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素》 第一章 三三家 三三打了个喷嚏，发抖的手在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纸巾擦了擦，完了往路边的草丛丢。她裹紧了老旧的非常不合身的大衣，把手放回兜里，迎着冷风继续往前走。凌乱的头发披散着，只是为了能给脖子保保暖。 今年的冬天有些冷，一大早走在山间路上，可以见到时而出现的水沟的水面上冒有热气，三三看着那些热气，想象着把手伸下去就能捞出一块一块的冰上来，她很想去玩一下，但是除了怕冻着，还要赶时间去地里，去晚了就又要很晚才能回家。 三三今年九岁，生活在一家普通农村家庭，生活说贫困，三三其实不愿承认，因为他们一家也能自力更生，大概这方面就是随了她父母的性子。父母要面子，好强，每天拼命下地干活，就是为了不被人笑话。可是人生总是很奇妙，有的人不用怎么努力，也没什么文化，最后也能过上好日子，有的人每天累死累活大半辈子，生活水平还是没有改善。 三三父母便是每天累死累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个靠种地养家的贫苦家庭。 今天要去砍甘蔗，已经砍了两天，三亩地甘蔗，家里爸妈加上她，也才砍了不到一半。 乡上的甘蔗收购方通过抓阄的方式来安排各个村砍甘蔗的顺序，三三家排到了中间位置，这个时间最好，不会影响过年也不会因为太早甘蔗重量吃亏。 昨天很晚了才回家，因为那块地是在半山腰，要扛下来着实费时费力，辛辛苦苦扛了下来，收购又下了班，一整晚父母两人轮流看着，大冬天的，三三想想父母在寒风中独自一人，眼泪都要掉下来。 刚上三年级的她已经很懂事，从小就知道心疼父母，父母的辛苦让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有出息，不让村里人看他们笑话，让父母享福…… 三三也是个爱幻想的小女孩，在地里干活累的不得了的时候，就开始幻想，长大了，什么都会好，什么都会有，漂亮的衣服，大大的房子，好吃的甜食，水果…… 她走到一个山头拐弯处，快到了，她抬头就看了许多的甘蔗地，绿叶与枯叶，黑蔗和青蔗，穿着黑棕灰老旧外套的村民…… 村里的人都在比赛似的砍着，一株一株甘蔗倒下，扯掉蔗叶削去根须，光溜溜的甘蔗捆在一起，家中力气大的男人就一捆一捆扛到路边摞起来，由于是冷天，有的年轻人还时不时把裸露在外干活的手拿到嘴边哈气。还有的小孩在在地里玩耍，父母把一边空地铺上麻袋，小孩就坐在上面自娱自乐。 三三一眼看去，有一块地还有许多没砍，一个发型，偏瘦，很和蔼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在用削好的竹绳捆绑着一捆青色甘蔗，他把竹绳的一头横穿过甘蔗，两头再绕一圈，曲起膝盖压住甘蔗，戴着破烂毛线手套的双手一前一后拉紧竹绳，再把两头竹绳相互绕几圈，最后扭紧塞好。 边上的中年妇女一头短发，带着沧桑岁月痕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此时正左手扶住一株甘蔗，右手拿着镰刀，侧弯着腰就要抡起有些缺口的镰刀砍下去。 一株甘蔗倒下。三三抬脚，灵活的在地埂上穿梭，经过其他家看见长辈就喊一声，喊不出称呼的她就懒得喊。 很快，她就来到了那个正在捆甘蔗的男子面前。 “爸爸，我来了。” 三三爸抬头，看见三三边说边从塑料篮里拿起镰刀，说，“来了？家里的鸡鸭喂了吧？” “嗯，喂好了才出门的。” 三三爸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三三走到妇女身边，把她砍下的甘蔗扯叶削须。 “妈妈，你去喝点水吧。”三三关心说道，看见自己妈妈脸上有着蔗叶上掉落下来的点点白灰，很想上前帮她擦掉，但是又觉得有些矫情，和别扭。 “等下，把这些都砍了再喝。”三三妈没有看她，说完也没有再说话，手中一株一株甘蔗倒下，三三也赶紧的加快了速度。 今天是星期六，三年级的三三周末没课，可是已经上六年级的姐姐和哥哥在镇上的小学念书，每周六都要补课，校长为了能让贫困家庭的孩子有出息，以后上个好中学，能考上大学就是目标，所以他们镇上的小学，六年级下学期的学生在每周六都要补课。 三三在村里小学念书，每天中午放学煮好饭菜，先吃了就赶紧去帮忙砍甘蔗，到了时间就赶回学校，父母在她回学校后再砍了砍了一两捆才往家里走，好在不远，如果他们的地离家远了些，三三爸妈总要早起，做好简单的饭菜带上，中午就在地里吃了。 手上镰刀麻利地削掉蔗叶和根须，九岁的三三虽然人矮瘦小，但是做起事情来也是有模有样，若是力气再大些，也能砍下那一株一株肥厚的甘蔗。 “三啊，你把竹绳给我拿一根过来。”三三爸一边把甘蔗整理成捆，一边喊三三拿竹绳。三三赶紧张开小短腿跨了两大步拿到竹绳给了三三爸。 “爸爸你小心点，竹绳会划伤手。” “好，三，你自己注意镰刀!” 三三爸其实是一个很开明的父亲，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很支持自己孩子平时的一些自主想法。当然，还小的他们也没什么想法。有任何不听话的时候，对于批不批评，三三爸总会先听为什么，再发言。 三三爸也只是初中没读完的文化，没有什么教育方法，但他知道，孩子，就应该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和想法，如果可以支持，并不会去反对。 三三觉得自己有一个好爸爸，对于自家多年不变的贫苦，她并不认为就是一种苦难。 她把镰刀掂了两下，笑着说，“爸爸，放心吧，我熟悉的咧。” 三三爸看向她咧开了嘴笑，露出慈爱的笑容。 寒冷的冬天血液循环不佳，三三自己都感受到了手的疼痛，看着爸妈戴着已经破烂的手套，她知道，父母只是忍受，忍受这一年又一年的疼痛。 此时小小年纪的三三，忽然好想哭。 第二章 念大女 马上就是小年了，昨天终于把甘蔗砍完，辛辛苦苦的父母，终于有了点钱过年，和孩子们下个学期的学费。一个学期学费一百多块呢，三个孩子，家里还要开销，种地也要买化肥……种种下来，手上的血汗钱变得沉甸甸的压力，三三妈叹了叹气，用一块布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钱包好，看见写完作业的三三正拿起从地里带回来的番薯叶的老根走向猪圈。 三三妈笑了笑，喊道，“三三，过来。” “阿妈。”三三站在三三妈面前，一副乖巧模样。 三三妈只上过两年学，虽是普通话都不会讲，却也还能认识大部分常用字，为人憨厚，但同样，生活在这个七嘴八舌的山村里，面子还是很看中的。面对自己的四个儿女，心里是满满的愧疚，有无能为力，她一个地道农村妇女，又能怎么样呢？ “三啊，过年要穿新衣服，你去把阿哥阿姐叫来，一起量一下，阿妈今天下午去街上买。” 三三听完兴奋的跑去猪圈丢下番薯藤就出去找阿哥阿姐，有点大了的破旧大衣被风灌了进去，她已经不在意这些寒冷，飞奔在乡村泥路上。 昨天期末考完后，各个小学都已经放假，三三的二姐姐和哥哥跟着爸爸在外面马路边的收拾柴火，正要一捆一捆搬回家，码在房梁阁楼。 “阿姐，阿哥!”三三兴奋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三三爸三人回头看她，这孩子什么事这么开心？ 三三缩了缩肩膀，搓着手在原地跳了两下，“阿妈说给我们买新衣服过年，快回去量一量!” “哇，走咯!”三三姐立刻撒开手中的木头，三三哥两手拍拍身上的灰尘，“阿爸，我们先回去量了尺寸再来。” “去吧。”阿爸抬头，手上收拾柴火的动作并未停下，他呵呵笑，“快去吧。” 三人不顾冷风飞奔回家，一年才有一次新衣服穿，每年的期盼一样。看见别家小孩穿着鲜艳的衣服去上学，班里小部分人的补丁穿着，其中就有自己。虽说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还不懂真正的贫穷差距，但是新衣服，却是最真实和欢喜的期盼了。 阿妈在家拿着一条麻绳，三个孩子嘻嘻笑着围在了她的身边，有些虚胖，养育了几个孩子后的身材变形，脸上也尽是岁月的痕迹，实际上阿妈也才四十岁，可是已经满是沧桑感。 “来，最小的三先来量。”说完三三就已经蹦哒到了阿妈面前，麻利的把宽大的补丁外套脱下，里面还是补丁的旧毛衣，阿妈勉强笑了笑，用麻绳量好尺寸后用很短的一小截铅笔记在孩子们上学用过的作业本上，歪歪扭扭的数字，三三当时想马上长大的感觉更加强烈，长大了，就为阿爸阿妈分担，就能为家庭挣钱过日子… 轮到二姐，阿妈拉长了麻绳，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我们家二丫长高了，真好。” 二丫比三三大一岁，比三三高了半个头，都快赶上大她一岁多的哥哥。今年的三三长高也没赶上她，二丫长的脸蛋也好看，而三三却是黝黑黝黑的皮肤，有时候就很是羡慕高高的，白白的二姐... “阿妈我也要长高。”她突然开口，三人哈哈笑了起来，“会的，将来会跟你阿哥一样高的!”阿妈随口说道，只当是跟孩子随意聊聊。“来，竹儿，到你了。”阿哥竹儿咧着嘴笑着往前，脱了起毛严重的黑色套头毛线衣，里面仅着一件单薄的长袖，可以看出过于偏瘦的身材。从小就这么瘦，跟个竹竿似的，跟他小名竹儿呼应，阿妈几次说要改了他的小名，奈何惯了，他自己都不愿意改了。 “阿妈，我要黑色的，班里的男同学都是穿黑色，鲜艳的都是女同学。”竹儿今年十一岁根本还没到变声期，但是声音已经有些低沉沙哑，三三却喜欢听她的阿哥说话，觉得好听。所以喜欢听歌的三三平时得闲了总会缠着她的阿哥唱着在学校老师教会的歌曲给她听。 “好好，阿妈下午就带回来。快把衣服穿上。”阿妈慈爱的看着三兄妹，孩子啊，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还有她的大女… “阿妈，大姐快回来了么？”二丫摇了摇阿妈的手，“我们都想念大姐了。” 阿妈拍拍她的手开心的笑了笑，“快了吧，隔壁家的带话回来，说是这两天放假，那亲戚就会送她一起回来。” 三兄妹听到阿妈这么一说，都欢呼了起来，“太好了，一年没见大姐了!” 欢呼的三人没注意到阿妈淡下去的笑容，对这个大女，她满心愧疚。因为家里的经济问题，二丫没有读学前班，直接就和竹儿进了一个班，而才十二岁的大女就要外出打工，让村里关系不错的大人，下g市养猪的时候就带了她进厂打工，然而童工被拒，又把她送了回来，来回车费也快花完了积蓄，一家人都有些发愁。后来好心的邻居，就是生活水平在村上比较高的隔壁家来说，他的亲戚就在在十里镇，最近在镇上开了家小卖部，可以让懂事乖巧的大女去帮忙看店，他可以开着他小三轮车送她过去，顺便去看看亲戚。听来是件好事，有着落的同时，阿爸阿妈看着还瘦小的大女又有些不忍心，但是懂事的大女却对阿爸阿妈说自己读书不好，种地也没什么钱，还不如出去帮别人打工，虽然十里镇离他们奇迹镇远了些，但是总比出省好，来回也不用车费，自然是好极的。 今年大女就十三了，不知道长高了没？还是又瘦了？ 阿妈实在想念大女，盼着日子快些，快些让她见到自己的大女。 阿爸扛了一捆木柴回来，在已经老化斑驳的木门前喊了一声“孩子他妈”，阿妈才回过神来，孩子们已经跑过去要帮阿爸。 