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者偿命》 第一章 陨落重生 浓云密布,如遮天蔽日般。 那阴沉蔓延中,积蓄着庞大的天地之力——雷劫。 方圆近百里,都被这道骇人的雷劫覆盖。可从这阵仗里看出,这道雷劫至少也是洞虚期以上的修士渡劫时才会产生的。 越靠近这片雷云中心,便越渐深黯,那如同旋涡拢聚的,一圈又一圈黑紫到虚无的颜色,包含着磅礴的毁灭力量。 第一道雷劫来的又快又狠,带着恣意的俯视众生般的轻蔑。后头接连三道几乎没有让人喘口气的间隙,伴随着轰隆雷声,依次降临,来的又急又猛。 仅这三道雷劫落下,片刻后就归于寂静,那近百里的雷云仿佛有一瞬的停滞,紧接着便嚣张的如同张牙舞爪般消散,仿佛在向修界的众多修士证明自己是天地至理,是不可抗拒的强大。 “哎......不知是哪位道友......这般可惜。” 有垂垂老矣的老妪拄着拐杖注视着这一景象后怅然一叹。 “渡劫失败...身死道消...” 有一身僧袍的年轻小僧双掌合十默念了一句法号,似是对这件原事不关己的事情极为遗憾。 “师弟他......命牌碎了。” 周长风垂下眼,也难以自抑的惋惜。 “人各有命,他原就有心魔,心魔未去,渡一次劫便是一次生死相拼,本就千风万险。” 守一真人立在混元山的山巅,闭上眼不再去关注那片天际,语气是历经沧桑变化自然养成的淡然习惯。 “就由他随风去吧。” 混元山守一真人门下,第五亲传弟子司英,闻名蓬莱十八岛被誉为得天道青睐,修界千年难得一遇的修道天才,由化神巅峰入洞虚境时渡劫失败,由此陨落。 ———————————————— 司英只知道自己渡劫失败所以身死道消,成为蓬莱十八岛最年轻的化神巅峰境冲击洞虚境失败的修士。至少他的成就,许多所谓的“天才”距之甚远。 他以天才之名闻名修界时,还得了个天道之子的称呼,说的就是他似乎极得天道青睐,仿佛是顺应天道而生一般。修炼速度奇怪,领悟力强悍,于修行一事上总是事半功倍。 至于为什么会渡劫失败,他躺在床上思考了三天三夜,才得出个结论来。 到底还是因着心魔的存在没能扛过渡劫天雷吧。 司英渡劫失败时就陨落了,他自己很清楚的知晓。 可等他意识在黑暗里湮灭又清醒,睁开眼后竟发现自己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当年他不远万里从九州大陆寻仙问道前往“蓬莱仙境”,历经重重,自十八岛被人当作傻子调笑忽悠,对混元山的守一真人产生膜拜憧憬之情,不辞辛劳跋山涉水也要拜他为师。是幸好他得天庇佑,且修行天赋绝佳,又合了门下大师兄周长风的眼缘,才得以被收入门下,行五。 混元山是守一真人罩着的,修界几乎没有不开眼的来此地安门扎派,可以说守一真人就是混元山的地头蛇。 他门下原只有四位弟子,大师兄周长风,是他自九州大陆带回,修道天赋也是上佳的,可到底称不上天才。 反倒是后来偶然捡回来的两个孤儿,二师姐元清和三师兄卫一剑,都心性绝佳,于修道上乃是一日千里的天才。 至于四师兄张裴,也是从九州大陆寻仙问道来的,与司英被人忽悠的不同,他早在九州大陆就听闻过守一真人流传在九州大陆的种种如神仙般的事迹,是一心一意为着拜守一真人为师而来的。 司英还记得,上辈子他拜入师门后不久,也就十二天左右,师门便又收了一个男弟子,行六,叫宋渊,乃是无尽之海上通天一族的某个分支族群,也是个天赋不错的孩子。 加上他自己,整个混元山守一门下,总共也就七人,六位弟子,一位师长。 司英对于自己重生这件事,感到惊诧又莫名的同时,却又带着一丝丝的窃喜。 修道之人,哪怕是修行到大乘境界这种拥有通天彻地的能力,未成功飞升之前,一旦陨落便是身死道消,灵魂记忆被洗净,轮回再世也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人,而是一个崭新的存在。 上辈子他十七岁拜入守一真人门下,修行近八十年,得师门培养,师兄师姐照顾,却自觉从未为师门做出过什么。一颗道心还生了心魔,最终得了个陨落的下场。 带着记忆重生,他决心好好坚守道心,绝不让自己再被心魔打败。 这一次,他的命运,他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要再次扬名修界,令蓬莱域的十八岛上那成百数千修仙门派听闻混元山守一门下这个名号,便敬畏发颤。 司英收拾好一番豪气干云的决心,推开木门,吸了一口气,那是带着热气混合着山间草木之灵气的夏日味道。 “五师弟舍得出门了。” 篱笆外站着周长风,师门行一的大师兄。 他贯是一身青色道袍,总是将双手负在背后,显得十分有涵养。他是站着必负手,说话时也负手,就连指点师妹师弟修行时也负手,似乎他活着活着,就只靠一张嘴。 “对了,师尊三日前新收了一位弟子,从此咱们有七师弟了。五师弟若无事,便去见见罢。” 周长风身形一动没动,语调温温和和的。 司英一下就紧紧盯着周长风看,似乎在分辨他这话里的真假。毕竟上辈子直到他陨落,整个师门也仅仅六位弟子。这辈子发生了什么?竟多出一位。 当司英亲眼看见三日前新入门的七师弟时,犹如猛地一下被雷击中,遭受了一个极为严重的打击。 这是什么魔幻的重生开局? 不仅多了一位师弟,这位师弟的长相竟与他上辈子心心念念的见素派大师姐真茵仙子一模一样,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不同的区别,只有性别。 上辈子见素派大师姐真茵仙子是司英痴恋的梦中神女,因对其一见钟情,而苦苦追寻。 那位见素大师姐待他却是普通道友,从不逾越,纵使他有闻名修界的天道之子的天才名声,在人家眼里,那也与其他师兄弟没有什么区别。人自己便是天才,修行也弱不了你司英多少,自然不会对你另眼相待。 追寻几十年,他也没能成功求得见素大师姐与他结为道侣,终是憾事。因求而不得心生魔障,自此心魔生出,伴随着他每一次冲击更高境界而愈发强大。越想摒除,爱则扎根越深,也是致使他最终渡劫失败的因由。 司英觉得天道在跟他开玩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把一个仙气飘飘娴雅静美的温柔师姐,变成了一个高冷面瘫的师弟? 这位七师弟凌简,看起来不苟言笑,尤其是在自己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目光盯着他看的时候。司英很快就给凌简定下了这样的印象。 凌简似乎是感觉到那束目光,眼神冷冷的回看了司英一眼,只这一眼就让司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实在是太像了。像到除却温柔与冷酷对比实在明显以外,眉眼间无一处不同。见素大师姐与凌简小师弟两者之间过于反差的气质,更令两张脸产生近乎刻骨般的相似之感。 “五师兄。” 凌简对着司英垂首一个揖礼,他的嗓音如同潺潺清泉,与他冰冷的面貌极为相悖,却中和了他整个人的凉意,教正在相视的那个人可以稍微缓过神来。 “啊...七...小师弟......” 司英喃喃回应,拱手一揖以全了师兄弟相见的礼节。 大师兄周长风见状,暗自颔首,对师兄弟之间互敬互重的态度很是满意。 “拜入同一师门,日后便是一家人。望你等能亲如兄弟,六师弟亦是。” “是,大师兄。” 站在另一旁的六弟子宋渊中气十足的回道。 周长风便领着凌简先走了,说是守一真人有话要问几句。 司英这才逮着机会,往宋渊旁边站了站,拿手指一戳人的肩臂,低声询问起来。 “师弟,这位入门三天的新师弟,什么来头?” “五师兄也不知么?” 宋渊显然对司英也不知晓新师弟来头的这事儿很是诧异,毕竟对方比自己还要先十二天入门呢。 “这两天我都在房中悟道,刚出来就被大师兄叫来见新师弟了,他也没跟我说啊。” 司英皱着眉,内心升腾起一番惊涛骇浪来,怎么压也压不住,连念佛门的静心咒也实在难以平息。 “我以为大师兄会和师兄说呢,原来也没有。” 宋渊看了一眼周遭,只他与司英两人,才低声又添了句。 “早晨我也问过了四师兄,连二师姐三师兄也全都不知道呢,神神秘秘的。” 宋渊没在意司英略有些失神的样子,自顾自又开始说起来。 “难道是天赋绝佳,有着什么特别的身份或者秘密?” “咳咳,行了,别乱猜了,赶紧修炼去吧。” 司英回神后立刻挺直了腰背,好好地摆了一次身为师兄的谱。 司英对于凌简神似上辈子的见素大师姐这件事尤其的耿耿于怀,他很难不怀疑两个人可能会有关联。 尤其是上辈子追着那位见素大师姐几十年,生平背景、习惯喜好打听的清清楚楚,从未听闻见她有过什么兄弟姐妹。 而且上辈子也没有这样一个神似她的凌简拜入混元山守一门下,难道自己重生后,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变化吗? 凌简究竟是什么人?他的重生到底是真实还是只是上辈子那八十多年修炼恍如一梦。 见素大师姐如今,又是否已经被见素派掌门人明慧仙子收入内门成为座下第一亲传弟子呢? 司英觉得眼前像是蒙了一层又厚又浓的雾,教他恍惚,看不清真实。 他需要迅速的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第二章 见素大师姐 为了证实小师弟凌简的身份,司英进行了为期长达一个月的跟踪观察。 凌简在屋内打坐修炼的时候,司英就蹲在人家窗下屏气凝神的监视着,妄图看出对方的“秘密”。也不知是不是在期待着这位小师弟突然摇身一变,成为前世见素大师姐的模样。 六师弟宋渊对他的这番行径表达了“此举甚是猥琐”的评价。 大师兄周长风则迎风负手,姿态傲然的训导他,“切莫浪费修炼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二师姐元清和三师兄卫一剑都只是深深看了他两眼,便根本不再搭理他了。 只有四师兄张裴,被炸了的炼丹炉搞的灰头土脸时,看见司英的锲而不舍还会顽笑打趣他两句,“五师弟难不成是看上小师弟了?”“甚好甚好,少了个竞争对手。” 司英不禁扶额,他清晰的记得,上辈子的张裴师兄自入了师门起,便被大师兄周长风拼命奴役压榨,在他未曾入门之前师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吩咐张裴师兄去跑腿的。 也正因如此,二师姐元清作为师门唯一的女孩子,性情温和对师弟们又时常关照,平日里不仅常对他提点一二,更是偶尔有搭把手的情况,自然惹得张裴师兄一颗少男心倾许。 可惜的是元清师姐于男女之情方面极为木讷,全副心思都在修炼与炼丹一事上,对张裴师兄的频频示好竟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四师弟热心至忱。 而张裴师兄竟扭捏到不敢直言心意,怕被元清师姐直接拒绝。正是情根深种时期盼对方给予想要的回应,却担心不是想要的回应故而不敢前行一般模样。 司英不仅蹲人家的窗子,还时常凑到凌简跟前,美其名曰——交流修炼心得。 他自己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上辈子就是享誉蓬莱域的惊艳决绝的修道天才,有着前世的完美基础,这辈子的修炼哪怕干站着呼吸也能快速修炼,更遑论正儿八经修炼更是一日千里,这般情况迟早会震惊修界,于是他在藏拙,瞧着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但境界的提升速度根本没落下师兄弟们多少。 司英与六师弟宋渊和小师弟凌简几乎是同一时期拜入师门的,在修炼提升上显然会有暗地里的相互比较。 司英所展露出来的修炼天赋,就连守一真人都叹为观止过,大师兄周长风也极力称赞,说他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中的天才。 对此六师弟宋渊只能承认,人与人之间比较,当真是不同的。 他自己本就是无尽之海通天一族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了,在族内都会成为重点培养对象,若非是为了更高更强的境界,也不会千里迢迢从无尽之海跑到蓬莱域,拜入混元山的守一真人门下了。 可司英比他的天赋更胜了不知多少筹,令他无论如何努力追赶都望尘莫及,在他根本不知道司英是重生过一次的人这件事情上,久而久之也就接受了天赋不如司英这个事实。 但比他晚了近三个月入门的凌简小师弟,修炼天赋瞧着也比他高上一阶,虽不及“怪物”一般的随心所欲修炼的司英,却也差不了多少。怎么也要比他的修炼天赋好上许多,令他有一段时间陷入了窘迫的困境,好在是大师兄周长风及时发现,予以了正确引导,不然恐怕得生出心魔来。 ———————————————— 司英正身立于混元山后山的瀑布前,凌简正应周长风的指导在此处感受不同于平静之地的天地灵气。 他端身正坐,双目紧闭,长睫凝滞,就连山风吹拂过来,那发丝都半分未动,足见其心志之坚。 司英静静看了好一阵,实在难以想象这张脸此时竟在一个男人身上,而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小师弟。凌简入门以来的这一个多月,他虽然抱着巨大的疑惑并不断的想要寻找到所谓的“真相”,却也渐渐接受了带着与见素大师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张脸的小师弟凌简。 但他内心隐隐约约还是对上辈子心心念念的见素大师姐有些挂念,毕竟是前世的心魔,导致他没能扛过雷劫而身死道消的因由。 爱情这种东西,只要灵魂里刻着记忆,哪里就能说忘便忘,潇洒抛却呢。 于是他一本正经的问向凌简。 “小师弟家中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端的是一副温慈师兄的模样。 “并无。” 凌简依旧冷冷淡淡,似乎是懈怠于多说哪怕一个字,面瘫又冷漠。 “那父母有否兄妹亲眷?” 司英接着问道,又添,“如相貌极为相似的长辈亲眷?” 凌简停下冥想感知,侧过头来看向司英,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此时深邃的如同浩瀚星空,渺茫无垠,如磅礴的具有极大吸力的未知深渊。 仅仅是一瞬,清亮的瞳孔再次恢复。 凌简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裂了一分,因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对这个问题难以启齿回答。 静默良久之后,他才开口,声线平缓,没有丝毫情绪。 “我乃孤儿,无父无母。” 啊——糟糕,搞砸了,戳人家心窝子了。 司英“啊”了一声,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我不知小师弟......” “说来,我与小师弟是一样的,于这天地间只剩孤身一人。” 前世他自九州大陆寻仙问道而来,也只因他一出生便是个孤儿,从未品尝过亲厚情谊,是师门予了他一方温暖港湾,给了他一个家。 “如今有了。” 凌简只言了四个字,也并不解释这四个字涵义为何,可司英在这个瞬间却立刻就懂了。 以前是孤身一人,自入师门起,便有了如父君亲般的师父,亦有了同一门下的师兄师姐。 大师兄周长风说:拜入同一师门,日后便是一家人,望尔等能亲如兄弟。 一家人,于是羁绊与牵挂,皆有了。 只靠着一张嘴修炼,靠一张嘴活着的大师兄,此生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且最真的一句话,便也就是这句了。 师门,一家人。亲如兄弟。 ———————————————— 司英躺在茅屋的屋顶,嘴里衔着一根干枯的茅草,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双目无神的盯着万里无云的穹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裴今日又被周长风吩咐了外出,据说是要前往蓬莱十八岛最中心的那座名为“蓬莱”的岛上,那里有着整个蓬莱域驻扎最多的修仙门派,也是整个修界修士汇聚最多,天才辈出的地方。 见素派也在那里。 蓬莱十八岛几乎算是整个修界的大半所在,传承最久也声望最高的四大仙门都在“蓬莱”之上。 见素派主修阵法与符箓,乃是四大仙门之一。 四大仙门: 以昆仑为首,毫无疑问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 太上归一门虽传承最久,历代英才辈出,却于近千年内逐渐不复往昔繁荣昌盛,被昆仑以后来居上的强势压了一头,这一压,便是整整千年。 其后的两个仙门,便是主修炼丹及炼器的碧霄宗和主修符箓阵法的见素派。 因着修炼侧重不同,与昆仑及太上归一们这两个门派相比,尚有几分不及,但也因着这一点,碧霄宗与见素派更是修界各类修士都不可或缺的存在,故而稳稳伫立在四大仙门之门。 张裴已经收拾好了,他将将御剑而起,欲往蓬莱域行去时,正巧见着屋顶躺着的司英,便象征性的打了个招呼。 “五师弟,大师兄吩咐我去‘蓬莱’办事,你可要师兄帮你捎带些什么?” 就是随口问问,本没想着司英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哪曾想他竟真的提出了请求,不是带什么东西,而是打听一件事。 “烦请师兄替我走一趟见素派,探听一下见素派是否有一位真茵仙子,如今可被见素派掌门人收入内门成为了座下第一亲传弟子没有?” 司英坐起身,挺直了脊背朝着张裴拱手揖礼,郑重其事。 张裴这会儿稳稳站在御风的剑上,摇头晃脑的打量着司英。 半晌才询了句:“这真茵仙子......莫非是与你是旧识,值师弟如此记挂惦念?” 司英眨了眨眼睛,并不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此事对师弟我至关重要,师兄定要探听的清清楚楚才好。” 他叹了叹,“若非师弟我修为低微,唯恐拖累四师兄外出办事,不然我便要求着师兄亲自随行了。” 御剑而行需得金丹境界才可,司英入门将将五个月,纵使天赋异禀,这会也才筑基中期。和入门已经一百八十八年境界已至元婴初期的四师兄张裴相较,距离甚远。 比司英晚十二天入门的六师弟宋渊,如今也才不过将将稳固了筑基初期的境界。可入门不过近两月的小师弟凌简,前几日也筑基成功了。 真是人比人,吓死人的。 张裴心想,五师弟与那真茵仙子果真是旧识,瞧着自个儿他的那模样,指不定还有一段难言的旧情。 真是同病相怜啊,能帮便帮吧。 于是他便应下了此事,想着一定得帮师弟仔细探听清楚。 张裴乘风而去,一道长长的剑光划过,亦带起了一阵清亮的风。 司英心里揣着些许忐忑,是既想见素大师姐仍旧是见素大师姐,又盼着见素大师姐不再是见素大师姐了。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心境。 倘若见素大师姐还是见素大师姐,那么凌简便只是长得相似的他的小师弟。 倘若见素大师姐不再是见素大师姐了,那么她去哪儿了?与她一模一样的小师弟又是何许人也? 凌简站在篱笆外的某颗树下,安静的犹如空气,教人一时之间难以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抬头看向坐在屋顶的司英,仍旧是没有表情的一脸冷漠。 司英那般殷勤接近他究竟为何,甚至对他的隐约怀疑和监视他都知晓,便是每日如一的不动声色警惕着。可司英又并未对他做出任何不利行为,只教他对这位行事不同寻常的五师兄产生了很大的好奇不解。 他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联合他一直以来的奇怪举动,和之前最自己的询问,及如今请求四师兄的言语,他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第三章 小师弟 引天地灵气在体内依经脉运转,气路行径,周而复始,连绵不断,曲折往复,上下接续,遂于体内成“圆”,化为自身先天灵力,乃谓之曰:修行。 司英与六师弟宋渊及七师弟凌简三人入门时间相近,所学基础也几乎相同。 周长风更是在最初时指点过一段时间,余的就全靠三位师弟自行领悟了。 这一日天高气爽,司英刚结束了从守一真人那里得来的新功法的感悟。 因有前世经验,他无需耗费什么精力,便能瞬间领悟并融会贯通。自有一股醍醐灌顶,神清气爽的畅快之感充盈他的周身。 正巧六师弟宋渊前来“请教切磋”,在不间断的修炼中,实战练习也尤为重要的。 有时候修为的高低并不一定代表一个人的实际战斗力,但却是战力的基础,经验和实战中的体会感悟便是填满修为无法弥补的那部分。 宋渊拱手先礼,“五师兄,请。” 他的目光闪烁着对战斗的渴望,和誓要胜眼前人一筹的坚定。 宋渊乃无尽之海通天一族的族人,虽是支脉,但他天赋绝佳,便也继承了通天一族天生在交战中极为敏感的嗅觉。 他勤加修炼,又时常请教大师兄,自信即便修为不及,于实际战斗中也应该不输多少,若能抓住机会,指不定能胜修炼一日千里的五师兄点滴。 气息爆涨,宋渊率先攻向司英。 他使的是一把通身漆黑的长剑,剑尖掠过,带起一抹幽深的剑光,也将风卷向司英。 是风与剑气先至,司英甚至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灵力波动。 他屏气一瞬,迅速往后暴退躲过这一剑,然后便拳脚相加的攻了回去。 有武器使用与没有武器使用的区别便是,宋渊可以借着剑的长度与司英周旋,使其难以近身,而司英却要在闪避剑招的同时寻找机会贴身宋渊。 司英寻着机会抬腿横扫向宋渊腰腹的进攻被其伸臂挡下,却也这巨大的冲击力被震退了两步,手臂发麻。 宋渊退后两步时顺便挽了个剑花,刺向司英因抬腿攻击后收回招式时身形一瞬间凝滞的破绽。 他的这一招,调动了体内近二分之一的灵力,灌聚于剑,裹挟着排山倒海般磅礴的剑气,袭卷而来,形成一道飓风。 按照宋渊所想,若司英硬接下这一招,恐怕要被这股灵力给翻卷入剑气的飓风漩涡中心。 轻则身不由己的在旋风里打转丢尽老脸,重则被翻滚的灵力把全身上下的衣物撕扯个干干净净再摔个狗吃屎。 倘若不硬接这一剑,司英闪躲了过去,他也能迅速的使出另外一招,攻对方个出其不意,结束此次切磋。 司英在电光火石之间,抬掌相对,经脉中的灵力疯狂奔涌,只在抬手时意念一闪便汇聚到了他的掌心。 竟是真的打算硬接下这一招! 两股狂暴的力量在很近的距离里瞬间便撞击到了一起,混着剑气的灵力与单纯的灵力交缠着,噼里啪啦的互相绞动翻滚。 “砰!!!” 灵力炸开,两道人影各自如光般飞射退出那片狼藉之地。 泥土似乎被翻了一遍,混着青草的气息,风从灵力炸开的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去。这阵风吹的有些远,枝叶也簌簌作响,最前迎接的,还被拂落几片,盘旋飘坠。 司英全身完好的从远处朝着对面走去,他学着大师兄周长风一般负手,端的是他以为的潇洒与谦逊,殊不知这般姿态才最是气人。 宋渊胸口闷了一缕上蹿下跳的灵力,虽不多,也搅的他泛恶心。剑尖插在地上,手依旧握着剑柄,另一手中抚着心口顺气。 他见司英走来,便挺直了背,尴尬的朝人笑了笑。 “五师兄果然不愧是筑基中期,修为胜我太多。” 宋渊觉得脸上无光,毕竟是自己主动请教切磋的,还妄想能胜这位连师父守一真人都难得开口称赞天才的师兄一筹。 他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那把通身漆黑的剑,“五师兄赤手空拳便能挡住我全力一击,由此可见,是我自大了。” 以器借势,能将原本一成的能量发挥两成。 器乃修行者所用法宝,分低级中级高级三等,又以一至九品各自区别,高级法宝中的九品法宝自是最好的。其上便只有传说中灵宝,自蕴天地灵气,聚而化生灵识,有天地万物自然之威能。 宋渊叹了口气,说:“原以为如我这般修炼速度,在整个蓬莱域也算名列前茅,与五师兄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接着他又抬首看向司英,扬了扬眉,意气风发道:“但我绝不会停止前进,师兄可莫要懈怠,当心他日被我超越反而落后于我。” 司英挑挑眉,自信一笑,“有师弟这般觊觎着想哪一日要将我打趴下,我可不敢有丝毫松懈,更不敢给师弟这种机会。” 好说他前世便是名扬修界的绝世天才,这一世只会比前世更天才更耀眼才对,又岂会出现个能在修行上快得过他的人? “五师兄,我也想请师兄指教一二。” 凌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此处,拱手向司英请战。 他素来偏爱玄色道袍,数月相处,见着他时从来都是干净整洁,道袍上连褶皱都不会留下,一丝不苟的厉害。 他惯常不爱露笑,玄色道袍更是称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十分的清冷凛然。 可这会儿出现在司英和宋渊眼前的凌简,却是比以往显得要狼狈几分的。 他的道袍似乎是被树木枝桠刮破了边,还印上一条色泽极浅的青绿痕迹,靴边沾了些许泥土色,甚至发冠处还黏着两片叶。 凌简原本是瞧着今日天气好,遂令人心情愉悦,便寻了一根不算粗更不算细的树枝躺靠着阖目小憩。 却被司英与宋渊切磋时产生的灵力爆炸卷起了一阵风,恰好折断了那根本就受力将到极限已弯了一半的树枝,害他从树枝上摔了下地。 心里忿忿,便自要找罪魁祸首“报仇”了。 宋渊已然落败,便没有请教的意义,于是这个人选当然就落在了此时自信满满的司英身上了。 司英眼珠转了转,他清咳一声,忍住询问凌简眼下为何这副模样的念头,朝人点点头,一本正经。 “小师弟有心,身为师兄的我,自然不能推诿。” 他谦谦有礼的抬手示意,“小师弟,请。” 这场切磋结束的比先前司英与宋渊的还快。 司英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凌简给揍趴下了。 宋渊瞧着凌简小师弟下巴处的擦伤和手背上青紫痕迹,颇觉他可怜。 带着点私心,司英下手几乎没有留情。 一个是已经稳固在筑基中期的师兄,一个是才筑基初期的小师弟。修为实力差了一个阶段,这个结果最是正常不过。 凌简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又将道袍抚平。 面上端的是没什么表情,藏着不甘的情绪,他垂眸时,用修长的自然微翘的睫毛覆下一层阴影,以掩饰眼神里涌动的那抹黯然。 “小师弟,承让。” 司英也疑惑于凌简没使用任何武器法宝,而是同他以身体为武器相博。并且他是很明显的能感觉凌简身体的强悍程度,以及他不弱于自己的战斗神经。 “小师弟难道也修习了炼体之法吗?”司英没有忍住,问了一句。 凌简抬眼去看司英,深邃的瞳孔轻轻一晃,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并未。师父说我天生便肉体强悍,世间罕见。” 他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件事情,声色平稳的没有丁点波澜。 司英与在旁观战的宋渊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天,凌简这简直就是怪物吧? 岂是世间罕见,简直就是整个修界都绝无仅有的好吗。 司英有一瞬间怀疑凌简是何方神圣,是某些远古遗族,洪荒之战后艰难留存下来的血脉?不然怎会有天生就肉体强悍到与司英这个专门修习过炼体功法的不相上下的存在? 凌简并未在意两位师兄眼底的震撼与探究,他对司英和宋渊颔了颔首,便转身飘然离开。 那般狼狈形状却依旧骄傲的远去背影,瞧着倒像是他才是切磋胜了的那个。 司英一手抱臂,一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这辈子年纪轻轻的他还没冒出象征成熟男人该有的青胡茬。 宋渊走近司英,声调微沉,是既严肃又慎重的神情。 “小师弟的天赋……真是教我……” 他压下了喉间的艰涩,吞咽完一口唾沫后,才继续说道:“羡慕又嫉妒。” 司英与宋渊的想法也是不遑多让。 他是知晓自己占了前世的便宜,才在这辈子的修行上远超旁人十万八千里。 认真算起来,凌简竟是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具有先天强悍的肉体…… 司英越发想要知晓凌简到底是什么身份了。 他每每看到凌简的那张脸,心里便总是想起上辈子心心念念的见素派大师姐真茵仙子。 这件事若没有个确定的准话,他觉得自己恐怕会再生心魔,如此于修行便是极大的弊端。 他说他是孤儿,上辈子见素大师姐也是孤儿。 难道他重生来过之后,有些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 上辈子好好一个温柔娴美的师姐,这辈子成了个不苟言笑的面瘫师弟? 从女人,变成了男人? 不!