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乱世异闻录》 第01章 穿越在五代这个乱世 “文仲,契丹的兵马将至,带着这些百姓,我们无法急行啊!” “可是我们承诺过讲他们护送回晋阳,相公不然先走吧。” “我走个臭狗屎!”刘知远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咱们俩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挡住契丹铁骑,我走了,扔下你送死吗?” “不护着他们,这几万百姓被契丹人追上,一个也活不了啊!”郭威远远的向北望去,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说:“大丈夫马革裹尸,死又何惧,但是这百姓可是国家的根本,不能不护。” “傻子!除了我谁会陪你干这种傻事?”刘知远叹了一口气说:“唉……石敬瑭他那脑子是进了shi么?他处心积虑想要当皇帝我也不说什么,他打不过人家张敬达就请契丹帮忙,他这不是作孽么?” “坏了!”郭威听着刘知远的唠叨,一眼看到远方飞马疾驰而来的探马手里扬起的红旗,急忙说:“契丹人追上来了!相公你带着百姓先走,我在这里布个口袋。” “我不走,你想名垂青史让我遗臭万年?呸!兄弟今天陪你死这儿!”刘知远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说:“让百姓都躲入山谷,文你带人诱敌,我在山间伏击!” ============= 公元936年,此时正值历史课本上的五代十国时期,中华大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战乱,背叛和杀戮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不过汴梁城里倒是还算平安,久经战乱的人们知道,比起无遮无拦的荒郊野地,还是遍地皇亲贵戚的都城安全。 “诶呀诶呀,我们的小三娘子呀,你不能再啃脚脚了呀!”一个妇人用一块儿柔软的丝帕仔细的擦干净叔平嘴边的口水,一边唠唠叨叨个不停。 叔平被这个叫青萝的妇人念叨的没有办法,气的直挺挺的躺在摇篮里喘粗气。 可是生气也没办法呀,毕竟造成她现在人生如此悲催的人,都生活在一千多年以后。就在公元201八年的10月31日上午,叔平开着自己新买的suv去外地出差,好死不死路上有一个公交车坐过站的老汉抢夺司机的方向盘,一下子把她正常行驶的小车怼到了墙上。 公交车上的人只是受了点伤,而被卡在驾驶室里的叔平却没有那么幸运了。这种突发事故,死神也来不及处理呀,所以她的灵魂就只能默默的蹲在自己被挤扁了的小车上,看着救护车来了又走,看着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围观拍照直播的人,内心十分悲愤。 老娘一向遵守交通守则,走人行横道,从来不闯红灯不乱穿马路,老娘被人一下子怼死也就算了,还有被人拍照污蔑老娘逆行穿高跟鞋开车? 叔平瞪着看一个人脱下自己女朋友的高跟鞋摆在报废的车边拍照的新媒体从业者,跳起来就想给他一个耳光,但是吧,作为一只非唯物主义的灵魂体,叔平着实没啥伤害力,抽人耳光连三级风的威力都达不到。 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与其看周围围观群众在一旁造谣,叔平更愿意立即灌上一碗孟婆汤,无忧无虑去开启下一辈子的生活,然而传说中勾魂的小鬼迟迟没有出现,仿佛他们地府出车也得路过北京五环。 就在叔平焦躁不安的等待办理亡者手续的时候,天空突然黑云压顶电闪雷鸣,仿佛有人在此渡劫,身为鬼魂的叔平刚想飘起来看看热闹,就后颈一凉随手被人扔到了这具千年以前的躯壳里面。 作为一个经历了生死的奶娃娃,叔平除了吃和睡,唯一的娱乐是把脚塞进嘴里啃一啃,但青萝虽然唠叨个不停,眼睛却从没有从叔平身旁离开。 她轻轻的摇着扇子,手里拿着一卷诗经,语调轻柔的一字一句的读着,叔平不禁在心里默默吐槽,这贵族阶级的小孩果然从小就不轻松,还不会说话就要闻着书香味长大。 不过这样美好的气氛并不能维持太久,因为青萝念几句诗经就要骂几句石敬瑭。听这个可比听诗经带劲,叔平虽然高中历史都学的不错,但也着实弄不清楚五代十国那一团糟的历史都是一些什么,只知道它是一个夹在唐宋之间的过渡,不过由于石敬瑭这个人太出名了,历史学渣也能轻松t到骂点。 虽然这么说放在一千年后要被扣上‘不利于民族团结’的帽子,但要让叔平说,中国之所以没能赶上世界发展的浪潮,全特么怪石敬瑭,要不是他挥挥手把燕云十六州送给了契丹人,能把北方游牧民族养那么肥么?能让宋朝一下子失去北方作战屏障么? 养肥了契丹人倒也罢了,特么连带着养肥了蒙古人,要不是元兵南下,南宋的资本主义萌芽能被无情打断么?能有什么东亚睡狮闭关锁国鸦片战争么?归根到底还是全怪石敬瑭! 青萝倒是不了解千年之后的事,她之所以一直唠唠叨叨的骂石敬瑭,主要是因为石敬瑭又怂又贪权,起兵夺了后唐的江山,又打不过人家后唐的兵,干脆认了契丹的耶律德光当爹,让契丹人册封自己为儿皇帝,并且拱手奉上了燕云十六州。 要知道这耶律德光可比石敬瑭还小个十一岁呢,况且此时契丹人也正内忧外患解决不了呢,没想到正好碰见石敬瑭这么个冤大头。 不过对于叔平来说,石敬瑭着实像一只遥远历史中飞舞的苍蝇,远不如此时啃脚娱乐重要,毕竟等她长大,石敬瑭老贼大概也该作古了…… 就在叔平胡思乱想之际,一个长得平头正脸,竖着双环髻的丫头,掀开门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悄声说:“青萝姐,官人回来了,娘子叫您把小三娘抱过去。” 青萝给叔平换上新衣服,然后叫丫头打起一把油纸伞高高举起为叔平遮挡阳光,一行人缓缓的往正院里走,刚走到门口儿,就听见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在说:“咱们三姐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就要见不到父亲,这一次您可要把您带上战场见过血的佩刀留下一把来,放在她房里给她镇镇邪气。” “那把我的长枪留下,给她挂在床头上!”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说道:“这把枪可是次次跟着我上战场,这一次更是随我大破契丹狗,一定能为三姐驱走邪气。” 听说两人的对话,青萝抱着叔平进了屋子,叔平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母亲,不由得笑的露出了刚冒出头的小米牙。 她这么高兴不是因为别的,着实是因为她的母亲和父亲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坐在上首的母亲很简单的挽了个侧髻,插着几支金簪,并不像叔平所想象的那样如簪花仕女图,或是供养人像那样头梳高髻,带着艳丽的大牡丹花。大概是因为日常在家并不见,因此连衣服都是轻薄的绢罗,十分的轻松自在。 无情的岁月只是给她的面上增加了一些沉静端庄的痕迹,分毫不曾带走柴夫人的美丽,她有一双弯弯的柳叶眉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身型略显丰腴,脸庞也是完美的鹅蛋形。 而坐在一旁的父亲面庞黑瘦,眼角已经长了一些皱纹,能看出他的年纪大约与母亲相仿,但长期野外作战,风吹日晒,让他的脸上已经刻下岁月的风霜。尽管如此,这个男人却依然依然是极帅的,目光如电,轮廓分明,高鼻深目,看起来有一点点游牧民族的味道。 叔平上辈子有个遗憾就是长相平凡,此时看到自己有这样的父母,就是再不会长,大概也不会难看因此十分高兴。 第02章 啧,天下第一好男人原来也纳妾 柴夫人看到小女儿被抱过来一边说话,一边起身伸手接过叔平,轻轻抚摸她头上细软的头发说:“三姐,这是爹爹,刚刚大胜归来的爹爹哦……” 看到自己的爹不但是个‘老’帅哥,还很有真材实料,叔平更是笑的十分开心。 “咱们的三姐看见爹爹平安归来,可真是高兴……”看见女儿这么配合,柴夫人的声音也愉悦了起来,说:“还没有给三姐起名字,文仲给起呀。” “嗯……”坐在上首的郭威摸着自己的胡子思索了半天说:“她之前生了一场大病,我只愿她以后能平安长大,那些草原上的人为了能让自己孩子平安长大,会给孩子起名叫观音保,我们也叫她观音保吧。” “好呀,那我回头去保国寺给三姐点上一盏长明灯。”柴夫人笑着说:“郎君这个小名起的好极了,以后叫家里人都喊她观音保,多喊小名好养活呢,不过大名还没起呀。” 郭威摆着手说:“大名照旧还是由娘子起吧,玉卿的文采比我可强多了。” “郎君早就不比我差了,谦虚什么?”柴夫人笑着说:“要我说,不然我们让她跟您姓郭吧,郎君觉得怎么样呢?” “不好不好,她姐姐叫柴伯清,她要是姓郭,听起来可不像姐妹俩呀,还是姓柴吧。” “郎君现在身居高位,再也不是吴下阿蒙了,我这不是……”柴夫人娇嗔道:“还是跟着郎君姓吧。” “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哪里弄这些虚名?”郭威摸了摸听两人谈话听的有些呆滞的小孩说:“再说了姓柴好嘛,以后能给她找个实惠的好郎君。” “那……就叫叔平好了,我们的小观音保要平安长大呀。”柴夫人笑着说。 虽然名字和前世一样,但是叔平她……笑不出来…… 因为她刚刚在父母的谈话中听明白了,亲爹姓郭,而自己却要姓柴,那么自己的亲爹大概齐会是五代中后周的开国皇帝郭威,只是生在郭威家,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呀,郭威之所有黄袍加身,反了老领导的儿子,那是因为全家被杀呀…… 想到这里,叔平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深深陷入了被历史课本打击的漩涡。但她的亲爹显然不明白自己的小闺女脑子里想了些啥,接过小女儿就是一通乱逗,被气愤的叔平一把揪住了胡子。 我的小命也不知道在历史上有没有成为你登基为帝的踏脚石,要是我们都死了,你当上皇帝也是个没有用的!虽然叔平也不抬清楚具体的历史,但先薅胡子泄愤再说,哼。 郭威空有一身武功,也能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但是被怀里的女儿一把薅住了胡子,饶他是个英雄好汉,也不得不低头。 柴夫人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摇着手里的团扇在一旁说风凉话看热闹,还给女儿加油鼓劲,最后在郭威连连的求饶声中才伸手帮忙救出了郭威精心养护过的胡子。 回到母亲怀里的叔平已经在一番薅胡子的游戏中放空了自己的蓝条,嗅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控制不住的打起了小瞌睡。幼儿的身体,就是这么难以驾驭,好不容易摆脱了青萝碰上个愿意陪自己玩的人,哼! 柴夫人看郭威喜欢叔平,叔平睡着的时候又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不禁涌起一阵一阵的柔情,她平日里有众多事物需要处理,因此主要还是家里的丫头婆子在看孩子。没想到这孩子离开了奶娘不哭不闹,还只肯亲近爹娘让人十分怜爱,因此看她睡熟了也不叫人抱走,就把孩子安置在自己的床上,决定以后还是要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亲自带着。 就在叔平不知睡了多久的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自己的父母在小声争执,柴夫人对郭威说:“这个丫头是我用心调教的,也会读书写字,以后让她去书房伺候文仲笔墨,红袖添香吧。” “别别别……”郭威摆着手,有些结巴了起来说:“我……我只愿和娘子在一起……” “是吗?我怎么听说……郎君在军营里养了一个极漂亮的贴心人?”柴房人用手支着下巴,一双美目娇俏的盯着脸涨红了的郭威说:“我可是什么都知道哟……” 啧啧啧,叔平这个吃瓜群众一听有八卦,瞬间清醒了过来,人家都说杨坚同志是天下第一怕老婆,郭威同志是天下第一好男人,杨坚同志早就因为各种偷腥人设崩塌,这个郭威同志看起来也没强到哪里去嘛,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古人诚不欺我…… “不……不是……那……诶,这件事是刘相公非塞给我的,说他有我没有,他娘子饶不了他……”郭威十分紧张,颠三倒四的胡乱解释着:“我……我我……保证我没有……” 柴夫人微微笑了一下,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郭威的嘴上说:“有也没关系呀,我调教青妩并不是要让她与那个姑娘争宠,我是实在不能再生孩子了,这一次生咱们的观音保,差点连命都没了,我还想要长长久久的和郎君在一起呢。” “我……我们可以不再生孩子了……”郭威握住柴夫人的手说:“我也想要和娘子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你说的容易!”柴夫人伸手拍了郭威一下子,略带哽咽的说:“生完伯清我就说再也不要生了,结果还是怀了仲珍,结果仲珍没保住,我的身体也越发差了,都怪你呀,这一回又生了叔平,幸好叔平保住了,不然才真是要我的命啊!” “是是是……娘子说的是,都怪我不好……”郭威站起来抱住柴夫人说:“我们不生了,不生了啊,玉卿乖乖不要哭……” 叔平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在不恰当的时候当吃瓜群众了,合着自己就是个多余呀。而后这郭威不仅拒绝了青妩,还表示一定早早送走那个军营里被强塞进门的红颜,这下叔平晚饭也不用吃了,吃狗粮都已经吃饱了好伐。 而柴夫人再一次在郭威的甜蜜攻势下迷失了自己的坚持,叔平忽然觉得在此时做女人好难,让老公去睡别的女人吧,吃醋,不让老公去睡别的女人吧,要命…… 看来唯有科技与避孕,才是女人崛起的立身之本啊,命都生孩子生没了,还谈个球的平权呀! 让柴夫人松了一口气的是,郭威在家没呆几天,又急匆匆的回了军营,这石敬瑭铁了心想认小他十一岁的耶律德光当爹,拱手奉上燕云十六州不算,还要结结实实的给契丹人当儿皇帝。 刘知远当年和石敬瑭也能称得上是后唐双雄,他觉得自己这脸皮还是不够坚挺,丢不起这个人,因此准备出溜到北方去,免得自己被石敬瑭拖累,被一起钉上耻辱柱。 一想到这石敬瑭即将跪迎契丹皇帝的‘册封’,郭威也被恶心的吃不下饭,脚底抹油就赶紧溜走了,万一石敬瑭要拖人一起和他跪迎什么的,郭威怕自己直接拔刀砍了他。 五代十国这段历史,堪比南北朝,又奇葩又混乱,五代是五个中央政权朝代更迭,分别是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和后周,活得长的朝代如后梁,活了二十三年,活得短的朝代如后汉,就活了四年。 这段历史里的五个朝代加起来都没有五十年,总结起来的套路就是,一个很牛逼的将领当上了皇帝,等他挂掉以后,留下的毛头小子镇不住场,被手下大将夺了皇位。 而十国相当于环绕在边境的各个诸侯国,大多是地方势力趁乱割据,这些诸侯国到比中央政权稳定一些,比如吴越这个国家,活了七十多年呢。 然而这些国家的奇葩程度也不比换的如走马灯一样迅速的中央政权差,除了建国的一代目,很少有君王能好好的坐稳王位,历史课本里面经常嘲笑的南唐李后主——李煜同志,已经算是个难得的明主了。 要知道,十国之中,一天之内杀死自己十几个兄弟的疯子君王,或者突然变身人形泰迪的君王才是这个时代比较主流的那个类型。 他们能活的时间比中央长,主要是因为中央政权乱的一塌糊涂,根本顾不上这些地方割据。 第03章 柴家有喜事将近 石敬瑭在万人呕吐声中,带着契丹兵马得意洋洋的南下,不但让契丹人四处打草谷,祸害的中原人民不聊生,更是逼得后唐皇帝李从珂之际自焚。石敬瑭坐上了它梦寐以求皇帝宝座,建立了他的后晋儿皇朝,如柴夫人这样住在汴梁城里的世家贵族,都一个个捏着鼻子,缩在家里不出门,生怕自己和老石家沾上一点儿关系,被人记载到历史里面遗臭万年。 不过再低调,该办的事情也得办,柴夫人和郭威的长子柴荣已经十七岁了, 这孩子八岁被过继到柴夫人家,他和郭威虽然名义上是父子,实际上也就差了十多岁。他们两人的诗书礼仪,都是被博学多才的柴夫人一手教授的。 有了同窗的情谊,着对养父子感情更是深厚,柴荣十五岁就开始跟着郭威的手下做茶叶生意,十六岁就出师能够独挑大梁,打通与南平的贸易通道。他可以直接从南平贩运产于南楚和吴越等地的生丝茶叶去契丹贩卖,由于没有太多中间商赚差价,柴荣的茶叶生意利润极高。 之所以柴荣初出茅庐就能在乱世之中跑长途赚钱,那是因为他的背后有郭威和刘知远当靠山,走到哪里都有兵马开道,赚的也都是刘知远和郭威的养兵钱。 手里有兵的军阀众多,但是这么一尊年少有为的财神爷可比较少见,刘知远最开始照顾柴荣,还只是看在自己得力部下郭威的面子,到了后来刘知远就恨不得把柴荣抢回家当自己儿子。 因此柴荣才刚展露头角,刘知远就上门抢女婿,和郭威说好了要结个儿女亲家,等走完了各种礼聘,又请人算好了吉日,准备热热闹闹的大办一下的时候,让石敬瑭认爹卖国这一出给恶心了。 刘知远和郭威都窜了,只剩下刘夫人李氏和柴夫人蹲在汴梁城主持。 虽然没了相公官人们撑门面,但该有的礼数总归是不能少,柴夫人从年初就开始筹备,眼看吉期将近,她虽然忙碌但也要定时抽出功夫来与两个女儿相处。 大女儿伯清已经八岁,已经开始学《孟子》了,小女儿才刚会走,本该是淘气的时期,但这孩子却出奇的听话懂事,不爱闹人。 因此柴夫人在处理家务的时候,也爱把两个女儿带在身边,一方面潜移默化教授女儿们管家事务,一方面把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让她感到放心。 眼看距离柴荣的好日子越来越近,柴夫人一直都在等邢州老家的回信,因为哥哥柴守礼是柴荣的生父,虽然柴荣过继了,但柴夫人还是希望哥哥能来汴梁看着柴荣成亲,喝一口新人敬的茶。结果信早早的派人送去邢州了,回信却迟迟未到。 “哥,你知道吗?咱二叔家那个柴守礼,要去汴梁了。”邢州柴氏大宅里,柴守孝找到他正在书房悠闲作画的哥哥柴守忠,薅过哥哥手里的画笔说道:“你是承嗣子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又不是李元芳,我能怎么看?”柴守忠慢条斯理的又挑了一支小狼毫,说道:“他是个心大的,想去就去呗,你管他作甚……” “嘿,咱们兄弟的斤两,谁心里没数吗?就柴守礼——他是能科举啊还是能领兵啊?就算石敬瑭再不得人心,也轮不着他上位啊,去汴梁裹什么乱?”柴守孝一叠声的抱怨到,他是小儿子,几乎被他大哥当儿子养,因此两人关系十分亲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这是怕他胡闹再堕了咱们柴家的名声,哪像您四平八稳的呀。” “瞧你能耐的。”柴守忠虚点了他弟弟两下说:“讲的好像你能摁住他不让他去汴梁一样,按的住,只怕你也你来找我了。” “咳咳……”柴守孝被自己哥哥揭穿了老底儿,显得有些不自在,说:“他那个媳妇儿啊,着实不讲理,嘴里一套一套的,什么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之类的。要我说,他能不再阴沟里翻船要族里供养我就谢天地了,还想逆水行舟?” “你觉得人家柴守礼傻,人家就真傻呀?”柴守忠一边画画一边说:“我看他们一家子倒是都精的流光冒油,咱们这一辈的女孩儿,就他妹妹从小美貌聪慧,被大爹爹捧在手心,早早的为她划拨了丰厚的嫁妆,说要给她在汴梁寻一门好亲。那嫁妆单子我看过,别说是女孩里的独一份儿,二房全部的家当都没他妹妹的嫁妆值钱,你说这守礼他们一家眼馋不眼馋?” “怎么不眼馋啊……” “对嘛,结果当年世道大乱,咱大爹爹那知交好友也在乱世中被灭了门,不光七姐的亲事没了下落,这老爷子也一病不起。当时咱二叔就出了昏招,想把他女儿送进后宫,好名正言顺吧这笔嫁妆扣下,没成想这事莫名其妙就被人传的人尽皆知。咱二叔当时拉不下脸来,最终没敢扣他亲闺女的嫁妆,只盼着他闺女能受宠,好让他攀着裙带往上爬一爬。”柴守忠说:“没想到这后宫美人如云,咱家七姐在宫里守了三年的活寡,真是可怜至极。” “是呀,这二叔可真是够蠢的! “二叔不是蠢,他就是被明晃晃的钱晃花了眼,毕竟合族而居,二叔家也没什么私财。不过我看这守礼倒是挺机灵,他爹让他把妹妹接回来,回头嫁给节度使。结果呢,他倒是心里门儿清,知道他那被祖父祖母一手带出来的妹妹绝不是个简单人物,能在家里宫里都能死守住那些嫁妆。他不想再让那些嫁妆再被妹妹带走跟着节度使飞了,居然半路把妹妹嫁给了一个穷小子,拿着妹妹一半嫁妆回来不说,还转脸还把自己的长子过继到妹妹家去了,我看他是连他妹妹的另一半嫁妆也势在必得呢……” “这也太不要脸了……”柴守孝听了他哥的解说,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说:“咱柴家好歹也是诗礼世家,哥你看他这个德行,你也不管管他……” “管他干什么?回头再让他反咬一口说咱们图谋他妹妹的嫁妆?”柴守忠鄙夷的说:“这才叫丢人呢……” 第04章 第一聪明人黄氏 和守忠守孝两兄弟月白风清的画室聊天不同,柴守礼这边一副狼烟地动的样子,他正在指挥人打包行李,弟弟柴守义用帕子掩着口鼻,对他哥苦苦劝说:“咱们柴家一向在邢州盘踞,这里地头熟悉,做什么都便利,这汴梁人生地不熟的……” “汴梁有大妹妹,妹夫也做了大官,想必也是无碍的。”柴守礼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我去汴梁闯上一闯,家里就交给二哥了。” “阿兄想做一番事业,心是极好的,但是妹妹妹夫总是外人呀,妹妹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柴守义说:“总不好总靠外人,让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的。” “谁说妹妹是外人了?那郭威分明是入赘我柴家,两个女儿也都姓柴,怎么能是外人呢?”柴守礼说道:“你知道祖父祖母留给妹妹多少嫁妆么?那可都是我们柴家的财产呀,谁知道郭威这小子当了大官会不会起歪心眼,我得去帮帮妹妹!” 柴守义看劝不动哥哥,只能默默的回房去生闷气,不是他小心眼,是哥哥这一手玩的实在有些不地道。祖父祖父已经过世,没人能给妹妹撑腰,只消把妹妹接回来,先逼她出家,再将她嫁出去,就能将那些嫁妆留下,兄弟二人都能有所收获。 而哥哥看起来却是打定主意要吃独食,不光把带回家的一半嫁妆据为己有,还把大儿子过继到妹妹家去争夺财产,着实是不要脸,现在看他一副要把屋顶瓦都拆下来带走的样子,想必也没有打算给自己留下一个子儿。 人都说人穷志短,这柴守礼柴守义两兄弟着实算不上穷,只不过一家子父父子子都没什么真材实料,这心思才越动越歪了起来。 然而柴守礼对着弟弟说的一套一套的,汴梁之行其实也不是他自己的主意,柴守孝和柴守义都来劝他留在邢州,他就忍不住多想了一些,回身来找自己的妻子黄氏。 黄氏原是后梁皇帝朱温家的亲戚,曾经也过的锦衣玉食,要不是被李嗣源夺了江山,这黄氏是万万看不上柴守礼这种世家无名子弟的。只是当年朱家人被李嗣源追杀,黄家也跟着落难,这黄氏的父亲在逃难途中,遇见有恩于他的柴守礼,就顺手把女儿嫁给了他做续弦,换了一大笔彩礼继续向北而去。 黄氏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原以为自己至少能嫁个皇子,结果嫁给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柴守礼,哪能咽下这口气呀,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需要时时向人低头太难受了。 她虽然遭遇了嫁人这道滑铁卢,但并未就此认输,毕竟活人不能让shi憋死,因此这黄氏先是撺掇着柴守礼把原配生的柴荣过继去妹妹家,现在又打上了回汴梁的主意。 听柴守礼来找自己说什么弟弟们相劝让他留下,黄氏就想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啥叫烂泥糊不上墙啊,说的就是柴守礼这样的。 不过黄氏虽然看不起柴守礼,但也知道自己母家罹难,此时还要依附柴守礼生活,因此亲手捧了一盏茶给他,耐着性子给柴守礼掰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郎君作为二房之子,现在还能凭着几分兄弟情谊在族里族长手上讨生活,可是咱们的儿子,孙子以后该怎么办呀?那族长的权柄可是牢牢的把控在人家大房手里,人都是厚亲远疏,以后让孩子们都去给大房的子孙当牛做马么?郎君可要为子孙后代好好着想一下呀!” “娘子说的是呀,你说的我都明白。”柴守礼说:“只是现在的世道真的乱,咱们全都去了汴梁,不再邢州留个后手,我怕以后鸡飞蛋打……这……” “官人啊,你以为咱们去汴梁只是逃离大房的掌控换个地方生活吗?”黄氏拉着柴守礼的手说:“您知道咱们的妹夫这些年军功越立越多,靠的是什么么?我听在汴梁的姐妹说,这郭威手下掌握着一条从南平到契丹的商道,一年的利润可有这个数呢。” 黄氏盯着柴守礼的脸,轻轻的张开五指,在他眼前翻了翻说:“只怕整个柴家的收益一年都没有这个数吧。” 看柴守礼懵懵的点了点头,黄氏又说:“这郭威毕竟是个带兵的人,他哪有时间做生意啊,因此现在是荣哥儿在主管呢。咱们去了汴梁,只消在这其中分一杯羹,只怕也是极好的。” 听了黄氏的话,柴守礼整个人都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仿佛柴荣贩茶赚回来的钱都已经装进了他自己口袋,他三口并做两口的喝完了手里的茶,十分兴奋回去催促人打包去了。 黄氏看柴守礼走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的儿子柴贵眼看就要十岁了,照柴守礼这个德行,空有一个世家的姓氏,只怕说不成什么好亲事。若是能把柴夫人那一半嫁妆拿到手,再接手柴荣手上的生意,这估计能在汴梁给孩子寻一门好亲,以后发达了在不在这邢州耀武扬威,夺取族长的权柄先不提,在汴梁能够开宗立户也是一桩美事。 世上的俗气人总在说些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类的屁话,要让黄氏说,这都是一些不努力的蠢蛋。