阿爸其实看到孩子他妈沉默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在想他们家大女了，他又何尝不想呢。他让三个孩子们把木柴一点一点搬回来，自己走到孩子他妈面前朗笑出声，安慰道，“马上就要回来了，大家高高兴兴的，和孩子们过个好年。” 第三章 过年欢 家中三兄妹在柴房烧水，他们村上虽不富裕，但是水源却是极其丰富，几乎每家每户都挖有一口井。因为扔桶下井舀水实在危险，孩子们都还小，所以阿爸在去年用少到算不上积蓄的积蓄买了一个水泵，孩子们终于可以放心的打出水，在生活上确实方便了很多。 竹儿是男孩子，力气比二丫和三三力气大些，他负责把一桶一桶水提进来，然后倒进直径大的老旧铝锅，锅底已经凹进了几个凹，把手的胶皮都已经掉了一半，每次抬起烧好水的铝锅，都要用抹布裹着把手才行。 “好了，盖上。”竹儿放下红色胶桶，拍拍发痛的手说道。二丫在一旁把变形的锅盖盖上，“三啊，点火!” “啪”火柴一擦，火冒了出来，三三小心翼翼伸手都干草上。 又“吧啦”两声，不知名干野草燃起了橙色火焰，三三伸手从旁边拿了两根她手臂粗的木柴丢了进去。 “你现在丢进去，火肯定会灭掉的哦。”竹儿双手叉腰细声细语笑着说三三，“三啊，烧火要先一根一根的放，等火上来了我们再多放几根，不然的话，火气不够，就很容易灭了哦。”说完蹲下，把多余的木柴拿出来。 二丫跑出去，进了门走到天井那里拿起了阿妈已经包好的粽子，一手一个有往会外跑，“阿哥阿哥，放哪里？” 三兄妹在柴房煮粽子，阿爸看到微笑，提起黑色胶桶就往猪圈走，昨天让人帮忙宰了一头卖掉，今天的猪料少放了一些，阿爸想着过完年躲养几头，让孩子们也能时不时吃上肉，补补营养长长身体。 在他喂完猪转身走道门口时，忽然听见久未听到的声音。 “阿爸!” 阿爸回过头，他家大女穿着一件橙色的旧外套，手上提了两个袋子，后面是她上学那时学校发的书包，此时背在她身上明显有些小了... 阿爸内心很欢喜，但还是像往常一样说话简单，他笑着说，“回来啦？我们家大女长高了!” “你们阿姐回来了!快过来帮忙拿东西!”阿爸吆喝了一声，三个身影“咻”一下都从柴房跑了出来。 “阿姐阿姐!”三人齐齐喊道，围着一年不见，有些长高也有些成熟了的大姐，欢呼雀跃。 “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好吃的，小卖部老板送给我作过年吃的。”回到家里，大女和弟弟妹妹欢快聊起，阿妈从菜地摘菜回来，看到大女，差点哭了起来，母女连心，这是她的大女啊，小小年纪就出远门打工，差不多一年没见，想到心肝儿疼。 “顺啊，阿爸阿妈念你也担心你。” “阿妈，我好着咧。”大女阿顺抱住阿妈，忍住眼泪，知道报喜不报忧，一个劲的说在外面的好，显得懂事理智，就像个成年人了。 一家人团员，除夕夜当晚团团圆圆吃了团圆饭，旁边放着火盆烧着木头，破旧但温馨的泥房里笑声不断。 大女阿顺和阿爸阿妈坐在大灶旁边的火盆周围烤火，三三和二丫竹儿正在准备守夜，农村习俗，除夕夜这一夜要守夜整晚，到了零点就要放鞭炮点香火迎新年! “阿爸阿妈!阿姐带回来的巧克力糖好好吃!”三三和二丫嘴里含糖话也说不清楚，准备好鞭炮香火，兴奋的在门口的小院子跑来跑去玩耍。 竹儿坐下和阿姐问着外面的世界，阿爸阿妈在火盆上烤着粽子，时不时怜惜的看着大女，小小年纪，在外面对陌生的人和事，真是辛苦她了。 夜色朦胧，寒气逼人，但是暗黄的灯光和微风中摇曳的烛火，照亮着这一家相互取暖的人啊。 阿顺笑容满面，和家人团聚真好，想起这第一次离开家，去到那家人的小卖部，得闲是偷偷抹了好多次眼泪。她时常想，自己要快点长大，出去外面的大世界好好工作，有钱了，就可以不用离开阿爸阿妈了! 虽然自己没什么文化，但是有力气啊，手脚也很灵活呢。再看看瘦瘦的竹儿和玩耍的二丫三三，他们不能像她一样，必须要多读几年书才行啊，外面的人，见识好广的咧，要有文化，才能过的好呢。 三三进门的时候，就看到烧红的柴火，红红火光衬着阿姐微笑的脸，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小小的她无法得知当时的感受，多年后她才知道，那种感受，就叫安全感。 冷风侵袭后背，三三跑进去扑在了阿妈身上撒娇。 此时寒冷怕什么，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就是一种温暖。 零点时，小小村庄到处响起了鞭炮声，还有各家小孩在村里相互追赶玩耍，嬉戏打闹的雀跃欢呼声。 这是这个村庄，一年之中最是温馨热闹，没有挥泪田地的辛苦劳累，剩下，都是团圆的新年气氛。 三三穿着新衣不敢玩的太疯，阿妈给她买了红色的带帽套头毛线衣，衬着她红彤彤的脸，甚是可爱俏皮。三三喜欢这件衣服，这是她的第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之前的所有衣服都是穿着大姐二姐长高后穿不了的衣服，今年阿妈给她买了属于她自己的一件，她开心着，穿出去蹦哒，有一起玩耍孩子夸她衣服好看，她心里就开出了花。同时很是小心翼翼，不能让新衣服脏了耶。 二丫打了个哈欠，跑回家围在火盆前跟阿爸阿妈说，“阿爸阿妈，我困了。” 二丫爱睡觉，零点放完鞭炮，和三三他们玩耍累了就想睡。 阿爸看了看挂在泥墙上，是孩子爷爷留下的一口挂钟，旧是旧了点，但多少年了还能在持续使用中，算是家里为数不多的比较值点钱的物品。 钟摆在左右摇摆，报点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小声，现在一看，已经差不多凌晨三点，阿爸赶紧说，“去睡吧，阿爸来守夜。” “阿爸，我是家里男孩，我和你一起守夜!”竹儿裹着黑色新衣外套，像去年一样要求和阿爸一起守夜。 阿爸笑笑，没有拒绝。孩子们的懂事让他很欣慰。竹儿知道自己作为家中男孩，又是哥哥，担起责任是他该做的事，虽然小，但是小小年纪就懂了，阿爸突然又有点伤感，他们的过早懂事，说到底是家境贫苦的原因。 竹儿眨了眨眼，看到阿爸突然暗淡的眼神，于是沉默不语。 三三嘴里含着糖，小心一口一口吸着糖分，和二丫进屋睡觉时回头看着火光中微笑闲聊的阿哥和阿爸，多年后，她竟是无比怀念这样简单，甚至带了寒酸的新年。 第四章 离家泪 三年后。 三月，六月的考试后，三三也要上初中了。阿姐二丫和阿哥竹儿也要初中毕业了，这几年阿爸阿妈在地里没日没夜劳作，再向亲戚借了借，终于勉强让三个儿女该小学毕业的毕业，该初中毕业的毕业... 大女阿顺离开小卖部跟镇上的年轻人又去了g市，终于有工厂愿意招她，今年16岁，也是可以入厂打工了。二丫和竹儿上了初三，还是在镇上的中学。而三三，今年已经十二岁，该是发育的年纪，却也还是小巧玲珑的，在六年级班上，算是最小个女生了。 三三不想去街上念书，在村里放学了还可以帮父母干活，而她自己其实很害怕接触陌生人，陌生环境，着实没有要走街上念书的想法，何况在村里，各种开销都会少很多... 大女阿顺在厂里的工资吃了平时少数开销，微薄工资基本全部打回家。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电话亭打电话回家，听说二丫因为成绩不想读书想和她一起打工，阿顺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她知道，上了高中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学费更贵，各种各样的收费更多。她也知道，成绩一般的二丫，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二丫自己提出的不想念书了，电话亭里的阿顺很想哭，她这个大姐，虽然在外面能养活自己了，但是只是靠体力赚钱的她，也只是微薄的工资，帮不到弟弟妹妹，她自责无比。所以厂里她就是最勤快加班的那个，再苦再累，她都没有怨过。 周末，三三和姐姐挤在一张床上睡，因为是三月，潮湿的天连她们一躺上去就嘎吱嘎吱响的木板床都不放过，所以阴暗的房间里空气不好，两姐妹许久都没入睡。 “二姐？”三三轻声开口，“嗯?”二丫应了一声。 三三听到二丫回应，转过身看着黑暗中根本看不清的二丫，问：“二姐，你真的决定初中毕业就去找大姐一起打工吗？” 翻身的声音，轻轻的，二丫回答的声音，也轻轻的，“嗯，我也初中毕业了，成绩不好，读再多也没用，反正我也不想念了。阿姐说了，有个初中毕业，出去外面勤快点，说不定啊还能做个小组长呢。” 三三黑暗中沉默，她不觉得，二丫是真的是不想念书。 “三啊，你和阿哥多努力，我们和阿姐给你们挣学费，要考大学，知道吗？” 三三点头，嗯了一声，两姐妹不再说话。 三三却在梦里哭了。 *** 阿妈托村上的人在市里买了一个小皮箱，回来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小包，她打开两层，里面卷着一卷零零散散的钱，最外面是一张崭新的毛爷爷，她轻轻抽出来递给对面的中年男子，“给，谢谢你啊阿云爸。” 阿云爸接过钱，笑起来，“谢啥，你家三三阿双考上了市里重点初中，多喜庆的一件事，念书厉害有出息!恭喜恭喜!” 三三阿妈憨厚的笑了起来，心里却觉得很有面子了，村里仅有两个考上，三三是其中一个，学校还奖励了50元奖学金，三三可开心了咧。 “给你找四十，我给你砍了价，钱拿好!” “谢谢阿云爸啊，晚上来我们家吃饭吧？” 阿云她爸转身边走边说，“不用了，气了咧，阿顺妈你回去吧!” 三三阿妈把钱放回去，小心翼翼提起灰色的小皮箱回家，刚进门三三就“哇”了起来，“阿妈你怎么买了这么漂亮的箱子？” “三啊，给你去学校的，开心吧？还有密码呢，你看看。” 三三轻轻笑，伸手摸了摸，才说：“好喜欢，好开心。” 阿爸从猪栏出来，喊了声“孩子他妈” 阿妈走过去，看了看猪栏里正在拱着鼻子进食的几头猪。 “我和阿广爸说好了，明天一早他们就过来。”阿爸对她说，“刚好够了这学期。” “嗯。”阿妈轻轻回答。 三三小学成绩其实一般，但是在升学考的时候竟然出乎意料超越班里平时稳定前几名的优秀学生，和平时成绩最好的阿群一起考进了市里的重点初中。学校还奖励了每人50元，家里人可高兴，二丫知道，自己得马上去打工，想快点给阿哥和三三挣学费了! 阿哥虽然没有考上重点高中，还是在镇上的中学就读高一。阿哥其实见到阿妹三三考上了，自己也曾提出不念书了好好赚钱给阿妹挣学费也好，但是阿爸阿妈都反对，两个女儿已经是出去打工，家里再穷，也要供个男孩子上个高中以上。竹儿只好听话，暗暗发誓好好读，一定要争气三年后考大学! 二丫毕业后一个月，就跟人下g市，找到了阿姐。 因为人好，善良勤快，阿顺身边还是蛮多朋友的，对她认可还有帮助，所以当二丫毕业后来找她，在厂里就受到了些照顾，没有经历像顺一开始就要经历的陌生和无助。起码二丫想家会哭的时候，还可以有阿顺陪着她。 暑假结束进入开学，三三穿着阿妈在街上买的新衬衣来到了市区的初中学校。 原本兴奋的她在离家的那一刻，直到走进校门，再笑不出来了。 马上十三岁了，三三第一次离家，平时性格就内敛的她，面对陌生的一切产生了害怕的心里，她抱着阿妈强忍泪水，“阿妈，我周末要回来!” 阿妈摸摸她头，“好，但是在学校要努力啊，照顾好自己!” 