挑断后立刻有医生冲过来带走了高雨瞳，温应伦想跟上去，却被紧随其后的德拉拉住了手腕：“没事儿的，他们会尽全力照顾她的。” “可是…” 在他的反驳还未成型之前，德拉已经拒绝了他，因为兰德正用前肢敲击了他的后脖子，在这句话说完之前，温应伦已经昏睡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劫后余生是不需要语言的 比精神先醒过来的是他的身体，温应伦感觉到了全身的酸痛，就好像是他跑完马拉松后又爬了个山，然后被人一脚从山上踹下来了一样，总之听起来就非常凄惨的样子，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又是怎么洗澡换衣…… 张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身上仍旧挂着那件儿比乞丐好不到哪里去的衣服，况且上面还布满了干涸地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血迹。 “天呐……”温应伦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一个被遗忘在冰箱角落好几年的蓝纹奶酪，恐怕比那还要可怕，他无法忍受自己继续这么躺下去，所以即便腿部的肌肉酸胀到发软，他还是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当热水从头淋下来的时候，好不夸张地说，温应伦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到了传说中的天堂！ 热腾腾的水汽在浴室里弥散了起来，他一边哼着歌一边用泡沫伺候着自己已经快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直到打过第五遍泡泡，流进地下道的水才变成了本来透明的颜色。 温应伦低下头打量了一下，他的身上确实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淤青和伤口，不过看起来每一个都不至于让他站不起来或者咬了他的命。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了浴室，当自己变干净了之后，他的胃随即向他发布了第二个任务：找到一顿丰富的午餐也好晚餐也好，然后将那些食物疯狂地放入口中塞进胃里。 还好有德拉的侍女认出了温应伦，这才没有让他转悠到别的地方去，比如说他们小小的菜园子。 外面的萝索果子散发着美丽的光芒，看样子现在应该是新一天的中午，温应伦觉得自己恢复得还不错，于是心情跟着也放松了下来，而且见到德拉他就能够询问看看自己的姐姐到底怎么样了。 德拉没有等到，先等到的倒是兰德，它的肚子重新鼓了起来，看起来状态不错的样子，跟着它的是一行侍女，她们端着的盘子中充满了各种肉食和水果，最夸张的是还有一大杯红色的冒着气泡的液体，看起来就很不错的样子。 温应伦的狼吞虎咽让兰德活动了几下口器，如果没猜错它应该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高雨空厄？卡艮么样了？” 兰德发誓，它一定是学习了一门新的语言才能够听懂温应伦在说什么，不过它并没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在温应伦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想到它的慢条斯理反而让温应伦警觉起来，他瞪大了眼睛连手里的甜饼掉回了盘子里都没有感觉，将嘴里那一大口东西咽下去——兰德差点儿以为他要把自己噎死——他的眼睛也瞪得特别大。 “你们说过，说过会救她的！” 温应伦刚准备站起来，他的屁股刚刚离开柔软的座椅时，兰德已经吐出了蛛丝，这些粘性十足的小玩意立刻落在了温应伦的屁股和座椅之间，将他狠狠地拉回了椅子上。 “我姐呢！”他吼着，像是要把兰德拆了一般瞪着那双大眼睛。 “别紧张…”它也没想到温应伦的反应会这么打，兰德左右看了看，“你睡了四天，比她还多，她在昨天中午就已经醒了。” “醒了？”温应伦的脑子处于愤怒状态的时候只能够抓住一句话的一个关键点，而这一句话的关键就是：高雨瞳醒了。 “那她、她现在怎么样？” “和刚来的时候差不多，”德拉的声音伴随着推门的声音一起进来了，她穿得十分正式像是参加了一个十分严肃的会议一般，“也可能更可怜点儿，毕竟她的骨头都碎了。” “我要去见她！”在纸巾上擦完了手，面前还没有吃完的美味已经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了，现在温应伦最想做的就是真真切切地看到高雨瞳在他的面前，“带我去见见她！”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双棕色的眼睛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时所提出的的要求，所以德拉选择转过头去，她指了几下桌子：“吃完，等你吃饱了，我就带你去。” 温应伦早就过了任性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去了并不能给高雨瞳的骨折和病情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当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咽了口唾沫，温应伦重新拿起盘中之前掉下去的那块甜饼，另一只手抓起了勺子。 看着他吃东西，德拉也暗自松了口气，之前高雨瞳醒过来问医生的第一句话也是“温应伦怎么样了”，可是那个时候温应伦一直处于昏睡的状态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德拉一度害怕是不是伤到了脑子之类的，不过现在看起来是她多虑了。 温应伦的用餐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他将糖球先扔到了嘴里，然后灌下了一大口冰镇的红色饮料，酸甜的口感同时在嘴里爆开，唤醒了他全部的精神活力。 揉了几下鼻子，温应伦将面前的餐盘推远了一下，站起来冲着德拉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虽然对他的急性子颇有微词，不过德拉还是跟着站了起来，同样兰德也跳下了椅子跟在他们的后面。 治疗的地方大概是在地下城堡中较为偏远的地方，这里连萝索果子都比外面要少一些，自然走廊中也没有那么凉，蜡烛的火舌随着每个人从它面前经过时产生的气流而左右摇晃着，就像一个不稳定的生命。 不知道为什么，温应伦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在真正进入病房之前，有一名医生拿着几片巨大叶子走了过来，叶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儿，温应伦只能从她们的矮人族的语言中试图捕捉一两句他能听懂的，不过很显然，他失败了。 兰德从背后过来，节肢攀上了他的肩头，安抚性地拍了几下：“放松兄弟，魔女大人真的没事儿。” 或许是情感意义上的不同，温应伦无论怎么努力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在持续性地加快，甚至感觉心脏就要从喉头跳出来了一般，引得德拉也在这短短的几步路上看了他两回。 “进去吧，”她拉开里面那道门，自己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而是冲温应伦昂首道，“她醒着呢，见到你，魔女大人也一定很开心。” 以前陪着高雨瞳看电视剧的时候，温应伦最为嗤之以鼻的就是那些在纯白的病房中两个经历过生死的人互相看着对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这种时候应该有无数的话想跟对方说才对。 可是当看到将目光从天花板下移到他身上的高雨瞳，温应伦觉得自己的喉咙恐怕堵了一团气，竟然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眼泪不停、不停地流了出来，可他的嘴角又在疯狂地咧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的笑容。 “姐……” 第一百九十六章 原本能够拧开弟弟天灵盖的姐 若是人类的情绪能够用颜色表达，喜悦一定是红色的，因为此时温应伦不仅是红了眼眶，连带着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粉嫩的红色，双唇微微颤抖着，只能够反复着那一声“姐”，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别的话。 不过高雨瞳似乎并不介怀他的失语，因为她自己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脸上已经有些僵硬的肌肉勾勒出来的那个笑容外，她甚至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大概过了十分钟，因为太过激动温应伦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有些发软的时候，他才踉跄了两步，走到病床边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高雨瞳的状况确实比之前还要惨，她全身被打满了石膏，并且插满了管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科幻电影中靠营养液维持的奇怪外星生物一般，不过即便是这么奇怪的样子，温应伦还是伸出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握在的自己温热的手掌中。 “你……” “姐，你……” 温应伦笑了一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角，带着笑意冲着高雨瞳点了点头，鼓励她先开口说些什么。 “你没事儿，就好。”其实她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些，可是那些话都堵到了嗓子眼里，最后她能说出来的，反而只有这一句了，带着哭腔和喜悦的这一句，就已经涵盖了她这几天来的惊恐、担忧和希望。 同样的，温应伦将她的指尖攥地更紧了一些，大力地点了点头，随着他动作的幅度，衍生出来的泪水被甩到了空中，最后竟然落在了高雨瞳手臂上的石膏外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深色的飞溅的滴落痕迹。 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高雨瞳手腕处的石膏上，他的动作又软又轻，像是对待一只出声的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小猫咪一般，“姐，你没事儿就好，我还以为…”温应伦的声音闷闷地，带着一点点还没散去的鼻音，“我还以为你会…” 那几个字儿他连说都不敢说出口，他怕及了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个假象。于是，高雨瞳努力蜷缩起了手指将他的两根指头握在了里面：“不会的，我以梅林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不会的。” 她的承诺像是一粒定心丸一般，让温应伦狂乱的心跳有所承载，有所依托。 医生适时地走了进来，德拉和兰德都跟在她的身后，说实话，女性的矮人看起来和男性的差别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温应伦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温应伦，然后她拿起了笔，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温应伦无法理解的语言，他只能看向德拉，希望她能够暂时充当一下翻译的角色。 “……”看着他的眼神，德拉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同他简单解释了一下高雨瞳的状况，“大概就是…不太好，如果她自己没办法用魔法解决这一切，可能魔女大人要在这儿躺…”德拉扳了扳手指，似乎是在计算日子，“大概…一个半个月的时间。” “最少。” 末了，她又加了一句。 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应伦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侧过身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医生，又将包含着“难以置信”四个字儿的目光投向了德拉：“什么？一个半月？高雨瞳要在这儿躺一个半月？” 他明显激动了起来，整个脖子的皮肤都泛起了红色，兰德不得不出面将他摁回了椅子上：“你冷静些，这是最坏的结果，我们都知道魔女大人是可以自己恢复的。” “我可以的。” 像是为了肯定这句话，也是为了安抚温应伦的情绪，高雨瞳立刻应了声儿，可惜温应伦现在并不想让她更多地浪费精力在这些事情上。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和了一下心情，温应伦拍了拍兰德的前肢示意他自己没问题后，站了起来：“去外面说吧，让高雨瞳好好休息一下。” 每次到这种时候，温应伦就会忘记自己应该把高雨瞳叫姐，或许是她太过脆弱的样子实在令他心里又酸又软，甚至他会忘记高雨瞳是一个魔女，一个可以控制自己命运的魔女。 走廊的过道上，烛火依旧不停地摇曳着，外面萝索果子的光芒没有任何变化，大概还是在标记着中午的时间并未完全过去。 可是对于温应伦而言，他却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一般。 听完医生的讲述和德拉的翻译后，温应伦靠在了墙壁上，他有些无措地将脸埋进了手掌中，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过兰德还是听到了他内心的低吼。 缩小身形后，兰德安抚性地用节肢有规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这个场景显然有些诡异，不过温应伦已经见怪不怪了。短暂的情绪翻涌后，他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心，长舒了一口气搓了搓僵硬的面部肌肉，努力勾起了一个微笑。 “我可以，在里面一直陪着她吗？我想陪着她。” 谁能够拒绝一只瞪着湿漉漉大眼睛的小狗呢，没有人，跟何况有人陪着或许高雨瞳的情况还会好一些，毕竟地底的孤独可是无边无际的。 得到了医生的点头，温应伦也跟着点了点头，他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谢着，同时脚步已经移向了病房的门口。 温应伦的手握住把手时，他再一次回过了头，冲着德拉、兰德和医生点了点头：“谢谢，谢谢所有……” 不过是短短的十来分钟，高雨瞳已经重新进入了睡眠状态，她的眼睑将那双墨色眼睛完全盖了起来，如果不去观察她的胸口细微的起伏，温应伦甚至不敢确定高雨瞳还好好地活在自己面前。 所以他总是无法安下心来，即便他的身体也在叫嚣着疲惫，可是之前医生所说的话就像被录入了录音笔里似的，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放着。 “全身性，准确地说出了头盖骨没有骨折之外，其余地方的骨骼都有可怕的骨折和骨裂，全身上下，包括面部的骨骼，我们无法做这么大的手术，所以只能够把她体内的出血稳定住之后，一切就要等她自己恢复了。” 温应伦一开始没有明白所谓的“等她自己恢复”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德拉的眼神时，温应伦突然明白了过来，等高雨瞳的魔力恢复，等她自己为自己接好这些骨头。 而矮人族的医生们所能做的，也只是让她不要在这期间再产生新的危险、遭遇新的伤害而已。 全身性地骨折… 看着面前白被子下瘦弱的身体，温应伦一时有点儿想不起来在遇到这些所有的麻烦事儿之前的高雨瞳，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个子在女生里并不算矮的，直到温应伦自己的身高突破一米八之前，她穿上高跟鞋在视觉效果上来看的话，两个人走在一起都是高雨瞳略胜一筹。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瘦弱到甚至无法将这个白色的杯子撑起一个圆滑的人类的形状，是从踏上亚尔福开始吗？ 还是说，从更早之前…… 第一百九十七章 灵魂缝隙所躲藏的力量 淋着从头顶洒下的热水，温应伦抹了一把脸，一边给头上打着泡沫一边思考着这几天的生活，他简直就像是个最称职的陪护一般，除了偶尔去图书室借些书看和每天晚上洗澡之外，他几乎不会踏出那个病房一步。 所有的时间，都在照顾高雨瞳。 虽然她其实并不怎么需要人类照顾。 因为肋骨还插在肺部，甚至她现在无法正常地进食，一切营养都是通过输液的方式进到她的体内，而且似乎是因为身体和精神都在恢复的缘故。医生也说这样是好事儿，因为她的身体正在进行自我修复，虽然温应伦并不知道对方说得有没有到底、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但是明显高雨瞳的脸色到今天为止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不再是泛着黑气的铁青色。 这让温应伦感觉很好，以至于晚上的时候他多吃了一个炸甜饼。 到了第八天的时候，医生终于撤掉了那个温应伦一直看不下去的呼吸机，至少说明高雨瞳不会因为无法这个缘故在深夜发生意外。 这几天其实温应伦在晚上的时候睡得一直都是断断续续地，只有在实在熬不住了的时候他才会躺倒一旁的陪护病床上去小睡一会儿，可是不消连个小时，他又会从满身大汗的噩梦中惊醒过来，而这些梦大部分都是关于高雨瞳的。 只有在握着她的手，感受她的温度时，温应伦才觉得她是温热的，还活着的。 第十五天，温应伦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极其习惯，规律地就好像是一位服役好几十年的军人，每天早晨被萝索果子叫醒后，洗漱、早饭，和基本都在昏睡的高雨瞳打招呼，随后便是看书、午饭、小睡、看书、晚饭、洗澡、看书、睡觉。 除了睡不踏实这点外，其余都很好。 第十六天的时候，温应伦仍旧在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他洗完澡之后擦着头发走了进来，头发上的水滴在了地上，虽然声音很小，可是在这样安静的房间内已经足以引起别的人的注意。 比如说竟然还清醒着的高雨瞳。 “怎么不擦干？”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除了偶尔会咳嗽两声外，单单听声音，已经听不出来她受了这么重的伤。 而被问话的温应伦更是愣在了原地，直到头上的毛巾倒了下来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是高雨瞳在跟自己说话。 “姐、姐姐，”他连毛巾都没来得及捡起来，就已经跳到了床边儿，“你，你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天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和高雨瞳好好说过话了，每次不是没说上话她就又睡过去了，就是高雨瞳醒来的时候他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 “好多了。” 高雨瞳笑了一下，似乎是想抬起手臂，不过还没等她将这个想法实施，温应伦已经先一步摁住了她的胳膊，“别乱动！你的骨头…”提起这个，温应伦觉得自己的鼻腔又开始发酸起来，不免皱了几下鼻子，才继续说到，“你得躺着，好好休息。” 他这衣服委屈的小表情立刻把高雨瞳都笑了，可是她的笑容还未在脸上成型便又咧开嘴倒吸着凉气，恐怕是因为笑的动作牵扯到了肺部或者胸腔的肌肉，而那些该死的骨头仍旧刺在她的身体里面。 内疚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攥着他不放，如果不是他的缘故，如果不摔跤，如果不被那些怪物踩在身上… 此时的温应伦就像是站在一片茫茫的沼泽地上，周围空无一物，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让他下坠地更快，那些腥臭的淤泥已经快要盖过他的脖子，下一步就是他的口鼻。 窒息的感觉提前一步袭来，正当温应伦闷住一口气准备接受下沉的事实时，他的手突然被拉住了，虽然只有四根手指，可是依旧死死地攥着他的小拇指。 “阿伦，咳咳…”高雨瞳很轻地咳嗽了两声，但立刻她自己又将这种咳嗽的冲动压了下去，声音沙哑但仍旧温柔，“我在这儿，你没有害死任何人，甚至你还救了我，不是吗？” “我没有…我、我谁都救不了，姐…我差点儿害死大家…差点还是你！姐……” 温应伦一边否认着，一边跌坐在了椅子里，他低着头，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高雨瞳那双写尽温柔的眼睛和带笑的嘴唇，可是他又舍不得松开手，只能这么别扭地勾着小拇指，倔强地令人心口发酸。 抿着嘴唇，高雨瞳用整个手臂的力量拉扯了一下温应伦的小指，虽然真正作用上去的力道只有一点点，不过这一点也足够让温应伦再次抬起头。 只一眼，他便陷入了另一个海洋，属于高雨瞳的，铺满阳光和棉花糖的海洋，他紧张的肌肉和骨骼都得到了一定的放松。 “我没有死，是你救了我，是伊娃引导着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伊娃？”温应伦的眼神亮了起来，他拖着椅子向病床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儿，“你也见到她了？” 高雨瞳略微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没有，我只是感受到了她。” “感受…到了她？” 这样的说法实在太过玄妙，关于大概小一个月前见到伊娃的那件事情，温应伦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他不知道该去和谁说才是最安全的，而高雨瞳又一直睡不醒，没想到她醒来后竟然先提起了这件事情。 又是那种微笑，温应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看过高雨瞳脸上的很多种表情，其中最多的就是笑容，可是这一种，却是他完全读不懂的。 “在出事之前，恐怕伊娃已经有了预感，于是她将自己的灵魂与你的相连通，在畏难来临的最后一刻，我想…正是她以自己的灵魂为护盾帮你挡住了所有的攻击。” “你身体里残存的灵魂已经不能够做什么，所以十几年来伊娃就只是在你的灵魂深处的裂缝中沉睡着，直到你那天马上就要…” 高雨瞳没有说出口，不过温应伦从她的字里行间已经弄明白了这一段故事的情节。 “她的灵魂从缝隙中挤了出来，最后一次，保护了你，也保护了我。” “那些比太阳还要夺目的光，便是魔女的灵魂中最后的能量，她用那些能量救了你。” 高雨瞳的声音如同山涧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流淌过自己的手腕，流淌过温应伦的指尖，最后到达他的耳朵。 室内的一切都拥有了自己的温度，温应伦甚至觉得握着自己小拇指的手指也开始变得暖和起来，不假思索地肉体自己先于灵魂做出了反应，温应伦突然站了起来，弓着背将高雨瞳环抱在了怀里。 虽然只是一个虚无到不能互相贴合的拥抱，不过高雨瞳还是闭上了眼睛，同时用脸颊在温应伦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 “伊娃，辛苦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拆石膏是要用小榔头的 可惜，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们缅怀，纷乱的脚步声隔着病房的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周围的萝索果子已经被认为的调亮了许多。德拉第一个冲了进来，她十分夸张的“哇”了一声，并且将双手捂在了眼睛上，却又从指缝间偷偷地往外看着：“我们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她开着玩笑，不过往床边儿走得动作却没停下，与此同时温应伦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开了高雨瞳，往旁边退了一步给前来探视的矮人们留出更多的空间。 第二个过来的是达达林，别看他一副硬汉的模样，眼眶却是红红的，下方巧克力的肤色上还能看到青色的黑眼圈，估计这段时间他也没怎么休息好。 依照礼节，他向床上的高雨瞳行了一个单膝跪地附身的大礼，同时声音哽咽地说到：“感谢您为矮人族和精灵族所做的一切，感谢你……”他的声音颤抖着，温应伦听了不免低下了头，他又想到了洞穴深处那具骸骨，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带出罗莎林德的骨骼的任何一个位置，甚至它们现在可能已经被高温烧成了灰烬也说不定。 与他愧疚的表情相比，高雨瞳的神情显得要轻松地多，她点了点头，示意医生将病床上半部分抬起来一些，这样方便她说话，虽然骨头摩擦的声音还是存在的，不过高雨瞳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到力量正在快速地充盈她的身体，并且已经开始为纠正骨头们的错误而做好了准备。 她伸出手，在达达林高高送出的掌心上轻轻地点了三下，得到指使的矮人王这才带领着其余的矮人一起站了起来：“再次向您表达我最崇高的谢意。” 高雨瞳笑了一下，同样点了点头算是还了礼。 德拉走到了温应伦的面前，她轻轻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不要愧疚，对于精灵而言一切的牺牲都是荣光，无论是对于我的母亲，还是我来说。” 虽然达达林还是哽咽了两声，不过他依旧大声地肯定了自己女儿的说法：“是的，我相信德拉想法正是她母亲的想法，毕竟，她们是如此地、如此地相像…”痛失所爱的感觉在不久之前温应伦刚刚经历过一次，他看着别过头去达达林，十分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为了不增加他和德拉内心的煎熬，温应伦撑着笑了一下，冲德拉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只是……” 当他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只是缅怀。” 高雨瞳的声音依旧是轻柔不已的，甚至温应伦怀疑她正用魔法控制着她的声音，让它们能够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起到安抚人心的作用。 达达林将脸上的眼泪擦干，虽然他的眼眶依旧是红肿的，不过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听我的女儿说您要把仪式定在后天中午，您的身体…”他的顾虑不无道理，毕竟以高雨瞳现在这副被包裹得跟木乃伊没什么区别的样子，要进行仪式肯定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并没有人敢去怀疑魔女的选择，所以达达林迟疑了。 面对他和面前这几位的困惑之色，高雨瞳报以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后天中午，我们不是已经定好时间了吗？” “可是你的身……” 医生上前一步，可是她阻止和拒绝的话还没说完一半，就被高雨瞳轻声打断了：“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帮我把身上这些镣铐一样的东西解开。” “不行！” 还没等医生反对，原本乖乖站在一边儿的温应伦一步跨过来横在了医生和病床之间，同时手掌摁在了高雨瞳锁骨之间的凹陷处，“不行！”他加重了语气和力道，哪怕因为姿势问题此时他正是自下而上地看着医生，可是气势上却不熟分毫。 “我不同意，你不能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我还在这儿一秒钟，就不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情。高雨瞳，你想都别想！我绝对不可能再让你做这种事情了，绝对不可能。” 这些话像是提前演习过无数遍一样，如同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了出来，竟然真的把可怜的医生唬在了原地，她憋着嘴可怜巴巴地让自己的视线绕过温应伦看向高雨瞳，同时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仿佛在说：看，不是我不帮你的，你不怪我。 “好啦，”温应伦过剩的保护欲立刻逗笑了高雨瞳，“我的身体已经没事儿了。” “不行！”这个时候温应伦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高雨瞳被爆炸引发的气浪扔出洞穴如同一具尸体一般被抛到地上的时候，他的心仿佛真的碎裂开来了一样，痛到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他不想再体会这样的痛苦，所以他觉得自己必须阻止些什么东西。 温应伦的倔强让高雨瞳收起了玩笑的心情，她拍了拍温应伦的手背，正色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在魔法恢复之后，我已经不需要依靠身体自身的力量来缓慢恢复了，”末了，她状似委屈地瘪了一下嘴吧，连挑起的眼尾都跟着呈现下滑的趋势，看起来可怜极了，“你也不希望看我一直这么躺着，连翻身都做不到是不是？” 上帝啊…温应伦在心里暗暗喊叫了一声，他看着高雨瞳那双漆黑的眼睛明明脑子里想的是要挪开视线，可是身体和眼睛都不受控制了一般，不仅没有把该挪开的视线挪开，反而挪开了阻拦她起身的那只手。 “乖孩子，”笑着，高雨瞳轻声夸奖了他一句，同时在医生的帮助下已经坐了起来，“德拉，麻烦你先带温应伦出去，我们很快就好。” 即便是有魔法的加持，可是在拆身上这些个石膏和绷带的时候，仍旧是疼的，疼到就好像将全身的伤口二次碾压过去一般，高雨瞳并不希望温应伦看到自己那副样子。 可是，当德拉伸过手来的时候温应伦却挡开了她的手，温应伦转过身面向病床笔直地站着，好像他的身体里面被撑入了一根钢筋似的。 “我想陪着你。” 不是请求，不是命令，在高雨瞳耳朵里听到的，不过是一次陈述罢了。 点了点头，高雨瞳默许了他的行为。 推开了几步给医生们留下了操作的空间，温应伦目不转睛地盯着高雨瞳，不想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处细节，他无法代替她承受这样的痛苦，那么至少请允许他一直陪伴着，直到这种痛苦消失。 在拆卸两个胳膊上的石膏时，高雨瞳还能保持抿着嘴巴的动作，克制住那些可怕的声音攥出她的身体，可是当敲碎大腿处的石膏时，一声明显的闷哼已经不再是她能藏得住的东西。 随着敲击和拆卸的进行，高雨瞳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地爬满了一层汗珠，每一颗都在讲述着她现在所承受的一切。 第一百九十九章 骨骼的重建 疼痛到极点其实是无法发出什么声音的，这件事情很早之前高雨瞳就已经知道了，所以现在对她而言最恐怖的并不是一会儿开始启用魔法修复身体的时候，而是拆卸肺部绷带。 光是两条腿上的石膏敲掉就已经让一名看起来十分伟岸的医生倒下了，原本主治医生是打算去找别的人过来替换的，没想到温应伦在这个时候突然站了出来，他绕过有意无意挡在他面前的德拉，走到了医生面前：“我来，只是辅助而已，我可以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安安静静地落在高雨瞳那张布满汗水的脸上，像是要以目光为手为她擦拭去那些汗珠一般。 在无法抉择的边缘，高雨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让他来吧。”