嫁给柴守礼虽然是当时自己控制不了的,但以后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可都是自己说了算。 柴家是世家大族,柴夫人的祖父柴孟端官至翰林,当年也就名正言顺的接手了柴氏族长的位置,而柴夫人的父亲叫做柴玭是家里老二,考科举屡考屡不中,只能回乡依附家族和身为未来族长的哥哥柴玘生活。孟端先生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几个孙子都不太满意,一个一个读书不成,唯有柴夫人从小备受老爷子喜爱,称她为’柴氏之光’,爱如珍宝的养大。 因此,柴夫人从小学的多看的多,眼界通透开阔,父亲和哥哥的那一系列小动作虽然都被她看在眼里,但她却从没抱怨过。 她心里明白,想要过的好,那就不要试图鹤立鸡群,要远离那群鸡。 因此,在后唐建立以后,皇帝广征贵族仕女入宫,柴夫人心知父亲是故弄玄虚,想要把她弄进后宫夺财,也没有什么反抗就走了,只是一个子儿也没给他留下。 就在柴夫人以为自己能在后宫里混一辈子的时候,政治格局产生了变化,素未谋面的君王被杀,继位者踏着鲜血掌控了皇权,同时放归了之前被征入皇宫的高门贵女们,给自己的继位赚点口碑。 为此这些在后宫中产生了革命友谊的各地高门贵女们只能纷纷洒泪告别朋友,被各自的家人接走,再度过上身不由己的贵族仕女生活,只求以后能够鸿雁传书,相互扶持。 或许是命运不忍再捉弄这个聪慧的女人,柴夫人在回邢州的途中,遇见了一文不名的小子郭威。 郭威年幼时候父亲也是一方刺史,在乱世殉城被亲戚养大,因此郭威的父亲虽是个人物,但他在在遇到柴夫人的时候,也只是李继韬的一个亲兵,《水浒传》里鲁智深拳打镇关西这件事里面的故事原型,就是年少气盛的郭威。 与柴夫人相遇的时候,是他最狼狈落魄的时候,此时的他因为杀了那个屠户被关入死牢,被老领导李继韬偷偷放走,正在逃命的途中。 两个失意的人一朝相遇,突如其来的爱情之火燃烧的不可思议,只是一文不名的郭威,并不符合柴守礼父子对于女婿的想象,他们理想中的人至少应该是个节度使,也好能给自己捞得一点关系和好处。 柴夫人快刀斩乱麻,将嫁妆中大部分金银玉器古玩都分出来送给了哥哥,告诉他如果真的顺了父亲的意思把自己嫁给节度使,那么他将一个子也拿不到。 柴守礼被金银晃花了眼,因此答应妹妹和郭威的婚事,直到回了家与黄氏说的时候,才觉得只弄到手一半的财产亏的厉害。 “虽然我这么说俗气了一些。”黄氏当时就指手画脚的说:“那些书籍和字画也是极珍贵的呢,以后想给咱们孩子说个世家贵女,没有那些清贵的绝本和字画,这聘礼可怎么拿的出手呢?那些嫁妆可都是柴家的好东西呀,怎么能白白便宜了郭威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郎君您将柴荣过继给他,以后这些财产可都是荣儿的呢!” “那大哥岂不是要改姓郭?不好不好,荣儿虽然顽劣,可也是我的长子,这不妥不妥。” “谁要柴荣改姓了?”黄氏一手抱着自己的儿子柴贵,一手叉腰说:“那郭威一文不名,吃我柴家的,喝我柴家的,娶了个媳妇儿,他统共就出了个丁丁,凭什么孩子还要跟他的姓?这分明就是入赘,郎君你可得把这道手续给他补上才行!” “这郭威入赘是不假,过继也不能过继大哥呀,他可是长子呢!”柴守礼揪着自己的胡子说到。 “不过继柴荣,难道要过继我的贵儿?”黄氏嘤嘤假哭道:“可怜我贵儿还没有断奶,这狠心的爹爹就要把他夺走呢,官人这是要剜掉我的心头肉啊……” “谁说要过继三哥了?”柴守礼被黄氏搞的一个头两个大说道:“就不能过继个华儿之类的?” “郎君想要收回妹妹手里的嫁妆,就要趁她未有生育,过继给她一个嫡子占住嫡长子的名分,华儿算什么阿猫阿狗生的贱种,怎么可能顶事?”黄氏继续哭道:“我说过继柴荣,是因为柴荣已经八岁了,过继给妹妹妹夫,也不会和咱们生分了,没想到郎君却觉得我这个后娘在欺负他。郎君自己看看拿回家的财物,荣儿过继过去像是能吃亏的样子吗?要不是贵儿太小,还不认识爹娘,我更想过继贵儿呢!” 柴守礼那个脑子本来就绕不上几个弯,因此听了媳妇儿的话以后,就屁颠屁颠的把长子柴荣扔到了妹妹家。郭夫人看柴荣大冬天里穿着光鲜厚实,结果却冻的面色青紫,流着鼻涕,伸手一捏孩子身上的衣服,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哥哥过继的事情。 等柴守礼走了,柴夫人才搂着嫂子留下的独子哭了起来,感叹又了后娘就又后爹,这孩子看着穿的厚实,衣服里填的却根本不全是丝絮,而是掺杂了大量的芦花。 柴夫人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浸透了柴荣的衣服,也流进了柴荣的心里,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除了早死的生母,他只认柴夫人和郭威这对爹娘。 这黄氏糊里糊涂被她爹嫁给柴守礼,进门以后才发现自己要给人当后娘,一想到自己明明身份更高贵,却要处处被人压一头,以后生下的孩子还要被柴荣这个嫡长子搓磨,她就恨的牙根痒痒。 起初这黄氏确实是有把柴荣这个眼中钉弄死的心,免得他白白占着长子的位置,只是柴荣年纪大了,在族中有很会讨好族长之类的人,这才让他逃出一条小命。 极为不巧的是,这黄氏还没弄死柴荣,自己就生了小孩柴贵,她在柴家一下子不是孑然一身,而是有了软肋。 黄氏看着自己睡在摇篮,对世界上任何伤害都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自觉这两年对柴荣是有些过分,已经与他结怨,生怕柴荣心生怨恨害死自己的小孩。 为此,黄氏这段日子过的很湿焦虑,听到柴守礼把妹妹嫁了的这件事,灵机一动趁着柴守礼贪财,忽悠他先柴荣打发了,眼不见为净。 一开始黄氏并没有把小姑子一家放在眼里,觉得等自己养大了孩子腾出手来的时候,再比着规矩礼法慢慢收拾那一家子不迟,柴荣就算能把那些嫁妆拿到手,迟早也得落到自己手里。 没想到,这郭威的上升速度犹如坐上了火箭,黄氏眼里,已经不只是那些嫁妆了。 第05章 柴荣的脑壳有点痛 柴荣并不知道因为自己即将结婚而引发的柴家大动作,他带着商队正在从南平往汴梁赶,南平是个是个非常小的地方割据,顶多也就一个北京那么大点的地方。 这个地方特别奇葩,南平王叫高从诲,从他爹高季兴手里接手了南平,人们管这对父子叫做‘高赖子’。为啥叫他们高赖子呢,因为别的地方割据都要么追求做大做强,争取先割据时机成熟入主中央,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要么追求风花雪月当人形泰迪,或者稳固政权屠杀兄弟发明酷刑,争取当个遗臭万年的大恶人, 只有‘高赖子’他们家非常特别,他们就蹲在南平那嘎达,也不想做大做强,也不想折磨百姓,每天就琢磨从哪再捞一笔。南平境内水道纵横交错,是南北商路的咽喉要道,为了捞钱,南平经常会截留其他地方割据势力向中央进贡的财物,向人家索要赏赐才放行。 同时‘高赖子’父子又四处称臣,到处认爹,只要有人向南平宣战,南平就表示投降向对方称臣,周边国家都拿着对宝贝没有办法,只能暗戳戳的骂他们是赖子。 (笔者真心怀疑他们家祖传了一条自以为是劫富济贫的染色体需要继承。) 高从诲虽然软硬不吃非常难搞,但他有个儿子高保融和柴荣同年,相交甚好,这次听说柴荣要回汴梁结婚,不光从他们高家在南平的仓库里翻出了一堆宝贝送给柴荣当贺礼,还死乞白赖的非要跟着去汴梁转转。 他送的这些宝贝全是他爹他爷爷当山大王从人家过往商队,朝贡队伍手里巧取豪夺的,高保融这个败家子儿送起人来倒是非常大方不心疼。 高从诲也很喜欢柴荣,觉得高保融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就放心大胆的让他带着人跟着柴荣走了。 虱子多了不痒,儿子生多了不心疼。 柴荣从南平购足了丝茶货物,又带上了拖油瓶儿高保融,一路沿着商道回汴梁,柴荣打算举行婚礼以后,先在汴梁住上一两个月,然后再带着商队往北走。 结果还没走近汴梁,就被柴夫人派来送信的人半路接到,柴荣看来的柴夫人的得力管事柴三历,知道他一定有事,赶紧让他进帐篷细谈。这高保融也是个极其识情知趣的人,看柴三历带来的人跑的是一脸油汗,当下就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去附近游猎,给柴荣安静的谈话空间。 柴荣听柴三历说柴守礼已经到了汴梁,并且打算长时间住在汴梁的时候,浓黑好看的剑眉也像柴夫人一样拧了起来,不住的开始盘算最近相关事态。 “夫人说,最近因为官家新立,汴梁城中纷乱,近来还有李氏残兵为匪,小官人一路财货巨多,夫人十分担心小官人因此特地派我来迎接。”柴三历看柴荣皱紧眉头思索,接着说:“刘相公以前和官家被称为后唐双雄,这石敬瑭一朝成了官家,两人一下子从兄弟变成了君臣,只怕……” 柴三历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柴荣已经领会到了其中的刀光剑影,他知道世道将乱,因此点了点头。 两人交流完,高保融也带着人回来,打了几只兔子野鸡,在小河边拔毛收拾,准备晚上烤了下酒,同时柴荣也将汴梁的形式仔细的讲给高保融和他的家臣,让他们小心行事。 而柴三历看跟着自家小官人回汴梁的还有个南平的宝贝疙瘩高保融,当下也不敢轻视,一边派人回汴梁去,告诉柴夫人又贵临门,一边沿途安排各项事宜。 这柴三历出汴梁城的时候,是带了大量人手的,为的就是一路打点妥当,让柴荣安心回家不用操心。因此在柴三历的陪同下,柴荣带着商队慢慢往汴梁走,一路上倒是便捷了许多,而高保融的家臣梁友桂也一路暗中观察,确信这柴家确实如传言一般强大。 离城二十里,柴三历远远的就看见自己的兄弟柴四喜率人等在城外迎接,身边还带着一个陌生人。柴四喜缘缘看见了柴荣的队伍,急忙跑上前去迎接,然后就为他介绍了身边的这位管事,原来是柴守礼从邢州带来的大管事黄平会。 眼看黄平会满脸热情的跑上前点头哈腰的嘘寒问暖阿谀奉承,柴荣心里就是一沉。 柴守礼是什么样的人,这柴荣心里门儿清,自从把他过继,近十年来问都没问过一句,怎么现在突然热情了起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不过柴荣八岁就能弄的黄氏疑神疑鬼,把他赶紧送走落个干净,又跑了两年商路,不是藏不住事儿的人,当下堆起一张标准的见户脸,微微含笑着与黄平会打了招呼,还套了几句。 柴三历和柴四喜兄弟俩因为是柴夫人的得力助手,因此经常被柴荣称兄道弟的,看见柴荣对黄平会的假笑脸,就知道在柴荣心中谁亲谁疏,哥俩撇了撇嘴,赶紧催着上路,免得柴荣假笑的太过于辛苦。 这黄平会试探了一下柴荣,见柴荣对自己谦逊有礼,以为柴荣还认自家官人这个爹,因此他便依照自己主人的意思,在进了城门以后,直接要引着柴荣去拜见父母。 柴荣刚想说话,身边的柴三历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而柴四喜则上前一把挽住了黄平会的手臂说:“黄哥哥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小郎君的母亲在家里等着他呢,虽然大官人是,可哪有进了城先去拜见舅舅的道理?我知道大官人喜欢我家小郎君,一定尽早送拜帖前去拜访。” 黄平会以前在邢州,总是被柴家大房的各个管事儿压着,他来了汴梁,觉得天也青了,水也绿了,正觉得自己翻身当大管事了,哪里还把小小的柴四喜放在眼里。 何况今日出迎小郎君,这柴家管事还推三阻四不愿意带着自己,非让自家主人出面,柴夫人才发话让柴四喜带上自己,正一口气憋着呢,当下就骂了起来:“柴四喜你这无耻小人,竟然离间我家官人和郎君的情分!我家官人是郎君的生父,怎么能不先拜见大官人呢?” 两个管事当街吵了起来,汴梁城里的吃瓜群众纷纷跟进事件现场,只听柴四喜说:“柴大官人是我家郎君生父不假,可是郎君已经过继了,当然要回家先拜见母亲。” “胡说,这柴大官人首先是兄,然后是父,有柴大官人在的地方,才叫家。”黄平会说道:“哪有一家人住两处宅子的道理,大官人来了汴梁,贵家连打扫房舍恭迎都未做,直接要我家大官人住在别处,这样无礼有什么资格教养我家郎君?” “因为柴大官人突然来汴梁,我家娘子连官家赐给的宅子都让给柴大官人住了,还想怎么样?”柴四喜一脸鄙薄的说:“谁家哥哥来了,非要住在已经出嫁的妹妹妹夫家里呀?” 柴荣听着柴四喜和黄平会的吵架内容,扭脸疑惑的看向了柴三历,柴三历悄悄说:“之前有人半夜在咱们家门口留了一封信,说大官人要来汴梁住,娘子当时正疑惑为何迟迟收不到请大官人来汴梁参加婚礼的回信,结果柴大官人突然就来了,说要住在家里。刚好不久前官家赐了一座宅子娘子刚打理完,就请柴大官人住在大宅里面了。” 第06章 高保融看的第一场热闹 刘知远在石敬瑭上位前,就和他吵架吵了好几次,现在又带着郭威跑了,要说石敬瑭心里没点啥想法,柴夫人并不相信。眼看两家即将联姻,石敬瑭殷勤的又送宅子又给贺礼,让柴夫人忍不住多想了几分,柴守礼要是大大方方的告知柴夫人,柴夫人礼法压身也没什么办法,但他突然到来,反而帮了柴夫人一个小忙,就势请他住到了新宅子。 柴守礼当然想要和柴夫人住在一起咯,方便以后反为主嘛,但柴夫人现在居住的小家非常紧凑,没有一间空置的宅子,只能全家安置在石敬瑭赐予的新宅子里。不过黄氏并不甘心,与柴守礼三番五次的来请柴夫人搬家住在一起,柴夫人虽然不知道这夫妻俩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这些年也是被父亲哥哥坑着成长的,怎么可能不对他们突入其来的热情产生防备呢? 柴守礼夫妻俩看柴夫人不好糊弄,决定还是从柴荣下手,觉得他是个小孩,又有血浓于水的关系,就想从他下手。结果黄平会话一出口,就被柴四喜给截了胡。 柴荣带的商队在城外就散了,没带进城招人眼,倒是高保融的人押送着自家送出的礼物紧紧跟着柴荣,一看情形不对,立马站出来想要为柴荣出头。 柴荣知道柴四喜和柴三历都是母亲手下的稳重人,连忙拦住高保融,悄声说:“没事,不用管他们,我带你回家去见我娘。” 高保融看了看被吃瓜群众围住的两个管事,非常不解的问道:“让他们这么吵下去,岂不是太没面子?” “面子再大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你们高家人好意思问我要不要面子的事吗?”柴荣吐槽道:“天下最不要面子的只怕就是你们家了吧。” “嘿,那你要是和我们比那就比不了了。”高保融翻了个白眼说:“要是我家办事,哪能有人出来汪汪狂吠啊,早就被收拾了好么,要不兄弟帮你解决?” “可拉到吧你。”柴荣拍了拍高保融的肩旁说:“我可是和你爹保证过,一定让你平平安安的,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看柴荣去安排绕路,高保融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柴荣拍的发麻的肩膀,嘴里嘟囔着什么明明年纪一样大,为什么柴荣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不说,还力气这么大。 跟着高保融的南平家臣听着自家小主人在一边逼逼,无奈的露出苦笑,心里说:人家柴荣从小过的田沛流离,同时勤奋又聪明,您大爷整日锦衣玉食不说,还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想和人家比这简直白日做梦呀…… 看柴三历带着的那些家仆,混在看热闹的吃瓜群众里面,带着节奏把圈子越挤越小,将黄平会带来的人紧紧围在其中,柴荣带着高保融趁机绕路溜了,等黄平会反应过来的时候,柴荣早就坐在家里喝茶了。 “娘,这是南平世子高保融,我的丝茶生意这么顺利,全赖世子的帮助。”柴荣带着高保融回家,首先向母亲引见。 “拜见柴夫人。”高保融拱手行礼:“我父亲让我来汴梁见见世面,以后还要麻烦柴夫人照顾。” 柴夫人笑着起身回了半礼说:“世子有理了,来到汴梁,就像到住在自己家里一样。” 与柴荣拜见完毕柴夫人,高保融迫不及待的带着自己的家臣上街去转转,一直含笑招待两人的柴夫人看到房里只剩下柴荣的时候眼泪才一下子滚了下来,摸着柴荣的头发说他吃苦了,黑了也瘦了。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每天见人做事很高兴,一点儿也不辛苦。”柴荣笑着说。 “胡说,你就是长到八十岁,也是我的孩子,哪有做娘的不心疼人的?”柴夫人白了柴荣一眼,唤出伯清和叔平让他们上前拜见哥哥。 伯清已经八岁多了,有柴夫人悉心教导,礼仪自然是不差的,已经长成一个优雅的小淑女。不过柴荣一眼就看见了伯清手里牵着的一个走路都稍微有些不稳的一只短手短脚的矮冬瓜,她年幼被剃光了头发带着一顶精美漂亮的虎头帽,身穿鲜艳绣着五毒花纹的茜草红色的袄子,胖乎乎又白嫩嫩的跟着伯清有板有眼的行礼拜见,活脱脱像个红色的小肉球。 “阿娘呀……”柴荣吃惊的说:“三姐才周岁多吧?不但走的很稳,连话也能说的这么流畅,十分不凡呢!” 听了柴荣的话,叔平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位少年呀,您现在也就是一个即将被包办婚姻的未成年人,我可是比你年纪大多了……” “可不是,抓周的时候,观音保这孩子一把就把江山图卷和官人的佩刀抓在怀里不撒手,我起了一卦算了算,只怕这孩子命里带着造化。”柴夫人指了指天说:“可惜这世道太乱,不然,只怕是个掌印的娘子呢。” 啥?听着母亲和柴荣的对话,叔平脑内的吐槽弹幕糊了一屏,心里说:“娘啊,你不要想太多呀,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谁知道那幅画是地图啊?再说了,您摆的那刀上面镶满珍珠宝石,眼睛都要晃花了,我这么财迷的人不拿它合适吗?谁知道它是一把有象征的仪刀啊!” 此时再否认三连已经晚了,柴荣也忍不住盯着自己的小妹妹上上下下的打量,叔平一想到柴荣以后是个要当皇帝的人,她就忍不住有点紧张,吞了一口口水努力坐直把下巴翘起来给柴荣看。 “了不得,了不得。”柴荣端起茶盏说:“娘,我看三姐额头饱满圆润,鼻梁挺直,两颊饱满,目光平和不卑不亢,着实是贵不可言。” “我抓画抓刀就是想表达一下自己是个能文能我的好姑娘,好伐……你俩不要像高考语文理解一样解读过度好伐……”叔平心中的弹幕吐槽已经变成了哭喊:“娘啊,哥哥啊,你俩又是看相又是算卦的,是不是该去街上摆个摊给人排忧解难啊喂……” “可是世道将乱,人强不过势,若是个太平盛世,只怕要放爆竹庆祝,可现在这样……”柴夫人摇了摇头说:“这胎里带来的贵气可不知道是福是祸呀……” “阿娘,这事儿现在没人知道吧?”柴荣问到:“世道将乱,从南平再往南走,这南楚和闽已经有了乱象,弟弟杀掉哥哥夺位的事屡屡发生,而哥哥继位之后,也不再顾念手足之情,残杀兄弟。” “幸好石敬瑭这一闹,大家都闭门谢,三姐抓周也就没请外人,我也不指望她有什么造化,给她起名叔平,能够一生平安喜乐就好了。”柴夫人说道:“观音保还小,以后还需要你好好照顾她。” 听着自家母亲和哥哥的话题再度回归到了正常,叔平暗中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应该感谢裹乱的石敬瑭还是应该感谢以后会雄起的爹和哥哥。心说你们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只要你们觉得我聪明是正常的就可以了。等我以后泯然众人以后,说不定以后课文就不用光学什么伤仲永了,还能学个伤叔平之类的。 第07章 异想天开的柴大官 与柴夫人一家其乐融融不同,穿着见用,极为隆重大衣服等待柴荣的柴守礼夫妇面若冰霜,被柴四喜呲儿的满头包的黄平会,站在堂下,添油加醋的诉说柴夫人的下人有多么无礼。 眼看柴守礼的脸一点一点黑了下来,黄平会也害怕柴守礼不敢和柴夫人硬扛,却拿自己当出气筒,知道柴守礼之所以搬家,就是为了柴荣,就开始给柴守礼讲述柴荣多么谦逊有礼,平易近人。 听黄平会讲起了柴荣有思念自己的意思,柴守礼和黄氏的脸色这才阴转多云,黄氏挥推了黄平会,对柴守礼说:“官人您知道的,我从娘家带来这个家人,最是老实本分,从不敢胡言乱语。他既然说大哥儿有孺慕之心,想来是在那郭家过的并不顺心了。” “是啊,世间都是厚此薄彼的人,大哥寄人篱下,岂能过的如意?”柴平会点了点头说:“不行,我得好好与他们家掰扯掰扯去,给大哥讨个公道!” 黄氏赶紧拦住柴守礼说:“官人,你不要急昏了头,您是父亲,他是儿子,哪有老子巴巴的跑去见儿子的?再说了,那边可都是人家的人,人多眼杂可让大哥怎么好说话,郎君下个帖子把人叫过来,将下人赶开才好好问问大哥的心里话。” “还是娘子你想的周到!”柴守礼一拍脑袋,亲自去取帖子叫管事。 黄氏则回房对镜又抿了抿头发,确认自己一脸慈母相,她自觉养儿子尽心尽力,早忘了自己刚嫁进门时候对柴荣的百般搓磨。 而柴夫人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听柴荣一路上见过的风景和南北各地的风俗奇事,聊的正高兴,有丫头捧着帖子进来汇报说,柴大官人要柴荣过府去坐坐。 柴守礼再怎么说也是柴荣的生父,柴荣就算是当了皇帝也甩不脱他,只好和柴夫人对望了一下叹了口气,换了一身外出见的衣裳,命人牵马备礼去了。 才刚刚走到门口,这柴守礼和黄氏就从门里扑了出来,一把搂住刚刚下马的柴荣,心肝肉儿的叫个不停。 给柴荣牵马的小子是柴三历的大儿子,他看着柴守礼夫妇的表演一脸莫名的搔了搔脑袋,要不是他母亲当年亲手拆的柴荣进门时候穿的棉衣,他可是万万不敢相信有人能这样对待亲生儿子的。 他是不知道千年以后,人们会评选奥斯卡,不然凭借柴守礼和黄氏的表演,全世界都欠他们一座小金人。 柴荣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一个背摔把这两人扔到地上,抖动双臂从两人的熊抱中挣脱开,后退三步拱手行礼说:“拜见舅舅,舅母。” “什么舅舅!”柴守礼瞪着眼睛说:“叫爹爹!” “侄儿不敢。请舅舅舅母安。” 柴守礼当下就想骂街,但黄氏在他耳边悄悄说:“妹妹家里人还看着呢,别为难孩子。” 听了黄氏的话,柴守礼这才发现柴家仆从以及路过的人都在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赶紧往回找:“大哥儿是我心爱的孩子,妹妹无子才万分不舍的过继了,失态失态……” 柴荣来家里那时穿的芦花棉袄这件事可不是秘密,当年是柴夫人命人去成衣铺子现给柴荣买的衣服,命人带着柴荣去洗澡以后,亲自带着丫头婆子们拆的棉衣,这段后娘惨案在柴夫人家的仆人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不过柴夫人家管教很严,仆从们只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谁也不敢多嘴。 柴守礼与黄氏夫妇让管事黄平会陪着柴荣带来的从人,自己则带着柴荣浩浩荡荡的从正门入府,到堂屋分宾主坐下。石敬瑭倒是好手笔,把人家后唐亲贵的宅院缴了转手就当人情送人,这处宅院被柴夫人接手以后打理的极为雅致,花木繁茂,想来是柴守礼夫妇还不曾染指太多,而会的正堂则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子铜臭味。 这两人倒是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柴荣听柴四喜说过,大官人曾三催四请要柴夫人搬过来同住,进来一看原来这对夫妇已经将正院据为己有,难道要主人家来住偏屋不成? 柴荣强忍住嘴角的冷笑,打定主意要好好瞧瞧这对夫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屁股刚刚坐在胡凳上,柴守礼夫妇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一边哭泣一边锤自己的胸口,诉说这些年自己有多么的思念他。柴守礼哭的到有三分真情,而黄氏则只能用手帕子捂着眼睛干嚎,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柴荣行商早就练就了一副厚脸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下也红了眼晴,情真意切的进修演员的自我修养。 黄氏一边干嚎,一边透过手帕的缝隙观察柴荣,看柴荣也红了眼眶,赶紧戳了戳柴守礼,让他趁热打铁。 柴守礼撇了一眼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抹了抹眼泪开口说:“大哥儿,我们一家,可算是团聚了,爹爹想你想的好苦啊……” 柴荣听着柴守礼的话,心里吐槽这人可真是不害臊,深感自己的修养还是不够,实在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只好用手撑住额头,挡住自己的眼睛。 没等柴荣有所回应,柴守礼接着说:“大哥也大了,总是在姑姑家过也不是个事儿,你姑姑家我看了,地方很是窄小,等你妻子再生下孩子,只怕就住不开了,不如结婚以后,搬过来和爹爹一起住吧。” 听柴守礼这么说,柴荣只觉得心中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说的好象柴守礼住的这宅子是他的似的,只好说:“我已经过继了……” “我知道你过继了,你姑姑也不是外人。”柴守礼大手一挥说:“都搬过来不就得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对不对?” “我母亲已经出嫁了,那还能和哥哥住在一起啊……”柴荣说:“这不合礼数啊……” “什么不合礼数?”柴守礼瞪起眼睛说道:“郭威入赘在我柴家,那就我柴家人,柴家讲究聚族而居,怎么不能住一起?” “柴家若是讲究聚族,怎么舅舅先搬来汴梁了?”柴荣皱着眉头说道:“我家能不能住的开,有我父亲母亲做主呢,不牢舅舅舅母操心,若是舅舅讲究,不然先从我家宅子里搬走如何?” “你!”柴守礼用手指指着柴荣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竟不认自己的父亲!” 柴荣站起身,垂手躬身说:“我已经过继,当然会认我的父亲母亲,也会孝敬我的父亲母亲,舅舅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血口喷人呀。” 第0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眼看柴荣甩袖子走了,黄氏与柴守礼眼看这招使不下去,气的呼哧带喘暴跳如雷。 “这个小畜生!真是翅膀硬了,居然还敢不认自己的爹!”