三三和阿群对着自家阿爸阿妈说再见，一起上了面包车，带他们去学校的，是阿云爸。 当三三走进充满了当时市区特色和朝气的校门，陌生的一切侵袭着三三，那一刻，想家的她很想很想转身跑过去拉住阿云爸，把她带回家。 多年后三三回忆，当时的那种浓浓的陌生和无助，似乎还能感受的清清楚楚。 还有，穿着以为很漂亮的新衣长袖衬衫，好看的透明凉鞋，其实在市区学校里，真的很土。第一次与穿着鲜艳潮流，说话都自信满满的城里人相处，普通话都说不标准，夹着方言口音的三三才知道，自己就像是村姑进城，与城里孩子格格不入，从那开始产生了深深的自卑感，导致她与人相处总是小心翼翼，过于敏感。 进了校园，那一学期，三三几乎每天下课后躲进厕所，偷偷哭，想家。 第五章 自卑心 三三在学校，变成了孤立一人。 阿群是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她家经济条件比三三家好，还有一个在外打工多年的阿姐，接触时尚时间和范围都远远超过三三她们三姐妹，三三的阿姐阿顺虽然也同样是外出打工几年，但是家庭差异，阿顺为了拿加班费，几乎没有出去玩过几次，打扮自己更是没有想法。 阿群成绩在小学就是实打实的，而三三只是一匹黑马，在学习难度增加，又都是各镇各区优秀学生的初中学校，几次三三成绩明显偏后，但不同班的阿群，在班里甚至年纪，都还是名列前茅。毕竟是村里难得出两个上了市里重点初中，村里人时不时关注。这一度让她回家不敢提成绩，甚至串门都不去了。 三三知道自己不漂亮，也很土，可是她没有攀比的资格，更没有打扮自己的条件，何况她的性子冷，又不爱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和同学交流什么。在班里，跟她一样农村出来的同学，一个学期下来都学会了和城里学生相处，她却还是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也没有同学主动和她成为朋友。 有好几次，她课堂上回答问题，同学们集体笑过她的普通话，从小被穷搞怕了，现在敏感的她又怎么能不介意这些嘲笑呢。从此，三三不敢轻易开口找同学聊天，哪怕是好想找个人说说话。 因为发音问题，三三初学英语，困难度几乎把她的学习热情消耗完。 于是，倔强，自卑，同时好强的混合性子逼着三三默默的，每天都在练习自己的发音。 终于，初中三年的时间，普通话说的又遛又好听，但是她的自卑却已经根深蒂固。 这三年里，算是朋友的几乎没有。 初三的下学期五月中旬，离中考还有一个多月，周六不回家的一天下午三点，车费问题，一个月只回一次家的三三一个人走在校园的池塘边，炎热使她有些烦躁，她穿着已经磨底严重，甚至走路有点柺脚的透明凉鞋，在红砖砌起的边上一步一步走，微风一吹，扑鼻而来的荷花香让她觉得舒心许多。 她蹲下，看着微风中摇曳的荷叶，想起小时候阿哥带她去村里的一队的大池塘摘荷花，划了个竹竿船穿梭其中，那时候的她没有与人相处的烦恼，没有自卑心的困扰，没有成绩落后的焦躁，没有如此孤独的时候… 但是没人知道她的情绪，这三年，她学会了隐忍和承受，却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感性，以至于未满十五岁的她，就变得压抑无比，甚至有些害怕这个世界。 她伸手轻轻触碰着荷叶，因为惨烈阳光，荷叶竟是有些焉，就好像三年前充满憧憬进入校园，最后被现实世界压到失了自信和激情的她，甚至孤芳自赏都没了资格... 三三深深叹气，这个时候的她是非常想哭，为了不再陷入自我衍生的悲伤中，她立马站起身不再去想，快步走回宿舍。 十二人一起住的宿舍里，只剩下三个同她一样不回家的同学，但是她们都在各自床上看书，并没有人想起三三。三三回来直接躺在席子上。 席子的味道，她很不喜欢，因为在离开家进入这个校园，无数次躲在被子里趴在席子上偷偷哭泣。一种无法抑制的悲伤，和席子的味道伴随着她，以至于以后，乃至这一生，只要闻到席子的味道，三三总会想起初中三年那深入骨髓的悲伤，挥之不去。 现在，她闷在床上，想着中考之后，还要不要再继续念书，阿哥今年也要高考，如果考上了，她真的不想让阿爸阿妈和两个阿姐再承担她的学费，上大学，费用很高吧？ 反正自己的成绩，哪怕自己再努力提升不上去，那又何必... 虽然自己真的喜欢读书，虽然没有朋友，没有人喜欢她，但是沉浸在书里，在文章里，她能找到她想要的，能寻找到安慰自己的言语，能在别人笔下找到丝丝自信，能在书中看到温暖，能让自己觉得，这个世界是好的，活着是好的... 想念在家里和家人一起，哪怕干活很累，但是有家人陪伴，没有异样眼光，没有疏远，有的是欢声笑语，有的是关心温暖... 此时，她突然好想回家，而且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她心想，让自己任性一次吧，不开心，那就回家。 于是，她真的开始收拾一些换洗衣服，背起旧旧的老土布包出了校园。口袋里是留着做车费的十几块钱，因为学校在郊区，部队的后面，三三回家要走一公里左右到大马路等公车坐到车站，那里有他们镇上的面包车，在晚上七点前都会有车载回村里。 她撑着一把黑色长伞遮阳，对比那些撑着各种鲜艳颜色或是可爱风的小伞的短袖七分裤女生，还穿着阿妈买给她的长袖长裤的三三真的是老土，虽说这三年让她性子表面变得冷了，但内心还是多少会在意。 她把伞降低，除了能看见路，别人还真看不到她的脸。 路面有些冒热气，走了一段路，三三脸上的汗水也开始往下流，她把袖子撸起，想到等下坐个大半小时的车就能见到阿爸阿妈，她就不觉得难受，之前在家干活，这些炎热也都受过来了，她自然不会去抱怨，只希望能加快步伐，再快些，快些到车站。 火辣太阳在慢慢移动，在接近五点，三三下了三路公交车上了开往奇迹镇的车，用方言和司机说好在他们村路口停车。三三打开窗，看着退后的风景，想到熟悉的村庄和阿爸阿妈，阴郁一扫而空，开心的看着窗外风景。 车内放着广播电台，当时正放着一首三三会唱的慢歌，她在心里轻轻跟着哼。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她心房，看透了人间聚散，能不能多点快乐片段...” 太阳慢慢落下，天色渐渐变暗，车子在刚修的油柏路上行驶，家，越来越近，而放松的三三越来越欢悦。 第六章 习俗节 “阿爸，阿妈，我回来了。”三三声音先进门，脚步在加快，最终小跑起来。 真好，回家的感觉。 阿三妈在猪圈喂完猪出来，借着朦胧夜色看见了欢快迈步的三三，“三啊，怎么突然回来了？”惊讶又惊喜。 没有责怪她频繁回家花车费钱，女儿的回来让阿妈着实高兴。刚好今天是初八，村里习俗，每月初八是过节的日子，没有电话可以打给三三，三三出现可把她惊喜到。 “三啊，你还记得今天初八？有进步哦。” 柴房门口冒出来的是竹儿有点粘灰，带着微笑的脸。他在镇上中学，回来方便多，至少还有老旧的26寸自行车。而在市里的三三没有电话可以打来告知她，一向记不住农历日期的三三能记得住今天过节，也实在难得。 三三看向竹儿，俏皮的哼了一声：“阿哥，我可是馋阿妈做的糍粑了。” 竹儿长高了很多，之前瘦瘦小小，在高一那年身高一下窜到一米七五，虽然还是很瘦，但是也尽显男孩子挺拔身材，只是... 三三把布包放在木凳上，结果阿妈手上的猪食料胶桶，说：“阿妈，人家会不会说阿哥其实是我阿弟啊？他长那么清秀，我更像阿姐!” 太不公平啦，阿哥比她长得还清秀，一张娃娃脸，她却是一张憨憨的，成熟的脸。 三三似是撒娇又似是抱怨，俏皮的看向竹儿，“阿哥，你改叫我阿姐好啦！” “呸，你就想得美!”竹儿从柴房出来伸手摸摸她的头顶，“跟我一样高了就喊你阿姐，怎么样？”竹儿得意的笑。 “哼”，三三退一步，“阿哥欺负我长不高。” “哈哈哈！”竹儿开心的笑了起来，一手揽过矮他许多，才是一米五的三三的肩膀，“走，阿爸在柴房煮好吃的!”三三立刻把猪食料胶桶放在猪圈旁的杂物处，跟着竹儿进了柴房。 阿妈只是笑笑听着兄妹辆之间的玩笑乐趣，把脏而旧的围裙解下，孩子他爸差不多把饭菜做好，可以准备香火了。 其实这个点，村里大部分人家已经按照风俗放了鞭炮开始吃完饭。只是今天去收花生，回来的时候牛车卡了一个轮子，又要过河过桥，折腾了许久才把轮子整好，回到家杀鸡做饭都已然接近傍晚。 这就是生活中的无奈，但是有时又在无奈中存在着惊喜。这不，因为晚点，回来的小女儿就赶上了一起吃晚饭过节。 阿妈笑呵呵的把香火拿出来，数好需要的就走进柴房点火。 柴房里阿爸正在一边翻炒番薯叶一边和兄妹俩聊蔬菜的做法，特殊香气扑鼻，狭小的泥房里一家四口欢声笑语。 火光照亮，热气腾腾，烟雾呛鼻，在这个入夜也依然闷热的农历四月初八，活泼欢快的三三和在校判若两人，哪怕是在火焰旁边热到衣服汗湿，还是一脸的满足。 * 饭菜都做好，香火也都点好。 竹儿用一根带小火焰的细木棍把鞭炮点起，三三躲在阿爸身后捂着耳朵，又伸出头看着霹雳吧啦爆破中的鞭炮，火星空气中跳跃又灭掉，很快，一小截的的鞭炮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一个一个的红色小卷纸一样的散在地上。三三双眼扑闪，自懂事以来，每当过节放鞭炮，她脑子里都会想到六个字，满堂红，好兆头。 浓浓的灰白鞭炮烟雾袅袅升起，昏暗夜色中慢慢散开，不见。 “开饭咯!” 竹儿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嗓子低沉好听，三三骄傲的想到，她的阿哥，在学校是受欢迎的哦。 上初中后，阿哥每年在砍甘蔗的时候，都能带一些同学回来帮忙，和同学的关系都处的不错。 三三突然有些黯然，这几年，阿爸阿妈借钱供她读书，自己不仅帮不上家人什么忙，反而在学校极度不开心，甚至越来越自卑，成绩，虽然因为努力进了重点班，却是班里成绩偏中下的排名。 她一想起这些，罪恶感就来了。 今年她已经十五岁，然而除了家人，一无所有。该是花样年华，友情岁月，然而她感觉到了孤独，每到傍晚就极力侵袭她每一个细胞，全身血液。 这时候的眼泪就不受控制，为了同学不异样眼光看她，为了在同学面前表现坚强和就算一个人也淡然处之的态度，她只好躲在校园中昏暗的花园中心，或是捂着被子默默流泪。 “回神啦！”竹儿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感觉很严肃。” 三三看向阿爸阿妈和竹儿疑惑的眼睛，她立刻欢悦的笑了起来，“没什么，就是自己想回家就回了，还能和家人一起过节，真好!” 三三甩开郁闷，开开心心的和家人吃晚饭。然而因为自己没有打成父母的期望，内心的罪恶感始终盘绕心头，时不时刺激着她。 从不会与人诉说苦闷和压抑的三三，煎熬着一个人内心的煎熬。 阿爸看着三三，想起之前她和他说过自己在学校的情况，虽然都是说的开心，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从她眼里，和不问就不提校园和同学的情况，阿爸对三三的分神，其实很明了。 他拉过三三，爽朗说道，“来，三啊，和阿爸坐一起。” 三三像小时候那样，听到阿爸说坐在他旁边就蹦蹦跳跳到了阿爸身边坐下。 在她还没上学的时候，阿爸喜欢把她放在他翘起的二郎腿上摇啊摇，有时候也会抱着小小的她，下巴带着刮过又冒出的胡渣蹭在她的额头上，她别嘴皱脸，此时的阿爸总会哈哈大笑逗她。虽然生活经济不如意，但是阿爸的笑声就是生活的鼓励啊。 “来了，你们爱吃的糍粑。”阿妈从柴房的大水锅端出一盘圆溜溜类似但比汤圆大的糍粑，他们的过节习俗都要做点小吃。往往过节，都是小孩最开心的一天。 “哇，我可以改善改善伙食，学校的食堂饭菜也比不上我们家的青菜。”竹儿想起饭堂星星点点一样的菜叶，还是家里的饭菜香。 三三已经一个月没吃过肉，为了节省饭钱只点一份蔬菜，饭卡里的钱都还有半个月的。 没有人一起去吃饭只有一个好，每天只吃蔬菜，贫穷却保持住了自尊心。 她不想被人知道，她是有多穷，认为会关乎到父母的面子。 * 节日，愉快度过，什么孤独什么自尊，在这里永远没有。家，就是她温暖的港湾。 第七章 闲话伤 周六晚，黄昏时分，初中部重点班三班，落日之光岔了一束透过花纹玻璃打在三三偏头看黑板的侧脸上，教室里只她一人，夕阳光线下，影影绰绰。 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函数题，数学是三三最头疼的科目。每次的考试分数都是在及格线徘徊不定，惨不忍睹。 “如果我能考上重点高中，是奇迹。”三三丧气，对于数学，她似乎已经失去了希望。 她偏科厉害，语文是强项，理数一塌糊涂。英语因为刚开始发音不好，现在也是赶着别人也赶的疲累，成绩一直不上不下，文还行，听力太差，以至于英语老师点名她哑巴英语。 她转过脸，苦恼的脸露在夕阳下，透着迷茫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 再半个月就中考了，周六晚不补课，有些同学回家找家教，有的同学已经去吃饭，去打打球放松放松。她一个人在教室，正好不用掩饰颓丧情绪。 她怀疑自己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吧，但是因为学到的一些知识开阔了她的认知领域和范畴，让她没有坚决放弃念高中的想法，做不到像二丫那样的决定，还因为自己是村里考上重点初中的两人之一，自己要强的性格，一想到村里会对她碎碎念，她就觉得没面子，阿群可是成绩优秀，实打实会考上重点高中的人啊。漂亮，成绩好，这么一对比，她就是一个小丑一样的存在。 人长一张嘴，不是好话便闲话。 村里人长舌闲话不比地里的杂草少，锋利度却又跟带刺的杂草一样，扎痛你的手，甚至刺破见红，然而十指连心，心的疼痛，自己最清楚。 “可是，不读书，就会去打工，自己就会跟那些粗鲁，说脏话的人在一起工作，真的不是我想要的。”她托腮自语。 除了阿姐她们，她看见村里出去打工的有些年轻人，虽然比他们读书的，要打扮时尚点，要漂亮些，但是有的行为不雅，或是没有基础文化的乱说话，大概因为教育程度问题，素质方面也有的让人不能接受，初中教育的她心里拒绝自己成为那样的人，虽然自己成绩不好，至少教育跟得上。 三三并没有歧视别人教育低的意思，自己也不过是个初中生，爸妈也没什么文化，她甚至是佩服那些低层打工为家里挣钱的年轻人，每个通过自己努力和劳作的，都值得被尊重。她只是，环境使然，性格使然，爱面子使然，心里总是害怕自己也成为别人口中没文化素质低的人。 自尊心极强的她真的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别人说她一句不行，她都会刷的一下脸红，耳根发热，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被否定的那一瞬间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自信心也在流失，自卑心在进一步增强... 就是因为好面子，倔脾气，越被闲话越想要表面的东西去撑一撑，越要高傲来掩饰自卑才使得三三变得更敏感，更矛盾，更烦恼... 她知道自己没有交到什么朋友的原因之一，就是自己太高傲太倔脾气，太害怕受伤害。别人不主动，而害怕被拒绝的她也几乎不会主动去和同学打理好关系。 未脱土气的她，不常与人交流的她，每当主动和人搭话的时候，对方都对她生硬的交流投去异样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就跟小丑一样，又丑又笨，脸上还是微笑，但是心里的难受像发了疯，肆意窜流。 一开始的嘲笑和冷漠，打击，看低，已经形成了她另一面的性格，鸵鸟性格。 她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嘲笑她说她笑话，总觉得别人投来的视线不善，虽然她极力劝告自己不要想太多，要保持微笑和坚强，但是这种感觉如影随形，成了她与人交流的障碍。 她觉得鲁迅的那段话，几乎就是她的心声。 “我所不能理解的有太多，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的...” 所以同学眼中的她，是个怪人吧？ 三三手中的五毛圆珠笔，反射着夕阳之光，空气中一道淡淡的的彩色光，与她纠结和悲凉的表情融合成了一幅伤春悲秋的画面，浑身散发着她浓浓伤悲伤。 鼻子酸酸的，眼睛也酸酸的，她想哭一哭。 三三其实很讨厌自己的性格，讨厌极了。没有能力没有资本，还要强装高傲。 每次哭到脑袋昏沉，懦弱至极。 可是要怎么才能改掉，才能让别人也喜欢自己，也愿意和她成为朋友呢，她真的好想有个朋友一起走路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说笑，她太讨厌孤独了，孤独真的会让人快疯掉。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三三不想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任由悲伤溢出，与晚霞共消散。 ** “这次考试不是以往的期末考，而是关乎同学们未来的考试之一，希望同学们能明白中考的重要性，认真以及严肃对待。同时，老师也希望每一个同学，能取得理想成绩，同学们加油！” 步入中年，戴着一副厚重黑框眼镜的班主任面带在讲台上很官方的动员和鼓励学生。自信的优秀生不甚在意，成绩中等甚至偏下的学生抿嘴不语，脸上是丝丝忧愁。 三三在第一组第三排靠窗位置，双手交叉放在书桌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整整齐齐摞起来，与同桌用立书架立起的书形成90°角。她视线落在封面翘起的语文书上，脑袋放空，班主任的话像是有回音一样，在她的脑子里减弱消失。 三三咬唇低头，关于未来么？那么，她该信宿命吗？如果信，那她再努力又有何用，如果不信，为何努力却没有结果？ 不! 她把视线转向已经开始发模拟题让同学们自由做题的班主任。老师一直跟他们说，努力了，就有收获，就像她自己认为的，只要好好接受教育，多上几年学就不一样，就是一个道理。 阿爸也曾和她说过，凡事尽力，做到无悔就好。那么，她就不应该放弃啊，不应该失去希望啊。 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太害怕别人的闲话，那么，就别人自己再瞧不起自己才对。 三三那一瞬间，觉得内心呼之欲出的想法让她醍醐灌顶。 她，实在不应该也不能自己一个人经常独处，独处久了的人，会被负能量侵袭，以致懦弱。 第八章 战中考 监考老师缓缓走到了三三的座位，就在碰到她的胳膊肘时很自然的侧了侧身走过，已经放轻许多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考场里还是有些明显，好在老师走的慢，考生写的认真。 三三咬了咬笔头，盯着第七题选择题的答案选项，自己算出的结果与abd四个选项都不一样，算了几遍都算不出。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分，她卡在那里，心理素质还是提不上来，开始有些慌的的她放弃了计算，闭着眼手指点到哪个就选了哪个。 她觉得自己弱爆了。 刷刷地做完了选择题，按照老师说的，先做会的容易的题，不会的先放一边，结果两三下没个十分钟，她就已经会的做完，剩下的她在草稿本上算了又算，画了又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监考老师已经从三三身边走过了好几次。当三三终于做完了几何题，监考老师开口提醒时间，声音清脆入耳：“最后30分钟。” 30分钟，半个小时。 三三心跳突然加速了几下。还有三道方程，一道三角函数也都没做，附加题她都不敢想了。 教室里刷刷声，已经渐弱，有的尖子已经开始检查试卷，悠哉悠哉。有的还在镇定自如写着最后的附加题，而有的，就如三三一样，还在大脑混乱中。 没错。 三三不会那道三角函数，诸多公式全部混乱。 她把方程题没有把握的做完，时间只剩下15分。 于是蒙题，把三角函数也解了。 看了一遍附加题，带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还是在只剩下三分钟的时候写了上去。 监考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做好收试卷的准备。三三觉得自己怎么检查也查不出自己是对是错，但还是在最后时间对有把握的题看了一遍，检查了有没遗漏的选项，最后是学号和班级姓名。 自己的未来就好像被一张试卷掌控。但是就这样吧，自古从今的许多十字路说明未来还有选择。 只是，三三觉得自己辜负了家人的期望，家人的血汗钱。罪恶感油然而生。 “好了，时间到，同学们把试卷收上来。” 话落音，一部分考生已经站起来，交了试卷轻松的走出教室，有的考生低低惊呼一声，慌忙的，争分夺秒把算出的题写上。 “快点了啊，不要写了啊同学们。”老师用粉笔擦拍了拍讲台提醒着拖时间的考生。 三三把试卷交到老师手中，与垂头丧气的一些考试不同，她平平淡淡的走着，没有参与考后讨论中，也没抱怨和懊悔，她早已学会在别人面前隐藏情绪。 早上的语文自我感觉良好，这数学差了，也不能再去想影响了明早的英语。所以她为了弥补内心的罪恶感，走出教室去就开始复习英语，饭堂路上嘴里小声背着单词。 ** 晚自习，她翻开老师圈出的重点，和可能会考到的题型。 校园绿化做得好，满园树木花草。夏季炎热，但是在校园里多了一份清凉。安静的晚上，所有班级都在认真自习中，白天的蝉叫声不再，轮到了青蛙，校围墙外的荒地里牛蛙来凑热闹，“呱呱呱”的声音，让一些看不进书的学生内心里窜出了一丝丝烦躁。 三三很认真，耳边的“呱呱”声她已经习惯，从小听到大。多年后还成为了中学为数不多的记忆。 “tall，taller，tallest，fast，faster，fastest.” 三三在心里默默背着老师圈出的各种形容词比较级。 她闭着眼，或是拿着笔又拼了许多单词，然后是句型，，半命题写作，听力... 全班六十多个人，慢慢有了背单词读句型练听力的声音。英语老师悄无声息的在窗外瞄着，月光洒在走廊上，倒着她的影子投在三三靠窗的位置上，三三并未注意。 走了几轮后，没有脚步声的英语老师从后门进，一些后座上已经不在乎成绩的学生看到她进来，装模作样的看着小声念着不知何意的单词，手中笔转了又转。 有人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老师，马上举了手。 