此时此刻，她只能够用微弱的气音说话，因为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住身体内反叛一般的疼痛了，可是当温应伦的目光投向她的时候，她仍旧愿意调动嘴角，回以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保持住这个姿势，”医生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旁边纤细一些的矮人同时用纱布为她擦掉了快掉到眼睛里的额头上的汗水，“千万，千万不能了庝。” 高雨瞳此时就坐在床上，上半身前倾着靠在温应伦的怀里，额头轻轻点在他的肩胛骨上，好消息是高雨瞳的脊椎没有受伤，这个为之后的身体修复几乎是提供了先天性的优势。 可是，温应伦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么紧张，他扶着高雨瞳双肩的手臂此时已经因为供血不足而有些发麻，他无法确定自己的力道是否合适，能不能控制住一会儿剧痛之下的高雨瞳，又会不会再让她的身上增加新的伤口。 这些想法一旦产生，它们就像是最疯狂的爬墙虎一般一定要占领你的整个胸膛才会善罢甘休，甚至温应伦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回到了爆炸发生的那一天，巨大的冲击波令他的脑子变成了一个被摇晃了很多遍的果冻，耳膜也被这些果冻护住，什么都听不到。 “……伦？” “医生，稍等一下，”在喊了两次他的名字可是温应伦都没有予以回应的时候，高雨瞳动了动小拇指，暂时示意正准备拆开背后绷带的医生暂停一下，她忍着胸肺处钻心的酸痛，抬起头用额头撞了一下温应伦的下巴，“你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温应伦才觉得自己左右摇晃的身体和脑子回到了正规，可是他的手脚甚至全身依旧在不停地发抖。 “我做不到…”他先开了口，随即撑着高雨瞳的肩膀和她拉开了距离，“我差点儿害死你，我做不到这个……”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高雨瞳估计恐怕眼泪已经又一次浸湿了他的眼眶。 不知为何，高雨瞳此时心中的并不是可怜他或是别的什么柔软的情绪，而是一种没来由地烦躁，就好像是一个饿急了的人却怎么也撕不开唯一那袋面包的包装袋一般。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百只猫在挠着，甚至指甲可能在她的心房都磨出了火花，不然为什么她会如此暴躁呢？ 不过在发怒的边缘，高雨瞳还是稳定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竟她现在的情况一旦大声说话，甚至都会让断掉的肋骨更深地刺入肺部，这对一会儿的自己来说可没有任何好处。 “你可以的，”高雨瞳再次将身子往前倾斜了一点儿，她轻柔地将脸颊贴上了温应伦的发顶，即便这个时候她已经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尖利的断掉的肋骨正在进攻她的肺叶，可她还是选择先安慰面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小可怜，“我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的，阿伦。” “我不是他！” 恐怕，这个称呼并不是此时温应伦能接受的，他甚至重重地捏了一下高雨瞳的肩膀，骨擦音直接通过身体内部的骨骼结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豆大的汗珠原本只是藏在发间，才是却顺着额头、脸颊和后颈全部流了下来。 高雨瞳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恐怕是因为失水过多的原因，甚至她现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突然之间一个称呼就变成了温应伦发脾气的理由。 医生也尝试着插入话题，因为高雨瞳身上的其他地方正在承受着或轻或重的二次伤害，这都会为以后的修复带来很大的麻烦。 “小伙子，如果，你真的，不行，”医生努力从自己仅有的人类语言中找寻着适合的词语，“替换，替换。” 她重复了两遍，而温应伦也因为她的声音注意到了她，可让高雨瞳意想不到的是温应伦竟然又一次将她狠狠地摁进了自己的怀里：“不不不不，”他慌乱的样子就像是要被母亲丢掉最喜欢的布娃娃的小姑娘一样，“不能要别人，只能是我，求求你了，只能是我……” “松手！”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德拉，她死死地攥住温应伦的手指迫使他松开这个枷锁一般的怀抱，可是德拉显然低估了一个非正常状态下的男人的力量，她不仅没有掰开他的胳膊，反而被重重地反手抽了一下，直接退出去好几步。 此时兰德也看出不对劲儿来，它没办法解释更多，上去直接用尖利的前肢顶端在温应伦的耳根处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随着他闷在胸腔里的惊呼，这个可怕的拥抱终于送开了。 可是高雨瞳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她吐出的鲜血已经把温应伦后背的衣服全部浸湿，而被松开的身体此时正重重地砸在床板上，高雨瞳清晰地感觉到骨头穿透肺部到达了心脏。 “快……”她只来得及发出一点儿声音，更多的鲜血便涌出了她的嘴巴，德拉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连后退，好像吐血的人是她似的。 医生此刻也顾不上更多，她直接约上病床用剪刀剪开了裹着大半个上身的纱布，哪怕尖利的医用剪刀将本就不完整的皮肤又划出了新的口子，她的手依旧很稳，没有半分犹豫。 同时助手已经准备好了稀释过后的肾上腺素，在她扔下剪刀的瞬间递到了医生的手里。 没有声音，高雨瞳瞪大了眼睛，嘴巴长的巨大甚至能看到她口腔中最后那一颗洁白的后槽牙，随着肾上腺素的注射，她停滞的呼吸开始继续进行，巨大的喘息声成了病房内唯一的声音。 温应伦被兰德和两名守卫直接摁在了地上，其中一名守卫还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多余的声音。 骨头相互移动、摩擦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可怕一百倍，德拉觉得她恐怕很长时间都不想再吃到任何带骨头的肉类，这种让人牙齿发酸的感觉，没有任何人想体验第二次。 第二百章 适得其反地安慰 咒语的光晕稍纵即逝，不过可怕的声音还在继续，随着高雨瞳的四肢从畸形的状态变成可怕的扭曲之后，随着声音的由强渐弱，她的躯体也开始恢复了正常，原本骨节病态的角度都在这个过程中的得到了缓解。 而高雨瞳瞪大的眼睛也终于随着一抹血泪的落下而轻轻闭了起来，她的呼吸依旧很重，不过好消息是医生冰凉的听诊器贴上去的时候已经不会再听到可怕的气肿的声音了。 随着医生的身体放松下来并且冲达达林点了点头后，在场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谁现在都不太敢说话，生怕惊扰到了正在恢复的高雨瞳。 好在她并没打算让大家等太久的意思，不过三五分钟，高雨瞳便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身上的一切看起来都狼狈极了，不过这也把她的脸色反衬地反而更好了些。坐起身的同时她随手抓过被子将身体裹了个严严实实，“阿……”开口的瞬间，她屏住了呼吸，随后苦笑了一下后，又重新冲兰德摆了摆手，“别这么对他，他可是伊娃的儿子，快松开。” 随着她的话语，压住温应伦的两名守卫和兰德才松开手退到了一边，相比于高雨瞳而言，恐怕现在温应伦的脸色才是真正更为差劲的那一个。 “姐…” 他的双唇还在打着哆嗦，甚至连脚下的步伐都是虚浮地，刚刚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而现在玻璃碎了，坐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高雨瞳了。 看样子，用魔法修复的方法大概是十分成功的，高雨瞳此时看起来就像刚睡了二十个小时美容觉一般，虽然身上的血迹随着她的动作更多地被蹭到了被褥上，但至少她的身体看起来与最开始已经没有任何不同。 相反，让温应伦依旧感到不安的是她的态度。 “伊娃的儿子”，无论何种情形，她都从未用这样的词语形容过自己。 在他将将要走到床边儿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温应伦看到挂着吊瓶的架子直接向自己扑了过来，可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这么呆呆地看着。 预料之中的声音和疼痛都没有到来，反而是一种绵软而温柔的力量将他轻轻托举了起来，将架子也放回了原位：“我觉得现在应该去好好休息的是你，”高雨瞳的声音虽然柔软，但是也坚决的不容反驳，“德拉，麻烦你了。” 高雨瞳看向站在一旁的德拉，交代完了之后竟然再也没有去看温应伦一眼，直到他被带离开这个病房。 房内的低气压让每一个矮人都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医生磕磕绊绊地表示她可以出院离开了，而高雨瞳则有些勉强而为难地低下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我能在这儿洗个澡吗？”她活动了几下手臂和脖子，“这段时间感觉身体都要生锈了…” 干掉的血块因为她的动作而掉了下来，突然让医生想到了正在换皮的蛇，努力克制住想要夺门而逃的冲动之后她点着头，同时表示能够给她准备两件儿更换的衣服。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高雨瞳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衰败了下去，她松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当她的脚踩到地面的时候，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几乎让她愣在原地好几秒。 已经多久没有用这两条腿好好感受一下走路的乐趣了。 从病床到浴室，每一步高雨瞳都走得很认真，也很慢，她从未让自己落入如此狼狈的境地，甚至从没有过因为魔力干涸而昏迷的时候。 当热水从头顶倾盆而下，高雨瞳终于长长地呼出了肺部的那口浊气，随后又低着头向外吐了一口血沫子，陈旧而猩红的颜色，想来是早先没有吐干净的血，让热水顺着手臂到指尖，高雨瞳微微把胳膊太高了一点，用指尖留下的热水将那一小块血迹冲洗干净。 大概打过三遍泡沫之后，才不会发生洗着洗着雪白的泡沫就变成了粉红色这样的事情，不过高雨瞳一直是同一个表情，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喜悦来，好像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身体自主的意志力在主导一般，而她的精神还尚未复苏。 裹着浴巾出来，沙发上意料之中的已经做了一个人，德拉。 在她洗澡的过程中整个房间、床铺、地板都得到了应有的清理，现在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新的一样，洁白而整齐，根本看不出来刚刚在这里进行过一次异常可怕的“战役”。 “医生给他注射了一记安定，他已经睡下了。” 德拉一开口就抛出了当下高雨瞳最想知道的事情，她回以一个微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硬生生倚靠肌肉扯出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自然，德拉不傻，她也有这种感觉，而她选择直截了当地问出来：“你和那个小子，怎么回事儿？” 按理说，高雨瞳不是那种会莫名其妙发脾气的人，况且她面对的还是她的孩子、她的弟弟，所以对于她刚才那种近似于驱赶的行为，连德拉都无法理解，虽然她照做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对这件事情表示认同。 高雨瞳一边用毛巾擦着细软的发丝，一边披了件儿外衣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她低着头嘴唇抿在一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时间伴随着她擦头发时“沙沙”的声音缓缓流逝着，这个房间内的两个人都不着急，她们都有足够漫长的时间来等待一些什么。 最后，还是高雨瞳不得不先叹了口气：“阿伦，我叫了他这个名字，然后…”耸肩是一种极其无奈的表示方法，“他的反应你也看到了。” 其实对于高雨瞳来说，早先那股无名之火此时早已消失不见了，让她失望的其实并不是温应伦对于这个名字的否认，而是他的做法和行为，所以她又摆了摆手，否定了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不，不是因为这个…” 放下毛巾，将肩膀上搭着的外套又裹地更严实了一些之后，高雨瞳像是被抽去了脊椎一般，干脆把两条腿也抬了起来踩在沙发上，将下巴点在了膝盖圆圆的骨头上面：“他说他可以，而我信任他，可是他却辜负了我的信任，甚至…”苦笑了一声，身体被二次伤害的痛楚还停留在内心，“甚至他再次伤害了我。” “特蕾莎，”这是德拉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叫出高雨瞳的本命儿，她一直保持着一个良好的倾听者的姿势，直到高雨瞳那身带着哽咽的苦笑的声音发出来之前都是，“你得原谅他，他只是…”双手交互着前后划了几个圈，德拉希望自己所说的话能够更加有说服力，而不是听起来单纯像是为了给温应伦开脱，“只是个还不足二十岁的人类的幼崽，而你，已经……” “我已经快七百岁了，准确地说是还差五岁，就七百岁了。” “哇哦…”这个数字显然是真的让德拉感到惊讶，毕竟这么大年纪的精灵可都不是多见的，不过她立刻抓住了自己之前的那个话题的重点，“所以，他还是一个小不点，你得对他好些。” 高雨瞳舔了舔唇角后却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你让我想到了…人类。” 第二百零一章 四大“金句”的非典型性使用 “人类？” 这本身是一个中性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从高雨瞳的嘴里说出来，让德拉听出了慢慢的讽刺的意味。 “来都来了，大过年的，人都死了，还有…”高雨瞳脸上最后一丝微笑也消失殆尽，现在的她如果不是还维持着人类的基本样貌，德拉恐怕就要站起来夺门而逃，原来魔女的力量倾泻而出时竟然是这样的感觉，“还是孩子。” 德拉并不能完全理解到底高雨瞳想说明什么，不过从她的神情来看，刚刚她说的话确实令她十分不满。 于是，还没开始，这一次“姐妹”之间的谈心就已经惨遭破裂。 看着在自己面前迅速合拢的病房的门，德拉无助地叹了口气，兰德的节肢适时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是不是？” 早早地在从温应伦休息的房间离开的时候，兰德便是唯一一个上前拦住气势汹汹的德拉的蜘蛛，当然这个品种也就只有它一个了，巨大的节肢和身躯几乎沾满了整个走廊让德拉不得不停下来听它说话。 “这件事情不是魔女大人的问题。” “现在你站在她那边了？”德拉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又多么不友善，又是多么地讥讽，她想道歉，可是还没说出口，她的头上已经轻轻地落了一个力道。 兰德的脑袋正轻轻地蹭在她的发顶：“不，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我只是不……” “那就让我过去！” 德拉的双手死死地攥住兰德的两个节肢，虽然她知道单单凭借自己的力量是不足以伤害一只守护蜘蛛，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 兰德叹气的同时已经支起了原本趴伏下来的身体，它居高临下地用所有复眼专心致志地看着德拉，神情从未有过地严肃：“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害，现在的魔女大人就是一枚定时炸弹，你不能去…” 可是德拉根本没有把它的话听进去，反而重重地推了它一把，“她那么说温应伦，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也是为了特蕾莎好！”愤怒之下，甚至德拉已经忘记了对一位魔女应有的尊重，她吼叫着她的名字，并且以精灵女王的名义，勒令她的守护者让开道路。 兰德明显愣住了，五秒之后，它的身躯开始缩小直到小到只占用了三分之一个走廊的时候，德拉已经从它让开的位置快步穿了过去，后面是同样面面相觑额的守卫和医生们。 叹了口气，兰德吩咐他们可以去休息了，之后的事情它会来处理。 这才有了德拉从病房里颤抖着走出来后的这一幕。 委屈将她淹没，德拉把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都交到了兰德的身上，像先前它所做的一样用自己的头顶去蹭了蹭它坚硬的脸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问题同样是坐在沙发上的高雨瞳在思考的问题，她换上了衣服，没有完全擦干的头发正搭在背后，原本干爽的布料也被晕染出了一片更深色的湿漉漉的范围。 高雨瞳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直勾勾地盯着木色的天花板，如果不是她还在呼吸甚至医生们会再为她注射一支肾上腺素。 为什么，她会和温应伦变成这个样子？她在教育孩子的过程中又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才会导致温应伦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当然，想的更多的还是后一个问题，毕竟肺部的疼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散，高雨瞳知道当魔法的修复完成后，灵魂深处的修复却还在继续，这也是她将所有人都赶出去的原因之一，这是魔女的秘密，无论是谁都不能告知的那一种秘密。 修长而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沙发上滑动着，等到高雨瞳醒悟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所写的一直是“阿伦”这两个字，细细想来，高雨瞳突然发现自己有些想不起来阿伦的脸了，可是温应伦的样子却在她的脑海中无限清晰起来。 *** 虽然这里的空气其实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不过早起的高雨瞳还是努力说服自己这个时候的空气会更加清新，也更加能够舒缓人的情绪。 桌子上的早饭她只吃了一口，牛奶也不过喝了半杯，随后她收拾好床铺后离开了病房。 不出意料，温应伦的房门打开着，而两位负责送早餐的矮人侍女正准备从里面离开，高雨瞳开口适时地阻止了她们关门的举动：“等一下，我来就好。” 在屋里还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的温应伦此时的感觉就好像是在温暖的被窝中，突然被魔法师扔到了冰天雪地中一样，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清醒了过来。昨天发生的一切像是被塞入火药桶中变成了炸药，而此刻这一粒粒炸药正随着高雨瞳的脚步声一齐在他的脑袋里面炸成了烟花。 在高雨瞳进来之前，他飞快地窜入了浴室，并且锁上了门。 在他站稳的下一秒，浴室的门被敲响，很轻的两声，“等你洗漱完，我们聊聊。” 聊聊？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告诉温应伦等待他的是无期徒刑一般！ 无论他如何拖延洗澡的速度，最后都还是认命换好衣服打卡了门，当眼前的雾气散去后他才发现高雨瞳并没有坐在沙发上，正当他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高雨瞳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了起来！ “我以为你会躲一整天呢。” 温应伦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不过这也适度地缓解了他的过分紧张，至少让他在从浴室走到餐桌旁边的这段路上没有丢人地同手同脚。 分别在桌子到了两边坐了下来，温应伦舔了舔嘴唇先喝了一口牛奶，随后轻轻放下杯子像是怕吵到高雨瞳一样，坐得直得不能再直，他以为高雨瞳会直截了当地同他说些什么，没想到高雨瞳反而盯着他的餐盘皱起了眉头。 “再吃一点儿，你睡了一整晚，还要代谢安定带来的副作用，”说着，她推着餐盘的边缘将早饭又向温应伦的鼻子下面推了一下，“再吃些。” 书中所说的味同爵蜡大约便是这种感觉，温应伦感觉自己并不是在吃一顿劫后余生的早饭，而是…上刑场之前的…某一顿饭一样。 好在这样过分尴尬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他第三次试探性地放下叉子的时候，高雨瞳没有在盯着他的盘子皱起眉头，反而是站了起来，同时冲他勾了勾手指：“好了，我们出去走走，顺便，”高雨瞳眨了一下一边的眼睛，笑了起来，“顺便聊聊我们的事情。” 刚刚开始跳动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温应伦觉得自己的双腿恐怕有几十斤重，不然他怎么会提不起来任何一只脚、迈不出任何一步呢？ 第二百零二章 自己养大的只能选择原谅 说是走走，高雨瞳似乎对于要去哪里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只是这一次温应伦没有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反而是寸了几步的距离远远跟着，生怕离得太近会让高雨瞳不高兴似的。 对于他如此明显的变化高雨瞳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她仍旧压下了心头苦闷的情绪，继续在前面引着路。 温应伦想，恐怕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他的姐姐了，当这个想法充斥在大脑的时候，其他的一切事情都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包括高雨瞳本身，所以当她察觉到温应伦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后她折返回来站在温应伦身边儿的时候，对方甚至都没有发现。 暗暗叹了口气，高雨瞳试着用先前自己都不信的那一套来劝劝自己，可是当她刚在心中默念出“他还是个孩子”这几个字儿的时候，冷笑就已经忍不住要浮现在脸上了。 又是长长地一声叹气，这一次温应伦倒是注意到了，不过他根本不知道高雨瞳是何时靠过来的，所以几乎是挑着躲开了她探过来的手。 看着那只停留在空中的手，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高雨瞳先收回手臂同时打断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她冲前面扬了一下下巴：“走吧，”她先一步迈开了步子，双手搅在一起放在腰腹之前，虽然她的语调听起来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可是她的双手却因为互相紧紧攥在一起，几乎都勒出了红印子，“前面就到了。” 看样子，这是类似于一家喝东西的地方，只是看着上面挂着的牌子，温应伦有些困难地眯着眼睛仔仔细细了看了很多遍，最终都还是不敢开口去决定自己要喝些什么，毕竟他还是怕会点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又会在高雨瞳面前出丑。 两人的关系似乎正在向一个越发诡异的方向的发展，可是温应伦对次却毫无办法。 高雨瞳大概是替他做了决定，最后舒展上身彻底陷入了沙发之中，用手臂支着脑袋，身体歪向一边，带着笑意看着一直低着头的温应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当看到对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自己身上后，她优先打开了话匣子。 “昨天那个时候的事情，你还能记得多少。” 提起昨天的事情，温应伦眼睛都瞪大了，他看着高雨瞳的脸，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忘记，现在温应伦似乎还能感觉到高雨瞳口中涌出的热血低落在他的皮肤上的感觉，像是要将那里的皮肤灼烧开裂似的。早上洗澡之前脱下衣服的时候，温应伦才注意到自己背后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血液浸透，因为干涸，那一大片的布料已经完全变成硬的。 “我……”他大概有一万句话想说，可张开嘴后，却什么音节也发不出来。 看着欲言又止的温应伦，高雨瞳双手摊开了一下又很快放回了膝盖上，她坐正身体，沉声道：“昨天，我对你很失望，”相比于转弯抹角地去说些什么然后让对方来领回自己的意思，对于高雨瞳而言，开诚布公得直截了当才是她的风格，“特别是你在向我保证你可以做到之后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愧疚已经成了温应伦此时唯一能感受到的情绪，他从不奢望高雨瞳能够原谅他昨天的那种行为，虽然他也想为自己辩解，可是那些辩白的话在他自己看来都是如此地苍白无力，更何况是要讲给高雨瞳听呢。 恶趣味得欣赏够了温应伦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高雨瞳才重新放柔了声音，同时身子前倾用手去拍了拍温应伦的胳膊：“但是我理解你。” “什么？” 心情的大喜大悲就如同过山车一般，温应伦还没理解这几个字儿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抬起头，晶亮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靠过来的高雨瞳，“姐，你说什么？” 好笑地看着他想笑却又留有几分惊恐眼神的表情，高雨瞳终于解放开了一直压抑与心底的笑容，让它真正浮现在了脸上，同时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说我理解你，况且…”她垂下眼帘似乎想到了什么，“况且也有我的问题。” “你的…什么问题？”温应伦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这句话简直就是从他的嗓子眼挤出来的，他生怕自己会听到什么可怕的答案。 不过还好，高雨瞳并没有继续戏弄他的意思，所以她只是笑了一下，松开手后坐正了身体：“关于那个称呼，我向你道歉。” 顷刻间，昨天高雨瞳叫自己“阿伦”时的每一个细节，都开始在温应伦的脑子里无限地重复着，明明高雨瞳是在诉说着原谅，可这在温应伦听来不过是另一种方式所宣判地死亡而已。 否认的话没有经过大脑就已经被连珠炮似的吐了出来。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不是…有，我有一点儿不高兴，但是、但那也是不高兴，只是……”少年慌乱地想要找到合适的话语来进行解释，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差点儿打到来上饮料的服务生手中的托盘，“对不起对不起……”这种内心的恐惧还在继续，甚至温应伦一下子并没有反应过来，只能够忙不迭地去道着歉。 给予服务生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后，高雨瞳不得不再次伸出手臂，趁着温应伦说话时呼吸的间隙，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让自己冰冷的皮肤能够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寒流顺着血管直接攻入了心脏，若温应伦本身是一座城池，恐怕现在的高雨瞳就是一支能够射杀城池君主的利箭。 不过这支箭很快又变得柔软起来：“你不需要这样，”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柔软，“我、我承认，某种程度上我一直把你当做是他来照顾，”高雨瞳并不习惯于在别人面前如此剖析自己，这会让她很没有安全感，所以破天荒地她说话时有些磕绊，声音也低地几乎气音，“但你和他是绝对不同的，我向你保证。” “无论是对谁而言。” 一字一顿的承诺为温应伦的心脏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巴开合数次，才终于把想说的话全都挤了出来。 “昨天，昨天我吓坏了，我总觉得所有人、每一个人、每一个看着你的人都要伤害你，姐，我真的吓坏了…” 保有自由的那只手痛苦地抹过了脸颊，温应伦的眼眶再一次挂起了红色：“药效过了之后，我、我做了一整晚的噩梦，我太害怕了……”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你倒在血泊中，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还看到了我的母亲，”这是温应伦第一次愿意和高雨瞳分享与伊娃有关的梦境，“梦中你的脸和她的样貌无限的重合，我看着你们两、你们俩倒在一起…可是…可……” 说到后来，温应伦甚至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得说话，明明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可他心中却像是已经被苦涩的泪水填满了似的，每一次呼吸对于心脏而言都是一次折磨。 第二百零三章 语言的艺术和理解的差异 接下来的时间，高雨瞳都在尽心尽责地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她身子微微前倾着，并且压低了自己的高度，希望一次能够给温应伦一个好些的环境。 这个小店非常安静，特别是当店员特意躲开他们二人的时候，似乎已经静到时间都在这里忘记了流逝一般，外面的萝索果子总是相同的亮度，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温应伦的讲述有些混乱，或者说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是要说给谁听，只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的端口，这也是为什么高雨瞳会选择在明天典礼开始之前来找他先谈一谈的缘故。 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原来她的小小少年已经长大了，只是她还一直尚未做好准备罢了。 直到两杯饮料都被温应伦喝完，他捧着空空的杯子舔了一下嘴角，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高雨瞳笑了一下：“抱歉，姐……” 从始至终他已经说过了无数个“对不起”和无数个“抱歉”，可看着高雨瞳的眼睛的时候，这两个字儿就像是自己长了腿脚一般，直接从心里钻了出来。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高雨瞳往后靠在了沙发里面，她从未想过选择带着温应伦出来会让他想这么多，甚至以为自己是要抛弃他，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她自己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清了一下嗓子，因为长时间不说话，高雨瞳的声音有些暗哑，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语调中难以掩盖的温柔：“我带着你，只是希望保护你，况且…这是我答应伊娃的，”提起伊娃的时候，高雨瞳的眼神也不再是无尽的落寞，相反，她现在看着温应伦，才真正感受到了他是伊娃的孩子，同样也是伊娃留给自己的礼物，“我只是想保护你，也想让你成长。” 