柴守礼恶狠狠的骂道,转头又数落起黄氏:“你那奴才不是说荣儿有孺慕之心吗?孺慕之心在哪?在哪!啊?你花言巧语让我带着一家人搬来汴梁的时候,那话说的有多好听?你百般搬弄让我把柴荣过继掉的时候,话说的有多好听!啊?现在柴荣不认我们,现在可怎么办?柴荣他现在不认爹娘,我看就是因为你为母不慈,才让我与大哥父子离心!” 黄氏让柴守礼骂的一哆嗦,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张嘴对骂,暗中诧异难道当年搓磨柴荣的事他知道了?只好大哭大闹道:“柴荣如果不过继,那柴家的嫁妆给谁继承?柴荣好歹是你儿,不是郭荣郭辱的,你怨我干甚!不来汴梁,你能住上这么大的宅子?想想咱们在邢州那个憋屈的小院子,你摸着良心说,那个好些!” “你没听到吗?”柴守礼大叫道:“柴荣小畜生要怎么搬出去呢!哪里是咱们的宅?” “不就一座宅子么?你要你妹妹还能不给吗?柴家汴梁这一支,就该你是族长,这宅也该是你的财产才对!”黄氏哭道:“官人倒好,自己不思考如何立起来,在家训斥妇人家,有什么能耐?” 柴守礼吃黄氏一骂,又讲不出什么理来,气的换衣服出门找闷酒喝去了。 却说这柴荣甩袖子出了柴守礼这家的门,黄平会正捧着酒肉想要和跟着柴荣的小子们套近乎,奈何这群小子一向被郭威和柴荣当兵训,一个个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除了礼貌用语之外就是保持沉默。 恰好柴荣被气出来,几个小子也顾不上黄平会,纷纷从门房跑出来,牵马的牵马,扶鞍的扶鞍,几人看柴荣气的头顶冒火,谁也没敢多说话,一溜烟的回了柴夫人家。 柴夫人哪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正抱着叔平认字,看柴荣带着一身冰碴子回来,赶紧打发了女儿,坐下来听柴荣怎么说。 柴荣带着火儿,把柴守礼夫妇的话复述给柴夫人听,柴夫人摇着扇子说:“我说哥哥在邢州过的好好的,干嘛非要来汴梁呢?合着他还琢磨我那半幅嫁妆呢,当年他把你过继过来的时候我就奇怪,只不过当时看你那样子,我没多想罢了。” “阿娘……我来了以后,是不是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啊……”柴荣有些委屈的说,他虽然对柴守礼没有太多感情,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忽然发现自己被亲爹用来算计养母,说不难过是骗人的。 “这就不用操心了。”柴夫人说:“当年那张嫁妆单子上记的东西,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就分了他一半,现在他再琢磨这些东西可已经有点晚了。当年咱们家刚来汴梁的时候,咱们三个都在读书,只好在家坐吃山空,那些年我那嫁妆就卖了一些个。后来郎君带兵做起了生意,那些嫁妆里值钱的珠宝玉器大半又都成了生意的本钱,剩下的只有些书画孤本了,你下聘的时候,我就将这些分做了三份,一份给你添了聘礼,两份是你妹妹的嫁妆。” “阿娘,您知道的,舅舅他目光短浅有些贪财,但是如此折腾想要强取豪夺,却八成不是他的主意。”柴荣小声的说:“我那小舅妈,可算是个聪明伶俐的人,阿娘您看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总归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就随他去吧。”柴夫人说道:“我今天给你交了底儿,你也不用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果不是郎君手里有兵,只怕咱们也在汴梁谋生不易,等哥哥过不下去了,自然就回去了。” 母子两人一通商议以后,决定暂时晾着柴守礼,反正柴荣婚后不久就要继续带着他的丝茶向北,而柴守礼想要对着新妇摆谱作妖也进不了柴夫人和刘家的大门。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两家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而柴荣则被柴夫人嫌弃他在路上被晒的黑瘦,不够俊俏,因此命人给他煲汤养身,试图把他在婚前养的白胖俊俏一些。 叔平看她哥喝汤跟喝药一样,忍不住想要想要吐槽,甭管啥年代,父母都有显摆自己家孩子长的好看有能耐的爱好,柴荣明明已经长的非常好看了,柴夫人还在琢磨怎么打扮他。 您是想艳压您的儿媳妇还是想咋地…… 平静的好日子没过上几天,一夜之间,汴梁城里突然流言四起,说刘知远及其厌恶石敬瑭这老贼卑躬屈起,奴颜媚契丹狗贼,威逼属下郭威等人要合伙儿谋反。 因为除了石敬瑭一系,大多数汉人还是非常痛恨契丹人的,尤其是之前石敬瑭带着契丹兵南下,契丹人一路打草谷,令中原百姓死伤无数,因此很多人不问这流言的真假,就跟着起哄了起来,因此流言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全城。 柴夫人一早就听到了这个传言,一面命人去调查流言从何而起,一面写了封信命人送去给刘知远的夫人李三娘,安慰她让她不要惊慌。 所幸李三娘虽然出身农户,但跟着刘知远走南闯北,性格十分坚毅,她知道制造这个流言的人,心思可以说是非常狠毒。刘知远和郭威确实手握重兵,本来就会受到官家的忌惮,还当着和尚面骂秃驴,说刘知远厌恶人家契丹爸爸。 就算石敬瑭拿不起刀,这话传到爸爸耳朵里,爸爸还不得逼着石敬瑭动手啊@ 这么一条留言出来,着实让刘家留守在汴梁的李夫人和柴夫人都有口难辨,赶紧撇清跪舔契丹爸爸大腿吧,两家着实干不出来这样没脸没皮的事;任由事件发酵吧,万一石敬瑭这个狗东西真信了这话,把两家人抓起来砍了孝敬他契丹的狗爹,这算怎么回事嘛! 第09章 六亲不认的二流子 柴家本就因为婚事在忙乱,这下又添了流言的麻烦,柴夫人被折腾的一个头有两个大,把两个孩子都扔给柴荣,让柴荣带着她们玩耍,她自己则想好好静静,思索一下这场闹剧到底从何而来,毕竟刘知远和郭威两人虽然恶心石敬瑭,但刘知远和石敬瑭当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可不会突然举刀对上自己的义兄,可况又在这种两家即将结婚的当口上。 就在这时候,丫头青云进门来汇报说柴守礼夫妇前来拜访,柴夫人没有办法又只能出来见。 “我听说有人说刘相公要谋反?”柴守礼屁股还没有挨到椅子上,就迫不及待的说。 “只是未经证实的街头巷尾之言。”柴夫人说:“阿兄不必惊慌。” “胡说,叛变乱国那是灭族大罪,我怎么能袖手旁观,看柴氏一族引来灭顶之灾?”柴守礼拍着大腿扯着嗓子说:“妹妹有没有想到什么解决办法?” 柴夫人摇了摇头,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哪有人上赶子认领这种麻烦的? 柴守礼看妹妹表情有些呆滞,以为她被这件事吓到了,赶紧说道:“我给妹妹指条明路,赶紧将荣儿这门亲事退掉,与刘相公家解脱关系。” “大哥这是什么话?”柴夫人说道:“且不说这事儿只是流言而已,就算是真的,也没有现在撇下亲家的道理,这是陷我官人和小儿于不义之地。” “胡闹!”柴守礼跳起来嚷嚷道:“荣儿即便不是你亲儿子,那也没有把他往火坑里推的道理,你们两个巴结刘相公,不要拖上我儿去送死!我告诉你,作为柴家汴梁一脉的族长,这门亲事我不同意!必须退掉!” “哥哥瞎说什么浑话?您愿意封自己为柴氏汴梁族长,您尽可以。但是荣儿的婚事是我们家的事!”柴夫人没好气的说:“哥哥还是操心点有用的比较好!” 说完,柴夫人就自行回了后面的院子,把柴守礼与黄氏晾在了原地。 谣言一起来,这柴守礼就来的这么积极是因为前些日子他与黄氏吵架,出门喝闷酒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汴梁街头的混子李业。李业游手好闲,身上又没有太多余钱,见柴守礼是个生面孔就想蹭他顿酒吃,或者敲他一笔,因此主动上前凑近乎。一来二去两人喝着喝着就聊上了,柴守礼被李业灌了个半醉,因此把家里这点破逼事全都告诉了他。 李业越听越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当下就更加努力的吹捧柴守礼,很快被他引为知己。这李业年纪不大,他是刘知远夫人李三娘最小的一个弟弟,刘知远当了大官以后,就把夫人的娘家人接来汴梁生活,只是李业从小就不爱读书,这几年也一直在城里瞎混,没个正经的营生。 李业缺钱了就会去姐姐家找姐姐讨要一些,时间长了连刘府的下人都看不上他,为了让自己的打秋风行为看起来不那么突兀,李业一直努力陪姐姐的小儿子玩耍,这样不光有理由上姐姐家,还能指望姐姐百年以后,这小郎君长大还能继续给他钱花。 这几年李业迷上了赌博日子过的有些拮据,他姐已经嫁人了,能给他的零花也有限,小郎君却还没有长大成人。后唐好不容易倒了,结果当皇帝的却是后唐双雄中的石敬瑭,这让李业十分不爽。 因为自从这石敬瑭当了皇帝,以前跟自己在街上混的几个和石家有亲的小流氓也跟着鸡犬升天,这要是刘知远当了皇帝,那现在吆五喝六的人就该是自己了呀,说不定还能搞个大官儿当当呢! 就在李业发愁自家姐夫不思进取的时候,让他碰见了喝的晕晕乎乎的柴守礼。 李业真挚的拉着柴守礼的手,一副要掏心掏肺的说:“柴哥哥你听兄弟说一句真话,你们家那孩子之所以敢忤逆你,他就是仗着自己和刘知远家有亲!” “能攀上大官的女儿,当然好了!”柴守礼的脑子还有那么一点父子亲情在,觉得柴荣这媳妇娶的貌似还挺不错。 “柴哥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那郭威算什么东西?先跟着咱们官家,后来投奔了张泽彦,再后来效忠于杨光远,现在又跟了刘知远,他是一标准的三姓家奴啊!”李业挥着手,喷着唾沫说道:“要是没有刘知远,他算个屁!你家小子只要是没了这门亲,我给哥哥你打保票,绝对是您让他往东绝不往西,您让他打狗他不骂鸡!” “……这……”柴守礼听了李业的话,酒似乎清醒了一点,用力的晃了晃头说:“可是,我家哥儿不就攀不上大官了么……” “嘿,哥哥听我说句心里话啊。”李业拍着大腿说:“您是想要个听话的儿子呢?还是想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呢?要真让他娶了刘知远的女儿,您只怕连他家门都进不去呢!” 柴守礼听了这话有那么一丝丝心动,拍着李业的肩膀说:“兄弟,我喝多了,那毕竟是我亲儿子,我不能害他,你容我想想……我得回家和媳妇儿商量商量……” 说完柴守礼把钱袋子放在了桌上,摇摇晃晃的就回了家,众人见他喝多了酒,就七手八脚把他扶到榻上休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爬起来,柴守礼并没有忘掉李业说的事情,起身就想找妻子商量,这时才有人回他说黄氏并不在家里。 所幸黄氏只是出门访,很快就回来了,听柴守礼如此这般一说,突然高兴起来:“为了解决柴荣不认咱们这件事,我今天专门去拜访了一个堂妹,她夫家姐姐是宫里的娘娘,我琢磨着可以走一走宫里的关系。然而今天知道这位娘娘有一位公主待字闺中,正在选驸马。这刘知远家的女儿有什么好的,有公主娘娘高贵吗?” “有把握吗?”柴守礼跳起来问:“能为荣儿娶到公主当然好啦!可是就怕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官人,我给你交个底,就是人家看上了咱们的荣儿,可惜荣儿亲事定的早,宫里面娘娘可是直叫可惜呢!只要能退掉那边的亲事,这个有十成十的把握啊。”黄氏笑着喝了一口茶润润嘴巴继续说:“咱们官家当年式微,因此这个公主的母亲出身并不高贵,只是个小官员家的庶女。不过英雄莫问出处,现在他们一家子跟着官家鸡犬升天,现在见着人家娘娘还不是照样得三叩九拜?” ============= 那啥,这一本是过了内投的,但是内投等待期间,我以为没戏的就写了一个娱乐圈文,没料到被签约了,很久之后,这一本才获得编辑的回复说过了。 我确实有写这一本的心,因为我还是擅长历史类嘛,结果只有两个收藏不说连签约的站短也迟迟没有等来…… 所以我准备先写完那本娱乐圈的文,再回来写这个,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写这几句话也是白写,因为根本没有读者啊…… 第10章 不同的目的同一个结果 柴守礼一听能给柴荣娶个公主,脑子就转起来了,刘知远是个大官不假,但公主身份更加高贵,虽然不知道这个公主在官家面前能不能说得上话,但总是要强过刘知远的,那个人明显只会帮助郭威。 柴守礼想起昨天喝酒的那人说能有办法帮自己达成愿望,退掉和刘知远家的亲事,因此和妻子黄氏商量完毕就赶紧出门去寻找这个人,果然时间到了傍晚,李业输光了身上的钱从赌坊里钻出来,再次出现汴梁街头四处乱晃,很快遇到了正在等着他的柴守礼。 要知道李业可是刘知远的妻弟,他这个损主意出的,跟本没把她姐的命看在眼里。哄劝忽悠完柴守礼,他就和姐姐说准备过两天带着刘承佑出门游猎去玩个几天。 将军谋反可是要株连的,李业的命还要留着日后享受荣华富贵,自然不能轻易交代出去。 按照李山人的妙计,柴守礼一旦把留言放出去,肯定会被官家给盯上,反正郭家夫人和刘家夫人都是两块硬骨头,估计死也不会跪舔契丹人的。不论是石敬瑭利落一点,手起刀落把两家人都杀掉,还是众口铄金将两家夫人逼的自尽以证清白,方正远方的刘知远和郭威接到消息的时候那是不反也得反了。 李业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他总在街头晃悠,街头说书的一向贬低卖主求荣的石敬瑭,因此衬托的刘知远形象异常高大,因此李业坚信只要刘知远想打,就一定能当上皇帝。 可能刘知远回头坐上了龙椅自己都没有李业这份信心。 李业骑马离开汴梁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城门想:等刘知远当上了皇帝,自己不就是国舅爷了吗?刘知远怀着对姐姐的愧疚,难道不得对自己好点?到时候刘承佑就是刘知远的独苗苗,等刘知远死翘翘了,和自己关系更好的刘承佑登基,自己只怕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柴守礼听说这个办法是要造谣郭威和刘知远谋反,就有点不太敢做,闷闷不乐的回家以后被黄氏问出了缘由,黄氏却觉得这着实是个好机会。 “官人,这汴梁城遍地权贵,而国家的官员却一共只有那么多,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是一些尸位素餐的废物,哪里有咱们的生存空间。”黄氏拉着柴守礼的手说:“只有把坑里的萝卜都拔掉了,咱们家才有机会出头啊,您来汴梁不就是因为您对官家对百姓还有一份殷切的希望吗?我相信如果官人能够宣麻拜相,一定能大展宏图,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带领国家与人民走向富强。” 虽然说黄氏这个人明显不咋地,但是她考政治小作文或者彩虹屁吹奏应该能得个高分,这一段话说的不但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还戳中了柴守礼的g点。 不过夫妇二人都是汴梁城的新人,还没有摸透城里的势力。也活该李业这个小流氓不讨他姐夫的喜欢,无情无义也就罢了,做事情还顾头不顾腚。幸好黄氏还有小姐妹在,不然让柴守礼自己来做,只怕谣言散播不出去,先把自己送进京兆尹那里去了。 黄氏知道自己在汴梁没有根基,因此她将造谣的这个主意与自己的小姐妹稍稍透露了一下,说:“我们就是想要传一条流言,逼迫他们为了自证清白,两家解除婚约。毕竟我们作为柴荣的亲父母,我们也想他能更好。” 黄氏的堂妹听了黄氏的主意,也点了点头说:“这样也好,就当给这两家位高权重的人敲敲警钟也好。毕竟他们没有谋反之意,一点流言也是无伤大雅的。” “哎……”黄氏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说:“可惜我们夫妻两个初到汴梁,刚刚弄明白在哪里买炭买菜,实在是弄不来这件事情啊,不知道……” 黄氏的堂妹也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说:“这就不用姐姐操心了,咱们这是结两家只好的事情,没有道理让姐姐一路操劳。这件事儿啊,包在我身上。” 看黄氏欢天喜地的走了,她的堂妹赶紧回房,推醒了正值休沐的丈夫说:“官人之前不是说,官家十分忌惮刘知远么?” “对啊……怎么了?”黄氏堂妹的丈夫是京兆尹手下的小官,因为他的授业恩师以及之前的领导都是后唐王朝的死忠,因此在与石敬瑭的对抗中都失败的,他本人因为庶姐嫁给了石敬瑭为妾,倒是没有收到牵连,但也被调离了中央,在一个小位置上混吃等死,只怕这辈子都很难晋升了。 “您之前曾经和妾说,希望能获得官家的信任。”堂妹说:“我堂姐那个人您是知道的,贪心不足色吞象,自从上回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说阿姐喜欢他们家过继的柴荣,她就一直琢磨怎么能把郭家和刘知远给柴荣订下的亲事废掉,她居然想要造谣刘知远和郭威相约谋反,用来逼迫两家退亲。” 看丈夫点了点头,这个妇人继续说:“她想让我帮她放流言,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答应了。您想阿,这流言一旦流传起来,那不就是递给官家一把刀子吗?您如果能帮官家除掉他的心腹大患刘知远,官家一定会重用官人的。” “娘子你可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只是这件事可千万别让娘娘知道,她那么喜欢柴荣还心肠软,眼泪又一包一包的,知道了肯定坏事。” “嗨,你我都清楚,姐姐这只是空想罢了。”黄氏的堂妹说:“那郭威虽然官不大,但手里的兵真的不少,柴荣是人家的承嗣子,虽然是过继的但那也算根正苗红。没有娶个庶女的道理。也就是我这堂姐夫妻俩是刚进城的土包子,不晓得公主也分亲疏。” 在李业,柴守礼夫妻和黄氏堂妹夫妻这三拨心怀鬼胎的家伙刻意操纵下,刘知远和郭威叛变的消息就这样流传开来,不但让两家查了好几天没查到源头,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第11章 事情越闹越大 在李业、柴守礼夫妇和白思源小黄氏夫妇这三拨心怀鬼胎的家伙刻意操纵下,刘知远和郭威叛变的消息就这样流传开来,刘家和郭家两家在汴梁也算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了,结果查了好几天都没查到源头,流言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柴夫人和李夫人立即发现了不对之处,写了急信送出城外,刘承佑被李业带出去游猎了,李夫人命家丁出城寻找,让二人暂时不要回城。而柴荣将叔平托付给高保融,让家中的私兵护送高保融出城,暂住到城外的农庄里。 “阿荣不出城吗?”高保融问到:“还有你的大妹妹,不一起带走吗?” 柴荣轻轻的摇了摇头说:“我是家里的长子,我和母亲离开,立即就会有人栽赃来做实流言,而城里见过大妹妹的人太多了,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高保融点了点头,对柴荣说:“你身上的重担我懂,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妹妹的。” 果然不出柴夫人所料,所谓的谋反很快被人上奏到了朝堂之上,白思源第一个站出来提议说应该彻底搜查两府,肃清流言。这一提议得到了很多大臣的认可,而以石重贵为首的亲贵反而认为刘知远谋反这件事是无稽之谈,平白无故怀疑功臣是乱国之相。 白思源急于向石敬瑭表达自己的忠心,因此极力恐吓说:“臣听家里的老人说过一个道理,那就是无风不起浪,近日里,郭威的长子即将迎娶刘知远的女儿,如果不是有心谋反,刘知远何苦要将女儿下嫁给部下的养子?” “放你娘的狗屁!”一向和刘知远交好的中书侍郎苏逢吉跳了起来大骂说:“照你这么说,你老子是不是也要和你岳父相约谋反呀!” 苏逢吉虽然干的是个看起来很文雅的中书侍郎,实际上他字都认不全乎,奈何长得十分清秀,是文臣中的门面担当,此人虽然说话非常粗俗,但他就是很得石敬瑭的喜欢。 “胡扯,我爹都已经去世了!”白思源气急败坏的说,他是个读书人,一向看不上苏逢吉,因此和他杠了起来:“清者自清,如果刘知远没有谋反之心,根本不怕查验!”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爹要是没死,他就要和你岳父谋反了,对吗?”苏逢吉捞了捞袖子说:“好哇,我就先从你家查起如何!” 苏逢吉他这个吵架套路和街头无赖似的,胡搅蛮缠把白思源气了个半死,然后这地方是朝堂又不是菜市场,苏逢吉这样上蹿下跳着实是帮了个倒忙,本来大部分臣子都是支持刘知远的,让苏逢吉这么一闹,都羞于与他为伍,默默的后退不再发声,静待石敬瑭的态度。 看白思源和苏逢吉说的越来越离谱,沉默了半响的石敬瑭拍了拍案几,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问:“众卿认为,这件事应该如何查?” 白思源一看有门儿,赶紧把准备好的小作文拿出来念,总结下来就是第一,让郭威和刘知远辉汴梁自辨;第二,把郭威和刘知远家围了;第三,抄检一下两家有没有私藏武器,有没有通敌密信,如果有,正好等郭威和刘知远回京之际直接抓获。 朝中重臣听白思源这么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把人家家都围了,里面有什么还不是你说了算?因此有些手握大权重兵的大臣都开始偷窥石敬瑭的脸色,他们认为,如果石敬瑭敢同于白思源这么做,那么,杀死权臣的大刀迟早可能要砍到自己头上,这种唇亡齿寒的事儿……大家可得好好品品其中的滋味。 众臣的脸色被坐在上方的石敬瑭尽收眼底,他初听白思源这么说的时候,还真有那么一丝丝的心动,刘知远虽然是拜了把子的兄弟,但石敬瑭抢了小舅子的皇位,还认了契丹的爹,他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还介意多杀一个非亲非故的兄弟吗? 但是白思源的话让他心动,朝中大臣狐疑的眼光又让他退缩,把刘知远从北方骗回来杀掉又能怎么样,一个刘知远被夹在汴梁与契丹中间,他翻不了天。 但是如果让各方节度使觉得自己要大杀特杀,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揭竿而起?石敬瑭叹了一口气,他的契丹爸爸之前出兵南下,不光是带走了燕云十六州和无数金银财宝,还把中原百姓杀的人丁凋敝,掠走无数妇女做奴隶,无论如何,此时也应该修生养息,不以征战了。 石敬瑭觉得自己自从当上了皇帝,就很有忧国忧民的思想,因此沉重的叹了一口气说:“我与刘兄情同手足,这种让人伤心的流言蜚语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白思源一看自己就差把刀把子塞在石敬瑭手里了,这石敬瑭也不肯接,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深感生不逢时。但白思源退下了,有人却不太高兴,直接嚷嚷了起来。 “大晋皇帝兄!你为什么不调查刘知远!他和郭威可是屠杀了我们契丹一万精兵劲骑啊!这笔帐我们契丹还没有和你算呢!” 嚷嚷起来的这个人叫耶律罨撒葛,他是耶律德光的次子,被他爹派来石敬瑭这里名义上是当官,实际上是监视。刘知远和郭威威名在外,可以说是契丹人最讨厌的将领了,既然有人递了刀子,耶律罨撒葛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要求石敬瑭严查刘知远。 石敬瑭一看见是耶律罨撒葛闹事就头痛,脸色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大家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心里有同一本《聊斋》。他知道只要他下令查,刘知远就没有干净的可能,就算没被人栽赃出什么叛国谋反的证据,只怕走私,夹带,瞒报之类的问题就能查出一大堆。 何况大家讨论查刘知远是在朝堂之上公议,只怕很快就该有人给他通风报讯去了,刘知远滑溜的和鬼似的,能被骗回来才有鬼呢! 然而石敬瑭刚想拒绝,就看见耶律罨撒葛气势汹汹的瞪着他,十分害怕这小子去找他的父皇耶律德光告状。 现在的石敬瑭处境十分尴尬,他既害怕刘知远等手握重兵的大臣谋反,又怕他的契丹爹嫌弃他不听话,再次南下把自己再逼自焚了换个儿子。 一时之间,这老贼还真是愁肠百结。 第12章 陷入僵局 眼看事情逐渐陷入僵局,朝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永看出来石敬瑭的尴尬,赶紧发声解围说:“官家,刘知远和郭威都是国家栋梁,虽然有人妖言惑众,但着实不宜贸然问罪。臣是这么想的,这刘知远和郭威一向忠心耿耿,把家眷子女都留在汴梁,若真的有谋反之心,只怕妻子儿女早就逃之夭夭了吧?” 王永见耶律罨撒葛又要跳起来,赶紧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还没有说完:“不如官家即可传召刘知远和郭威的全家,看看所有人是不是都在,不就知道他们有没有谋反之心了?” 石敬瑭砸了砸嘴,他也着实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能拖一时是一时,一叠声的命人去宣刘知远和郭威的家人。 两家人人口都不多,柴夫人领着柴荣,伯清和叔平,李三娘领着刘承训夫妇和刘琛光,刘承训手里还抱着自己未满一岁的长子,虽然刘承佑美中不足出去游猎了,但刘知远的长子长孙都在。 白思源此时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启奏道:“官家您看,这刘家果然把小儿子送走了!这足以说明他们心中有鬼!” 刘承训赶紧上前一步,不慌不忙的解释说:“最近家里准备亲事,十分忙乱,舅舅带着弟弟出门游猎去了,本该今明两天就回的,现在城门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关在城外了。” “你弟弟早不打猎,晚不打猎,偏偏这个时候出门打猎,也太巧合了一点吧!”