老师们常说，带着问题学习，进步总会快。 真的吗？三三已经有些怀疑。 三三也发现了老师，看着老师弯下腰压着声音给问问题的学生做解答。 她曾紧张慌张，磕磕巴巴，红脸红耳的问过老师很多次，然而进步呢？ 她把问题归到自己身上，是自己笨，那句“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大概就是来形容她这样的笨学生吧？ 笨鸟先飞，她继续埋头课本试卷。 ** “你的写作写完了吗？惨啦，我最后一句没写完就被监考老师喊交卷了！” “我的听力有一题听不清楚，随便选了一个，还有句型填写我写错了一个单词，我交卷后才想起来！明明是送分题啊，这次肯定没有一百一以上了，好难过啊！” “我也是，估分才一百多。” 三三侧身穿过正在讨论试题的同学，往往听到这些她就想逃离。 一百一分以上，接近满分一百二，还在那里喊喳喳，三三觉得他们就是故意的。所以她每次考完试，都会马上离开，何必去听了徒增失落。 不过这一次，除了听力不理想，其他的还行，三三感觉应该可以过及格，对，她的要求就是过及格多一点，这就是她的真实英语能力。多了，她会觉得那是像小学考一样的幸运，少了，那就是自己退后。 “卿佳人！” 三三回头，还没看清是谁，肩膀就先挨了一拍。 “你的笔落下了!” 一支她熟悉不过的水性笔，被人递到她面前。她抬手拿在手上，感激的朝对方笑了笑，“谢谢你，韩斯。” “卿佳人，今天一起去吃饭吧!” “好。”三三答应。 她和同班同学唯一玩的好一些，走的较近的女同学韩斯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池塘的微风又把荷花清香吹拂在学生们的身上，热气中带着香味。三三一路听着活泼的韩斯与她说着无关考试的话题，有人陪着去吃饭，考试的烦闷渐渐消散，她发自内心的笑对韩斯。 与她并肩的韩斯突然转而道，“卿佳人，其实我很喜欢你的名字。” 她微微低头一笑，“是吗？谢谢。” 三三是她的小名，卿佳人是三三的全名，她姓卿，名佳人。 第九章 独自别 三三一直以来不知道，没什么文化的阿爸阿妈，按照家里排老几给他们取了小名，却能给他们几个兄妹取了这么有诗意的名字。但她也从来没有问过，父母取的名字，是什么，都喜欢。 “卿佳人。”韩斯突然有些严肃，“我可能要去打工了，或是去读技校。”热风拂面，她迷茫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三三有些恍惚。 打工，读技校...这是选择，选择就是未来，未来...未来是什么？ 读技校，也是花钱，没有高考上不了大学… 如果两者必选一，三三会选择打工，攒积经验也会越来越好吧？ 上次回家听阿妈说阿姐阿顺二丫她们到打电话村里小卖部，她去听听来了好消息，两个阿姐在她们各自的流水线上都升做组长啦，阿姐有几年工龄和经验，二丫初中毕业又勤快，他们的生产车间主任倒是满意呢。 三三咬了咬下唇思考，她知道，韩斯家境与她差不多，成绩也是在她的左右徘徊，但是韩斯没有三三的敏感和倔强，没有深藏心底随时被激活的傲气。所以她的决定不会有多少犹豫，至少，高中已经不选择，读个技校还能有一门技术，据说毕业也会分配工作。 食堂已经排起了长龙，三三和韩斯都是小个子，挤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学生中，韩斯亲密的挽住三三的胳膊稳住排队位置碎步前移。 沉默的三三忽觉闷热的周身注入一股清凉。 “韩斯，我不知道中考后会怎样，我还不敢想。” 嘈杂的食堂，三三说的很平和，不大不小的声音，韩斯听的一清二楚。 “不后悔就好。”她附在三三耳边说道。 不后悔就好。这几个字，似乎淹没在了吵闹声中，又似乎沉在了三三心底。多年后，她都不知道，后悔，还是不后悔。 * 最后一天的中考结束，三三在宿舍收拾行李，一个皮箱，一个土布包。 有的同学在交换写同学录，彼此之间留着纪念。然而除了韩斯，没人主动给她写，她也懒得去弄这些。三年，没有多少交流和感情的人，写下这些矫情又虚假的文字，多于她来说无非就是一种跟风或是虚情假意。 然而她内心高傲的同时，又希望有人可以想起她，记得班里有一个，名叫卿佳人的女同学。到底是个青春期的女孩子，希望得到关注和想念的心还是有的，尽管很克制。 “走啦，如果有缘，我们就一个高中见咯。” “拜拜，我爸爸来接我了，暑假有空出来一起玩。” …… 相互告别的学生相继离开宿舍，离开校园。 空荡荡的206宿舍，剩下孤零零的三三，韩斯走前留下了家里地址和隔壁家的座机号码，约好以后要联系，起码还可以写信。 这大概是三三初中三年唯一的温暖了。 她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只剩一块木板的床上，看着失去人气，已然没有了席子味道的宿舍，三三觉得自己很迷茫，甚至无法思考问题，脑子里连乱想都没有，一片空白。 “不知道，阿群她回去了么？”三三发呆了好一会儿，对着偶尔一两个学生拖着行李经过的门口，自言自语。 西移的太阳正对着门口，有些晃眼，阳光一如以往照进宿舍，洒了三三半身，她还显稚嫩的脸，笼着一层忧愁。 她似乎无人时一直忧愁善感。 阿群自从初一下学期不再与她多交流和相处，不在一个班，她们见面也少了很多。可以说，她们已经没有出门在外，老乡之间的相互照顾。 越来越追求潮流，成绩优异的阿群现在几乎只和长的好看的，年级名列前茅的尖子在一起，她不喜欢三三，但是都会在每次回家与她同行，因为阿群从来不单独一人坐车，虽然不算喜欢三三，但是有人一起回家，她不介意。 每当这个时候，她对三三才热情些。 三三其实就是为了避开阿群才在宿舍里迟迟不出去，阿群每次都会在校门口等她，这次也是把，从来不会主动找她的，她因为几次去宿舍找她被冷漠对待，三三敏感，要面子，所以再也不去找她。 可是每次，都能在校门口看到等她的阿群。 宿舍楼逐渐安静。 “三三。” 三三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回头，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阿群的声音。 她叹了叹气，站起来弯腰装作整理行李。 “三三，你还没整理好啊，我都在门口等你很久了，同学都在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呢！” 对了，就是这种别人理所当然就应该顺着她的意思。 三三反感阿群越来越明显的高傲，她就显得很卑微。 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三三就该同她一起回家，她想对她热情就热情，冷漠就冷漠，不给面子就不给。 可是，她不漂亮不优秀不会相处，就应该是她的跟班么？并不是!她虽然比不上她，但是在村里，阿爸阿妈的面子还是要的，凭什么她想怎样就怎样？ 她也有她的高傲啊。 “阿群，你先回去吧。”那一寸阳光已经移至门口，光线开始有些暗下来，三三在昏暗光影下缓缓开口。 “为什么？我一个人回去好孤单的，三三，一起嘛。”阿群放缓语气，有些撒娇。 “阿群，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回去就天黑了。我胃不舒服了，要缓缓。” 三三说的坚决，按上土布包的扣子后手就叉在腰上，一手捂着肚子。 “好吧，那我走了。”阿群聪明，也知道是三三不想跟她一起回去。她郁闷的离开，一个人拉着皮箱喊了辆摩托就离开了。 三三是真的胃疼。 就在阿群进来的时候，她胃就像抽筋一样，一阵一阵疼。 这次也是一个人回家，有什么关系，起码不用再卑微与她同路。 三三小心翼翼拉着阿妈托人买的皮箱，走在稀稀拉拉的回家学子中。她一步一步，没有回头没有留恋。 夕阳把她孤独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再见，初中。 第十章 水与火 “三啊，等下你把那几个袋子也一起拿上，割了这一块地我们就回来。” 三三从柴房出来，手上是几个肥料包装袋，“阿爸，是这种吧？” 阿爸嗯了一声，和竹儿一起把打谷机搬到了牛车上，“三，走咯，上来，坐前面。”阿爸朗笑道。 三三把长袖衣披上，一只手伸进了衣袖里，一手还拿着袋子，穿着阿姐给她留的布鞋一脚踏上牛车的前杠，不算大个的水牛一动不动，只是在前面鼻子喷气，早已习惯随着农家主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给。”三三把袋子递给竹儿，竹儿还是瘦的跟竹竿似的，他伸手接过袋子，塞在了几块木板和几根铁棍组成的牛车的角落里。阳光毒辣，把他的脸晒得黑溜溜，而且他好不喜欢戴草帽，阿妈给他买的草帽都不曾戴过。 “阿哥，你变得这么黝黑，比我黑啦。” 三三觉得自己不漂亮，偏黑的皮肤是最可怕，有一句话怎么说，一白遮三丑。而她一黑全是丑，家里都是白皮肤，而她竟是个黑皮肤。 三三别嘴叹气，老天爷可能真的不喜欢她。 “三，黑代表健康，不错的。” “哈哈哈，黑好，我阿女三健康！” 竹儿和阿爸两人一如往常的回应，不是安慰，是真心实意。 阿爸甩了一下牵牛的牛绳，牛儿缓缓前行，离开了狭小的院子，阿妈早已经提前过去，估计这会儿已经割了许多，阿妈的手脚还是很快的。 阿哥高考，三三中考，现在一家人开始了忙碌的七八月份农忙。 今年三三家已经不再种太多水稻，村里有些户已经开始不务农，都选择去g省打工或是养猪。三三的阿叔阿婶已经在g省养猪多年，其实很算是赚钱，猪肉价格这几年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整体生活水平的提高，也有所上涨。然而悲愤的是，阿叔好赌，三天两头输钱，刚卖掉的猪仔又被他拿去堵。几年的积蓄赌输，现在更是变本加厉，连生活开销都要悄悄拿走，小女儿天天喂猪，书都没读了，大女儿比较成熟，天天和他吵架，把钱藏起来都不管用了。她比三三大两岁，与二丫同年，但是与三三同是今年初三毕业，不过是在镇上与阿哥同校。除了平时的相互串门，其实三三和堂姐们并不热络，各家过各家，但是阿叔借债的事，阿爸总会管一管，但有什么用呢，赌起博来就差六亲不认。 初升旭日，红橙朝霞，一个安详的村庄某条小道上，小小牛车三个人，充满了欢声笑语，让人暂忘夏季的炎热和农忙的辛苦。 “阿爸阿哥，你们听，知了又开始叫啦。”三三有些兴奋。 “三三，那座山上面的捻子熟了，要不要去摘？” “去吧去吧，啊，注意时间就好，阿爸先赶车过去。” 阿爸和竹儿知道三三从小喜欢吃捻子和山上采的蘑菇，而且，自从离开家去市里念书后就很喜欢上听知了的叫声。竹儿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心性成熟很多，但是他宠三三，都愿意陪她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在山上玩耍，摘捻子采野菜，甚至爬树摘果子。 “阿哥，你爬的这么高，小心点啊。” 竹儿把摘到手的杨桃对着三三双手捧着的草帽丢下去，一个两个三个... 仰头的三三边说边碎步移动接果子，沉闷的一声响起，三三开心的想要拿起就吃。 “三三，太酸，回家拿盐沾着再吃。”竹儿往下爬，已经轻车熟路。 “忍不住了，阿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吃酸。”咬了一大口酸杨桃的三三说的有些含糊，然而脸上还不带任何被酸到的表情，竹儿光是听到她咬果子那清脆的声音，嘴里已是直冒酸水。 “你行!”竹儿咂咂嘴，朝她竖起大拇指，再双手作揖，表情夸张，“厉害!” “哈哈哈。”三三笑得毫无形象。 山间回荡欢快笑声，三三和竹儿接着摘了许多熟透的捻子，装满了一只手袖。紫红紫红的饱满模样分外诱人。 “阿哥，快，我们今天争取早点回家!” 清风袭来，往前跑的三三咧着嘴笑。夏天的风，夏天的味道，青春年华里的记忆。 * “阿顺妈，顺又打来电话了，快接一下。” 隔壁家不算太亲的亲戚，三三几个喊伯母，她佝偻着来到门口喊了几声。 外出工业城市打工的年轻人，随着时间和努力，生活水平稍有提高，上个月她家小儿子，三三喊的堂哥安装上一部座机，阿妈在小卖部接了二丫打来的电话后告诉了伯母家座机号，因为方便，于是阿顺隔个星期就一个电话问候家里是否好。 然而几次后，伯母就不太高兴，接电话不要钱，电费还是要的哦。这个月人家来抄电表，她嘴里碎碎念，虽是低声却是字字清晰。 安了电话都让人来耗电的啦，安来什么用啦啊。 没错，还是指桑骂槐的那种。三三觉得课文里讲的指桑骂槐，没有读过书的伯母倒是把这个成语诠释的完整完美。 从小就是喜欢跟他们小孩子吵架，连个扫把借一下都会骂个半天的老年伯母，向来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阿爸阿妈向来不理会，改该把人情做好还是做好，能忍则忍，和气生财。 三三出生前伯父就已经去世，伯母有时候从地里回来，劳累的坐在院子石头上，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孤独凄凉。三三有时候觉得，其实她挺可怜的，三个儿子外出打工很少回家，两个女儿嫁了，这些年就她一个人在家种地，孤独的人啊，孤独了大半辈子，还将孤独到尽头么？ 三三坐在水井旁边洗衣服，水声哗啦啦，烈日下汗水直流。 这次阿妈和阿顺说了几句后电话就挂了，再是到了三三离家，阿顺和二丫都没有再打来。 “阿妈，阿姐说了什么？”三三双手一往前一往后，一件衣服扭成了麻花，水流地上溅起几滴落在她的脚丫上。 “没啥，就是问你，你想念高中还是技校，我说你还没决定咧。”阿妈边说边拿起了扫把进了猪圈。 拧干的衣服放在红色胶桶了，三三抬手擦了擦额头汗水，她不说话。却是看着还有一桶的，带泥的衣服，心想，什么时候不用洗衣服？书里说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一种叫洗衣机的可以洗呢，好讨厌洗衣服。 第十一章 初爱恋 三三觉得自己很高傲，为了这份高傲，就变得很自私。 她和阿爸阿妈好好聊了聊，提出了自己要去念高中的决定。 她知道阿爸阿妈其实是希望她能去读技校，一乐一技之长就可以在外面工厂里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只要工龄到了，工资就会慢慢往上加，在阿爸阿妈看来，这就是最稳定的。技校的学费虽然没也要蛮多，但是有保障，毕业会分配工作，而高中是为了能上大学，但是高考不过就跟初中毕业没什么多大区别，技术也没有学到手，学费漂了... 但是三三心里却是极其抵触读技校，因为她不想进工厂，不想和那些开口闭口就粗话的人一起做事，她想想都觉得很难相处，而且她骨子里的那份傲气，不想出去了还被人说没学历。 虽然成绩单出来，意料之中自己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只是考上了初中所在学校的高中部。但是她觉得自己接下来的三年，没有走出大山的那种害怕和已经适应和习惯了孤独的她，会在努力下考上大学的... 今年阿哥考上的只是大专，阿哥不想读，不是本科出来，其实和高中毕业也是差不多，不如出去找份工作，减轻家里负担。 但是三三知道，阿哥还想上学的，只是因为她自己也想上高中，家里实在付不起两人越来越高的学费，竹儿比三三，心性上更成熟，没有三三深埋心底的傲气和倔强，而且认为一个男孩子出去好好闯个，没有大学学历也没关系，最重要是好好打拼，踏踏实实的，总会好起来的。 自己是家里的男丁，父亲已经算年轻，家里的以后，他必须撑起来，不能让阿爸阿妈再为他们苦劳一生了啊。 竹儿的决定父母也是没有多说，知道这个儿子有自己的主见，这次坚决不上大专，其实只是想为家里减负担吧。然而虽然明白，但是也不会再劝。因为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允许供一个高中生一个大专生。现在村里很多户的生活水平因为儿女初中高中毕业出去打工的，两三年就能让自己家里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些，加上政府的政策，还是照顾到了他们这些贫困村。但是三三家，生活的提高并不明显，说实话，三三家就是很中规中矩，没有别人的相互介绍和大胆去做，别人家中父母已经放下锄头和镰刀下g市养猪养鹅进工厂，但是三三阿爸阿妈舍不得家中几亩地，又担心三三一个人，两个老人家能找到工作等等这些问题，所以总是推一推，推到三三初中毕业了，才有跟别人一起下g市打工的决定。因为已经和村里人有了差距，别人家都已经盖起了楼房，而他们家，还是瓦房，实在心酸。 今年有惊吓有惊喜，家有女儿要出嫁。 阿顺和二丫出去打工，阿顺今年在外面认识了隔壁市的一个男孩子，两人彼此看上眼，都是到了法定年龄，情窦初开的两人已经在三三决定念高中的那天打电话说要领证，这可把阿爸阿妈惊到了，喊着阿顺赶紧先带人回来瞧瞧。 于是阿顺答应在三三开学之前就带回来。 三三在去学校报到报名前。阿姐带回来了即将成为姐夫的男人。 那天三三就坐在家中天井的边上剥黄豆，阿顺拿着一个还算是不土的手提包，站在那扇已经有些腐化的木门前，一个瘦弱的男人就站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大包小包，此时有些腼腆，也有些紧张的问着阿姐，“这是？” “三，我回来了。”阿顺高兴的喊了一声，然后微微降了声音说道：“这是我的小妹，三三，我跟你说过的。” 三三把手中的黄豆丢下跑过去：“阿姐！好想你！” “你好，三三。”那个瘦小的男人跟三三打招呼，阿顺在说：“三，阿爸阿妈在家吗？”阿顺在三三面前，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的男友，似乎也是有些害羞。 “你好。”三三礼貌回答。这个把行李都揽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老实巴交的样子，没有三三所厌恶的那种自以为是，所以第一印象还是可以，至少老实巴交的人，不会太过虚伪。只要对阿姐好，已经很满足。 “在家呢，我们赶紧进去吧。”三人往里走，阿顺对着旁边的人说，“我家就是这样的，泥墙瓦盖。” “我家也是，没有关系，我们一起努力。”两人相视一笑。三三觉得自己的阿姐，能找到一个知道上进和努力的人，相信阿姐以后的生活好的，她默默在心里祈祷，祈祷上天眷顾阿姐以后会幸福。 “阿爸阿妈，阿姐回来啦！” 今年第一次回来的阿顺，带回来了结婚对象，阿顺叫他阿智，阿智，比阿顺大两岁，老实本分的一个人，给阿爸的印象还可以。 阿爸主要觉得，人老实，做事踏踏实实，有上进心，对自己的女儿好，他就会同意。虽然阿智家中也不富裕，甚至和他们自己家的情况差不多，但是在厂里混了个技工，有一技之长，也是很稳定，只要踏踏实实，按照现在的社会发展，他相信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会有出头日。 而阿妈，刚开始见到阿智，并不是很满意，就是因为他太老实了，阿妈觉得自己的女儿和他在一起过日子，会不会憋屈，毕竟家境也在那里，比他们家好不了多少，自己的女儿已经受苦太多，现在还要嫁给一个同样贫困的人，要什么时候出头啊，她已经贫苦一辈子，真的不想让自己可怜的，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大女就这样嫁了，还是这样一个没什么资本的男人。 最后阿顺和阿妈单独在房间里谈了好久，阿顺和阿妈也哭了好久，出来的时候阿顺让阿爸进去帮忙说说，最后阿妈奈何不了阿顺的坚持，也觉得孩子他爸说的有道理，最终才点头... 阿智知道阿妈刚开始是真的没有看好他，他觉得自己说不了什么大话，只是默默的勤快帮忙做事，把自己的踏实的一面都表达出来，一直努力表示自己会努力，尽自己的能力保护阿顺，尽自己所有本事去创造好生活给阿顺。 其实三三和竹儿都听的出来，虽然阿智嘴巴不是很会说，但是真诚在那里，谁都感受的到，还有阿姐哭红的双眼和坚定的眼神，他们知道，阿姐是认定了这个人，阿智，也是认定了阿姐。 阿顺中意的人，最终得到了阿爸阿妈的同意。 第十二章 酷三三 还是一样的那条水泥路，还是和部队只有一墙之隔，还是一样的校园。 可是，同学不一样，心态不一样，校园生活就变得不一样。 或许是年龄的增长，或许是经验的累计，心态的成熟，又或许是身边的人不同，三三也变了。 在进入高中生活之前，中考成绩出来她没有榜上有名，阿群，竟然也没有。对于三三来说，这倒是惊讶至极，反而是她的堂姐，在镇上念书的堂姐，竟然考上了市里第二重点高中，以至于备受村里关注成绩的三三和阿群，被讨论了两三天后就转移到了堂姐身上。 失望，但也是笑话上的失望，希望，也只是无关自己的希望。三人的未来走向，似乎已经开始。 九月的开学向来是艳阳高照，还是那熟悉又亲切的知了身声响彻耳边，还有老生们的窃窃私语，新生们的新鲜气流，密码皮箱的两个轮子在冒热气的水泥路上滚动，栽植的绿化树木都在进行蒸腾作用，闷热的空气让呼吸都变得烦躁……校园里的夏天，三三已经很熟悉，那空气的味道，她都身心感受到。 太熟悉了。 但都是不好的回忆，那是一个人走过的小路，一个人听的知了声，一个人看的花开叶落，一个人听的号角声… 太阳太烈，回忆太苦，三三不知道是因为闷热空气闷到，还是憋屈孤独的回忆刺激到，她觉得呼吸并不是很顺畅，把皮箱拉到树底下，看着人来人往脑袋放空，却又在放空的同时莫名存在兴奋感。 要告别那个懵懂无知，害羞老土的初中时代了，心智的成长，到底是可以让自己有了些信心，在没有知道她不堪回首的初中生活的高中部里，她或许可以开始全新的自己。 全新的自己，可以装作有很多朋友，可以装作有了潮流了解，可以用读过的书充实自己也能和别人吹一吹地理历史…深沉，在别人那里，在书里，在深藏傲气的骨子里，多多少少也能学会。 总之，在别人眼里，自己不会是一个老土的村姑刚进城，一问三不知，三教六问号，被人取笑了还以为是喜欢自己，被嫌弃了只知道捂被子哭泣的小姑娘了吧？ 额头的汗水密密麻麻，她从布包里拿出一张抽纸。 布包还是原来的布包，纸巾还是那一块钱三包的小包劣质纸巾，但是拿出来的动作，擦汗的动作，三三却学会了稳重，优雅，好看… 虽然我长的丑，但是我有气质。 这就是三三因为无法改变样貌，只能改变气质的做法。 曾经在学校的小小图书馆看过一本已经忘了书名的书，里面有一句话讲到女主气质：她就算不言不语，但是现在街角处，都是一种让人难忘的，引诱人的气质。 