苦笑了一下，高雨瞳摊了一下手：“只是我的方法好像选错了。” 开诚布公地谈话有时候是会令人疲乏不已地，温应伦低垂着眼帘，不可否认他心中仍旧在想着昨天高雨瞳让自己离开病房时的样子，每想一次，他的心里就多了一根针，而那个针所带给心口的空洞感其实才是最可怕的。 看样子温应伦是不打算说什么了，高雨瞳虽然说不上来是哪里觉得奇怪，不过她总觉得温应伦并没有将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 如果高雨瞳那个时候再上写心，愿意更多地去窥探一下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或许一切的走向就会往完全不同的结果所发展。 可惜，就算是魔女，也没有后悔药可以给自己吃。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雨瞳站了起来，她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产生了些许的褶皱的衣服，向温应伦发出了一个邀请：“明天的典礼，你会来吗？” 对于矮人族和精灵而言，这次的典礼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他们有必须前来的理由，相同地，对于温应伦而言这件事情反而没有任何的意义，所以高雨瞳才会选择询问和邀请的方式，没有直截了当地替他去做一个决定。 奇怪的是，在听到这句话后温应伦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落寞，稍纵即逝，很快，他就已经能够仰着头笑着看向高雨瞳了。 “我一定会去的。” 回去的路上，在某个岔路口高雨瞳先停下了脚步，温应伦跟上两步缩短了两人间巨大的距离后，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高雨瞳指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方向笑了一下：“我的房间在那儿，”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之前带温应伦出来的那个门，又笑了一下，“我就送到这儿了，快回去吧。” “等等！” 情急之下，温应伦一把攥住了高雨瞳的手腕，甚至将她肩头上的衣服都拉扯住了，露出一片青白色的皮肤来。 高雨瞳倒是没有感觉到慌乱，她用另一只手拉扯了一下衣服，让布料重新回到了它应该在的地方，同时眨巴了几下眼睛看向温应伦，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应该说什么呢，低着头看着自己攥着对方的手，温应伦才觉得自己有多么荒唐，问什么？问高雨瞳为什么要单独住一间屋子，为什么不和自己住在一起？可是这些问题都是他真正想问的。 但，他真正想问的又是什么呢？ 混乱的结果是温应伦渐渐松开了禁锢住高雨瞳的手，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后退了半步，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你也好好休息。” 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温应伦甚至没有去等到一个回应，也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任何他根本不想看到的会出现在高雨瞳脸上的表情，所以，他也错过了定定地站在分岔路口处直勾勾看着他的背影的高雨瞳。 大约心口发酸便是这样的感觉，学着温应伦的样子，高雨瞳向后靠在了自己背后的墙壁上，同时手心贴合于心脏处轻轻地按压了几下。她想把这种奇怪的感觉撵出自己的身体，可是随着她按压的力度越大，反而心里空落落地感觉便更加明显，以至于她需要佝偻起腰身才能够维持自己正常的呼吸。 *** 看着高雨瞳苍白的脸色，主座之上的达达林和站在他身边儿的德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被从洞穴中带出来的躯体此时正躺在由白色钻石铺满的大厅中，她们之间手臂彼此贴合在一起，每一个精灵的面容都是平静地，宛如正在沉睡的婴儿一般。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温应伦不免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当时高雨瞳被虫雾吞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甚至现在回忆起来他的身体还会无意识地颤抖。站在他身前一步距离的高雨瞳自然听到了他倒吸冷气的声音，可是想说出口的询问却被达达林打断了。 “ft*^uigbf^kjkbigtuifih_)*ffyu#7yf！” 虽然具体的内容无法听懂，但看周围矮人们的神情和达达林的语气，恐怕就只是些赞美和感谢之词罢了，果然跟在温应伦身边儿的兰德向他的方向偏了一下脑袋，低声将达达林的话翻译给温应伦听。 “感谢魔女大人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她不仅拯救了我们的世界，更拯救了我的灵魂…”兰德的前肢在地上无意识地划了划，似乎它对这样的仪式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兴趣似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温应伦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儿，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紧接着，他双眼的目标——高雨瞳的背影——突然与他拉开了距离，随着高雨瞳的脚步声在大殿内响起，周围的所有矮人们都安静下来。 最紧张的莫过于同样走下台阶来到众人面前的德拉，她的手都被自己掐出了红印，可她自己还丝毫没有感觉的样子。 高雨瞳在转过身的时候，先是给了温应伦一个眼神，才将双手递了出去覆盖了在德拉的手背上。 第二百零四章 一场出来的悼念 这大概是温应伦有生以来所听到地最长的咒语，高雨瞳的双唇不断开合着那些晦涩的发音从她口中说出来后也变成了轻柔的软语。 当缥缈的声音终止了的时候，每一个精灵的躯壳都开始散发出浅金色的光芒，这样的光将整个大厅照得通明，仿佛白昼一般。紧接着是整个建筑都在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互相裹挟着向他们所在的这个大厅冲过来。 德拉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倒，还好高雨瞳及时搀扶了她一把才让她重新站稳，“没事儿的，”她低声安慰着，“只不过是她们的灵魂要回到身体里来而已。” 就像是高雨瞳所说的，冲入大厅的正是那些半透明的身影，她们每一个都迈着焦急的步伐在躯壳之间来回寻找着，每一个透明的灵魂都像是和自己的身躯有所感应一般，她们脚下的步伐就像是匆忙的小鹿。 随着第一个灵魂找到了自己的身体，接下来，一个个半透明的灵魂开始与自己的身体进行接触，就好像第二次生命一般。德拉在兴奋的同时几乎无暇顾及一旁的高雨瞳，自然也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儿，甚至连温应伦都被眼前这一幕所吸引，直勾勾地看着这场盛大的仪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最痛苦的恐怕是兰德了，它曾经的女王如今已化为了一捧白骨，而这些承接了她的恩典的众精灵们却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兰德低着头，不愿意去看这一切，却又忍不住想去再瞧上最后一眼，因为仪式结束的时候，也正是罗莎林德的灵魂离开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太脆弱了，并不足以再继续维持这个形态而活着。 没有躯壳的灵魂，终究无法长存。 脚下所踩着的地面似乎都变为了柔软的湖水，高雨瞳感觉自己眼前所能够看到的场景也开始扭曲变形，一切都好像是梦境一般，可作为通道的身体所经受的痛苦却是清晰可见的，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不希望任何痛苦的声音被外人所听到。 当最后一个躯壳被灵魂填满的时候，高雨瞳已经只剩下站在原地的力气，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均匀地进行。不过她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推了一把德拉，将她推到了那唯一一个没有归属的灵魂的面前。 她的母亲，精灵一族曾经的女王，罗莎林德。 灵魂无法触碰到活物的实体，可罗莎林德仍旧伸出手轻柔地抚上了德拉的脸颊，就像她在德拉小的时候所做过的无数次的动作一般，拇指指腹用眼下滑到眼尾，作为一名女王或许她已经很好地保护了她的种族，可是作为一位母亲，她能为德拉做的却是少之又少。 兰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原本不会流泪的眼睛此时却也干涩得厉害，它向偏开头去，却又怕错过这最后一眼。 高雨瞳的双手提起像是在弹奏一首无法被听到的乐曲，随着她的指尖划过，罗莎林德开始具备实体，数十年后，她再一次触到了她的女儿，她的声音也再一次在两个种族之间所传递。 不过，已经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前任的精灵女王来关心，现在需要她的，只有她的女儿而已。 “德拉…”开口时，罗莎林德对自己的声音已经十分陌生，不过她仍旧抓紧时间交代着想说的一切，“你要，好好地活着，为了我，也要照顾好你的父亲，还有…”罗莎林德低下头，看着自己身边儿躺着的族人们，眼底半是欣慰，半是哀愁，“还有你的族人，我的女王。” 罗莎林德的右腿向后撤了半步，随即单膝落地，一个珍重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德拉的指尖。 兰德不得不转过身去，它无法面对自己的女王向另一位女王下跪，也无法面对它的女王终究要面临消亡的这一画面。 可是德拉的哭喊却再次拉扯回了它的注意力。 罗莎林德的灵魂从四指的尖端开始消散，就像散落在尘世中的星，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而美好。德拉哭喊着她想伸手去拥抱她的母亲，可手臂却只能搅动起一阵小小的漩涡，将本就不稳定的灵魂再次搅乱。 “不要，母后，母后不要！”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只能不断地拢着双手，希望能够留下些什么，“母后，求你了…不要…求求你……” 少女跪拜在了地上，而她的母后、她的女王最后一次俯下身子，轻轻地亲吻过了她的后颈。 “我的女儿，你，会是最好的女王……” 随着灵魂的消散，兰德能够感觉到自己身躯之内与罗莎林德的最后一点儿联系也被切断了，它踉跄地向前走着，被地上还未醒来的躯体绊倒，随后又倔强地站起来，可当它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却只剩下蜷缩如孩童的德拉在低低地抽泣着。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连高雨瞳都不忍地偏过了脑袋，一个精灵的死亡说实话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想象地，毕竟作为精灵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证明生命的无尽漫长，所以周围所有的矮人族们都在目不转睛地见证着这一刻的历史。 兰德压低了身子，同自己的脑袋轻轻碰了碰德拉的头，它低语着安魂的歌声，虽然蜘蛛的发生系统并不适合吟唱精灵的歌曲，可它仍旧努力将每一个音符发声到完美。 随着吟唱的深入，开始有苏醒的精灵加入到这样的行列，没有伴奏的哀乐听起来就像是没有温过的酒，即便温应伦并不能理解歌词中的意思，可他还是不由地双手合十，按照他自己的方式为那位仅仅一面之缘的女王低声祈祷着。 矮人们低着头，双手交叉摁在自己的心口，他们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罗莎林德送别。德拉已经被兰德扶了起来，虽然时断时续，可它仍旧不放弃吟唱的权利，这是她最后能够为自己的母亲所做的仅有的一件事情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连达达林都忍不住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他越过站在台阶之上的高雨瞳来到了自己女儿的身边儿，他揽过她的肩头，让她能够感受到父亲所支持的力量。 高雨瞳抬起手想做什么，可是她眼前的黑雾越来越重，甚至她感觉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在不停地离她远去，所有的人、所有的声音，周围变成了空白的房间，而在这空落落的房间中仅剩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悼念的乐章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空中的时候，精灵族所感受到的仍旧是巨大的喜悦，在漫长沉睡后，虽然没能够回到地面但至少她们都活着，只要生命还在，就总是还有希望的。 “高、姐！” 在温应伦撕心裂肺的惊呼中，众人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高雨瞳已经仰面倒在了地上，她的双耳流出鲜血，不断侵染着她黑色的长发，和浅金色的衣裳。 第二百零五章 初级目标达成 自己的身体恐怕是越来越差了，睁开眼，高雨瞳能够清晰地听到耳内的轰鸣声依旧没有任何缓解，甚至比昏迷之前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温应伦在她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便扑了过来，可是无论他的嘴巴怎么开合，发出的声音多大，高雨瞳都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声音。 温应伦双手摁压在她的肩膀上，如果不是德拉拦着他恐怕现在高雨瞳就已经被他从床上拖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先安抚住温应伦，德拉转头看向医生，以她的水平已经无法解释高雨瞳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只能猜测大概是因为魔法的过度使用之类的问题，不过确切地还是要专业的医生来解答。 随着她的问话，温应伦也将脑袋转了过去，直勾勾地盯着医生，仿佛她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温应伦就要像猎犬一样扑上去咬住她的脖子似的。 脸上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医生冲高雨瞳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我觉得你们可以直接问问她，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说着，她把自己手中的纸和笔一起递给了德拉，只不过在到达德拉的手中之前，就被温应伦横刀夺了过去。 快速地涂抹了一句话后，温应伦晃了几下高雨瞳的胳膊，示意她看自己纸上写着的问题。 到底怎么回事儿？？！！ 后面重重的几个标点符号差点儿把纸都划破了，可见在书写的时候温应伦有多么地用力。 高雨瞳眯了一下眼睛才看清楚他到底写了什么，虽然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不过通过骨头间传递的声音，高雨瞳至少能判断出来自己还是在说话的，说明发声系统没有收到影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灵魂，精灵的灵魂所蕴含的能量，因为我最后为她的灵魂进行了加固，而沟通她的灵魂与现实世界能够发成接触时作为通道的我的身体……”高雨瞳苦笑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双手，“在她的灵魂消散时，承受了全部的力量。” 温应伦一时理解不了，不过在场的另外几个非人类的物种倒是立刻明白了她所说的话，甚至德拉倒吸了一口冷气，嘴巴微微长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解释，温应伦干脆将问题再次写了下来，举到了高雨瞳的面前，同时他口中还念念有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话？你到底…到底都做了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对高雨瞳的所作所为会有如此之多的不满，就好像是之前快二十年的压抑全部都在同一时间冲入了大脑一样，他能够做的也不过是不断发问。 还好高雨瞳现在并不能听到这些话，也读不懂语速飞快的温应伦到底在说些什么，所以看到问题后，她仍旧是那副样子，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尽量选择用温应伦能听懂的方式来给他解释着。 “精灵，其实是一种能量的聚合体，无论是那些精灵还是德拉，你所看到的不过是这种能量聚合之后的表现而已，躯壳相当于是装满了空气的气球，而能量则是里面的气。” 虽然这样的解释十分奇怪，但看到温应伦稍微舒展开一些眉头，高雨瞳觉得他还是理解了她所说的话。 “对于精灵来说，死亡就是一次能量地爆炸，所以作为通道，相当于我承受了一次热气球的爆炸……”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毕竟最后为罗莎林德连通与德拉的接触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做了额外的事情才会导致她的魔力过多得渗透。 不过失聪这种事情，倒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医生安抚性地拍了拍温应伦的肩膀：“过几天就会好的，只是一时的震动耳膜承受不住而已。” 有了高雨瞳的解释她自然也能够给出最后的结论，这样的结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一直在偷听的兰德。 它不是没有埋怨过高雨瞳，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高雨瞳不去做些什么来稳固罗莎林德的灵魂，哪怕只是一分钟也好。 可是看着现在躺在床上，双耳仍旧不时有鲜血流出的高雨瞳，兰德将这些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高雨瞳耳朵里堵着两坨棉花，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书页面积巨大的图书，同时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姐……”叫出声后温应伦才反应过来高雨瞳并不能听见，所以他低下头重新在纸上写下自己要说的话，直接将它放到了高雨瞳正在看着的那页书的位置上，以此来吸引她的注意力，“该休息了，你身体撑不住。” 简单的陈述句，却不能阻止高雨瞳的任何行为。她将那页纸推开，继续研读着地图，同时声音囔囔地说着什么，可惜她的声音太小了，温应伦根本没有听清楚。在感觉自己要生气之前，温应伦伸出双手搭住了高雨瞳的双肩，强制性让她面向自己坐好，暂且忘记那些烦人的书。 他冲床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表情严肃。 大概是他的动作和表情实在有趣，一直微微皱着眉头的高雨瞳竟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不过她也并没有打算妥协的意思，拇指向后指了一下床，随后高雨瞳一边摇着头一边把双臂塞到了两人之间同时交叉，做出了一个叉号的形状。 温应伦控制着自己的眉毛，一侧眉毛上扬、另一边尽力下压，形成了一个有些搞笑的表情，不过困惑的意思还是很好地表达了出来。 这次，高雨瞳的笑容不再是极度含蓄的轻笑，反而是咧着嘴巴露出了几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她没有再继续做表情，反而是放下手臂拍了拍身旁的书：“这是地图，我必须记住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走？”温应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有些不确信地盯着高雨瞳，同时拱起后背让自己的视线和她能够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这样无论高雨瞳如何躲闪，都会用余光扫到他十分严肃的表情。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因为高雨瞳如此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魔法，也因为在这样的时候，偏偏他什么都走不到。 简单的一个字儿的口型高雨瞳还是读懂了，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我们得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你想要的？”温应伦一边回忆之前他们到亚尔福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一边想着到底是在什么时候，高雨瞳竟然已经拿到了她所说的那样东西。 “精、灵的，木质的…”高雨瞳像是逗小孩一般，尽量慢地重复着，眼睛也亮晶晶地，“长裙……” “长裙一角！”温应伦终于想了起来，可他的眉头舒展不到一分钟，却又立刻皱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高雨瞳竟然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第二百零六章 离别的奏乐总会响起 面对温应伦的惊异，高雨瞳难得露出了小女生的一面，她眨了一下右眼然后从衣服的裤袋里用手握住什么东西一起拿了上来，当手掌摊开的时候，温应伦发现在高雨瞳的手掌心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恐怕就是她所说的木质长裙的一角，因为看起来明明是树木被切开后的纹理，可偏偏又能够随着手掌的弧度而弯曲变形，完全就是柔软的布料才会有的形态。 而另一个就要更为奇怪一点儿，像是…一面镜子的碎片一样，只有高雨瞳小拇指最上端的那个指节骨那么大一点儿，却奇异地闪烁着蔚蓝色的光芒。 “这是什么？”问出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温应伦这才反应过来高雨瞳也同样在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所以并没有“看到”自己在说话。 他伸出手来在那一小块镜子的碎片旁边点了两下，引起高雨瞳的注意后又重新问了一遍：“这个，是，什么？”他尽量让自己的口型做得足够夸张，这样方便高雨瞳去辨认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是得到的回应却更加奇怪，高雨瞳明明看到了他在说话，也读懂了这句简单的唇语，可是她却低下了头将手掌重新拢了起来，把那个玻璃碎片连带着木质长裙的一角都重新收纳入了自己的口袋里。 似乎是抿了一下嘴唇，高雨瞳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亮亮地，仿佛藏了星星一般：“只是我的一点小收藏，不可多得的宝贝。” 高雨瞳不想说，温应伦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换了个更为放松的坐姿将腰靠在了床尾的栏杆上，在纸上懒懒散散地写写画画着，而高雨瞳也十分有耐心地抱着被子等着看他到底又写了些什么。 之后呢，我们去哪里？你的耳朵什么时候才能好？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对于温应伦而言，完全属于人类的地盘依旧是他的世界，出了事情最先会想到回那里去就好像人受到伤害最先会考虑回到家中一样。 不过面对他的询问，高雨瞳却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因为自己无法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她的发声方式开始变得有些奇怪，不过好在两个人都有足够的时间来慢慢说，慢慢听。 “原本是该去艾欧斯的，可是现在我们必须改道先去斯格山脉，”提起这个地方高雨瞳看起来并不是很满意一样，不仅眉头皱了起来，连嘴角边刚才隐隐约约的笑意此时都消失不见了，“那儿…我们先去找到纽特，希望她还没有…”高雨瞳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将原本想说的内容都咽了回去，看着温应伦担心的表情，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轻松一下，“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纽特，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了。” “不知道…”她的声音越发低沉，还带有些许的不确定，“她现在怎么样了。” 大概又是什么奇怪的种族吧，温应伦似乎对这些东西的接受能力在这段时间以来直线上升，虽然听起来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和名字，不过他并不觉得紧张，相反，这种与他前十八年完全不同的生活在这种时候反倒让他充满了干劲。 只是，发自内心支持高雨瞳的恐怕只有温应伦一个人，在听到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的时候，德拉差点儿不顾形象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放下茶杯，急切地拉过高雨瞳的手并且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一字一顿的警告着：“不许去，不许在这种时候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高雨瞳回以浅淡的微笑，可眼底所藏的确实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没有更多的时间了，这是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方法，况且我可以寻找纽特，她会帮助我的。” “她能帮助你什么？！”似乎这个名字引起了德拉更大的不满，她挥舞着双手差点打翻桌上的茶壶，“一条快要被同化的人鱼，她又能够为你做什么呢？” 对于她所说的事情，高雨瞳没有办法反驳，但这不代表她就会放弃已经做好的决定。拉下德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拢在手心里：“她会的，我相信她，而且这种情况…”她偏了一下脑袋，把还塞着棉花的右耳展示给德拉看，“如果想要快些好，只有人鱼一族可以立刻修复我的耳膜。” 这确实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但德拉仍旧有所顾虑，她一边焦急地想要阻止高雨瞳，可一边却又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在如此焦灼的时候，达达林突然从餐桌的另一端站了起来，走过来时步伐温和却又带有足够的力量，看起来他已经完全能从悲痛中重新站起来了。 “我的女儿，”矮人族的国王俯下身子，从高雨瞳的手中接过了他的女儿的双手，“我相信魔女大人有她自己的考量，我们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唯一能做的不应是鼓励她吗？” “父亲……”看着达达林的双眼，德拉咬着下唇，低下头看几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的父亲，最终还是点着头认同了他的说法，“可是，我们不能允许她就这么离开，她和那个人类小子两个人，这太危险了。” 后面这几句话德拉是用矮人族的语言所交流的，所以见温应伦想到了它们可能不是什么“好话”，却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与此同时，一直静静地趴在一旁的兰德突然站了起来，挪动着它的八条大长腿来到了高雨瞳的身后：“我的女王，”它的声音依旧属于少年，可其中又因为休息不足而有些沙哑和暗沉，“我思考了很久，我想…是时候该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相比于高雨瞳这意料之中的离开，兰德突然提出要离开的这件事情才是从根本上刺激了德拉的神经，她直接挣脱开达达林的双手跳了起来，两步来到了兰德的面前，双手压住它的节肢，“你要去哪儿？你、你不留在我身边儿了吗？” 按照契约，兰德应该永远侍奉着精灵女王才对，可是如今女王的传承其实已经被中断，没有祭礼便继承了王位的精灵女王并不能得到守护神的保护。 兰德大概是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它压低上半身再次向德拉行了一个大礼：“您会找到新的守护神，只属于您的守护神，而那个…肯定不会是我。” 面对罗莎林德的离开，兰德觉得这个地方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方空气中都弥散起了忧愁与哀伤，甚至这样的氛围很有可能在它适应之前就会将它杀死，所以这个决定也是兰德在认真思考之后才做下的决定。 一下失去两位只有，德拉木讷地站在原地看一看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依旧保持附身动作的兰德，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高雨瞳身上。 “真的要走吗？” “真的要离开了，我想…”高雨瞳伸出手，掌心抚过兰德的节肢，“它在离开这里之后会学会更多的东西，然后，它仍旧是会回到你的身边儿的，我的女王。” 确实，兰德一开始的想法便是跟随着高雨瞳去往更多的地方看一看，它被束缚在亚尔福太久了，久到它已经全然忘记外面的世界会发生些什么、应该发生些什么。 也许就像高雨瞳所说的，当它在外面得到了提升后，或许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回到德拉的身边儿来。 第二百零七章 自由落体的免费体验机会 离别的时刻总是最为伤感的，看着眼睛快哭成金鱼的德拉，兰德有一瞬间差点儿不愿意迈出那一步，可是当它的目光流转到达达林脸上时，却意外地坚定了它内心的决定。 作为父亲，怎么可能对于女儿的悲伤视而不见，可是作为男人他更加能够懂得此时此刻兰德所背负的东西，在罗莎林德真正离开之后它需要找到一个更好的关于生活的支柱，到了那个时候，全新的兰德就会回到他的女儿的身边儿。 虽然没有语言的交流，但是在眼神交汇之中，两个雄性生物就这么定下了跨越种族的约定。 面前幽幽的绿色火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灼热，所以温应伦在跳进去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犹豫，况且作为打头阵的高雨瞳已经先他们一步跳了下去。 