白思源说道:“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然后刘承训却是个面性子,软绵绵的解释说:“弟弟和舅舅一共就带了两个仆人出去,城门处应该有记载,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们着实还没听说有流言这件事,不然一定会留他在家的。” 柴荣听白思源越来越咄咄逼人,皱着眉头帮温和的刘承训解围说:“我们家可一个人都没少呢!” “你们家……”白思源嫌弃的扫了一眼柴夫人和她拉着的两个女儿,非常嫌弃的说:“你们家一个值钱的都没有,你还是个过继的,有什么值得跑的啊!” 白思源这话一出口,众人就看见柴家三个女人犹如俄罗斯套娃一样,尽管是不同的大小,却皱出了一样的眉眼,一看这俩闺女就是亲生的。 “白大人。”柴夫人将柴荣拉到自己的身后罩住,轻轻问:“听说是您今日奏报官家,说刘知远与郭威谋反对吗?” “市井流言是这么说的。”白思源滑溜的回答:“无风不起浪,本官职责所在,不敢徇私枉法,还请柴娘子见谅。” “既然白大人如此尽忠职守,不知白大人有没有好好查查这条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柴夫人微微一笑问道:“我柴家不才,但丝茶商号却遍布南北,北方各地都没有听说过刘相公有什么不臣之心,为什么偏偏只有汴梁城里无风起浪呢?” “这……”白思源的额角脊背瞬间冒了一层细汗,他以为刘知远和郭威远在天边,这城里的娇妻幼子自然只能任人蹂躏,没想到郭家的扛把子根本不是郭威,而是被柴翰林亲手教出来的柴夫人。 “呵呵,刘知远和郭威的不臣之心,还需要什么流言来作为证据吗?”看白思源节节败退,耶律罨撒葛站在一边说道:“当年我父亲助大晋皇帝登上宝座的时候,郭威和刘知远就在半途袭杀我契丹英雄男儿,近来更是与契丹战争无数,我契丹皇帝是大晋的父皇帝,刘知远和郭威冒犯我契丹,不就是不把大晋皇帝放在眼里,意图谋反吗?” “呵呵……”柴夫人和李三娘同时露出了一个非常嘲讽的笑容,气的耶律罨撒葛直接跳了起来,只听李三娘揶揄的说:“在战场上打输了仗,不说在战场上找回来,却可怜兮兮的跑到汴梁来告状,您空有八尺身躯却活得还不我我家相公的小妾,她除了吹吹枕头风,还晓得和其他丫头勾心斗角呢……” 耶律罨撒葛被气的头顶冒火,本来汉语就不是那么流畅,正在组织语言的档口,就见柴夫人眯着眼睛给了一个补刀:“怎么,你们契丹人跑到我大晋国土上来烧杀抢掠,还想要我们恭迎您么?” “我们契丹是你们大晋的父国,你们中原人整日念些什么「忠孝礼义」,儿子的东西不就是就是老子的东西吗?”耶律罨撒葛虽然被气的嗓子里呼噜呼噜的,但还算振振有词的说:“反倒是刘知远和郭威大肆屠杀对我们契丹大不敬,君为臣纲,父债子还,大晋不惩处这两人就是意味着大晋皇帝对我们契丹大不敬!” 这个耶律罨撒葛倒是聪明,甭管两位夫人说什么,他就只管胡扯,反正要怼的并不是社么柴夫人李夫人,而是手里握着钢刀的石敬瑭。 听着耶律罨撒葛的高论,石敬瑭端坐在王座上接受着底下大臣各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洗礼,十分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看了看柴夫人他们又看了看耶律罨撒葛,决定继续保持沉默。 “哥哥,这个人是不是提别恨爹爹啊!”看朝堂之上气氛逐渐胶着了起来,真腹黑伪儿童拽了拽柴荣的袖子问:“还总是想当别人的爹,他是嫌自己脑瓜顶上不够绿吗?” 堂上的大臣们纷纷发出了憋笑没憋住的“噗噗”声。耶律罨撒葛听了叔平的话想要骂人,但对方是一个还没桌子高,躲在哥哥背后的矮冬瓜,正是不懂事又童言无忌的年龄段,这让耶律罨撒葛十分憋屈。 “他是特别恨爹爹呀。”柴荣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已经知道他妹妹是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主儿,因此很认真的和她掰扯:“他们契丹人带着骑兵南下来我们大晋境内杀人越货,被爹爹和刘相公给打回去了。” “哦……”柴叔平意味深长的拖了一个长音说:“那我就懂了,要是爹爹和刘相公如他所愿,不在边关了,他们就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缺什么就来抢什么呗……” “对啊,就是这样!”柴荣不愧是五代十国第一捧哏高手,词搭的这叫一个到位。 “诶呀,那可坏啦,哥哥你知道吗?最近阿娘为了把你养白胖一些好迎亲的时候漂亮,天天让青云盯着厨房抓鸡去煮鸡汤。我看见厨娘挑了好多小母鸡,把它们的翅膀羽毛都剪掉啦。我问青云为什么要把毛剪掉,青云说这样那只鸡就飞不起来了,还会天天越吃越胖,逮起来也特别方便一天一只给你炖汤呢。现在这个大胡子这是给小母鸡剪毛呢,迟早要把咱俩都一锅炖了呀。” 叔平的话音落地,整个朝堂顿时安静的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石敬瑭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认耶律德光当爹那是迫不得已,为此一直生活在契丹的阴影之下。时刻都在做噩梦梦见契丹爸爸不高兴会换掉自己。 然而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下,石敬瑭站在耶律德光的角度摸着良心说,比起多了一道儿皇帝的手续,当然是自己醉枕江山更舒服啦。 第13章 大晋国到底谁是扛把子 堂上站着的各位大臣明显觉得今天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现在只期待石敬瑭发话赶紧退朝,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而耶律罨撒葛并不肯轻易的放过大家,他今天打定了主意,非要和石敬瑭耗上,因此目光炯炯的盯着石敬瑭。 石敬瑭一句“今天就这样算啦吧……”的话已经出溜到了嘴边,看见耶律罨撒葛的眼神死活没有讲出来。 此时的大殿变成了朝中大臣眼巴巴的瞅着石敬瑭,耶律罨撒葛恶狠狠的瞪着石敬瑭,而石敬瑭同志,默默的把目光上移,望向了大殿上的大梁,脸上写着:嗯……这梁雕的可真不错。 石敬瑭专心看大梁,耳朵却时刻关注其他的动静,一开始只能听到呼吸声,随后掺杂了弱弱的抽泣声,石敬瑭低头一看,柴家这位战斗幼女拽着她哥的衣服下摆已经哭上了,什么鼻涕眼泪的都往他哥身上蹭,柴荣可怜兮兮的想救救他的新衣服,正在试图把衣服从他妹手里拽出来。 柴荣拽了两下,发现他妹死死揪着他的衣服挡着自己的脸,十分无奈的问:“三姐,你哭什么呀……” 就是!众臣在心里默默的说,明明因该是我们哭才对!脸皮都让您揭干净了,还想怎样! “哥哥你知道吗?我奶娘青萝给我养了一群小鸡玩,结果厨娘把我的鸡翅膀羽毛都剪掉啦呜呜呜……”柴叔平呜呜咽咽的说,听的众人一个头两个大。 苏逢吉第一个受不了了,接了一句话茬问:“为啥要把毛剪掉呀!” “娘为了把哥哥养白胖一些好迎亲的时候漂亮,天天让厨房抓鸡去煮鸡汤。厨娘说这样那几只鸡就飞不起来了,还会越吃越胖,很好逮,特别方便一天一只给哥哥炖汤呢。”叔平用哥哥的衣服盖着脸憋了半天,可算是憋出了两滴眼累,放下柴荣那被她揉成梅干菜的衣摆,指着耶律罨撒葛说:“哥哥,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呜呜……这个大胡子现在这是给小母鸡剪毛呢,迟早要把观音保放在锅里给一锅炖了呀……呜呜呜呜呜……” 叔平的话音落地,整个朝堂顿时安静的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柴叔平说的是铁锅炖自己,而堂上的所有人瞬间都觉得自己才是被煮在锅里的那只鸡。 石敬瑭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认耶律德光当爹那是迫不得已,为此一直生活在契丹的阴影之下。时刻都在做噩梦梦见契丹爸爸不高兴杀过来换掉自己。 然而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下,石敬瑭站在耶律德光的角度摸着良心说,比起多了一道儿皇帝的手续,当然是自己醉枕江山更舒服啦,他该害怕的不是爸爸打过来换掉自己,而是爸爸打过来直接取代自己。 虽然也没差,但石敬瑭的脑子也不得不暂时的清醒起来,他知道刘知远和郭威以及其它重臣即便是有些不太听话,也比契丹爸爸和自己亲近。 耶律罨撒葛半天没能明白柴叔平讲了一堆什么杀鸡拔毛之类的话是什么意思,经过随从解释之后,内心十分崩溃,在心里痛骂郭威的媳妇儿整天没事找事,杀孩子的宠物炖了吃好玩吗?看看把孩子都弄出心理阴影了,现在不光满嘴说胡话,还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十分尴尬。 不过尴尬归尴尬,耶律罨撒葛能被他爹扔出来混,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有个优点,那就是脸皮够厚。殿上的一群汉人如果眼睛能杀人,估计这位亲身上已经被戳成马蜂窝了,但耶律罨撒葛同志依然能装作自己啥都没听懂的样子,继续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在殿上戳着,只不过他的眼睛已经不敢瞪石敬瑭了,怕石敬瑭一个抽风说要和爸爸江湖不见,先拿自己祭旗。 石敬瑭看耶律罨撒葛也消停了,沉重的内心再次愉悦了瞬间,用苍蝇搓手的语调表情对李三娘和柴夫人说:“诶呀诶呀,看看现在这事儿闹的,把大家都折腾坏了,刘家和郭家都是好的,我能明白的。这一切都是误会,还请两位夫人大人大量原谅则个,这官家啊……也不好做啊。” 李三娘一路看到石敬瑭脸色的变化,知道这一次的危机算是解除了,当下和柴夫人一起就坡下驴,一群人先行退散,不耽误朝堂上的大家讨论国家大事。 看着柴荣把他妹这个女战士抱走了,从石敬瑭到堂上重臣都默默的舒了一口气,时至今日,大晋国的人集体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柴家的女人惹不起,大的惹不起,小的更加惹不起。 一直到坐上了马车上,伯清才非常疑惑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妹妹什么时候养了一群鸡?我怎么没看见过。” 叔平张嘴就想胡扯,发现柴夫人目光锐利的盯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说:“梦里梦见的呀……我说要养青萝不给养……” 柴夫人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她现在头疼,比听到「刘知远和郭威要造反」的时候还头疼。她家这个闺女不凡她是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战斗力也太震撼了一点吧! 柴夫人大脑开始急速运转,琢磨自己应该怎么给闺女今天的天才表现做一个正常的解释,一个普通的幼女正常人谁会没事儿对着大家讲自己养了一群鸡这种事啊!养鸡就算了,还顺手给自己和柴荣扣个黑锅说吃了她的鸡,递给别人一个不太糟糕的黑料,让今天找事的几位大臣能有个台阶下,不至于恼羞成怒。 这些都不是重点,全部可以用童言无忌来解释,重点是她指着那个什么耶律罨撒葛说的话「这个大胡子现在这是给小母鸡剪毛呢,迟早要把观音保放在锅里给一锅炖了呀」这一句…… 这是直白的给契丹人扣上了一个意图吞并大晋的帽子,逼的石敬瑭不敢再拖直接和耶律罨撒葛翻了脸。 柴夫人一直都没能查到流言是从哪里放出来的,今天看到白思源在上蹿下跳,又只在汴梁附近传播,已经怀疑是京兆尹在暗中作梗,只是想不明白郭刘两家人,到底在哪里惹上了京兆尹。 不过,这种无头无尾的流言其实最好对付了,只要不是石敬瑭真的想要拿刘知远和郭威开刀,多撑几天自然也就消散了。 结果柴夫人今天到了大殿之上,才发现契丹人跟着搅和了进来,这让她不得不思索,是京兆尹和契丹人搅和在了一起,通敌卖国呢,还是碰巧赶上了。 说实话,刚才在大殿上,柴夫人还真怕石敬瑭脑子一抽,跪舔他的契丹爸爸。 第14章 柴守礼怎么突然聪明了 一行人回到汴梁的家里,仆人们又是摆火盆,又是撒盐给主人们去去晦气,柴夫人把两个女儿剥洗干净,一人灌一碗压惊汤,直接送回房里去休息,然后将柴荣叫来一起想辙怎么处理叔平闹出的问题。 “如果不是妹妹今天胡搅蛮缠,还真是过不了这一关,就恨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柴荣捂着脸说道:“如果我能想到说出来,就不需要三姐开口了……” “不……”柴夫人摇了摇头说:“这个话只有观音保能说,如果是你来说,大家就该怀疑咱们是不是套好了词儿试图脱罪了,毕竟你是大人了,人们都只相信孩子不会骗人。” 柴荣听了柴夫人的话,点了点头说:“制造这个流言的人当真是可恶,但凡咱们两家有一点龌龊,只怕就先相互攻击起来了。” “是啊,我和李三娘都已经做好实在不行就退亲的准备了……”柴夫人说:“你安心准备结婚,其它的事情就交给娘吧,这一次的流言我必须要查清楚,从源头上切断,免得哪天有卷土重来,防不胜防。” 柴荣听了柴夫人的话,点了点头说道:“娘,我一路上都在思索,我觉得既然妹妹的锋芒已经藏不住了,那我们可以把妹妹的优秀吹的更大一些,即便有人对她产生觊觎之心,也会因为其它势力的制衡而不敢轻举妄动。” “也只能这样了。”柴夫人点了点头说:“我祖父曾说,聪明一些不是坏事,坏事的是不聪明却以为自己很聪明。我打算把她教的厉害一些,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柴荣点了点头,起身说:“那我先出门去给妹妹找一群小母鸡,偷偷带回来。” …… 郭刘两家都退散了,朝堂之上,石敬瑭十分难得的果断了一回,下令要京兆尹悄悄的查清楚流言的来源,还刘知远和郭威一个清白。石敬瑭点名要今天跳的最欢实的白思源来办,要他戴罪立功务必尽快给一个结果,给刘家郭家一个交代。 这流言就是白思源自己放出去的,叫他查能查出个鬼来。虽然没能搅合到刘知远和郭威,但白思源对当前这个结果也是满意的,毕竟自己已经进入到了官家的视线,只要这次的任务办的漂亮,一样可以得到升迁。 白思源摩拳擦掌的领命办事儿去了,他得先把自己的屁股洗干净,然后再抓出一些能看的过去的替罪羊,通知了自己的娘子小黄氏,白思源连家都没回就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柴守礼被柴夫人晾了一回以后,听谣言传的越来越凶,还暗自高兴来着,听说朝堂上闹得很凶,连郭家和刘家全家都被召唤进宫里去了,还以为两家人不死也得脱层皮,自己刚好可以在后面捡漏。没想到当天两家人就什么事儿都没有的回家了,连汴梁街头的流言也渐渐的平息了下去。 白思源为了讨各方欢心,外加杀人灭口,一群地痞流氓被白思源扣上了造谣的帽子,大手一挥拉去砍了,至此,李业同志的春秋大梦彻底宣告破产。 有了白思源的努力,汴梁城很平静的迎来了柴荣结婚的那一天,来刘知远和郭威家贺喜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且不说两家男人的战绩兵权,就凭李三娘和柴夫人在朝堂上敢和耶律罨撒葛那么刚,大家就得来给郭刘两家撑面子。 尽管刘知远和郭威不在汴梁,柴荣的婚礼也能称的上是热闹非凡了。 柴守礼作为柴荣的生父,也带着全家过来赴宴,虽然之前闹得有点不太愉快,但总不能把他给红包送祝福的人打出去。婚礼在一片安宁祥和中结束,等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之后,大家坐在宴席上喝酒,柴守礼终于开始他的作幺。 柴荣来给柴守礼敬酒的时候,柴守礼狠狠的灌了三杯酒,锤着自己的胸脯就哭了起来。 这一下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见柴守礼拉着柴荣的手,哭道:“我可怜的大哥呀!你从小就聪明好学,才智过人,如果不是你姑姑无子,我怎么舍得把你过继出去呀!我的好大哥啊!” 听了柴守礼的话,柴荣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只听柴守礼继续哭道:“我的好大哥呀,你是能中状元的人啊,结果你姑姑居然不给你读书,让你去做生意养家糊口。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哪有这般狠心的人,不让孩子考状元,却叫孩子行贱业啊!” “舅舅,您喝醉了。”柴荣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强行扯走柴守礼,只好说:“我扶您去休息吧!” “不!我没醉!”柴守礼哭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顾不上擦一擦脸却依然紧紧的拉着柴荣的手说:“好孩子,你就答应我吧,好好读书,不要败了我们柴家的门风啊!咱们柴家是诗礼之家,名门望族啊!祖上也是官至翰林的啊,虽然我不成才,但是你却是柴家的希望啊……” 来参加婚礼的都是一些名门或是官员,他们倒是有点认同柴守礼的观点,也跟着劝柴荣说:“柴员外说的有点道理啊,你还年轻,正是奋发向上的好年纪啊。” 柴荣皱着眉头,一副在思索的样子,内心却在吐槽说:“我就是不想和你们这些人一起屈服于这个乱世,朝着昏庸的帝王三拜九叩,才不肯科考的好吗?” 柴守礼看柴荣不吱声,以为他已经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之中屈服了,赶紧说:“俗话说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你在姑姑家,连个帮衬的兄弟都没有,这怎么行啊?你弟弟华儿也大了,他是庶出的,没有什么读书的资格,我把他带过来给你当个管事,你把生意交给他来做。这样,你婚后就可以在家里好好读书,不要再南来北往的风里来雨里去了,你以后考上状元才叫为柴家光耀门楣呢!” 绕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刚才帮着柴守礼劝柴荣的人,一瞬间都觉得很尴尬,只恨自己自己多嘴,掺合到了别人家过继夺产的麻烦事里。 柴荣看大家也都是懂事的人,轻笑了一下,把手抽出来,对着大家团团作揖说:“不是柴荣不思进取,而是比起读书登科,柴荣更愿意弃笔从戎,保家卫国。我靠军功晋身,与诸位名列三甲同样光荣呢。” 大家一听柴荣给了台阶下,纷纷上前庆贺,有的夸他是热血男儿,有的夸他虎父无犬子。柴守礼被人撇在了一边,恼羞成怒的大叫道:“什么在军队里!什么抛头颅洒热血?你明明就是在做生意!” 有几个机灵的小子,早就拽上了柴守礼说:“诶,柴员外这就不懂了吧,当兵的夹带点私货,有什么可说道的呢?您喝醉了,快随我们去休息吧。” 第15章 柴大官人下台一鞠躬 柴荣的婚宴经过柴守礼这么一闹,明显是有些进行不下去,柴夫人一边安抚各位来赴宴的女眷,一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黄历,或是占卜错了日子。 这婚礼一波三折,可真够刺激的。 好在柴守礼折腾了这一通,也算是图穷匕见了,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黄氏在内席也不消停,借着这回酒宴,四处巴结席上的贵妇夫人,夸赞人家的小娘子,连伯清都不放过,要她给自己介绍介绍别人家的和她同岁的小娘子。 眼看外头柴守礼嚎了起来,最后被人拽走,柴夫人才算把她请走去「照顾」她酒醉的官人。 叔平对外面的热闹一概不知,她一直在新房里陪着她新进门的嫂子,刘知远穷苦人家出身,曾经给夫人李三娘家放过牛马,虽然李家人相对于刘知远当时来说已经是富户了,但说到底,还是和柴家这种世家大族没法比。 刘姑娘当日在朝堂上,已经领略过自己小姑子的风采,此刻看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婚床上四处找花生红枣吃,还是觉得很是没有什么真实感。 叔平并非自来熟,刘琛光一朝嫁人也有些感伤,因此外面的酒宴热闹归热闹,新房里面却是一片安静。房中的红烛毕毕剥剥的响着,刘琛光带来的两个丫头也忙乱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了口气儿。 刘琛光坐在床上无聊,见她的压床童子叔平在床上和花生较劲,她的小指头还没有太大的力气,因此只能四处寻找开了口的花生掰。刘琛光看她掰的费劲,放下手里的扇子,开始给叔平剥花生吃,两人一个剥一个吃,倒是缓解了彼此不熟的尴尬。 刘琛光的丫头竹枝眼疾手快的递过来一只帕子垫在刘琛光的身前,免得花生壳碎屑落在她们娘子的衣服上。 “谢谢姐姐。”叔平对漂亮的竹枝很有好感,毕竟如果是青萝在这里,大概只会让嫂嫂不要给自己剥花生,然后碎碎念说已经晚上了,不能再吃了之类的。 “当不得小娘子的谢。”竹枝笑着说:“我给小娘子倒点水。” “嫂嫂,我叫观音保,行三。” “观音保的名字很好听啊。”刘琛光笑着说:“我家人只管我叫二姐。” 两人正说着话,青萝带着刘琛光的奶妈陈妈妈从后厨回来,两人一人拎了一只食盒,青萝进门将食盒递给了守在门口的竹叶说:“不知道距离酒宴结束还有多久,给娘子先垫一口吧,” 在床边伺候一大一小剥花生的竹枝赶紧起身,洗了洗手,打开食盒一看是小小的一碗鸡汤煮的汤饼,一碗浓稠的米粥还有一些开胃小菜,知道是青萝特意准备的,不然就这片刻是做不出来的,赶紧道谢说:“多谢妈妈了。” “也不知道娘子的口味,这是厨房胡乱做的,随便垫一垫吧。”青萝笑着说:“一会小官人回来却扇还要饮合卺酒,肚子里没点东西总归是难受,略微垫垫就得,娘子可以等小官人回来再一起吃一些。” 刘琛光想了想那些婚宴菜,摇了摇头说:“不瞒妈妈说,我折腾一天了都没吃上东西了,只想喝点热乎的,多谢您关照了。” “娘子不用这么气,我能懂什么,这都是家里夫人吩咐的,”青萝一边笑着说,一边把叔平手中的果子给缴获,警告的摆了摆手,收获叔平撇嘴一个。 刘琛光身上还穿着结婚的礼服,头上戴着冠,看着就十分沉重,更别说脸上还糊着厚厚的脂粉。实在不是容易吃饭的打扮。竹枝将切的细细的汤饼用筷子挑起几根沥干的汤汁,放在银匙之上,刘琛光用帕子挡着脸张口吃下,怕沾在牙上不雅,也不敢嚼,就胡乱吞了下去。 吃了两口面之后,又喝了几口熬出米油的白粥,刘琛光才松了一口气,刚把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就听到有人在远处大嚷大叫。 不等青萝出去探看,柴夫人就派青云来汇报了,青云走到刘琛光面前说:“柴大官人喝醉了酒,有点激动了,娘子怕酒宴上的吵闹惊扰到您,特地让我来跟您说一声。” 刘琛光的婚前课程里就包裹了解柴荣家都有什么人,也听说他那个“生父”有些无赖,便笑着说:“多谢姐姐告知了,请您回禀娘子,说我很好,不必担心。” 青云蹲了个福就告退了,竹叶跟着送出门去,递上了一只装着十几枚铜钱的荷包说:“辛苦姐姐了,请您不要嫌弃。” 青云笑着把荷包袖了,提点道:“我看酒宴快要结束了,你们也早些准备。” 叔平本以为自己看热闹能看个全套,参观一下传说中很凶残的宋朝前期的闹洞房,没想到不等柴荣露面,她就被青萝抱走了,这让叔平在心里默默吐槽,到底是多么儿童不宜啊,好歹让人看看念却扇诗啥的吧! 到了第二天,柴荣戴着刘琛光两人一起来拜见柴夫人,这场婚礼算是正式结束了,在好几波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折腾下,刘知远家和郭威家最终还是顽强的完成了结亲大业。 柴荣娶到了新娘,自然十分高兴,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被两家人轰成渣渣的耶律罨撒葛,又比如想把柴华塞进商队的柴守礼夫妇。 这俩人在汴梁的名声算是臭了,柴夫人自从他俩来到汴梁,就一直默默的在铺垫,比如让柴四喜当街去和黄平会吵架,比如纵容柴守礼夫妇住进御赐大宅的正房里面。不过柴守礼说到底还是柴夫人的亲哥哥,虽然当年是被柴夫人用钱买通的,但柴夫人始终记着柴守礼为自己和郭威主持婚礼这份人情。 白思源虽然给石敬瑭交差了几个地痞流氓,把事情糊弄了过去,但人只要做事就不可能全无痕迹,之前柴夫人和李三娘查不到他,那是因为汴梁人多官多,他又不起眼。 现在他蹦哒的那么欢实,两家人要再找不到真相,也不必继续在汴梁混了。柴夫人看着白思源的娘子和黄氏的关系,就忍不住的冷笑,查了半天,害自己的主谋是自己家的人,这找谁说理去? 为了以后能有一些轻省日子过过,柴夫人也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叫人把柴大官人自来到汴梁之后的桩桩件件破事都宣扬到了街头上。 柴大官人本就在家坐吃山空,现在更是出个门都要被人指指戳戳,连官府都上门找麻烦,说柴大官人没有功名,住御赐的宅子是违制,要他立即搬家,直把柴大官人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第15章 养鸡的大爷可不是个简单人儿 谁也不知道,在汴梁宵禁的夜晚,柴荣是怎么往家里偷偷弄了一群小母鸡的,但这让厨房的厨娘们很是傻眼,杀鸡她们很善长,这个养鸡么……尤其是当宠物养……么…… 就很困难了。 幸好柴荣在南平的时候,收了一些逃难的人,其中有一位老者,自告奋勇说自己擅长养鸡,才解了当时的围。 在南平的时候,这位老人混在一群遭遇了南楚的兵祸难民里面,因为认字儿,被柴荣给带来了汴梁。柴荣本打算雇佣他去北方写账本的,结果在路上这老头就大病了一场,此时看他头发花白,身体也不好,觉得带他再向北苦寒危险之地走,实在有些不太人道,就准备把他留在汴梁的商铺里做事,因此问他愿不愿意暂时帮小娘子养几天鸡,好让他外出给这群鸡找到合适的仆人。 这老头袖着手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笑眯眯的收拾了行李,搬家去了柴家的后厨,他自称姓王,别人就管他叫王老儿,谁也没有想过,这个背着手巡视鸡窝的老头儿是此时名满天下的文学家王仁裕。 也是王仁裕倒霉,他离开后蜀打算借道南楚到达南平,然后坐船北上来汴梁转转。结果南楚马家那一群儿子,没有一个省心的,明面上不显,暗地里较劲。因此王仁裕的车队直接就被马希萼的军队给冲散了,又是抢劫又是杀人的,王仁裕算是命大,当时躲在树丛里解手,只不过是身无长物,靠着卖掉身上的配饰筹来的钱,混在躲避战乱的迁徙队伍里流浪到了南平。 