求求老天爷,可千万别这样! 司英在心里哀嚎。 “咻——” “簌簌——” 前一声是御剑飞行因速度较快而与风摩擦激起的剑鸣与风动混合而成的声音。 后一声则是四师兄张裴习惯性的御剑在空中旋转翻飞展现他精湛御剑技巧的表演。 前世的四师兄张裴就是如此,喜爱钻研炫耀这些花哨玩意儿。于是一听这声儿,他便知道是四师兄回来了。 果然不愧是出身于九州大陆的世家贵公子。司英暗暗腹诽。 因记挂着之前拜托给张裴师兄的事,他匆匆向六师弟宋渊告别,就赶去寻四师兄了。 在听了一百多句无用的废话后,司英才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见素派如今并没有真茵仙子这个人,不论内门还是外门。我还亲自询问了偶遇的见素派掌门手下亲传三弟子,说是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女子拜入见素派门下。” 张裴看着司英面上渐失了血色,瞳孔的焦点也扩散,一派茫然神色。 他心头微微一凛,难不成这个真茵仙子,还真是五师弟心上之人? “师弟……你……没事吧?” 张裴伸手在司英眼前挥了挥,妄图拉回对方的思绪。 司英觉得嗓子有些发痒,他呵呵一笑,敛下异样神色,摇着头回应起张裴师兄。 “我无事,就是有些遗憾惋惜。那位旧识恐怕没能到达蓬莱域吧。” 司英的解释是曾在路上有过片刻结伴,对方说要拜入见素派门下,却不曾想没能成,大抵是放弃了或者……死在寻仙问道的茫茫路途上。 “呵呵……”他囫囵搪塞了过去。 在张裴不解的目光中,转身自顾自的离去。 原来,小师弟就只是小师弟。 凌简,也只是凌简。 第四章 结丹 司英纵然是接受了他的重生带来的一些改变,比如:这辈子自己多了位小师弟,见素派没有了那位大师姐,他的修炼还要在自己刻意压制的情况下掩饰那变态般的速度。 但他还是对小师弟凌简的存在有着一股莫名的直觉,是好是坏暂且说不清楚,总之一直牵动着他的心情搅扰着他的思绪。 司英的修炼速度在半是有意半是无意的状态里慢了下来。 他停留在筑基中期有一段时间了,六师弟宋渊和小师弟凌简都紧赶慢赶的追上了他,两人先后不过两三天的功夫陆续进入了筑基中期的境界。 两位师弟私下据说还一齐商量了,等境界稳固一段时间,就再次去“请教请教”五师兄司英,找回场子。 周长风负手立在混元山的山巅,远眺蓬莱域最中心的那一片绵延云雾。修行者比寻常人更耳聪目明,又因境界的不同,灵力感知的范围便也不同。 那片蔓延云雾看似平静,其中却翻滚着汹涌暗流。 如同未来一两百年间的蓬莱十八岛,稍不注意便有可能卷入那股暗流之中。 周长风垂首敛眉,恭肃非常。 守一真人便立在他身后不远处,语调平常:“或是元清,或是一剑,总要选一个前去。” 他抬手捋了捋下巴上的一点灰白胡须,续言:“长风,你决定吧。” 似是将一份天大的难题摆到了周长风面前,令他不禁拧了拧眉,在想要拒绝的犹豫中,守一真人悠然的扬长而去。 被选择的那一个,即将面对的兴许是腥风血雨的厮杀。 同门师兄妹已做了二百三十九年,早就亲如一家,二取其一这样的决定,实教他难以抉择。 周长风在山巅伫立许久,朝起夕落,他的头发与肩上都沾了一层微薄的露水,浸润了他的发与衣袍,也浸湿了他的一颗道心。 他向来在师妹师弟们面前便是长兄如父般的担当,是引道授业解惑者,更是一个大家长。 周长风很清晰自己的定位,正因如此,他的重情至性才使他动摇。 “大师兄。” 司英攀上混元山的山巅也花了好一会儿时辰,他远不如前世那般修为,今生只能劳些体力。 “师兄似乎遇到了大难题。”他早在昨日就见着周长风孤身长立至今,便思及前世这般时候的一些事迹,明晓了几分周长风的为难。 与二师姐元清及三师兄卫一剑相关。 这两人都是守一真人带着大师兄周长风游历蓬莱十八岛时,在某处大批修士斗战后的废墟里捡来的。 两人被捡的地方相距不远,都是懵懂幼孩模样,周长风动了恻隐之心,守一真人便带回了这两个孩子,美其名曰多收个徒弟好给周长风作伴。 因着先捡到的是女娃,后捡到的是男娃,女娃比男娃高上那么半截小指的高度,所以元清便是二师姐,卫一剑便是三师兄。 前世周长风也是于此静立了整整三个日夜,那时的司英一心修炼,也不曾注意到周长风的纠结,只当他是在感悟天地之力,便不知晓这件事竟与二师姐和三师兄有关。 后来他只知晓大师兄是定了三师兄卫一剑外出历练的,多年之后三师兄一身是伤的回了混元山,从此以后更是缄默,也更痴心修炼,修为境界却再难得以寸进。 在司英化神巅峰欲破洞虚境时,卫一剑仍旧只是元婴巅峰,不过是距化神一步之遥,却如隔山隔海,横亘天堑。 他犹记得三师兄的那一身不肯消除的或深或浅的疤痕,斑驳且狰狞,他却偏生不肯让二师姐为他用丹药修复疤痕。 大师兄周长风心中有愧,二师姐偶然得知些许缘由后也同样负疚,三师兄卫一剑更是为此道心受阻,郁郁一生。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有着什么样的内情,三师兄没说,守一真人和大师兄也从不提及。知悉隐情的几人皆是守口如瓶,时间一久,几十年过去,也就只当是陈年往事,难在提及了。只残留于师兄弟心底的内疚悔恨与遗憾不甘折磨着彼此。 司英想,这一世如果不再出现那样的情况就好了。 “世间事万千,总有一件是比天塌了还难的。” 周长风侧首看了一眼司英,微微一笑,敛下那股纷杂的情绪,“却不是眼下这一件。” 他阖了阖眸,似是因司英的到来而莫名增添了一丝倾诉的欲望。 “五师弟。”他唤道,“倘若刀和剑,于修行而言,只可择一。选对了便是一日千里事半功倍,乃皆大欢喜。可若择错了便不可弃不可悔,是万劫不复。” 周长风睁眼,落入他瞳孔里的是连绵不绝的丘陵与碧绿色的丛林之海。 “你当如何选?” “我不选。”司英想了想,只答三字。 “若必须要选,便左手拿刀右手执剑。” 他知晓周长风想问的是什么,也知晓对方在犹豫什么顾及什么。可他不想如同前世一般,眼看着那一切发生。 “有些事,却不是这般恣意就可行的。”周长风笑意温和,只眸光在一瞬间微微黯了黯。 司英双手握拳,下定决心。 “大师兄。倘若近日哪一位师兄要外出历练,师弟我可否请求同行。” 他的一双眼睛很亮,也很坚定。 周长风定睛直视,妄图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却只能看见其心意已决。 “你知道些什么?”周长风的语气陡然变得彻骨冰寒,生生炸得司英打了一个激灵。 他极力稳住身形,此时还只是筑基期的他和早就化神巅峰的周长风,修为境界上差了太多太多,如云泥之别。 对方不经意外泄的灵力威压,就能教他眼下腿肚子都在打颤。 想当年,他司英也曾是这样跺一跺脚,都能震慑一众蓬莱域普通修士的化神期大修士。 “什么我知道些什么?”司英眨了眨眼,认真的询问道,他也的确不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知晓未来会得到的结果,想要避免那样的结果罢了。 “我只是觉得,外出游历见识可以巩固我的道心增进我的修为。”司英赶忙寻出借口来,“可若能与师兄同行,有个什么事儿也能互相照料,岂不两全其美。” 周长风微微眯眼,冷道:“五师弟修为尚且不够,还是呆在师门多加修炼吧。” “大师兄已是化神期,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都是元婴期。抛开大师兄不提,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他们,若要外出历练,也能独当一面的。纵我修为低微,也不至于拖师兄的后腿吧?” 司英有些不服气,也曾是差点破境入洞虚的人,他骨子里还是有些骄傲的。 “那大师兄觉得需得什么境界,才能跟随师兄们外出历练?” 周长风细想司英如今不过筑基中期,没几日就要让元清或者卫一剑前往那处,再怎么勤加修炼也不可能从筑基中期一跃结成金丹。 他便道:“至少金丹期以上,方可。”末了还添上一句,“仅与你一人而言。” 这就是赤裸裸的针对了。 司英心下一喜,也不管周长风只针对他一人要求需得金丹期才可外出历练,当即就应下:“一言为定。” 也不等周长风反悔,便立刻回去修炼了。 这一次,他倒是不刻意压制掩藏,而是尽了全力修炼。 天地灵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盘旋在司英那处茅屋上空,如同奔流的大江般灌注进去,看起来是在过分浓郁,把整个屋子都罩在了一片朦胧里。 司英疯狂的吸收着这股磅礴的灵力,顺行着经脉修炼。 丹田之处的那一团如同粘稠白雾般的灵力正在疯狂的围绕着最中心处旋转,并不断有新的灵力被身体吸收后绕行一周天转化为纯净灵力与丹田处的粘稠汇聚一体,然后经过一丝一毫的凝结累积,一颗形如圆润的珠体逐渐成型。 一天之后,周长风站在司英的茅屋前,心下一叹,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司英的坚决和他真正的修行天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终于下定了决心。 卫一剑就抱着他的那柄古朴长剑立在其身侧,目光悠远,仿佛穿透那层阻碍视线的朦胧试图看清里面的司英。 半晌后,卫一剑朝着周长风抱拳,嘴唇微微翕动,却始终没有开口道别。便是无声胜却有声。 三师兄卫一剑如同前世一般,独身一人仗剑而去了。 可时间上,却比前世早了整整五六日。 司英要结丹这件事在师兄弟之间不胫而走,宋渊和田柾国也都知晓了司英意图在极短的时间内结丹,到达金丹期好下山历练 两位师弟对视一眼,其中意思都不言而喻,各自回去加紧修炼,绝不想落后五师兄司英太多,不然找回场子这件事,就愈发难了。 司英在三日后,成功结丹。一日一变般的,从筑基中期到后期到巅峰大圆满及至结丹成功。 如今,他已经是真正的金丹境界修士了。 司英的成功结丹,引起了同门师兄弟们的关注。毕竟这般快的速度,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周长风望着依旧被浓郁灵力笼罩在其中的那间茅屋,心下生了些悔意,正想着寻思个什么理由来拒绝。 元清手里握着一个白玉瓷瓶,里面是一颗浑圆晶莹的碧绿丹药。她担心五师弟因结丹速度过快而对未来修行有所影响,特意耗费巨大精力炼出一颗最高品级的培元丹,以稳固将结丹成功的金丹初期境界。 张裴就站在元清不远处,对五师弟如此之快的修炼速度与有荣焉,时不时就满意的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等待漫长。 只有宋渊和凌简及守一真人没有出现在此处。 司英伸了个懒腰,感觉灵力顺着周身经脉流淌而过,一股充盈的舒适之感令他神清气爽。他抬手摊开掌心,五指握拳,觉察着体内每一处的力量。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教人安心。 他走出茅屋,便恰好见着师兄师姐俱在,稍微愣了愣,有些不解。 竟被这般集体出动关心?难道这次的事儿异常危险艰难?即便如此,他也不打算半途而废,他一定要跟着三师兄卫一剑同行。 却不知晓卫一剑离去已两日,此时他再想跟上去,已然是不可能了。 司英如今真实修为不过是将将金丹,又如何追赶得上两日间隔时间且修为乃元婴巅峰的三师兄呢。 第五章 鸡飞狗跳 司英颓然的躺在屋顶,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何大师兄周长风不允许他与三师兄同行,是真的顾及着他修为不够担心他拖后腿,还是明知此行的艰难故意不让他跟去犯险? 据他结丹成功后出关所知,六师弟与七师弟尚在修炼,似是被他给刺激的,这几日势头正猛,修为也是节节攀升。二师姐元清见他无碍只将培元丹塞给他便又再次重回了丹房闭门不出了,四师兄张裴照样是围着二师姐打转,偶尔也被师父守一真人或者大师兄周长风指使做些杂事。 如今看来,也就他最闲了。三师兄一去,教他涌上深深的无力之感。 凌简是在傍晚时分来到司英屋外的,他站在篱笆外,那儿是周长风惯爱的位置,抬头将好能看见还在发愣的司英。 司英是在凌简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他的,可惜这会儿心情烦乱,便不太想去搭理。 凌简一个闪身便落在司英的身侧,他如同踩在漂浮的气团上,脚并未与屋顶的草扎接触。司英只是余光瞥见,眉心就是一跳,心下悚然。 “小师弟这是......御空?”司英的眉梢都仿佛凝结了霜寒。 普遍来说,金丹可御物而行,元婴可御空而行。 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拥有特异体质及特异功法的,可暂时越过境界施展御器或御空。 凌简见他神色,又闻其所问,自是了然。 他移了一小步,原本藏在脚下的一片澄碧绿叶便显出了形态。 “是御物。我的修为尚且不能御空而行。”凌简倒是坦然,面色如常,丝毫波动也无。 司英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 倘若他的小师弟当真能越过两层境界以特殊技法御空,便是修界前所未见的存在了,而若身怀异宝,自会遭到贪妄之人的觊觎,于凌简而言岂知是福是祸。 “小师弟真是惊才绝艳啊。”司英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 毕竟凌简原本比他筑基中期的修为尚且低上一些,如今虽是晚了他几日,但也在极短的时间内结丹成功,两人这会儿都是金丹初期。仔细算起来,凌简似乎比他所用的速度还更快一点。 他一个重生过的人,拥有着前世修炼经验,竟还有些比不上这个小师弟,心里头有点不得劲。 “听闻五师兄要在金丹期才能下山历练,我也想,便只好尽快结丹,以免错过此次机会。” 凌简微敛眼睑,这话说的教司英分不出是诚恳还是虚伪。 “大师兄说只针对我一人才定下了这个规矩,纵你只是筑基若想下山也是能下的。”司英简单叙述了一遍,此时他对周长风做出的决定很不满意。 许诺了他金丹之后便能跟随师兄外出,却在他一心结丹之时让三师兄卫一剑提前离去,好一招迂回策略。 他生了恼去问周长风,对方却只淡淡一句“若想随师兄下山,你张裴师兄也是闲着,请他领着你吧。” 司英终究还是没能暴露他只想跟随三师兄卫一剑一路,想要改变前世此事的结果一事。 重生这事他没打算告知任何人。修士陨落后若灵魂还能进入轮回投胎在世为人,是要被洗去所有记忆,如同一张白纸般才行的。可他带着记忆重生这件事,分明是哪里出了差错,他直觉与前世的陨落或多或少有着些牵连。 周长风是摆明了不许任何人与卫一剑一道的,究竟是为何? 若周长风日后知晓他将于今时之事后悔有愧,他还会做出这个决定吗? 司英不知。但他也不甘就此放弃。 “可若只是筑基,修为不足与师兄相较,又如何能与师兄结伴历练?” 凌简的声音如同一阵密密麻麻的工蚁爬进司英的耳朵里,他一瞬间觉出些冷意。 “师兄似乎有秘密。”凌简一双深邃的瞳孔映出司英略带怔然的面容,语调平缓,“此秘密似与我有些关联。” 凌简脚边的那片澄碧绿叶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端身立在司英身侧,山间的风吹过树林拂向两人,凌简腰间系束于腰间的绸带垂在空中被带动的微晃。 “五师兄并不是一个心机深沉之人,掩藏遮盖的伎俩实在微末。” 凌简的声音又变得温润起来,一前一后,一冷一热,搅得司英恍惚。 司英眸光黯了黯,偏过头去,看向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 他微勾嘴角,轻声一笑,“哪有什么秘密,不过是小师弟与我之旧识模样太过相似,心下好奇罢了。” “不知是什么旧识,男人还是女人?与师兄又是哪种关系?”凌简寸步不让,全然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 司英哪里知晓凌简是个如此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的人,登时便轻咳一声,佯作怒容瞪向凌简。 “小师弟未免对你师兄我的私事,太过关注了吧?” 凌简牵了牵嘴角,面瘫的表情竟是难得的松动了些许,“实乃被师兄监视试探日久,百思不得其解罢了。” 司英这才醒悟,原来凌简一直都是知晓的,那还看着他上蹿下跳的焦躁模样,必然像是看猴戏一般,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他又暗自悔恨,今生因为过度依赖前世记忆和修炼经验,在修行上的钻研比前世懒惫许多,心思没在正道上,怪不得连对方发觉了还犹自不知,甚至沾沾自喜。 “小师弟......”司英咬牙,看着那张脸,有些犹豫。 片刻后他沉下心思,一手撑在草扎上,翻身腾空而起。一根枯黄的茅草自动漂至他的脚下将他托起,浮在空中。 “做师兄的,庆贺小师弟成功结丹。以表心意,切磋一番。” 话音未落,司英便朝着凌简攻了过去,连带着最后的尾音都在风声里震颤着飘散。 司英和凌简打起来了,美其名曰切磋。 宋渊这几日也是勤加修炼,却最终只是从筑基初期近中期的境界到达了筑基巅峰罢了,与司英和凌简那等恐怖速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起先是在一旁围观的,这会儿见两人都是金丹期打的如火如荼,心里也就痒痒了起来,趁着两人一招冲击各自退去的间隙,闪身便加入了战场。 “五师兄,小师弟,加我一个加我一个。”嗷嗷叫唤着也不等两人同意便径自运转了灵力,左右开弓般的将灵力炼化成鞭子甩向了司英及凌简。 于是一场简单的对战切磋就成了三个新入门未满一年的师弟们的混战切磋。 顾及着同门切磋是点到即止,三人都未能拿出杀手锏,可毕竟境界相差不算太多,也是战了个酣畅淋漓。 其中宋渊修为差了一个境界,他便时而帮着凌简一齐攻击司英,又在司英被夹击稍落下风时,转而与司英合力进攻凌简。确是因他在其中多有搅场的因素,司英和凌简又不能忽视并不算太弱的宋渊,场面便多少有些胶着起来。而宋渊则是偶尔置身事外偶尔搅混水一般的,一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样子。 张裴从远处过来,先是见着混战了个天昏地暗的三位师弟,尘土飞扬树叶翻飞,简直将混元山闹了个鸡飞狗跳。 周长风与元清站在丹房外,看向那混战的三人。 司英的茅屋已经被掀翻了,围着茅屋的篱笆也歪歪斜斜倒在地上,那处已然一片狼藉。没一会儿,凌简的茅屋和宋渊的茅屋先后也遭了秧。 果真是同门师兄弟,福祸同享啊。 “五师弟一心想跟着三师兄出行,大师兄可知是为何?”元清说话的腔调语气是温温柔柔的,如清晨的百灵,日暮的夜莺。 她看向周长风,眼角浸润着柔和的笑意,目光却是非要问个明白不可的坚定。 “人心千百万种,不同便不可知。我非是五师弟,又如何知晓他所想是什么呢。” 周长风软了一分语气,他一向对师妹元清比对师弟们要更温和上那么一分的,仅仅是作为一个男人的风度罢了。 “大师兄。”元清唤了他一声,似乎接下来将要说的话很是郑重其事一般。 “我与一剑是在同一个地方被师父和你捡回混元山的。”她语调平缓,如同在叙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自小起,我与他便知晓我们是孤儿,最亲近最可信任的人便是混元山师门里师父师兄师弟......” “可若师父与师兄有甚么是不能教我们所知的,我绝不多问半句。”元清顿了顿,她缓缓闭上眼,“然则,五师弟却让我产生了些许疑惑。” 她睁开眼睛看着周长风的眼睛,温润的笑意依旧不减,“我信师父与师兄,也信一剑师弟,可你们全都将我蒙在鼓里,便是真心为我好?为一剑好?” “四师弟之前曾被师兄派遣去过蓬莱,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元清垂了垂眸,心间划过一丝暖流,“他不经意透露了些许。” “蛛丝马迹汇集起来,我多少也能猜测得出个大概了。一剑此行,必是与我和一剑被捡回来的那处战场废墟有关,也就是说,是与我和一剑相关。” “那么,缘何只让一剑师弟前去,独独撇开我?”元清的笑意逐渐淡去,她眉心微蹙,“是否因此行凶险万分......” “师妹想多了。”周长风良久沉默之后,只此一句企图搪塞过去。 这是他与师尊守一真人共同守护的秘密,是卫一剑不问缘由只知艰险却义无反顾孤身前往的决绝。 又如何能半途而废,再牵扯上一个元清师妹呢。 “师兄,你不知道五师弟之心事,亦不知我之心事。”元清摇头叹道,“师兄既知此事严峻,危险重重攸关生死,便合该知晓,我与一剑都没得选择,是绝无置身事外的可能。” 远古遗族的血脉,谁不觊觎呢? 废墟里活下来的只她与卫一剑两人,不是她便是卫一剑。 第六章 远古遗址 张裴曾被周长风派去蓬莱,明面上是协助四大仙门探查搜寻那些肆意滥杀蓬莱域修士的隐藏势力的相关消息,实则是周长风与守一真人从这些消息中分析出那股隐藏势力真正的目的。 百多年来,有一条被普通修士所忽略的信息,却被蓬莱十八岛众多势力高层及不出世的老怪物们关注。 便是一处远古时期的战场废墟,曾发现了远古某个遗失族群的血脉有觉醒的迹象。 那里曾经有过许许多多繁盛且强大的古老血脉,他们有祭坛,会在成年时觉醒血脉,将天地间强大的灵物之力附于己身。千万年前爆发了一场大战,几乎覆灭了那里所有的族群。 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族群,倘若觉醒了血脉,对修行者而言,助阵自身修炼是以数十倍数百倍的效率速度的。简直如同天然养料,将天地灵气从血脉中过滤成最精纯的灵力以供旁人修行。 比修行功法,宝物法器,更珍贵难得。堪比世间罕有的,如传说般存在的天地灵宝。 人对于未知的强大总是充满了好奇的,对于己有利的天地至宝也总是觊觎的。 周长风不愿意等别人发现后用阴谋诡计害他的师弟师妹,更不愿意赌两人其中之一体内有那远古族群遗留下来的血脉。不如出动去探索去证实,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卫一剑重回远古战场废墟亲自探查一番,以身为饵,也是为了诱那躲在背后的人显出身形来,不至于被藏在暗中的箭伤个措手不及。 周长风毅然转身离去,往混元山最深处行去,他握着一把剑,剑身雪白,剔透晶莹。 张裴本是离的较远,他见周长风离去后,才慢腾腾的挪到元清身边。 “二师姐......”轻声试着唤了句,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四师弟。”元清朝他展颜,微微笑了笑,“师弟可是有事?若无事,我要回去继续炼丹了。” 她看起来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张裴方才虽然距离大师兄与二师姐交谈甚远,并不清楚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可两人的表情和其中紧张的氛围却不是他看岔了感觉错了,心下就生了些疑惑, “无...无事。”张裴咽了口唾沫,轻咳一声,“若师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师弟我义不容辞。” “知道了。”元清将目光投向混战的三个师弟,自然淡红的唇一张一合,“我许要闭关一段日子,便请四师弟日常里多看顾看顾三位师弟吧。” 张裴虽有些不解,却还是认真点了点头应下。 元清转身进了丹房后关上门,片刻后张裴便察觉出门上被下了一道禁制,主要作用还是示意旁人不要搅扰,并非有什么阻拦的杀伤力。 再说那边混战打了几个时辰,三人也终于是精疲力尽了,灵力的消耗与在战斗时紧绷神经,已经让他们这会儿各自瘫在地上只顾得上呼呼喘气了。 司英撑身坐起,偏头看向两个师弟,话则是只对着凌简说的。 “小师弟既想与我一同下山,我怎会有不应的道理。”他眯了眯眼,心下有了计较。 灵气正快速的被引导进入他的身体,流淌熨帖着战后疲惫的每一寸经脉,弥补着枯竭的灵力。 司英一步步的走向先前周长风离去的方向。 是夜,无月亦无星。 丹房的门悄然打开,元清走出来,她的脚步落得很轻,一颗屏息丹掩盖了可能会被察觉的气息,头也不回的就往山下行去。及至山脚时,才闪身腾空,趁着深沉浓郁的夜色,向着一个方向飞速行去。 周长风立在混元山顶某颗树的树尖之上,他的脚尖距树尖新发的那颗绿芽不过咫尺间距。 “想下山,自可下山,不必再来问我。”周长风的话沉浸在夜风中,落入司英耳里有些凉意。 “师兄心中担忧,何不跟上去,暗中相护?”司英问道。 在他的认知里,周长风乃是师门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若说混元山一整个师门都护短,那周长风绝对是最护短的那一个。 守一真人不理俗事,常年留守混元山修行,更是时常闭关不出。 门内门外便都是周长风操持着,有着他自己心中的一套行事准则,能动嘴就解决的事情他尽量不动手,即使动手了也是能不伤人便不伤人。 可就是这般温润和气的名声远扬蓬莱域的周长风,前世也曾斩断太上归一门下某位长老亲传弟子的四肢,毁了他的修行将他变成一个再不能修炼的废物,只因那人曾言语上辱及了当时一心追逐着见素大师姐的司英。 他曾在守一真人选定混元山时,一夜之间杀退了妄图抢夺混元山地盘的某个小门派共百人,死有十之八九。 司英觉得,最温柔的人,往往又最是无情。 周长风乃是其中翘楚。 “若这点风雨便需我替他们遮蔽,又何苦走上修行这条路,不如去做他人案板上的鱼肉,被轻易掌控生死的走狗禽兽。”他的声调很冷,可又带着最炽烈的热。 “我每每都觉得师兄心思太过复杂,飘忽不定难以揣摩。” “所以这便是我修行天赋不如你们的缘由了。”周长风轻笑一声,音调散入风中,不喜不悲,“这是我的道,我不能止步,也不能更改,更不想弃。我得走到底。” 这是我的道,我得走到底。 “小师弟说要随我一同下山。”司英简单的提了句。 “那便留着张裴师弟与宋渊师弟陪伴师尊吧。”周长风声色平淡,“你本就是想要随着你卫三师兄去的,我既不曾阻拦元二师妹,便也不会再阻拦你。” 他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一眼司英,语气温和,亦带着几分期许,“少年郎,便该有着少年郎的样子。” “我与你们不同。” 周长风这一句之后便收回了目光陷入一种孤寂般的沉默,整个人的气息宛如融进了天地之间万物之中,司英便再也感知不到他的存在,若非还能看见他就站在那里。 “少年郎么。”司英抬头看向无边无垠的夜色,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司英下山的时候,凌简就站在山道路口等着他。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沉默。 是万物俱静,星河倒流,泼了浓重的黑墨,也藏不住遮不了那双眼眸里的璀璨。 “那个人究竟是谁?”凌简在迷一般的沉默里率先开口,“师兄看我的眼神......很有深意。” 哪是什么很有深意,分明是很有情意。 那眉眼之间藏匿不住的思念与恋慕,也太过明显了,尤其是在此时此刻。 “我初见她时,也是在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司英的声音响起的很突兀,凌简没预料到他会开口提及,毕竟是因他多问两句,都要以庆贺为由“切磋”一番的。 “她一身素白的衣衫上沾了妖兽的血迹,分明是狼狈模样,可她眼里丝毫不见慌乱,镇定自若......” 司英笑了笑,他从上往下的打量起来凌简。 只是模样相似,身量不同,气质也不同,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可又分明是同一个人,他心里隐隐有着这种肯定。 “我有没有说过,小师弟与她极为相似,仿佛乃是同一人。” 凌简沉下心绪,在看着司英笑起来的时候,竟觉得那个表情里带着莫名的眷恋情愫。 他眉心微皱,问了句:“女人?” 司英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只是在先前对视的瞬间,因那双记忆深刻的眼睛,再次回想起求而不得的见素大师姐,想起他的遗憾他的不甘他的陨落和重生。 一时便松懈了他本就不擅掩饰的心思。 “便是相似又如何,我总不会是她。”凌简低沉了声调,是分明带着一丝不满的。 他侧了侧身,面对着即将要行去的那个方向,余光斜斜瞥过司英,冷冷一句:“还请劳烦师兄克制一下眼神,莫要眼花将人看岔了。” “毕竟,男女可有许多的不同。”这一句是轻嗤的语气,夹杂着细密如银针般的嘲讽,轻飘飘的刺激着司英。 “即便是道本同源,载体不同,视线便也不同。”凌简扬了扬眉,乘胜追击,“师兄合该将心思聚在修行之上,切莫多思多想,搅了道心,得不偿失。” “哼。”司英冷哼,“小师弟才是,莫要将心思花在探究他人私事秘密上,于修行不利。” 