三三记下了，当初记载了许多心事的笔记本上，在那个黄昏凄凉的傍晚被她用正楷字体整整齐齐写在了某一行上。有些出水严重的圆珠笔，为她以后的气质，面子追求，画上最初的一笔。 汗水湿润了劣质的纸巾，三三握在手里，布包挂在左肩上右手拉着皮箱继续往前走。 自从初一那年自己家里也跟在村里人家的后面，开始添了最贵的家电——26寸杂牌厚底笨重，经常出现雪花收不到频道的电视机后，三三已经慢慢的，多少懂得，多少感悟到什么是潮流元素，什么是增强自信心的媒介。 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鞋子，漂亮的脸蛋，漂亮的成绩，显赫的家境…这些都可以是自信的源头和媒介。 可是她有么？以上都没有，那么，手中唯一梦让她感觉到自信，甚至有一种能气质魅力散发的就是这个已经跟了她三年，开始有些脱漆划痕的皮箱，一只手拖着它迈开双脚挺直腰身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感觉，真的是太棒了，就好像电视里羡慕的女主走在大道上… 一种尊严一样的存在。 三三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没有卑微的低头和老土全身装扮，没有毫无资本的自卑，…没有那种就像毫无遮蔽任别人指指点点的恶劣感觉… 虚荣心，也会是因为太自卑而开始的吧？三三把手中的纸巾随手丢进了经过的垃圾桶，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变得很爱追求面子的人，没有资本，就想尽办法培养气质，努力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内在美的那这种人。 一路上，她一脸冷酷，装作真的是已经很有见识的老生，至少在别人眼里她是经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初中。她不是一个会被人欺负看笑话的人了。 她高傲冷漠地走到了宿舍门口，这是她报名被分班后得知的宿舍处。 已经不是和初中一个区，初中部是重点，而高中部在这所学校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比起阿哥在镇上念的高中，就是环境不同，然而也正是环境不同，人生态度总会因此有些不同，这是不可否认的，人生态度，不论何时何地，环境都是其中重要原因之一。 宿舍变成了最旧的宿舍区，三栋宿舍楼，每栋五层，每层十二间，每间上下铺总共十二张床。 三三在初中三年，从来没有来过高中部的宿舍区，此时她仰头三栋老旧的楼房，在每层的一路走廊上，每间宿舍门口前，已经挂起了湿哒哒的衣服，一滴一滴的水滴，在阳光折射下闪起又消失，就像断了的水晶珠帘。 在断了的水晶珠帘间有的学生弯着腰搬行李，有的靠着干燥的边上擦干刚洗好的头发，有的已经开始交了新朋友，正在相互交流，脸上是三三见惯了的笑意，不关痛痒，无知无觉。 三三拖着皮箱在宿管阿姨处作了登记，继续以为优雅的脚步穿梭成群结伴的女生中往前走。 独自一人也要学会骄傲的孤独。 她来到在楼梯处收起拉杆握住了皮箱中间位置的提箱把手，艰难的上了五楼，进了502。 开学前她拿着阿妈给的五块钱进了镇上的唯一一家理发店剪短了头发，差不多齐肩。她并未扎起，在见到宿舍里已经先来正在相互说笑整理行李的舍友，她站在门口，在逆光之中扬起练习过的笑容，一手把掉落的头发别在耳后，一边温和清脆的说道：“你们好，我叫卿佳人。” 第十三章 热血心 曾经说个话都会脸红，紧张的时候话都说不清楚的三三，现在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大胆的主动打招呼，没有怯懦的表现，虽然很在乎别人会不会理她，但是这个进步已经让她很有成就。 没事，慢慢来，不能让家人白白供她念书，念出个软弱之人。三三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那三年的教训，够了。 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射在有些湿哒哒的暗黑地面上，她始终微笑，笔直的站在那里。 “你好，我叫秦梅。”一个在靠门口的，也是最靠近三三的女孩子回应了三三的招呼。其他人只是看了看她说了“嗨”就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没有再多说，甚至自己的姓名也没有介绍。三三低头笑了一下，转过身指着第二个床位，对秦梅说：“请问这个床位有人了么？” 秦梅扭头看了一眼，很活泼的笑了起来，笑得很亲切感，三三在心里已经决定，要好好交这个朋友… “没有，你就睡这吧。我们靠一起！”秦梅笑起来左脸颊有一个浅浅的梨涡。虽然算不上很漂亮的脸蛋，甚至皮肤和三三差不多的深色，鼻子也不够挺直，月牙般的眼睛小小的笑起来就眯成一条缝，但胜在可爱活泼，相当讨喜。三三突然感受到，她们可以成为朋友，不是她自愿的那种。 就好像阴暗清冷的屋子，一束阳光突然照进来驱赶走了黑暗和阴冷，温暖满屋。 此时三三就是那种温暖满心的感觉。 真好。她在心里大喊。 “好的，谢谢你，秦梅。” 两人相视一笑，她们友谊的开始，那天阳光普照。 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室友，十二个人的503，已经到齐。三三和几个人都相互作了自我介绍，她发现，以后就是同学，也是室友，已经经历过初中的过渡，大家也都成长许多。哪怕彼此没好感但是还要礼貌性的点头问好或是说声“嗨”，低头不见抬头见，接受教育就该有一个有教育的样子。 三三摊开了初中用了三年的席子，没有新席子的味道了，但是宿舍里用新席子的同学还是很多，秦梅就是，一股竹子味，不仅是痛哭过的回忆，还有想家。三三有些伤感，在家两个月，再次离家一个人面对陌生的世界，每次都会难受上好一段时间，默默的想着家人。 三三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气味好好的闻着，就像以后她会拿痛苦的事情来回忆来面对刺激着自己，大脑在面对之后就会麻木些，麻木到根本就不会再去面对，逃避就有了原因。 三三放下手中的笔记本在床头，把蚊帐下摆压在已经有些脱线的席子下面，床已经铺好，她拍了拍手坐下，双手撑在床边的铁杠上。 她扭头，问：“秦梅，你家是哪里的？” 秦梅早已经铺好床，此时正在拿出换洗衣服叠好，准备排队到她冲凉。 “我家啊，在庆阳镇，你呢？唉，对了，你也赶紧拿出衣服，准备到我们冲凉，待会还要去吃饭，晚上七点就开始进教室了。” 秦梅还顺带提醒了三三。 “我家在奇迹镇，相反反向呢。”三三回答后起身拿起放在皮箱上的衣服，“好了，我就等着她们出来。” “我们奇迹镇有点远哦。佳人，你是一个人来的么？有朋友一起还是你的家人送你来？” 三三浅浅的笑着，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和她说起了自己初中就是在这所学校念书，秦梅有些惊讶，但是很开心有一个在这里算是熟悉的室友。她们两个一下都打开了话匣子，从冲完凉到一起去吃饭，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的雏形。三三很少享受这种感觉，有人一起好好聊天说话，有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去饭堂排队吃饭，愿意听她讲，愿意和她一起去教室… 在初中，只有韩斯会和她，没有距离感的那种相处，但是韩斯有一个老乡经常找她，所以她跟韩斯也没有经常在一起，孤独总是伴随她。 现在和秦梅的相处让她有一种享受到青春才刚开始的感觉，希望以后，她们能一直形影不离，做很好很好的朋友，让她也成为有朋友陪伴的人吧。 按照班主任在报名的时候就交代的，开学当晚就要进教室。同学们来自各个镇或是市区里，互不认识，每个人轮流站起来好好介绍自己。 三三和秦梅在高中部高一年级2班，他们班级有62个人，算是人数很多，听说是随机并不按中考成绩来排班级。 三三随意笑了笑，分重点班级，在哪里都会有吧，下个学期，又或是分了文理科班之后，总会分出个高低来。 不可否认的的现象，现实。 “佳人，我们先坐一起，看看老师怎么安排座位再说。” 秦梅拉着三三走到了还没有同学坐的位置上，班主任还没来，秦梅和三三聊起了在自己镇上的初中时光。 秦梅由于活泼，其实很多人都愿意和她玩，但是有时候太简单了，别人也没有把她当真心朋友，都是些泛泛之交。 或许是两人都有的共同点，又或许是两人只是因为一个想有个朋友，一个喜欢交朋友，不管如何，她们能聊到一块，三三就觉得很有存在感，至少，没有所有人都无视她。 “秦梅，高中我们一起努力吧，我想考大学，以后找个好工作，报答我家人。” 三三的眼睛充满了希望，满心热血的等待秦梅的回答，她不过就是想要有个人和她一起奋斗，孤军奋战的感觉太累，太冷。 “好！我们一起努力！佳人，以后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秦梅的肯定回答，让三三咧开了嘴笑。 真好，高中的第一天，她就感受到了完全不同于初中的那种压抑，在这一天，她对未来是慢慢的憧憬。 也许有一天，她也可以是被羡慕和仰望的人，也可以骄傲的走在人群中，不会再去怀疑别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是对她的嫌弃和鄙视，嘲笑。 虽然知道未来并不容易，但是，爱幻想的三三，在觉得难过的时候，在发呆的的时候，在开心的时候，都在想象着美好的未来，让人有希望的未来。 第十四章 少女心 南方的太阳总是烈的惊人，一如校园里学生时代的青春阳光，热血沸腾。此时是放学时间，热烈的阳光洒在树木郁郁葱葱，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树影斑驳人影错错。 青葱岁月的年纪，学生们活跃交流和相处，学习。饭堂路上有的依然在讨论今天所学知识，有争议有佩服有一针见血有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有的同学在讨论家乡聊习俗聊友谊热络感情，而有的同学微微皱眉，在想着自己下学期到底是选文科班还是理科班，为选择而苦恼。秦梅和三三便是其中。 不错，时间已经来到高中下学期初夏，高一学子们到了选择文理的时候。 三三拿着有些凹凸不平的不锈钢饭盒，正和秦梅走向食堂，一路衡量，思考如何选择。 “三三，决定好了么？”秦梅在和三三上学期熟悉之后，三三就告诉她小名，从此秦梅都是喊她小名，两个女生之间的关系，友谊，相互之间分享彼此的小信息。 “小梅，我想选理科。”思考了几天，三三发现自己一直偏向选理科。虽然她知道，秦梅绝对会惊讶甚至提出反对意见。 “三三！为什么？你的成绩偏文科，选文科理智吧。” 果不其然，三三还是了解的。 “我喜欢生物，而且理科以后的职业方向会很多，比较容易找工作，文科虽是好一些，但是我的成绩也不是尖子，想着倒不如专攻理科，文科方面，再利用其它时间多看多背，也是有收获的。