王仁裕从26岁入仕,就在期待一个类似于盛唐的,有和平和安宁的盛世,但他宦海沉浮30年,从唐末到五代,越来越多的地方势力割据,边远的节度使不再听从调遣,各个势力都在醉生梦死或是争权夺利。 王仁裕这次出蜀,就是想要四处看看,他尽管年事已高,但仍想追随一位明君,辅佐他打下万世基业。这次不巧让王仁裕混在了流民队伍里,混在人龙混杂的商队里,更加深刻的了解了底层人民的痛苦。 虽然各个势力都是半斤八两,但王仁裕明显感觉到,北方的政权虽然更迭迅速,但各个军阀兵强马壮,相对来对更有统一全国的势力,而南方各国,偏安一隅,已经逐渐被繁华吞噬了斗志。 王仁裕本打算投奔后晋,奈何石敬瑭认得这个契丹爹实在是令人恶心,同时,这种既不讨爸爸喜欢,又不得人心的后晋政权根本坐不稳江山,迟早要被人取代,因此王仁裕准备在柴家再潜伏一段时间,他想通过自己冷眼旁观,好好梳理一下此时的政治形势。 同时,他已经听说了柴夫人和李三娘与契丹人的对话,还有郭威的三女儿那振聋发聩的契丹铁锅炖大晋言论,觉得这么聪明机灵的小娘子可不多见,王仁裕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观察这位小姑娘。 人都说,好奇害死猫,好奇不光能害猫啊,好奇也能害死王老先生…… 现在,全汴梁的人都知道柴叔平同学在家里养了一群鸡,她要去巡视自己的鸡群,连青萝也没有理由阻止,只好按声叹气的帮小娘子换上衣服,一边换还一边吓唬她说,鸡很凶,会啄人的。 等青萝带着叔平来到厨房旁边的鸡窝,青萝看见所有的鸡都被拦在木头栅栏里面,这才放下心来,让叔平隔着栅栏看看她的鸡,自己则去后厨,看看叔平的午饭。 王仁裕说自己会养鸡这话不是盖的,他此时坐在栅栏里的太阳地儿底下,将柴家厨下不要的老菜叶子细细的切碎了,准备拌上秕谷和豆渣喂鸡。 照他这种精细的喂养出来的,怕不是斗**…… 柴叔平盯着王仁裕的手盯了半天,他的手指细长,看起来瘦削,却苍劲有力,手里明明拿的是一把破菜刀,愣生生切菜叶切出了一种非常优雅的节奏,让人看了就感觉非常享受。 王仁裕也是世家大族出身,斗鸡遛狗无一不精,此时偷得浮生半日闲,把一群小母鸡当斗鸡养,也是他的小乐趣。然而王仁裕懒洋洋的被太阳晒着,此时还没有什么危机感,毕竟叔平再聪明机灵也是个小孩子,因此也就没留神去藏他身上那股仙风道骨的劲儿, 王仁裕一边切手上的一堆菜叶子,一边围观了柴家的小娘子三下两下爬上了围栏,利索的跳进了鸡圈里,对他说:“我叫观音保,行三。先生贵姓啊?” 王仁裕特别熊小孩子见多了,自家子孙就好好多,可是如矮冬瓜一样大小的时候,就翻栅栏翻这么溜的可不多见,大概是郭威家的基因好。王仁裕只顾着稀罕这个爱动画是声名赫赫的郭威三女儿,琢磨得稀罕稀罕多看她两眼,没仔细留神就很随意的回答了她说:“鄙人免贵姓王,给小娘子道万福啦。” “王先生,您从哪里来呀?”柴叔平继续假天真的问。 “从秦州上邽来。”王仁裕说到。 “是吗?那好远啊……”柴叔平皱着眉头想,她觉得秦州肯定是秦国那一片的西部地区,距离位于中原的汴梁确实是挺远的。 “不远不远……”王仁裕看叔平的眼神飘向西边,有些呢喃的说:“如果天下太平的话,家就不远……” “是啊……”听了王仁裕这句话,叔平也忘了装她的假天真,蹲在鸡窝前,一老一小同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叹完了气,这两人的智商突然回炉了,发现剧情发展好像确实不对,王仁裕和柴叔平同时看了对方一眼,又赶紧把眼睛移开。 王仁裕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一大串话,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不是说要潜伏的吗?忘了说谦称「小人」,还说什么天下太平……幸好是和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说话,她大概不懂…… 想起刚才叔平说秦州很远,王仁裕又不太确定叔平是不是真的不懂…… 而叔平也茫然的抓了抓脸,她可以决定这老头儿绝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就是不知道王仁裕是敌是友,现在猫在柴家养鸡这是唱的哪一出,柴荣说给自己找的是一个暂时帮她养鸡的老头儿,这群鸡的待遇是不是有点太豪华了? 第16章 当个半仙也不容易 时间一时有些凝固,王仁裕继续切他的菜叶子,柴叔平低头四处摸鸡窝找鸡蛋。王仁裕在心里碎碎念说,有蛋我早收走了,还轮得到你来摸? “诶……”叔平突然喜悦的叫了一声:“热乎乎耶,鸡刚生的蛋耶?” 王老先生咂了咂嘴,打脸来的好不痛快,他还没从打脸的滋味里醒过神来,只听一声惊叫,王仁裕被吓的一个哆嗦,抬头一看,眼前划过一只身穿红衣,带着金项圈的矮冬瓜,身后追着一只奔跑中的公鸡,与叔平的惊慌失措相比,这只公鸡简直不是普通的公鸡,它是一只身披五彩霞光,满血满蓝全身buff的稀有精英·大公鸡。 王仁裕目瞪口呆的看小娘子身手极为利索的翻过了围栏,站在外面叉着腰嘲笑那只公鸡说:“你想追我?没门!老子会翻墙!” 柴叔平正得意间,这只大公鸡一跃而起,直接飞了起来,轻松的落在栅栏外面的地上,还往前踱了两步,仿佛再说,您以为会翻墙就牛逼吗?老子会飞! 叔平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那只大公鸡,又看了看自己的退路,一边后退一边念叨:“嗯……这个,鸡大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是吧,君子动手不动口,您就是没手,也不能下嘴叨我……” 王仁裕看这位小娘子还试图和公鸡讲起了道理,干脆放下菜刀饶有兴趣的开始围观。 然而这只公鸡并不想听叔平的道理,它偏着脑袋,用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叔平,脖子上的毛一圈一圈乍起,犹如一只愤怒的公牛慢慢向前逼近斗牛士。 青萝在厨房里也听到了叔平的声音,和大家一起跑出来看,见小娘子在和一只公鸡对峙,吓得捂住了嘴,其它人也不敢贸然去抓鸡,生怕这只鸡想不开,一爪子一嘴巴叨在小娘子的嫩皮子上。 公鸡向前踱步,叔平就只能后退,眼看这位小娘子被大公鸡灰溜溜的逼到了墙角在劫难逃。 王仁裕默默的抓起菜刀,准备过去制服这只公鸡,只见柴叔平迅速脱掉了自己的斗篷,扔在了公鸡的脸上。 鸡和大部分鸟类一一样,天生怕黑,一旦置于黑暗环境里面,她们就会安静下来,叔平的斗篷还比较宽敞,直接裹住了鸡头,让公鸡不敢乱动。 聪明,机智,果断!王仁裕在心里称赞叔平到,他深感这次养鸡养的不亏,能够近距离围观这么有趣的小娘子。 看见叔平毫发无伤,青萝这才松了一口气,王仁裕悠悠然的打开鸡圈的门,走过去把那只大公鸡抓住夹在腋下,将斗篷还给青萝。 叔平看这位养鸡的王先生此时佝偻着身子,假装有点跛脚,全然没有刚才仙风道骨之气,沉默的走进鸡圈里面,把公鸡塞回笼中。不禁在心里吐槽说,哼,愚蠢的大人果然都是傻的,净在没用的方面欺骗小孩子。 眼看叔平跟着气呼呼的青萝渐渐走远,王先生一点「养的大公鸡惊扰到了小娘子,有可能丢了饭碗怎么办」之类的担忧都没有,继续给他的鸡切菜拌食,周围有冷眼旁边的家仆,看他并不在意也只好摇摇头,觉得他是个怪人而不理会他。 到了晚上,王仁裕再次想起来今天见到的小娘子,他想起自己在蜀地曾经起的一卦,卦象显示自己所求的明君就在汴梁,因此他才会动身出蜀来汴梁。 让王仁裕睡不着的是,他隐隐的觉得,今日所见的小娘子,与他所求相关,是她的亲人吗?是她的夫君吗? 到了第二天,柴叔平躲开了青萝再一次出现在鸡圈前面,一群小母鸡咯咯咯咯的围着王仁裕乱转,求食的心情那是迫不及待,而那只昨天把柴叔平逼到角落的大公鸡高高的站在屋顶上,雄赳赳气昂昂,藐视群雄。 一人一鸡对视了半天,柴叔平再次利落的翻过了围栏,指着那只大公鸡嚷嚷说:“有本事你下来呀?我逮住你就把你翅膀上的羽毛剪掉,看你还能不能飞过围栏!你下来呀!” 然而大公鸡对叔平这种第二天回来找场子的行为并不感冒,反而向着屋脊走了两步,回身看了看叔平,仿佛在说,有本事你上来呀! 这人活着,不能和鸡太较真儿。柴叔平看王半仙虽然表现的畏畏缩缩,但实际上仍然在细致的切手里的菜叶,就问:“王先生,这一群小母鸡里,为什么要养一只公鸡呀?” 王仁裕今天倒是记得要装的像一些,奈何他当老师当习惯了,有人向他请教,他就忍不住挺直腰背,耐心给叔平解答说:“如果只养一群母鸡,而没有公鸡的话,很多母鸡会不再下蛋,还有的母鸡会越长越像公鸡,因此为了鸡群的正常,需要养一只公鸡,同时也是为了这个鸡群才能正常的繁衍生息,公鸡负责保卫鸡群,而母鸡生蛋孵蛋养育后代。” 柴叔平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才又问出自己的问题:“所以昨天我去偷鸡蛋,公鸡才那么生气,它要保护自己的家园和人民啊……可是真的没有公鸡怎么办?比如这只公鸡他冒犯了我,昨天我要是把它炖了,这群鸡不就没有公鸡了吗?” 王仁裕已经发现自己的演技实在不咋样,昨天就没能在柴叔平面前维持自己小人物的形象,今天再次破功,干脆破罐破摔。也不装了,挺直腰背,像一只骄傲的仙鹤开始教育小娘子说:“刚才不是说,如果一群鸡中没有公鸡的话,那其中的一些小母鸡就会停止下蛋么,最终她们就会变成公鸡来担负起公鸡的职责。” 眼看这位王半仙已经自然的进入到教书育人的工作环境,叔平继续问:“那也就是说,只有母鸡的情况下,整个鸡群还能够繁衍,那么按照先生的说法,这只大公鸡也不是非要不可嘛。” “并不是这样的。你看屋顶上那一只大公鸡,非常的威武雄壮,它从小就是为了保卫家园和母鸡小鸡而生的,因此它高大,雄壮,鲜艳,声音高亢嘹亮。”王仁裕说道:“而这些母鸡,从小是为了生蛋,孵蛋和养育小鸡而成长的,她们相对矮小,毛色灰暗不引起注意。当它们已经成年,再转变成雄鸡的时候,它们的身体已经不能长大,虽然能长出一些长尾羽,但毛色依然无法与真正的雄鸡媲美。它们虽然担负起了繁育的责任,但并不能如真正的雄鸡一样保卫家园。” “您说的有道理,我以前只听说过别人嘲笑女人做男人事是「牝鸡司晨」,万万没想到这些鸡也是被逼的,好生无奈呀……”叔平点了点头说:“可是这总比养一群公鸡要强,没听说过,养一群公鸡能变得会下蛋的……” 王仁裕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自己和柴家的小娘子这通唠嗑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只好含糊的回答说:“我没有养过一群公鸡,我不知道……” “可是您见过一群废物吧?”叔平站在王仁裕切菜的案板前轻轻的说:“不然您为什么要从蜀地离开呢?” 王仁裕猛的抬起头看向了柴叔平,心里吃了一惊,他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一下子刀没使好直接切到了手。 第17章 这是一个套路 “诶呀呀呀呀呀呀!!!!”叔平看见王仁裕切到手,一下就跳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喊痛,先被跳起来的叔平吓了一大跳,要不是王仁裕自己切到了手,他还以为是柴叔平手破了呢。 王仁裕就看见柴叔平直接翻过围栏跑了,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摇了摇头,以为是受伤了出血吓坏了小孩子。王仁裕看了看那把破菜刀,和自己没切完的菜叶子,起身准备找块布把手上的血擦一擦。 让王仁裕没想到的是柴叔平回来的还挺快的,耳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就看见叔平小心翼翼的端着一只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股酒的香气。 王仁裕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叔平手里的碗给吸引了,因为这香气明明是酒的芳香,却不同于往日所闻到的甜香,带着凛冽醉人的气息,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 他赶紧上前去看,只见这孩子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非常嫌弃的说:“这是我在厨房里能找到最高度数的酒了,您凑合用它冲洗一下伤口,小心别感染了。” 王仁裕看她端着碗,翻不过围栏,赶紧伸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碗,接过以后就呆住了,这是酒吗?仿佛如水一般清澈,却比那些浑浊的酒散发更加馥郁的酒香。 忍不住好奇,王仁裕抿了一点在嘴里,辛辣和直冲上脑门的香气充斥了他的鼻端口腔,忍不住说:“好酒!” 柴叔平站在围栏外面,眼睁睁的看着王仁裕吨吨吨的把一碗烈酒干掉,气的大喊:“我这是给你洗伤口的!不是让你喝的呀!” 说着,叔平就扒在围栏上,一把把酒碗夺了回来,扭身走了。 而王仁裕一碗烈酒下肚,有些酒意上头,他忘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更忘了自己应该假装一个小人物。他想起蜀地众人的坐井观天,想起南楚的风云变幻,想起一路上见过的流民与铁蹄,顿觉自己诗意大发,想找纸笔来直抒胸臆。 然而生活不止有诗与远方,还有眼前的菜刀和母鸡。 就在王仁裕因为醉酒有些呆滞的时候,他受伤的手指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低头一看,柴叔平不知道又从哪里又端了一碗酒,轻轻的倒在他的伤口上。 酒能杀菌解毒,这件事他听说过,但香醇的美酒用来冲洗伤口,还是让他十分心痛。 “不要浪费!”王仁裕说:“药得吃进肚子里才更管用一些!” 柴叔平看王仁裕抢过酒碗又是吨吨吨吨吨,气的大喊:“谁给你喝掉啦!赔我的酒!谁说这是药啦,这明明是消毒水!” 王仁裕将碗放下,起身开始高歌,吟唱他曾写下的诗句,吟唱他心中对天下的期待,对家乡的眷恋,且歌且舞宛如一个疯子。 小母鸡们被王仁裕吓的纷纷逃回鸡窝,只有叔平站在一旁默默的听他高歌:“立马荒郊满目愁,伊人何罪死林丘。风号古木悲长在,雨湿寒莎泪暗流。莫道文章为众嫉,只应轻薄是身仇。不缘魂寄孤山下,此地堪名鹦鹅洲……” 王仁裕摇摇晃晃的唱完,很快撑不住酒意,叔平正在发愁如何扶着王仁裕去休息,恰逢此时青萝到处寻找叔平找不到,一路找来了鸡圈旁。 叔平让她去喊几个年富力强的小厮,将王半仙扶到外院的房里。青萝不知叔平为何要这般吩咐,但她一向以叔平的意见为转移,见她神情严肃,一个磕绊不打的就去了。 蒸馏酒在中国历史上出现的很晚,普通的发酵酒也就20多度顶天了,而蒸馏技术的出现,则大大提高了酒的品质,从浑浊的带着酸甜的酒酿液体,一下变成了澄清透明,酒精度数高,香味浓郁的酒。 在五代这个时期,所有人能喝到的酒也就是桂花稠酒那个酒精水平的米酒,因此喝烈酒的水平还没有被一代一代的爱酒之人培养起来。 当年武松喝的三碗不过岗,可能是最早的蒸馏酒吧。王仁裕这个水平本就比不过人家武松,而在柴叔平的指挥下柴家厨房的蒸馏水平又极为不错,王仁裕这一碗半经过浓缩处理的酒下肚,相当于平时喝掉了至少半坛子,不喝醉才叫奇怪嘞。 王仁裕平时就是爱酒之人,这一碗半的量不算多,只是喝的太急,度数又高,这才醉了过去。小睡片刻,他逐渐的从醉酒中清醒了过来,动了动手指,发现受伤的手已经被人上了药,包扎了起来。他睁眼看了看屋里的布置,是一间极为典雅的房,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次大概是实实在在的暴漏了。 等等…… 王仁裕又琢磨了一下,从小娘子来试探,到自己睡过去,好像都没有别人围上来,以自己的名号,难道不该引来一大群人嘘寒问暖么? 王·当代文豪·仁裕老先生此时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怀疑中去。 听到外面的屋子里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让王仁裕有些头痛的声音响了起来:“娘,您回来了。有急事和您说。” 诶?好像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耶。王仁裕赶紧竖起耳朵,只听柴叔平继续吩咐:“青萝青云,你们出去走远一点守着门,我有话和娘说。” “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着急?”柴夫人温柔的声音从外边的屋子传来。 “娘,我闯祸了,我昨天不是问您,现在有哪位名人,是秦州上邽人,姓王的吗?”柴叔平的声音充满了懊恼说:“我好像是吓到他了,害这位王先生把他金贵的手给伤了,真是愧疚死了……” “不止是人家受到惊吓,你昨天突然问我秦州上邽的时候,我也被你吓了一跳呢。”柴夫人没好气的说:“你也不具体和我说一声就冒然行动,你怎么就知道,此王先生是彼王先生?秦州上邽姓王的人,只怕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吧?” “我昨天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手指像竹枝一样,瘦但有力。他腰背挺直,切菜叶仿佛在写文章,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全身都闪烁着微光,我想他一定是一个有着丰富故事的人。这位先生曾说,如果天下太平的话,他的家就不远。所以我判断,先生一定是一个心怀天下,有伟大的抱负和志向的人呢。” “你观察生活观察的确实非常仔细。”柴夫人揶揄她道:“想象力也很丰富。” 王仁裕躺在床上,听着柴叔平在门外大吹自己的彩虹屁,禁不住老脸一红,他心里清楚自己的伪装其实也就是尔尔,只不过人的眼里只有衣装头衔,反而是小孩子眼睛干净,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 “所以,你就是凭着这些臆断,说人家是王仁裕先生?”柴夫人说。 “我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才闯了祸的呀,我今天我问他,是不是在蜀地见了太多废物点心伤了心,这才离开蜀来汴梁的,结果吓到他了,一激动就切了手……” 第18章 一个套路连着另一个套路 王仁裕听了柴夫人和柴叔平的对话,皱了皱眉头,起初他怀疑是柴家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但仔细一想,如果柴家人早就知道,只怕也没有这位小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了,那一句「先生为何离开蜀地来汴梁」只是个猜测,而自己惊慌失措,反而暴露了真实。 王仁裕摇了摇头,可笑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却被一个小娘子玩弄于鼓掌之上。 柴夫人思考了一会儿,说:“观音保,我想王相公既然想要隐藏他的身份,他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我们应该尊重王相公的意思。” “我和娘想的一样。”柴叔平说:“连青萝都不知道,只不过突然叫人把王相公扶到房来休息,只怕会引起众多下人的无端猜测,还请娘为我周圆。” “我知道了,你先回房休息,这件事怎么处理,我想等王相公醒来,和他商议商议。”柴夫人点头说:“你今天已经耽误了时间,课业不可以落下。” “是!” 柴叔平乖乖的离开了,柴夫人坐在外室烹茶,一边煮茶,一边思考如何说服王仁裕。昨天女儿说养鸡的老先生是秦州人的时候,她还真没有多想,以为叔平就是新知道了一个地名,没想到这老先生还真是秦州的王仁裕,默默的从蜀地出溜到了汴梁。 柴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四处打听,试图为女儿寻找一位先生,因为当初教育伯清的时候,她的生活还比较悠闲,现在再想花半天的时间来教女儿读书,已经太奢侈了。 王仁裕出现的刚好,他此时看起来没有在汴梁入仕的打算,刚好能够当叔平的先生。 甘甜的茶香,一阵一阵的飘进王仁裕的鼻子。他自从离开了蜀地,队伍被人冲散,可是着实艰苦了很多日子,这下闻到茶香再也忍不住了,从榻上爬起整整自己的衣衫,走到外室坐在柴夫人的对面。 柴夫人轻轻抬手,将煎好的茶注入对面的杯子,两人无声的品茗,相对无言。 最终是王仁裕先败下阵来,率先放下杯子,拱手说:“德荤先谢过夫人为我遮掩身份了。” 柴夫人回礼道:“都是犬子有眼无珠,误把相公当成了一个普通的算命先生,让相公一路辛苦了。” “不不不,还是多谢公子,我才能顺利来到汴梁啊……”王仁裕摆了摆手说:“其实我一直都隐藏的挺好的,没想到还是被女公子给识破,惭愧惭愧。” 柴夫人听了王仁裕的话,强忍自己吐槽的冲动,默默的换了一个话题说:“叔平说先生是心怀天下的人,想必这次出蜀来汴梁也是想要看清大势,才会屈尊滞留在百姓之间。” 虽然王仁裕确实是这么个想法,但是柴夫人说出来,可比他自己讲要先的冠冕堂皇多了,王仁裕心说这郭威一家果然都是妙人儿,一大一小两位娘子都是善解人意的好人。这样是别人家,只怕巴不得把自己献给皇帝,好在汴梁出出风头,要么攀着自己抬高身份,要么和人换取一些利益好处。 想到这里,王仁裕不禁又对郭威一家人好感度加了几分,正在沉吟之间,只听柴夫人说:“汴梁最近形势确实不太明朗,本地的世家贵族军阀武装,有的远远躲出去,有的在积聚力量。不知道相公近来有什么打算,我能否帮助到您?” 王仁裕他自己身份已经被柴夫人看破,干脆就欠下这个人情说:“我确实不想让人知道我此时就在汴梁,石敬瑭的作为令人不齿,还请柴夫人为我保守秘密。” “王相公,那我在外院为您单独辟出一个独立小院居住,对外说您是我家给女儿请来的先生,这样对内对外都好说话,我家对您也如先生一样,您看怎么样?” “您这样安排的确实有几分道理。”王仁裕皱眉说:“只是我称之为先生,却不给学生上课,岂不是不太像样?” 柴夫人一脸为难的说:“相公,我冒昧提出这样的安排,确实是希望您收下这个学生。因为家里的小女十分顽劣。您也看见了,她才这么丁点大。上树翻墙什么都干,家里的仆人都不敢管她,而我又家务繁忙,已经是管束不住。” “这……”王仁裕有些犯难,他成名已久,收学生也收能差不多能中进士哪一种,这一回让他教一个蒙童,他从心底里有点抵触。 “王相公,我虽然是妇人家,可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叔平她太聪明了,聪明到我有些害怕。”柴夫人用手帕子捂住了眼睛,手指带着一丝丝的颤抖说:“我从小被祖父如珍宝一样养大,教我读书给我说亲,结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梁一夜之间变成了大唐,无数生命为大梁陪葬,遍地鲜血为大唐铺出了登极之路。我原本期待的美好生活瞬间破碎,因为未婚夫家全家被杀,我祖父也伤心病逝。” “我的父兄为了夺走祖父给我的嫁妆,先是将我先给唐皇填充后陈,后要将我随意发嫁……若不是我祖父从小教我读书识字,学习了许多道理,难以想象,我现在身在何方。” 王仁裕本就是感情丰富的人,听了柴夫人的话,也感同身受的掉下了眼泪。 只听柴夫人继续说:“孟子曾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深知叔平比我的生存更为艰难。她虽然姓柴,却是随的母姓,看似是个世家,身份上直接就比人矮上一截。我的身体不好,大概能撑到伯清出嫁,却不知道还能维护叔平几年。如我不在了,她父亲将娶回新的妻子,将来谁还要管她这个异性人?” “她的哥哥柴荣不是我与官人的亲生子,虽然柴荣与我感情很好,但到了叔平这里,终究是薄了一层。现在的情况是,我家没有我官人的亲生子,以后若是有了,谁能保证其中不起冲突?到时候叔平被夹在中间,只怕是两面不是人。” “她的锋芒此时已经掩盖不住,连契丹人都敢出声歪缠,我必须让她受到比我更好的教育,才能保证她万一遭遇不测,比我有能力处理各项事务,这样,她才能生存。即便是虎,她也是一只幼虎,如果骤然将她扔进狼群之中,结局必然是粉身碎骨。” “我这一生,没能学到祖父的万一,更不敢说自己能教她到更好,恳请王相公垂怜我们母女,在不影响您仕途的前提下,指点叔平一些,哪怕她没能学习到您的皮毛,以后说是您的学生,也能唬唬别人,多得一两分的忌惮也好呀……” 柴夫人本来还能控制情绪,她深深藏在心底里的话,第一次说出来给他人听,不禁越说越难过了起来。 第19章 教书先生心灵有些脆 王仁裕看柴夫人强忍悲伤的样子,不禁劝慰道:“夫人不要太过担忧,我一路上也略微听说了您家的事情,我看柴荣是个好孩子,郭官人也是好人。” “他们确实很好。”柴夫人轻轻的擦掉了眼泪,点了点头说:“可是人对人的好,是需要彼此给予感情来维系的。世上只怕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了。权利、金钱、欲望都在抢夺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曾经我的父亲,我的哥哥……也很好……” 王仁裕张口想要说一些大道理,然而回想自己这一路的见闻,南楚马家兄弟一父同胞,不可谓之不亲,然而相互残杀。石敬瑭至于李唐,明明有兄弟之义,然而翻脸无情,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礼义廉耻? 再想柴夫人的话,觉得她的担忧只是居安思危,尽管心存疑虑但仍不遗余力的在维系整个家庭。她虽为弱女仍对契丹狗奴不假辞色,其胆色其气魄已经在很多人之上,再想起这位夫人所生的小娘子,从小就那么聪明机灵有胆有识,怎么能忍心看她如娇花陷落沟渠? 踌躇了半日,王仁裕才说:“夫人……这个学生我认下了。只是有些事情我要先说好,第一我从未教过蒙童,若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夫人见谅。其次,我绝不允许以后我的学生有仗着我的名头蒙混过关的想法,因此我会把她当男孩子一样管教,还请夫人不要心疼小孩子。” “这是当然的,相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战国策·赵策四》曾经写「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情愿她年少时能多吃些苦,不要因为溺爱而毁掉她的一生。” 