司英恨不得狠狠揍一顿这个一点都不讨巧乖顺的小师弟,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其实言之有理。 见素大师姐是他上辈子的心魔,不仅搅乱了他的道心,还在渡劫的关键时刻令他功败垂成。 如今他已经重生,这辈子也再没有什么见素大师姐的存在,他应该是了无牵挂再没有能动摇他的心魔了,可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察觉那一缕情丝,仿佛是刻印在他灵魂上,揉进了他的骨血里,时不时就要迫近他的心脏,撼动他的心神。 若情爱这么难缠,司英觉得,他早该在最初遇见那个人的时候,就停止一切。 不给于好奇和关注,便不能生根萌芽,不能长成繁茂的藤蔓来缠绕他那颗滚烫的心。 那份情爱,生命力太过顽强,教他后来斩不断,毁不了。 第七章 破空镜 司英与凌简各自御剑,朝着二师姐元清离山的方向追去。元清已是元婴境界,他俩皆是初初金丹期,想要追上怕是痴心妄想来着。 越过连绵不绝的丘陵和陡峭险峻的山峰,渡过奔腾不息的江流及广阔无垠的大湖,天地茫茫中又没有二师姐元清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两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陷入了窘困的茫然之中。 “五师兄的路,带的可对?”这是今日凌简第三次质疑他的方向感了。 “你不信我,那便你来。”司英嚷嚷了起来,忿忿不平道:“好歹我也先你三个月入门,乃是你的师兄。你瞧瞧蓬莱十八岛上千门派,便是四大仙门里,哪有师弟忤逆师兄的?不都是师兄说什么是什么,师弟只管照做的吗?” 他是寻着机会在焦躁情绪里发泄了,对着凌简便是一阵喋喋不休,末了哼哼两声继续道:“大师兄指使四师兄的时候,可见过四师兄问为什么?” 凌简默了片刻,只道:“是,师兄。我错了。” 然后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面罗盘似的镜子,递给司英看,“这是入门时二师姐送我的见面礼,据说能与在其上留下了灵力印记的人互见周围场景声音......名字好像叫......什么破空镜?” 司英眼见凌简摸出这面镜子,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气不打一处来。 那面破空镜乃是下等法宝里的八品,因其只能用作联络不能御之战斗,故而只是下等的法宝。可也是二师姐元清自个儿为数不多的私藏里的其中之一了。 想他前世为了用这面破镜子联系见素大师姐,用一株中品的仙草才与二师姐换了来。 这面镜子好就好在,不仅可以由镜为中介传音,更是可以映射出对方所在之处的影像,并在镜面上以自身为中心定位对方距离自己的远近及方向。 “我记得,师姐当时与我演示了一番,留下了一抹印记。”凌简絮絮解释道。 二师姐就这么当作见面礼送给了凌简?为什么? 难道面瘫的凌简比自己更得二师姐的宠爱? “那你怎么早些拿出来?”司英被气笑了,觉得一路上凌简铁定是在看自己笑话,连那三遍质疑他方向感都是对方刻意为之。 “我见师兄一开始自信满满的样子,便以为师兄成竹在胸,不必借用这等器物。”凌简一本正经的答道。 他的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也是寻常,可司英就是听得出来那字里行间的取笑。 小师弟的心,一定是黑的。 司英稳住心神,长吁一口气,心道自己曾经也是化神巅峰的大修士,见多识广,沉稳从容,此刻不当与一个小孩子计较。 “那你便快用破空镜联系二师姐,让她等上我们一等。”司英无可奈何说道。 破空镜被凌简灌入灵力,镜面浮动一层波纹,片刻后归于平静。 二师姐元清的面容呈现在镜中,此时瞧着眉宇间竟是有些往日未曾见过的焦急神色。 “五师弟,小师弟......你们?”元清愣了愣,看着突然凭空出现于她面前不远处在镜像里的司英与凌简。 “师姐!”司英欣喜一唤,又忙将目的吐露,一番解释后才慎重的请元清就地休息,等待他俩过去汇合。 元清知悉了两人的目的后,却是凝了面色,原本时常微微上翘的嘴角也压下了弧度。 “两位师弟还是不要跟来了,那里大抵是危险重重的,我至今尚未寻着你们三师兄,唯恐他已经到了,我就更不能停下来等你们了。”元清坚决的拒绝了,又道:“你们还是回去吧,我寻着三师弟,便与他一道回来。” “师姐,我们已经出来了,哪能再回去?”司英忙道,接着转去看了一眼凌简,对凌简示意赶紧让破空镜确定元清师姐所在的方向。 “我心知你们是好意,可这乃是我与三师弟两人的事,与你们无关,就别掺和进来了吧。”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 凌简将灵力猛地灌入,以意念催动破空镜的运转,一点红呈现浮出镜面,在两人的正南方。依着计算,两人全力奔赴,也得两个时辰才能赶到,还不算元清师姐是否会停下来等他们。但至少方向确定了,一直紧跟着,总会到达目的地的,也总会与元清师姐和卫一剑师兄汇合的。 元清的目光从镜像中的司英和凌简移向了她的斜前方,那里一片灰蒙,仿佛笼罩在一层阴暗的雾霾之中,与她此时身处的光线充足视野辽阔地方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不必太过担心我与卫师弟,若连这等小事都处理不了,我与他如何敢称自己乃是混元山守一真人门下弟子?” 元清笑了笑,她的眼角却并未染上这一抹笑意,多的是一份沉重与凝然。 直觉很不好。 卫一剑早在两日前便已经进入了那片远古废墟,那里有着一层阵法屏障,可以隔绝任何信息的传送,于是她无论用尽什么办法,也联络不到卫一剑。 若非方才司英催促凌简赶紧使用破空镜联络元清,再晚些时候,元清就进去了,届时两人便也要失去元清的踪迹。 元清袖手一挥,镜像便在光芒一闪后消失。 此时司英与凌简已经可以确定元清所在的方向了,两人对视一眼也不再斗嘴耽搁,迅速的朝着那方行去。 只因他俩都看出了元清师姐眉宇间的焦急和掩饰在笑容下的不安。 破空镜被凌简持在手中,那红点在半刻钟后突兀的消失不见,凌简眉心一皱,顿觉事情的不简单。 “五师兄,元师姐的印记消失了。”凌简与司英御剑并行,此时距离不太远,他用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灵力波动,轻易就可以穿透耳旁呼呼的风声进入司英的耳朵里。 “什么?”司英一惊,侧首过来瞧着凌简,确认这番话的真实性。 司英将目光落在破空镜上,却见上头果真空空如也,原本红色的小点已然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他问凌简。 两人脚下的剑因速度过快而与风的摩擦产生了一抹银色的光晕,并轻微震颤发出了细弱的鸣吟。 就在破空镜失去元清师姐位置方向的变故中,他俩也默契的并未降低速度停下来,依旧是朝着既定的方向奔去。 凌简沉稳的解释道:“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其一:印记所有者死了或印记被强行抹去,其二:有更强大的力量生生隔离遏制了破空镜与元师姐的联系。” “必是第二种可能。”司英笃定道。 第一种可能,他是不肯想也不敢想。 “再快些,莫留余力了。” 两道光自远处瞬息闪过,残影是一道靛色一道玄色。 且说元清进入了远古遗址里的那片废墟,在一阵晕眩感袭来之际,刺目的白光包裹住她,却并没有任何危险的感觉。等她觉察一切结束,再次睁眼时,她已在一层透明屏障之内。 外间是苍茫幽深的葱郁林海,里头是枯木断枝,遍地残骸。 仿佛是数万年时间的洗礼,将这里的一切都缓慢停止,没有绿色没有生气。 元清看着透明屏障之内的景象,再回头看了一眼屏障之外的景象,一股苍茫之感席上她的心头。 有些熟悉,却又更显陌生。 这里是一片灰白,因为没有光源,所以反而没有阴影与角落,每一寸都呈现在视野里,清晰可见。 元清朝前迈了一步,靴底踩在枯叶上发出脆裂声响,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异常明显。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碎得零落的残烬,便垂下腕袖,一把看似轻软的长剑便从其中滑落下来,五指往掌心内收,恰好握住剑柄。 这是一柄寒玉剑,呈浅青色,看似温润和暖,却是极寒之剑。 它取自从极南之境那座冰山中心的一块玉胚制成,那玉胚寒暖双生,一半是寒玉,一半是暖玉。寒玉外似温润和暖,实则冰寒至极。暖玉状泛寒烟,冰霜之色,实则滚烫如岩浆。 一胚两胎,相辅相成。制成寒玉、暖玉两把剑。 两把皆是上等法宝,品级在上等法宝里也并不低。 寒玉剑的剑身因是玉质故有通体流光之感,即便是这灰白空间里没有任何光源,那剑自身也溢着光泽。 元清手上的这柄就是寒玉剑,而暖玉剑目前则是被见素派持有。 此处万物空寂,无声无息。 元清可以清晰的听闻自己的心跳以及呼吸,她越往里走,便愈发觉得孤寂。她知晓,这只是周遭场景在对她进行潜移默化的暗示,只要她固守本心,便丝毫不会有任何影响。 她执剑前行,似是闲庭信步,但每一步落下,都是最最妥帖安稳之处。 元清修为不弱,是因她修炼天赋绝佳,更是因她本就聪慧过人。在未知的地方,时刻保持警惕心,只是最基本的。 百米之外的枯枝上有着一滴血迹,若不仔细是很难发现的。 元清蹲下身端详片刻,血迹已经在枯枝上干透,但从情况来看,这滴血迹还算新鲜,虽已干透,左不过就是这两日留下的。 她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盼着这滴血莫要是卫一剑的才好。 流血岂不就是代表着受了伤么? 元清抿了抿唇,微微加快了脚步。 第八章 阵法屏障 天地苍寂,满目都是无垠的凄冷。 里外景致分明,一面如桃源仙境,一面如地狱黄泉。 司英与凌简一同站在这屏障之前,沉默无声中彼此都心知肚明,越过这道屏障,里面便是那远古遗址。曾是远古时那些族群的聚居地,曾爆发过一场毁灭性的战场,经过几千上万年的历史痕迹,如今早就断壁残垣,了无生机。 司英伸出一指点在那层泛着微弱的幽青光泽的屏障上,从指尖触及之处一圈浅淡的波纹荡漾开来,屏障内的影像在这圈荡漾的波纹中变得有些扭曲。 他将手指再往里送,便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一股绵软的阻力,那阻碍的力量仿佛不值一提。 司英拧眉:“奇怪......这屏障感觉犹如泥沼,若想要完好无损的直接进入,我俩金丹期的修为,估计有些难。” 凌简看着司英的动作,在他将感受描述一番后,凌简的目光便逡巡在了这层屏障周围。 仿佛是遮天蔽日一般的从地底到上空,以一个弧形来覆盖这一片区域。于是不可从地下穿过,也不可腾空绕过,只能穿透这层屏障才能进入。 而这层屏障,细看起来并无特别,甚至亲自触碰后来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就只是一层保护隔绝的作用。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得出来那是由阵法作基,聚天地灵气织成的一张庞大细密的网,不仅富有弹性和吸附力,也在攻击来临时具有吸收转化的功效。 “是阵。”凌简言简意赅。 他垂首盯着地面,屏障里与屏障外的泥土甚至连色泽都不同,里面泥土呈灰白色且十分干燥,外面的就是正常的黑褐色且膏腴肥沃。 “如此大阵,果然不愧是远古遗址。”凌简赞叹了一句,接着又道:“既是阵法,便当有破阵之法。” 他抬首颇为遗憾的说道:“只可惜我不会。” 司英微微歪了歪脑袋,嗤笑凌简:“能看出来是阵法,却不会破解阵法......我该夸小师弟天赋异禀还是学艺不精?” 凌简的眼底闪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羞恼之意被他掩饰的很好,总之没教司英瞧见。 他的唇瓣轻微张合,应司英所言,道:“师兄似乎对我有些意见,或是偏见?” “远古大阵,岂是说破解便能破解的。”轻哼一声,又添,“师兄高看我了。” 司英也说不清自己言语间的针对究竟为何,从他知晓凌简只是凌简之后,便是一股没由来的情绪,只要见着那张脸长在凌简的身上,他就有些如针芒在背。 即便他不想去在意,心却不由自主偏要在意,想保持平常之心,却总要被搅乱心绪。 “那要怎么进去?”司英侧了侧头,将目光投向屏障内那片残败空间的深处。 “卫三师兄和元二师姐只怕早就进去了,若晚了只怕赶不及了......” 凌简持一把普通的剑,将灵力灌注其中,等剑身充盈满了他的灵力呈现晶莹光泽后,他朝着那道透明屏障一剑挥出。 剑光带着被剑气包裹着的灵力狠狠砸在屏障上,一圈巨大的波纹荡漾开来,屏障被这股力量砸的往里凹了进去,却依旧没能破碎甚至在几秒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期间除去剑招发出时剑身轻微震动时细弱剑吟,砸在屏障上时竟是连丁点声音都没有。 凌简收剑于鞘,低垂着眼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司英见他一剑不能破开这层屏障,有点不信邪的样子,将灵力在手心绞成一条长鞭猛地甩向屏障。鞭身与屏障接触的那一瞬间,便如同陷入一层绵软的泥沼里,巨大的冲击力被灵气织成的细密的网分散了那股力量。 “恐是你我二人修为低微,不足以用灵力强破屏障。” 司英有些挫败,这几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重来一次的他,没有比前世更勤奋刻苦的修炼,仗着记忆经验坐享其成。 他将方才灵力化成的鞭子劈向屏障时所感受到的一应都向凌简简单的叙述了一番。 凌简推断:“这个阵法是聚灵气成网来阻碍攻击,形成一个空间的隔绝。如师兄所言,受力之点可由一点散为一面,那么用最强悍的破坏力,在最快的速度之下,许能破开一部分屏障。” 他继续解释:“屏障的阻力再强,也总有临界点,只要攻击比之更强即可。用最快的速度,可以避免阵网由点及面来化解消耗这道攻击。简而言之,便是这道攻击要最快要最强。” 凌简看向司英,提议道:“师兄与我用最强悍的招式一齐合力一击,倘若出招时间把握恰当,在瞬息之内,或有机会可破开屏障一角。” “可要一试?”他问司英。 “那便试试。”司英答。 两人对视一眼,调用体内灵力,在功法招式的指引下将灵力灌注在那一招攻击上。 “去!”凌简轻喝一声,却是慢了一瞬才挥出那一剑。 司英在凌简轻喝之时,便全力将那鞭劈向屏障,他与凌简默契的将招式的全部力道都集中在一个点上,攻向屏障时也是同一个位置。 凌简慢了一瞬,却恰好是与司英的那一招同一时间触及的屏障。 一圈比先前两人各自攻击时产生的波纹还要庞大的多的波纹在屏障的晃动中快速的散开,却还来不及散及多远,便眼见着被攻击的那一处如玻璃般产生裂纹般有了痕迹。 司英心中一喜,脑中想着:成了。 只在短短几秒后,浓郁的灵气被阵法自动吸收汇聚,快速的补上了生出裂纹痕迹的那处,再次恢复完好,如平整的没有丝毫波动的镜子表面。 凌简的气息稍沉,毕竟是将将才用了全力的一击。 他道:“攻击强度是可行的,只却要在灵气补满屏障之前连续攻击,依师兄与我如今的修为,只怕是做不到。” 司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想着卫一剑师兄和元清师姐两人俱已元婴期,高了他与凌简一个境界,他们二人能进去,自己二人却被拦在这屏障之外,这个世界果真是只看修为高低实力强弱的。 “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司英的眉皱的很紧。他此时因被屏障所阻,心里难免焦急。 距三师兄卫一剑进入远古遗址少说也有两三日,二师姐元清进入也有大半日近一日了。未能亲眼见到两人,便无法得知对方是否安好,身处什么境况里。 凌简的眼神满含深意,默然盯着司英看了片刻后才道:“若师兄舍得,也是有办法的。” “需借助法宝,在你我二人合力一击之后,同等攻击力连续两次,想必是可破开一道能允你我二人进入的‘门’的。” 他正色提醒司英:“祭出的得是主攻击的法宝,最差也要中级......引灵气灌注法宝,攻向那处屏障时令法宝自爆,连续无间隔的两次猛击,应当便可。” “师兄不会舍不得吧?”凌简一本正经的问着面色不虞的司英。 “小师弟该不是欺负我不擅阵法,故意在这种时刻唬弄于我吧?”司英认真的盯着凌简看,似乎对这位小师弟没有多少信任。 凌简却半分没有被怀疑的不满,只是声色平静的回答道:“师兄若不信,也可自去试试旁的办法。而我此刻却只知这点可以一试。” “当然,不保证一定能行。” 司英舔了舔牙槽,若非挂念着二师姐和三师兄,心里着急,此时必然不会被凌简牵着鼻子走,可眼看当下的情景,似乎也只有他所提出的法子可行,毕竟先前两人合力一击是见着了点成效的。 “那......我身上却没有主攻击的中级法宝。” 司英眼珠一转,声色肃然:“小师弟入门时,二师姐连破空境都赠与小师弟了,想必师父与其他师兄也赠了不少见面礼给小师弟吧。” “眼下情况紧急,小师弟不如拿出来一用。” 凌简平平一句:“五师兄入门时,也是收过见面礼的,师兄何必觊觎我这一丁点东西呢,未免抠门吝啬了些吧。” “我收到的那些破烂玩意儿如何能与师弟的相比?”司英大义凛然道。 “可我却不急着进去,是师兄比较急,不是吗?”凌简反问。 司英登时便恼道:“难不成我是为了自己吗?” 他一手叉腰,颇有一股气吞山河的架势,义正言辞的训起话来。 “你这个没有丁点同门爱的小子,还说什么师门是一家人,当亲如兄弟。这会儿尚且不知二师姐与三师兄是否遇了险或有什么困境,我们应该早些过去汇合......” 司英一席话未说完,便被凌简迎面泼来一盆凉水。 “难道你我二人去了,便能化险为夷?”凌简呵呵笑出一声来,面色却依旧冷冷淡淡,“只怕届时真遇险被困了,还得劳师兄师姐相救襄助才是。” “你!”司英抬手指向凌简,愈发觉得他与凌简大抵是八字不合了。 怎么就丁点没有见素大师姐的温柔淑娴呢? 司英别无他法,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跟来,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过是两件中级法宝罢了,比三师兄和二师姐的安危来讲,简直不值一提。 他从玲珑囊里掏了半晌,灵识一件一件的分辨里头的那些藏物,最终选出了两件中级法宝。 一件是手掌大小的玉如意,玉色呈浅红,内有红到发黑的一条蚯蚓般的玉髓。另一件是一只荷叶碗,荷叶是真的,上面清晰的纹路如同人体的经脉一般,此刻正流淌着浓稠如浆的灵气。 将两件法宝递给凌简,由他布下一个汇聚灵气的阵法,引灵气灌注进入法宝。再在两人第一道攻击齐齐击向屏障时,两人分别催用法宝,只眨眼之间的前后分别攻向那相同的一处。 磅礴的灵气从方圆百里被聚引而来,沐浴在浓郁灵气中的两件法宝正往外溢出光泽,如同饱胀的饕餮,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口吞天噬地。 第九章 陌生人 铺天盖地般的灵气犹如锋利尖锐的刀刃,刺破劈裂这道阵法所生成的屏障一角。在那一圈屏障破碎时,司英与凌简极快的对视一眼并飞速的闪身进入了屏障之内。 直到此时,两人才完全的身处在了这片被阵法所包围着的远古遗址里。 屏障内外界限分明,先前被两人合力并耗费了两件中级法宝才得以破开的屏障,此时由阵法汇聚灵气来补充破碎之处,不一会儿就重新完好无损了。 看的司英懊气,这破阵法迟早有一天要来给毁了才能以消心头之忿。 凌简环视了一圈周遭,在屏障之外尚不能真切的感受这里荒凉的景致,此时身处其镜,感受尤为强烈。 两人默契的御剑飞行,他们不是来寻宝探险的,是来找人的,自然是怎么快怎么行动。散开灵识去感知周遭,以最极致的距离和幅度,枯枝败叶与陈旧残墟很快的从他们脚下掠过。 因整片空间都是灰白,没有光影没有绿,只有时间洪流残存的苍茫杀意。 司英在掠过一片水源已干涸枯竭数千上万年曾是湖泊的盆地时,猛地自灵魂深处感受到了一抹危险的气息。他立时便收敛了自己的灵识,将存在度降到最低,侧首准备去提醒旁边同行的凌简时,发现凌简竟也与他做了一样的事,警觉性都很高。 两人御剑落在盆地边缘,广阔的凹坑里是皲裂的块状的惨灰色土地,再也没有营养可以孕育任何生灵。 司英与凌简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凝重,大敌当前的危机感让他们都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静默等待了近半刻钟,视野里便出现了一行七八人的队伍。其中领在前方的那三人就算隐藏了修为和气息,但他们举手投足之间依旧带着一股令司英和凌简心悸的恐怖威压。那后面跟着的五人其中有两个与卫一剑和元清给人的感觉很相似,估计是元婴期修士,而另三人俱是金丹中期以上的,该是门中年轻一辈被带出来跟着历练的样子。 司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哪怕是前世他都从未见过此时出现在视野里的这些人。 这一团迷雾愈发浓郁,覆在司英的心头,教他仿佛深陷迷离惝恍中央。 司英与凌简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和身形,将自己完全融入在这片天地之间,如同那地上的一片残破碎叶,横亘在地的腐朽枯枝。 试图在等待这一行人从此地过去后,他俩再显出身形来继续赶路寻人。 到底气运不济,亦或对方修为高深轻而易举就可以看穿两人的所在,他们在那行人将要掠过这片凹坑时被发现了。 两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被八人包围的中心,那三个修为境界高深无比不能被探知的还以三角的队形包围过来,在发现司英与凌简皆只是刚刚迈入金丹期没多久后,便不再看他俩,自顾往一旁打坐歇息去了。 于是主力就落在了那两个境界约莫是元婴期的修士身上。 一个满脸胡髯背着大刀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冠束青缎执扇轻摇一副文弱书生装扮脸色凄白的青年。 “你们二人不过金丹期,是如何进的来的?”那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声音洪亮,一开口便犹如擂鼓般震耳欲聋。 “你这问的不对,该问他二人进来这远古遗址要作些什么,可是知晓了什么秘密前来探索。” 那书生装扮的青年合扇一点,温润和气的对着司英及凌简一笑,接下来的话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倘若知道了什么不该知晓的,自然是杀了干净,倘若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扇柄抵在下巴处,极是认真的思虑了片刻,才道:“也得杀了,这世上耍心机的阴险小人实在太多,出门在外,轻易不可付诸信任。” 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明显看不惯书生装扮的青年这种作为,朝天一个大白眼,连司英和凌简都看得清清楚。那青年分明也是看见了的,却只是抿了抿唇,低低地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似乎是顾及着那边打坐歇息的三位,不打算生出什么内部龌龊来。 “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几位难道也是偶然发现此地进来寻宝的吗?”司英眼睛泛起亮光,期寄的看向那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 司英已是金丹期,自然不可能再扮演那种一问三不知的愣头青,但他可以装作唯利是图。 “莫名其妙闯进来?”胡髯男人呵呵一笑,明显是不信的,“这里可不是什么因缘际会就能进的来的地方。” “说的也是,我与师弟合力琢磨了许久,才费了老大的劲闯进起来的。”司英摸摸下巴,一副认真的表情,“既有如此厉害的阵法屏障,这里头必定藏着许多远古遗留下来的珍宝吧。” 那胡髯男人冷哼一声,将目光看向自己队伍中境界还未到元婴期的三人。那三人修为比上他,自然在他开口的时候只能沉默当背景板,这会儿接收到视线,其中一个握着一双弯刀的壮实男人果断站了出来。 壮实男人将弯刀对着司英和凌简比划了几下,态度十分粗劣,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一股司英从未听过的口音。 “杀了算了,免得留下什么后患嘛。” 另两个金丹期的修士也随之点头,两个都是年轻的小姑娘,完全以队伍里境界更高的也更年长的人说话行事,这会儿当然没有发表意见的权利,只能随着他人所言附和。 “嗤——”冷冷的嗤笑声是那书生装扮的青年发出的,他方才稍作让步,这会儿却又对壮实男人所言表达了实实在在的嘲讽。 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目光凌厉的扫向书生装扮的青年,是分明要对方给个解释出来的样子。 司英看的清楚,这两人不合,而那握着弯刀的壮实男人则是偏向胡髯中年男人居多的,两个小姑娘起不了什么作用,而那边三位老僧入定一般打坐的也根本就没在意过这方的折腾。 司英看向凌简,眼睛一眨,一个想法便在脑袋里浮出,他迫切的渴望凌简能看懂他眼神传递过去的讯息,但显然凌简依旧保持着他一贯的默然,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沉默到极致。 真是一口老血要呕在司英的心头了。这个小师弟真是......太难搞了。 书生装扮的青年气质是温润的,说话语气也是斯文的。 “他二人既能合力攻破阵法屏障,自是有点保命手段和师门传承的。”青年嘴角牵起一抹嘲意,斜斜一眼瞥向那手握弯刀的壮实男人,“说杀便杀,说的是不留后患,又哪知不会是后患无穷呢?” 青年持扇负手在身后,翩然而立,微微昂起下巴,自是骄矜的神色。 他缓言:“瞧着他俩年纪轻轻便已金丹境界,师门传承必定不俗,万一是四大仙门其中之一的门下弟子,你这般说杀便杀,届时可承受得起那四大仙门的怒火?” 青年将扇打开,虽在身前轻晃扇摇,却是半点风也送不到他的身上。 “纵使咱们......不怕,可也要应付好一阵,那几位,可会替你擦屁股?到时候还不是将我们这几个底下的推出去。”他冷哼一声,“你想招惹麻烦,可别带上我。” 胡髯男人哈哈大笑,怒叱那书生装扮的青年胆小如鼠。 “真是四大仙门之一,又如何会只这两人?其中之一还是个利欲熏心的傻子......想来当是哪个小门小派不知名弟子罢了。” “看着年纪轻轻又如何,这世上与你一般分明是个老妖怪脸却嫩的很的人多得是,怎知他俩不是如你一样的一丘之貉?” 胡髯男人这就是人身攻击了。司英心下一乐,看别人拌嘴争吵,还挺有意思的。 “你!”那书生装扮的青年果真恼怒,咬紧了后槽牙,拂袖转身,向着那方阖目打坐的三位拱手一揖,“还请王老,金老,姬错仙子三位前辈为我等指点一二。” 哎哟,还不是一伙的。 司英眯了眯眸子,从这番你来我往中他获悉,这几人绝不是同一个门派出身的,想来是混杂势力,临时凑在一起行事的。怪不得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有毛病,这种潜藏汹涌暗流的态势。 “哎哎哎......两位都是修界出类拔萃的元婴修士了,不必为了我俩这等小人物这般闹得不好看是不是?” 啧,司英竟还能插科打诨劝起架来,也是奇了。 凌简看着谄媚的司英,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诧的,分明他也是第一次见着这副模样的司英。 “我与师弟的确不是什么四大仙门的弟子,那等伫立在蓬莱十八岛之巅的修界巨擘,我俩是望尘莫及的,根本连拜入门下也是不敢的。” 司英一本正经的在瞎说,如他俩这般惊才绝艳的天赋,就是顶天而立的四大仙门之首昆仑,也是要收为内门弟子悉心培养的。 “我俩的师门算起来总共也就八个人,名不见经传是自然的。” 那三位危险人物里唯一一位女人,便是被书生装扮的青年唤作姬错仙子的此刻陡然睁眼,她好笑的瞧着司英,语调不急不缓没有丁点温度。 “你这么实诚,托盘而出自己背后毫无倚靠,难道不怕他们没有顾忌径直杀了你吗?” 司英微微一笑,对着这位境界修为深不可测的前辈,语气里多多少少掺杂了几分恭敬,“也怕啊。可是我和我师弟对你们的身份一无所知,我俩也只是偶然进了此处,想要探询此地可有宝物的,于你们而言应当是毫无威胁。” 