在进入绿色火焰之前，兰德转过身子最后一次看了眼尚且年幼的精灵女王，俯下身子向她是以最崇高的敬意，随后一跃而下，伴随着最后一点儿绿色火焰的灰烬消失在了茫茫的森林之中。 周围所有的萝索果子都在努力照耀着面前的黑暗，即便一个果子的能力有限，可是当很多个果子加在一起的时候，连地底最深的黑暗也能够拥有光明。 *** 说实话，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感觉并不好，更何况是这种布满不平整的岩石的僵硬地面，温应伦甚至怀疑自己的尾椎骨恐怕已经碎成了好几块，不过高雨瞳立刻伸出手来拉着他站了起来。 就在温应伦站起来拍着裤子上的灰的时候，另一个重物穿越过头顶的绿色火焰同样落在了温应伦方才落地的地方，与他不同的是，兰德的落地看起来就像是自己主动跳下来一般，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和爆发力。 虽然不乐意地撇了一下嘴巴，不过温应伦还是选择在内心赞扬一下它的这个落地。 不过已经开始环顾四周的高雨瞳并没有着急迈出新旅程的第一步，相反，她绕过了温应伦来到了兰德的面前双手抱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兰德就这么直挺挺地任由她看着。 直到连温应伦都忍不住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时，高雨瞳才伸手抚摸了一下兰德的脑袋：“我们需要为你做些伪装，也可能用不上，也可能…”魔女狡黠的笑容在唇边儿一闪而过，“也可能你会成为我们保命的利器。” 说着，她反手推了一下温应伦：“站远些，这可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当确认温应伦推开三步远已经到了安全的位置后，高雨瞳从腰间的精灵小包中摸摸索索了半天，终于把手拿了出来，被她捏在指尖的是一枚看起来十分平常的戒指，甚至平凡到有些丑陋，在温应伦眼中那不过是一个银色的铁环罢了。 不过兰德的眼神随着那枚戒指竟然一下便亮了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同样，高雨瞳也对他的反应感到些许惊讶，毕竟这类东西在魔女之中都是相对比较少见的，更别说一个从未离开过亚尔福的守护神了。 兰德低下头，它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却最后只是沉默地抬起了左前方的节肢，并且将自己的体积缩小后让高雨瞳能够将戒指给它带上。 在戒指被带上后，连高雨瞳都忍不住推开了两步，温应伦顺势抓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到了自己旁边，原本他想往前错开一步挡在高雨瞳的前面，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彻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肆虐的狂风将高雨瞳的裙摆都要吹起来了，不过是弯腰摁住裙摆的一个瞬间，风却又停了下来，紧接着充斥进耳朵的是一种无法被形容出来的声音，就像…一个受伤的海螺正在尖叫一般。 但随着声音的减弱，蜷缩起所有腿的兰德从最细窄的腰部开始竟然出现了人类的皮肤，这些皮肤先是像衣服一样裹在蜘蛛的躯壳外面，但随着声音的减弱，皮肤开始收紧，而人类的形态也随之渐渐出现。 “哦哦…” 高雨瞳有腔有调地突然发了个怪音儿，然后立刻转过了身把脸面向温应伦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我们有多余的衣服吗？” 相比之下，温应伦的表情就要精彩得多，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在兰德和高雨瞳之间来回流转，张着嘴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恐怕刚刚从蜘蛛的形态进化到人类的体态对于兰德来说还有些难以适应，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连着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等、等一下，”温应伦终于克服了心理障碍，他拿了几件衣服走到了兰德的身边儿，虽然手伸得长长的，但因为无法理解的恐惧身体却像是柔软的橡皮糖一样窝成了一个u型，“衣服，先穿上衣服。” 面对眼前的这一摊布料，兰德的心里恐怕也是崩溃的，从来只有他看着别人穿衣服的时候，那很简单，可当他真的需要自己把这些繁琐的布料套到身上时，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高雨瞳背对着两个人也不敢转身，只能歪着脑袋用脚尖不停地点着地面，倒不是等得不耐烦，只是这个地方比想象中要危险的多，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多的时间。 好在温应伦最后还是放下了成见亲手帮兰德把裤子套了上去，甚至贴心地为他扣好了扣子，当兰德歪歪扭扭地站起来的时候温应伦才发现他竟然比自己还要高一些，相比之下，站在五步开外的高雨瞳才像是他们之中的小孩子。 “好了吗好了吗？”因为听不见，高雨瞳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低声询问一次，在她快要丧失耐心的时候，温应伦终于带着兰德绕到了她的面前：“看看，感觉怎么样？” “梅林的胡子，”高雨瞳低声念了一句，一手一个攥住了两个大男生的手腕，带着他们便往一处悬崖后面跑去，“你们太慢了，太慢了…” 撒车不及，温应伦差点儿从上面直接摔下去，他正准备抱怨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或许用脚步声了来形容这样的声音都是友好的，更像是…无数只、无法数清数量的脚在疯狂地挑着探戈一般。 “跳下去！” 高雨瞳恐怕根本没有打算给这两个人选择的机会，她冲悬崖下面抬了一下下巴，直接将还有些站不稳到了兰德推了下去！ 温应伦的惊呼大概是被风堵在了嗓子眼里，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自由落体所带来的失重，便被一个人稳稳地接在了手臂里，虽然后背和膝关节都被勒得生疼，但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道了谢。 最后下来的是高雨瞳，她似乎对这个地方极其了解的样子，在下落的时候就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当温应伦准备走过去接她的时候，高雨瞳已经踩到了地面并且就地打了个滚，稳稳地停在了这个隐藏在悬崖下的平台的边缘。 第二百零八章 水下的迷人世界 温应伦还没来得及表扬她这个漂亮的落地，高雨瞳已经猛然站起身同时扭过身体来面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自己面前的如果不是真的高雨瞳，恐怕就是一直疯狂的犀牛了。 这个奇怪的想法刚刚在温应伦脑中成型，便觉得腰腹一阵胀痛，刚刚沾了地的双脚再次飞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脚尖多多少少还能挨着些地，就是身体一个劲儿往后飞，也不知会掉到何处去。 原本以为后面会是坚硬的石壁，没想到竟然越过了那层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墨色石层，又往更深的地方掉了下去。 “姐…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自从离开真正属于人类的世界开始，温应伦感觉自己每天所面对的都是些无法理解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中越发娴熟的一件便是自由落体，也不知道为了个什么，这些不属于人类范畴的物种似乎对这件事情情有独钟一般。 大概就像人类明明觉得害怕，可偏偏还要去鬼屋里寻个刺激是一个道理吧。 虽说是想了这么多，其实也不过就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 两声重重地入水声，温应伦两边耳朵皆是被水流倒灌进入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人便被冰冷的液体层层包裹了起来。 他正想起身，却发现高雨瞳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摆动着双腿将他和兰德往更下面的方向撵去。 在水中无法自由呼吸的惊慌和窒息的空间将温应伦笼罩了起来，可是他心底又对高雨瞳有着不可言明的信任，所以四肢一边扭曲地来回摆动着，可身体却依旧顺着她的力道在不断向下。 大约过儿三、五秒的时间，温应伦才感觉到有哪里不同。 按说落水之后人就应该是漂浮在水中的，而高雨瞳所提供的推力并不足以使他们如此快速地下沉下去。 这么想着，背后又是一松，温应伦闭起眼睛，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又该是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再次袭来，不过这次并没有持续多久，短短一秒的时间，温应伦的后背便重重地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这一次不再是柔软的水面，而是真正结结实实落在了地面上。 他睁开眼，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头顶之上，湖面正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掀起了阵阵涟漪。 “这……” 温应伦张大了嘴巴，甚至他怀疑自己看都的并不是一个倒置的湖，而是一片海，因为目之所及皆是碧绿的水面，根本看不到被颠倒过去的土地。 高雨瞳第一个站了起来，紧接着是兰德，随后两人一起把温应伦扶了起来。 “这边，”在地上扫了一圈，高雨瞳已经确认了方向，“来吧。” 她扶着后腰，恐怕也是刚才摔得不轻的结果，毕竟在最后的时候高雨瞳竟然凭空扭转了身体，把自己从温应伦和德拉的上方挪开，这才没有给两个人造成二次伤害。 但相应地她自己所要承受的就不仅仅是从湖面掉出来后重力加速度形成的作用力，还有向外侧的摩擦，恐怕这会儿她的后背该是见了血印子的才对。 不过高雨瞳脚下走得很急，一时间温应伦实在分不清楚她跟着的到底是什么，只能收了声，安生在后面跟着。 相比于以前两人同行时不是打头便是断后的场景，多了一个兰德似乎也多了一份力量，虽然身处一处完全不知名的地方，可温应伦心里并没有觉得半分慌张。 其实高雨瞳跟着的不过是一颗水珠，人鱼为了躲避斯泰勒的追捕和蚕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更换住处，而能够找到她们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按照人鱼所留下的指引。 这颗水珠从她们掉出湖面开始便一直在高雨瞳的脚边儿跳来跳去，所以很容易发现。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温应伦发现头顶的一切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有所改变的反而是脚下的一切。 开始只是浅浅的溪水，后来变成了没过小腿的河水，而现在这片蓝色的水域已经淹没了他的腰，再往前很可能会淹没胸部，这样的话就会给他的呼吸带来影响，所以温应伦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声喊住了高雨瞳。 “姐，还有多远？” “应该快了。” 水面到达温应伦的腰，相对的就已经没过了高雨瞳最后两根肋骨，在水下行走对于她而言明显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所以高雨瞳回应这句话的时候头都没有回。 温应伦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断后的兰德，发现他也是一副忧心忡忡又不明所以的表情，两个大男人对视后苦笑了一下，但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 原本以为在水没过下巴之前高雨瞳会说些什么，可是温应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完全被水淹没，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 慌了神儿的温应伦猛地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砸入了水中，原本以为在水睁眼会时间非常痛苦的事情，可当温应伦花完了秒时间做做完心理建设之后，身旁跟着潜下来的兰德已经拍了好几下他的胳膊示意他赶紧睁开眼睛看看。 水下的世界，原来真的存在。 由珊瑚和海带所组成的半圆形的建筑就像是中世纪半身人一族的房子一般，光从水下透过来照射在每一个角落。 不过这里并没有那些数不胜数的鱼，虽然球形房屋的数量很多，可是明显有人居住的地方很少。在他们惊异的同时，高雨瞳已经彻底潜了下去，原来最后两步路走完之后，脚下的就只剩下无尽的海水再也没有刻意落脚的地面了。 此时，温应伦对于氧气的渴求已经到达了极限，他的脸涨得通红，可就当他努力想向上划去的时候，兰德竟然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强制性将他继续往下拉去。 “你…咕噜咕噜…干什……咕噜……” 挣扎着，温应伦开始源源不断地喝下水去，奇怪的是虽然这儿的水看起来是浅蓝色的，但真正喝到嘴里却没有一点儿咸味，但这并不足以平复下温应伦狂乱的心跳，无法呼吸的恐惧已经使他开始抓狂，甚至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呼吸，呼吸水，快！” 为了让他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兰德甚至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随着一声混沌的叫声，温应伦为自己的肺吸入了第一口这里的液体，奇怪的时虽然有被呛到的感觉，但明显缺氧的晕眩感已经得到了缓解。 “就是这样，”兰德仍旧死死地拉着他的胳膊，生怕他浮到上面去了，“继续，继续呼吸。” 随着这些蓝色的水充盈满肺部，温应伦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水中进行正常的呼吸。 第二百零九章 久别重逢新友故交 还是咳嗽了几声，不过温应伦对这种奇怪的呼吸方式感到新奇的同时已经有些开始适应了。 不过在解决了生存这一第一问题后，另一个问题立刻出现在了脑海里，温应伦张了张嘴想试着说些什么，可是水却更多地灌进了嘴巴里，导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有些憋屈地看着兰德，后者显然也没想到自己无师自通的技能在温应伦这儿竟然吃瘪了，不过看着温应伦求助的眼神，他也很快反应过来有什么地方正让人觉得十分奇怪。 高雨瞳。 从进入水下开始，哪怕温应伦快被溺死高雨瞳也没有出现，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后，兰德松开了温应伦同时又叮嘱到：“跟着我，别乱跑，水下就算喊了恐怕也听不到。” 这是事实，在水下声音的传递比空气中要差得多，而这么一大片水域，两个并不熟悉的人最好还是结伴而行。但也是因为如此，温应伦明显更加紧张了起来，如果刚才高雨瞳向他们发出了求救的信号，但他们并没有听到，那可如何是好呢？ 好在这样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在绕过两个明显已经无人居住的球型小屋之后，温应伦先透过一片漂浮的海带的缝隙看到了高雨瞳。 他连着拍了好几下兰德的小腿，示意他调转方向跟着自己走。 拨开成片的海带，一个明显比别的更大一些的球形小屋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与之前那些光鲜亮丽的小屋不同的是，这个屋子所用的珊瑚颜色要暗淡得多，况且周围还围绕了一层类似于苔藓一样的墨绿色的植物，这导致温应伦他们在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小屋的门在哪里。 绕了一圈之后，他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准确地说是站在门口的高雨瞳和悬浮在水中的那条人鱼。 真正的人鱼，有着海藻一般随水漂流的长发，还有长长的鱼尾，上面有贝壳作为装饰，不太相同的是她的上半身，虽然仍旧是人类的形态，但依旧覆盖了银色的鱼鳞，甚至这片鱼鳞在她的脖子和脸颊侧边都有所变现，只有巴掌大的以鼻尖为中心的脸颊是冰蓝色的肤色，看起来就像是…化了特效妆面的人类一般。 即便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当她抬起头把覆盖在周围的头发拢到一边去的时候，温应伦还是吃了一惊，不仅仅是因为她像金鱼一般突出的双眼，在这条人鱼额头上，原本该是被鱼鳞覆盖起来的皮肤看起来和别的地方都有很大的区别，更像是…表皮脱落后，骨骼彻底钙化之后的样子。 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口水，不过还是在高雨瞳半警告的眼神下把表现在脸上的惊讶藏到了心里。 “没关系的，”人鱼低下头笑了一下，可以明显看到她脸上的鳞片随着嘴唇的动作而产生了一个弧度，“他没有尖叫出声我已经很满足了。” 人鱼说话时非常地慢，温应伦不知道是这个物种本就如此，还是因为生活在水中所以导致了这样的习惯。 高雨瞳和这条人鱼应当是十分熟悉的样子，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高雨瞳的手已经抚摸上了她的头发，就像是抚摸人类的小女孩一般，从头顶摸到发尾：“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纽特。” 这个名字在不就得之前第一次出现在了温应伦的脑海里，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真人，当然也没想到这个听起来非常先进的名字竟然属于一只奇怪的人鱼。 得到介绍后，纽特冲温应伦和兰德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她摆动鱼尾来到门边敲了几下，那扇巨大贝壳的门便从里面被推开，她又向里面游了游半个身子已经进入了屋内。 “快进来吧。” 依旧是按照高雨瞳，温应伦，兰德的顺序三个人跟在纽特的身后依次进入了房间，屋内的摆设有些凌乱，不过看起来纽特并不是很关系的样子，她指了一下地上的几个看起来软绵绵的海胆一样的东西示意他们可以坐下休息一下。 不过温应伦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毕竟这玩意长得和他吃的那种海胆也太像了，不过兰德好像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随着他慢慢坐下去，那个“海胆”上的刺竟然真的柔软地向着四面八方倒了下去。 此时刚进了一扇小门的纽特又晃着尾巴游了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盘子，上面放着一点儿新鲜的叶子，还有一小块看起来类似于土豆泥一样颜色和质感的东西。 “稍等一下，”放下盘子后，她转向了一直站在门边儿的高雨瞳，“我得稍微找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拜访我了，自然那些东西我也很久没用过了。” 看起来高雨瞳并不是十分焦急的样子，她点了点头，目送着纽特进去了另一间贝壳门里。 温应伦摊开双手，用表情丰富形象地向高雨瞳诉说了他的不解，顺便他还指了一下桌上那个类似于土豆泥一样的东西，眉毛一高一低扭曲地都足够跳舞了。 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不过高雨瞳还是指着那堆“土豆泥”点了点头，“可以吃，你们试试看。” “我不是那个意思…”有些绝望地翻了个白眼，温应伦看向兰德想从他哪儿得到一点认同感，“兰德，你觉…得……” 放在兰德面前的那个盘子，此时已经干净地像是被洗过了一样，别说“土豆泥”，就连上面的叶子也不见了，最后一片的尾巴刚刚被兰德吸进嘴巴里。 “不是，这是什么东西？你就敢吃？” “大概是一种鱼的肉，还有…”兰德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海里的一种植物，吃起来还不错，你真的不吃吗？” 温应伦此时倒是真的感到有些绝望，没办法正常沟通的什么都知道的高雨瞳和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但什么都敢试试看的兰德，相比之下他真的是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难道！只有我觉得这里很奇怪吗！？咳咳咳咳……” 虽然大声地质问并不能在水里得到和陆地上同样的效果，不过他的愤怒还是很好地传递了出来，即使后面的咳嗽声有所减分，不过他肯定吓到了推开门站在门口的纽特，她手中拿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又拿着一包叶子包着的什么东西，正睁大了一对金鱼眼看向猛然站起身的温应伦。 面对温应伦的质问，纽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将手里的东西顺手放在了旁边摆放铜像的小桌上，走到了桌边儿蜷缩着尾巴坐了下来：“是东西不和胃口吗，抱歉，我这里只有这些了。” “不是…我不想吃东西…”看着纽特亮晶晶的双眼，温应伦最后还是选择把自己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他拿起盘中的鱼肉泥举到嘴边儿先是试毒一般咬了一小口，但立刻眼睛就亮了起来。 “没错吧，”兰德一直在注意着他的表情，“和我说的一样好吃，对吧。” 第二百一十章 善意的欺骗到底是不是欺骗 面对被鱼肉泥俘获的两个人，高雨瞳毫不气地笑出了声儿，不过她自己听不到自然也没觉得什么，温应伦似然面上红了些，不过好吃的东西进入胃部后也立刻填满了其中的空虚。 纽特几乎是感激地笑了一下，冲着自己先前拿过来的东西招了一下手，水流承载着它们来到了纽特的身边儿，她扭过身子先将叶子包着的东西给了高雨瞳，空下来的左手做了个抹的姿势，四指盖如自己形状奇热的耳朵在耳孔处揉了两下。 相比于温应伦和兰德，在水中的生活对于高雨瞳来说似乎和陆地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她打开叶子后闻了闻，虽然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学着纽特的动作用指腹?了一小块墨绿色的泥膏塞到了耳朵里，揉了揉直到感觉整个耳朵内都开始变得冰凉了起来。 另一边也如法炮制，做完这一切后高雨瞳把叶子重新包了起来，将没用完的墨绿色泥膏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纽特又把手里的小瓶子递给了她，竖起左手食指晃了晃，又竖起右手食指晃了晃，双手合拢垫在歪向一边的脑袋下面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一天一次？睡觉之前？” 显然，高雨瞳猜对了，纽特的眼睛亮了亮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不过高雨瞳却还有问题：“大概多久，你知道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纽特抿了一下嘴巴，尖利得如同鲨鱼的牙齿啃咬了几下自己的手指，比出了一个“三”来，不过高雨瞳似乎并不满意：“太慢了，它们已经知道我来了。” “可是，”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太复杂，纽特没有继续使用她那套自创的蹩脚的手语，“这是最好的了。” “别这样，亲爱的，”虽然听不见，不过纽特脸上拒绝的表情高雨瞳还是能够看懂的，她蹲下来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将纽特向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我知道你有更快更好的药，快点儿快点儿。” 假装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高雨瞳甚至抓着纽特的肩膀晃了一下，可是后者完全没有答应她的迹象，纽特不仅挡开了她的手臂，还把两条细长的小臂交叉摆出了一个拒绝的姿势。 “别这样…”威逼不成，高雨瞳改变了战术，她学着纽特的动作也坐了下来，楚楚可怜的墨色眼睛在水下看起来难免湿漉漉地，“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了。” 她们两个姑娘家说话云里雾里的，把盘子里的东西打扫干净的温应伦忍不住插了一嘴：“到底是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兰德也对此抱有很大的兴趣，正抱着双臂抬起两边的眉毛，希望得到纽特的回答。 高雨瞳没有听到他们的疑问，不够纽特却接受到了。 “是…是人鱼特有的，虽然她现在用的也是我们特有的，”纽特的肢体动作相比于一般人类或者精灵、矮人来说都要丰富地多，可能是因为在水中重力和陆地上不同的缘故，她的双手总是半举起的样子，随着她说话的频率或内容来回摆动着，“是…是鱼油。” “鱼油？” 这听起来就不想什么令人喜悦的东西，而温应伦更是把这种想法写在了脸上，自然引起了纽特的不满，“别这样看我，那是人鱼的宝贝，是…是人鱼鱼尾脱落后被收集起来，经过烤制才能够得到的好东西。” “烤制？”兰德一下抓住了盲点，“怎么烤制？” 一根手指竖了起来，并且顺着胳膊举起的方向向上戳了戳，“在陆地上生火，烤制，而生的火本身也是剩下的鱼油。” 虽然得到了正确的解释，可温应伦的脑子里对叫这个名字的东西似乎天生就有些排斥，他“呃”了一声，偏着脑袋越过纽特去和高雨瞳交流：“只是三天而已，我觉得我们来得及。” “而且…”疑问在心头呆得太久就会生根发芽，甚至蚕食本身的心，所以温应伦还是觉得把这个在他脑海里绕了快一个月的问题问出来，“而且你一直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到底是…为什么？” 这一路上他都试图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机会来进行询问，毕竟如果两个人的“旅行”都不能统一方向的话，以后恐怕会更难。 可是看起来，高雨瞳并没有打算和他分享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他会提出这个问题都感到有些奇怪。 但放弃显然不是适合温应伦的选项，他抿着嘴巴跪立起来隔着桌子一把握住了高雨瞳的肩膀，手臂下滑顺着胳膊一路来到了小臂，最后将她的手腕细细圈在的手心里。 温应伦逼迫她摊开手掌，以指代笔，用指腹在她的掌心写着字。 一笔一划，皆是无限地用心。 问题从声音变成了文字，而高雨瞳的表情也随之越发沉重起来，她低着头静默了数分钟，最终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甚至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一串气泡从她的嘴巴里冒了出来。 真的像小鱼吐泡泡一样。 象是对这个世界妥协，也像是对温应伦妥协一样，高雨瞳原本挺直的脊背有些许的弯曲，脖子也微微前倾，飘忽的发丝让她的表情完全被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不够温应伦并不着急，只要高雨瞳点头了，那么她一定会告诉自己，现在也许她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而已。 最终，高雨瞳挪动了双腿更换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在地上重新坐了下来。 她自己所说的话自己并不能很清楚地听到，但她能够确认，温应伦可以将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的脑中依旧还留有他们的信息，我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完全去除，达西也做过无数次的实验，但我们都失败了。” 这样的失败想来在两位魔女的人生中是很少会遇到的，因为高雨瞳的语气听起来沮丧极了，“随后我翻阅了所有能够找到书籍，只有一个办法，回溯你身上所流失过的时间，只有这个样子，才能够…”高雨瞳耸了一下肩膀，她觉得或许不用说的太明白，温应伦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但是从温应伦的表情来看，他不仅没有理解，甚至还瞪圆了双眼：“什么意思？什么叫回溯我身上所流失过的时间？” 这个天方夜谭的说法听起来就像是要送他上太空一样不可思议，甚至更加不可思议。温应伦连连摆着手，打从心底里否定着这个说法：“那我后来遇到的人？发生的事儿？难道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吗？” “姐，你不能替我做主，我不能忘了这些事情。” 高雨瞳一直低垂的眼帘此时才提了起来，她唇边的笑意几乎是苍白的：“可如果不回溯时间，终有一天，你会被吞没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屋漏偏风连阴雨 “吞没？” 显然，这个词语刺激到了温应伦，他又想起了之前发生的那一大堆事情，但另一个想法立刻又攻入了他的脑子：“你说回溯时间，那之前那一次呢？” “之前我被带走的时候，你明明……” 不知道是不是纽特的药起了作用，这一次高雨瞳很快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候。苦笑了一下，高雨瞳摊开双手身子微微后仰连着摇了好几下脑袋。 “时之锚。” 一下接触到的新词儿太多，也可能是因为太过生僻，别说温应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类，就连兰德在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都皱起了眉头，显然那不是回忆起来不好的事情的表情，相反，那是因为不了解而感到迷茫的一种皱眉。 高雨瞳张开嘴巴想发出声音解释，纽特的手臂从她肩膀后面绕了过来温柔地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看起来尖利的指甲插入了发丝之间，其实高雨瞳所感受到的只有平滑的指腹在揉摁着她的头顶：“放松些，”纽特尽量降低自己的语速，将每一个字的口型都做到标准，“我来吧。” 两人坐在一起，所以高雨瞳躲在桌下握紧的手早已被纽特看在眼中，她眉骨收缩，感觉上像是在皱眉一样。 高雨瞳还想要说什么，可后脑过分舒服的触觉只让她恨不得立刻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她感觉自己顺着纽特的手臂的力量已经靠在了她的肩头。 “时之锚，是魔女的标记，相当于在你生命的长河中落下一个船锚，当之后发生的事情不尽如人意之时，便能够找到放下船锚的地方，从新开始。” “但是，这个时之锚只对身体的变化有用，灵魂和时间并不是可以随意供人玩弄的东西。” “不对，这是个悖论，”显然，有一定魔法常识的兰德先一步发现了问题，“那为什么这一次不能够再找到当时落下船锚的地方了呢？” 纽特像是抚摸猫咪一般抚摸着高雨瞳的头发，细软的发丝在水中随着流动方向的不同，也营造出了不同的手感。 “因为一个时之锚只能够用一次，我想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当时发生的事情，说明这个时之锚已经用过了，”纽特偏过头含情脉脉地看着高雨瞳，甚至活动了一下脖子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轻轻的一吻，“她一定没有更好的办法，才选择走上这条路的。” “别说得好像我姐是要去英勇赴死一样。”