王仁裕点了点头,对柴夫人的话极为认同,两人宾主尽欢而散。柴夫人马不停蹄的开始改造房屋,购置物品,而王仁裕则开始制作他的教学计划。 柴叔平一觉睡醒,才发现自己无忧无虑斗鸡骂狗的欢乐时光被母亲宣告结束了,得知王仁裕成为了自己的新任先生以后,叔平不禁有些后悔刨根问底儿揪人家王相公的身份了。这人仙风道骨的养鸡多可爱啊,连鸡也能沾上一丝儿仙气,现在举起戒尺来,再仙风道骨也煞风景呀! 只可惜没有什么后悔药可以吃,柴叔平同学也算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杰出人才了。 王仁裕比起自己的学生来,作死水平自然也是不差的,以前装算命先生,被人称为王半仙或者是王先生,现在被柴夫人连哭带哀求的拐了回来给柴叔平当老师,他迟早会知道被人叫先生的代价。 王仁裕离开了那群鸡,住进了柴夫人单独从家里辟出去的临街独门小院里,这才发现柴夫人的哭诉真的是所言非虚。她要兼顾家族在汴梁的各种生意;要出门与人拜访或待,维系在汴梁城里官夫人与官夫人之间的复杂情谊;要接见或看望郭威手下其他将领在汴梁的家眷,为她们提供帮助或为她们解决争端,帮助夫君维系军中与下属之间的情谊;再加上她的小家庭还有一日三餐财米油盐等着她处理,柴夫人整个人都像一只正在旋转的陀螺,永远没有停歇的时刻。 想到此,王仁裕赶紧给远在蜀地的老妻再写一封信夹在之前写好的信件里,柴夫人辛苦,自己的妻子何尝不幸苦呢? 柴三历仔细将王仁裕的信封在蜡纸包里,贴着肉揣好,然后带着一队货物离开了汴梁,他说是去南方做生意,实际上是亲自为王仁裕给家人送信。 王仁裕知道柴三历是个细致人,看柴夫人派他去,也十分放心。临行前柴夫人一遍一遍嘱咐柴三历说,货物是次要的,南楚太乱了,如果能绕路就绕,绕不得就花钱买平安,信一定要带到蜀国,人也要平安的归来。 柴三历知道轻重,并不贪功,一路不急不躁,最终人和货都平安的到达了蜀地。 正式上课才第一天,王仁裕就看自己的女学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当别人家可爱的小姑娘时候自然千般好万般可爱,可是这是自己的学生啊,正坐才约一刻,就开始歪歪斜斜试图偷懒。王仁裕冷笑了一声,轻轻摸了摸自己手里湘妃竹骨的折扇,这玩意可比戒尺好使多了。 然而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柴叔平前脚被先生一顿胖揍,后脚就把王仁裕问的张口结舌。 因为他可爱的学生柴叔平问:“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先学习《论语》呢?” “因为《论语》记载了很多圣人的言行,因此要先学习《论语》。”王仁裕回答说。 “可是这些所谓的圣人之言,已经是千年以前的圣人之言了呀,时间已经从春秋走过了秦汉,走过了魏晋,到了现在。为什么我们不思考当下的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反而要紧紧的抓着千年以前所谓的圣人之言不放呢?是因为一千年过去,我们作为人类都没有进步吗?还是因为现在的人已经没有从前的创造力,因此只能吃前人嚼过的馍咂咂滋味?” 从来没有人问过王仁裕这样的问题,他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学孔孟,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柴叔平的问题,只好硬着头皮说:“人都是先学习走路,再学会跑步,圣人之所以是圣人,那是因为他做到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向圣人学习,怎么能行呢?” “为什么一千年前,圣人可以明白,而我们却只能死记硬背这些圣人说的道理?圣人也是从前人那里学到了东西,通过自己的思考,变成了现有的圣人之言。为什么后人不思进取,只在固步自封?” “并没有固步自封,每一代人都在为先人的书做新的注解,这书年年读,年年新,每多读一次就会有新的感悟产生。”王仁裕耐心回答。 “可是先生,恕我直言,所谓的新的感悟或许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是不是当年圣人想要表达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呀!现在的人为什么苦读然后不断的解读这些圣人之言,而不是在理解之后自己著书立传呢?孟子继承了孔子的儒家思想,但时代变了,他写下了《孟子》。荀子也继承了孔子的儒家思想,他所看到的世界也变了,因此有了《荀子》。孟子和荀子既然都知道这个道理,后人为什么会越活越倒退呢?” “怎么就倒退了?”王仁裕十分不解。 “不断的解读所谓的圣人之言,难道不就是在投机取巧,觉得自己没有名气,干脆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圣人身上吗?您说代代有人为书籍做新的注解,难道不是通过强行歪曲圣人的言论来要求世人遵守他的规则吗?比如董仲舒,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所宣扬的真的是孔夫子当年所想的儒家思想吗?”柴叔平认真的问:“既然已经是他根据时代变化歪曲过的儒家思想,他为什么不写一本《董子》?他难道不怕夜里孔夫子孟夫子到梦里找他吗?您现在教授给我的,又有几分是真正的圣人之言呢?” 听了柴叔平的话,王仁裕的心口现在有点疼…… 第20章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王仁裕空有桃李满天下,此刻也只能是被柴叔平连珠炮一样的问题问的是张口结舌,皱眉说到:“我还一个字都没讲,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他不是被柴叔平问糊涂的,他是被柴叔平给绕糊涂的。 只听柴叔平振振有词的说:“子曾经曰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子曾经又曰过,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不懂事,您是我先生,我不问您问谁呀?” 听了柴叔平的话,王仁裕的心里话是,啊?她怎么又绕回去了啊?他的脑子还停留在刚才柴叔平振振有词的抨击今人不思进取,只晓得歪曲解读圣人之言上面,结果话音刚落,她自己就引用了两句论语。 “你这论语学的不错呀?”王仁裕眼看自己有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学生,节操随之一去不复返,也学会了什么叫胡搅蛮缠,因此说:“这《论语》现在不就用上了?你说学习有用没有?” 王仁裕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试图和柴叔平讲道理,毕竟王先生的节操就算今天开始往下掉,那离谷底也还远着呢,柴叔平什么人啊,她的节操从一开始就是个负数。 因此柴叔平歪着脑袋可爱的问:“难道学四书五经就是为了方便和先生您吵架吗?如果按照「只要我搬出圣人之言,先生就没有话说」这种逻辑的话,那我干脆上北方去帮我爹打仗好了。只要对着契丹人一手举起一本《论语》,一手放在胸口说「子曾经曰过: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你们和我们大晋打仗是没有没有道义的行为,我劝你们回家洗洗睡吧。您说这些契丹人会听我的话,乖乖退兵回他们的大漠草原,忍受风霜雨雪冻饿而死吗?或者我现在举着《论语》进皇宫对石敬瑭说「子曾经曰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石敬瑭就会知错然后不再认契丹人当他的狗爹,将江山还给已经被烧死了的李从珂吗?” 王仁裕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歪理邪说,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听叔平又说:“您看,搬出圣人之言来,也就欺负欺负读过书的人,对像我这样的文盲,那就是一点用都没有的了。” 王仁裕第一天的教学,卒。 柴夫人忙了一天回家,听说王仁裕病了,赶紧叫人唤来拨过去暂时伺候王仁裕的小子墨池,问是怎么回事。 墨池是柴三历的小儿子,才刚十一岁,还没有学的特别滑溜,因此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娘子的问话应该怎么回答,说先生被小娘子给气着了?这多不合适…… 他如果能打电话,一定选择求助场外亲友,可惜他爹远在奔向蜀地的路上,无法帮助这个傻儿子了。 柴夫人一看墨池这个样子,心里就明白了八分,她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能不清楚吗?也不难为墨池,转头问王仁裕身体可还行。 “先生给自己开了方子,让捧砚哥哥去抓了药,煎好服下了,那药闻着就苦,捧砚哥哥说里面至少放了两钱黄连。”这回墨池不为难了,条理分明的回答了起来:“先生吃了药,就开始翻书,让我们把书箱全抬进屋里去了……” 得,柴夫人心里有数了,王仁裕这还紧着翻书,怕是没啥大事儿,自己也别掺合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就让这一老一小互相磨去吧。 柴夫人拐了王仁裕当先生,也算是放下了一块儿心病,她当甩手掌柜的去了,王仁裕的处境可并不乐观,他算是深刻的体会到柴夫人为什么说这孩子管不住了。 柴夫人没办法把生下来的孩子塞回去,王仁裕办法把吃下肚的腊肉给吐出来,因此气的在床上躺了三天以后,、他那当代文豪之魂再次熊熊燃起,斗志昂扬的爬起来要和柴叔平继续大战三百回合,还不信别不过一个孩子了! 柴叔平和王仁裕你来我往好不热闹,然而柴夫人和柴荣也有一堆事情急需处理,他们调查清楚谣言之祸起于柴守礼之后,就决定将这个祸头子扔出汴梁,塞回邢州去。 然而柴守礼他要真是个有眼力价儿的人,他就不会整出这么多幺蛾子了,在面对街坊邻居的冷嘲热讽和见到官府的驱逐命令以后,柴守礼带着黄氏硬生生的蹲在柴夫人家那座御赐的宅子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死不动窝了。 这柴守礼脸皮厚起来,缩进他的乌龟壳里,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他是曾经的柴翰林之孙,是世家大族柴氏的子弟,是朝中将军郭威的大舅子,还真没人敢打上门去,把他从宅子里撵出来。 柴夫人原本以为只要坚壁清野,等柴守礼没钱了,他迟早会从汴梁离开的,但柴夫人明显高估了柴守礼的下限。柴守礼一看柴夫人不肯养活自己,便开始命家里的仆人将宅子中的家具摆设珍玩字画等等一切能卖上价钱的东西都拾掇起来,开始沿街叫卖。 这财产损失事小,但真让他这么持续的卖下去,实在是太丢人了,柴夫人持续接到各家给她送来的从柴守礼手里买回来的物品,气的偷偷哭了一整个晚上。但柴守礼和黄氏并不嫌弃丢人,大有柴夫人你不给我钱供养我生活,我就可劲的恶心你的feel倍儿爽。 柴荣原本打算结婚以后,就带着货物继续往北走,这下好了,他还得和柴夫人一起想辙怎么先把柴守礼给送走。要让柴荣说,干脆就趁着月黑风高,带着家里的兵直接把大宅里的人都捆了拉出城去,直接扔到邢州就算了。但柴守礼是柴夫人的亲哥哥,柴荣的亲生父亲,柴夫人绝不允许柴荣干这种只图一时爽快,而后患无穷的事情。 因为郭威和柴荣现在走的都是军职,文官和武将本就天然有些对立,柴夫人要保证家里不留一丝儿把柄,不然那些如白思源之类的货色只怕如苍蝇找到鸡蛋缝儿一样蜂拥而至。 有儒家的所谓「忠孝礼义」几座大山压在头顶上,现在这柴守礼倒像落到灰堆里的嫩豆腐,吹不得又打不得。 第21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怎么才能用正确的姿势送走一座大神柴守礼,这让柴夫人和柴荣都绞尽了脑汁,两人知道柴守礼贪财,因此想多多给与他财货,让他回邢州生活。 但是柴守礼好糊弄,他家里还有个黄氏当智多星,这黄氏一脸笑意的把钱照单全收,结果屁股上仿佛张了钉子,呆在汴梁死也不动窝。 柴夫人派人来催,她就今天头疼闹热,明天打狗骂鸡,后天哭天喊地,总之用俩字可以总计,那就是“不走!” 要知道黄氏原来家就是汴梁人,因此黄氏自己嫁人嫁到邢州,感觉自己犹如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在乡野之中埋没了自己的才华。因此她励志回城以后重新融入汴梁的城里人生活环境,在给自己的儿子娶个有首都户口的小媳妇儿,因此即便是柴夫人愿意给柴守礼再多的钱,黄氏也不愿意从汴梁离开。 请又请不走,饿又饿不死,为了柴家的脸面,柴夫人还得一直对柴守礼夫妻进行爱的供养,这谁受的了啊! 没有办法,柴夫人只能让柴荣带着重礼赶紧回邢州去搬救兵,除了皇帝亲自发话,对柴守礼最有效的人,只怕就是柴家的组长柴守忠了。 叔平看了柴夫人这通操作,心说这封建封建糟粕用对了地方,也有管用的时候。 柴荣接了柴夫人置办的礼物,又从自己商队里挑了一些时鲜的南货,一起带上浩浩荡荡的前去拜访柴家的族长柴守忠。柴守忠早就听说柴守礼在汴梁折腾的不像样子,只不过柴夫人没有求到他头上,他就bi jia一直隔岸观火的看热闹,因为他觉得还不到自己出手的时候。 柴荣一进门就先给柴守忠磕头,他们也是好几年没见了,当年柴荣母亲去世,多亏柴守忠柴守孝暗中维护,柴荣才没被继母给搓磨死,因此柴荣对柴守忠还真有几分真情。 而柴夫人每年都会差人送年礼回柴家虽然不能说面面俱到,但基本人人有份,柴家谁都念着她的好儿,看在钱的份上,柴夫人虽然出嫁,但她并没有与家族疏远。 柴守忠看柴夫人和柴荣拿柴守礼没有办法,只得带着重礼来求助自己,不禁带着三分得意两分真情一口将事儿揽下来,好声劝慰了柴荣以后,告诉他等自己准备准备,就亲自去往汴梁。 柴荣听了柴守忠的允诺,当下就放了心,拜见了一圈家族里面的七大姑八大姨以后,快马赶回了汴梁去回复柴夫人。 眼看天气转凉,柴荣回汴梁以后,只能开始收拾自己的货物,带着商队北上,再不走怕路上会下雪。 刘琛光流着眼泪,骑马送柴荣送出了二十里,这才转回城里来,她的婚假此时也可以算是结束了,她要调整自己的状态从天天和柴荣黏在一起,变成天天要和婆婆小姑子在一起。 幸好柴夫人很好相处,她开始一点一点带着刘琛光和伯清两个人慢慢熟悉家务,教他们看账本掌控外面的生意,还带着他们出门交际,熟悉各种圈子。 而柴叔平,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蹲在家里和王仁裕大眼瞪小眼了。 王仁裕虽然是个勤奋好学的读书人,但他的三观一直建立在封建社会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上,猛的让学生一问,就直接懵了。 王仁裕翻书循理,但他的学生歪解更多,和她说天,她给你讲女娲采石补天,靠的是自己;和她说地,她讲大禹治水疏浚沟渠靠的是自己;和他说君,他说文王起兵,春秋之后各路诸侯欺负周天子;和他说亲,她说李世民杀兄弟逼父亲;和他说师,她给你讲汉景帝诛杀晁错。 气的王仁裕没有脾气,他都不用继续说什么忠孝礼义廉耻,不用往前倒一百年,他学生在最近十几年的历史里面都能被把类似的反例给他找个全乎。 不过王仁裕之所以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学者,就是因为他从不因为自己的年龄或者资历之类的固步自封。虽然没有接受过现代的教育,但他和学生大战三百回合以后,很快学会带着质疑和辩证思维的去看待所有事情,因此王仁裕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尽管王仁裕被柴叔平气的天天灌自己黄连水来下火,但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刻板教条的用戒尺棍棒来将柴叔平的各种歪理铲平,扼杀她的想象力,把她比着尺子劈砍雕刻成一个古代闺秀典范。 在与柴叔平的斗智斗勇中,王仁裕也在不停的调整自己的教育方法,他发现比起枯燥无味的子曰,柴叔平更愿意听他讲述历史,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讲历史也是很重要的课程。因此在柴叔平写完了当日应该练习的大字以后,一老一小就对坐桌前,品茗论史。 柴叔平的历史和四书五经水平也不过尔尔,正常高中生水准,全靠胡搅蛮缠才绕晕了王仁裕。因此这王仁裕正经讲起来历史,她就只剩下听着的份了。 虽然史书书写的是胜利者的历史,但其中仍然极具有参考价值。王仁裕博闻强记,不光知道正经历史,还熟知有各种笔记野史还有各种演义,因此讲起历史来内容翔实娓娓道来,说起某一位帝王的功过兴衰也能从多方面进行分析。 他确实知道很多历史,但从来没有试着把史书和野史演义放在一起讲述,他讲着讲着,也发现只要换一个角度,相同的一件事物往往会呈现出不同的样子,因此他自己也有所悟。 王仁裕身为当代文豪,本觉得自己的学习之路已经触碰到了天花板,但在两人的相互碰撞中,通过叔平所说的一些虽然逻辑不太严密但很有想法的话,他也觉得自己得到了突破有了很多新的感悟。 而柴叔平也王仁裕的教导中渐渐的了解,在当代社会,读书人在儒家思想体系下构建的社会阶级分化是多么的牢固不可破,渐渐改变了自己一听王仁裕说《论语》《中庸》,就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横冲直撞开口怼人的爱好。 第22章 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 随着王仁裕和柴叔平两个人的争执越来越少,逐渐的在传道授业解惑方面达成了共识,人之所以要学什么大学中庸春秋礼记,是因为当代的社会体系就是建立在这些规划出的条条框框之上的,只有学会了这些你才能懂得当代社会的游戏规则,方便以后在此地的生活能够融入并利用这套规则。 王仁裕想的是慢慢同化柴叔平,而叔平想的则是只有先融入这个世界,然后才能有机会与它抗衡,甚至将它所依赖的法则全部打碎。 想起王仁裕先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切到了手,然后又被自己气到天天喝黄连水,叔平也觉得王先生遇见自己这么个学生是倒了大霉。 但是怼人的时候痛快,见识到王仁裕君子端方,且真心实意为她好以后,柴叔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歉,趁着到了八月十五,亲自挑了过中秋的果饼,抱了一小坛子酒来,陪着王仁裕过节。 她本来还想弄点大闸蟹来着。哪里知道现在的人并不吃蟹,只好遗憾的暂时放过这些八爪美味。 时至中秋,王仁裕望着天上的圆月,忍不住开始思念家里的老妻幼子,不知道柴三历此时有没有赶到蜀地,老妻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书信…… 自己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怕是日夜担心的吧…… 王仁裕正在对月感叹,他的学生柴叔平带着青萝将点心小菜摆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最后奉上一只小巧的酒坛。 王仁裕揭开酒坛子轻轻一嗅,就知道这是比上次自己喝到更好的酒,一点点酸味都没,扑鼻而来的只有醇厚的酒香。王仁裕虽然看起来就非常喜欢,但仍然小心翼翼的放下酒坛子,问叔平说:“这酒可真是不错,你家人从哪里买的?” “先生喜欢吗?”柴叔平完全没在意的说:“先生想喝的话,我隔一段时间就送来一些,不过酒还是少喝为妙,伤身。” “那怎么行?这酒我都未曾见过,怕是非常昂贵吧?”王仁裕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收了你的学费,不能再收酒了。” “酒很贵吗?”柴叔平疑惑的问了一句说:“酒是家里自己酿的,我看一坛一坛挺多的,吃厨娘煮肉的时候倒酒在锅里也没有心疼的样子,哪里就贵了?” “真的吗?”王仁裕疑惑的将酒倒出一小盅,细细的品着说:“我从来没有尝到这样的酒呢,汴梁城可真是繁华呀。” “您觉得这酒很贵吗?”柴叔平看着王仁裕享受的品尝酒,好奇的问:“那我家如果卖的话,岂不是能日进斗金?” 话未说完,柴叔平就跳下了凳子说:“先生我去找母亲,先失陪了!青萝伺候一下……” “这……是家里的酒?”王仁裕看着叔平一溜烟跑掉的背影,吃惊的问青萝到。 “可不是?您当时真是赶巧了,大概是第一个尝到的小娘子蒸酒的人呢。”青萝站在一边说道:“您切到手那天,厨房正在照着小娘子梦里仙人传授的方子蒸酒呢。” 中秋没过多久,柴守忠就带着家人带着年礼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汴梁,先是拜访了以前的知己故旧,老师同学,然后约了柴夫人一起,去了柴夫人家的大宅门口。 柴氏族长亲临,柴守礼实在是没有办法继续缩在家里不出门,只得打开正门来迎接。 汴梁人早就听闻了这场热闹,因此那些吃瓜群众早在柴守忠到达门前这一刻起,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展开围观,见柴守礼开门儿出来,就开始嗡嗡嗡的议论。 柴守忠也不想给柴守礼留面子,他也不进门就站在门口说:“这是皇帝御赐给与国有功的人居住的房子,你有什么资格住在这里呢?我柴家的几世清名都让你这不肖子孙给丢尽了。你柴守礼的臭名已经一路从汴梁传播到了邢州,现在赶紧收拾东西,今天就随我回邢州与祖宗请罪。” “你胡扯!我住分明就是皇上御赐给我家的大宅!”柴守礼一听柴守忠这么奚落他,当下就咆哮了起来:“郭威入赘我柴家,皇上御赐给他的宅,就是我的宅!我住在我自己家里,你要是羡慕嫉妒,你也可以搬进来!” 柴夫人坐在后面的轿子里面,将一纸契书从轿子里递了出来,柴守忠展开一看,就对柴守礼说:“你真是满嘴胡说!人家郭威也是名门之后,因为父亲为国尽忠,这才孤苦无依,答应入赘十年,现在期限早就满了,这契书上白纸黑字写着,人家现在早就是郭家家主,七姐是人家郭家妇,你硬赖在人妹夫家里算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契书是有期限的?”黄氏本一直在后面看热闹,不禁走上前讨要那纸文书说道:“我竟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柴守忠看黄氏讨要,便将契书递给她看,没想到黄氏接过奇书,就直接撕了个粉碎说:“文书是假的,郭威这个忘恩负义的狗贼,王八蛋,他休想霸占我们柴家的家产!” 柴守忠看柴守礼夫妻油盐不进,愈加丢人,挥了挥手,他从邢州带来的家丁迅速一拥而上,直接控制了柴家的大门,把柴守礼夫妇从邢州带来的家仆,又一个算一个,直接困成粽子,准备强行将两人从汴梁带走。 虽然柴荣也想这么干,但柴守忠是族长,他来执行家法,没有任何人能说他的不是。 就在这时候,白思源突然带着一位内侍,赶了过来,见柴守忠已经手脚麻利的将下人门全部困了准备收拾行李,赶紧大喊说:“且慢……且慢……” 柴夫人在轿子看见白思源过来,当下眉头紧皱,只听白思源上来就说:“柴兄,官家听说您要来带走柴员外,让我来劝您一句,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较劲呢?” 柴守忠看见白思源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就恶心,当下一拱手说:“多谢官家的关心,多谢白兄直言,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柴家之所以能成为世家,就是因为规矩严明,您请回吧!” “诶……”白思源仿佛一点儿都没领会到柴守忠「您请这边滚」的意思,上前两步拦住柴守忠说:“柴员外能有什么错?不就是住了妹妹妹夫家的宅邸吗?这都是柴夫人一片孝悌友爱之心呀!官家怎么忍心让大将军郭威夫妇背负不孝不悌的名声呢?因此官家决定将这座宅子改赐给柴员外。” 第23章 恶心到家了 白思源这一句话音落地,连在现场的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有官家在保驾护航,还有人能奈何柴守礼吗? 柴守忠皱着眉头听完了白思源说的话,委婉拒绝道:“柴家一无功名,二未与君分忧,不敢接受厚赐。我柴氏虽然不才也是书香诗礼传家。” 柴守礼听了柴守忠的话,挣脱了拽住他的族侄,破口大骂道:“柴守忠,你算是哪根葱,凭什么帮我拒绝官家的赏赐?我告诉你,这是官家赐给我的!” 柴守忠叹了一口气,回身问柴守礼说:“你这意思是我这当哥哥的做错了?还是我这个柴家的族长做错了?你是看不起我这个族长了?” “你这意思是看不起官家了?”跟着白思源的这位内侍尖着嗓子跟着柴守忠的话问到。 “不敢。”柴守礼拱手说道:“官家贵为天子,日理万机,军政繁忙,我柴家的些许私事,不敢劳动官家天听。” “呵呵!”这小内侍冷笑了一声说:“你也知道官家是天子,既然整个大晋都是官家的,你又怎么敢违抗官家的旨意!” “不敢,不敢!”柴守礼说:“我虽然是一介布衣,也懂得道理,知道是非。这宅子原本就是官家赐予有功之人的宅子,我妹夫郭威军功卓著,世人皆有耳闻。但我这弟弟,他是非不分,贪图汴梁的荣华富贵,因此赖着不走,这已经是有位祖训了。我又怎么能让他横在君臣之间作梗呢!” 白思源翻了一个白眼,心说:“要他在汴梁,就是想用他来祸害郭威啊!你们现在把他弄走了,我们和官家后面的戏该怎么唱呢!” 白思源这么琢磨着,用脚轻轻碰了碰身边的小内侍,让他继续放狠话。 “你们读书人讲究,看不起我们这些粗鄙的人,连坏了规矩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不知道是骂咱家,还是再骂谁……”小内侍阴阴柔柔的说:“但是咱家只懂得听官家的意思,官家说要赐给谁,就赐给谁,你们什么柴家郭家也不过是官家养的狗罢了。” 柴守忠听了这小内侍的话,当下就暴怒了,面色气的紫涨,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这个小内侍说不出话来。 