他顿了顿,面上有些为难的看着那位姬错仙子,道:“杀我们两个金丹期的小修士,对你们而言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可也浪费力气不是?” “既是没有威胁的杂草,何不眼不见心不烦,任他去了呢?”司英看向那书生装扮的青年,诚恳又道:“如能来日再见,也算是一段善缘不是?” “噗嗤。”那姬错仙子是个体态风流的美人,一颦一笑极尽妍丽。 先前她肃然之时,倒还没这般光彩夺目,这会儿惹了笑意,便是勾人的妩媚。霎时间就将那两个只能算作清丽的小姑娘给生生比了下去。 “巧言善辩。”姬错仙子再次阖目,不再出声了。 可司英知晓,他与凌简两人此时的危机,暂时性的解除了。 那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也不敢再当着姬错仙子的面蠢蠢欲动,其他人就更是歇了火。 这一行八人离去时,那书生装扮的青年刻意提醒了一句司英与凌简。 “最好现在便离开远古遗址,离得远远的,不然再遇见之时,留下的只会是你俩的尸体。” 第十章 祭坛 八人再次上路,这次进入远古遗址的战场废墟,目的自是为了那传说中的远古遗族血脉一事,不然他们怎么会凑在一起合作。 “劳问前辈,那俩小子既不是四大仙门的弟子,又没有可倚靠的势力背景,怎么就如此放了他们一马?” 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多少有些不解,即便如此他提出这个问题时,语气也是恭敬的,甚至故作了几分憨厚。 “他们身上的气味,有混元山的味道。”姬错仙子的声音飘忽起来,“那小子巧言善辩的样子,像极了某个人。” “那个人啊......”她轻笑起来,说不清是讽刺更多还是怀念更多,“只靠一张嘴活着。” 胡髯中年面色一凝,心知混元山的人可不是什么没有背景倚靠的孤寡伶仃,那是整个修界最护短最不讲理的一群人。 就连书生装扮的青年在听闻姬错仙子所言后,也是一阵后怕,他们这股组合起来的势力实则已经很强大了,足以与四大仙门里除了修界巨擘的昆仑外其他任意三门相较匹敌,可对于不讲道理且悍勇无畏的混元山那位来讲,还是后者更令人心惊胆寒。 远古遗址这片灰白凄冷的空间里,连只乌鸦都不肯飞进来。 司英和凌简自然是都听见了一行人临去前的警告,但他俩可没办法在还没能找到卫一剑和元清的时候转身离开这片远古遗址。 “必须加紧速度了。”司英皱着眉,心绪分外沉重。 他突兀的想起什么,眼前一亮:“若先前破空镜的与元师姐无法联系是被阵法屏障所阻,此时我们已经进入了这里,当可再以破空镜联系上师姐。” 凌简手掌一翻,那面罗盘似的镜子又出现在他手上。 催运灵气去启动破空镜,在镜面一阵轻颤之后有涟漪荡开,元清与卫一剑的身形便一齐模糊的出现在镜子上。那身影似乎有些远,但他们彼此尤为熟悉,故而司英还是可以分辨出那两人就是二师姐与三师兄。 “二师姐!”司英轻呼一声,“三师兄!” 他见着这镜中影像模糊,且那头的元清和卫一剑似是根本没能察觉到破空镜的联系,就根本不存在会给予回应了。 司英不解的去问凌简:“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这还是第一次见。” 凌简拧眉,凝神瞧着镜中影像,良久之后才试探性的猜测道:“难道二师姐所在之处有异?” 司英心下一滞,“想来当是如此,远古遗址深处便有一处巨大的战场废墟,那里某些地方残留着紊乱的天地之力,如同风暴中心。” 凌简在听闻司英所言时脑海里闪过一丝疑虑,司英又是如何得知这等秘事?难道是临行之前大师兄交代的? 这片远古遗址的情况司英也是在前世修行了六十多年之后才得知的,当时那围绕着遗址的阵法已经被彻底破开,许许多多的修士如洪水一般涌入这片空间,都说战场废墟里留存着诸多法宝器具和修行功法,前来一探究竟,或捡个漏得个机缘什么的。 可他没想到,前世没有刻意去关注的东西,被他忽略的信息,这一世连在一起竟是与卫一剑和元清有着牵连。 他自是知晓的,元师姐和卫师兄都是师父守一真人与大师兄周长风在外游历时捡回的孤儿,捡到的地方据说就是一片战场遗留的废墟,难道竟是远古遗址内的战场废墟吗? 如若按照这般想法琢磨起来,卫师兄和元师姐的目的地,应该便是那处废墟了。那方才的一行八人的目的地,难不成也是战场废墟? 司英顿时有些慌,他咽了咽唾沫,极力让自己沉稳着声调,“虽不知那几人来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让他们与二师姐和三师兄撞见......” 凌简虽对司英存有疑虑,但此时司英所言,他也深有同感,当下便点了点头,两人借着破空镜上的方位指示,选择最近的道路快速的奔去。 ———————— 元清是在废墟中心与卫一剑汇合的,彼时卫一剑正伫立在一处狂暴风眼外,里头是犹如漆黑闪电般拥有巨大毁灭性的磅礴之力,具体归属天地万物中的哪一类,他还不能分辨。 卫一剑在静默中观察探思,直到元清的到来,他才收回沉浸其中的思绪。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竟都没有说话。 半晌后,元清先开口了。 “一剑,我既年岁长你几个月,又是一起被师父和师兄捡回来的孤儿,你我不仅是一同入门的师姐弟,我是把你当成亲弟弟的,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 “这分明不是你一人的事,又为何要撇下我一个人前来以身犯险?”元清眼神一凛,叱问:“你与大师兄都糊涂了不成?以为这便是为我好?” “师姐......”卫一剑嘴唇轻轻翕动,然后他提高了声调,语气平稳:“我无话可说。” “你!”元清一向温柔和蔼,这会儿当真是被气急了,握紧了秀拳,声声责斥:“冥顽不灵,愚昧妄为!” 卫一剑仍是沉默,元清无法,只得缓和下方才的气恼,心平气和道:“大师兄未曾阻拦我,如今我也在你面前了,此事便不该只你一人承担。” 卫一剑神色柔和许多,“一向是师姐拿主意,我自是没有其他意见。” 倾伏在尘土之下的,是坍塌毁灭掉的被掩藏着的曾经,漫长时光里被侵蚀腐朽的陈旧过往。 “需得先寻到远古遗族用来觉醒血脉的祭坛,若可以,便提前毁去。”卫一剑并不继续诉说若那祭坛不能被毁,又该怎么办。 两人脚步差落也仅半步,一前一后的绕过那些有着毁灭性力量的风暴团,朝着更深处行去。 ———————— 司英与凌简加速赶路,体内的灵力在非常迅速的消耗着。 远古遗址是与外间被阵法隔绝的存在,只所有的灵气都被阵法聚集以维持屏障的运转,所以这片灰白残败的空间里是没有灵气可供给修行之人使用的。 司英仔细计算了一番,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届时与那一行八人遇上。 卫一剑是元婴巅峰,元清是元婴中期,他与凌简俱是金丹初期。对峙起来,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和书生装扮的青年,以及那三个金丹期的,五人对四人倒也能勉强应付。最怕便是境界修为深不可测的三人出手,他们四人恐将毫无还手的能力。 必要先与那群陌生人与元清及卫一剑汇合,共商办法避开那一行人才是。 自进入了远古遗址后,司英便察觉凌简沉默许多,如非必要,他几乎不曾开口发表任何意见。 甚至之前在遇着那群陌生人惊险万分时,司英示意凌简与他配合对方也恍然未闻,只教司英提心吊胆的对别人好言相劝。不是那姬错仙子放了他们一马,只怕这会儿两人尸体都凉了。 不过这会儿并不是去询问探究的最好时刻,司英只是在一瞬疑虑之后便将之抛却脑后,一心一意挂念着二师姐元清与三师兄卫一剑。 一个时辰后。 司英和凌简两人也进入了遗址深处的废墟,他俩仅金丹初期的修为,是不敢与卫一剑那般距那些风暴团很近的,于是远远地便绕开了。 “轰隆隆!!!”一阵震天撼地的巨响自前方传来,那声音排山倒海的袭来,如巨浪的拍打着海岸,山峰瞬间倾倒。 凌简和司英皆是脚步一滞,心口泛起骇然冷意。 从彼此的目光里完全可以肯定,两人俱是想着,难不成师兄师姐已经和那群陌生人遇见还打上了? 再是半刻钟,司英与凌简气喘吁吁的达到了发出巨响的地方。 那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高台,繁复的纹刻布满了整座高台。而那声势浩大的巨响,应当是高台自地面升起时发出的。 元清和卫一剑就站在高台的长阶之下。他俩自然也看见了匆匆赶来的两位师弟,五师弟司英和小师弟凌简。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元清蹙眉询道。 司英神色焦急,“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与小师弟来的路上曾遇见过一行脸生的八人,其中两个是元婴期,三个金丹期的修士,甚至还有三个我与小师弟俱是不能探知对方境界修为的深浅,想来是比元婴期更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从他们的言行推断,是带着特殊任务或是秘密前来的。方才这一声巨响惟恐已经惊动了他们,大抵是要往这边赶来的,届时遇见只怕会被认为要与他们相争或提前窥探得知了他们所寻的秘密,只怕要面临一场恶战。” “对方在人数和境界修为上都高我们不止一星半点......” 司英一席话很快的便将眼前他们所面临的境况和盘托出。但其中存在着许多疑虑,元清和卫一剑都不很不解。 凌简附和两句,简单的将他俩的推断猜测告知了元清与卫一剑,并再次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 “此时我不能走。”卫一剑言道。 他的目光一丝一毫也没有自高台上挪开,那些繁复的纹刻映在他的眼中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在高台的石壁表面缓缓蠕动。 “需得毁了这座祭坛,我才能离开。”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的事,是他目前必须要做的事。 “三师兄!!!”司英唤道。 他心知三师兄卫一剑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认准一件事便全力以赴,如他修道心无旁骛,此刻打定主意要摧毁所谓的祭坛,必是一往无前不会止步的,让他放弃是绝无可能。 司英脑海里灵光一闪,忙劝道:“咱们可以先避开一阵,届时再回来毁了祭坛就行。不必和人硬碰硬啊,小命要紧!” 元清眉目柔和,也跟着劝道:“蓬莱域仙门千百,修士十几万数,其中不乏居心叵测阴险恶毒之人。既然两位师弟先前遇见过,认为那一行人着实危险,想必也有几分道理。尽量不去正面碰撞吧。” 司英手肘往斜后方一捅,抵向凌简的肋下,瞪眼唤他:“小师弟也赶紧说两句,劝劝三师兄。” 凌简抿了抿唇,思前想后,便还是那一句:“此地不宜久留。” 第十一章 迂回策略 师兄弟四人三比一自然是人数多的那一方说了算,于是商议确定,先避开这一遭可能会遇到的碰撞。 远去数百里,四人择定了一处隐蔽性好的地方稍作休息。 那是一颗巨大的枯树旁,想来在它没有枯竭之前,应当也是一颗茂密的参天大树吧。 司英和凌简在服用了元清赠与的回灵丹后便开始打坐调息。 回灵丹,顾名思义,可以恢复修士的部分灵力,根据丹药品级的不同,效用自然也就高低有差。 在此之前,元清还向凌简借了破空镜一用。 她将灵力灌注这面罗盘似的镜子里,一手打了个结印,灵识引导着自身的灵力将破空镜更深层次的能力启用。 镜面上一阵波纹涟漪荡漾开来,后缓缓自镜心一圈一圈往外翻滚而去,还有浅薄的烟雾自其上升腾,瞧着就如同正咕噜滚冒的温泉眼一般。 而后镜面恢复平静,却清晰的出现了先前那处布满繁复纹刻的高台,卫一剑称之为“祭坛”。 被司英和凌简遇见的那八个陌生人,此时刚刚抵达高台祭坛。 三个境界修为深不可测的高人凌空而立,衣袖飘扬猎猎作响。 两位须白老者俱是拧着眉,似乎正压抑着恼怒。只有那名为姬错仙子的美人依旧悠然自得。 先开口的依旧是那个修为元婴境界,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 “方才那一声怒雷般的声响,就是这祭坛搞出来的?” 他声音洪亮,这会儿一出声,把司英和凌简都给震得睁开了眼,也不再打坐休息,而是关注着镜子那方的事态发展。 “呵!”他冷哼一声,“定是有人先我们一步进来,启动了这个祭坛。” 就连那个与胡髯男人不太对付的书生装扮的青年这会儿也没有再与其争锋相对,反而是接了一句:“我等此行本事的打算借助祭坛的力量探询沉睡中的远古遗族血脉身在何方,难不成此事已被泄密,故而有人先我们一步?” 司英听闻,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如此,前因后果串联起来,他果断的获悉了一些前世不曾知晓的内情。 元清师姐与卫一剑师兄是从这里被捡回师门的,所谓沉睡中的远古遗族血脉,或许两人有些关联。于是周长风便让其中一人重回此地探查,若有办法可毁掉那祭坛自是当场毁掉,将一切扼杀于萌芽。 只让一人前来,也是有着掩饰另一人存在的目的,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倘若两人俱与那什么血脉没有关系,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两者都有牵连,那么至少能保全一个。若二者只有其一有着联系,也不过是二择其一。 周长风是将最坏的打算都做了准备。 元清、司英、凌简三人这才明晰此事。 元清的气息此刻陡然有些不稳,她的呼吸都急促低沉了几分,于是催运着破空镜的灵力也紊乱了一丝。 “谁!”镜子那头的一位老者的目光蓦然看了过来,就像是透过镜像看见了他们师兄弟四人一般。 其他人亦紧随其后的将目光扫向四周,亦释放出灵识来感知周遭的一切。 “怎么了?王老。”姬错仙子问道。 “方才一瞬,仿佛有人在窥视我等。”那王老说话也是简练,似乎不屑多解释一个字。 由此可以看出,他当时这群人里明面上修为境界最高的一个。 为何说明面上,因为这年头修为达到元婴期以上的大修士,哪个没几样杀手锏傍身?真实的战力,或许只能在生死相搏时显露一二。但目前他们还算“同伴”,自然不会有机会生死相搏。 “哼,必是先我们一步开启祭坛的人吧。”另一位被唤作金老的须白老者冷冷一嗤。 那金老对这等小伎俩不屑的很,当即便催动体内灵力,庞大的灵识如狂风骤浪般铺天盖地席卷向四周,势要找出那藏在暗处窥视的小人。 仅仅是一瞬,司英便觉得一股如泰山倾轧下来的灵力威压从他的头顶拂过,压得他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旁边的凌简情况也没好上多少,唇色都白了一分。 元清手持破空镜此刻是一丁点破绽也不敢露出,惟恐被对方察觉出不属于这片残破空间的气息。 卫一剑的身前此时悬浮着一朵莹白如玉的莲花,正散发着若隐若现的皎洁光泽。师兄弟四人都被这道光泽可达的范围所覆盖,气息尽数被藏匿,淹没覆盖在一片虚无之中。 这也是一件法宝,仔细算起来的话还是高级法宝,大约是三品左右,可当护身法宝中比较顶级的了,因它对于藏匿这一类属性尤为出众,合道境界以下的灵识感知,是几乎不可能探索到在其隐匿之下的所有存在的。 卫一剑说,这是守一真人随手丢给他的。据说是其几十年前的某天突然兴起,想要研究一下炼器,跟着古书胡乱倒腾出来的残次品。也就做出这么一个,说是自己炼器太麻烦,毕竟不是专精于此的,到底没那个耐性。 司英偷偷想,他当初苦哈哈的从九州大陆奔赴蓬莱十八岛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为听闻了诸多混元山守一真人的“丰功伟绩”从而心生敬羡,才忙不迭跋山涉水的跑到混元山求入门下的嘛。 师父太强,徒弟要是太弱,那可真是师门不幸了。 那金老的灵识已经蔓延好几百里,却是鸟都没看见一只,除了他们一行自己人,竟是丁点生气也没察觉到,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没有?”姬错仙子蹙眉相询。 金老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没有。” 那王老垂眸思量片刻,缓言:“许是方才我感觉错了吧。” 这明显不具备说服力,化神境巅峰咫尺之遥再迈半步就能入洞虚的修士说感觉有错,在场谁都不信啊。可是他们本就不是真正的同伴,而是各方势力聚合在一起的,自是各有各的心思。互相之间更是隐隐存在着牵制。 比如那满脸胡髯背着大刀的中年男人,和手持弯刀的壮实男人,一路上都偏向金老。而书生装扮的青年则是王老的相熟道友的亲传弟子。两个金丹期的姑娘,犹如墙头草一般,安静又听话。 这其中,大抵就只有姬错仙子,乃是孤身一人,与他们谁都没有关联,却又不会被任何人忽视的存在。因为她足够强,乃是化神境后期的修为,比王老也只差了一点点,和金老相近许还强上那么一丝丝。 “定是那被放跑的两个臭小子在作祟!”胡髯男人张口,唾沫星子都要喷到站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壮实男人脸上了。 胡髯男人怒目看向书生青年,斥道:“若不是你这个老妖怪阻拦,我当场就杀了那俩废物,岂不干干净净,此时哪有这等被人捷足先登的事情发生!” 那书生青年这一路上已受这胡髯男人许多气,此时心中隐隐涌动着淡淡的杀意,他嘴角一勾,目光在触及对方脖颈时,瞳孔自然的一缩。知晓他的人,便可明白他是真的动了杀念。 “再说这些已然无用了。”王老出声宽慰道。 实则是不想一行人闹出内讧,影响此行的目的和任务。 金老也点点头,认同道:“的确如此。” 他捋了捋自个儿下巴上一指长的灰白胡须,语调不急不缓,“之前姬错仙子推测那两人乃是混元山门下的,想来虽是有些手段,却不至于在我的探知之下藏得这般好,恐怕早就在他的警告下出去了。” 金老表情平淡的看了一眼书生青年,平淡之下蕴藏的不满也没表露出现。 “只他俩,是不能启动祭坛,将这台子从地底升起的。”他断言。 王老敛眉,眼睑垂了下来,轻嗯一声。 便只有姬错仙子瞧着二人心眼颇多的你来我往,瞧出了几分趣味,勾起一抹媚态横溢的笑玩味的观赏着这场精彩戏码。 眼看着场面将要沉寂,姬错仙子莺啼般的娇声便在几人耳旁响了起来。 “人是我放的,若要问责,当是问我喽?”她笑着,明明应的是那胡髯男人的话,却偏要将目光投向金老,示意对方给她个说法。 偏在争论即将尘埃落定时,横生一事。 金老的表情微微一滞,他眯了眯眼,朝着姬错仙子呵呵一笑,自认方才已经解释过,那俩小子影响不了自己这一行人什么,故而不必追究当时为何没有杀了他们,所以他这会儿微笑着沉默以对。 那胡髯男人见金老都哑了火,自是不敢去触姬错仙子的霉头,也是悄然垂下了头,不发一言。 “所以嘛。”姬错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指勾撩了一缕垂在耳旁的发,将那缕发挽在而后,盈盈笑道:“就别浪费时间了。” 她目光悠远的看向某处,“我突然想起自己有件事需要去确认,之后可是忙得很,你们别耽搁了我。嗯?” 语调柔软细腻,却带着警告意味。 王老闭眸不理会,金老也是老神在在,其他人又哪里敢辩驳一二,俱是点头应是。 “那便开始吧。”姬错仙子话音一落,便立刻闪身到达了预定的位置上。 八人八个角,便是一个阵法,又以三位化神期境界的大修士为三角支柱,作为阵眼,其他五人各自填补空位。 那头在高台祭坛上布阵,妄图启用祭坛来搜寻探查所谓的远古遗族血脉。这头司英等师兄弟四人则是绷紧了神经躲过这一次的灵识搜寻,并且见证了团队合作并不坚固稳定的一行人的各自为政明争暗斗。 元清与卫一剑对视一眼,皆是悄然收了法宝,安静打坐冥想起来。 此刻就该储存实力,以备不时之需。 那头阵法一旦启动,便分不开心神再来一遍灵识搜寻了,只得他们此行目的达成之后或许会再一次散步灵识进行搜寻。 也不需要再使用破空镜探看接下来的情况了,因为他们的言行和作为已经足够明显了。 司英看着惨然灰白的天与地,一时间陷入了一股莫名的情绪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第二十章 摧毁祭坛(一) 一行八人在祭坛旁布阵,妄图将祭坛重新唤醒,从而随着祭坛的指引找到被修行之人虎视眈眈觊觎着的拥有远古遗族血脉的那个人。 司英等师兄弟依靠着元清的丹药,此时灵力至少是恢复了九成。破空镜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开启,窥探一番那头的情形。 此时卫一剑在静默之中,突兀的出声:“他们开不了那祭坛。” 司英凌简与元清三人的目光便很自然的转向了他,他继续说道:“远古时期那些族群势力的祭坛,岂是谁布个阵法便能开启的?” “异想天开。”语气带着明显的轻嗤。这还是司英从认识卫一剑以来到如今,头一次见着卫一剑有这样对人无比轻蔑的时候。 卫一剑一心修道,旁的事几乎无甚关心,便是与自身相关,也从来平平淡淡,如一桩坚定不移的木头,一块风雨不摧的巨石。 “如若开不了祭坛,自然也无法进行下面的计划,他们这一行岂不是白跑一趟?”司英问道。 “嗯。”卫一剑看他一眼,嗯声应道。 “嘿,有趣。”司英咧嘴笑了笑,幸灾乐祸的样子,“让他们嚣张!活该了吧!” 此刻凌简却凝着眉,显然没有其他人那么轻松,他慎重询向卫一剑:“三师兄,那一行人是多方所聚,若没有依仗,又怎会如此行事?” “他们俱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必是掌握了我们未知的信息,此时放松警惕,只怕不好。” 卫一剑沉眉一思,与元清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出了对凌简这番话的认同。 “小师弟所言甚是。”而后便与元清细细商议起倘若最坏的情况是祭坛被开启之后的情况。 司英目光复杂的看着凌简,只要是那张脸映在眼前,他就始终不能真正的平静下心来,总是被情绪催动着要么对凌简挑剔针对,要么刻意将其只当作师弟亲近关照...... 是他理智无法过去的那道坎,也是困顿他一生的心魔梦魇。 “五师兄看我作什么?”凌简面无表情的问向司英,“是我脸上沾了什么灰尘,还是有话要与我说?” 司英握拳抵唇,轻咳一声,“看你长得好看,多看两眼。” 他自个儿也不晓得怎么就说出这等调笑之语,却又不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欣赏美,赞扬美,乃是坦荡君子之风。”一番瞎掰。 凌简语调平平,“师兄果真巧言善辩。”说的可不就是之前姬错仙子对司英的评价么。 “承让承让。”司英完全不以为耻,反倒以其为荣。 凌简便侧首懈怠再理会司英了,却是司英反而得寸进尺,没有眼色的续了一句。 “小师弟若是个女人,那必然花容月貌,倾世绝色。” 夸人模样生得好也就罢了,有形容男子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面如冠玉貌若潘安,怎么就用了形容女子的花容月貌倾世绝色这等词汇?更何况还是这么直白的说他若是个女人? 凌简就差没拔剑砍了这位五师兄了,素日里明里暗里的挑剔针对也就算了,就当是他对他那位旧识难以忘怀,而自己与那旧识模样神似,成日见着容易勾起往昔回忆,凌简可怜他同情他,才不与他计较。今儿这一番明晃晃的言语奚落,激得凌简胸口怒意升腾,眉心都跳了跳,凌厉的目光宛如要杀人。 “同门师兄弟,亲如一家人。”司英笑盈盈的以这一句丝毫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话来安慰凌简。 凌简压下怒意,兀自垂首,眉梢微挑嘴角一勾,声线里都是抑不住的笑意。 “是呢。既是同门,当亲如兄弟。”凌简抬眼,那眼神透露出一股玩味。冰冷刺骨的寒意夹杂着极度危险刺激瞬间遍布司英的脊背,刺得他皮肤发颤一个激灵。 怎么回事? 司英拧眉,看着再次恢复冷淡表情的凌简,万分不解。 在司英的印象里,凌简一向是寡言少语,面瘫孤僻。 可方才那一笑,眼神里的那抹玩味,却教他如临大敌。 他一向对危险有着天生的敏锐感知,刚刚竟从凌简的身上察觉到了如性命攸关一般的惊险俱意。 难不成,凌简修为要超过他了?这位小师弟当真是比拥有前世修行经验的自己更具天赋? 那么所谓的“天道之子”,修界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天才,这等名头,是不是就得拱手让人了? 司英和凌简各自沉浸在不同的思绪里。 司英是想得多想的复杂,凌简则只是简单的凭生恼意。 任谁被或多或少的挑剔针对,都不会觉得很舒服吧,更何况对方还总是在看他的时候仿佛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并且那个人还是个女人。 “哼!” “哼——” 两人各自冷哼一声,互不搭理了。 等那头卫一剑和元清商议好接下来的行动布置,便见着两位师弟如幼童过家家闹了不愉快一般各自孤身立于一旁,中间的隔距仿佛渗冒着充满冷意的黑气。 元清忍不住低低一笑,这一声低笑到底惊动了司英和凌简。 两人瞧着元清与卫一剑不同寻常的溺爱神色,便知晓对方是瞧着这幅场景觉得自己两人有些幼稚了,当即有些不自在,只得般起脸来肃然,认真的看向师姐师兄。 由元清开口,将摧毁祭坛一事解释了一番。 卫一剑此行的目的,一事探查消息来源及这片远古遗址的战场废墟中还留存有什么线索。可他与元清一道偶然发现了祭坛,他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摧毁这座祭坛,从根源上断绝未来可能发生的某些于自己和元清不利的局面。 远古遗族的血脉,若得了,于修行人士当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就是对那血脉持有者自己,一旦觉醒后便能修为暴涨不说,还能得到远古遗族留存于血脉中的天赋能力,对渴望变强的人来讲,莫不是个极大诱惑。 可卫一剑和元清却不想要。他们师承混元山守一真人门下,那是个纵横蓬莱域几百年牛气冲天的人物,当世也找不出几个的境界修为合道后期的高人。 再有君子如风的周长风自小教养着,学会了大师兄高洁的见识品性,急功近利这种事,他俩不会看在眼里。 更何况作为可能是如今世间仅存的远古遗族血脉,多方觊觎的情况下,也许一生都要如飘萍,无依无靠,不得自由,苟且偷生。 守一真人门下,哪个不是铮铮傲骨,岂是依草附木的狗苟蝇营之辈。 第十三章 摧毁祭坛(二) 繁杂纹刻的高台祭坛边上,是正在将自身灵力灌注阵中的八个人。 王老、金老、姬错仙子三人自是首当其冲维系着阵眼,其他五人一并相辅。 那阵法将灵力转化为另一种略带苍茫之感的力量,如一条条细密的银线,贴附在那遍布高台的纹刻之上,然后缓缓流动。那银色细流如水银一般填充了那些细窄的纹刻凹槽,被其填满的部分上头的纹刻样式便犹如活了一般在蠕动,那些或兽或人的纹样便栩栩如生起来。 不多时,在几人灵力皆消耗了大半以上,高台上的纹刻几乎尽数被银色交错覆盖时,那高台祭坛的正中央发出一声轻微的颤动,但也仅仅只是那一丝颤动,之后便再次沉寂静默。 “再来!”王老爆喝一声,灵力再次汹涌倾灌进入阵法。 金老以及姬错仙子自然也不想半途而废,哪怕体内的灵力消耗已经很是严重了,此刻却不得不继续下去。 几人又再次将磅礴灵体灌入阵法之中,那银色细流便愈发明亮,也完完全全的将高台覆盖了个遍。 这时祭坛的响动便时不时得轻颤一下,在灵力转化成的银色细流越多的情况下,祭坛便震颤越重。 半晌,阵法大成。 整座高台都辉映在银色的光亮里,将天与地之间的这片灰白空间照射出了些阴影。 “咔嚓——”一声,那祭坛自高台中央缓缓升起,内部以弧形的状态往里凹下,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坑凹,如盆状。 姬错仙子见状,心下一松,到底还是将祭坛从高台里唤出,她从玲珑囊里掏出了一枚玉瓶,解开盖子将瓶内一滴黑中泛红的粘稠液体滴入那盆状的坑凹内。 这一滴粘稠的黑红液体在触及石面时便渗透其中,一圈边缘泛着猩红的黑光自那一点荡漾开来。只是看着,便都能感觉得到那黑光内狂暴的毁灭之力。 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如平静水面之上的柳叶垂落激起的波纹,轻飘飘的,却生生破坏了那份死寂般的沉默,教一切都鲜活起来。 破空镜的这一头,卫一剑和元清俱是面色沉重,他们拧着眉,紧握了手上的剑,暗自在心中思索着届时什么法宝可用,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头的情况。 祭坛中心的盆状凹槽内,那黑光演化为一片漆黑镜面,上头模模糊糊的影响呈现。 是远古时期的各个族群的大战景象,那一场战争的凶残程度堪比毁天灭地。无数刀光剑影拳拳到肉,断肢与猩红反黑的血液染红了这一片的天空,曾茂密繁盛的森林变得狼藉。