温应伦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谁知竟然让纽特冷笑出了声音。 “很不幸，小伙子，恐怕她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去赴死。” “你瞎…” “纽特，”本以为已经昏睡过去的高雨瞳竟然在这个时候猛然坐直了身子，她的眼球不知什么时候不再保持着人类的形态，黑色的瞳孔遍布了整个眼眶，看起来就如同两个吞噬人形的黑洞一般，“你说的太多了。” 此时，连她的声音都发生了变化，不仅如此，兰德甚至因为受等级差异的影响，在面对魔女的时候忍不住发起抖来，好在高雨瞳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不然恐怕刚刚带上的戒指恐怕现在就要摘下来了。 “纽特，”再一次重复着小小人鱼的名字，高雨瞳站起来时下身已不再是之前所穿的裤子，而是厚重的长裙，可这些繁琐的裙摆并不随着水流的流向而发生改变，“你，竟然敢催眠我。” 在她的手刚刚搭上自己肩膀的时候高雨瞳并没有想太多，她以为她的人鱼好友只是想让她感到放松和安心，毕竟这是人鱼的拿手好戏。 可是随着脑子越来越沉、心跳越来越缓慢，高雨瞳才察觉出些许的奇怪之处，当听到纽特对温应伦所说的话时，她彻底感到了被背叛的愤怒，魔女的力量几乎无法掩饰地溢出了胸口，将她的整个身体包裹了起来，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虽然上半身还能够保持人类的基本形态，可是从脖颈上的皮肤开始，白皙的属于人类的皮肤已经一块、一块地被紫色的皮肤所替代。 显然，纽特也没有想到她非但没有催眠高雨瞳，反而让她不惜搬出了魔女的身份。根据之前所受到的讯息，在亚尔福大陆为了让精灵一族的灵魂回归她们的躯壳，按理说高雨瞳应该已经耗尽了全部的魔法，在这个世界可不像人类的世界，魔法的恢复是需要足够长的时间。 而从亚尔福通过魔鬼的隧道到这里来的时间，显然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高雨瞳竟然会恢复地如此之快。 不解、恐惧和瑟缩的同时，她已经遵循生物的本能靠着尾巴的推力缩到了墙角：“我是为了你，为了你…”人鱼的声音像是在哭泣，可惜水中并不足以看到她的眼泪，“你需要休息，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你需要休息！” 说到后来，纽特内心的委屈几乎推翻了她先前的恐惧，她仰仗着鱼尾的能力慢慢直起身子，让自己的视线和高雨瞳保持在了同意水平线上。 高雨瞳冷笑了一声，替代犬齿的尖利牙齿露在了嘴唇外面：“为我好？你这根本是赤裸裸的背叛！” “背叛？”纽特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甚至不再伪装出人类的温柔声线而使用了自己原本人鱼的声音，尖利的高音简直能够震碎玻璃，没有失聪的温应伦和兰德不得不捂紧自己的耳朵，“你看看他，他只不过是一个人类，一个魔女中的叛徒的孩子！你为了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现在竟然抛下了达西，就为了…就为了去四处寻找你那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你已经疯了！特蕾莎！你为了这个孩子，已经彻底疯了！” 原本温应伦以为他会听到高雨瞳的声音，没想到他只感觉到了水流突然间的变化，宛如一列火车冲自己面前冲了过去一般，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他和兰德推开了半米的距离。 如果说温应伦和兰德并不能很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后背紧贴着墙壁的纽特却已经留下了冷汗。她咽口水的时候甚至全身如同筛子一般在不停地发抖，溶于水中看不见的冰锥正悬浮在她面前的诸多位置，只要高雨瞳动一动手指，她便会被扎成刺猬。 好在最后一秒，这些冰柱都停了下来，虽然纽特已经能感觉到鱼尾中段被划开了口子，不过她还是感谢在最后一秒高雨瞳放过了自己。 短暂的沉默后，两个人看起来都冷静了下来，手掌张开再合上，那些改变水流方向的冰锥已经又变为了液体溶于河流本身，而纽特也喘着粗气弯下了腰。 “伊娃从来没有背叛，她只是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而已。” “至于达西……” 高雨瞳闭起了眼睛，可在她的眼帘合起前，温应伦分明看到了滔天的悲伤与痛苦，“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对你说了什么？” 第二百一十二章 童话故事的结局 呆呆地站着，若不是在水中恐怕纽特的眼泪已经漫过了她的脸颊，“对于伊娃你总是这样，她做什么都是有理由、都是对的，可、可达西呢……” 完全不似少女的声音尖利地令温应伦两耳发痛，不过对于高雨瞳来说，这样的声音也不过是在她耳中形成了更大的轰鸣声罢了。 看着半倚半靠在墙壁上的纽特，高雨瞳并不着急，同时她自己也在思考到底这段时间以来达西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却特定的镜中世界外，其余所有地方的时间流速都应当是一样的，她和温应伦在亚尔福呆了不足一月，难道人类世界竟然能够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成？ 越想脑中越是感到困惑，不过高雨瞳将这样的疑虑都藏在了心底，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甚至伴随着纽特的哭喊反倒让人觉得是她的心肠生冷地可怕。 等到纽特终于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后，高雨瞳上前了一步，弓着背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却被纽特忽视了去。她自己借着水的力量站了起来，低垂着脑袋不愿再看高雨瞳一眼。 “达西对您忠心耿耿，她…”纽特似乎是苦笑了一下，可配上她如同鲨鱼般尖利的牙齿和凸起的金鱼眼，怎么看都不觉得和谐，“她什么都没说……” 虽然心头还是有所疑虑，可看着她低着头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做下决定时达西的样子，高雨瞳轻声叹了口气，还是没有伸手去攥住从自己身边错身离开的纽特的胳膊。 屋内一下静了很多，又变成了他们三人，兰德与温应伦对视了一眼后先行站了起来：“魔女大人，我们……”他略微有些迟疑，不知道高雨瞳当下是想作何打算，唯一好的便是水中声音所传出的震动增强了很多，即便听不见，他们说话时高雨瞳还是有所感觉的。 所以她转过了头，开始的眼神中还带有几分落寞和茫然，不过很快便又如往常一般了。 “先行休息，水上的世界若是听不见，我也寸步难行。” 接下来的几日纽特一直躲在自己的小楼上面，高雨瞳也没去找她，只是每日在他们暂时借助的小屋门口都会有当天的食物，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显然高雨瞳的听力也得到了显著的恢复。 到第三天夜里，她已经不需要再上药泥了。 难得耳朵里是清爽的感觉，听着温应伦和兰德睡下后，她独自一人起身借着模糊的地光寻着海草所标记出来的路线敲响了纽特的小屋的门。 而人鱼小姐似乎对于她的到来早有准备似的，第二下敲门声刚刚消散在水域之中时，们已经被从里面打开了。 几天没见纽特似乎老了许多，她的头发编成三股的麻花辫后被一根海带绑在了后面，只有发尾随着水流而左右飘忽着。 将高雨瞳让进了屋子，关门时纽特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自嘲似的勾着嘴角笑过后才将门掩了起来。 明人不说暗话，高雨瞳一坐下便直奔主题：“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走。” 纽特点了点头，却怎么也不愿意去看高雨瞳的脸，只是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嘴巴闭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高雨瞳苦笑了一下，这样的发展是她一开始从未想到过的，无奈地点点头，高雨瞳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却突然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种味道令她立刻皱紧了眉头，抽动鼻翼的同时高雨瞳开始观察在微弱地光下的纽特，方才进来的时候是一晃而没有注意，现在仔细去看默槿才发现她覆盖着鱼鳞的皮肤越来越少，可裸露出来的也不再是属于人类的肉色皮肤，而是另一种更为深沉的颜色，混在墨色的鳞片里实在不易察觉。 水域之中本来味道的传导就会被无限地削弱，可现在高雨瞳竟然能闻到这种味道，说明它已经充斥在了整个空间之内。 至少是这一间屋子。 突然心里一个激灵，高雨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纽特，她猛然弯下腰一把扣住了纽特的双肩。 “什么时候？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她的声音听来太过凄惨，被质问的纽特竟然随着她的声音传入耳朵而瑟缩了一下，随即将头埋得更深。 如果说之前默槿对自己所看到的、所闻到的还有所怀疑，此时纽特的表情无异是在肯定她的疑惑。 握着她肩头的手松开半分，随即又再次握紧，比之前更紧，甚至扣入了她的皮肉之中：“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出来？ 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不向她求救…… 所有的疑问汇聚到了一起，可是此时高雨瞳能说出口能问出来的也只有干巴巴的这三个字：“为什么？” 她的声音哽咽着，鼻腔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喃喃地令人心头发酸。原本低着头沉默的纽特再也无法用面无表情来抵抗高雨瞳，她忍不住在这样哽咽的声音里抬起了头，甚至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笑意勉强地像是有人硬生生提起了她的嘴角似的。 “我的时候到了，原本不该让你知道的，可是…”她苦笑了一下，“又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一个魔女呢。” 纽特在高雨瞳还想继续开口前捂住了她的嘴：“我只不过是要去和我的族人汇合而已，在这广阔的水域中我已经独自存活太久了，很高兴，最后送我离开的人，是你。” 顿了顿，纽特抿着一下嘴巴，紧接着露出来的笑容倒是真心了许多，不过她的泪珠也跟着滚出了眼眶，却又立刻融入了水中：“别难过，至少最后我还是见到了我的挚友。” 高雨瞳咬着下唇，将哭泣的声音恶狠狠地咽回肚子里，甚至她额角的青筋因为用力过猛都在微微凸起，此时的高雨瞳不再是游刃有余的魔女，只不过是一个无力改变现状的普通人罢了。 纽特又笑了一下，像是彻底放弃抵抗了似的，她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高雨瞳的腰，将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走了，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达西。” 随着一声轻之又轻地叹息，高雨瞳怀中的纽特从尾部开始消失，气泡升腾起来立刻破裂开来。 如今，在这里，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猝不及防的事情总是猝不及防 直到怀中变得冰凉而空洞，高雨瞳依旧保持着那个怪异的姿势，温应伦赶来时所看的，也是这副诡异的场景。 他原本睡得好好地，突然不知为何心脏竟然停跳了一拍，身体下坠的感觉虽然只一瞬间便过去了，可留下独自躺在床上的他心悸不已，甚至不得不伸手安抚住胸膛在能够正常地呼吸。 身边儿原本该有人的那张床竟然此时空空如也，温应伦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顾不上自己此时浑身的冷汗推门直接冲进了兰德的屋子。 戒指被放在了床头，蜷缩成一个球体的小蜘蛛睡得十分安稳，直到温应伦推门进来它才迷迷糊糊地张开了所有的眼睛。 “我姐不见了！” “魔女大人？”兰德还有些不清醒，它站起的时候歪斜了一下差点儿摔下床去，不过在看清温应伦的表情时它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清了清嗓子，兰德探着脑袋看了眼温应伦背后打开的那件房门，“她没说去哪儿了？” “我先睡着了，她说看会儿书也睡，可是刚刚……”提起刚才自熟睡中坠落的感觉温应伦仍旧是心有余悸，无意识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心口，“刚刚我醒来就发现她的床根本没动过。” 枕头没有凹陷，海藻织成的毯子也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一边，一切都表明高雨瞳根本连那张床碰都没碰过。 兰德用节肢挑起桌上的戒指让它顺着尖端滑了下来，蜘蛛的外形立刻褪去，少年从跪立的姿势站起身来即刻向外走去。 “估计在纽特那儿，你去找找，我去外面看看。” 或许和温应伦相比，兰德对于高雨瞳能力的判断才是最准确的，它倒不是担心高雨瞳会出什么意外，而是有些担心那个几天前曾经出言不逊的人鱼会有什么闪失。 自己去恐怕也牵制不住愤怒的高雨瞳，不过温应伦去的话就会有完全不同的效果。 都说关心则乱，此时心里已然一锅粥的温应伦根本想不到这一茬，只是胡乱点了几下脑袋转身便跑了出去。 兰德跟在他的身后也出了房间，在路过那间敞着的门时，它不免多看了一眼，发现果然如温应伦所描述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动过。不过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寒，甚至胳膊上为数不多的汗毛全都倒立了起来，一根根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这种奇怪的感应以前并不是没有过，但是像现在这种感觉倒是第一次，甚至兰德有些怀疑自己从空气中嗅到了名为悲愤的情绪。 他看眼已经快跑没影儿的温应伦，只犹豫了两秒钟最终还是选择跟了上去一同前往旁边纽特的小圆屋里看看。 离那件小屋越近，空气中弥散的那种令人不安的情绪便越发浓重，当看到姿势怪异的高雨瞳时，兰德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想法。他并没有跟着温应伦一起进去，而是站在外面一个不会被看到的角落，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姐？” 因为无法确认高雨瞳的状态，温应伦走进去后步伐反而减缓了下来，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可是高雨瞳却没有任何反应。 地光很弱，又被她的胳膊挡住了一部分，导致温应伦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只是水域中那种奇怪的味道同时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过这种味道温应伦并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它，只是觉得闻起来很不舒服，却又不是因为味道本身的缘故。随着他越向高雨瞳靠近，这种味道便越发明显，甚至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姐？” 站在高雨瞳身边儿时，在开口喊她的同时温应伦伸出手落在她的肩头晃了晃，又喊了一遍。 像是黑白电影中的慢动作反应一般，高雨瞳转过了头，可每一个动作和另一个动作之间的衔接却僵硬地如同一具快要坏掉的木偶，这令先前那种不安的情绪再次席卷了温应伦的心口。 似乎此时高雨瞳才足以到了来人，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酸胀地厉害，放下的时候也有些僵硬。 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又看了眼温应伦，高雨瞳的表情从未如此阴霾过。 “纽特没了。” 她声线平缓的像是在说一件与她完全无关的事情，可温应伦却从这样的语调中读出了十二万分的痛惜之情。 他就像是刚才的高雨瞳一样，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姐，到底怎么了？” “纽特没了。” 高雨瞳又重复了一遍，不过看起来她并不打算做出更详细的解释。在温应伦发问之前，高雨瞳突然挡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走，我们现在就离开。” 这样的决定下得实在太过果断，直到高雨瞳已经绕过他身边儿走出了两步之后温应伦才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去、去哪儿？” 站在门口的兰德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只是眼神交换之间温应伦发现他的神情也是一片茫然，并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似的。 不过在温应伦和高雨瞳都离开后，兰德回头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房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水域之中弥漫的悲伤却并没有随着高雨瞳的离开而转移或消散。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它的心底里升腾了起来。 三个人几乎没什么行礼，高雨瞳快步走回旁边他们暂住的屋子将精灵的小包跨在了身上，脚下马不停蹄地要向外赶。 兰德和温应伦对视了一眼后，自己站在了门口的位置挡住了高雨瞳的去路：“魔女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了？”在没得到准确的答案之前，即便兰德有好几种猜测，但它还是需要高雨瞳亲口说出来。 同时它作为队伍里的第二个战斗力来说，在第一战斗力明显失去理智时站出来进行阻止当然也是它的指责所在。 高雨瞳面无表情地低垂下眼帘，“纽特死了。” 面对兰德，她不需要用过分含蓄的语言，不过她显然忘记温应伦就跟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在高雨瞳开口说下一句话之前，温应伦已经扣住了她的肩膀：“什么意思？那个纽、纽特到底怎么了？” “斯泰勒的诅咒。” 高雨瞳的声音冰冷，像是从地狱翻涌而来一般。 第二百一十四章 奇怪的铁栅栏 出水时的不适就连高雨瞳都没有忍住，她跪在刚没过小腿肚子的溪水里咳个不停，而随着她咳嗽的声音，浅蓝色的液体正从她的口鼻处喷涌出来。 相比之下温应伦要更可怜一些，他同样一直在咳嗽，可是每次能够吐出的水却只有一点点，兰德似乎要对这种感觉更为适应，他最后一个浮出的水面，不过在高雨瞳还在咳嗽的时候，它已经站直了身子，同时准备过去扶温应伦一把。 三人站在岸边儿，高雨瞳正对着手中的地图在辨认方向，温应伦侧蹭着鼻子站在她背后三步开外的地方看着。 在水下时高雨瞳冰冷的无机质一般的声音似乎还在他耳边萦绕着，所带来的空虚和紧张至今未从他的心头散去。 “斯泰勒的诅咒，人鱼将会如同骸骨一般全身退化，从内脏开始直到表皮，所有的一切都会骨骼化，最后窒息而死。特殊的是人鱼本身不会留下骸骨，只会变成泡沫，而你们所闻到的奇怪的味道，正是骨骼化后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 兰德似乎对这个诅咒早有耳闻，虽然也皱紧了眉头，但相比于温应伦它倒是显得镇定得多。 不用他们开口，高雨瞳像是发泄一般，将刚才的经过平铺直叙地讲述了一遍，末了低声总结道：“她的族人都因此而死，恐怕纽特能够坚持到现在正是因为有鱼油维持着她的身体与诅咒所抗衡，而在我们来之前，鱼油已经用完了。” “所以…”温应伦的声音都在颤抖，“纽特是、是死了吗？” 几天之内接连面对死亡这件事情对于温应伦来说还是太过刺激，特别是在经过高雨瞳差点儿死于虫雾事件之后，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心无惧生死，可现在温应伦才明白，那只不过是生死未曾在他的心上留下足迹罢了。 “那我们……”温应伦试探性地说了半句，他想知道高雨瞳接下来的打算，毕竟对于这个完全不同的时间，他只能跟着高雨瞳和兰德一起行动。 坚定地点了点头，高雨瞳像是需要自己肯定自己一般，“去找那些斯泰勒，拿到我们要的东西，然后，杀了他们。” “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再次打断了温应伦的回忆，或者说是高雨瞳刚才的表情和所说的话对他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他甚至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就已经被拉着离开了那片人鱼族的小屋。 在水中他曾经无数次地回头，直到海带和海藻所筑成的天然屏障完全将他的视线所阻挡后，他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放在了前面领路的高雨瞳身上。 与罗莎林德的死不同，纽特的死似乎触及到了高雨瞳心中的某个开关，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会细声细气说话的姐姐，即便外形仍旧保持了人类的形态，可温应伦分明感觉到此时在自己身边儿的正是那个令很多种族厌恶、头疼也令很多种族供奉的魔女。 “咳咳咳咳……” 似乎是刚刚肺里的水没有咳干净，即便一直强忍着高雨瞳还是三不五时咳出了声音，她尽量将地图举得更高一些，不让自己喷出的水珠沾湿了这张看起来已经很脆弱的鱼皮。 只犹豫了两秒钟，温应伦走过去在高雨瞳的背后站定，伸出手的速度有些缓慢，不过最后还是贴合在了高雨瞳的背后：“姐……” 此时，任何语言都是无力的，温应伦无法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是站在高雨瞳身边儿让她知道自己一直会在罢了。 不过看起来他所做的似乎并没有很大的用处。 高雨瞳头都不回地指了一个方向，“这边，走。”她的声音和说话的内容都简洁到不可思议，她也不曾回头，像是根本不在意兰德和温应伦能不能够跟上一样，先一步迈开了脚步。 温应伦的手停在半空中，原本抚慰到温暖的躯壳的掌心，此时空落落地厉害。 心口有一瞬的瑟缩，可他还没读懂这到底是因为什么的时候兰德已经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脖子：“走吧，该说的时候魔女大人会说的。” 他知道个大概，所以相比于什么都不明白的温应伦来说，并没有那么着急和迫切。 跟着高雨瞳一直往前走，周围和地面上的变化倒是十分明显，原本灰色、白色居多的小路开始被黑色的岩石路所取代，周围能够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墙壁也是，黑色的火山石一样颜色的石壁往上无限延伸着，直到没入了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高雨瞳从精灵的口袋中淘了几下，随后扔给了温应伦一个巴掌大的圆球形的东西，在这个扔出的过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球体开始发光，到了温应伦手里是这个球体所发出的光芒已经足够照亮前行的道路。 一个完整的、空心的球形，而球形里面则装了五分之四的液体，而这些液体正是光线的来源，好像是将海水中的发光水母收集起来了一般，蔚蓝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扩散到了整个区域。 有了视力的辅助，温应伦才发现这个地方恐怕比他想象中要小一些，因为周围不时能够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同时也能够听到回音。 他看了眼前面的高雨瞳，从头到尾她的脚步都没有停下来过，在扔给自己那个发光球的同时她自己也在摇晃着一个食指粗细的瓶子，那个瓶子大约有十来里面，此时也发着光，像极了小时候玩的荧光棒。 余光感受到了背后的光线也得到了弥补，高雨瞳刚才因为黑暗而慢下来的脚步重新恢复了先前的速度，甚至还有隐隐加快的趋势。 大约行走了十来分钟，在此期间他们能够听到的除了脚步声便是“滴滴答答”的水声，直到高雨瞳停下步伐的时候，他们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声音都被一阵阵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所取代了。 将自己手中的瓶塞扒开，高雨瞳用无名指蘸取了一些亮蓝色的液体随后默念着咒语的同时将它们弹了出去。 这些水珠在脱离了她的指尖后立刻开始扩散，一个水珠变为十个，而这十个有紧接着变为了一百个。 虽然亮度有所减弱，但这还是足以让他们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再往前一步便是悬崖，对面的风景即便有亮光也无法看见想来中间的距离应该是一个十分夸张的数字，随着水珠的落下，下面的一切倒是能够看得清楚。 他们所在的悬崖并不是这个峭壁上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相反，这样的洞穴有很多，只不过不同的是它们都被黑色的铁门所封闭了起来。 或许用铁门来形容并不贴切，即便只有一眼，那些如同自己手臂粗细的菱形金属质地的柱子也令他过目难过，而这些柱子有横竖交叉组成了网格状的一堵墙，这堵“墙”竟然是被镶嵌在山体之内的。 可是很快兰德发现了不对，它指着左下方的一个位置，表情带着几分疑惑而更多是的恐惧：“那儿的铁栏杆…” 刺出的铁栏杆的断裂处像是不知名的野兽的牙齿，正在随着光线都消失而重新隐入黑暗之中。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关于时间的力量 与兰德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雨瞳的瞳孔，甚至因为兴奋她的眼球有一瞬间完全变为了黑色，不过在温应伦一个眨眼的功夫里她又恢复为了正常的人类形态。 不知道为什么，温应伦脑袋一侧的太阳穴随着他看到那双漆黑地如同黑洞一般的瞳孔竟然开始“突、突”地跳着疼，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不适，毕竟在这么紧张的气愤之下他的这点儿小毛病显然不能摆上台面。 平时总是对这类事情很敏感的高雨瞳也因为过分专注于下面那个被破开口子的洞穴而没有关注到温应伦的变化。 如果再给温应伦一次机会，他发誓自己一定会死死地攥住高雨瞳的手臂然后把自己当时的症状从里到外认认真真、添油加醋地描述一遍。 “我们要到那儿去。” 高雨瞳把探出的身子收了回来开始低着头在精灵的小包里翻找着什么，不用去看她的表情，单单凭借她说话的语气温应伦就能判断出来她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不过他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她找东西的时候温应伦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身子探出去了一点儿，但是因为没有光线的辅助他所能看到的不过是一片漆黑，同时也因为这样的黑暗，他感觉到太阳穴的疼痛似乎扩散到了整个右半边大脑，一跳一跳地令人十分不安。 绳索落地的声音将温应伦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他转过身看向高雨瞳，后者正在把精灵的绳索从小包里往外扯，同时兰德接过了她手上原本拿着的那根“荧光棒”正在为她照明。 “嘶…”有些不安地借着自己手里的光球环视了一圈，温应伦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绳子…我们得绑哪儿？” 目之所及虽然这些看起来像火山石一样地黑色岩壁凹凸不平，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适合他们栓一根绳子上去，况且那个破了的铁栅栏的位置并不是在他们所处平台的正下方，而是大约往左侧三十米左右的位置。 不过高雨瞳就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一样，仍旧固执地要把所有的绳索都从小包里拽出来。 温应伦皱了一下眉头把手里的光球也递到了兰德的手里，随后握住高雨瞳的手制止了她这种像是无意识重复的动作：“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没有了绳索的摩擦之后，连气音都听得十分清楚。 “姐，你到底怎么了？” 从水域世界离开到现在，高雨瞳从头到尾说过的话不超过十个字，可她从来不是一个面对朋友也如此沉默寡言的人，更何况现在她的行为简直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温应伦觉得在她的精神世界还没有完全步入歧途之前，自己得制止她。 渴死随着他的动作和行为他右半脑的疼痛已经开始扩散到右边的颈椎，牵扯着肌肉都开始抽动地疼痛着。 即便是魔女，在没有施展魔法的时候一个女性的力量也是无法和一个成年的男人相抗衡的，高雨瞳小臂用力了两次都没有挣脱开温应伦的束缚。 她像是此时才想起来自己身边儿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一般，瞪圆了眼睛抬起了头，能够明显看到她吞咽了一次口水后，目光从先前有些诡异的木讷恢复了一些。 就好像是漫画中的人物眼睛被点上了高光一般。 暗自松了口气，温应伦又问了一遍：“姐，你还好吗？” 轻柔的声音像是一只手轻轻抚上了高雨瞳的额头，将她零碎的刘海拨开从额角的一边滑到脸颊，在滑到嘴角，留给她一个温暖的触感。 大概溺水之后获救的人都不会发出如此沉重的呼吸声，但是高雨瞳的胸脯正在剧烈地起伏着，就好像先前的她一直都不需要呼吸一样，温应伦为了安抚她松开了一只手，一上一下地随着她的呼吸而抬起又放下。 直到高雨瞳的呼吸恢复平静，他才停了下来。 “我没事儿。” 即便说是这么说，可不再想个机器一样说话的高雨瞳的声音中还是充满了疲惫，“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温应伦试探性地问到，果然得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行，得快些。” 说着高雨瞳翻转了一下手腕示意温应伦放开自己，随后弯下腰将落在地上的绳索捡了起来。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高雨瞳把手掌贴在了靠近左侧的石壁上，随着她手掌的离开，在她掌心之下生长出来的像是石笋一般的柱子越来越粗壮，越来越结实。 兰德无声地做了一个“哇哦”的口型，这种只属于魔女的魔法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如此神器。 直到石笋已经成长到一米长，如同一个成年男性的胳膊一般粗细的时候，高雨瞳才停了下来，将绳子套上去后打了两个水手结。 “我第一个，”高雨瞳说着冲兰德摆了摆手接过了他左手上的光球，“踩我走过的路，不要乱动，特别是在经过别的平台的时候。” “等一下，”在她作势要跳下去的前一秒，温应伦拉住了她一边有些不安地咧着嘴一边冲平台外面看了看，“这些铁栅栏里面关着的，到底是什么啊？”看他的表情，如果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之前，恐怕他是不会没有心理负担地跳下去了。 但其实高雨瞳觉得如果说出来了，恐怕他更不愿意下去了。 