跟着母亲一起出门的刘琛光从轿子上下来,夺过一个侍从手里的马鞭,劈头盖脸就抽的这个小内侍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边抽边骂:“小阉崽子!你骂谁!” “你敢打我!我身上带着旨意!” “旨你妈个头的意!”刘琛光骂道:“我现在就带着你去见官家,问问他什么意思,说我家是狗,我倒要问问,我家时候,官家作为我伯他是个什么!” 白思源本来没注意到这几顶轿子,他当时觉得柴叔平已经战斗力很强悍了,没想到,刘知远的闺女也不遑多让,幸好当时柴叔平先开口骂街,不然激起刘琛光来,只怕耶律罨撒葛要当场挨揍。 柴夫人看刘琛光把人揍的差不多了,赶紧下了轿子来收拾残局,把武力爆表的刘琛光拽住,然后对小内侍和白思源说:“柴家就在此先谢过这位狗大人和狗公公了。” “你!”白思源听柴夫人骂自己是狗,被气的七窍冒烟,张嘴就就想回呛一句,没想到刘琛光一鞭子甩到地上,堪堪打在白思源脚前面一点,荡起一片尘土。 白思源吓得往后一跳,差点一口气被上来,只听柴夫人说:“我怎么了?这人说我柴家是狗,你白思源在他嘴里就不是狗吗?这大晋的文武百官,士农工商就不是狗吗?” 白思源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不能承认自己是狗,不然他就别在大晋官场混了,但是他又不能说自己不是狗,怕得罪了刚刚抱上大腿的石敬瑭。 一时之间十分尴尬,白思源看在柴家门口讨不到便宜,拖着满脸是血的小内侍进宫去找他的狗主子石敬瑭告状去了。 看闲杂人等已经退散,柴守忠在勒令族侄将柴守礼塞上马车带回邢州,然而柴守礼和黄氏两个人开始拼命的挣扎,大声的嚎叫:“我不要回邢州!我要在汴梁!” 柴守忠已经被白思源气的浑身发抖了,看见这两个人丢人的混账样子,更加生气,命令道:“把嘴给我都上!叫他们嚎!真是丢死人了!” 黄氏眼看无法,大声嚎叫:“我要和你分家!我们不是你的族人了!我要出族!!” 听到要出族的话,柴守忠愣了一下,柴夫人也劝说他:“算了大哥,也没有能比今天更丢人的事情发生了,就让他在汴梁吧,回去了又得折腾你。今天打了官家的人,好歹给官家一个面子。” 柴夫人说着话,用眼睛瞟了那宅子一下,在柴守忠的手心里写了四个字「且看早朝」。 柴守忠点了点头,对柴守礼说:“你们出族的话,我确实管不到你们了。” “出族就出族!谁稀罕你们柴家!”黄氏翻了一个白眼说。 “不能出族啊!”柴守礼被族侄子们放开,赶紧拉住黄氏到一边小声说:“出了族,那些财产可就真的和咱们没关系了呀!” “你看他们现在勾勾搭搭的样子,就算在族里,这笔财产还能有你的份儿吗?”黄氏在柴守礼的耳边说:“你看,你妹妹和你儿子,都看不上你,因为你手里没有权利,而柴守忠手里握着权利。” “那可怎么办啊!”柴守礼难过的哭了,抱怨道:“我说不来汴梁的嘛,你非要来,来了又找事,现在可怎么是好啊!” 黄氏对柴守礼这种软如鼻涕浓如酱的状态已经非常习惯了,她一把扭住柴守礼的肋骨边软肉,狠狠一掐说:“你给硬挺起来,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不是一直想当官么?官家已经赐给你宅,离让你做官儿还远吗!你给我拎清楚一点,是皇帝的大腿好抱还是柴家!” 柴守礼一听有官儿做,腰板儿立即挺了起来,挥着手臂喊:“出族出族,立即出族!老子早就受够你们了!” 第24章 家里有三个臭皮匠 话说这白思源带着一脸血的小内侍灰溜溜的从柴家大门前跑掉,直接狼哭鬼嚎的带着满头满脸的尘土和鲜血就跑到了官家面前去告状。 正如柴守忠所言,石敬瑭在宫里当皇帝到底是歌舞姑娘不好看,还是美酒佳肴不好享受,如果不是白思源忽悠他留下柴守礼制衡郭威,他吃饱了撑的要管柴家的事。 白思源是真心想整郭威和刘知远,好作出一些功绩来给石敬瑭看,因此白思源将柴家的无礼添油加醋的讲了出来,石敬瑭本来听说柴家还把自己的小内侍给打了,心里十分不爽。结果,石敬瑭一听人是刘琛光打的,整个人迅速就软和了下来。 没错,在石敬瑭的感情世界里,郭威可以随便整,刘知远他可是惹不起惹不起呀…… 白思源本以为石敬瑭得来个冲冠一怒,结果只是被迅速的打发了出来,让他好好写个奏章,明日再商议。而被打的一脸血的小内侍,看见石敬瑭这般作为,不禁失望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石敬瑭现在是怂了,皇城外那些世家贵族们可没怂,只怕现在都在家憋着一口气写奏章,准备明天一早上起来就进宫用「柴家是狗,世家贵族都是什么」这件事来怼石敬瑭。到时候,就石敬瑭这个怂货样子只怕第一个要把自己抓出来当众打死以平息众怒。 这小内侍本来是想激起世家贵族们和石敬瑭的斗争,但明显这一计划只能因为石敬瑭的怂宣告破产,只能不甘心的对石敬瑭说:“官家,我伤的重又破了相,只怕回去就要被首领大人给撵出宫去,求您赏我个地面,让我现在就回家去吧,我家还有个老母亲要我养活呢。” 石敬瑭知道,宫里的小太监很多都是周边可怜人家的孩子,穷的没办法了才送去挨了一刀进宫有个营生,看他一头一脸都是血怪可怜的,难得心情不错直接赏赐了钱和药就放他回家了。 小内侍趁着没关城门,蒙着头出了城,一点都不敢停顿的在城外雇了车马连夜向南逃命去了。 而解决不了家庭内部矛盾的柴守忠带着柴守礼请了中人当众写了出族的契书,去官府上了档以后就动身回邢州去了了,柴夫人带着琛光和伯清回到了家,几人都又累又气,柴夫人脸话都不想说就摆摆手让大家都休息。 伯清听话的行了一礼就回去了,琛光不好意思的向柴夫人请罪说:“娘,我今天冲动了,给娘添了麻烦,还让柴家最终让步让出了大宅……” “没有的事,你为家里出头,我感动还来不及呢。”柴夫人撑着精神和刘琛光说:“那宅子不要也罢,我还嫌他不干净呢,只是委屈你暂时跟我们挤一挤,回头阿娘给你们夫妻在旁边买一栋新宅。” “不,我要和娘住在一起嘛,娘是我的主心骨呢……”刘琛光一把搂住柴夫人的胳膊啥叫说:“我今天打了人,娘你相信我,我不会打柴荣的……” “噗,我当什么事呢,原来你在担心这个……”柴夫人笑着说:“你今天打的好,这种人确实不能和他浪费口舌,不然容易拉低你的身份。不过打人这种事确实不能多做,对你的名声不好呢,以后啊,娘一定好好保护你,不会给你打人的机会了。” “娘对我好我知道,我愿意的。”刘琛光继续撒娇说。 “这傻孩子,简直是属狗的,和一块狗皮膏药似的。”柴夫人宠溺的戳了一下刘琛光的脑袋说:“你是大孩子了,我和你母亲都陪不了你一辈子。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一味的示弱委曲求全是没有用的,但是,永远强硬也不讨人喜欢。” 最后,柴夫人拍了拍刘琛光的手说:“人生苦短,能屈能伸吧,” 说完柴夫人回房去给郭威写信去了,留下刘琛光细细品味婆婆话里的意思。 柴夫人因为要给太多人写信联络,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从王先生那里放学归来的柴叔平这下撒了欢儿,吃完了饭就拉着姐姐和嫂子的手说:“听说嫂子您今天大展神通,一战成名呀,我从下午就听了好多八卦,快快快,我要听最真实的版本。” 伯清端着茶碗细细品了品,点着柴叔平说:“看你这上蹿下跳的样子,肯定是听了不少不靠谱的消息啊!你先说给我们听听,让我们先乐呵乐呵。” 王仁裕院子临街,捧砚和墨池出去溜达一圈,就能听好多八卦回来,这事情一但经过汴梁城市井闲汉的嘴深加工以后,果然变得别有一番风味了。 柴叔平掰着手指开始和他的姐姐嫂子数,有什么「震惊!柴大官人当街殴打柴大员外,兄弟上演全武行」什么「当时我就惊呆了,大晋开国皇帝石敬瑭亲临市井与民撑腰,说文武百官都是狗」还有人说「刘知远的女儿心急护夫,骑着一匹枣红马搭上四方,真虎父无犬女也」之类的。 叔平在一边数,伯清就毫不气的哈哈哈哈,连说这经过说书人夸张的事情果然更加有趣。 “诶呀,快别提了,丢人死了!”刘琛光虽然已婚,但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此时双手捂脸说:“话说,这个白思源可是真够可恶的,上一次就是他在挑事,只恨我没有连他也一起打一顿!” “诶,嫂子,白思源是官员呢,他可不能打……”伯清在一旁插嘴说:“要是连他一起打了,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那可怎么办?这人这么可恶,我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儿肉来!”刘琛光说。 “别别别,嫂子你想咬还是咬我哥吧,我哥干净,吃了不生病。”叔平猥琐的打了个擦边球说:“嫂子,你说我找个狗,给他脖子上挂个蜡做的官印,半夜里拴白思源家门口,怎么样?” “你这主意好是好,可是不太实用。”正在学习理家务的伯清说:“清晨起来的时候,街上没人,他家仆人一早开门就发现了这条狗,直接给你打走了,这折腾了一夜,不是白忙活了么?” “噢……这样啊……”叔平想了想说:“这也好办,我找人半夜把猪油涂在白思源家门口的上马石之类的地方上,然后等早晨人多了的时候,再叫人把狗撒出去。” “你这个主意好,可是哥哥不在家,谁能陪你胡闹?”伯清说:“你要是能找到人帮你干,我就给你做个假印。” “高家哥哥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成不成的就看他了!”叔平拍了拍手说:“我去找他,看看高家哥哥帮不帮忙。” 第25章 高保融看的第二场热闹 高保融自从柴荣走了以后,也觉得汴梁瞬间没了多大意思,正准备收拾收拾包袱,买点土特产上的跑路回家了。结果临近宵禁,柴家的小厮墨池偷偷从柴家给王仁裕先生开的角门溜了出来,跑到柴家旁边柴荣给高保融赁的房子来找他,一听墨池的来意,高保融整个人都兴奋了。 “你回去对观音保说,就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请他瞧儿好吧。”高保融琢磨了琢磨,搓着手说。 虽然已经是宵禁,但对于特权阶级,什么宵禁之类的玩意儿都是摆设,柴荣能往家里偷鸡,高保融就能在天亮之前弄回来他想要的狗。 柴叔平不光馊主意出的好,干活儿也算是找对了人,高保融同学作为南平的世子,有见识有谋略,肚子里还有一包坏水,下手可比几个小娘子狠辣多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白思源顶着两个黑眼圈,揣着自己琢磨了半天一夜的弹章,准备上殿去弹劾柴家公然抗旨、有违君命‘不敬官家之类的。 然而就在白思源踩到上马石上准备爬上马背雄纠纠气昂昂上朝撕逼去的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条大黄狗,一面嚎叫一边照着白思源的马就冲了过来。 这条黄狗是正儿八经的猎犬,凶的厉害,冲过来直接就把白思源的马给惊了,一蹶子就把上马上了一半没坐稳的白思源给撂了下去。 众仆人七手八脚把白思源从地上扶起来,才发现这条黄狗在马蹄子底下一顿乱窜把马吓够呛以后,最后对着上马石猛舔了起来。 此时街上的人不少,一听又是马嘶鸣又是人叫唤的,都凑过来看热闹。眼看白家门口又是惊马又是摔人还要打狗热闹得很,不由得围观群众是越来越多。 白思源被人扶着站在大门口,看见这条黄狗围着他家上马石又是舔又是嗅就来气,大声呼喝:“这是哪里来的野狗,赶紧把它给我打走!” 家里的佣人抄起两个棒子,就要打这条黄狗,没想到人群里又窜出一条白狗来,对着白家的仆人一通气势汹汹的狂吠之后,抬腿就对着白思源家的石狮子来了一泡,俨然不把手持棍棒的白家仆人放在眼里。 就在众人吃惊之际,这条黄狗已经舔够了上马石下的猪油,摇头摆尾准备走,刚走到人群边上,就看见这条白狗直接从背后扑了上来,直接骑在黄狗背上,开始了不可描述的动作。 只留给白家众人一个交叠在一起的狗屁股。 白家打狗的仆人也没料到还有这种神展开,直接愣在了原地,而围观的人群却是正面观看,只见有人开始对两只狗指指点点,随后人群爆发了一阵又一阵的哄堂大笑,原来这白狗通体白毛,仅右边狗脸上长了一个黑点儿,脖子上该挂铃铛的地方,拴着一个明晃晃的大金印。 大家看看白思源那被气的煞白的小脸儿右腮上一个大黑痦子,再琢磨琢磨白思源他媳妇儿姓黄,忍不住笑的更开心了。 这事儿要是就这么完了,那可就小看高保融了,高保融多坏呀,这通体洁白就脸上一个黑点的公狗不好找,黄色的小母狗那不是遍地都是吗?他挑的这只黄狗也是一只狗中翘楚啊,据养狗的人说,这只狗只要敢撒出来,方圆几里的公狗都能闻着味过来。 事实证明高保融这钱没白花,很快除了高保融派人偷偷在街上另放的几只公狗,街上的好多癞皮野狗也聚拢了过来,有的扒身子,有的摇尾巴,颇有把白狗撵下去自己上的意思。 白思源看了这么半天,要再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也就可以直接一头碰死算了。 他发现连自己手下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几只狗**,气的亲自轮着棍子连人带狗一起胖揍。高保融挑的狗都是纯种的山东细犬,腰细腿长一身腱子肉,白思源到底是个书生,一棒子都没有打到他想打的狗,反而抡伤了好几个围观群众。那两只狗一下分开就三跳两跳跑没影了,连带着一群跟着的公狗汪汪汪的跟着嚎叫而去,远远的回荡在汴梁的街头之上。 墨池看一场闹剧结束,挤在人群里跟着一群闲汉瞬间就跑的不见了踪影,他得赶紧回家去找王先生汇报战况去。今天一大清一早儿王先生就问他小娘子昨天叫他出门是什么事,一听小娘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恶心白思源,王仁裕也是又气又笑,让他赶紧出门去白思源家门口看全了回去和他讲讲。 白思源本就熬了一夜没怎么睡,本来就顶着大黑眼圈子,结果一出门又遇见这种事儿,整个脸都黑了。可是他身为长亭命官,又不能不去上朝,只好勉强再次爬上马背,同时不忘指挥自家的仆人一定要追到这两条疯狗,务必打死。 所幸一大清早,大家都着急上班上朝,白家门口这出好戏还没有扩散到人尽皆知,但白思源的噩梦却远没有结束。因为石敬瑭一出现,还轮不到白思源上蹿下跳弹劾别人,就先看到了百官请辞的景象,白思源昨天一天光琢磨怎么黑郭威和柴家了,结果他把小太监说柴家是狗这件事给忘了。 这事儿可大可小,要不想找事就当一个不懂事的小太监随扣胡说,把人抓出来打死就算完事了。但看今天这个阵仗,明显不是想往小里面弄。连苏逢吉这无赖都一脸严肃跟着请辞,明显不是要善终的样子。 石敬瑭看见自己的什么尚书令京兆尹金吾卫将军什么的,纷纷请辞回家养老,整个人就慌了,连忙问:“众卿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是哪里不好,让众卿嫌弃了吗?” 一时之间没人答话,石敬瑭只好尴尬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和胡子,琢磨昨天早晨还好好的,今天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石敬瑭虽然脓包了一些,但他有个有点就是很有自知之明,一看百官摆出这个罢工的架势,立即先检讨自己,顺着昨天下朝以后的事情开始想,是中午多吃了几个烤熊掌的事吗?虽然奢侈了点但还算吃的起,不至于刺激的百官一起和他杠,是昨天下午白日宣淫……e这种事皇后都嫌丢人,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 想了白天,石敬瑭他想起来了,昨天白思源来找他来着,说要把柴守礼留下,自己一冲动就赐给了柴守礼宅子了来自,难道是因为这件事?石敬瑭皱了皱眉头,心里琢磨难道这郭威在朝廷里的势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不成?居然揪起整个朝廷的官员来和我作对? 想着想着石敬瑭的脸色逐渐从和软变成了阴冷。 第26章 东风压倒西风 石敬瑭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后,用眼睛从百官面上一一扫过,确认其中不仅有与郭威刘知远走的比较近的官员,更有与郭威刘知远一向有仇的如杨光远他们一系的人。 石敬瑭虽然是个脓包,但他好在脑子还算没毛病,他知道如果郭威和刘知远能号召起这么多官员为他们卖命,只怕现在王座上坐着的就该是刘知远了。 石敬瑭的脸色再度和软了下来,柔声问:“众卿请辞好歹给我说一个明白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眼看石敬瑭是真的一脸疑惑,苏逢吉先耐不住寂寞跳了出来说:“听说官家昨日派人去柴家传旨,说要将本赐予郭威的宅子赐给柴守礼?” 石敬瑭点了点头说:“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听说他们家吵架,觉得家和万事兴嘛……” 石敬瑭看底下的官员都和看傻子一样瞅着自己,赶紧说:“我是不是好心办坏事了?这个,我错了我可以改嘛,不至于把大家都气的辞官吧……” “可是您拍的内监大人说「官家说,柴家也不过是大晋养的一条狗」……”苏逢吉看大家都装死,干脆把话一次性挑明了说:“这柴家是狗,我们是什么啊?” “什么?还有这事?”石敬瑭直接一拍桌子,叫人把这太监直接拖出来直接剁成肉泥,半天以后才想起来,这个小太监昨天向自己请辞来着,连声勒令金吾卫京兆尹赶紧派人捉拿,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太监头子嚷嚷:“街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人来通知我?” 太监头子一看石敬瑭发怒,赶紧跪下求饶,他才叫心里苦呢。不知道怎么,下午发生的事情很晚他才知道不说,这石敬瑭昨天见完白思源以后就「芙蓉帐暖度春宵」去了,一直折腾到今天早晨上朝他都没插上嘴。 百官一看石敬瑭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管他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大家的态度也逐渐和软了起来,因为其实百官也不是那么想辞职,毕竟有权才又钱,有权才有地位对不对。石敬瑭只要愿意后退一步,大家一切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嘛。 石敬瑭问明白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被小太监给摆了一道之后,就试图打哈哈把这件事情给糊弄过去,但殿上重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神色,不接石敬瑭的话茬子。 石敬瑭知道自己这是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 世家之所以会被称之为世家,不光是因为他们手里掌握了大量的财富,更是因为他们有能力教育后代,因此总是可以代代将权利与富贵捏在手中。 无论王座上的皇帝怎么变换,世家从汉到唐一直延续至今,即便是皇帝想要用科举之类的制度从世家釜底抽薪,在基础教育并不算完善的时代,依然无法撼动那些庞大家族的根本。 比起魏晋南北朝世家的风云变幻,隋唐以后,世家已经被逐步打击削弱,尽管很多世家都想抓紧一切时机崛起,但五代却是个乱局。 世家有能力组建军队割据,很多草根将领也凭着战功和勇猛一步一步崛起,更有契丹吐蕃之类的游牧民族始终对中原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世家不是没有人才掌握兵权,但是家族过于庞大也限制了世家的脚步,他们有太多的财富需要保护,他们有难以移动的根据地需要守护,他们不但想争权夺利,还需要提防自己不要被最亲近的人趁机咬上一口。 顾虑太多,让他们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后梁的朱温和后唐的李嗣源都算是出身名门,而此时半个草根的石敬瑭顺利上位,不好说其中的原因到底是石敬瑭当时足够兵多将广,还是石敬瑭认下的契丹爸爸十分给力,或者是中原的世家贵族在博弈中相互牵制相互妥协。 世家们最终相互妥协,让出身平平的石敬瑭当上了皇帝,他们以为自己是以退为进,但也清楚退大发了或许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石敬瑭一个一个的望向下面的大臣,他很清楚没有人会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出身于世家的臣子们看似一个个都尽心竭力,直到他在王座上坐的久了才知道这些人其实一个个都心怀鬼胎。 对于石敬瑭来说,他并不愿意和某一个世家成为仇敌。因为世家太过于庞大,即便是将其中一支赶尽杀绝,也并不能斩草除根,这个家族还有无处旁枝可以随时发展成主干,夹杂着数不清的姻亲师生之类的关系,斩不断理还乱。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抓人这个命令只怕是一纸空文,因为金吾卫和京兆尹并非吃干饭的,如果不是他们故意封锁消息,那自己应该早在小太监回宫之前,就能听说这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如果不是他们故意放纵,这个得罪了世家的小太监根本不可能混出城门去。 现在不过是世家们的一场借题发挥,石敬瑭知道世家们一直想要找个借口,来拖延自己正在打算中的恩科,他的脸色再度阴沉了下来,急需找个理由和借口与他的臣子们博弈。 “爹爹,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太蹊跷了!”石敬瑭的养子石重贵突然说:“一个普通的小太监,怎么有胆子讲出这样的话?我怀疑他被人指使了!” 石敬瑭听了石重贵的话,知道他是在示意自己甩锅,因为要说世家没往皇宫里面安插钉子,石敬瑭第一个不信。即便真的不是个钉子,作为天子近侍,不被塞红包也是不太可能的。 但石敬瑭却只能遗憾的摇了摇头,查是要查的,只是这个太监就是因为对世家不假辞色天天咒骂汴梁的世家而讨了石敬瑭的欢心,现在拿出来说太火上浇油了。 白思源缩在角落里,别说跳起来撕逼了,他连吱声都不敢吱,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了。白思源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他觉得自己昨日一定是被那小太监灌了迷药,才会相信他说的「柴家是狗」真的是官家的意思。 第28章 白思源过街人人喊打 白思源在心里把各方神佛祷告了一遍,祈求在座的各位想不起来自己,他在心里暗暗咒骂殿中的这些世家,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又想他透露,不然自己早就来找官家补救了,哪至于陷入这样的被动? 不过即使是这些团结起来的世家也是各有各的算盘,他们现在能齐心协力,纯属是因为大家有共同的目标——阻止石敬瑭科举,为世家重新沾上权力巅峰努力。 如果石敬瑭能够吧小太监现在抓出来碎尸万段,那他就能完美的解决这场危机和世家继续讨价还价,但他心知道这个小太监肯定是找不到了。就算过了几天真的能逮住他,只怕这人也活不到石敬瑭把他千刀万剐给世家出气这一天。,因为世家们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把柄,想要逼迫他推迟科举,那么世家不会轻易放手的。 除了小太监,昨天还有一个人在现场,石敬瑭的眼光扫到了白思源身上。他知道白思源一直想要对自己表达忠心,以求重用。 不过白思源光有嘴上的忠心有什么用?用他办事只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石敬瑭心里清楚,白思源顶多能当个搅浑水的跳梁小丑,或是阿谀奉承的佞臣。 如果能舍弃掉白思源,就能够趁机连消带打把世家们压迫石敬瑭的理由给废掉,石敬瑭会毫不犹豫推白思源去死,他认为自己这也算是给白思源为大晋尽忠的机会了。 “白思源,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你一桩一件给朕讲讲明白!”石敬瑭琢磨明白以后,终于开了口说:“他们也都是道听途说,你确在当场亲历,你来说吧。” 白思源抬头看了看殿上的情况,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得选一边来站队,要么选择连皇帝都不愿意招惹的世家,混在官员的队伍里继续苟活于世。要么选择石敬瑭,成为护主的孤臣,或者粉身碎骨或者鹏程万里。 要怎么选择呢?白思源的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汗珠。 与朝堂之中的诡秘气氛不同的是,汴梁街头一片欢乐祥和,高保融的仆人们带着狗哨,在汴梁街头捡热闹的地方吹响哨子,把两只训练有素的猎狗吸引过来。 发情中的狗并没有什么羞耻感,只要逮住空隙,那群公狗就会其中唯一的一条母狗交配,让没看见早晨那一幕的汴梁人民也能看个热闹。 如果仅仅如此只怕也不会产生多大轰动,追着狗而来的白思源的家奴们带着棍棒要满大街打狗,而混在闲汉中的高保融等人会默默给这些家奴们使点绊子,让他们打不着狗还经常自己摔哥狗啃泥。 “我的天呐,你们看见了吗,那是谁家的仆人啊,拿着木棍在街上要打狗,追了半天都没追上呢!”王溥刚刚出门,直接就被眼前狂奔而去的狗以及狂奔而去的打狗队伍惊呆了。 “你不知道吗?今天早晨闹的可凶啦!”小哥的话刚问出口,很快就有求知欲旺盛的八卦分子和口水横飞的说书先生和他搭话:“我告诉你啊,那条白狗是白思源白大官人变的,那条黄狗是白大娘子黄氏变得。这两个人啊真是丧尽天良,据说这白大官人昨天当人所有人的面,说咱们官家是狗。这官家是天子呀,他说官家是狗,这老天爷是什么?一下可就惹得老天爷发怒了,早晨这白思源在门口正准备上马,只听一道闷雷劈下来,这个白思源就变成了一条白狗,脸上的黑痦子还在呢。” 王溥听这人讲的就不着调,摇了摇头准备走,而讲故事着人却说的意犹未尽,喊道:“诶,小哥不要走啊,后面更精彩嘞,要知道白大娘子可是姓黄的呀……” 再让你讲下去,就是黄·色·小·说了…… 白思源上朝走了以后,独自坐镇家里指挥打狗的小黄氏,已经知道汴梁街头关于自己家的流言已经人尽皆知,然而家奴们出门打狗又接连遭遇了失败,因此内心十分愤怒。 这样有组织有预谋的羞辱,根本不可能是个意外。小黄氏知道自家最近只得罪过柴家,开始期盼丈夫赶紧下朝回家,好商量一下怎么反击。 