河流被截断,走兽飞禽俱四散而逃,没来得及逃离的,都被掩埋在了残垣断壁之中。 景象飞快流逝,从那场大战结束,几乎无人生还的空寂惨烈,到时光磋磨里存留的这片灰白,以及在某一天某一刻,凭空出现的一声婴孩啼哭。 那一声婴孩啼哭极细极弱,转瞬即逝。漆黑的镜面在某一处闪烁着一点泛红的光,像是某颗血脉相连的心脏正在跳动。 作为阵眼的三人自是大喜,再欲仔细辨别景内之物,那黑光却轰然破碎,星星点点的散漫于半空,消失在虚无之中。 姬错仙子邪邪一笑,娇声软语里渗透着几分渴求欲望,“真是不虚此行呢。” “这世上,果真还存有远古遗族的血脉。”她媚眼轻佻,低低呼出一口温热气息,快意又畅然的说道:“真想品尝品尝......” 那是对美味食物的渴望,是对强大力量的追逐,是她心中所求即将被填满的希冀。 姬错仙子慵懒的抬了抬手,洁白雨润的指头在扫了一圈之后才点向了那书生装扮的青年。 “你,回去替我带个话。”她舔了舔殷红的唇瓣,笑意莹然道:“我要去见一位老朋友,一时半会人三五年里怕是回不去了,教他们不必担心,也不要来寻。” “懂?”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那书生青年连连点头。 对此,王老和金老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掺和进去也全然不去理会。 姬错仙子一拂广袖,御风而去。 王老与金老对视一眼,虽无和谐之意,到底碍着如今乃是同行同伴,面上依旧和和气气的。 “该回去将消息通知众人了。”王老轻声道,说罢便看了一眼那书生青年,转身御风远去。 青年狠狠瞪了一眼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后迅速的跟了上去。那俩清丽的小姑娘也小心翼翼的跟上,一同离去。 金老也欲离去,胡髯男人却对其抱拳一礼,朗声道:“前辈,我怀疑之前遇到的那俩小子此时还没离开此地......” 金老眼色极淡的瞥了胡髯男人一眼,心思转了转,便嗯声应道:“那你留着收尾吧。” 迈步御风时,又多添了句:“你也同他一道。”话是对着手持弯刀的壮实男人所说。 于是身背大刀的胡髯中年和手持弯刀的壮实男人,都留在了此处,欲寻出司英与凌简的所在,永绝后患。 破空镜这头,司英瞧见后,竟生出隐隐兴奋之意来。 “留的好!”这三字夹杂着他的杀意倾泻而出。 司英的眉眼间蕴着一抹骄傲又自信的光彩,“既然要留下来送死,哪能不成全他俩呢?” 他的目光看向卫一剑和元清,此时四人的修为境界中也仅有卫师兄与元师姐是与对方相同的元婴期修士,卫师兄更是元婴期巅峰即将迈入化神期的大修士,元清师姐虽只元婴中期,但因其酷爱炼丹,身上所备的丹药,在消耗战里不容小觑。 再有他与凌简从旁骚扰协助,反杀那两个想要夺取他二人性命的元婴期修士,理当能成。 卫一剑与元清对视一眼,目光在司英与凌简身上停顿片刻,便一齐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凌简看了看三人,知晓他们心意已决,更何况他自己也不喜欢有人对他的生命造成潜在威胁,自然是先杀了碍事的人,再去行正事了。 “人心狡诈,也要担心其他人是否半道转回,尤其是境界修为高深莫测的那三个。”元清还是清醒理智的提了一句,她可没有被司英的兴奋影响到。 “所以我们需得细细规划一番。”司英低声笑道。 在搏命的战斗时,若能实力悬殊可以碾压的自然是靠实力碾压。倘若境界相同甚至有所差距,想要以弱胜强,当然是要动点脑子。设下圈套陷阱,以修为弱一筹但人数多一些的去围斗修为强上一筹人数却少了两个的计划。 不盲目冒进,尽量在这番搏斗中留存余力,以备万一离去之人重返的突然状况,不然到时候逃都没力气逃了。 司英此人,最擅长随机应变,很识时务。 第十四章 摧毁祭坛(三) 有的人为了互相牵制,可以放任隐患,比如那一行面和心不和的八个人。有的人为了自身安全,决定先下手为强,说的自然就是司英等师兄弟四人了。 那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和手持弯刀的壮实男人,虽然都是元婴期的修士,可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记住的排场,只能算作小喽啰,或者用炮灰这个词来形容更为恰当。 于是直到两个人被毁了体内元婴修为尽废,苟延残喘的匍匐在祭坛所在的高台底下,眼睁睁看着卫一剑和元清合力摧毁祭坛,也没有丁点儿办法。 他俩先是在这片空间里搜寻了足足一整日,在司英等人有了准备的前提下,处处留予蛛丝马迹,引着两人进入早就布好的圈套。 凌简多少懂些阵法一类,由他口述并施行,最后再由元婴巅峰的卫一剑和元婴中期的元清一齐加持阵法,威力可堪比化神期的绝强攻击了。 那两人莫名被阵法磋磨了一阵,耗费大半力气终于逃脱了那折磨人的阵法,迎面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犹如砸豆子一般不考虑灵力消耗的攻击。 卫一剑和元清一顿操作猛如虎,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两人给打的半条命都没了。 等这一阵攻击暂时性的结束了,那两人忽觉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时候,司英和凌简又冒了出来,借助着法宝对修为境界比自己金丹期高整整一个境界的元婴期进行最后的补刀。 好歹是元婴期修士,怎么可能被两个金丹期的小屁孩给撸了毛?就算只剩下一口气,发出的攻击也不是司英和凌简能够承受的。可谁教他们背后有俩元婴期的大修士呢? 卫一剑和元清,总的来讲,修为实力要比那俩炮灰强太多。本身境界就各自高了对方一个阶段,更何况,也不看看这俩是谁门下的? 混元山守一真人的弟子,没一个是弱鸡的。 两个男人在司英和凌简两个金丹期的屁孩儿的羞辱下,竟是生生恼怒的忘记要传信同伴眼下对方多出两个修为高过自己的元婴期修士,一心只想着杀了司英和凌简。 可惜有卫一剑和元清的存在,两个男人只能红着眼暴风盛怒并且捶胸顿足干着急。 加上卫一剑动用法宝封闭隔绝了几人所在的这一片区域,若非是修为高过他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挣脱这片区域禁制或往外或往内的互通传递消息的。 谁都不想就这么死了,所以他俩一时也没有自爆元婴同司英凌简等人同归于尽,这就造成了等卫一剑出手,他俩的元婴干脆的被毁了,捣碎成了一团再也凝聚不起来的虚影碎片,没多久就消散于虚无。 修行路上至关重要的元婴都没了,修为也全都没了,便就只是废人一个,甚至遍体鳞伤还不如普通人那样强健。 得道成仙的梦一朝破碎,就算是再心有不甘,恨得咬牙切齿,此时此刻,两人也根本无力施为。 司英一脚把满脸胡髯的中年男人踹飞,一路就这么踹到了高台祭坛那里。凌简倒是没司英那么嚣张,是扯着一根线绕了那手持弯刀的壮实男人的脖子,一路给拖行过来的。 反正他俩可都没气。 等到了高台边,卫一剑和元清去研究如何摧毁祭坛了,司英和凌简掺和不上,就在旁边监视那俩男人并望风。 凌简将那根线往那俩男人的旁边一扔,似乎是嫌弃它沾染了壮实男人身上的污秽之气,恨不得早早丢去一边。 “我师弟留根线给你俩了结自己,省的继续活着受罪。”司英得意洋洋的代为解释了一番。 这倒是与凌简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奈何他是个闷骚的直男,表面的冷静淡定怎么都是要装的妥妥当当的,特别是在司英面前。 “我觉得吧,就你俩这脾性,仇人没个千儿八百,也得有百十来个吧?”司英挑着眉,嚣张极了,“要是让你们的仇人知晓如今你们比废人还不如,不知道要怎么折磨你们来报仇呢。” 司英舔了舔唇角,颇为好奇道:“我倒是挺想看看的,学习学习如何折磨我的仇人,从精神上摧毁敌人。” 他这话说完没一会儿,登时合掌一拍,哎哟一声,“抱歉抱歉,我忘了。你们的精神已经被摧毁了,都成废人了,难道还有强大的精神支撑吗?” 这可真是嘲讽全开啊,气的那满脸胡髯的男人胸口一闷,生生呕出一口血来。而另外那个壮实男人,这会儿手上光秃秃的,武器弯刀早不知道遗失在了哪里,他连血都呕不出来了,整个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也就还能再撑三五时刻了。 司英嘴炮完了,心中舒爽畅快的不行,慢腾腾的往高台上走,想要去围观一下元二师姐和卫三师兄是如何摧毁这座遗留了成千上万的祭坛的。 凌简觑了一眼,继续老神在在的打坐,看似不曾在意周遭,其实心神早就分了一缕在那俩炮灰男人身上,以防对方在废得不能再废的情况下还搞出点什么幺蛾子。他一向是谨慎的。 卫一剑和元清在高台上对着那又再次陷回去恢复平整的祭坛认真又仔细的研究着,甚至动用了千里传音的玉简请教远在混元山的大师兄周长风和师父守一真人。司英就在旁边聚精会神的盯着听着,连时辰过去了多久也不知晓了。 如是在远古遗址之外,必然是能知晓天黑又天亮的,是整整十二个时辰。 某一刹那,凌简心神微动,他陡然睁眼时便瞧见那满脸胡髯的男人正匍匐着费力的往远离高台这头的方向爬去。 凌简不由赞他一句“身残志坚”。 还想逃? 想都不要想。 凌简挥袖一甩,他的长剑出鞘,狠狠插入胡髯男人的心口,将其生生钉在地面。潺潺往外冒出的猩红血液,渗透了他的衣衫渗进了灰白色的泥土里,将那一小圈泥土都染成了暗红色。 扑腾挣扎没多久,胡髯男人便咽了气。 凌简起身,他走进那已经气息尽绝的胡髯男人跟前,将剑拔回。剑尖还沾着艳色的血迹,一滴一滴得往下坠落。 凌简偏了偏头,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下一秒,手起剑落,胡髯男人圆鼓鼓的脑袋便与脖颈分离。 凌简又是灌聚了灵气的一掌拍出,那球似得滚了两圈才停下沾满了灰白尘土的脑袋,被乍然轰碎,红白相间的黏腻稠状物四溅,一滴刚好在凌简靴边不足一个拳头处。 他低头看了一眼,心下松了口气。 幸好没弄脏鞋子,真是万幸。 第十五章 摧毁祭坛(四) 凌简干净利落的杀了那胡髯男人后便想着瞧瞧另一个是不是彻底死透了,倘若是死透了,便将神识魂魄一并毁了,也免得这等腌臜人来世投胎祸害其父其母。 他走进壮实男人,看着对方果真咽了气,这会儿尸体都凉了,便如法炮制一掌轰碎了对方的脑袋。凌简这次离的位置不算近,就算是四溅的红白交杂的秽物,也没能靠近他分毫。 他处理完这一切,提剑的手微微一抖,剑身便轻微发颤,那上头沾黏着的血迹便自动脱离,尽数掉落在灰白泥土上,被那灰白的底色称得越发鲜红。 收剑归鞘,凌简一撩衫袍,拂袖负手,往高台上去。 司英原本是沉浸在卫一剑师兄与元清师姐对祭坛的研究上的,加之两人时不时用玉简传音与周长风及守一真人交流,他听得起劲,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促使着他虚心向学。 这会儿凌简上了高台,司英眼风不经意便扫着人了,他稍稍拢了拢心神,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凌简。心里还记着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废物,又转头往台下去瞧了一眼,便正好看见那两个脑袋都没了的残缺尸体,登时愣了愣。 司英以一副“你这人居然如此凶狠残忍”的表情看向凌简,全然忘了最初是谁提议要杀了这俩男人的。 凌简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司英一眼,便不去理会他了。 此时卫一剑与元清对这座祭坛的研究也差不多了,加上有周长风及守一真人远程解惑指导,对于如何摧毁这座祭坛一事,总算是拟定了初步计划。 “这座高台乃是经过灵力淬炼的金刚石,坚硬无比,便是师父前来,也得耗费许多力气才能将其摧毁。”卫一剑与司英及凌简解释道,“可即便只毁了高台,那中心的祭坛却依旧还在。” 他眉目远眺,似在思考些什么,“高台与祭坛相辅相成,却又可一分为二。这般巧夺天工的设计,精湛的技艺,便是师父也说不出一个这座祭台不好的词来。” “但师父方才也说过,这高台上头的纹刻即为法咒,乃是这一脉远古遗族凝聚全族群智慧力量的结晶,不仅是保护祭台的结界,更是启动和关闭祭台的关键之处。”元清适时添言。 “所以,想要摧毁祭坛,得先破解这祭台上的法咒纹刻。”卫一剑接话道。 司英和凌简听倒是听懂了,可他俩对此也无能为力啊。 凌简倒还好,面色无波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司英起先是拧着眉的,后头神情又凝重了几分,最后跟着卫一剑的话点了点头,等他点完了头,才发现他此时根本就是局外之人,只能做些守在一边望风这等琐碎小事了。 元清看了一眼卫一剑,然后便对着二人道:“你俩先退开吧,我与一剑破解这法咒纹刻时,这祭台许会产生极大的能量波动,离的远些,受到的冲击也就更小些。” 凌简闻言便颔了颔首,往台下退去。司英倒是想继续留着瞧瞧师兄和师姐到底是如何破解的,却又不敢自大说自己一会儿一定能够抵挡那力量波动的冲击,只好跟着凌简后头也下了高台。 卫一剑和元清在祭台上忙活,司英和凌简就在台下百无聊赖。 真正百无聊赖的应当只有司英一个,凌简是打坐调息,司英是靠着一株枯木盘手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望天。 远古遗址里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灰白之色,空寂又冷煞。仿佛没有边界的虚无,任何生灵在这里都是一眼即万年般漫长的等着生老病死。 司英的思绪很飘忽,飘到了既遥远又很临近的前世他最后陨落时,身死道消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想混元山吗? 想护短的师父守一真人和大师兄周长风吗? 想温柔的二师姐元清和一心修道旁事勿扰的三师兄卫一剑还有痴心爱慕二师姐与他最是聊得来的四师兄张裴吗? 又或者,在想他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见素派大师姐真茵仙子吗? 这一瞬间,司英恍惚有些不记得了,不记得他前世在最后一刻时,想的到底是什么了。 “轰隆隆——” 一声巨大如滚雷的响动将司英的思绪从半空飘忽的状态拉回,接着他眼前一暗,似乎是有谁挡在了他跟前,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背影,虽修长却不失强健的身影。 腰背纤瘦却有力,双腿坚定的站立着,束冠的那一握长发随着四散的冲击之力被激得震颤扬起,衣袍猎猎。 是凌简。 挡在司英面前的是凌简。 等凌简脚下一个踉跄,半跪着跌坐在地,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时,司英才清醒的知晓方才自己神游天外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元清与卫一剑对祭台法咒纹刻的破坏行为引动了祭台的反击,巨大的能量波动朝着四面八大冲击开来。 这股力量比之前预计的还要更强,祭台之上的元清和卫一剑也只是堪堪抵挡,而恍然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司英根本就来不及做出抵抗和自我保护。 凌简见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挡在了司英跟前,在他身前将这股冲击以自身抵御来卸除掉。 司英几乎毫发无伤,可凌简却被这道能量波动的冲击给搅的气血翻涌,估计五脏六腑都不在既定位置上了吧。 为什么? 司英心里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为什么?凌简为什么要替他挡着呢? 他与凌简实在算不上真正意义上兄友弟恭的师兄弟,素日里他还跟对方时常你来我往明里暗里的互相较量。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司英的这一问尚且还没有问出口,便被凌简出声打断。 他气息比先前微弱了两分,却语气更甚以往任何时间的坚定,“同门师兄弟,自然亲如一家,比之血脉亲缘,亦不遑多让。” 凌简的手抚上胸口,顺了几下心间紊乱的气息,径直开始盘腿打坐,他深吸一口气后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接下来对司英说的话,又恢复了以往时候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只要五师兄能够减少这类不在状态破绽百露的时候,师弟我一定能多活好几百年。” 说完便闭眼打坐调息了,只留司英兀自陷入这一突如其来的小小冲击之中。 第十六章 祭坛终于被摧毁了 第十六章祭坛终于被摧毁了 凌简替司英挡了这一遭之后,体内气血翻涌,盘腿打坐时他能清晰的觉察到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 不过是个才结丹不久破境金丹期的修士,就敢这么以身抵挡在前,该说他是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脑袋有些问题? 他也知道司英想要问为什么,他心里也是有一个明确答案的,因为想,所以便做了。 司英直直的盯着打坐调息的凌简,盯到他眼睛一眨不眨到都有些干涩。 拜入同一师门,日后便是一家人,亲如兄弟...... 一家人?亲如兄弟?凌简和自己? 司英喉咙发痒,觉得有纤细的绒毛正在搔刺他的喉咙,想要以一阵咳嗽来缓解这不适感。可他此时一丁点声响也不敢发出,就像是被逮了小辫子把柄被人家攥住不敢轻举妄动的“小偷”一样。 这种感觉来的太过怪异也太过莫名,让司英思绪混乱起来。 直到凌简一声闷沉的轻哼,勉强抑制着的翻涌的气血此时如同冲破牢笼了一眼,由这一声轻哼很快的便转变为一阵猛烈的咳嗽,似要把天地都咳出个旋转颠倒来。 司英下意识的抬了抬臂,他僵在半空的手映入了自己的眼帘,心头陡然一凉。 司英突然开始回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别扭了呢? 是见到凌简的那一刻开始吧。 这个人与他上辈子痴心追逐的神女长得一模一样,令他完全没办法从两者之间真正的抽离开来,每次下定决心只当这个人是凌简,是他的小师弟,但每次都在关键时刻因着这张脸想起前世的见素大师姐。 司英想,这个心魔着实太厉害了,竟还能伴着他一道重生。 他不仅自嘲的垂首笑了笑。 悬在半空的那只手猛然握了握拳,司英咬牙,抬首再看过去时,便是清澈无杂念坚定非常的一双眼睛。 从来没有谁偷了谁的人生。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见素大师姐是见素大师姐,小师弟是小师弟。 司英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凌简,他半蹲下来,一手扶在凌简的肩臂处,一手抵着他的后背正中心。 浓郁又纯净的灵力自他的掌心溢出,由着他掌心与凌简触及的部分缓慢的渗入凌简的身体里。 一丝丝一缕缕的暖流如潺潺小溪,顺着凌简的经脉去温润抚慰那些正搅动着他体内气血翻滚气息紊乱的被冲击震散的那部分灵力。 此时的凌简心知正在帮他调理体内气息的人是谁,他也没有丝毫扭捏或谦让,就只是任由对方的施为。毕竟替没有准备的对方挡了这一遭的人而受苦受难的人可是他自己。 这方司英和凌简所遇的突发状况,在祭台上的卫一剑和元清虽然是知晓的,可这会儿他们也根本分不出精力再去照顾两位师弟了,只因他俩对祭坛的破解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按照大师兄周长风的猜测和守一真人的断言,这祭台上的法咒纹刻,若能尽数毁去,那么这座高台和其中央的祭坛将一概不复存在。倘若只能毁去一些,也是会影响祭坛的使用,可这法咒纹刻技能被毁去,自然也能被修复,端看是否能掌握其中奥义了。 “元师姐。”卫一剑催着体内正迅速运转的灵力,朝元清唤了一声。 另一边元清听闻,秀丽的眉眼间俱是慎重,与她炼丹时守着丹炉将要丹成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对卫一剑点头重重嗯了一声,被压榨到极致的灵力挟杂着巨大的毁坏之力被她自体内催出。 元清与卫一剑用守一真人教授的秘法,将两人精纯磅礴灵力演化而成的最后一击,以强悍的姿态击向那些法咒刻印。 这道攻击,既是承载了他俩的不甘又是对未来的期寄。 “砰!”“砰!” 两道精纯的灵力排山倒海一般的撞击向了高台上那些法咒纹刻,这一次的巨大破坏力亦同样激起了法咒纹刻的自我保护和反抗。 乳白色的光晕自那些纹刻痕路上涌起,虽比卫一剑和元清击过去的灵力速度要慢上许多,但那其中隐隐蕴含着的能量却令二人皆是变了变面色。 好在它上涌不过一尺便陡然下沉,与二人击向它的灵气开始展开激烈的纠缠与争斗。一个是莫名的侵入者,一个是要赶走侵入者的固守者,你来我往,激烈却安静。 在无声无息之间,承受两道灵力攻击最中心的区域,慢慢开始存存剥裂。那处的法咒纹刻都断了链接,像是生生被割裂的凹痕一般,细碎的尘灰扬起半尺,成了薄薄浅浅的一层尘雾。 百尺宽的高台,被巨大攻击剥裂的法咒纹刻,仔细算起来不过两尺,在这么大的高台之上,被剥裂的法咒纹刻却犹如沧海一粟。 可卫一剑和元清都已尽了全力,这会儿即便再心有不甘,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卫一剑拧了拧眉,极为不满,他似乎还想继续,反正有元清的丹药可以持续提供一时半会儿的灵力。 但元清已经上手去拽他的衣袖了,歪了歪下巴示意他往台下看去,凌简已经受了内伤,自己二人的情况也没有好上多少,再在这没有灵气补充的远古遗址空间内逗留下去,丹药耗尽后倘若被那些去而往返的人发现遇见,情况会更加不好。 他抿了抿唇,不发一言,肩头却是比先前要松上一分。元清这才稳稳地呼出一口气。 即便是百尺宽的高台被摧毁不过两尺,可对于需启用法咒纹刻来唤醒祭坛并进行“献祭”之法的人来讲,已经是天大的灾难了。 这修界又有多少个合道境界及其以上的大修士呢? 有多少个如同守一真人这般惊才绝艳却又道心恒一的人呢。 少。找不出十个来。 懂的如何摧毁这等祭坛上的法咒纹刻的人也没有多少,就更遑论如何去修补了。 远古时期那些族群的强大,修仙界如今万千修士提起来,还是心生艳羡心有余悸。 所以认真算起来,祭台终于是被成功摧毁了的,虽然只有一小部分,可能影响到祭坛就已经是很大的一部分了。卫一剑暗下决心,此行不成,还可以有下次之行。 师兄弟四人没有耗费时间,紧赶慢赶的出了远古遗址,一路往混元山方向彻夜奔袭。 第十七章 归 混元山位于整个蓬莱域最边缘的地带,方圆千里一马平川,只有这么一座光秃秃的大山。 它既不是险峻也没有天堑,护山大阵更是守一真人以一己之力布下的,与那些传承悠久的名门相比,委实寒酸的可怜。 混元山唯一的优点,大概便是它繁盛茂密,绵延着百里的山林,可以清晰看见其四季更迭罢了。 春的勃勃生机,夏的枝繁叶茂,秋的绿叶渐黄,冬的凋零飘落。 见证由生到死,稚嫩到成熟最后归于尘土,完整的四季,便是一生。 草木树叶的一生可能止步于此,然而整片山林的一生依旧周而复始,繁衍不息。 身处在这片天地之间的我们,不过是一片叶。没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你不过只是一片叶。 混元山这处曾经也有过几个小仙门在此安门扎派的,虽是距离十八岛中央的那座“蓬莱”远了点,可到底风水好,灵气也足。 但自从守一真人到来,并且嫌弃人多吵闹后,他们便很有自知之明的纷纷换了地方。谁敢跟一个被昆仑追杀了三百多年还依旧逍遥自在的“魔鬼”杠上? 守一真人曾是昆仑门下第六代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当年更是有传其还有接任昆仑守山人的位置,那可是与昆仑掌门人同等地位的存在,不亚于站立在整个蓬莱域之巅。 可惜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叛出昆仑,还被昆仑追杀了三百余年,导致去追杀他的昆仑长老或受重伤或从此隐世再不出现了。 杀伤力爆表,十足的怪物。 要说昆仑,那就得从蓬莱域开始说起。 蓬莱是一个九州大陆对修仙热忱向往从而演化而出的美好期寄之词,世人所谓到达了即可长生不老的蓬莱岛,便是修界蓬莱域最中心最大的那座岛,名字正好叫做“蓬莱”。围绕着“蓬莱”的还有不同的十七座岛,与蓬莱统称十八岛,便是蓬莱域。 虽称作岛,只不过是因为四面环海,并不是因为他们面积小与幅员少。 四大仙门里的太上归一门,碧霄宗,见素派,都位于“蓬莱”岛之上。 唯独四大仙门之首,整个修界当之无愧,第一仙门,并不在“蓬莱”之上,并且也不在整个蓬莱域中。 昆仑所在是不周仙山,据传是当年不周道人于海上悟道飞升时留下的宝山,自万万里海底破海而起,漂浮于海面绕行蓬莱域,每隔一百八十年,便有十年间是距蓬莱十八岛最近的时候。 于是,一场由四大仙门号召的盛会,也会在那个时候举办。 乃是见证修界年轻一辈欣欣向荣的顶级盛会。 是的,这是一场年轻一辈的比试,但凡修为不足元婴期,且踏入修行不足百年的修士,皆可参与。 仔细算起来,上一次蓬莱盛会,距今已过一百六十七年,再有十三年,便又是整个蓬莱域沸腾起来的时候了。 周长风立在混元山的山巅,如是想着。 卫一剑元清等人从远古遗址离开带着司英和凌简两个师弟往混元山回来的路上,便已经玉简传音给他告知了消息。 得知师妹师弟们安危无惧,性命犹在,周长风心里的那颗石头终于是落了下来。 但小师弟凌简受了伤这件事,还是教他微微拧了拧眉。 司英等一行师兄弟四人是在十日后正式到达混元山的。 按理说凌简的伤势乃是因为强行抵挡巨大的能量冲击所受,在捋顺调息了体内的经脉之后,便该逐渐恢复的,可凌简的情况却正好是反着来的。 他体内的紊乱的气血不止没有平息下来,更是日复一日的汹涌,经脉流淌着的灵力也越发狂暴,到后来司英都不敢主动为其去引导梳理了。只要一时平静下去,之后又会再次复发,情况反而比之前还更加混乱。 周长风看见凌简的时候,对方双目紧闭眉心深深皱起,如那处凸了一座小山丘,足可见其承受的痛楚。他本就白皙的脸上更是惨白若纸,丝毫血色也不见,哪里还有俊逸非凡的小师弟的样子呢?不过是一个重伤的病人罢了。 司英将情况告知周长风,希望大师兄或能求助师父守一真人治疗凌简,毕竟对方好说歹说也是因他才受了伤的。 “情况就是这样。”司英喉间有些干涩,他说不清这会儿是歉疚还是心疼,好像两者交杂在一起。 “小师弟的情况我们也从未见过,不敢再对其有所帮助,就怕是帮倒忙,反而拖累他愈发严重。”元清也跟着添了句,就连卫一剑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张裴得知元清师姐归来原本是欢欣鼓舞的,这会儿见着小师弟凌简的样子也没了喜色,毕竟这种情况别说他们了,就连周长风也从未见过。 他站在一边,默默地给风尘仆仆归来的师姐师兄师弟各倒了一杯水,让他们润润嗓子,再继续开口说话。 “看来,得问问师父了。”周长风很快便下定了结论,他环视一圈周遭,除了六师弟宋渊闭关修炼外,旁的师弟们都在此处了。 “四师弟,你背上小师弟随我去见师父。” 周长风原本负在身后的手抬起来看似随意的一指,下句话却又表明那并不是随意的一指,而是有针对性的。 “你们几个回去好好梳洗休息一番,祭坛的具体情况我日后再来细询。” 张裴任劳任怨的背起了凌简跟着大师兄往后山走去,顾及着凌简体内的伤势,动作温和小心。 司英对守一真人的本事极为信任,只有有他出马,凌简一定会平安无事。有了这一层保障后,他的心情也终于松络了,不再担忧焦心。 这会儿安安稳稳回到混元山,脚踏实地的踩在师门所在的这片土地之上,司英只觉浑身都神清气爽,自在畅然,心里也宁静祥和。 对比司英只想仰天长啸一句:“回家真好啊!” 那是一种回到温暖港湾里被安全感和满足感所包围萦绕的幸福之感。 如果说前世的司英是个恋爱脑,一心追着人家见素大师姐的后头打转。那么这一世的司英一个是个亲情脑,师门便是他的所有,他愿意去热爱的存在。 上辈子欠师父师兄师姐们的太多,总是从他们那里得到,却没能给予相应的回报。这辈子,他想他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司英在夜空稀疏坠着几颗星时,倚靠在一颗大树上打盹儿。 他的茅屋上回被鸡飞狗跳大战三百回合给掀了个底儿朝天,还没时间得空重新修建一个呢。 司英嘴里含着片叶子,盯着树叶间隙下那只能窥得一半的月色,模糊不清的呢喃了两小师弟的名字。 “凌简……” “凌简……” 凌简。 第十八章 灵缘池 凌简被周长风和张裴一道带到了守一真人面前。 守一真人正在一座石亭内,他坐于一方石桌前,桌上有一盘冷玉制成的棋盘,他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与自己对弈。 守一真人觑了一眼被张裴背着的小徒弟凌简,微昂了昂下巴,示意张裴将其放置在石椅上。 “你去忙你的吧。”守一真人对自己的四徒弟张裴如是说道。 张裴先是看了一眼大师兄周长风,见对方并没有什么表示和反应,又看了看坐在石椅上歪歪斜斜靠着脑袋的小师弟凌简,最终咽了咽唾沫,点点头应一声是,听话的离去了。 守一真人左手的黑子落在一片白子的包围之中,却又恰好与黑子连出一条线杀破了白子的半壁江山。 “你该知晓,不救他,比救他要简单的多。”守一真人的声音很是平常,似根本就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他自顾对弈的动作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可他总是我们的小师弟,是师父的小徒弟。”周长风温和恭敬的应了一句。 “嗯……”守一真人又看了一眼凌简,轻嗯一声,“那好吧。” 凌简的唇色没有一点血色,他眉心紧皱似在与体内那股混乱作着抵抗挣扎。 守一真人能一眼便看穿那一切。 他左手黑子,右手白子,两手不得空,身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玲珑囊。 对弈还在继续,又是白子寻着机会吃掉几颗黑子,将黑子军团的一角给攻略了下来。 守一真人微微眯眼,缓缓喃道:“让我找找,那玩意儿在哪儿来着……” 悬浮半空的玲珑囊仿佛正在被人伸手进去掏搅一般,时不时的鼓动起来。 “有了。”守一真人双目一凝,一把翠玉钥匙自玲珑囊里飞出,停在周长风的眼前。 “喏。就这个。”他朝周长风抬了抬下巴,“灵缘池。拿去吧。” 说罢便吹了一口气,玲珑囊兀自消失,棋局正是胶着时刻,他又埋头沉浸其中。 周长风取了翠玉钥匙,当场就在石亭外开启了灵缘池。灵力灌入钥匙内,一阵翠绿色的浅淡光晕过后,钥匙自他的掌心腾空而起,以一个插曲锁孔的姿势凌空,轻微的“咔嚓”一声,自钥匙所在,围绕着的一扇门换换形成,周围泛着乳白色的薄光。 周长风抬手一挥,宽袖猎猎而响,那扇透明般的门便乍然开启,自门内涌出一阵浓郁近乎粘稠的雾,是极致纯净的灵气。 他将凌简提溜起来,往门内一扔,出现“噗通——”一声落水的响后,便知凌简被他准确的扔进了灵缘池里,算作完事。 周长风看着灵缘池的门关上,浓郁如雾般的灵气再次被隔绝,觉得实在有些可惜。 翠玉钥匙也算是一件顶级法宝了,在守一真人的藏品里虽排不上号,但用它来开启的灵缘池秘境,却是守一真人亲自辟出的一块福宝之地。 灵缘池那是一池温泉,里头遍种的是奇珍仙草,也可称为药谷温泉。对元婴期以下境界修为的修士,有洗经伐髓之功效。里头的奇珍仙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清理一遍,被扔去给元清炼丹玩。 混元山守一门下,有个神奇的现象,那就是对于法器法宝,丹药符箓这等藏品,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因师门奉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想要好的法器法宝?行啊,自己搞去!想要好的丹药或符箓,行啊,要么自己炼要么自己画! 反正师父是不会给你的,师兄师姐们要是乐意送点,那可真是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周长风一手把玩着那把翠玉钥匙,一手负在身后往前山走去。 他先是与卫一剑及元清在丹房进行了大半夜的会晤,很自然而然的,亲亲四师弟张裴成了丹房门外守门的。 因为丹房内施了禁制,所以就连张裴也不知道大师兄二师姐和三师兄具体谈了些什么,故而在五师弟司英过来问他时,也是一问三不知。 司英在丹房门前绕行了两圈,坐立不安。 他迫切的想要知晓前世他忽略的那些内情,即便如今已经不会再有前世大师兄的愧,二师姐的怨,三师兄的憾了,可他还是想要搞清楚这整件事,因为他直觉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 司英扒拉在门上窗边怎么都听不见里头的动静,忍不住跟张裴抱怨起来。 “四师兄,你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师兄师姐们说什么事儿还瞒着咱们,这不明显把咱们当外人嘛。” 这话是说的亦真亦假,却又是故意说起来要教里头的人听见的。 张裴不知今儿这五师弟是怎么了,居然敢在大师兄能听得见的地方这么说话,这可真是老虎头上拔毛,狮子头上拉屎了! 他一个劲儿的朝着司英打眼色,示意对方不要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到时候被牵连的恐怕还有一个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说的他啊。 “就说我也是远古遗址这一行的当事人吧!怎么就把我排除在外了呢,难不成是嫌我境界修为不够?”司英是故意没理会张裴的眼神示意,径自又道。 “估计只是事关重要,暂时不方便让我们知道吧。”四师兄张裴都快要给司英跪下了,努力的打着圆场,表明自己对于这件事的理解与支持。 可司英根本不听他的啊,他还在继续说着呢。 “这不还是把咱们当外人嘛!重要的事就不让咱们知道,不重要的事……” 门突然就开了,从丹房里头传出阵阵丹药的冷香。 周长风微笑着看着门外的张裴和司英。 “原来五师弟竟有如此多的不满吗?”音色润泽,神色温和的问向司英。 他转向张裴又问:“四师弟也是这般作想的?” 吓得张裴连连摇头,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是……”予以否认。 司英轻咳一声,直了直脊背,抬步欲往丹房里走,想要参与进他们的话题之中,好一解内心之惑。 却在身体跟着那一步往前一倾时,“砰!”的一声撞得倒退了十多步后四脚朝天躺了个结结实实。 禁制还在,根本没解呢,就连方才周长风说话的声音,也是他用了超越禁制以上的力量进行的传音入耳罢了。 周长风眉梢一挑,问司英:“五师弟真想进来?” 司英撑身一跃腾起,将衫袍沾染上的尘土一一拂去。 “那是自然。”说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好吧,你进来吧。”周长风依旧温润的笑着。 如果司英能仔细注意一下,就会发现周长风这股笑意明显藏着些什么与他平时笑容里不同的东西。可惜他这会儿一心想进去旁听,想探知事件的内情,旁的细节就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司英一脚踏进了门内…… 两脚踏进了门内…… 可眼前怎么是一片迷梦,雾沉沉的呢? 第十九章 共浴 司英眼前一片雾沉沉的,仿佛被渺茫的白雾包裹着,根本就不能视物。 他第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这白雾乃是极为浓郁的灵气,下意识就觉得是大师兄周长风在戏耍他,毕竟他方才出言不逊,如此稍作惩戒也是大师兄的惯常手段。 可当他将灵识铺开去感知这片白雾时,却发现这阵雾盈满了这整个空间。他回头,那扇门不知何时早就消失不见。 白雾中的树木花草无一不是珍奇药材,空气中夹杂着成百上千种药香,一阵一阵的,或先或后的钻入他的呼吸之中,沁入肺腑,心旷神怡。 灵识再往中心一些过去,便能看见一汪五丈宽左右的温泉池,咕噜咕噜的水泡自池中升起,那些本来浓郁无比的灵气之雾,都在接近这池温泉时,自动化为一丝一缕的精纯灵力进入池中,成为池中的水,池中的气。 此时的温泉池上飘着一个人,准确来讲,是飘着被大师兄周长风一提溜扔进来的小师弟凌简。 司英瞧清之后,不仅咦了一声。接着便传来了周长风的声音,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灌满了整个灵缘池秘境。 “灵缘池有洗精伐髓的功效,正好师父拿了出来,五师弟便也跟着在里头修炼一段时间吧,顺便照顾照顾受了内伤的小师弟。” “至于何时出来,那便要看本师兄的心情了。呵呵......”末了周长风还呵呵两声笑,惹了司英一阵的鸡皮疙瘩。 灵缘池司英当然是知道的,上一世他也在受伤之后用过,具体有什么功效能对修行有什么助力他是一清二楚。这辈子能跟着小师弟凌简进来蹭蹭,那也是极好的。 大师兄果然还是想着自己的,司英这会儿的心态已然翻转改变了。虽然他还惦记着远古遗族血脉一事的内情,可既然大师兄和二师姐及三师兄都默契的一直保密,想来是事情还不到让他们其他人也知晓的情况。非要去探个究竟,也不过是浪费时间,那三人都是最最守口如瓶的,和四师兄张裴六师弟宋渊可不是一丘之貉。 照顾小师弟嘛。应该的应该的。 谁让小师弟受伤大半原因都是为了替他挡住那道强力的能量冲击呢。 司英迫不及待的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灵缘池的温泉池子走去,见着那横呈漂浮在温泉池面的凌简,不禁皱了皱眉。 也许是凌简在被周长风扔进来时就被震碎了一身的衣衫,所以他这会儿是全身光裸着漂浮在池面上的。刚才司英不过是灵识探过来感知,认清了这个人是凌简,可这会儿用眼睛直接看,还是一幅新画面。 凌简身材高挑,四肢修长,腰身与腿的比例极佳。他皮肤白皙,乌发浓眉,鼻梁挺直,薄唇自然透红,一张脸精致的完美无瑕也就算了,就连脖颈往下的肩胛和锁骨部分弧线都完美的无可挑剔,更遑论他结实的胸腹呈现出来的肌肉线条呢? 瞧瞧,平时穿着衣衫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这一脱,好身材就显露无疑了。 看看那紧实的胸肌,标准的八块腹肌,人鱼线处的浅淡凹痕都是俊逸非凡的。 再往下......嗯,司英错开眼,不再去看了。 不能往下描述了,那会动摇道心的。 司英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的低头往自己双腿之上胯骨以下的部分看了一眼,隔着衣裤布料显然是看不见的,可他自己的东西自己当然知晓是个什么模样,于是脑海里下意识的就和凌简的作了个比较,竟然惊恐的发现...... 还是别发现了,不要比较了,容易上火。 司英不禁忿忿,想着凌简顶着这张脸,做什么都是无往不利,就艳羡的紧。但其实,凌简的这张脸,大概只对司英起作用吧。 司英光速扒衣,然后进入了温泉池,自玲珑囊内取出一条较大的巾帕,将凌简的下半身给围盖住,自其腰间缠绕了一圈,又扶着凌简靠着池边坐着,泉水能刚好到达他的胸口部分。 灵力与药力一齐钻入凌简皮肤上的毛孔里,顺着他的经脉蔓延到四肢百骸,清洗梳理着他体内紊乱的气息。蒸腾而起的水汽湿了他又长又翘的睫毛,慢慢凝聚成细小的水珠悬在上头,秀美可人。 司英看呆了,然后他猛然一个惊觉,心下竟有些后怕起来。 因为在刚才那一刻,他看着凌简的时候,竟然不是下意识的将他当做前世心心念念痴求不得的见素大师姐,而是凌简,就只是他的小师弟凌简。 自他重生以来,这大概是他所认为的最诡异的一件事了吧。 司英赶忙屏除心间杂念,趁着身处灵缘池内,浸泡着灵力与药力两股能量交互的温泉时,将心绪沉静下来,心神固守在灵台,气沉至丹田之处,尽全力的修炼起来。 日夜交错,不知今夕何夕。 中间司英曾有睁眼之时,因着大师兄周长风的一句“照顾小师弟”,他便时不时要去瞧瞧旁边沐浴浸泡在药泉内的小师弟情况如何。 大抵是灵缘池果真神奇,起了效用,在司英第三次睁眼察看凌简情况时,便发现对方的面色已慢慢恢复了血色,仔细看起来,体内紊乱的气息也逐渐平复下来,灵力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等司英第五次睁眼看过去时,凌简已经彻彻底底的在修炼了,虽然意识没有完全恢复,只是身体潜意识在进行着灵力的吸收和运转。 见到凌简如此情状,司英便也完全的放下心来,紧跟着就放空一切沉浸于修炼之中。 在灵缘池内,灵力会自己随着药力从肌肤上的毛孔进入躯体,跟着经脉运转自动汇聚到丹田内的那颗金丹里,修为在一步一步的凝实增强。 依着前世所记,纷繁的功法技能再次修习起来是简单至极的。一招一式,法术口诀,对司英而言而是信手拈来。 灵缘池秘境里是没有春夏秋冬的,四季都如春。 所以沉浸在修炼中的司英与凌简俱不知晓,他们在温泉里潜心修炼的这段期间,外头究竟度过了几个春秋。 周长风恍惚是忘了,又好似没忘。 他将那把开启灵缘池秘境的翠玉钥匙遗忘在角落里整整三年时间,若不是某日守一真人突然问起那钥匙怎么还没还给自己,他大概还能遗忘的更久。 灵缘池里还有他的五师弟司英和小师弟凌简。 周长风到底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假装忘记了呢? 第二十章 金丹中期 三年后,等司英和凌简被周长风从灵缘池秘境里放出来时,司英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了。 但与他先后几日间隔结丹成功的凌简小师弟,却依旧还是金丹初期的修为。 据大师兄周长风所言,应当是凌简当时在结丹时未能到达圆满便强行结丹所致,好在此次灵缘池一行机缘巧合之下替他巩固了金丹境界。 宋渊抱着一把剑围着司英转了很有一圈,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艳羡。 “五师兄这修炼速度也着实太吓人了。”他想想自己三年前闭关修炼,力求尽快结丹迈入金丹境界。 如今自是成功结丹,好歹也是个金丹初期的修士了,可与司英一比较,实在是进展缓慢。 可他也不想想,与其他那些十年八年不能结丹成功,在金丹期一个小修为境界上便滞留好几十年的庸碌之辈,他乃是实实在在的天赋异禀之人了。 干嘛如此想不开,要与怪物一样的司英作比较呢? 司英前世可是化神期的大修士,区区金丹境的修为,他还犹觉不足呢。 不过毕竟是在晚了十二天入门的师弟面前,司英该摆的谱还是摆的很足的。 他轻拍了拍宋渊的肩,语重心长道:“师弟勤加修炼,不必多久也会与师兄一样,进阶为金丹中期修士的。” 惹得站在一旁的凌简实在有些不忍直视,索性别过头去,不再看司英这幅欠揍的模样。 “小师弟伤势可有大好了?”宋渊转对凌简发问。 他比司英和凌简都要先一步出关,虽然此次在时机上错过了灵缘池,但他也在闭关期间获得了自己的机缘,参透悟出了最适合自己的道法,便也没有多少对灵缘池的期望了。 不过另一个方面,是他对灵缘池的功效有着切实的体会,根本上的没尝过甜头罢了。 “已经大好了,多谢六师兄关心。”凌简在面对其他师兄师姐时,神色是比面对司英时要温和一些的。 司英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他微微拧了拧眉,却没将这个差别对待挑明。 他到底是心知肚明的,自己先前可是差别对待了小师弟的,妄想小师弟对自己也一视同仁,岂不是强人所难。 想来再过一段时间,他与小师弟相处的情况会好起来的吧。 混元山的春日风光正好,司英与凌简出关后还没来来得及欣赏这幅春日的美景,便被周长风抓着在山涧瀑布之下练剑了。 “初入门时便曾教过你们一套简单的剑法,只是为了让你们学会用剑。” 周长风负手立在山涧旁的一颗大石上,司英记得之前凌简就在那颗大石上冥想感悟过活泼的天地灵气。 周长风束冠随风而荡,一袭青衫烈烈,比九州大陆那些学富五车的翩翩书生公子还俊朗。 相比之下,那些书生书卷气浓郁,有着几分阴柔羸弱之感,周长风却是英气勃发,儒雅淡然,隐约飘逸着仙气之姿。 “今日再教一套师尊自创的剑法,名为守一剑。” 他说起这套守一真人自创的剑法时,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就显露出些许骄傲来。 “守一剑固在心神守一,一招一式皆意与念俱守,心与神合一。” 简而言之,便是人的思维和行动都得达到一个高度的统一,要在想到剑招时,招式便已经发出。 “师尊所悟出的剑法,便在此灵光中,你们先各自感悟三日,待三日后第一缕晨光升起时,便出第一剑。” 周长风视线环扫三位师弟,他们天赋各有不同,性格偏好更是南辕北辙,虽是同一门下,但就连修行这条路走得也不尽相同。 司英师门行五,天赋绝佳,说是举世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天道之子也不为过。 他心性纯挚,重情重性的同时却易被其所左右而导致犹豫不决。 宋渊行六,既有天赋又肯努力,是不可多得的心志坚定之人,与司英乃是天南海北的差异。 可他相比过程更是看重结果,自尊心极强的同时野心也与其持平。好坏相依。 凌简行七,乃是小师弟。体质天生便比别人强悍,如修行了炼体之法的肉体一般。于修行上的天赋仔细比较起来,也只比司英弱上一丝,相差不大。 虽寡言少语,却是个心思沉稳,刚毅果决之人。却也有着连周长风也摸不透的某些神秘之感。 三人不同,各一把剑,一套守一剑法,到底能悟出些什么? 修剑之人,剑心与道心,很多时候都异曲同工。 周长风陡然有些期待于三日之后,那第一缕晨光升起时,便是见证三人所修之道究竟为何的时刻。 三道灵光自周长的指尖掠出,飘向司英、宋渊和凌简的眉心,里头的讯息瞬间便进入了神识的灵台。 守一剑法,何为守一? 意与念俱守,心与神合一。 那是师尊守一真人的,我的呢? 司英反问自己。 灵台之上的小小剪影,正学着守一剑法的一招一式比划起来。剑花挽挑,剑影绰绰,剑光倏然,一剑又一剑。 司英心神都沉在灵台之处,静静的陷入他自己的感悟之中。他的守一,到底是守得什么一? 灵台之上的剪影仿佛一剑过去便是春来,一剑翻飞即是夏至,一剑斜刺就是秋去,一剑收归俨然入冬。 四季交替。 可这不对。这完全不对。 这不是司英的守一剑法,不是他的。 前世他是怎么学的守一剑法呢?他记不起来了,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仿佛是在感悟到师尊自创的这套剑法里他自己的存在时,那一切的想法和思绪都飘然散去,如同细雪落在温热的肌肤上融化为滋润的液体进入毛孔与血肉合二为一。 我要守的那个“一”,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司英陷入一个绝难的境地,他甚至感觉自己此次对守一剑的感悟,比前世还要艰难卓绝。 是因着重来一次的缘故,所以他的意与念都有所不同了吗? 司英的世界正在飘着细雪,可每到半空时便会兀自融化消散,根本落不到他的肌肤上。 落得最低的一次,距他的肌肤不过半寸咫尺,却依旧没能滴落下来,而是轻飘飘的被风吹散,飘向无垠的黑暗。 “守一。” “固守本一。” “一即是圆,是天地。是世间万物,世间所有。” “我的一,便是我。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思想,我的灵魂,我这一整个‘我’。” 原来是我。 司英陡然睁眼,第一缕晨光倾泻下来的微薄色泽恰好覆上他的眼睫,如涂了一层泛着金光的细粉,熠熠生辉。 我要守的,原来是我。 第二十一章 守一剑法 司英的剑出的极慢,剑身映着山林间的郁郁葱葱,他可以清晰看见飘落的叶。 这一剑斩向他眼前断断续续的回忆碎片,那些前世追逐着见素大师姐的影像记忆,如同一寸一寸自他精神识海之中剥离抽出,化为碎片被这一剑斩断。 他隐约能体会到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不同于灵缘池内洗精伐髓般的改变,而是他的灵魂在被进行着一个整理洗涤,将那些杂念那些困扰他的魔障一缕一缕的剔除。 原来这是守一剑。这是司英的守一剑。 与司英不同的是,凌简小师弟在第一缕晨光照耀到他的时候,他的那一剑便已经出手。是极快的一剑,正好与司英的这一剑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是一缕剑光闪过,这一剑出的坚定,锋利,一往无前。 凌简垂眼看着握剑的那只手,他拧了拧眉,竟是万分的不解。只因他在参悟这套守一剑法时,所思空空,所想也空空。 在晨光覆上他眼睑的瞬间,那一剑自动出鞘,以一股一去不返的架势挥出。与此同时,他的精神识海里,居然在那个瞬间出现了司英的脸。是俊眉星目,一袭靛色衫袍,他仗剑而立,在对凌简微笑。 所以凌简不解,疑惑陡生。 他要守的一,难道是司英? 这可能吗? 凌简目光复杂的看向刚刚挥满一剑,正收剑归鞘的司英。执剑的那只手猛地紧紧一握,手背上青筋凸起,所用力度可见其心绪的不平静。 宋渊的那一剑也挥出,他盯着他的剑凝眉沉思,片刻之后闭了闭眼,似是认命般的接受了他在出剑的瞬间所见的景象事实。 出剑之时,他眼前出现的,是大师兄周长风的身影,如一座巍峨的高山,遮天蔽日一般。他在那座山前,渺小如沙砾尘埃。 周长风就站在背风处,任由山涧的风吹拂起他那身青衫的一角。 三位师弟的这一剑,周长风都看过了,虽不能知他们各自在出剑时所见景象,但出剑的快慢与剑身所携的灵力波动,还是可以教周长风辨别出三个人的三次出剑,各自有何区别。 周长风抬首望天,没由来感慨一句:“起风了。” 他先是面色有些凝沉地看了一眼宋渊,六师弟的剑不快亦不慢,可他出剑的时候却是三个人里最最犹豫的那一个,仿佛此剑一出,斩的是至亲骨肉,斩的是他的情与心。 宋渊的道心究竟该如何走,还是得看他自己。那一剑,他究竟斩向了自己,还是斩向了旁人? 周长风看向司英与凌简时,表情却带着几分玩味。 一个极慢出剑,一个极快出剑,正是相反的两面,这两人却莫名让他产生了一股和谐之感。 “喵~”有一声细弱的啼叫自远及近。周长风灵识一探,原是一只猫。 是只黑灰褐三色皆有的猫,它的瞳眸是蓝绿色,身形灵巧姿态优雅的从林中蹿出,几个跳跃之间便已经停留在了凌简的肩头。 极为亲昵的蹭了蹭凌简的脖颈和下巴。 “咦,哪里来的猫。”宋渊指着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猫,问凌简。 凌简摇摇头,也不知道。 他对有只猫突然跃上他的肩头,感到有些不适,但他并未察觉到这只猫对他有除了亲近以外的感觉,便也由着它去了。 按理说对他们这样的修行人士来说,任何靠近的物体都会被提前察觉到的,那是对于自身安危敏锐的本能直觉。但这只猫的出现并没有对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引起这股直觉,甚至还是它自己叫了一声才被众人觉察到存在的。 它似乎天然般的亲近凌简,甚至宋渊靠近它时,也由着宋渊抚摸了两下它的头顶。 “它很漂亮。”凌简侧眼去看,正好与三色猫的眼睛对视上,清澈透明。 司英从没养过猫,也没养过任何灵兽灵宠,这会儿对这只突然跑出来的猫有些好奇。 他走进凌简后就欲伸手去摸一摸那只猫,却被那猫一爪子拍开了他的手,惹得司英“咦”了一声。 “为什么它不让我摸?”司英懵了,眼看着宋渊又再次撸猫上手,司英心里产生了极大的不平衡感。 “猫也是有灵性的。”宋渊一边撸着猫一边笑嘻嘻地对着司英挤了挤眼调侃道:“指不定它不喜欢五师兄呢?” “哼,我就不信了。”司英当然不服,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将手再次伸向这只猫。 半晌过后,司英气喘吁吁地瞪着依旧稳稳当当停在凌简肩头的那只三色猫。他不是给累的,而是气的。 “五师兄,还是别挣扎了。”宋渊对着司英摇摇头,十分同情的样子,“它很明显不喜欢你。” “喵......”那猫叫了一声还昂了昂它的下巴,就跟人不屑一顾时的骄傲表情如出一撤。 司英眯了眯眼,挺直了背,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便开始学着大师兄周长风的模样对两位师弟进行训诫。 “不好好修炼剑法,逗什么猫!不务正业!”他的余光还偷偷觑了觑一旁背风而立的周长风,见对方盯着那只猫出神后,又继续趁此机会多唠叨了两句:“哪儿跑来的野猫,还是小师弟私下背着我们偷偷养的啊?” “修行之人切不可将心思荒废在这些无用之事上......”一席公报私仇的话被司英说的冠冕堂皇,然而毫无事实根据与道理论据。 “五师弟莫不是在与两位师弟向一只猫争风吃醋?”周长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细微的调笑。 他这话问的司英耳根发烫。怪害臊的。 仔细想想,倒还真是这么个情况。 “我才没有。”司英答的斩钉截铁,却根本毫无信服力。 “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周长风看向凌简,笑道:“既然它亲近小师弟,小师弟便留着当作养只灵宠罢。” 宋渊早就觉得这只猫灵性的很,对凌简极为亲昵,甚至一跃上凌简的肩头就根本不愿意下来了,时不时的用额头蹭蹭凌简的颈窝,伸出小巧柔软的粉嫩舌头舔舔凌简的脸颊,就跟认主了似得。对自己则是既不亲近也不抗拒,可对司英就根本是不屑一顾,懒得搭理不说,甚至还拒绝司英接近它。 宋渊心想,难不成这一只猫,还看脸的?因为凌简生的好看,所以对他特别亲近? 但宋渊似乎忘了,司英生的也好看啊,怎么就偏偏那么抗拒司英呢? “这只灵宠三色猫,可是小师弟一剑斩出来的‘灵’呢。”周长风平淡的声音在三人耳边轰然炸开。 尤其是凌简,眉心登时便皱成了一团。 斩出来的灵? 他那一剑看见的,他的守一剑,分明是司英啊。 怎么大师兄周长风却说这只猫是他那一剑斩出来的呢? 第二十二章 灵宠(一) 自己一剑斩出来的灵妖,要把它当灵宠养着带在身边,凌简觉得这种感觉怪怪的,莫不是大师兄坑人? 可见着那只猫对他十分温顺亲昵,旁边的司英对其龇牙咧嘴虎视眈眈的样子,又让他觉得养一只灵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指不定还很有用呢。 “你过来,你给我过来!有本事你给我过来!要么就别动!”司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站在凌简肩头的这只三色猫。 那猫斜斜一眼瞥过去,极尽嘲讽的模样,甚至凌简都能感觉到它的情绪,大意是说司英外强中干,表面厉害嚣张罢了,实际就是个弱爆了小辣鸡...... 凌简一扶额头,他可不敢将感知到的猫的情绪吐露给司英知晓,依着五师兄这个脾气,估计得把这只自己决定养着的灵宠给手撕了。 “五师兄,何必与一只灵宠计较呢。”凌简声色淡淡的,面上一如既往的平和漠然,“还需劳烦师兄们帮我替它取个名字。” 说到取名字这个事儿,司英登时来了兴趣,他赶忙制止住宋渊和大师兄周长风,轻咳一声:“咳咳......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给这小崽子取个好听又顺口的名字。” 说罢还使劲朝着宋渊打眼色,大有宋渊要是掺和进来,他就要拎着宋渊去练两招比划比划一般。 宋渊倒是不虚比划两招,就是受不了司英横眉冷眼好像欠了他一屁股债一样的态度。宋渊想,五师兄可真小气,还跟一只猫计较。 周长风则是淡淡一笑,“练剑时切忌坚守道心,务必要在蓬莱盛会之前,便将守一剑融会贯通。” “为何?”宋渊从周长风的话中隐隐捉摸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因着蓬莱盛会?” 这个司英是知晓的,蓬莱盛会可是整个蓬莱十八岛整个修界的一大,检验各大仙门年轻一辈的天赋与才能的盛事了。如今横行修界的那些大名鼎鼎的大修士们,大半数以上都曾是他们当年那一遭盛会上的佼佼者。就连守一真人都是六百多年前那一次蓬莱盛会上绝对的第一人。 周长风负手而立,眉眼间尽是恣意,他笑意不减,缓缓言道:“纵然师尊不在意这等虚名,但我等弟子身为师尊门下,却肩负着混元山守一真人门下的名誉。” “你们的师兄师姐们,早年也曾去过,哪次不是大杀四方,惊得那些迂腐老骨头长吁短叹为何没有拜入他们门下的。”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得意和骄傲。 “你们,自然也不能给我混元山丢脸。”周长风根本不考虑他们参加之后倘若输在半途上情况会如何,只要求是一旦上台了,那绝没有输的道理。 周长风继续和蔼的说道:“所以,好好修炼,别松懈了。”话是和蔼的,可三人怎么觉得凉飕飕的。 他转身离去,紧咬了后槽牙,露出一个颇为忿恼的冷笑。 “整个蓬莱十八岛,大半修界,都欠师尊的。”周长风的这句话低沉到随风飘散在天地之间,只他自己听得见,心中烙下了痕印。 司英对于蓬莱盛会是有印象的,他前世分明已经走到了最后,却在与见素大师姐的对峙中稍落下风,还被哄笑是见着心尖上的人刻意留手了。 