低下头又看了眼扣住自己手腕的手，高雨瞳舔着下唇思考了三秒钟还是决定给他们聊一聊这儿的大致状况。 “阿格拉供嗒，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连高雨瞳都因为这种语言过于晦涩而皱起了眉头，“大概是…枯萎的墓地。” 这个形容词实在太不合适，不过以此也能够看出恐怕制造了这里的那个生物并不希望这儿的东西离开这片墓地，更加不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够供养这儿封印的东西。 兰德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连高雨瞳都忍不住分了一个眼神给他：“自从斯泰勒都被封印在这里后，我就从未来过，关于人鱼族之间的传染病也是众说纷纭，不管不管怎么变化，这种无药可救的疾病都和这个地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提起人鱼族和斯泰勒，高雨瞳不得不狠狠地闭起眼睛握紧拳头才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她平静了几秒，随后又继续说到：“在最后一个斯泰勒被封印起来之前，他曾以生命与时间的力量对人鱼一族进行了预言，具体的内容连我都不得而知，但预言的最后却是一个噩耗。” “当最后一位人鱼化为泡沫，食腐的蝴蝶将会随之死亡。” 第二百一十六章 超英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的话音刚落，在高雨瞳背后无尽的黑暗中一小簇微弱的火焰突然出现，如果不是黑暗的范围太过巨大，这一点点的火光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随着第一簇火焰的熄灭，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出现这种不足一个巴掌大的火焰，稍纵即逝，却照亮着那一小方黑暗。 在兰德和温应伦惊异的眼神中，高雨瞳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背后所发生的事情，她的身体僵硬地缓缓转过了身，一小簇火焰正好在她脸前不足十厘米的地方绽放开来，稍纵即逝。 即便只有半秒钟的时间，可这也不够高雨瞳看清那只扇着翅膀的，黑色的蝴蝶。 “这…”温应伦伸出手来，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这到底是什么啊？” 他并没有看到蝴蝶的本体，所以对于他而言，现在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空气自燃一般可怕。高雨瞳叹了一口气，用余光扫了眼兰德，后者虽然同样也睁大了眼睛，不过其中更多的情绪并非惊异，而是恐惧。 看来作为守护神，在某些方面兰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清了一下嗓子，高雨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安抚人心：“只是一些蝴蝶，它们依靠吸食阿格拉供嗒中被封印的斯泰勒的死气为生，可是复苏过来的斯泰勒却也已这些蝴蝶为生。” 停顿了几秒钟，看到温应伦原本困惑的眼神突然瞪大，高雨瞳知道他已经理解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高雨瞳还是决定再将其中的严重性叮嘱一遍：“这些斯泰勒刚刚苏醒，可能不会有很大的破坏力，但是切记，千万不能让自己的血碰到他们，而这些洞穴之中，恐怕还有很多可以让我们产生伤口的生物。” 每一个被封闭的洞穴都曾经是一族斯泰勒的家，家中养些“宠物”当然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不过温应伦没必要知道这么多内容，所以高雨瞳只挑选了他需要知道的那一部分稍加说明。 “记住，”高雨瞳的半个身子已经悬挂在了绳索上，她仍旧有些不放心，屈膝踩住墙壁后还不忘抬着头向第二个准备下来的温应伦又叮嘱了一遍，“千万别受伤了，如果一旦伤口开始流血，立刻告诉我。” 她将光球背在了一侧肩膀的后面，所以温应伦并不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的脸，不过温应伦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向下攀爬的过程又紧张又无趣，紧张在每一步下去的时候你都无法明确地知道你到底是踩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无趣则是因为人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如同一个皮筋绷了很久一般，自然而然便忘记了自己是在如此紧绷的环境之下。 能够让温应伦唯一略感欣慰的是在他周围不断燃烧着的蝴蝶，虽然听说了这些蝴蝶自燃的原因，可是一片漆黑之中这样的风景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恐怕这些别具一格的风景，也正是一路上对温应伦而言最大的收获了。 人脑子里开始想别的事情的时候，现下所做的事情的快慢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当高雨瞳的声音从下面突然传来的时候，温应伦甚至没控制住自己，打了个寒战，三人之间连接的绳索都震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儿？” 敏锐的高雨瞳立刻停下了脚步，眯着眼睛抬起头向上看去。 从她的角度也只能看到温应伦敏感交叠的身影，表情自然是不可能了，甚至连声音都因为太过空旷而有些散乱。 “没事儿…快到了吗？” 往下看去的时候，温应伦自己并没有办法判断到底距离那个被从里面打开的洞穴还有多少距离，不过刚才他看了眼手表，三个人做“蜘蛛侠”已经有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按照之前所看到的距离来看，应该快到了才对。 真想着，下面的高雨瞳突然让身体贴着墙壁转过了身子，让后背能够结结实实地靠在上面，同时脚下的绳索在脚腕上被绕了两圈，暂时将她固定在了原位。 在温应伦不解的目光之中，高雨瞳取下肩上的光球将掌心贴了上去，当两者分开的时候，其中照明的液体竟然就像魔法表演的一样被抽出了一部分。 这部分液体像是柔软的毛毛虫一般在高雨瞳的掌心扭动着，将手送出去一些后，高雨瞳默念了几句咒语，忽然一抬手将所有的液体都泼洒向了三人的头顶。 原本只是不足一个巴掌大小的一块，可在越过兰德的头顶这样一个高度之后，短暂的一秒停留，一小块液体竟然像是遭遇了巨大的爆炸一般，不仅扩散在了正片区域，甚至有几滴还溅在了他们所靠着的这个墙壁上。 这些特殊的雨滴的下落速度又比一般的雨要慢得多，所以高雨瞳又足够的时间可以通过它们掉落时的光来判断距离那处平台还有多远的距离。 暂时看来，一切都和高雨瞳所策划的没有太大出入，如果说他们所在的这一部分平台是位于三楼的位置，那么他们的目标平台就在一楼，只是中间在垂直坐标上，两者之间还有大约十来米的距离。 如果在落在那一层之前不能完成这十来米距离的缩短和移动，恐怕一会儿三个人不止要挑战“蜘蛛侠”，还可能需要挑战空中飞人。 不过这些事情高雨瞳都没有说出来，她重新背好光球调整好自己的位置，晃了两下绳子，示意上面还在惊讶于这场亮光雨的人回神。 “该走了，”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坚定，“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斜向下的进程显然要比垂直向下更加具有挑战性，温应伦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那种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保护下的攀岩爱好者，唯一不同的恐怕是那些人是为了兴趣爱好，而他，是为了陪着自己的姐姐。 因为需要借助胳膊和双腿的力量将自己本身向右送过去，所以不仅速度慢了很多，对体力的消耗也更大。 十五分钟的时间，高雨瞳觉得自己可能只下降了两米左右，向右移动了五米的距离。 这样下去一会儿肯定需要会落在目标平台旁边的平台，也就是说他们恐怕是无法逃脱跳远的命运了。 果然，当高雨瞳的右脚看看碰到一个凸起的平台时，借着还在燃烧自己的蝴蝶们，她能够隐约看到旁边那个平台才是从里面被打破了的铁栅栏。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还是手脚并用地先站定在了这片凸起的石头上，温应伦和兰德顺着绳索也一路爬了下来，等到兰德双脚落地解开绳子后，高雨瞳双手攥着绳子拉扯了两下，确认它仍旧坚固后，将这一头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干嘛？”温应伦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奇怪举动，而兰德正在抻着脑袋看向隔壁的那些黑色的栏杆，离近了看，它们的粗细不单令人敬佩，被冲破的边缘处的痕迹又同样令人越发不安起来。 这么粗的栏杆竟然能够从里面被硬生生地撕裂开，到底是什么样的动物才能做到。 “跳过去。”高雨瞳打完最后一个绳结后，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到。 第二百一十七章 如果睡不好一定要吃好 有一瞬间温应伦觉得要么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么是高雨瞳疯了，他才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一句话。 两个平台之间不仅有距离的限制，更有落差的区别，糟糕的是他们要去的平台看起来比他们所在的位置要高大概半米的样子，中间又隔着将近三米的距离，这种程度的飞跃温应伦觉得就算是火烧屁股了自己恐怕也做不到。 他有些困惑的看着高雨瞳，希望能够听到她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不过很显然，她不仅没有开玩笑，看她的意思好像还准备自己身先士卒一样，温应伦连忙拉住了正往边缘走的她：“等等、等等，姐，你想清楚了？” 不知道为什么，高雨瞳递给他的眼神十分怪异，好像在反问他一样。 “不是，姐，”温应伦抬起胳膊指了一下对面的平台，又在两个平台重点那块黑洞一样的区域特地比划了一下，“这个高度，这个距离，跳过去？”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些破音了，甚至他有些怀疑高雨瞳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否则怎么会想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 相对的，高雨瞳的表情就要玩味地多，她仰起头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随后抿着嘴巴点了一下脑袋：“我明白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这会儿不仅是破音，温应伦发誓，他明确听到了自己的声带都在发抖。 高雨瞳看向兰德，后者从边缘退回到了她的身边儿，脸色有些严肃，但并不是特别凝重的样子：“试一下吧，我觉得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跳过去？” “都说了不是跳过去…”相比较之下，温应伦几乎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而细声细气的兰德看起来则是一副很好欺负样子。 在他们争论的同时，高雨瞳已经抹开温应伦的胳膊走到了平台的边缘，不过她确实没有直接跳过去，反而是半跪下来将双手贴合到了地面上。 强烈的震动感从脚下传了过来，温应伦一把扶住了旁边的铁栅栏，等他适应了这种强度的震动后，这才注意到高雨瞳正在做的事情。 两个平台之间正在延伸出一条路来，如同修建桥梁时一样，两边的平台边缘都伸展出了一块不足二十厘米的细窄的石片，像是把一张碟片从一堆碟片中抽出来一样，不过令人有些担心的是在没有相遇之前两块石片已经有了向下弯曲的趋势。 “保险吗？安全吗？” 看来刚才兰德过去并不是在凑热闹，而是从它的角度去分析看这个方案可行不可行。为了不打扰高雨瞳，温应伦靠近了兰德身边儿，问话的声音也非常小。 第一遍兰德并没有听到，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高雨瞳身上，甚至它的手也因为紧张而在身体两侧微微攥紧成了拳头，直到温应伦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才将它从这种近乎窒息紧张感中解救出来。 “问你呢？” “什么？” “你刚不是看了吗，这个法子可行吗？” 说话期间，两边的石片都伸出了半米多，确实下降地有些厉害。 兰德像是为了放松一样，长舒了一口气，活动了几下脖子后冲温应伦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但又十分坚定的笑容，随后，它抖动右手将那枚戒指抖落在了温应伦被它的蛛丝牵起的掌心里。 一人大小的蜘蛛直接爬上了竖直的墙壁，尾部喷出的蛛丝正好落在了两块不断生长出来的石片上。 一片黑暗中白色的蛛丝极其明显，高雨瞳抿了一下嘴唇，虽然没法转过头去，不过她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接下来的工作需要更加细致，即便有了蛛丝在上面牵引，如果两个人的速度和力道没有办法达到一个平衡，看起来十分脆弱的石片恐怕真的会在中途就断裂。 看明白操作原理的温应伦也不敢再插嘴，他只能挑选尽量不那么碍事儿的位置站着，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兰德刚刚抖落到自己掌心的那枚戒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阵烦闷的感觉袭上了心头，温应伦闷声清了一下嗓子，还以为是自己对这儿的环境有些不适应，才会这个样子。 可是接下来他的心里却越来越沉，没理由地觉得胸闷气短得厉害，好像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只能停留在嗓子眼而无法深入肺部一样。 撑着墙壁眼睛看向上面他又努力地呼吸了一次，可还是不行，甚至他的眼前已经有些泛起黑来，就好像长时间蹲着随后突然站起来时那一瞬间的感觉一般。 兰德和高雨瞳都在专心致志于面前的事情，对于温应伦所发生的一切根本一无所知。 大约过去了二十分钟，当两块石片接触后发出那那声轻微的摩擦音后，高雨瞳不免长长地松了口气，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让兰德先行将已经有的这些石片固定一下，随后由她来增加第二层石片。 显然，这么单薄的东西，哪怕是石头也是无法承受一个人类的重量的。 在兰德对这一片进行加固的时候，高雨瞳终于能够坐下来暂时休息一下，同时她扭过了头想看看温应伦在做什么，却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温应伦！” 顾不上此时三个人所处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环境，高雨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同时双手准准地扣在了温应伦两侧脑袋上，开始默念起了咒语。 兰德也因此分了心，好在吐丝这事儿对它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温应伦的头部被一团黑色的雾气包裹了起来，甚至这团雾气还有向下扩散的趋势，不过随着高雨瞳念出咒语后，这些黑色的雾气就像来的时候一样，转身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高雨瞳的表情却根本不见半点儿轻松，她放下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温应伦，想看他什么时候能睁开眼醒过来。 “姐？” 对于温应伦而言，眼前发生的一切恐怕更加难以理解。 刚才高雨瞳还半跪在那儿将石片努力地拼合在一起，怎么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她竟然跑到了自己面前来，而且还用这么一副过分凝重的表情面对自己。有些不舒服地挠了挠头，温应伦试图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足够放松。 “姐，怎么了？” 高雨瞳的眉头已经皱得能够夹死蚊子，她的目光在温应伦的双眼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沉着声音问到：“你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吗？” 爬回平台上的兰德也带着几分惊讶看向温应伦，像是在看着一个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我？”温应伦笑着指了一下自己，“最多就是没睡好低血糖而已，没事儿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梦境之中与梦境边缘 “你……”高雨瞳有些迟疑地开口，“你不知道你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可能是她的语气太过紧张，本来还没什么事儿的温应伦这会儿跟着也皱起了眉头，他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能有什么事儿啊，我没感觉到。” 高雨瞳转过头和同样神色凝重的兰德对视了一样，最终还是选择摇头不再说什么。 温应伦还想追问，不过高雨瞳一个手势就将他拦在了原地：“你和兰德休息一下，我加固完这条小路咱们就要过去了。”之后所要面对的是什么，恐怕温应伦和兰德都没有什么认知，所以相比于高雨瞳他们两个显得就要轻松很多。 重新走回之前的位置，这次高雨瞳并没有立刻蹲下去，她脑子里想着的仍旧是刚才温应伦身上发生的奇怪的现象，甚至她后背正因此而出了一后背的白毛汗，接下来要面对的已经是很不好对付的东西，如果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内部再出现什么问题，恐怕她也无法全身而退。 不过担心归担心，高雨瞳叹了口气依旧稳稳地屈起一条腿退了下去，这次她的手不再是一起放在地面上，而是靠里面那只贴上了墙壁，另一只放在了“小路”上。 这样的加固比之前建造一条路要简单一些，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原本的只比碟片厚一点儿的石片已经成长到了大约八九厘米的厚度，估计承载一个成男男性的体重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 做完这一切，高雨瞳站起来活动着腰，同时转过头去想看看兰德和温应伦，结果发现两人肩膀靠着肩膀都睡了过去，不禁无声地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纽特的死亡，她几乎没有任何困意，那个时候将他们俩硬生生拽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看着两个少年模样的人眼下都是一层黑眼圈，互相倚靠着补觉的样子，高雨瞳反倒是生出几分愧疚之情来。 她没有再继续催促他们俩起来，反而是在温应伦旁边大约隔了一人位置的地方也坐了下来，发了两分钟的呆，高雨瞳决定自己先吃点儿东西垫吧垫吧。 精灵的饼干是这种长途跋涉的情况下最好的口粮了，几口下去一块还酥脆着的饼干便进了她的肚子，又喝了两口水后，高雨瞳彻底放松了身体，舒服地靠在墙壁上。 砸吧了两下嘴高雨瞳伸出手去轻轻落在了温应伦的胳膊上，因为有衣服覆盖着所以并不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指尖向下滑动，高雨瞳触到了他的掌心，倒是意料之中的一团火热，紧接着她将自己的手张开，把温应伦的手尽量包在了其中，随后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因为在这里睡着的关系，刚刚踏入梦境的时候，高雨瞳差点儿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宇宙中的黑洞，周围漆黑到连光都无法逃脱。 不过在她左右张望的同时，周围的环境像是接受了日出的拥抱一样，慢慢亮了起来。 可是眼前的一切却让高雨瞳瞬间屏住了呼吸，甚至她觉得肺部正想是漏气的气球一般向外泄露着维持生命的空气。 晨光之下，是她曾经的家，那座古堡。 高雨瞳甚至无法读懂自己的心，到底在面对这座古堡时，她心里更多的恐惧还是愧疚，亦或是别的什么感情。 但是现在恐怕也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因为手握匕首的温应伦正站在古堡的门口，而他面前站着的，正是自己。 那个时候的自己。 被塑造出来的高雨瞳和自己看起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她的脸色更为惨白，嘴唇上的口红反而艳丽地让人觉得诡异，此时她正咧开嘴笑着，似乎对温应伦手上的匕首视而不见一般。 “你想怎么样……” 真正的高雨瞳低声嘟囔了一句，并没有打碎这个奇怪的梦境，而是放缓了脚步向远处的两个身影又靠近了一些。 明明只走了一步，高雨瞳却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会被他们发现的程度，想来这也是因为认识处于梦境之中的关系。抿着嘴连手指都因为紧张而微微紧绷了起来，高雨瞳吐出一口气后，站定了身子。 “噗呲……” 她尽量努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虽然受伤的不是自己，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看到一个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腹部中刀后倒下去的场景，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所以高雨瞳只能尽量控住住自己的声音和狂跳的心脏。 接下来所看的一幕，更加令她不解。 古堡的门被打开，可里面走出来的并不是魔女，反而是一群身着华服斗篷的圣骑士团的成员们。 这就好比自己的家被人侵占了一般，即便是梦中，高雨瞳也忍不住轻轻“呸”了一声以表不满。 “你没有骗我？” 温应伦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重新拉扯了回来。 站在对面的人正用脚尖拨弄着躺在地上的高雨瞳的手臂，似乎是在确认她的死亡，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一下脑袋：“你不是都知道吗？你的……被……是特……” 梦境突然发生了扭曲，不仅仅是声音不能够被清晰地听到，还包括高雨瞳所看到的画面和高雨瞳本身。但这种感觉十分奇怪，并不是人将要醒来时梦境发生扭曲时的感受，反倒更像是…这个梦境的主人正在阻止这个梦境的继续发生。 现实中，高雨瞳张开眼的同时并没有收回手臂，她反而网上扶住了温应伦的肩膀，轻轻摇晃着他：“醒醒，温应伦，醒醒！” 先一步睁开眼的反而是兰德，从而可见温应伦要么是睡得太沉要么是已经陷入了梦中。 “啧”了一声，高雨瞳干脆转过身子跪在了地上，双手都搭上了温应伦的肩膀：“醒醒！温应伦！” 可怕的不是陷入梦境而是陷入梦境的边缘，那个地方没有意识、没有道理、也没有时间，一旦陷入其中，就连高雨瞳都没有把握可以从逃离，更不可能去别人的梦境边缘将他救出来。 兰德也看出了现在这种过分紧张的气氛，他靠过去伸出手想帮忙做些什么，却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一两分钟之后，温应伦的身体突然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呼吸也慢了下来，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姐？怎么了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到底怎么回事儿？”兰德也跟着搭了一句话，它虽然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过它并不知道在温应伦的梦境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高雨瞳却没有半点儿准备回答他的问题的意思，反而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看向了温应伦：“你刚才做梦了，你还能记得内容吗？” “做梦？”温应伦奇怪地看了高雨瞳一眼，“什么梦？” 这下连高雨瞳都觉得有些迷茫起来，明明是梦境的主人，却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她也跟着温应伦一起皱起了眉头。 不过这件事情恐怕并不是那么快就会出结果的，高雨瞳想了一小会儿没什么头绪后还是摇着头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去。 饼干和水都分到了他们两个的手里，高雨瞳先一步走到了小路旁边合计着该怎么走比较合适，兰德速度快一些，吃完饼干一边喝着水一边走了过来，陪高雨瞳一起抻着脖子看着那条可能根本不算是路的路：“怎么说？” 高雨瞳清了一下嗓子：“一会儿你们先过，上面可以用蛛丝挂住，这样能够再减轻一些重量，我最后一个。” 在它提出反对意见之前，高雨瞳已经用一个不可否认的理由拒绝了它。 “我是最轻的，所以我走最后一个最安全。” 因为没有太多的时间，这个简单的桥梁的坚固性实在是可能存在一些问题，所以最重的先走，最轻的断后恐怕确实是最好的打算，兰德即便想要否认，也是无济于事。 同样吃完东西喝完水的温应伦也收拾收拾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裤子的灰，高雨瞳将他拉倒了自己身边儿：“你先走，”同时抬起手指了指上面，“手抬起来。” 等到温应伦把手举过了头顶，高雨瞳冲兰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意会，甩出的蛛丝一头黏在了小路大概中间位置的石壁上，另一头正好落在了温应伦的手腕上，左右绕过两次之后，被兰德稳稳地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走吧，”高雨瞳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希望能够给他一些鼓励，“没事儿的。” 可是当温应伦第一脚踏上去的时候，他的脸就已经白了，不说脚下的触感几乎是摇摇欲坠的，就连自己踩上去后它发出的声音几乎都让温应伦立刻白了脸。 那是一种类似于踩在玻璃碎片上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姐啊……” 随着碎裂声音的减小，温应伦的声音也减小了：“到底，行不行啊……” 大概是不想把气氛弄得太过凝重，高雨瞳舔了一下嘴唇，哪怕脸色沉重可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尽量平稳可行的。 “你不相信我吗？” 质疑的反问句也许在这个时候比十句肯定的话都要管用，至少对于温应伦来说是这样的。他得到这个回答后咽了下唾沫，点了点头：“对、对…姐，你说得对…” 像是自我肯定一般，他絮絮叨叨地翻来覆去重复着这几个字，脚下的步子虽然有些慢，但至少接连迈了出去。 虽然碎裂的声音仍旧没有停歇，但看到脚下的小路并没有任何变化的时候，温应伦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但他依旧认为这是他迄今为止走过的最为困难的三米了。 在最后三四十厘米的时候，温应伦颤巍巍地转过了脑袋用余光尽力捕捉着高雨瞳的脸：“姐，这点儿距离我能跳过去吗？” 或者根本不用跳，只要迈出一大步，就能够踩到那个平台上，真正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不过温应伦并不敢轻易去做这件事儿，还需要高雨瞳的肯定才行。 观察了一下路的状态和距离，高雨瞳很小声地“嗯”了一下，又怕他听不见，重新又肯定了一次：“迈吧，别跳就行。” 得到了肯定，温应伦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自己的体重都放在了手上攥着的蛛丝上，当肺部充盈了足够的氧气后，他猛地“哈”了一声，迈出了最后的这一步。 碎裂的声音如约而至，只是声音还没有完全停歇之前，温应伦已经踩上了对面的平台。他手上的蛛丝暂时解不开，所以他的表情搭配上他现在的动作实在有些好笑，但至少这种阶段性地胜利却很能鼓励人心，原本两股战战的兰德这会儿倒是感觉好了很多。 照旧拉扯好承重的蛛丝，兰德看了眼对面的温应伦，又扭过头看了眼冲他点头的高雨瞳，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亚尔福大陆没有蹦极这种极限运动，否则兰德可能更容易从现在的这种行为中找到日常生活中可以感同身受的事情。 有了前车之鉴，他走过的时候就要轻松一些，虽然碎裂的声音仍旧会从脚下传来，不过它的步幅和步速相比于温应伦都要快上一些，不一会儿也到达了对岸。 解下自己手上和温应伦手上的蛛丝，兰德将这两股能成立了一根，随后用力向高雨瞳的方向抛了过去。 “你是多怕我接不到……” 高雨瞳不得不向侧边歪了一下身子，否则蛛丝的末端可能就会打到她的脸上。 兰德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摆了摆手，随后神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 同样是深呼吸了两次，高雨瞳踩上小路的时候看起来就淡定多了，倒不是她有多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心里越乱反而越容易出事儿。而且她对自己也是有一定信心的，更不用说手上还攥着蛛丝，哪怕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了，也能……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高雨瞳觉得自己就不应该保持着这种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去说这些话！ 碎裂的声音和脚下一瞬间失去踩着的东西的空洞感同时袭来，她攥着蛛丝的双手更加用力，同时借着墙壁的力量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可就在她的脚尖踩上小路断裂后的边缘时，温应伦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吸到肺里，第二声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传到了几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次断的是高雨瞳正好踩着的那一块。 碎裂的石片向着下面无尽的深渊坠落下去，半天都听不到到达底部的声音。 兰德的反应到底快些，在高雨瞳第二次要下坠的同时它的蛛丝已经喷射了出去，牢牢地黏住了高雨瞳的腰腹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拉扯了一把，才没有让她因为惯性而撞上后面断掉的那一块小路。 温应伦此时也跟着反应了过来，他连忙站到兰德前面双手握住蛛丝开始用力拉，同时还不忘安慰高雨瞳：“没事儿的，你轻，就是掉下去了我们俩、我们俩也能把你拉上来。” 在空中像是挂腊肠一样的高雨瞳实在不愿意去说他现在说的这话有多不合时宜，所以只是翻了个白眼。 好在两个雄性的力量拉扯她一个姑娘家到底是足够的，这一次高雨瞳学乖了，她没有再在断裂的边缘落脚，而是往更里面的位置踩了踩。 