选了理科，上了大学，哪怕不是什么太好的大学，但是至少找工作，会容易一些，对吧？” 三三一一分析，那时候的她，面对会影响人生的选择面前，想法还太过于单一，片面，甚至如秦梅说的，不够理智。因为三三的脑子里，就有一直骄傲的面子，急利的心理。 她认为，文科方面她在有较好基础上，可以多看书多背，文学知识会累积，而女生虽然学理科似乎占优势的并不多，除非是尖子，然而她是弱项。除开生物算好些，数理化都是年级排名偏后，在一个普通高中部，这样的成绩可以说是很不理想了。但是三三觉得，在理科普遍是男生的情况下，自己一个女孩子是理科生，似乎很不一样，跟那些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喜欢八卦，在她看来过于矫情和八卦的女生来说，那就是一种与众不同。 高考后三三才知道，就是因为自己的傲气，面子，所谓的与众不同，影响着自己的学业。 三三知道自己有些方面所喜所想偏小众，她有时候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似乎格格不入，又似乎满足了她的所谓高傲。 秦梅不可否认，三三是个有强烈自尊心的人，也是个有浓浓自卑感的人，这一年的相处，秦梅了解到了三三的纠结，但是，她却无能为力。这些在心里根深蒂固，她改变不了，只能陪在她身边，给予她阳光，慢慢的，或许可以消散那些冲突呢。 秦梅觉得三三很是让人心疼，与她相处了才知道，这是个容易受伤的女生，也是一个倔强的女生。 “三三，你可想清楚了，这关乎着高考，关乎未来方向。或者可以去电话亭打个电话跟家人商量一下？”秦梅提出建议，她只是希望，偏文科的三三能清楚自己的优势，文科学好了，高考有了好成绩，上了大学，以后能找到的工作也不会少。 “算了吧，我家人都在g省打工，找他们得转好多个电话呢。而且我家人都是由我自己选择的。” 阿哥当初就选的理科，最后也是大专。她都清楚秦梅的想法，但是这傲气和倔性子一上来，他就无法改变。 “好吧，你想清楚就好。我呢，还是决定文科，到时候我们就不在一个班级了。唉，好伤心。”秦梅感叹，两人分开让人难受，也担心三三在都是男生偏多的班级里，会不会被孤立，三三的男人缘，可谓是一言难尽。 在她苦恼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秦梅。” 此时她们已经来到食堂排起了长龙，三三看到一个高大阳光，穿着6号篮球服的男生站在秦梅面前打招呼，利落的短发，轮廓分明的五官，大概17八的身高，人群喧闹中她听见了他低沉有力的声音，分外好听。 三三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对方阳光的笑容定格在自己的记忆里。 她扭头，看着前面有同学和食堂阿姨抱怨饭太少肉只有两块。 耳朵却听到秦梅和那个男同学说话，秦梅略显兴奋的语气。 “是你啊！你一个人么？” “没有，他们在前面，看到你打声招呼。”三三甚至能听到他语气里的消息，那张脸为什么就这样印在了脑海里？ “那你去吧！我和同学还在排队。”秦梅拉了拉三三的手三三忽然有些紧张，只是扭头点了点头就立刻转了回来，那人挺直的鼻子上还有细细汗珠在光线下亮闪。她觉得脸发烫，耳朵也发烫。 真囧，好在那人只是说了声“你好”就没有再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那好，秦梅，考完试一起回家！”说完就转身。 “景肃华！再见！”过了几秒，秦梅回过身靠近三三。 三三偷偷回头看了看身后，他正拿着自己的饭盒快步走向门口等他的男孩子们，个个穿着篮球服，阳光帅气，引来很多女孩子的眼光。 他叫景肃华，景肃华。 三三在心里默默念了两便他的名字，从此平静的心湖像是突然落下一颗石子，激起了涟漪后又沉入湖底... “那是谁？” “他是我老乡，也是我们的学长，现在高二，在理科班。是高二篮球队的队长。” …… 两天后班主任现在三尺讲台上宣布了考试时间，还有文理选择的最终名单。 三三还是选择了理科，秦梅文科。从进去高中生活的那天开学的晚自习上，在班主任的调座位后她们就没有同桌过。此时她们扭头相视一笑。 没关系，只是隔了几个教室的距离，平时还可以在一起。 三三觉得自己上了高中就变得幸运，至少有秦梅这个朋友。 大概因为，一个人决定勇敢，自信的时候，就会变得幸运吧。 三三很平静，听完班主任讲完主要学业问题，又忠告同学们不该早恋的事情，老师脸上认真又严肃。 三三低头抿嘴，苦笑一下就翻开了课本。这学期的期末考，一定要争取排名上去。 第十五章 望欢喜 父母都在g省打工了，一个学期才回家的三三，家里没有米没有菜。阿爸阿妈已经和伯母说好了，所以暑假三三会在伯母家吃饭，帮伯母农忙。这次暑假也不列外，虽然天天听伯母抱怨她在她家吃，很憋屈，但是正激发了她要打拼出息的好强心，所以她忍受伯母的各种指桑骂槐含沙射影，怎么说她也是老人家，在家带着小孙子又要干农活，三三经常一声不吭，埋头苦干便是，只要不给父母招来脸色就好。她会利用休息和睡觉时间去复习知识，然后会把高一的语文历史地理书，还有资料都看看，去理解去背诵认为重要的。从秦梅和其他愿意借书给她的同学那里借来的课外书，我国名著和西方名著，都成为了她充实的精神粮食，她很多领域的启蒙…某大火的青春作家的书，充满了青春悲伤，虽然她觉得里面人物有些矫情和无病呻吟，但是里面介绍到的国内乃至国际名牌，真的是让她大开眼界。 三三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没见识没见过大世面，更是激发了她想要打拼出一片天地的心。 下个学期就是高三了，学习气氛就会越来越紧张，她现在满心就是学习，割稻谷的时候还一边背诗背公式背单词，虽然数学很差，但是要努力把较好的科目再提一提，她不想放弃，不然当初选择上高中，最终还是看不上大学，就真的丢了脸不说，还会让家人失望，这才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三三把手中的书合上，现在已经是睡觉时间，今天一天都是和伯母在地里割稻谷，她的右手上全是硬茧子，她伸出左手，手指在茧子上摸了摸，眼泪嗒嗒的掉了下来，毫无预防。 阿爸阿妈的手也是这样，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家人就是她的软肋，除了家人，她过的苦一些根本就不是问题啊。三三趴在破旧的木桌上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让自己发泄似的哭过，今晚就让她好好哭一场。然而她还是压着声音，压抑的哭泣着。 牛蛙呱呱叫的夜晚，三三哭累了，书上都是泪痕，她趴在书上就睡着了，直到蚊子咬了很多才醒来迷迷糊糊回到床上睡了，睡梦中梦见自己考上了大学，还有景肃华在他今年考上的大学等她。 三三早上醒来，她看着很小的窗口，外面的天蒙蒙亮，有些露水湿气的感觉，同时带着有些悲凉的错觉。错觉么？三三觉得可能不是吧。 景肃华今年已经参加高考，前几天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她趁着伯母不在家打了电话给秦梅，拐弯抹角问道了景肃华的成绩，秦梅告诉她，景肃华考上了本科，a市的某重点理工大学。 多好的消息啊，却也是差距的开始。挂了电话的三三什么也没有再想，只是更加努力了。 此时她躺在床上，还有蚊子来叮咬，她双手伸出在半空中快速一拍，摊开双手，还是让狡猾的蚊子飞走了。她无所谓，脑子里是高二这一年来的用功和努力，还有个景肃华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和交谈。 几乎都是在他来找秦梅的时候，她刚好和秦梅约好放学一起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景肃华每次都是和秦梅相互问候了几句，偶尔会和三三说几句话，几乎就是那种“你好”“你在哪个班级”“你们物理老师就是我高二的物理老师”“谢谢”“再见”…… 景肃华总会简单的说了几句后就微微笑转过脸继续秦梅说话。 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失落，和心思，三三总会在见到他的时候表现出冷漠和高傲。 自己个子小，皮肤不白，脸蛋不漂亮，穿着老土，成绩排名不够理想。 他高大，帅气阳光，五官俊美，一身运动装都是极好的身材，成绩排名名列前茅… 紧张的高三生活，已经难见到景肃华的身影，在高三生高考结束后的那天，景肃华来找秦梅，当时三三和秦梅正在走廊上各自看着课本。他走过来，和秦梅聊了几句后，有些腼腆的说：“你们留一下你们的qq号吧，以后可以联系。” 那时候流行一种聊天软件qq，很多同学会在周末去泡网吧，就是想用qq联系联系不在一起的朋友。 在一次计算机课上，三三只在学校触碰过对她来说很是新鲜的计算机，秦梅曾让班里男同学帮她们两个申请过账号，所以她也是有的，但是几乎不用。好友没几个，她也就新鲜这东西了。 此时景肃华就是想要秦梅的qq号吧？ 但是秦梅惊讶说：“你不是有我的吗？” 景肃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账号忘了，重新申请了，你重新给。”说完从口袋拿出一支笔一个小本子递到秦梅面前。 秦梅写了后问三三，三三突然失落，觉得景肃华只是想要秦梅的，碍于她在，为了面子才问她。那时他就是低着头没看她… “我忘了。” 最终，景肃华拿着只有秦梅qq号就离开了，背影落寞，三三始终低头看书。 “秦梅，你和景肃华怎么不在一起？” 那天她怯生生的问了问秦梅。 “什么呀！三三，他是我家隔壁的，从小玩到大，我们是同村哥们！” 走廊上是秦梅的爽朗笑声。 听秦梅说，面对很多女生的喜欢，景肃华竟是选择一直单身。 三三翻了个身，天渐渐亮了，她拍了拍额头起身，开始新的一天。 开始高三生活。 一年后。 三三在秦梅惊讶的表情下拿出了市某理工大学录取通知书。 秦梅知道，这一年三三真真是寒窗苦读，她心里有很沉重的心事和自己的理想，还有那被激发的傲气，倔强。 真好，三三实现了呢。秦梅真心为三三高兴，而她，也考上了y市的某传媒大学，虽不是重点大学，也在预估之中。 只是，他们真的要天涯各一方了呢，毕业季的悲伤，笼罩了整个高三毕业生。 学校里近两年出了许多高考的黑马，莘莘学子的努力，让校长实在欢喜，设立的奖金制度让很多学生更是加倍努力，校园里学风越发良好。 三三拉着她用了六年的行李箱站在已经熟悉了六年的校门口，她微笑，深深看了几眼这所让她痛苦过让她再成长的校园，最后头也不回的走在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子中，和秦梅反方向离校回家。 和中考结束后一样，还是一个人回家，但是却是充满了人生的希望，脚步轻快的走在这条水泥路上。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人生的开始，努力后，望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