那真是大误会,苍天大地都知道,他可没有刻意留手,而是倾尽了全力的。可谁让他的确是在战斗的过程中莫名恍神,导致自己被见素大师姐逮住破绽一举轰下了试武台。 旁人见着都以为是他对梦中神女手下留情故意输的,完全忽略了见素大师姐本身就强悍的修为和战力,致使他人都觉得其夺冠乃是名不副实。 这可真是冤死他了,事后他去找见素大师姐想要解释一番,却被几个平日与见素大师姐关系亲近的小师妹们给拦着不让见,几番奚落下来急的他绕着柱子团团转。 倒是见素大师姐平平淡淡温温和和的一句:“我知道,不怪你。”她柔柔地笑起来,“怪我自己修行还不够。” “倘若能以绝对实力胜了你,也不至于有如此言论这般扩散流传了。” 反倒更让司英内疚不已,他自个儿学艺不精,却反倒连累了见素大师姐,事后被安慰的那个竟是他自己。 司英将目光移向凌简,那张脸俊秀无比,分明是同一张脸,可他此时竟已经不会再将两人弄混了,眼前的人是凌简,就只是凌简。前世的见素大师姐,依旧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见素大师姐,他们是两个人。 他似乎隐约看到,见素大师姐就站在斜前方,身影缥缈。她回眸一笑,却依旧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甜美温柔。 凌简与她不同。 哪怕凌简时常挂着面瘫脸,几乎没有表情的淡然冷漠,可他却觉得凌简更鲜活,甚至离他更近,不是那种遥不可及只可远观的缥缈仙姿。是近在咫尺,会替他挡在身前,说着同一师门便是一家人的小师弟。 司英的心软了软,想着给他的灵宠取个不那么鬼畜的名字,却在看见那只趾高气昂的猫时,这个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这可真是一只气人的猫啊。 司英微微一笑,尽量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他以极其温柔的,温柔到宋渊和凌简都不约而同的起了鸡皮疙瘩的语气,询问着凌简他给凌简的灵宠取得名字是好是坏。 “你瞧他毛色不纯,是黑灰褐三色,乃是一只三花猫。就叫他‘大花’吧。”司英一边说着一边点着头,似乎是觉得大花这个名字十分可爱,且与这只猫非常相称。看起来就知道,他满意得不得了。 凌简仔细想了想,他垂眼看了一眼毛发直立明显不乐意的三色猫,又看了一眼神情满足的司英,正想着是否可以中间调和一下,让五师兄司英给重新再拟一个名字,却被那头的宋渊率先出声给打断了。 “这怎么行!这只灵宠如此有灵性,你瞧它多抗拒‘大花’这个名字,这也太俗了,怎么也得取个凌霄、青云一类的吧。又大气又好听。” 宋渊显然是不赞同大花这个名字的,毕竟这只小师弟的灵宠对比五师兄司英而言,对他是不抗拒的。在有了明显对比的情况下,他当然觉得这只灵宠不仅有灵性还十分有趣,自然就更心向亲近几分了。 “喵~”三色猫还象征性的叫了一声以示对宋渊的支持。 凌简竟低低笑了出声,对于一向淡然的他来讲,这副有表情的生动样子,给五师兄司英和六师兄宋渊都看呆了。 凌简觉察到后,轻咳一声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面瘫模样,他简单的落下定论:“就如司师兄所言,叫‘大花’吧。” “大花。”凌简叫了一声,出于对凌简的喜爱亲昵,又成功对其认主,这只三花猫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得“喵”一声蹭蹭凌简的脖颈应下了这个名字。 于是小师弟凌简便多了一只名叫大花的灵宠,此后一直跟随到凌简有朝一日飞升仙界。 第二十三章 灵宠(二) 碧草青青,天高云淡。正是春日好时光。 依着周长风所言,距蓬莱盛会还有十年左右,对于普通人来说,十年已是沧海桑田,可对于他们修行之人来讲,十年不过转眼即逝。 “大花!”司英的声音夹杂着怒意尖锐的突破了混元山的山林之间的壁障,惊得整个混元山都抖了抖似得。 凌简新收养的这只灵宠,是一只名为大花的三色猫,如同优雅的贵族一般姿态傲然,尤其是面对司英的时候,那双蓝绿色的瞳眸更显睥睨凌然。 这是大花第十三次挠了司英的俊脸一爪子,白皙的脸颊上一条猩红的血痕清晰的呈现在司英的脸上,也就怪不得他那冲破天际的怒意吼叫了。 总的来讲,司英与凌简的灵宠大花,很不对盘。 就好像大花在替凌简对司英进行着针对性的报复,之前是司英总针对小师弟凌简,这会儿凌简还没针对回来几天,就被大花这只灵宠给揽了过去,疯狂的针对着司英。 这叫什么,叫冤冤相报何时了。 司英拎着大花脖颈上的皮肉将它提溜起来悬在半空,不怀好意的嘿嘿嘿嘿阴险笑起来。 “你这只死猫,这下被我逮住了吧,看我不把你皮扒了炖汤喝!!!”司英忿忿道。 大花极力的扭动着身躯并挣扎四肢,可惜司英在与其斗智斗勇的过程中领会过无数次它的逃跑功力,故而这一回早有准备,死死的拎着大花的脖子就是不松手。 司英指着大花的鼻尖放狠话,“嚣张啊,你再嚣张啊,来来来,再挠你主人的师兄我几爪子?看我不剁了你的猫爪!” 凌简见状,只能摇摇头,轻言凸出两字:“幼稚。”转而继续认真练剑去了。 司英看见了凌简,心想就算要把这只灵宠给收拾了,也不能背着它主人就把这玩意儿给炖了吧,但你说要当着人主人的面给炖了,这就更奇怪了。 他提溜着大花跟上了凌简的脚步,左思右想冥思苦想该寻个什么由头来狠狠收拾一番大花才好,收拾了就不用真的炖了,毕竟大花还是凌简的灵宠呢,又不是他司英自己的。 大花一路上都凄厉的吼叫着,喵喵喵地嘶鸣,一点也不肯屈服。司英越是凶狠面对它,它就越是宁死不屈。反倒弄得司英觉得自己很是禽兽,犹如凶恶威胁良家妇女欺男霸女的混混流氓一样。 “叫叫叫!再叫就拿凌简的臭袜子塞住你的嘴!”司英低声威胁,恶狠狠的模样真的像极了恶霸。 凌简原本走在前头,准备要往后山山涧的瀑布底下练剑的,却听见了司英对大花威胁的话,修行之人,耳聪目明嘛。听见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司英是怎么说的来着?拿自己的臭袜子塞大花的嘴? 凌简猛然停下脚步,司英走在后头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了大花的身上,一个不慎兜头就给撞了上去。凌简的背真硬啊,司英被撞得往后退了两步,额头和鼻尖都有些生疼,于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凌简的背很硬。 “你停下来干嘛?”司英不解的问,心里忐忑于凌简是不是要伸手跟他把大花要回去。他还没好好教训一顿大花呢,怎么能就这么放过它? “五师兄方才说什么?”凌简面无表情的问司英。 司英心里一紧,但还是不甘示弱的回道:“把大花炖了喝汤?” 他心里打着鼓呢,就怕凌简为了这只灵宠顶撞自己身为师兄的尊严。哼哼,要是凌简敢顶撞自己,他一定要动手把凌简揍成一个大猪头。 “不是这句。”凌简面色又沉了沉,惹得司英拧眉。 “不是这句......”司英仔细想了想,试探性的再回一句:“难道是,剁了它的猫爪?” 还没等凌简再次摇头否决,司英便赶忙道:“你瞧瞧你家大花,把我俊俏的脸蛋儿挠成什么样了,啊?” 他又絮絮叨叨起来,俨然一副要跟凌简算账的样子,期望先下嘴为强。 “虽说这点痕迹一会儿便消了,咱们修行之人自我治愈恢复速度,可打人不打脸这事儿得好好教教它吧。我今儿要是不教训教训这只畜生,赶明儿它招惹了哪个爱惜容貌的,就不止是教训几下的问题了,指不定被人扒皮抽骨,曝尸荒野,以儆效尤。” 司英不晓得哪里学的成语,也不管意思是否合适这个场景情形,一个个用起来,显得自己贼有文化学富五车一般。 “五师兄。”凌简根本就没理会司英的辩白,他只是轻声唤了一句,接着语气轻飘飘的问:“为什么要拿我的袜子塞大花的嘴?而不是拿师兄自己的袜子。” 凌简一本正经反问道:“五师兄的袜子明显比我的袜子更臭一点啊,这样威慑力也会更强。不是吗?” 吓得大花双眼往上一翻,直直就要晕死过去。 这是什么主人?大花觉得自己后半生大概会很凄惨很凄凉。 司英愣了愣,内心咦了一声,大大的问号摆在他眼前。 小师弟是怎么了?分明是最正经的人,怎么这会儿显得特别不正经呢?是被大师兄给带坏了还是被四师兄给带坏了? 都不是,是被你司英给带坏了。 司英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脊背,昂了昂下巴,特别义正言辞的说道:“小师弟这是说的哪里话,这种事可不能光凭猜测就说出口的呢。毕竟像我这般俊朗的男子,这种事可是会影响形象的。别乱说啊。” 凌简挑了挑眉,轻嗯一声,“五师兄说的对。凡事都该有理有据才能教人信服,切不可以讹传讹。” 他再问,语气诚恳的很。 “所以,请问五师兄。我的袜子,真的是臭袜子吗?” 这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司英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这事儿这话题是司英自己挑起来的,他无奈于小师弟怎么开始在这种小问题上斤斤计较了起来,又只得佯作十分认真的点着头应声。 “不是,当然不是!绝对不是!”这认真的表情搭配这坚定的语气,终于还是蒙混了过去。 凌简嘴角略略一弯,这个细微的神态不过瞬息就消失踪影,司英根本瞧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嘲讽。 “五师兄,我要练剑了。”凌简的目光落在司英提溜着大花的那只手上,“若师兄要教训大花,可不可以别在我眼前?毕竟大花是我的灵宠,当着我的面教训我的灵宠,这不太好吧?” 司英赶忙将大花往身后一藏,“对对对,是是是,我这就离小师弟视线远远的。”就要转身离去。 大花逮住机会,一爪子挠破了司英的衫袍,甚至里面的亵裤也被一爪子挠了个透心凉。 第二十四章 灵宠(三) 大花不仅挠破了司英的衫袍,还挠破了他的亵裤,导致他感觉自己臀腚部分凉飕飕的。 司英双眼冒着火,提溜着大花的手也猛地一用力,捏的大花脖颈处的皮肉生疼。他咧嘴吸气,极力的平息着心间妄图一把捏碎大花骨头的怒火,一把将大花往后头凌简的怀里扔去。 拂袖猛地将身后部分以宽袖遮掩,然后迅速的从玲珑囊内取了一件披风来遮盖住破损了衫袍的身后,尤其是臀腚部分。 司英狠狠瞪向凌简,以及凌简怀中抱着的大花。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凌简垂下眼睑,低喃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见,五师兄。” 话是说的恭敬万分的,毕竟闯祸的凶手正在自己怀里懒洋洋的蹭着,它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活该,让你招惹我”的不妙态度,要是司英认真瞧上两眼,肯定觉察的出来。因为大花的得意洋洋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 可惜司英这会儿脑子里只有自己白花花的屁股铁定被凌简小师弟给看见了这一羞耻的事,搅得他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再也不想与凌简见面了。 太羞耻了。羞耻的想杀人。 如果可以的话,司英恐怕真的会考虑一下杀了这一人一猫。 “你要是敢看见,我戳瞎你的眼睛!”司英恼羞成怒的警告道。 情势的高低转变的如此之快,彼时还是凌简身为大花的主人占据上风,司英碍于不好意思真对小师弟的灵宠下手处于下风。可这会儿因着大花一套出其不意的骚操作,瞬息就成了司英作为受害者高高占据上风,凌简身为罪魁祸首大花的主人落了下风。 司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硬气了起来。 对他而言,露光了屁股被师弟看见,是比他俊俏的脸蛋上被大花抓挠出几条痕迹还要羞耻可恶的事情。 “等会儿再来找这只该死的畜生算账!”司英留下狠话,微红着一张脸迅速的离去了。 凌简看着那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一指点在大花的脑袋上,悠远的声调仿佛从天外云层之间飘进它的耳朵里。 “你为何总与司师兄作对......不肯亲近他呢?”凌简问它。 为何呢? 因为司英的气息对你很不友好。 大花是只很有灵性的妖猫,它自凌简感悟守一剑法,沐浴晨光时悟出的那一剑里诞生。凌简的气息对它有着天生的吸引力,令它不由自主就想要靠近想要亲昵。 如果说凌简的气息对它而言是甜美的鲜果,那么司英的气息对凌简而言就是干瘪枯老的中药,生涩又艰苦。相对应的,对于他而言,司英便是需要被他抗拒在安全距离之外的存在。 瀑布唰唰落下,击砸向山涧的溪流,翻滚着白色又透明的水泡。光线正好时,偶尔还因溅起的水珠生出一道微弱又窄小的彩虹。 凌简就在山涧旁,那一刻巨大的石头上一剑一剑的感悟着,从在第一缕晨光照耀他时使出了第一剑后,往后的每一剑都有新的体验与感悟。 大花就蹲在山涧旁不远处的一枝树干上,舔着爪子梳理着自己的毛发,瞧来还极为爱美的。 司英去而复还,隐去气息悄声藏在林间,借助郁郁葱葱茂密的枝叶遮挡着自己的身形。 他信手捻来一点星火,由灵气汇聚压缩并以火属性的功法转化而成。屈指一弹,便犹如一个小火炮一般擦着大花的耳旁划过,胡须被烧焦的气味钻入大花的呼吸之中,惊得大花凄厉的嘶鸣了一声。 凌简正好瞧过来,剑收势而引起的风正好扫向那一点星火,又将那点原本来势卸去大半的星火给往回扫了。 大花眼睁睁看着那点星火重新冲着它的面门袭来,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这一情况完全是巧合,司英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大花,凌简也只是想要查看一下大花为何发出那凄厉的嘶鸣,却不想收剑时产生的剑风正巧与天地之间自然风力汇成一股,阴差阳错的又将那点星火给送了回去,正好面对向大花。 凌简在察觉到的第一瞬间就闪身飞了过去,长剑一挡,妄图以剑身挡住那点星火。 而另一头发现大花面对这个危险时的司英也下意识的闪身飞了过来。 半空中的凌简与司英四目相对,大花的眼睛里却只看得见近在咫尺的那点星火。 白光一闪,天地上下都变得苍茫起来。 大花原本所处的地方空空一片,没有了大花,也没有凌简和司英。四下空寂,只有瀑布落下时拍打水面的哗啦之声,和那点星火撞上粗壮树干后留下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烧焦坑凹。 凌简和司英眼前一片白光闪过,两人便一齐跌入了一个茫白的空间内,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过几十尺。 面面相觑,俱是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疑问。 “什么情况?” “这是哪儿?” 无人可告知他们答案,只有大花仿佛沉睡了一般躺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呼吸平稳,似乎只是力竭了而已。 司英抬头往上看,是茫白的,低头往下看还是茫白的,甚至前后左右反反复复的看了个遍,全是茫白的。没有任何衔接景象,浑然如同一个圆,一个空旷无垠全是白色的圆。 这其中仅有的色彩,恐怕就是身处这之间的司英与凌简及大花了。 两人各自分别去探查了一圈,毫无用处,只得汇合一处,守着躺在那里陷入沉睡中的大花。 “这......”司英有些为难的开口,他看了一眼凌简,嘟嘟囔囔道:“我......不是故意的。” 司英虽平日里歪理一套一套的还喜欢强词夺理,但在重要时候也是懂的低头认错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眼下的情况,分明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这里感受不到灵气,灵识探出去感知也如同沉入大海一般有去无回。目视之处,不论走向哪一处,都像是在原地踏步,这个“圆”依旧还是圆,如跟着他们移动一般在移动,他们永远都在中心点。 凌简没有责怪司英的意思,他开口的语气温和又淡然,“如今这个局面,其中也有我的责任。” 他看着昏睡过去一动不动的大花,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唯一能肯定的,便是这个空间一定与大花有关。大花已经对我认主,魂印感知下,我能察觉到它与这片空间有着很强的气息牵连。只是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大花现在陷入沉睡,感知不到具体的信息。” “看来,也只能等大花醒过来了。”司英往地上一坐,盘腿调息起来,“这里一看就知道,不是那么好出去的地方。灵识探知不了边界,感觉不到灵气......” “要是大花三五十年不醒过来,我们俩难不成还得在这里待上三五十年?”司英想着想着就哀伤了。 第二十五章 灵宠(四) 司英与凌简一齐被困在这片茫白空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停止的,于是他们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凌简将大花抱在怀里,不断的运转着灵力灌入大花的体内,温柔细心的呵护。可即便他将再多的灵力送入大花体内,大花依旧没醒。大花的体能已经完美的恢复了状态,但意识却混沌不清,似乎飘荡在与他们相隔很遥远的时间或空间里。 “别费力气了。”司英瞥了一眼凌简,心想小师弟这种冷漠的人对自己的灵宠竟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当真人不可貌相。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里可能是大花的空间。”司英再一次环扫了这茫白的一片。 “在它遇到致命危险时,释放出来保命的绝对领域。”司英有条理的分析起来,“它在释放了这个空间把自己和我们带进来后,就力竭昏睡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体能恢复了意识却没清醒,我想大概是因为能力还不够充足和稳定的缘故吧。” 不得不说,司英对于修道方面的事情,感知是极其敏锐的,对待所处情况的推测准确率也很高。此时他们身处的这片空间,的确是大花的专属领域,就连具体情况都被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这片空间又不只是大花的专属领域,而是凌简的那一剑。 凌简的那一剑劈出来的与大花自身息息相关的存在,大花存在那么这片空间就会一直存在并且作为大花的保命手段,如果大花消失了那么这片空间自然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人眼前了。 大花是开启这片空间的关键,也是唯一的桥梁。 这会儿大花没醒过来,他们就只能被困于此处,等着大花醒过来,再研究出去的方法。 “还是别浪费时间,修炼吧。”司英说罢就开始想要吸收灵气修炼,却在空空荡荡的经脉里发觉,根本没有从外吸入的灵气,他才想起来,这片空间里是没有灵气的。 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 愁人。 于是司英只好练剑,一把剑被他给舞的剑花纷飞,剑光四射的。剑招是既华丽又凌厉,瞧着一招一式搭配着司英的身形好看的紧,剑风里蕴藏着的凌厉攻势却分毫没有被华丽的招式所掩盖成为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凌简兴起,遂与司英一道练剑,练着练着便莫名其妙成了互相给喂剑招了。 司英按剑从斜下方挑飞削向凌简的脑袋,被凌简折身躲过,下一瞬他的剑便刺向司英肋下,惹得司英只能退一步以保证自己不被剑身所伤。 剑意在比试之间酝酿,没有杀意的剑招,虽凌厉狠辣,却依旧少了生死攸关情景之下的那份尖锐与犀利。 司英皱了皱眉,握剑的手隐约颤动,他在这恍惚之间感觉到了那日悟通守一剑时所有的体悟。 心身如剑,固守本一。守一剑,守我剑。 司英的见势逐渐变得圆润,一招一式皆是密不可挡铺天盖地的攻击向着凌简袭来。所谓最好的防守便是不断的进攻,逼迫对方只能居于防守之位无力进攻。 凌简在司英剑意凌然的时候,心下了然。他的剑招也陡然变成了杀招,每一剑都是裹挟着勇往直前狂暴无畏的杀意刺向司英的。 剑身带起的风混裹着他的杀意,伴着清冷冰寒的剑意,掠过司英额前的发,掠过他的耳下和他脖颈凸显的那一条青色的血脉线条。那丝冷意浸透司英的皮肤,缓缓渗入他的血肉之中,刺向他的骨骼。 凌简的杀意来的太过凶猛,司英毫不犹豫的认为如果自己不竭尽全力,凌简的剑是真的会刺入他的心脏刺破他的喉咙,将他杀死在这片无他人知晓的隐秘空间之内。 他剑很是锋利,光只是夹杂着剑意的剑风,在快速的掠过司英脖颈时,都划破了司英的皮肤,渗出一丝鲜红来。 司英执剑半蹲,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迄今为止不曾从他脑海里消散,惊惧与后怕这种情绪激荡着他的心脏热烈的跳动着。 “砰...砰...砰......” 司英眼底渐渐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激战时潜藏着的真正战力,被一次平平无奇的比试给激发了出来。 他仔细回想起来,重生过后,这种关乎生死的激斗,一次都没有过。他以为这一回也至少要等到蓬莱盛会开始之后才有可能体验,但没想到竟在误打误撞进了这片空间不能出去所以百无聊赖兴起练剑的时候被激发出来。 激动与兴奋的情绪包裹着他,令他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司英的速度猛地提升了许多,剑招也奇快无比,比他所出的守一剑第一剑快上成千上万倍。 他只剩下光影在凌简的周围,密密麻麻的剑光将凌简包围,似乎是给凌简下了一张巨大的网,任凭凌简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司英身轻如燕,肉眼不可觑见的速度将他整个人与其自身所激起的风产生了强烈的摩擦,并生出滋啦闪烁的金色暗芒。 凌简也不弱,他在剑法上的造诣与司英本就不相上下,然而在修为境界上他始终要弱上司英一线。所以硬抗对拼这种战斗模式,于他而言是不可进行持久战的,但他所能傍身倚靠的手段也多,在战斗的过程中只需暂时性的避过司英的杀招,留下空隙来进行一个阵法的布置,待阵成之后,落在下风的那个一定会是司英。 但司英会给他这种机会吗? 司英不会。 真正进入激战状态时的司英,是极其忘我的,全副心神都在这场较量之中,更何况这不仅仅只是一场较量了,而是一轮生死相搏。 司英无法准确的预知凌简的想法和行为,但他却深知不能给凌简留有任何空隙,不然对方的反击会比自己对凌简的攻击来的更为猛烈。 这两个人就如同沉浸在一场不是你生就是我死的以命换命的斗争里,谁都做好了觉悟。 说的简单,但其实这种状态玄而又玄,在没有真正体会到生死的时刻,很难被激发出来。 司英会有这种状态不足为奇,他毕竟是真真正正死过一次的人。 但凌简呢?凌简为什么也会有这种以命相搏的战斗状态?难道他也曾死过一次,还是说他本就是天赋独到,就犹如他天生便拥有强悍的肉体一般,乃是承天袭道而来的? 司英暂时无法去思考这个因由,他只知道,他很兴奋也很高兴。 久违了啊。 真正的司英。 真正的我。 第二十六章 十年如十日 辗转已过数日,但在进入一种忘我战斗状态的司英和凌简认知里,却仿佛只是过了一两刻的时间。 第十日的时候大花终于醒了过来,它茫然的看着那边执剑相向的司英与凌简,产生了一丝疑惑的同时又隐隐有些窃喜。 疑惑于这两人分明是同一个师门的师兄弟,素日虽表现的没有多亲近,可两人之间的牵连羁绊却是很深的,没理由拔剑相向啊。甚至两人之间分明的敌对与战意盎然的杀意教大花这只灵宠都感觉到了危险,不由自主的慢腾腾往远处挪了挪,唯恐刀剑无眼伤及无辜。 窃喜的原因也正是在此,大花只喜欢凌简的气息也只肯对凌简亲近,它不喜欢司英的气息,便是不喜欢司英。既然不喜欢,那么司英与凌简二者对立,于大花而言自然是欢喜的。甚至它的小心机还觉得,要是凌简能赢了,一剑杀了司英,那么万事皆好。 可惜大花的梦想很快就破碎了。 司英与凌简在大花慢腾腾往后挪动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于是战斗自然而然的接近了尾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一同收剑归鞘,几个呼吸之间就调整好了各自的气息。 这一场比斗下来,两人俱是神清气爽。在修为上虽没有多少精益,但对于剑道之上的理解与实际演练,却比往日更精深许多。 司英拿剑鞘轻轻地捅了捅瘫在地上的大花,惹来大花一个懒洋洋的白眼。 “喂!大花,赶紧把咱们给弄出去呀。” 大花龇牙发出低低的两声愤怒嘶吼,爬起身就朝着凌简那头奔去了,几个攀附跳跃之间,稳稳落在凌简的怀里,又拿鼻尖去蹭了蹭凌简的心口,俨然亲密无间。 司英越看越觉得大花一定是只母的,对凌简的占有欲简直爆棚了,都快突破天际了吧。 凌简下意识的撸了两把大花身上的猫毛,手感着实不错,特别是一双圆圆的蓝绿色的眼睛盯着你看的时候,纯粹又漂亮,教人忍不住就心生柔软,恨不得时时将它抱在怀里爱抚。 “这是你的世界吗?”凌简温和着声调问大花,得来大花一声软绵绵的喵叫,似乎是在回应凌简的问题。 “那你恢复好了之后,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吗?”凌简动作轻柔的替大花梳理了几下它的毛。 “喵喵喵~~~”大花在问,为什么要离开,不能留下来吗,这里很安全的。 凌简看了一眼那头抱着臂神情异样的司英,摇了摇头,道:“我是修行之人,自然要在有灵气的地方修行,这里没有灵气,再安全也不过屈居一隅。” “我要的,不止如此。”凌简眉梢都隐约锋利了起来。 “蓬莱十八岛,九州大陆,无尽之海,甚至是不周仙山......我都要留下我的名字。”凌简声音压得极低,又用了一丝灵力包裹住他的声音,于是后头剩下的那一句司英不能听见,大花却能清晰听闻。 “只要他们一听见我的名字,就教他们恐惧得浑身发抖。我要的便是这般强大,如今,不过是刚刚开始。” 凌简小师弟自也有雄心壮志,谁说只有大师兄周长风为着师尊守一真人才有这般豪气干云的想法,让整个修界的修士在听见混元山守一门下弟子的名头时便心生敬畏。其实不止周长风有,连元清、卫一剑、张裴和司英、宋渊都有这样的想法,又更何况是凌简呢。 大花爪子一挥,相似的一片白光闪过,司英与凌简俱是脑袋晕眩了片刻,再睁眼时身处之地便还是那个山涧瀑布之前。这颗被一点星火烧出个坑凹的大树,依旧挺立在那处,只是那坑凹已经被皱巴巴的树皮所包覆,没有那般明显了。 周长风立在混元山的山巅之上,他阖目将灵识散开覆住整座混元山,感知天地万物规则之时,觉察到空间力量的细微波动,于是随着那股波动的方向探去,赫然发现消失已久的司英与凌简并大花重新出现在混元山境内。 那个地方,他无比熟悉。 甚至于那股细微的空间波动,与凌简小师弟的灵宠大花有着紧密的联系。周长风几个来回的思索之下,便已将两个师弟并一只灵宠消失近十年的事件内情了然于胸。 是的,凌简与司英还就刚好不好的消失了近十年。 若非两人消失之前的气息一直都停留在混元山上,两人的命牌也并没有破碎完好无损的摆放在后山密室里,周长风一定会以为这两个师弟要么是私自下山,要么是发生什么意外凶多吉少了。 如今瞧来,也不过是偶生了些许变故才导致没了音讯近十年的。 周长风一个意念闪过,他的身形便出现在司英与凌简的跟前。化神境巅峰期的修为,便是如此强悍吗? “大师兄!”司英欣喜的唤了一句,没想到回来的第一个瞬间,就被大师兄周长风给发现了,由此可见对方平日里必定很是关心自己。 “五师弟与小师弟这是去了何处?可知这近十年没了踪影消息,教我与师尊以及各位师弟师妹们很是担忧。”周长风道。 “咦?”司英轻咦了一声,他们仔细算起来也不过在那片空间里待了区区十日,怎么一出来就变成了十年? “十年?”凌简接话,反问周长风道:“大师兄是说,我们不见已经近十年?” “正是。”周长风见两位师弟俱对时间观念不太清楚,便凝了面色,私以为两人是遭遇什么时间洪流空间错位的事故了。 “不是十日么?怎么变成十年了?”司英眉毛一拧,斜斜看向凌简怀中的大花,“大花!怎么回事!” 司英的质问声一下子就将大花给提醒了,大花瞪圆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向凌简,特别有灵性的眨巴了两下,又连带着喵两声,似乎是在解释。 