第二百二十章 克服本能，忤逆天性 或许是因为情急之下人的肾上腺素会大量分泌的关系，往常高雨瞳根本不可能一跃跳出一米左右的距离，但现在踩着单薄的石片路她无限的潜力自然也被激发了出来。 另一边儿兰德和温应伦也下了死劲儿，甚至温应伦的手指已经因为手掌的血管被压迫而泛起了猩红色，看起来里面淤积的血液像是随时要喷出来似的。 当高雨瞳一只脚终于踩到平台边缘时，温应伦一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高雨瞳甚至以为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折断了似的。她身上的冲力不小而温应伦又往后狠狠拉扯过去，两人竟然都没站稳直挺挺地向后倒了过去。 温应伦只来得及一把搂住高雨瞳将她护在了自己怀里，而他可怜的后背只能生生挨这么一下。 拍下去的第一秒还没什么感觉，从第二秒开始痛感便极具增加，随后骨头的缝隙里的空气似乎也要挤出来似的，不仅仅是同还伴随着难以忍受的肿胀。这样的情况下温应伦仍旧记得自己怀里还护着高雨瞳，竟然硬是忍住了向侧边翻身的举动，咬着牙挨过了第一阵疼痛的袭击。 在第二波疼痛开始之前高雨瞳的手掌已经环过他的侧腰贴在了后背侧边，随着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转移到了温应伦的身上，发胀的疼痛感也随之减缓。 等到他不再闷着声音忍受疼痛后，高雨瞳才撤回手站了起来，同时留了只胳膊把温应伦也拉了起来。 他们没有什么更多的时间来庆祝此次的劫后余生。 高雨瞳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冷汗，第一个转头看向了被劈开的铁栅栏后面的洞穴，浓墨重彩的均匀的黑色像是一只眼珠，直勾勾地注视着每一个人，要将每一个来访者的灵魂都吞噬干净一般。 连高雨瞳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又连着舔了好几下干裂的嘴唇才能开口说话：“里面…会有很多奇怪的生物，它们听力很好，但是几乎没有视力，也没有嗅觉，所以…”耸了一下肩，“如果真的遇到挣脱不了的情况，拔开瓶盖直接泼到它们的眼睛上。 看着高雨瞳递过来的瓶子，温应伦忍不住咧了一下嘴巴：“等一下，姐…”他也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里面到底有什么？这实在看起来就…” 他的肩膀瑟缩着，脖子也向后仰着，似乎极其不愿意接受自己马上就要进入这个一片漆黑的洞穴的现实一般。不过高雨瞳的表情可不像是给他准备了后悔药的意思：“我只知道里面会有斯泰勒，至于这几百年来这片可怕的阿格拉供嗒有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孕育出新的不讨喜的生物，我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对于人类而言，几百年甚至不足以进化掉他们的一个在现今社会生活下无用的器官，可是对于这些神奇的大陆和地方而言，几百年的光景，甚至足以改天换地。 高雨瞳的幽默显然没有让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好些，甚至兰德因为紧张已经将自己的下半身变回了蜘蛛的形态，只有最前面的一个关节还保持了人类腰部以上的形态，不过这也使得他看起来更加具有威慑力。 “好了，”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高雨瞳握着光球晃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调整着它的亮度，“男孩们，我们得走了，老队形，跟进我。” 她作为前锋，而温应伦则第二个迈入了漆黑的洞穴，断后的自然是兰德。 只不过是离开了平台两步的距离，他们三个人已经闻到了洞穴深处传来的过分别具一格的味道，温应伦甚至没忍住干呕了一声，他的声音越发沙哑了起来：“这到底…是、是什么东西的味道啊……” “嘘……” 与他相比之下高雨瞳和兰德就要冷静地多，同时高雨瞳借着光冲身后狠狠摆了几下手，示意他不要多话。 因为是洞穴的关系，这里对于声音的传播同样是非常恐怖的，就算刚刚温应伦说话时仅能称得上是自言自语，可洞穴还是慷慨地回报给他了好几声回音。 有了洞穴的加成，就连自己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自己的声音都让温应伦觉得后脊背发凉。 第一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其实兰德也并不好受，为了攻击力的提升它将自己身体上属于蜘蛛的那一边尽量扩大，甚至到了填满了这个山洞的大小，所以它的上半身只能全部借助腰腹的力量与地面保持着很小的角度。 不过低矮的通道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大概走了十来分钟，最前面高雨瞳手上举着的光球的光芒突然一瞬间被分散出去了一半，高雨瞳愣神的时间绝对不超过半秒，她立刻得出了结论同时还不忘扭着脖子提醒后面的温应伦和兰德。 “我们到了，跟着我走，保持安静…” 最后四个字高雨瞳像是为了强调一般，又用微弱的气音重复了一遍，这才将光球举得更高一些，迈出了离开洞穴的第一步。 这大概是偏很广阔的空间，不过借助着光球的力量还是能够看得见在滴水的天花板的，地下某些地方已经形成了钟乳石，想来就是这些水滴不断下落而形成的。 “简直就像是溶洞一样……”有了光线的加成，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更加新奇，即便知道要保持安静，可温应伦实在忍不住用藏在嗓子眼里的声音发出了由衷的咱们。 高雨瞳没有直接阻止他，只是将空着的手的食指竖起在唇边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安静，同时摸索着继续向前。 脚下的雾气太重，即便有光球的明亮加成也不太能够看得清楚，只能够凭借感觉判断这一步下去会踩到什么东西，所以高雨瞳走得更加小心，甚至比之前洞穴中走得还要慢。 温应伦听着自己的心跳，无声地数着自己的脚步声，希望以此可以分散一些自己过分紧张的情绪。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高雨瞳猛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温应伦也闻到了空气中让她停下脚步的原因，走在最后的兰德甚至已经高高昂起了头颅，随时准备与黑暗中看不见的一切战斗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分紧张的关系，高雨瞳的手向后摸索了一下，握了两次后终于握住了温应伦的手，随后轻轻攥了一把，像是在安慰他一般。没等温应伦给出什么回应，高雨瞳已经松开手臂继续向前走去。 手臂上似乎有些湿漉漉的，温应伦把一直握在手里都变热了的放着发光液体的瓶子露了出来，借着这点儿光亮，他手腕上所看到的东西差点儿把他吓得尖叫出了声音。 就在他张开嘴巴的一瞬间，一只细软的手已经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一把摁在了他的嘴巴上，同时，一切发光的东西瞬间暗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取巧也只有一次机会而已 当眼睛不能使用的情况下，无限的黑暗反而可以扩大其他的感知能力，比如说听力。 高雨瞳的呼吸声近在咫尺，温应伦甚至可以在黑暗中大概描绘出她身体的位置，也正是因为如此，紧贴在自己胸膛上的身体才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似乎是觉察出了温应伦表情的变化，高雨瞳还以为是自己捂得太紧或是压到他了，连忙往后仰了一下，将原本密不可分的距离拉开了大约两只宽的距离。冷风从这空隙中穿过，反倒让温应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手掌和身体的离开，温应伦的脑子也恢复了正常的运转，他皱着眉头，左手抹上了自己右手的手腕，那种湿湿滑滑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空气中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将自己手腕上的血腥味都掩盖住了。 现在不是有奖提问的环节，否则温应伦一肚子的问题恐怕憋都憋不住了。 蛛丝划破空气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高雨瞳还是听到了它的声音，下一瞬间手腕便被缠住。手指挨到蛛丝后，高雨瞳思索了一下，按着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将蛛丝拨弄了几下，等了大概一分钟，兰德那边也有了新的反应。 但是感觉过一轮蛛丝的波动后，高雨瞳差点儿苦笑出声，恐怕自己刚才那一同操作之后，得到信息的兰德也会是跟现在的自己一样迷茫的样子。 摇了摇头，不再去计较这些，高雨瞳拉了一把蛛丝示意兰德慢慢往自己和温应伦这边靠近，好在这种极度简单的“丝语”他们俩还能够沟通。 可总归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没等兰德靠近到足够与高雨瞳说上话的距离，一阵裹挟着腐烂味道阴风突然扫到了高雨瞳和温应伦的身边儿，千钧一发之际高雨瞳只来得及用小腿绕过温应伦的小腿将他别倒在了地上，而自己生生挨了这一下。 不过也正是这一下让高雨瞳分辨清楚了这个巨大的斯泰勒所在的位置，她抽出自己小腿的同时低声叮嘱了一句：“别乱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在移动的过程中还不忘将蛛丝拉扯着拍到了温应伦头顶的墙壁上，“保护好他！” 这话该是和兰德说的，下一秒玻璃被打碎的声音不停地在整个空腔一样的室内来回激荡着，随着高雨瞳稳住身形、脚步声消失，所有刚才暗淡下去的发光液体一瞬间爆发出了难以形容的亮度。 包括温应伦和兰德一直握在手里的那两个瓶子。 等到第一波剧烈的光亮有所减弱，温应伦才第一次看到了所谓的斯泰勒究竟是什么东西。 巨大的骨架，但相比于人类它的骨架更为繁琐，而食道和内脏却又保持着最完整的形态，不一样的是斯泰勒的头颅上眼睛的位置并不是一片空洞，反而是两个骨头质感的白色圆球，圆球向外翻转会露出黑色的眼珠，而此时因为强光的照射，它的眼珠子已经翻到了后面，就像一个可怕的白眼一样。 在巨大棺椁的另一边，血液已经被吸干，被啃食到认不出本来面目的生物同样也被开膛破肚，刚才他们三个问到的血腥味和腐烂的味道恐怕就是这个可怜的动物所散发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斯泰勒要巨大得多，可是在面对高雨瞳的时候它却总是一副防守的姿态，甚至包括温应伦这里，在周旋的同时斯泰勒都在有意识地进行回避。 兰德抽动了几下属于人类的鼻子，低下头看到了温应伦的手腕。 “那些蝴蝶，”它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同时眉头已经锁了起来，目光也从温应伦的手腕上转移到了空腔中间高雨瞳的身上，“恐怕是在攀爬的过程中，她被那些燃烧的蝴蝶烧伤了。” “烧伤？” 温应伦低下头飞快地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烧伤的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呢。” 兰德属于蜘蛛的那一部分的四条腿不安地来回挪动了几下，上面粗糙的腿毛隔着衣服都擦得温应伦胳膊疼，他吸了一口凉气的同时，高雨瞳和斯泰勒那边终于真正爆发出来第一次正面接触。 闭着眼睛的斯泰勒通过高雨瞳的脚步声判断出了她大致所在的位置，左手伸出去断掉她的退路的同时，右手挥着鞭子已经贴着墙根刮了下去。 “姐！” 正是因为温应伦突然发出了声音，反而让斯特勒愣了一下，短短半秒却已经足够高雨瞳贴着它的鞭子翻身出来，同时她一直握在手里的黑色小药丸也被扔了出去。 药丸先是落在地上随后弹起，最后竟然稳稳地卡进了斯泰勒的关节处，同时，随着它弯折手臂想要去抓高雨瞳的动作，骨骼之间的缝隙缩小，那枚黑色的药丸直接被挤破，发生的剧烈爆炸让整个洞穴和这个空洞的地方都发生了不小的震动。 包括那些发光的液体，恍惚两次后才终于又亮了起来。 高雨瞳这一下摔得不轻，不过她仍旧忍着膝头的痛楚站了起来，同时迅速向后撤步贴在了墙壁上。 烟雾散去，这只斯泰勒的左臂已经断裂了一半，可是另一半还被筋膜紧紧地连接在大臂的骨骼末端。 高雨瞳对这样的情境恐怕是极端不满意的，她皱紧了眉头，可无论怎么研究都发现无法再仿照之前的动作将微型可爆破的空气药丸找到合适的镶嵌位置。 深吸了一口气，高雨瞳用余光扫了眼温应伦和兰德的方向，他们其实并没有完全进入这个空间之内，甚至兰德有一多半身子还停留在外面的洞穴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起来这个斯泰勒并不能自由离开这个空腔，所以高雨瞳提着心至少可以放下一半。 “兰德，”在斯泰勒还没有完全从疼痛中回过神来之前，高雨瞳低吼了一句，“你们俩，退出去！”她冲外面的洞穴摆了一下手，兰德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却迟迟没有动作。 “姐，你要做什么？！”温应伦的声音出奇地冷静，他的眼前却是一片片地发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漆黑一片保存着精灵一族躯壳的洞穴里，高雨瞳也是这样，嘶吼着让自己和她们先走，独自一人留下断后。 “不管你要做什么，”温应伦一把甩开兰德拉着他的胳膊，向空腔内迈了一大步，站定，“我都不会离开！” 兰德急得就差团团转了，它恨不得直接一口咬晕了温应伦把他拉出来，可是温应伦根本没有给它这么做的机会，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竟然绕过斯泰勒的背后来打了高雨瞳的身边儿。 在高雨瞳开口之前，他亮出了手上先前被她抹上去的血迹：“让我帮你，姐。” “求求你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为鱼饵我为鱼肉 或许是温应伦的眼神太过执着，又或许是他的语气卑微到让高雨瞳胸膛里的那颗心都在瑟瑟发抖，她原本已经下了力气送出去的手在碰到温应伦的肩膀时停了下来，原本立起的手掌改为扶住他的肩头，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斯泰勒的进攻近在咫尺，想要跑二人都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不过高雨瞳之前脸上的还有几分犹豫，现在温应伦来了，她心里反而踏实了。 反手抽出自己腰上匕首的同时，另一只手摸进了精灵的腰包中，看样子是抓了两把什么，随后高雨瞳勾起嘴角猛然抽出了手，在她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西洋剑，剑身细窄而长，血槽也是极浅极浅的，乍一看甚至会以为是描绘在上面的花纹。 “姐？” 在温应伦疑惑的声音中，这把剑被塞入了他的手中。 “不是说要帮我吗，那就握紧剑，别害怕。” 高雨瞳反手拿着匕首，另一只手上四个指尖夹了好几粒和之前一样的黑色药丸，她整个人都如同一把刚刚出鞘的剑一般，在亮蓝色的荧光下散发着可怕的寒气。 门口的兰德此时再反对肯定也没了什么用，它叹气的同时蛛丝已经被吐了出来随时准备粘上去助高雨瞳一臂之力。 看了眼高雨瞳因为扎起头发后露出的筋骨明显的后颈，又用余光扫视了一眼在洞穴口压低身体的兰德，温应伦这个时候反倒没了害怕的情绪，原先因为惊恐而瑟瑟发抖的心此时也升腾起了几分力量，像火一般，一直从他的胸膛蔓延到握紧西洋剑的手臂上。 “嗯！” 短暂而有力地回应，为这场围剿拉开了序幕。 因为缺失了一条手臂，斯泰勒的灵活程度和攻击范围都有所减小，它更多的是去倚靠右手上的鞭子来驱赶对它而言如同蝼蚁一般讨厌的三个人。 挂在他左侧大臂下面的那条小臂，才是它们最终的目标。 周旋之间，温应伦、高雨瞳和兰德三个人已经形成一个基本稳定的三角形将斯泰勒围在了中间，正面应敌的自然是看起来武力值就很可怕的高雨瞳，兰德则负责主要防备他更为灵活的右边的身体和右手上的鞭子。 温应伦的“任务”相对简单一些，在合适的时机高高跳起随后将它大小臂之间最后黏连的那一部分砍断，最后三个人相互掩护着撤离。 抬起肩膀将脸颊上的汗蹭去，温应伦用余光扫了眼高雨瞳，后者依旧保持着压低身体的姿态，匕首反向握着与小臂齐平，只是她的头抬得很高，直勾勾地望进了斯泰勒的眼里。 这是两个明显高于人类进化程度的物种之间的交流，战斗一触即发！ 鞭子只挥到一半，兰德的蛛丝已经粘了上去，虽然它的力量并不足以让斯泰勒停下鞭子，但这样的时间已经足够高雨瞳就地滚出后高高跳起，匕首狠狠地在它的眼球上划过一刀。 可惜斯泰勒的反应也非常快，在高雨瞳跳起的同时它保护着眼球的骨制外壳便向里面翻转，同时脑袋偏到了一边，因为无法在空中借力最后高雨瞳只是在它眼眶的白骨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赶在它彻底发火之前，兰德松开了蛛丝并且从地上挑起利用身体优势停留在了墙壁上，果然，下一秒钟它原来停留地地方便被斯泰勒一脚踩了下去，甚至地面的石板都出现了碎裂。 温应伦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他刚刚躲开了两次那条断了一半的胳膊向他甩过来时无意识形成的攻击，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了这个任务的困难性。 没有规律胡乱活动的小臂，既是他的目标，也是他的阻碍。 又是接连两次的躲闪，温应伦挪着步子尽量让自己一直维持和这条胳膊相对稳定的位置与距离，同时开始尝试地挥出长剑，希望能够先适应一下。 或许是因为手臂上的力量还不足的关系，紧紧是手臂上的小指挂到西洋剑的剑身，温应伦就已经被带地摔在了地上。 好在正面连同另一面的兰德和高雨瞳才是它主要攻击的对象，当两头狼在试图啃咬你的时候，蚊子的叮咬并不足以让你分心，现在对于斯泰勒而言，温应伦就是那只令人头大但暂时又无需处理的蚊子。 高雨瞳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跌倒，所以这一次她没有在跃起后立刻下来，而是直接伸手抓住了它眼眶的下半部把自己挂在了斯泰勒的脸上，同时将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它的鼻腔，即便没有学，软骨和神经组织被伤害也足以让斯泰勒无法准确地进行防备。 此时，那条胳膊像是送上门的羊腿一样，正好出现在了准备爬起来的温应伦的视线范围内。 就在距离他的脸不足两米的位置。 原本向上的力一瞬间发生了改变，温应伦像是一只后肢健硕的袋鼠，几乎是贴着地面飞了过去，空着的那只手臂死死地抱住了吊着的小臂的手腕。 这样的重量自然不可能在被忽视，斯泰勒长大嘴巴发出了一声哨子般的声音，为了不让它啃咬到自己的小腿和脚，高雨瞳只能踩着它脸颊上相对平面一些的骨骼跳了出去，背部落地肯定会带来一定的痛感，但为了温应伦她并没有时间再一次倚靠后空翻来卸掉多余的力气。 咳嗽了两声，温应伦原本弯曲的双脚向前交叉成一个错号死死地锁住了这条小臂的手腕，同时借着还没落下的小时候爬树的动作，温应伦手脚并用地向上挪动了一段距离，如法炮制之下，竟然真的让他到了能够够得着筋膜链接的地方。 “温…咳咳咳…温应伦！” 正面战场之上，因为胳膊被拽而产生的疼痛感几乎让斯泰勒发了疯，它不再顾忌这里是自己如今唯一能带着的地方，手中的鞭子已经开始没了轻重。 地板被鞭子抽穗又被掀起来后，自然有一层浓重的烟雾遮挡住了每个人的视线。 可是位于它侧面的温应伦的环境显然比他们要好许多。 “姐，我没事儿！” 一边死死地扒住骨骼的边缘，一边用力挥刀上去，想要切断这为数不多的链接。 可是两剑下去之后，好像相连的筋膜还是那么粗，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温应伦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收回握剑的手又向上蹿了一下，相比于之前的位置，现在这个位置他挥出的剑也会更加有力，抽回时与筋膜接触的剑身也更长。 可是斯泰勒显然已经发现了这只小蚊子才是他们进攻的核心，此时已经提起了左臂，可怜的温应伦如同鱼饵上悬挂着的小鱼，正被一起提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胆量都是练出来的 在被提起来的过程中，温应伦已经奋力地又砍出了好几剑，显然因为位置的变化他的力度确实也有所增强，只是两剑下去，四分之一的筋膜就被砍开。 不过糟糕的一点是因为筋膜的断裂，它小臂在下滑的同时温应伦也因为向下的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也就是说如果好像要继续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他要再一次向上爬，回到之前的位置才可以 剧痛之下斯泰勒攻击的动作已经开始变形，但这样的他肯定比先前更加有攻击性，最为明显的表现就是为了保证不让温应伦继续爬上来，它丝毫不顾及左臂的疼痛，几乎是将那一段手骨当做是鞭子在甩。 温应伦仍旧死死抱在上面不撒手，但不难看出他如今也是进退两难，只要一个不小心便会被狠狠地甩出去，到时候无论是背落地还是脸落地，恐怕都不会舒坦。 皱着眉思索了两秒，高雨瞳突然瞪大了一样望向兰德：“糊住它的眼睛！” 叫喊的同时，高雨瞳也移动了步伐，她不再固守于斯泰勒已经无暇分心顾及的正面，转而也绕到了侧边跟着那半条胳膊左右挪动这脚步，似乎在找什么位置。 兰德的速度极快，当高雨瞳移动到位的时候，它已经停在斯泰勒的头顶前方吐出第一股蛛丝，无论斯泰勒现在是留着视力观察还是将眼珠保护了起来，它都可以将它那双骷髅眼封得死死地，半点儿不让它看着。 更加恐怖的哨声再次响了起来，就在两声惨叫的间隙，已经被晃得有些恍惚的温应伦突然听到了高雨瞳的声音就发生在自己下方不远的位置。 “抱紧！别动！” 温应伦在听到她说话的同时已经四肢并用死死地抱住了那段手臂的骨头，下一秒只觉得眼前光线被遮蔽住暗了好几度，另一个温热的身体从另一边将骨头和他一并搂进了怀里。 带着些尘土和血腥的味道，不过这些都掩盖不住高雨瞳身上原本的味道。 这一次她的近在咫尺：“抱紧了，你来做我的垫脚，我上去。” 温应伦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无法看清面前高雨瞳的脸了，胃里如同坐了十遍过山车一般翻涌地一阵比一阵厉害，不过他还是硬生生忍了下去。 温热的掌心拍了拍他紧握着西洋剑的手，随后四指插入了剑柄和他手的间隙中接管了这柄剑，温应伦放心自己的同时对高雨瞳的担忧又再一次提到了心口。 最先感受到高雨瞳的重量的是他的膝盖，薄底儿的鞋子借着他大腿平面升了上去，不过另一边腿立刻也感受到了，同时分担了一部分的重量。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想象中地发展，刚刚高雨瞳冲上来抱住骨头和温应伦的同时，即便她再注意，还是将他往下拉扯了一些，如今这个距离仍旧不足以让这柄剑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高雨瞳“啧”了一声，扭着脖子低下头在斯特勒的尖叫声中问道：“能不能再上来些？” 温应伦收紧了一下四肢没有用语言去回答，而是直接绷紧了身体，如同上树一般，硬生生接住手臂的力量死死扣住手骨，双腿上移，手臂再向上，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后，至少往上移动了十来厘米。 原本将双腿在他背后交叉用以保护的高雨瞳匆忙点了点头，试探性地在他的大腿上踩了下去，确认温应伦已经准备好后，将自己的重量彻底交给了他，同时另一只脚紧跟着也踩着上去。 别看这么短短十来厘米的距离，对于高雨瞳来说这样的高度就是最好的斩杀线。 兰德的身体中蜘蛛的那一部分已经瘪了两圈不止，恐怕它的蛛丝存量也不容乐观。 不是在能够继续观望的时候，高雨瞳嘶吼着先是将右手的匕首看准时机一把刺入了黏连的筋膜的中间位置，斯泰勒愣了一瞬间后，嘶吼的声音像是要震碎这个洞穴一般。 但高雨瞳像是聋了一样完全没有收到影响，即便温应伦因为斯泰勒的挣扎又往下滑了一点儿，但高雨瞳垫着脚尖硬是倚靠手臂的力量将自己固定在了原来的高度。 西洋剑劈出去的瞬间，温应伦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片星河，银色的剑在蓝色亮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直直地劈入了右侧的筋膜之中，随之而来的是匕首与西洋剑碰到一起时的金属撞击所发出的清脆响声。 同时温应伦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所承载的加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达到了一种能让他飞出去的加速度。 这样的情况下高雨瞳无法保证两个人的安全，她抻着脑袋看了一眼斯泰勒的眼睛大概花了半秒钟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它恢复视力的时间，随后冲已经下来的兰德吼道：“温应伦。” 喊出他名字的同时，高雨瞳的尖叫已经借着一点点微弱的缝隙插入了温应伦的肩部和手骨之间，用力挑起将他踢了出去。 另一边兰德也已经到达了指定的位置，虽然只是个简单的“米”字型网，但柔韧的蛛丝也足以卸掉温应伦身上百分之八十的力气。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高雨瞳了。 她如今一个人挂在那一节手骨上，身体还在不断努力向下坠，而匕首仍然摇摇欲坠的卡在筋膜里。 “怎么办？”虽然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恐惧，可温应伦面对这样的情况仍旧是一头雾水，只能看向半挡在自己身前的兰德，以求他能提供一个相对有建设性一些的意见。 与温应伦形成明显对比的自然就是兰德了，虽然它属于人类的那一半也因为紧张而绷紧了身体，不过很明显它对高雨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所以兰德才会在温应伦提出问题后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它需要高度击中的注意力。 同样的，高雨瞳也深吸了两口气平缓下自己恐怕已经达到一百五十跳每分钟的心跳，然后咬了一下后槽牙，终于狠狠地向上跃起，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再是上升高度，而是死死握住匕首同时手腕向下。 她要借助自身的重量作为砝码，生生用匕首将那部分筋膜割开！ 温应伦同样也立刻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发出声音影响高雨瞳，而是死死地捂住了嘴，将所有的惊恐和叫喊声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这一秒似乎无限制地被缩短，温应伦像是在看慢动作放映一般，看着高雨瞳的衣摆顺着重力向下，看着她的手臂从自己脑袋的高度越升越高，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稳准狠地一把握住了匕首！ “撕拉！” 撕裂的声音连带着斯泰勒的惨叫，真正响彻了整个阿格拉供嗒。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终于离开你 在高雨瞳落地的同时，那节看似巨大的手骨竟然已经缩小到不足一人手掌长短，就像是一支笔一般被她握在了手心。与她重重落地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是兰德的一声嘶吼。 “跑！” 自然是向着洞穴出口的方向跑，高雨瞳没有任何犹豫或是停留，在双腿还没站稳的时候身子已经向前倾斜着，第一步有些踉跄，后面的步速越来越快，直冲着洞穴的方向。 兰德和温应伦已经挤在了洞穴的门口，伸长了手臂只等着高雨瞳伸手过来，这样可以将她直接拉到自己身边儿。 温应伦的目光不断地在温应伦和斯泰勒之间来回，眉头死死地皱在了一起：“快！姐！再快些！！” 好几次，温应伦都以为那条可怕的鞭子要缠住高雨瞳的脚踝了，却都被她灵敏地躲过，但这每一次都是在无情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温应伦觉得这一趟下来他大腿一般粗细的神经都要被磨得只有手指粗细。 不过好在高雨瞳和他的距离是越来越近，三步，两步，一步！终于高雨瞳的手握上了他的胳膊，这大概是温应伦这辈子用过的最大的力道，他并不是把高雨瞳拉到了自己怀里，而是往洞穴出口的方向甩了出去。 这样自然高雨瞳会安全许多，可是他就变成了队伍中断后的人，这无疑是把危险留给了自己。 显然，高雨瞳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可是情急之下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反对这个明显不合规矩的排位，她缓了两步没让自己撞上墙壁，找准了兰德吐出的蛛丝一把抓住后立刻向外面跑去。 鞭子狠狠地落在了温应伦的脚边，他几乎被吓得径直跳了起来，下一秒跟着高雨瞳的脚步立刻向外面跑去。 洞穴的高度不足导致这个斯泰勒并不能轻易地钻进来，但这并不表示它那个可怕的鞭子就没有用武之地。 相反，因为高度和左右距离都有所限制，它的鞭子反而成为了最方便的套索工具，只要被碰到，鞭子的尖端立刻就会利用惯性狠狠地扣住他们身体上的任何部位，而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成为斯泰勒那个可怕的胃的下一顿晚饭。 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们都在奋力地向外跑，那可怕的鞭子声就像是赶着羊群发疯的牧羊人的鞭子一般。 当再次踩上平台的时候，温应伦甚至有用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喘着粗气正想停下来弯着腰喘两口气，可是高雨瞳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将已经变成一支笔大小的手骨放在了精灵的包中后，她拉着温应伦的手腕将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温应伦在坠落之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一个字。 “跳！” 想象中无尽的掉落和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感觉都没有，温应伦紧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打量着周围，同时他开始试图活动自己的四肢，想看看有没有发生严重的骨折或是扭伤。 不过还没等他实验出来结果，另一个人竟然直接从他头顶的黑雾中掉了下来，同样落在了他的旁边，一条腿还搭在了他的身上。 温应伦发誓，如果被砸的这一下和自己掉下来相比，恐怕这一下的伤害更重一些。不过在看清楚掉下来的人的模样后，他所有的怨言都变为长长地一次呼气。 虽然脸上脏的厉害，但高雨瞳的样子整体看起来还是很好的，他松了一口气，同时伸手先将她的腿从自己身上移开后又有些手忙脚乱地把高雨瞳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 “姐？”温应伦轻轻晃了两下她的肩膀，“姐？”可是没有任何应答，“能听见我说话吗？姐？” 紧张的情绪还来不及在心中扩散，兰德声音便从下面传了过来：“魔女大人，她怎么样了？” 看不到兰德在哪里，不过在这样一个全新的环境中能有一个熟识的声音，温应伦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他将高雨瞳先平稳地放在了地上，随后手脚并用地往听到声音的方向爬了几步，手掌最先摸空，还好他早有准备才没有直挺挺地摔下去。 不过温应伦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是被兰德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别乱动，这是魔女的世界，她怎么样？” “昏过去了，好像…”温应伦也有些不太确定，他转过头又看了一眼高雨瞳，虽然起伏非常小，但还是能够看到她的身体随着呼吸而发生着上下的变化，“你在哪儿？” 