凌简虽不能与其直接交流,毕竟一个是人一个是兽,种族的不同还是存在着交流障碍的。但他能以彼此之间的契约魂印来感知大花想要表达给他的意思。 “大花应当也不太清楚,毕竟它才诞生不久,依着人类来对比,只能算作稚嫩幼童。”凌简细细思量了片刻,道。 接着他又替大花解释了两句:“想来当是大花的空间里时间流逝速度比外头要快上许多,里面一日便是外面一年?” 凌简将目光投向大师兄周长风,简单的讲述了两人这一趟的遭遇,并将在里头练剑的感悟一并告知了周长风,眼神里的询问意味尤其分明。 周长风看了看司英与凌简,又看了看大花,根据两人所叙述的情况进行分析推断,点点头肯定了凌简所言。 “想来也算一番机遇,修为虽然没有提升,但于剑道之上的经验,于战斗时的通悟,大有裨益。” 周长风笑了笑,那笑容一贯的让人如沐春风。 “既如此,便正好赶上蓬莱盛会。”他轻飘飘的一眼看向混元山的东南方,那里便是蓬莱十八岛最中心的位置,那里就是‘蓬莱’。 “去吧。告诉他们,你们来了。” 第二十七章 论装逼 司英与凌简及宋渊三人并乘在四师兄张裴驱使的一件法宝之上,看着地面上连绵不绝的山丘和碧绿的丛林,偶尔静静流淌绕行过山丘丛林的琉璃般清澈的河流。 由张裴领着三位师弟赶往蓬莱,三日的路程,还遇着一位与张裴相识的其他仙门弟子,据悉也是领着其门下年轻小辈们去参加蓬莱盛会的。 万剑宗的一行人因着与张裴相识的关系,便干脆一起同行了,期间各自互相简单介绍了同门弟子。 万剑宗乃是与太上归一门有些渊源的仙门,据悉其掌门与太上归一门的掌门乃是师叔侄,具体的内情虽知晓的人不多,可重生过来的司英却是知晓的清清楚楚。 万剑宗掌门是如今太上归一门掌门的师侄,修行八百余年,如今正是洞虚境界巅峰期的境界,停留在洞虚境已经整整两百年,其剑法以强悍著称,杀伤力十足,论修为与战力并算,可当得上是洞虚境的第一人了。 当年因脾气暴躁,与太上归一门闹掰,一气之下脱离师门自成一派。在最初成立万剑宗时,还曾遭到过太上归一门守旧迂腐一派的打压,中间发生了争斗碰撞,万剑宗与太上归一门弟子互有伤及,便彻底的绝了两方和谐相处的可能。 此次领着万剑宗门下弟子前往蓬莱盛会的,便是万剑宗宗主的亲传大弟子,名叫曹涉的。这是个性格耿直爽朗,身材高大魁梧的汉子。一身黑袍,背上负了一把大剑,粗略一瞧像是十里八村收保护费的。 按理说张裴这种翩翩俊俏公子哥儿款的,几乎是不可能与这种五大三粗纯爷们的糙汉子相交的,可实际情况却是,两人关系还挺好。据张裴后来私下解释,说他们俩那是曾经一起杀过猪的交情...... 嗯,就是曾经一起合力杀过一头猪妖。 曹涉大掌一拍,拍向了他旁边站着矮了他一个头的少年,给人差点拍的一个踉跄。那少年眉清目秀,十分安静,在曹涉向张裴等人介绍时,也安静乖巧的停直着脊背。 “这是我家小师弟,七年前入门的,如今正是筑基后期修为,眼瞧着马上就要结丹了,正赶上蓬莱盛会,我想着把他扔进去练练。”曹涉对自家小师弟还是很满意的,这会儿提起,脸上的得意根本就掩盖不住。 哪里知晓,张裴一听,就哎哟了一声,笑嘻嘻的恭维了曹涉两句:“厉害厉害,万剑宗的小师弟必定不同凡响,期待决赛场上再见小师弟呀。” 司英心里将四师兄张裴给编排了好一阵,这简直就是扮猪吃老虎,心里黑着呢。 这不,人万剑宗的大师兄曹涉好歹也是与张裴一样元婴期的修士,奈何就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耿直的不行,一听张裴这随口的恭维夸赞,人就乐呵了。 他的目光在张裴后头跟着的三个师弟身上一转,也没散开灵识去探知对方的修为,径自便去问张裴。 张裴哪里肯放过这种装逼的机会,连忙摆手:“哎哎哎,我这三个师弟啊,我都不想说。”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摇头。 “这都入门十三年了,十三年了啊......”脸上的表情也十分哀戚,大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都入门十三年了,这十年以来修行却这般寸步未进。说起来我这张脸都臊得慌。” “这次我家大师兄让我领着他们仨去蓬莱盛会,也是怕丢了他的那张声名赫赫的脸了。” 张裴一个劲儿的摇头,看的曹涉也跟着哀叹起来:“张兄......” 司英已经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宋渊佯装自然的别过头去,只有凌简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裴师兄作戏。 张裴声色俱厉的训斥三位师弟,“瞧瞧,啊!你们这十年以来都修炼了什么东西?境界一个金丹中期毫无寸进,一个才刚刚结丹成功迈入金丹期,还有一个最小的,连金丹初期没稳固,中间差点修为倒退。你说说你们,这十年的时光都荒废到哪里去了?!” 曹涉本是同情的看着司英等三人的,张裴训斥的话语一落,他正想开口简单的安慰几句,却猛然发觉,张裴所言的三人的修为俱已是金丹期......他灵识一开,仔细感知,果真都是金丹期。 想想方才自己对自家小师弟即将结丹的修为境界都沾沾自喜洋洋得意,正好落入张裴这厮狡诈的炫耀阴谋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虽是耿直爽朗了些,可到底不是傻子,明摆着张裴这是低调的吹逼,虽不是故意针对他,可谁让他啪啪啪被打脸了,这会儿脸疼的很。 心口堵着气,懊恼起来,面皮扯了扯,干巴巴的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来。 “张道友对师弟们的要求,也是在太高了吧。”前头还唤得一声张兄呢,这会儿就已经是张道友了。 张裴恍若未闻,痛心疾首的模样还没收呢,朝着曹涉又是一阵大倒苦水,“曹道友你不知道啊,我这三个师弟天赋都是绝佳的,奈何心思没有全都用在修行上,不然如今恐怕连蓬莱盛会没法参加了。也不知是好是坏啊。” 这炫耀的,有水准。连司英都不禁这么想了。 要是全副心思都用在修行上,恐怕修为已经突破元婴期了,自然也就没法参加蓬莱盛会了。 三位师弟一致认为,装逼要学大师兄,光是人站在那儿就让人心生敬畏。 但吹牛就得学学四师兄了,这可真是一吹一个准,一吹就让人想要揍他,还没法揍他。 曹涉炫耀自家小师弟不成,这会儿又被整个混元山门下给打击到,想他自己在修行这条路上,与混元山那几个小怪物的差距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胸中气恼便更盛。又不方便冲着张裴发作,只得嗯嗯两声敷衍过去,呵呵一笑朝着张裴拱手。 “张道友,我想起来与三柴派的傅道友还有约,这便打算先行一步了,届时到达蓬莱后再会。”说罢都未曾搭理张裴的反应,径直御着法宝飞速往前奔去,留下一阵轻薄的彩色光晕。 张裴伸手招呼,“哎.......跑这么快......”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洋洋的笑,用灵力加持千里传音过去曹涉那头,“我也想与傅道友叙叙旧啊,怎么不等等我,咱们一路呀。” 回应他的只有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的风声。人万剑宗的曹涉根本不搭理他了。 “四师兄,你快收收吧,人都走了。”司英看不下去了,扶额提醒了张裴一句,“你这样,就不怕得罪人家?” 张裴昂了昂下巴,嚣张得很,“混元山门下弟子,出门在外,就没在怕的。” 也是,司英怎么就忘了呢。 前世的张裴也曾因为这般嚣张结果遭遇了一次“围殴”,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了混元山,结果还是大师兄出马用更阴险的法子把那些围殴他的人重新揍了回来才算完。 当然了,周长风揍人,别人根本都不知道是周长风揍得。 事前大师兄还义正言辞的训斥张裴:“在外‘嚣张’,得有‘嚣张’的资本,被揍了就往回跑,跟小孩子外头受了欺负回家找爹妈告状有什么两样?没出息!” 揍完人事后,周长风眉眼带笑,舒畅无比的来了句:“既可以维持形象,又能揍人,这法子挺爽的,以后多试试。” 听得司英满脸黑线。 第二十八章 棋高一着 虽然自家师兄的行径看起来十分的欠揍,看毕竟是自家师兄,跟着沾点光逍遥得意两下,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在旁人提起混元山守一门下的时候,都得要掂量着那群人的护短程度礼让三分。 这叫什么? 自诩清高的不屑于与不要脸面的人争执。叫退一步海阔天空,吃亏是福。 依着周长风与张裴的中心思想,去他妈的吃亏是福,谁吃亏我和我的师门都不可能吃亏。 横向对比起来,论装逼,还是大师兄周长风更胜一筹,棋高一着。他装的低调内敛奢华,四师兄张裴就装的高调张扬得罪人。 司英暗下决心,若要学习这等不要脸的功夫,还得跟大师兄学,瞧瞧人家仙风道骨的模样,往蓬莱域往整个修界的修士们打听打听,谁不赞他一句温厚端方?可惜了,大家眼睛都不太好,没瞧出周长风那颗漆黑的心肠,靠着一张嘴过活。 结合两世经验,再见着张裴那脸上还没消退的得意神色,司英忍不住对四师兄张裴投向了同情的目光,深感怜悯之情萦在心头。 且说那边先行一步的万剑宗大弟子曹涉以及最晚入门的小师弟步宏深,一路御行着法宝往距蓬莱较劲的三柴派行去,中途还提前以玉简传音告知了三柴派的傅景谦傅道友,让他路上暂且等等他们同路。 曹涉将玉简收入玲珑囊,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连小师弟步宏深瞧着都觉着这回自家曹涉大师兄肯定是气的够呛。就说那混元山守一门下的四弟子张裴师兄是真不厚道,拐着弯儿的炫耀自家师弟也就算了,他还明晃晃的打脸曹涉师兄,若换做自己,肯定也得和曹涉师兄一般,气鼓鼓的不肯同路了。 步宏深觑了觑自家师兄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宽慰了一句:“大师兄,我与那几位师兄相比,修为着实低劣了些,不过我会加倍努力修炼,争取早日追上那几位师兄的修为的,大师兄别生气了吧?” 曹涉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步宏深,“你闭嘴。” 他哼哧哼哧的找不到很好的措辞来描述自己因何而气愤,只得字不成字,句不成句,勉强教步宏深听懂了内容。 “我与那兔崽子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曹涉愤愤道,又回想起当年一起斩杀野猪妖时的同心协力起来,“若真想炫耀,不必那么拐弯刷着人玩,大大方方的同我炫耀,我岂会心生嫉妒?” “我这是气他跟我玩心眼儿!”曹涉是真拿张裴当兄弟的,虽不是拜入了同一门下,可那也算得上有着过命的交情,素日往来颇多,便觉情谊不比旁人浅薄,怎么着也要深厚两分吧。 却正是因着曹涉重情重义,这会儿才会因此而气呼呼的。 “是是是,大师兄。”步宏深清了清嗓子,试探性的问:“那大师兄......您该不会就因着这点儿小事儿,便同张师兄绝交了吧?” 步宏深咽了口唾沫,眼珠转了转,问道:“我听说,混元山的张师兄和三柴派的傅师兄,素来不合,一见面就吵得鸡飞狗跳火花四溅的......” 曹涉听着绝交二字,还是有点舍不得的,多年的交情,哪里就是这丁点儿小事儿一下就能给消磨掉的呢。那张裴虽然鬼心眼儿多,可也从来没真正的伤过他,也就逞逞嘴上功夫,占占自个儿便宜罢了。 再说那傅景谦和张裴,也不过是打打嘴炮,各自心里头都舒坦。那俩是嘴巴利索的,一见面不奚落嘲讽对方两句,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他俩那关系,说好听点叫惺惺相惜,说难听点就叫臭味相投。 “呵。”曹涉冷笑一声,“吵得再凶,你瞧他俩真的恼怒过?即便动起手来,也没下几分重手的。” 说着这事儿他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每每要同张裴或傅景谦较量较量,那俩下手就极重,说什么三个人里头就他曹涉皮糙肉厚,下手重点影响不大。 这么想着想着,曹涉倒也真气消了。那被打脸炫耀自家师弟的气儿是消了,可又生起了新的气,这一回连带着傅景谦都给一道儿气上了。 “哼!这回蓬莱盛会,你可得给师兄我争几分面子!若遇着混元山那几个,千万不能两三下就被踹下台了啊。”曹涉到底对金丹期和筑基期修为境界之间的实力差距有着深刻认知的,心里晓得自家师弟真遇上了肯定是赢不了的,就盼着输的别太难看了。 “还有,三柴派的那几个,你也不能露了怯,给我好好争口气。”曹涉面色一板就对着自家小师弟步宏深叮嘱起来。 步宏深哀怨的将目光投向远处天际,心里就觉得自家师兄这么个脾性,到底是怎么在张裴和傅景谦这俩人的包围里安安稳稳到还是这般耿直性子呢,竟没被近墨者黑污染了。要么是曹涉师兄心性坚定,固守本心,要么是他根本就没领悟到那俩人是多么的狡猾。 “大师兄......”步宏深愁眉不展道,“我可不行,我修为这么低微......啊!十一师兄如今不是金丹巅峰的修为嘛?还未曾突破元婴期,修行时间也才八十多年,不足百年呢。他若前来参加,可不就能替咱们万剑宗争口气了吗?” 曹涉闻言就是怒目一瞪,眉峰下塌,瞧着是明显的不悦。 “你指望他做什么?他那般自命不凡的‘天才’,呵呵......真能低的下腰来参与这新人后辈频出的蓬莱盛会?” “你也说了,他是马上就元婴期的人了,修行才八十多年。他不是说了吗,再过几年修为越过我去,就要咱们以他为首,他来当大师兄。你说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儿,还能瞧得上这个区区蓬莱盛会?” 曹涉大师兄没什么深沉的心机,被惹怒了便容易表现在脸上,被十一师兄这么一激,横竖都与对方冷眼相对了,旁的师兄们或因各种各样的心理对十一师兄心生敬畏不得不暂避锋芒的,也有如小师弟步宏深这种修为低微根本不入十一师兄眼的,也只有大师兄曹涉和三师兄平日肯多教导他几句了。 步宏深内心里是极其渴望自己的修为能够很快提升的,但他又深知不能操之过急,修为巩固需得稳扎稳打。待有朝一日修为越过十一师兄,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大师兄曹涉身边了,或许他才能够心满意足。 届时谁敢欺负他的大师兄,他就狠狠揍谁。 “师兄放心,我一定不给师兄丢脸!好好给您争口气。”步宏深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了握拳,下定了决心。 第二十九章 蓬莱域 张裴带着司英一行人慢悠悠的赶往蓬莱域,路上偶有遇见旁的仙门领着门中小辈同样赶往蓬莱。 蓬莱域是一片海上的巨型岛屿群,由十七座环岛围绕着最中心也是最大的那一座蓬莱岛。 十七岛各自有不同的名字,驻扎的仙门也有在修界排的上名号的,但看实力肯定还是四大仙门之三的太上归一门、碧霄宗、见素派三门所在的蓬莱岛更强,自然就成了整个修界的中心。 记忆里的蓬莱,真是久违了啊。 几日之后,一行人到达蓬莱。张裴带着三个师弟在蓬莱各处晃荡了一圈,时近蓬莱盛会,各大仙门也齐聚此处。 宋渊望着最中央那直冲云霄的光滑峭壁,目光里流露出敬畏与渴望。 那座峭壁便是蓬莱的象征,也叫蓬莱仙山。它挺直入云霄,高不见顶。 称是仙山,实则除了因其高而陡峭且具有一个象征性的作用外,毫无用处,不外乎就是个摆设。 张裴握拳抵唇轻咳一声,“瞧见了吧,这便是蓬莱的象征,往大了说,是咱们修界的象征。” 他这分明是糊弄忽悠三个初出茅庐的师弟呢。 宋渊就不说了,本就对蓬莱仙山心存敬畏。至于司英和凌简,一个眼珠到处转,似乎根本就没在听张裴说什么,另一个听是听了却是木着一张脸,丁点儿反应也不给。 难啊,带娃真难。张裴腹诽。 接着他不甘示弱般的又抬手连连往三处方向指了指,“喏,以蓬莱仙山为轴,叁角鼎立之势的那三座灵气最最浓郁之处,便是三大仙门所在了。” “瞧瞧,距咱们最近的那碧霄宗,人家的大殿傍山而依,修的比那碧霄山还高了,外观富丽堂皇璀璨夺目的,啧啧啧......”张裴啧声不已,一边摇着头一边给下了论断:“有钱。” “那一边,就是太上归一门了,比其他仙门多了几分朴素,底蕴却最是雄厚,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样子,我就没瞧见几个白净的,光棍儿也多,真替他们犯愁。”张裴摸着下巴替师弟们普及。 最后他学着大师兄周长风的样子,将手往身后一负,略微眯了眯眼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向见素派。 “那里,是整个修界的梦想。”张裴的语气故作低沉的说道,眼角余光瞥了一下站在凌简旁边四处张望的司英。 “见素派弟子多为女子,实打实的阴盛阳衰。可但凡入了见素派内门的女弟子,无一不是天赋卓绝的人物。”张裴顿了顿才继续道:“据说,容貌也多是绝色,哪怕在见素派里最不起眼的,走在外头那也是清丽可人的。” 张裴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我怀疑,她们见素派收弟子,是看脸的吗?” 司英把最后张裴说见素派的那一席话听了进去,至于看不看脸,司英是知晓的,于是他一脸认真的回答张裴:“嗯,是看脸的。” 他本想将前世从别处听来的小道消息告知张裴的,却又觉得那消息真假不定,何况如今自己要怎么解释是从何处得知的呢?只是略一思考,他便闭紧了嘴,决心不搞八卦。 张裴往人来人往的街道两旁低垂眉眼看了看,压低了声调,还特意用灵力做了一层隔绝声音的屏障,才偷偷的跟司英说道:“我就说,见素派掌门历来都是爱美之人,不仅自己爱美,连收的弟子也要看脸长得好不好,从上往下都这一个习性。” 司英一愣,发现这个小道消息居然和张裴所言相差无几,难道这个消息早就开始流传了吗?他前世可是十多年后才偶然知晓的。 “这叫什么来着?”张裴凝眉一思,“对,上行下效。” 司英忍住笑意,恭维般的应了四师兄张裴一句:“是,师兄说的都对。” 他们一行人上了一家酒楼,选了最顶层的雅间,窗外风景郎阔,远可见蓬莱仙山及三大仙门所在,近可观交错纵横的街头巷尾。 司英坐在靠窗的位置,时不时便探头探脑的去瞧外头的街巷,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人一般。 “五师兄在看什么?想找什么?”凌简小师弟的声音冷不丁的在这个暂时静谧了一小会儿的空间里出现。 司英被切中心思,不自觉的正了正身,将腰背挺得笔直,眨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看风景,找美人。” “好雅兴,好雅兴!”张裴师兄纯粹是胡乱搅和一通,更是朝着司英挤眉弄眼的,他见司英不搭理,便有意无意的提醒了一句:“想当初我来蓬莱打听消息,还专门去了一趟见素派呢,说起来这见素派啊......” 司英微微一笑,“四师兄,喝酒。” 他提壶便给张裴斟了一盏,将杯子往张裴面前推了推。 张裴低眼一看,不知何时这一大桌的酒菜就已经备齐了,只感叹这酒楼的效率可是真快。 喝酒吃肉,美食佳肴,于修行之人而言,无非便是口舌之欲。 “还请师兄多多与我们师弟几个说说蓬莱域,说说蓬莱盛会,说说那些修仙门派的事儿吧。”司英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前世曾修行到化神境距洞虚也仅一步之遥,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潜在气场便不由自主的显露了出来。 司英这番模样看的张裴说不出那表情语气到底是请求还是警告。但下一刻,他再看司英,那种奇异的感觉却又完全消失。这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却又模糊不定,令他的心里有一瞬升起了疑窦。张裴毕竟是元婴期的修为了,司英才堪堪不过金丹期。 张裴想了想,决定暂且不去细究这点一闪而过的直觉,眼前之人无论如何看,都是他的五师弟司英本人,毫无疑问。 “蓬莱盛会一般是在蓬莱仙山下的大高台举行,四大仙门里太上归一们、碧霄宗、见素派三门离得近,一向都是当天再出现的。至于咱们的修界泰斗——昆仑,从来都是大轴出场。” 张裴嘴角浮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弧度,像是羡慕又是嫉妒更是绝对的掺杂了嘲讽与讥笑。 “人家自远海漂流而来,携整座不周山驾临,说好听点是每一百八十年的环游周期,难听点便是......”张裴眉梢一挑,“他们以为自己是九州大陆上那些帝王出巡呢。” 还好。之前张裴灵力隔音还没撤去,至少除却在场的师兄弟四人,旁人是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的。 “蓬莱盛会一向是昆仑的不周山来了之后的第二天才正式开始的,什么万剑宗、什么三柴派,就连咱们混元山的,也得先过来干巴巴的望着等着......” “哎哎哎......待遇不一样啊,不一样的。”张裴说完这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手一挥便将隔音撤去,张裴朗声大笑,声达百里内外。 第三十章 闻人康 张裴朗声大笑,声达百里内外。 这笑声十分嚣张,即便不用言语来说明,也能感受到那股莫名的嚣张,似乎是在等着有人来挑战自己一般。 一条僻静小巷,戴着斗笠的黑袍剑正抱剑缓行,却听得一阵夹杂着灵力的朗笑声,由城中另一个方向传来。 他眉心微蹙,兀自感受着这股属于元婴期修士的灵力波动。片刻后,他伸出红嫩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对战斗的渴望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寸脉络。 阴沉天空中御剑而行的白衣青年被这阵笑声吓得跌落下来,他目及声源处,拧着剑眉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喃喃一句:“这么嚣张,当心被揍。” 白衣青年说罢继续御剑而行,腰间系垂的环佩模样是一个圆弧形中心一个横向的“一”字,正是太上归一门的徽记。 这白衣青年便是闻人康,他乃是太上归一门这百年来收入的最具天赋的一个弟子了,深的门中长老们的看重垂爱,都期盼着他能早日将太上归一门的传承继承,并将之发扬光大,吐一吐这千年以来受的憋屈气。 闻人康御剑飞行了没一会儿,心里跟猫抓似得痒痒,特别想看一看那般用灵力将自己的笑声传达方圆百里的嚣张人物究竟是哪个仙门的道友。 其实,他就是想去看热闹,别看他外表端的是一副正经的样子,实际爱看热闹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 他似乎是笃定了今日必有一遭乐子可看,于是巴巴的便往城西那头张裴等人所在的酒楼赶去。 对方虽是元婴期,但从灵力波动上来看,似乎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只要他离得远远的,不去主动招惹,维持着四大仙门之一太上归一门弟子的清冷孤高,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若是能见识一番除了太上归一门自家元婴期修士的战斗实况,于他自己而言,想来也有裨益的。 闻人康在半刻钟之后迈入这家酒楼。他一出现在酒楼,掌柜的便瞧见了他腰间系着的环佩,太上归一们的徽记,笑盈盈的将人给迎上了酒楼顶层的另一间雅间。 在这蓬莱域,最不能得罪的,无非便是四大仙门了,谁叫人家强呢?人才辈出,资源丰富,底蕴雄厚。 也不能说四大仙门便是一身正气,门下弟子俱是正人君子了,只但凡出现个败类什么的,苛刻的门规便令人胆寒,故而四大仙门一直以来的声誉,还是很好的。 司英在张裴朗声大笑之后,便无语了。 他看着张裴那幅明显有些几分期待的神色,就心知对方又在搞事。 “四师兄,能不能低调一点?”司英摇着头吐槽道:“大师兄曾说,枪打出头鸟,鹤立鸡群的人最容易被当作目标当作靶子,师兄不替自己想想,也替你的师弟,我们仨想想,成不成?” “五师弟此言差矣。”张裴面色登时肃然:“只有没实力的人,才会害怕鹤立鸡群,真正有实力的,只在最前头领跑,碾压睥睨身后的一众。” 司英扶额,心想这四师兄哪里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歪理,前世也不见这么“凶残”啊。也许是因为前世他是跟着见素派大师姐一道来的,没能亲眼见过张裴师兄坑自家师弟......司英怜悯的目光落在六师弟宋渊身上,并在宋渊不明所以的相视中,对其报以温柔一笑。 至于凌简,前世没有他,更不是自家小师弟,所以根本不可能遭到四师兄的荼毒。 没一会儿司英等人已经将桌上的酒菜洗劫一空了,美美的打了个饱嗝。 凌简将将用完饭,筷子整齐的被搁放在瓷碗旁边,正用帕子净手,四师兄张裴的一句话,却教他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 “来了。”张裴眯了眯眼,舌尖抵在上颚,嘴唇微敞,眉梢上扬,“第一个可怜虫。” 他看向自家三位师弟,乐呵呵的问道:“你们谁先上?” 见三人俱是一脸不解,便温声细语的解释道:“我专门给你仨找的练手对象啊,趁着蓬莱盛会还没正式开始,正好探探旁人的底,估摸估摸你们这一届蓬莱盛会大抵是个什么水平。” “还有这样的吗?”宋渊已经忍不住问出口了。 “当然。”张裴语重心长道:“我这个做师兄的,一番好意啊。” 张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在某一瞬间感知了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后,猛地站了起身,脸色微变。 “靠。来的真及时。”他忿忿道,“傅景谦这厮!!!我且去会会他,你们自行善后解决吧,完事儿去天香阁别院等我。” 说完便一阵风过去,张裴的身形已经在窗外的半空中了,留下司英宋渊以及凌简三人面面相觑。 这什么情况?师兄搞了烂摊子丢下三个师弟来收拾?美其名曰是为了让他们练手? 闻人康觉察到一股灵力波动的剧烈,对方并没有任何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好似渐行渐远。 难道是逃走了?不应该啊...... 闻人康掀开帘子,推开雅间的门朝司英他们所在的雅间望去,正好见着司英等三人推门出来,他们身后的桌上被留了一锦囊的灵石用来付酒菜钱。 司英与闻人康四目相对,各自都有些惊讶。 司英惊讶是惊讶于这闻人康他可是有些印象的,太上归一门把他当作未来的门派支柱来着重培养的一个。天赋是好的,可惜就是好奇心过于旺盛,为人八卦爱看热闹了些,不然也不会在蓬莱盛会上因某些难以言说的缘由,被昆仑的商崇大败导致身负重伤毁了根基,此后的修行寸步难进。与三师兄卫一剑,极其相似。 闻人康惊讶,则是在于,这一行三人的修为看起来都不算弱,俱已达金丹期。放眼整个蓬莱域,门下符合蓬莱盛会参与规定的修士,能凑足三个且俱是金丹期的,少之又少。看他们的模样,修行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年...... 闻人康敛下惊讶神色,对那方的三人微微一笑示意:“不知三位道友,师承哪门哪派?” 四大仙门多有往来,年轻一辈中就算彼此不甚熟悉,至少也是听闻过,远远有过照面的,却从未见过司英等三人。而蓬莱域旁的排的上名号的修仙门派,也从未听闻过有这般卓绝天赋的人出现,不然老早就嚷嚷开了,说什么修行十几年就已经成功结丹,真乃天降之子、天道青睐云云。 像他自己,也是个被赞扬了无数次的天才,修行近二十年,也不过金丹中期,只差一线便能进入金丹后期。 哪怕是昆仑最具天赋的弟子商崇,修行至今虽只有二十一年,却已有了金丹期巅峰的修为,速度实在变态,说他是当下修界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也不为过了。 可眼下,那方三人虽只有一人金丹中期,其余两人俱是金丹初期,但闻人康却莫名觉得,那三人的潜力估计不会比商崇差,可以说是不相上下吧。尤其是已经金丹中期的司英,隐隐觉得其天赋绝对比商崇还要高,未来能达到的高度,不可限量。这是一股自他灵魂深处传达而来的直觉。 司英抱拳拱手,以道友之礼回道:“我等乃混元山守一门下,道友可是太上归一门的闻人道友?” 混元山......守一门下......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