下面同样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很容易让刚刚脱离某一种危险的人再次陷入惊恐的情绪之中，温应伦现在就处于这样一个情况，所以他才急切地想要确认兰德到底在他下面的哪一个方向。 “你周围有什么，兰德，你还好吗？” 面对小伙子连珠炮似的提问，刚刚便会完整的人类形态的兰德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它仰面躺着，目之所及看到的一切同样也是一团一团的黑雾，不过它的蜘蛛感官告诉它，周围的一切都是平和的，没有发起攻击的可能性，这让它放心了不少。 “没事儿的，”深吸了一口气，兰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的平稳，“等一会儿，等魔女醒了，咱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温应伦“呃”了一声，原本还想问出来的那些问题都被他齐刷刷地咽回了肚子里，能够听得出来兰德的体力恐怕也透支得非常厉害，现在再这么交流并不是很好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再继续传话，回到高雨瞳身边儿后温应伦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后给高雨瞳盖在了身上，现在她看起来脸色确实好了很多。 安静的环境下很容易令过度疲劳的人产生昏昏欲睡的感觉，开始的时候温应伦还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是随着高雨瞳的呼吸声音越来越绵长、越来越平稳，他的脑子就像受到蛊惑一般，跟着也开始不清楚起来。 从脑袋一点一点地到眼睛再也睁不开，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只过了两秒，总是温应伦就这么躺在了高雨瞳的身边儿也跟着进入了梦想。 周遭的一切安静到了极点，身下躺着的是叫不出明儿来的东西，或者说所处的这个空间都是温应伦所无法理解的，可是只要高雨瞳在他的身边儿，他就什么都不曾恐惧过。 在这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所以当温应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另一个世界欢迎你 好消息是他全身的骨骼都酸痛得厉害，而起来时手指指尖碰到地面时他能明显感觉到相比睡觉之前，他的指甲已经疯狂地生长了许多，这是昏睡情况下身体在强力自我修复的结果，这说明他的身体认定这个地方十分安全才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低下头，高雨瞳并没有保持着仰天朝向的姿势，反倒是转身变成了面朝自己的方向，身子微微弓着，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衣服也被当成抱枕揉成一团搂在了怀里。 无声地笑了笑，温应伦活动了几下手臂感觉没有太大问题后弓下腰将高雨瞳揽着肩膀楼起了上半身。 从她的表情来看，虽然睡觉本身是可以休息身体的，但是这样脑袋下面什么都没有的姿势却是很不舒服的，所以温应伦想要把她的脑袋搬到自己的腿上，好让她有个可以枕的东西。 但是就在他将高雨瞳搂起来的瞬间，原本还平缓的呼吸声突然停滞了一下，在她怀里的高雨瞳就这么直接睁开了眼睛。 没有想到她会醒在一个如此尴尬的场景之下，温应伦双手还保持着楼她的姿势，而高雨瞳已经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你…” “你怎么样了？” 为了避免尴尬，温应伦清了一下嗓子，先一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听起来简直愚蠢极了。高雨瞳当然不太好，她的手上和脸上都是灰，掌心还与一些已经干掉了的血迹，无论怎么看这个问题的回答都不会是令人感到开心的那种。 就在温应伦暗自在心里跺脚咬牙的时候，高雨瞳一直紧绷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她的后背微微弓起，带着笑冲温应伦点了点头：“我很好，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拉我那一把，可能…”她歪着脑袋摊开手，“可能我已经被抓住了。” 突如其来的夸奖竟然让温应伦红了脸，他十分不好意思地张着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地挠了挠头，最后才干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不用气。” “嗯…”兰德的声音出现时温应伦被吓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他立刻窜到了高雨瞳的背后，这才发现在自己身后冒出脑袋的是兰德。 显然，兰德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突然出现会把他们俩都吓一跳，站上来之后它首先道了歉：“我醒来听到你们这儿没动静，我有些担心，所以…”双手来回比划了几下，“所以，我就上来了。” 高雨瞳最先反应过来，她点着头笑容慢慢在脸上绽开：“我们，成功了。” 虽然不是很高昂的语气，但是能听到高雨瞳这么说话说明她的心情已经好到了极致，连空气中都要弥漫开粉色的泡泡一样。 “嗯，不是我泼冷水…”温应伦从她背后挪了出来盘腿坐在地上，眼神不安地在周遭来回打量着，“但是我们现在在哪里？兰德说这是你的世界，这儿到底是…是什么地方？” 显然，这个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一片荒芜的黑漆漆的地方让温应伦的感觉非常糟糕，高雨瞳夸张得捂了一下嘴巴，“哦”了一声：“这儿确实是我的地方，魔女的…” 说话的同时，高雨瞳举起了手，随着她的手从左到右滑过，乌漆嘛黑的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 白色的奇形怪状的云朵搭配在蔚蓝色的天空上，就像在草地上散步的绵羊。 “镜中的…” 远处传来水声，一个不小的瀑布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虽然它出现的地方和位置都不太合理，不过不可否认阳光下的彩虹还是很美的。 “世界。” 随着这一声落下，高雨瞳的手臂也跟着弯曲落下，当她的指尖轻点上仍旧漆黑的地面时，微风吹过，再看到的便是一片碧绿的草地，甚至伸手摸过去，这些叶子上还带有些许的露珠。 这不是温应伦第一次接触魔女的镜中世界，却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神奇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对比之下，兰德也并没有平静多少，镜中世界是对每一个魔女而言都至关重要的，所以不到危急关头她们是不可能拿出来的。 而且一般而言一个魔女只能够拥有一个镜中世界，毕竟维持这样巨大的空间其实是需要很多魔力的，但显然，从之前的种种情况看来，高雨瞳所掌握的镜中世界远远不止这个数量。 不过对于美的感慨也只持续了一分钟而已，等到兰德脑中名为兴奋的那根神经被平复下来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为什么我们会进入镜中世界？”它皱着眉头费力地回忆着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跑了出来，然后…然后你推了我和温应伦，再然后……” “然后我们就落入了我提前准备好的镜中世界。” 高雨瞳笑着，身体无限放松地舒展着，“这只是一个备选方案，原来我是害怕在走那条小路的时候，”她双手展开保持一定距离前后滑动地比划着，“我担心我们会有人掉下去，所以提前在平台下面准备了一个镜中世界。” 温应伦回忆了一下后点了点头，他明白过来的同时兰德也明白了过来，不过显然我们的小守护神想得更远一些：“可是我们现在在哪儿？” 对于这个问题，高雨瞳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随后耸着肩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阿格拉供嗒的深渊下究竟是什么，就连最古老的法典上也没有提及一句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其实温应伦并不是很着急，或许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够跟在高雨瞳身边儿，无论是什么样的处境、什么样的地方，他都能够呆的下去，只要高雨瞳在。 伸出手，高雨瞳屈起食指很轻地在他的鼻梁骨上刮了一下，带着几分甜软的笑容，像是个真正爱撒娇的小孩子一样笑开：“我确实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冲着兰德的方向，高雨瞳掌心向下摁了一下，示意它别这么紧张，“但我们知道我们能去哪儿。” “去哪儿？”兰德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高雨瞳只好也和温应伦互相搀扶着也站了起来：“好吧好吧，”她低下头在精灵的小包中摸索了几下，很快抓出来一个小桶，“就是这个。” “这又是什么？” “对于魔女而言，只要是她的镜中世界，其实都是相互关联的，虽然我们不能从这里出去，但是可以从别的镜中世界离开，从我知道绝对没有危险的某一个镜中世界。” “某一个是哪一个？” 兰德话还没说完，高雨瞳已经微笑了出来，她冲它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诺菲勒家族，欢迎你。”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欢迎回到人类世界 “等、等、等…一…咦……” 兰德的惨叫声几乎是立刻被扭曲的时空拉扯变型了，虽然身体上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眼睛看到的一切都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产物，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愉快。 也可能是过了十分钟，也可能只过了十秒钟，反正温应伦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判断，所以当他的屁股重重地落在一块平滑但坚硬的地板上时，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相比之下兰德就要惨得多，它着陆的地方是个柜子的衣角，所以在落下时它如同一个被猫来回拨弄的毛球一般，接连坠落了三次才终于到达了地面。幸好它本就不属于人类，哪怕这样的磕碰后它也不过是吸着凉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甚至还走过来扶了温应伦一把。 不过逃出的喜悦立刻被接下来的声音打断了，那是某一扇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甚至温应伦都害怕这扇门在撞到墙壁后又会立刻弹回去，把开门者的鼻子撞塌了也不一定。 但这个想法并不能让他笑出声来，因为环顾了好几圈，温应伦都没有看到高雨瞳。 他的视线和兰德的视线对上，后者同样也皱紧了眉头，恐怕也不曾发现高雨瞳的行踪。 “h’s there？！hat peple e ut？” 先不说内容，单从声音就可以判断出来他的愤怒。 温应伦绷紧了身体，随手抓起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握在手里，而兰德也压低了身体，手中的两股蛛丝被拧到了一起，如同绳索一般长长地垂到了地下。 来的那个人似乎举着烛台，随着他脚步的移动，圆形光照的范围也在移动着，直到转过一个拐角，那个人终于出现在了他们俩的面前。 黑色的帽子，长长的斗篷，还有…火光下惨白地如同死人一般的脸，以及闪着寒光的牙齿，温应伦发誓自己如果高雨瞳再不出现自己的心脏一定立刻就会跳出胸膛来和面前这个吸血鬼一样的生物来个亲密接触。 大概是高雨瞳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背后传来的落地声吓得温应伦立刻转过头去，不过下一秒他双腿一软就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儿也没什么人，他也不再在乎丢不丢人的问题。 “如果我是你，”那个奇怪的吸血鬼竟然能够用z文和他交流，虽然又生硬又奇怪，还带有不知道是哪儿的口音，不过好在真的是自己能无障碍听懂的语言，“我就不会抓着格尔米甲的腿，而是会把它轻轻地，放回原处。” 这个时候温应伦才注意到他一直抓在手里的是一个空心的黄铜雕像，雕刻的大概是一种鸟类，但奇怪的是这种鸟只有一条腿，正是被自己死死抓住的这一条。 “安，你吓到他们了。” 高雨瞳的声音从背后靠近的同时，她弯下腰接过了温应伦手里的雕像，将它随手放回了旁边堆满东西的桌子上，随后拎起裙摆冲安行了个礼。 一直假装绷着脸的安终于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主人保佑，你怎么会突然到这儿来，还呆着两个…”安.诺菲勒的眼神从温应伦的身上移到了兰德的身上，他已经苍白的眉毛挑了一下，点点头，“一个拖油瓶，和一个不属于我们这里的生物。” “别这样…” 从兰德和温应伦的中间穿了过去，高雨瞳终于给了安.诺菲勒一个充满友谊的拥抱，“别这么说他们。” 再三确认安不会再这么说话了，高雨瞳才示意温应伦和兰德跟上自己的脚步。 走出漆黑的地下室，穿过长长的拉着窗帘的走廊，最后他们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空旷的宴会厅。 与之前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不过还没等温应伦仔细观察一下屋顶的壁画，已经有身着女仆长裙的尖牙的姑娘走了过来，她彬彬有礼地为几人领着路，却一言不发。 安.诺菲勒并没有跟他们一起，温应伦紧走两步赶到了高雨瞳的身边儿：“姐，这是怎么回事儿？” 其实他的肚子里装了一百个问题，但同时也装有一个空空如也的胃，所以在闻到肉类烤制后的香味时，这些疑问都被咽了回去。 在兰德和温应伦填饱肚子的空档，高雨瞳已经和领路的女仆简单交流了几句，后者重新拎着裙摆行了礼后，从来侧面的小门退了下去。 在如此昏黄的情况下，温应伦并不能准确地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过看起来他的胃可以，所以更多的蔬菜和水果被端上来后同样也被风卷残云一般消灭掉了，毕竟如果现在是中午的话，也就是说一下午的时间恐怕他们还要继续奔波。 当吃到甜点的时候，开始他们进来的那扇大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虚浮却又整齐地像是一个人一般，高雨瞳看了眼温应伦和德拉，冲他们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们不需要动，而她自己则站起来，同时整理了一下衣摆，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特蕾莎，我的魔女，”还没见到人，有些暗哑的声音已经对高雨瞳表达了极致的热情，“你没有通知的造访总是让我感到十分喜悦。” 没有裙摆，高雨瞳只能拎着宽松的裤子行了个礼，不过文森特并不在意，他走上前来结结实实地给了高雨瞳一个拥抱，随后十分体贴地请她坐下，自己则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也坐了下来。 侍女并没有为他端来食物，而是送来了一杯红酒，颜色相对而言更深一些，温应伦开始还没在意，但当他吃到第二口蛋糕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虽然很快，但他仍旧抓住了这个问题。 “咳咳咳……”突如其来爆发的咳嗽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这是…这位、这位是……” “哦，小朋友，”文森特表情夸张地微笑了一下，刻意露出了他的尖牙，“我以为你的养母已经都告诉你了。” “咳…她不是我的养母，”相比于内心深处对吸血鬼的恐惧，他的调侃反而让温应伦感到更加不舒服，“高雨瞳是我的姐姐，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 对于他反应过激的表现，文森特.诺菲勒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看着高雨瞳挑起了一边的眉头，眼神玩味仿佛在笑话她一般。 在他们两个人真正发生争执之前，高雨瞳打断了这种没意义的对话：“兰德，温应伦，暂时把你们的嘴交给食物，这儿由我来处理。” 虽然心有不甘，不过温应伦不会傻到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继续和面前这位传说中的吸血鬼有更多的交流，他愤愤地咬了一口小番茄，文森特觉得他大概是把那个当成了自己的脑袋也说不定。 第二百二十七章 白天是合法休眠时间 高雨瞳讲述一件事情的方式非常有意思，这大概是跟她异于常人的记忆方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她的一生要比人类的一生长太多，所以她要记住的事情也更多、更丰富，自然需要一种更适合她自己的记忆方式。 不管讲到什么地方，温应伦发现高雨瞳都会先将周围的环境描述出来，再像添加色彩一般给其中增添上人物和故事，虽然事情很多，不过她的讲述却一直是言简意赅的。 同时又保留了足够的她希望对方知道的全部的重点，以至于兰德后来都停下了手中的刀叉，津津有味地听着自己曾经历过的这一切。 包括亚尔福大陆发生的一切，也包括纽特的离开，还有他们坠入镜中世界之前的所有遭遇。 即使是文森特.诺菲勒也忍不住微张着嘴巴将惊异的表情写在了脸上：“阿、阿格拉供嗒，你一定是疯了……” 高雨瞳挑起一侧的眉毛，似乎对于他这样的评价极不满意似的：“可我成功了，我拿到了我想要的，”说着，她掏了掏精灵的小宝，在摸到那段手骨时表情明显地笑了一下，随后抽出了手，“水晶骨架的，手骨，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在吃…” 碍于现在所处的环境，高雨瞳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看表情，文森特已经很好地理解了她所要说的内容。 “这真的是…太…太神奇了…” 即使室内的光线因为拉着窗帘的关系而十分昏暗，但这都不足以遮蔽温应伦的眼睛，他发现原本跟人类骨头一样的白色手骨此时却变成了透明的，像是有机玻璃一般，可是感觉上又比玻璃更加通透也更加有质量。 再结合高雨瞳方才给这手骨所下的定义——水晶骨架，温应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水晶骨架还给高雨瞳，文森特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再次开口是激动的小颤音已经消失不见，他又变回了那个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其中的文森特.诺菲勒。 “接下来呢，你离你的目标还有很远的距离。” 高雨瞳耸了耸肩膀对他所说的话表示赞同，但同时也露出了笑容：“总有些容易的对手，比如说…”她举起两只手比出兔耳的样子举过了自己的头顶，手指往下弯折了两下，“那些长毛兔们。” “别开玩笑了…”文森特跟她做了一样的动作，只是怎么看都和可爱搭不上关系，“那些可爱的家伙们，实在是…太可爱了…” 提起那些长毛兔，文森特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曾经他的庄园内的空间和时间因为某件事情而出现混乱，虽然这场混乱很快平息了下去，但从艾欧斯遗落到这里的五只兔子却成为了诺菲勒一族的心腹大患。 他们漂亮的花园、精致绝妙的迷宫，最后通通成为了这些兔子的乐园，而且它们繁衍的数量令文森特想在想起来还是一后背的冷汗，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你要是去那儿，我建议你请一个向导，毕竟兔子的巢穴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当然，”高雨瞳终于拿起了今天第一块小面包，一边给上面抹着果酱一边点头，“可能我们除了向导还需要在这里休息两天。” “唔…”文森特表情夸张地皱到一起，又瞬间展开，笑容已经绽放在了脸上，“最好多停留几天，后天我们会有一个舞会，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文森特的眼神滑过温应伦和兰德，最后又落回了高雨瞳的身上：“你可以带上他们，宴会是安全的。” 说完，他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我太困了，毕竟我是被从床上叫起来的，那么…”他站起身点了点头，“晚点儿见。” *** 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温应伦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兰德已经靠在沙发上快睡着了。他走过去碰了几下兰德的肩膀，看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指向浴室：“去洗澡吧，洗完好好睡一觉。” 相比于温应伦，其实兰德受的伤要眼中得多，即便它拥有夸张的自我修复的能力，但精神上的紧张情绪仍旧是无法避免的。 看着兰德走进浴室，温应伦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考虑该不该去找高雨瞳稍微聊一下，至少他想知道大家现在的处境。 这么想着，等到温应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叩响了高雨瞳凡间的大门。 没有声音的回应，不过门的把手转动后从里面缓缓打开。温应伦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这才从门缝里听到了阵阵的水声，想明白了高雨瞳在做什么，温应伦一边烧红了脸颊，一边快速蹿进了屋子并且把门带上。 水声不是连续的，所以这一次温应伦听清楚了高雨瞳说的话。 “进来吧，我在浴室里。” 温应伦在开门前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捂住眼睛，不过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既然高雨瞳敢让他进去，肯定是没什么问题。 所以当温应伦看到高雨瞳仍旧坐在浴缸中的背影时，几乎心跳立刻快了一倍的速度不止。 丰盈的泡泡已经快要漫出浴缸了，高雨瞳的手从满是泡沫的浴缸中钻了出来，指向旁边的小凳子：“估计你就快来了，坐吧。” 绕到浴缸的正面温应伦才发现这慢慢一浴缸都是泡沫，而泡沫下面的液体似乎是乳白色的，并不能看到更多。 一边感到失落，一边又放松了下来，他干脆向后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短暂思考之后开口问到：“姐，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诺菲勒一族的城堡里。” “这个我知道，”温应伦揉了揉发懵的额头，“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哪个国家？或者在哪个地区？” 高雨瞳的下巴上也沾上了泡沫，她拨开最近的那一点泡沫后，从下面捧了一捧乳白色的液体洗了一把脸，又抹了一把才张开眼睛看向温应伦。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城堡就像是一艘在陆地上自由航行的巨轮，除了个别地方，他们那儿都能去。” “那…”这样的答案显然超出了温应伦的常识认知，“所以你也不知道我们在哪儿。” 高雨瞳突然狡黠地笑了一下，伸手将落到眼前的头发撩到了后面，同时身子前倾，水面翻涌了几下之后，她从躺着的变成了趴在浴缸边缘的姿势，挑了细细的眉毛看着温应伦：“我当然知道我们在哪儿。” “好吧，”温应伦摊了一下手，他好像再问些什么，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模模糊糊的敲门声，“谁？” 相比之下，高雨瞳的表情就要镇定地多，她笑着扭过头把脸颊贴在了手臂上：“去开门吧，她应该到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我知道我自愿，她也是 这边温应伦还在迟疑着没反应过来是谁，那边的门又一次被叩响了，与之前相比似乎急促了些，也尖利了许多，听着不像是人的手在叩响房门，倒像是…什么坚硬的金属。 高雨瞳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后，自己闭起了眼睛呼着气舒服地将身子全部没入了水中。温应伦没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开门，只不过他心细，扔是没忘记将浴室的门仔细拉好，才去开了外面的房门。 刚拉开一条缝，一个黑漆漆的小脑袋便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紧接着是它的翅膀还有身子。 “布鲁斯？！” 所谓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温应伦此时的心情了，能在这样一个地方遇到自己熟识的人和守护神对于他而言真的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他赶紧把门全部拉开，果然，在外面被轮椅推着的可不是许久未见的达西吗。 和领路的吸血鬼女仆倒了谢，等她走后，达西才自己转着轮椅进到了房间里，门在她背后被布鲁斯用脑袋顶着关上后，一直绷着的达西突然松了一口气，软绵绵地靠在了轮椅的椅背上。 “还好还好，”她连着重复了好几遍还好，“没有给高雨瞳丢人。” 温应伦皱了一下眉头，看他疑惑的表情，达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懂，这些吸血鬼……”突然，浴室里面传来了一阵十分刻意的咳嗽的声音，将达西原本准备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达西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仰着头冲温应伦笑了一下，有点儿生硬地岔开了话题：“怎么样，这次旅途还愉快吗？” 既然她不想说，温应伦肯定不会逼着她去聊，也坐在了沙发上，顺着她的话接茬往下继续说：“……挺稀奇的，真的没想到还有这些地方……”可能也是被憋得厉害，温应伦一旦开口故事就像倒豆子一样被他毫无保留地倒了出来。 比起高雨瞳，他讲述的方式更像是真正的聊天，虽然有些地方颠来倒去有些语焉不详，但比起高雨瞳那种学术派的讲故事方法，可听性还是提高了不少的。 当高雨瞳包着头发裹着浴巾打开浴室的门时，温应伦正在绘声绘色地给达西描述真正的亚尔福大陆的那片红枫叶密林。 “虽然那些、那些…” 他一时想不起来那种生物的名字，达西笑着补了上去：“奥斯托？” “对，那些奥斯托，它们真的又恶心又、又可怕，但是…”温应伦双手在膝盖上摩擦了几下，神情中是难以掩饰的兴奋，“但是红枫叶的密林真的很美，是在我们的世界看不到的东西……” 路过的高雨瞳伸手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捏了一下，装作威胁地念了他一句：“小点儿声，你太兴奋的话那些吸血鬼会梦游来找你加餐的。” 而在里面换完衣服的高雨瞳再出来的时候，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差点儿逗笑了。 温应伦坐在沙发上身体无限前倾，几乎上半身都要压在自己的大腿腿面上了，而达西也学着他的动作前倾着身体，布鲁斯则像一只弱小可怜又毛黑的小鹌鹑似的蹲坐在温应伦的膝盖上，一脸兴奋地看着他的嘴。 “……那些洞穴，一个接着一个，就像是被过度开采的矿山上的炮眼一样，然后……” 温应伦压低了声音，几乎有一大半的话都是用气音发出来的，高雨瞳忍着笑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背后，突然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脑袋还凑到他耳边重重地吹了一口气！ “唔！” 高雨瞳还真的没有看到过一个坐着的人可以跳起来这么高，她看着温应伦站稳后惊恐地望向自己的眼神，实在没忍住歪着脑袋小软到了沙发上。 自己的姐姐，能怎么办呢，温应伦摸了几下鼻子也只能乖乖坐下，双腿并在一起，十分乖巧的样子。 另一边达西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是已经看到高雨瞳出来了，只有可怜的布鲁斯和温应伦被两个魔女互相出卖，以至于这会儿布鲁斯将头埋在了翅膀里缩在温应伦的怀里瑟瑟发抖。 笑得狠了，高雨瞳眼底都见了泪花，她已经笑倒了，这会儿脑袋正靠在温应伦的肩膀上，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笑到耸肩。 “好了好了好了…”连着摆了好几下手，像是要驱散眼前看不见的大笑迷雾一般，高雨瞳在沙发上坐正同时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说正事儿，不闹了。” 温应伦反倒觉得有一点点的失落，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一下仍旧温热的肩头，表情有几分的落寞。 高雨瞳并非没有看到，只是她注意到了，却刻意移开了视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手肘架在自己的腿上压着身子看向达西。 “纽特的事情……” 里面卧室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所以高雨瞳并不知道温应伦有没有给达西讲述这一段的故事，所以她先试探性地提了一句。当她抬起眼帘看向达西的时候，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达西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关于纽特的事情，我很抱歉……”说着，达西便红了眼眶，她低下头低低地抽泣了两声后，把手藏在头发阴影里抹了抹眼睛，才重又抬起头来，“我监控了她的生命，在我得知你改变了路线第二站去往阿格拉供嗒的时候，我就开始监控她的生命……” 在高雨瞳高压一般的目光下，就算是达西也感到有些许的不适。她耸动着肩膀想要逃离开高雨瞳的视线，可她的手还未离开却被高雨瞳一把反握住了手腕。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几乎没有人可以藏得住秘密，达西也不行。 她舔了几下嘴角，下唇几乎都被自己的牙齿咬白了，连布鲁斯都紧张到腿软，最后达西缓慢点着头，认了自己做的别的事情。 “我…我联系了纽特…”话说出个开口，后面的就要容易多了，“告诉她你的事情，然后…然后我希望她…希望她能够帮助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这仍旧让高雨瞳本来泡完澡十分红润的脸白了一个色号，连带着嘴唇都有些泛白。 现在的温应伦和高雨瞳，当真像是照镜子一样。 “她对你……” 高雨瞳的声音十分迟疑，相比之下，达西连点头的动作都充满了坚定：“我知道，我都知道，而且她也明白我的感情。” 无声地，高雨瞳闭起了眼睛，只是原本攥着达西手腕的手放松了一些，不过并没有离开，反而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拇指安抚性地抚摸过她的手背。 “我很抱歉，关于纽特……” “不，你不需要抱歉，她是自愿的，我也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