然而实际情况却比小黄氏的想象还要残酷。 “白思源,你今天讲述的与昨日讲述的,似乎不太一样呢……”石敬瑭微微笑了一下说:“我记得你昨天一直在讲述柴家有多么的无理。” “柴家确实无礼!”白思源梗着脖子说,他决定赌一把,站在石敬瑭这一边,他梦想和官家一起并肩战斗。 “朕明白了。”石敬瑭看苏逢吉等人要跳起来骂人,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后说:“来人,将白思源拖到殿外打死!” 苏逢吉听了石敬瑭的话明显愣了一下,他还准备和白思源大骂三百回合呢,而白思源也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恐惧还没叫一声饶命,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内卫从大殿里拖了出去剥下了衣物,赤条条的按在了竹凳上。 第一杖打下去,白思源就发出了如杀猪一般的嚎叫,这凄惨的叫声一直在众人耳边响了一刻钟才渐渐衰弱了下去。 行刑的内卫头子带着满身的血腥走进大殿,向石敬瑭汇报执行完毕,石敬瑭带着微笑轻轻说:“白思源指使小太监污蔑世家是狗,破坏我大晋君臣关系,现在他已经认罪伏法,被我打死了。一会儿我会让人吊着他的尸体在汴梁游街示众,各位……退潮吧……” 朝臣被石敬瑭突然而来的雷霆手段惊呆了,他如逃走的小太监所愿,对着世家露出了他的獠牙。 而世家的主张也随着白思源的死被石敬瑭埋葬,他们沉默的走出宫殿,看着广场上白思源四溅的鲜血和吊在囚车上白思源的尸体,无言的摇了摇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混在官员队伍里的耶律罨撒葛看到此时的紧张气氛,决定亲自回一趟契丹找他爹耶律德光讲汴梁此时的政治形势汇报明白。 耶律罨撒葛打定主意,就偷偷的收拾了行李,动身之前他命人偷偷送信给柴守礼的妻子黄氏说:“您的父亲黄隽现在人在契丹,是我父王的得力助手,不知道你有没有信想要给他捎过去…… 第29章 陷入困境的柴叔平 柴夫人一大清早开始处理家务,就听人汇报了白思源家门口发生的事,他扫了一眼刘琛光和柴伯清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和这两个货脱不开关系。 这俩人也没啥骨气,被柴夫人关起门来唬了两句,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全招了。 柴夫人一听又是柴叔平干的好事,心口就疼。 可是心口疼有什么用啊,那是她自己生的孩子,又不能真给塞回肚子里去,一想到此时的政治局面波诡云谲不可捉摸,这丫头还敢在此时伸手搅合,柴夫人就怒从心头起。 柴夫人找到王仁裕,强烈而愤怒的要求王仁裕不管想什么办法必须给柴叔平加课,把年幼的柴叔平操练到上完学就想睡觉,否则这孩子再没看住非把天给捅了不可。 王仁裕也很头疼,要知道柴叔平当时来指使墨池给他办事儿的时候,已经快要宵禁了,柴家内院外院之间的门都已经锁死,那时候他以为学生过来是请了管事,现在想想大概这孩子是翻墙翻出来的。 眼看柴夫人已经变成了一只喷火龙,王仁裕张了张嘴,决定把翻墙这事先忘掉,真把柴夫人气出个三长两短可太作孽了。 打心眼儿里说实话,王仁裕对自己的学生还是非常满意的,虽然最开始有些抗拒接受教育老是想玩儿,然而自从决定好好学习之后,每天都非常勤奋,还说要用什么「清宫学习大法」将书读二百遍,抄二百遍,背二百遍。 王仁裕自然不可能了解什么是「清宫学习大法」但柴叔平勤奋努力学习的精神值得表扬。 面对柴叔平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书读二百遍、抄二百遍、背二百遍的可怕压力下,王仁裕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给柴叔平的课业加码。汉唐官制和文史已经挡不住经历过应是教育高考的死记硬背选手柴叔平,思考了半天,王仁裕决定提前教柴叔平君子六艺,琴棋书画都好说,骑射两科估计能消耗掉小孩子无穷无尽的精力。 白思源在被拖去游街之前,被内卫泼了好几桶水洗掉了满身的血污。他的后背到大腿虽然被打的皮开肉绽,但正面还是能看出人形的,虽然被打的筋骨皆裂,吊起来以后如破布袋子一般随风摇摆。 当小黄氏被仆人们簇拥着看见被吊在囚车上赤裸示众的白思源时,她实在是无法接受扑面而来的羞耻和恐惧,直接就昏了过去。 就在小黄氏悠悠醒转,以为白氏家族能为自己和丈夫讨一个公道的时候,却被突然告知白思源被出族了。 白家的道理很简单,作为汴梁城的一个末流家族,他们知道如果自己想要更进一步就得剑走偏锋,之前纵容白思源上蹿下跳,就是想看看白思源能不能获得石敬瑭的宠爱,给家族挣来一份前途。 然而白思源失败了,白家就会立即和白思源划清关系,他们还有其他的鸡蛋在别的篮子里。 白思源不再是白家的人,小黄氏和她三岁的儿子因此直接被赶出了白家的宅子。 突然无家可归的小黄氏来不及悲伤,她的家族虽然已经覆灭了,她的父亲也去世了,但她还有一点嫁妆能够安身,还有个被冤死的丈夫要给他收尸安葬。 小黄氏当年带进白家的丫头已经结婚嫁人,没人愿意跟着她被白家逐出来,小黄氏抱着儿子去柴家找黄氏求助,但黄氏这样的人能让她进门才叫有鬼。 要知道,嫁给柴守礼的黄氏是黄家的嫡支,当年在汴梁的时候,不知道有多高贵呢,现在嫁给白思源的小黄氏,曾经只是黄氏家族中一个旁枝不起眼的姑娘。 黄氏在全家出逃的路上,匆匆嫁给了柴守礼,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心病。 而小黄氏的父亲因为实在不起眼,再加上脑瓜灵活一看形势不对就倒戈抱上了李家的大腿,这才给家人谋了一条出路。小黄氏出嫁的时候,虽然丈夫也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但在有了心病的黄氏眼里,已经是非常扎眼了。 黄氏初来汴梁的时候,有求于小黄氏摆出的姿态有多卑微,她的心里就有多痛恨。 此时看小黄氏落难,第一个想要冲上来踩一脚的人就是黄氏。 黄氏命仆人扔给小黄氏两吊钱,只当是打发叫花子了,小黄氏看着钱呆滞了半天,这才记起自己和族姐的身份地位再次迥异。 小黄氏用黄氏给的两吊钱,在城里雇了些人,买了一卷破草席子,把白思源卷了卷就随便扔在了城外的乱葬岗上,最终还是白家同辈的几个兄弟最终看不下去,偷偷的买了棺木,找了块地让白思源入土为安了。 白思源就是石敬瑭杀鸡儆猴的那个鸡,他死的除了给世家和石敬瑭抢夺出了一个缓冲时间以外,真的算是毫无价值。世家着实安静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重新估量石敬瑭的能量,谨慎的保持观望的态度,他们虽然看不上石敬瑭,但也并不愿意招惹石敬瑭。 因为几年前契丹南下,将中原腹地屠戮的十分萧条,很多地方的出现了权利的真空,世家也需要争夺地盘壮大实力。无论是石敬瑭突然抽风要和世家干仗,还是引发契丹再度南下,所带来的损失都是在座的各位无法承受的,因此世家宁愿暂时沉默也要稳住石敬瑭。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石敬瑭本来就是个武将出身,面对难以改造的世家知识分子貌合神离的碍手碍脚,想要搞起科举自然是十分困难。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显得那么有骨气,和石敬瑭狼狈为奸的桑维翰和石敬瑭说,咱们当初之所以决定要认契丹当爸爸,不就是想用契丹来吓唬人么,这帮世家不听话,咱们吓唬不住,不是还有契丹爸爸么。 石敬瑭一琢磨是这个道理,于是和桑维翰一起给自己的契丹爸爸和契丹奶奶想了一堆尊号。 这个尊号是什么意思呢,可以理解为粉丝吹给偶像的彩虹屁。比如什么「星宿老仙,法力无边」之类的。举个例子,武则天的职称皇太后,但是她的彩虹屁尊号是:圣母神皇帝。 在桑维翰的指导下,石敬瑭屁颠屁颠的派出了一队使者跟着耶律罨撒葛一起去了契丹,向小自己十一岁的契丹爸爸耶律德光表白自己给他想的华丽彩虹屁。 晋上尊号于契丹主 石敬瑭以冯道为契丹太后册礼使,刘煦为契丹主册礼使,诣契丹行礼,契丹主大悦。敬瑭事契丹甚谨,奉表称臣,谓契丹主为“父皇帝”,契丹主止晋主称臣,令称“儿皇帝”。 第30章 契丹 耶律德光是耶律阿保机的儿子,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个耶律德光都不算傻,更不是一个活**,没事就扶贫济困修桥铺路做好事。 因此,耶律德光这个人不会因为石敬瑭亲热而谄媚的叫自己一声爸爸~就真的把石敬瑭当亲儿子看,他才不相信石敬瑭是真的对契丹非常恭顺呢。 大家都是人,能当爷谁会相当孙子? 耶律德光先听了自己真·亲儿子·耶律罨撒葛的汇报,心里如明镜一般,石敬瑭为什么会突然屁滚尿流的跑来跪舔自己,合着就是他压不住中原的其他势力了呗,来找自己拉大旗作虎皮,狐假虎威嘛…… 耶律德光带着契丹的谋臣武将一起不眠不休的仔细分析了一遍耶律罨撒葛带回来的各种信息,认为中原地区如果按照现在这个剧本发展下去,过不了几年石敬瑭和中原其他的势力矛盾必然会严重激化,一些小小的波动都会引发大晋的内乱。 等到中原各个势力打成一锅粥的时候,就是契丹大军再次南下的大好时候。契丹人民也想坐拥中原的繁华呢。 而如何刺激大晋的内部矛盾继续激化,这是摆在契丹和耶律德光面前的问题。有人认为应该帮助石敬瑭,让他感觉有恃无恐,肆意挑衅中原其他势力;还有人认为应该不搭理石敬瑭,让中原去狗咬狗,不然万一石敬瑭真的借着契丹的威风把其他反对势力压服了或是兼并掉,那岂不是让契丹的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两派人在耶律德光面前争执不休,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最后汉人的事情还是得汉人办,恶心的“*****”靠伪军,契丹统一汉族大事得靠耶律德光收留的汉族谋臣黄隽。 在契丹沉寂许久的黄隽此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为耶律德光分析说:“中原的汉人一向都自视甚高,他们只愿意向「天地君亲师」这五样下跪叩头,同时中原人一向认为自己是泱泱中华,视外族为胡虏蛮夷。因此石敬瑭认大王为父亲,对大王称臣,这对这些中原人来说,只怕还没什么,但石敬瑭此时认契丹为大晋的父国,这等于给所有中原人找了一个爹,这就让他们非常难受了。”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觉得黄隽讲的很有道理。 “只要契丹让石敬瑭不断的强调,契丹国是大晋的父国,迟早这些中原人会受不了对石敬瑭痛下杀手的。”黄隽继续说道:“并且中原人都长了一身的贱骨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石敬瑭与我们契丹越亲近,他们就觉得石敬瑭越虚弱。” 有了黄隽的“汉学家”思想作为指导,契丹贵族们很快统一了思想,喜笑颜开的迎接了石敬瑭派来的彩虹屁吹奏队,笑眯眯的收下了石敬瑭孝敬来的尊号,然后热情洋溢的给石敬瑭写了回信。 回信的主要内容是:儿呀,你看你和爹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以后对我呀,不要自称是臣啦。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舍得和你君臣相待呢?你是皇帝我也是皇帝,你以后叫我父皇帝,你自称是儿皇帝就好了嘛!这样才显得亲近嘛…… 还有啊,我的儿皇帝,下回不要给父亲弄什么尊号之类没有意义的东西啦,你们南方的丝绸茶叶生铁生丝都不错,多给爹送来点吧,爹念你的好啊~ 在石敬瑭派人去北方找爸爸的时候,汴梁城里也并不太平。 柴叔平的课业虽然升了级,但是她却更高兴了,之前她就一直非常担心自己天天和王仁裕跪坐在地上,迟早得像小日本的姑娘一样长两条小萝卜腿。现在王仁裕给她加了君子六艺的礼、乐、射、御、书、数六门课,等于一下多了好几门需要活动身体的体育课,劳逸结合大概就不用担心小萝卜腿的问题了。 王先生的课也不是瞎开的,毕竟家里不是有钱人,想学贵族课程纯属给自己找事儿。幸好郭威是带兵的人,因此家里的后院儿就是靶场,不但能演武射箭,骑马小小的跑两步也是可以的。 王仁裕虽然是个文豪,但他是边疆节度使底下出来的文豪,不但擅长骑射,剑舞的也不错,虽然在柴叔平心里舞剑的实用性有待评估,但锻炼锻炼身体以及吓唬吓唬人总归是够了。 眼看柴叔平的一腔热情全部倾注到了练剑和骑射上面,武力值正在一天天的上涨,柴夫人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她看的非常明白,柴叔平就是一祸害,与其四处捂着试图让柴叔平这辈子老老实实的不找事,还不如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这辈子不怕事。 不过柴叔平这么暴力也不是独一份儿,眼看世道一天一天的坏下去,刘琛光当日的暴力爆发倒是给汴梁的各个家族带来了启发,大家都觉得将小娘子养的暴力一些不是一件坏事儿。首先能够嫁人以后不受气,和丈夫闹别扭也不吃亏;其次万一天有不测风云真的遭遇了兵匪祸事,小娘子能骑马能砍人起码多了一些活命的机会,万一不幸落入契丹人手里,小娘子也能有杀人或自杀的能力。 一时之间,汴梁城的女性武师身价飞涨,成为了众多世家的疯抢的人选。 就在柴叔平已经习惯上午沉迷于「清宫学习大法」下午沉迷体育运动的时候,某一天的大清早儿,突然一声一声惨烈的哀哭声响彻了柴家的前院,把正在背「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柴叔平给吓的一个哆嗦。 啪! 王先生的戒尺直接就敲在了柴叔平的桌子上说:“静心!心无旁骛!” 柴叔平撇了撇嘴试图屏蔽噪音,奈何噪音已经从无意义的嚎叫变成了有词儿的骂人,伴随着菜刀剁菜板子的声音,简直像加拿大电鳗来了一段freestyle。 在郭威家门口骂人的不是别人,是前段时间非常倒霉的小黄氏,她先是死了丈夫,然后又被夫家逐出了家族。然而这都不是最惨的。 天朝人民自古以来就有持强凌弱的劣根性,什么踹寡妇门刨绝户坟之类的,小黄氏惨就惨在她无依无靠上了。如果小黄氏活在现代社会,在首都有房有车有点小钱还没有老公,大概能活的美滋滋。但在一千多年前,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在汴梁城的无赖闲汉眼里,这小黄氏无异于一块儿送到嘴边的肥肉。 第31章 小黄氏的生活有点惨 高保融虽然是个外乡人,但他有钱有闲爱交朋友,用做生意的理由和汴梁官宦人家结交,因此大晋朝堂上君臣僵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高保融的耳朵里。 高保融是个政治动物,敏锐的感觉事情不妙,赶紧命人把街上的狗都弄走,然后所有人就地解散销声匿迹,避免真的有事儿被人抓住了把柄。 等白思源的尸体被游街的时候,汴梁街头已经找不到那群狗了,而汴梁人民经过之前的引导,将狗和白思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与流言和传说结合以后,越传说越邪乎。 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最后也没有人关心白思源这么惨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报复了,这让时刻关注社会舆论,随时准备给柴叔平和高保融擦屁股的柴夫人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普通人,估计就被生活击垮了,但小黄氏是经历过家族巨变的人,知道想要报复别人,首先自己得先活下去。她认为自己的生活还没有怀到极点,还有嫁妆能够生活,还有一个儿子需要养活。 小黄氏躲进当初陪嫁的小院子里,准备像一条越冬的毒蛇,先蛰伏起来,等儿子长大了,再一个一个的报复这些欺辱过自己的人。 小黄氏买了两个带着半大孩子的女人使唤,她把她们的身契藏了起来,钥匙永远牢牢拴在自己的身上,并且将两个五到八岁的小孩拢在自己身边细细调教,然后挑拨两个大人相互争斗。 这有效的阻止了买来的奴婢偷走身契和财产逃走,虽然在这个社会独身的女人生活非常不易,但小黄氏也算是个狠角色,如果没人干涉,想必她最后是能够爬起来的。 小黄氏只有两个仆妇,家里连个值得信任看家的人都没有,很多事情她无法去做。比如她不敢出门去查看自己的商铺收租,怕被街上的人看见讥笑纠缠。也不敢出城去巡视田产收取田租,她怕自己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闯入家门搬空她的财产。 如果白思源生前是个好名声的人,只怕还有人愿意为小黄氏作保,不巧的是白思源先是试图插手世家的事儿,后跟着小太监骂世家是狗,没人愿意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来帮助小黄氏。 而柴叔平和高保融联手搞出来的挂印公狗当街交配事件,又让白思源夫妇的名声在平民之中臭到了极点,很多人都相信白思源夫妇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受到了上天的惩罚。 小黄氏想要买男仆,但她这个小院子仅一进,三两间屋,雇佣男人必定无处回避,她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没有办法,小黄氏只好把主意打到招倒插门上面。 家里没有男人不行,但有个想反为主,霸占财产的男人也不行,真要是碰见一个像西门大官人那样的货,即便是如心狠手辣的李瓶儿这样的也只能哭死过去。 可是真正有手有脚的男人谁会愿意给小黄氏做赘婿呢?做赘婿本就比别人矮上一截,做小黄氏的赘婿只怕只能把脸藏裤裆里过了。 但是,汴梁城最不缺的就是好吃懒做的闲汉,他们才不要脸,听说小黄氏有钱,就纷纷上门来自我推荐。小黄氏看这些癞子们一个个和乞丐似的,比起还能算是个世家公子的白思源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土里。 小黄氏看不上他们,但愿意吊着他们,但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得先给小黄氏跑腿儿办事。 只是能来小黄氏门口的闲汉都不是什么勤快干净人儿,让他们花钱吃酒侃大山啪啪啪没有问题,让他们干活儿,门都没有。 小黄氏见这帮懒汉并不愿意给她跑腿儿干活,干脆连门都不给他们开了。小黄氏不想看见这帮懒汉,可是有人想让她看见。 黄氏自从有了石敬瑭的金口玉言,就大大方方的跟着柴守礼一直住在汴梁城里,与柴家划清界限以后,被石敬瑭拉拢,因此在汴梁算是扎下了根。黄氏虽然也很讨厌柴夫人柴荣他们,但毕竟面都没见过几次,小黄氏当时洋洋得意的面孔以及造谣造的不好害惨了自己和柴守礼这些事儿,可是深深印在黄氏的心里呢。 黄氏听说小黄氏想要招赘这事儿,就找人雇了几个闲汉,每天蹲在小黄氏家门外面,说一些污言秽语,破坏小黄氏的名声。小黄氏都不用出房门,就能听见有人站在她门口聊天。 “怎么哥哥,今天又来站岗了?还没睡到这个小***不甘心是吗?” “是啊,按道理说不应该啊,那天几只狗不是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说,这人除了她官人小白狗,见者有份嘛!” “那还不是因为哥哥你不行?昨天我就很顺利的进去了,别说,这小母狗真不错,屁股白腰又细,肏进去噗呲噗呲的汁水四溢。” “谁说不行?我器大活好,保证让她满意!哥哥回头帮我介绍介绍呗……” 小黄氏想把耳朵堵住,奈何薄薄的院门根本挡不出门外的污言秽语,气的没有办法,踩着梯子爬上墙,兜头泼了这些闲汉一头一脸污水, 没想到被泼了水几个闲汉不说赶紧散去,反而盯着黄氏漂亮的小脸说:“诶嘿诶嘿,这娘们会爬墙了诶!以后都不用哥哥我进去,娘子你可以爬墙出来咯!” 另一个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轻轻闻了一下,矫揉造作的说:“嗯,香的,都是娘子的脂粉香气。” 小黄氏被门外的闲汉气的摔了盆子,她作为主人可以躲进房间里不出门,但她两个仆妇却需要时不时出门订货跑腿,比起小黄氏,她手下的这些仆妇更加没有人权。每次出门都免不了被流氓无赖纠缠骚扰,因此对出门也充满了恐惧。 和小黄氏有仇的不只是黄氏,还有白家。虽然说白家忍痛断尾,弃车保帅的和白思源划清界限,但白家一丝一毫没有贪小黄氏的嫁妆和私房,意思就是你好好的,替我们把白思源埋了,把白思源的儿子养大,我们回头念你的好儿。 但小黄氏也是个夫妻本是同林鸟祸到临头各自飞的主儿,因此小黄氏没管白思源就和白家结了仇了。何况把家人通过审问之前伺候小黄氏的奴仆以后了解到,白思源突然开始和柴家做对都是小黄氏的主意,更加恨毒了小黄氏。 第32章 虚伪又狡诈的白家 要说这白家可真够虚伪的,白思源在为自己和家族努力奋斗的时候,白家缩在后面不动声色,要是白思源赢了,白家就跟着分一杯羹,白思源失败了,白家就火速和他划清界限。 然而他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小黄氏和白家一样凉薄,这就让白家非常愤怒了。 白家一直有派人监视小黄氏的生活,近来看有人和自己一样非常乐意小黄氏过不下去,不由得加快了作践小黄氏的进度。 小黄氏是一个合格的主母,同时又很警惕,她宁可多花些钱,让卖家将柴米等物一样一样送到家里,亲自盯着算钱,防止仆妇从中牟利。即便是到了非出门不可的日子,小黄氏也会非常随机的派人出去,然后仔细询问他们的所见所闻,黄氏这一进的独门小院里面能有多少活干? 小黄氏把几个仆妇支使的溜溜转,自己则塌下心来教养孩子,以及琢磨手下的几个仆妇有没有偷懒或者生出外心。 如果没有白家插手,这几个仆妇大概迟早会被小黄氏训练成听话的狗,白家从商铺田庄调了几个小黄氏未曾见过的忠心管事儿,盯死了小黄氏的家,慢慢的包揽了小黄氏生活的柴米油盐,胭脂水粉。 天长日久文火慢炖之下,小黄氏的几个仆妇终于耐不住终日骚扰闲汉们的羞辱,小黄氏的算计逐渐生出了外心。比起小黄氏家这个泥潭,那些看起来整齐干净的男人和许诺的美好的前程,对这些终日为奴的女人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白家的人知道,男人的承诺犹如水上的浮萍,风一吹就飘走了,可是女人一旦动了心心,那就是九匹马也拉不回来。小黄氏这件事本一直拖拉着,直到突然有一天,这些管事被要求不惜代价尽快行动,这才赶紧在离小黄氏家不远处买了一处房子,再找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让这几个仆妇多灌小黄氏喝了几碗汴梁近来新流行起来的烈酒。 趁着小黄氏酒醉,仆妇们打开门将男人放进来,几人七手八脚把小黄氏和他五岁多的儿子给绑了起来,塞上了嘴,随后搜出小黄氏身上的钥匙打开门。 白家管事在附近的那所房子里藏了足够多的人手,搬着东西走进院子里的仆妇们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人同样堵死了嘴巴捆绑起来塞进了麻袋,这些人将小黄氏的箱笼全部搬空,同时打扫干净在小黄氏房子周围留下的痕迹。 白家对小黄氏的那点嫁妆没有什么兴趣,他们只是不想让她活的好而已,听说他们完成了任务,便将那些财产和仆妇直接赏给了行动的这几个管事的自行处理,让他们把尾巴处理干净。 管事儿的自然也都是懂事的人,他们转手将曾经海誓山盟的仆妇和她们的孩子一大清早就送出了城去,嘱咐人牙子将他们拆散了卖的远远的,作为他们背叛主人的报答。 直到第二天下午,黄氏雇佣的闲汉们再次到小黄氏门口聚会的时候,才发现小黄氏家的门是虚掩着的,推开一看才发现母子两被人绑在院子里,财产被人洗劫一空。 闲汉们也知道轻重,他们可不想摊上什么官司,把小黄氏的绳子解开以后,就一哄而散了,小黄氏从地上爬起来安顿好孩子就跑到县衙门口击鼓鸣冤,但也只有个县丞出来记录了一下她的案情,敷衍说破了案会通知她的。 小黄氏无奈的回了家,她一边走一边想今后的生活应该怎么办,回到家才发现孩子已经发起了高烧,两人在冰冷的地上被绑了一夜半天,大人还能受得了,小孩子在惊吓恐惧中生了病。 身无分文的小黄氏抱着孩子四处求救,白家特别狠,连一个铜板,一页房契都没有给她留下,她去当铺当掉贴身的几件银饰,才找了个医馆给孩子开药,没过两天身上的钱就花了个精光。 没有办法,小黄氏只能抱着孩子再次跪在白家门口求救,但白家已经把白思源一个妾生的儿子偷偷送外地养起来了,根本不想认小黄氏生的这个孽种。 小黄氏在汴梁哭求了一天没有结果,很多对小黄氏念念不忘的地痞流氓反而趁机上门摸出身上的几文钱扔在地上给小黄氏,趁着她跪下去捡的时候,就将她的衣服撕扯开来…… 小黄氏被人侮辱了一天,却没能得到几个铜板,然而孩子的病却拖不得,没有药吃,不过两天就去世了。 孩子死了,小黄氏的心也跟着死了,她遭遇巨变之后能一直强撑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还有孩子。巨大的悲伤刺激的小黄氏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听了有心人的几句挑唆后,疯魔了的小黄氏不顾自己的衣衫已经被人撕扯破烂,遮不住白皙丰腴的身体,抱着死去的孩子,一屁股坐在柴夫人家的正门外就开始嚎哭。 因为白思源死的前一天,得罪了柴家,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疯疯癫癫失去思考能力的小黄氏认定放狗羞辱白思源和她的人就是柴家。也认为找人在门口羞辱她,最后雇佣强盗搬空她们家的人就是柴家。 柴家这几年从上到下都人没关心过小黄氏,此时突然被人堵着门骂,全家都十分懵逼。 柴叔平看全家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连忙摆手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大家也只是习惯性的去怀疑一下祸头子,毕竟她现在功课繁多,被柴夫人和王仁裕盯的死紧,合伙的犯罪分子高保融还回了南平,不在汴梁。 但小黄氏这样疯疯癫癫挥舞着菜刀的也不好打发,柴夫人先命人去报了官,然后找人给小黄氏批了一件衣裳。汴梁城的县衙虽然对小黄氏非常敷衍,但面对柴家打发来的人,那可就气多了,很快差人到柴家门口,把小黄氏手里的刀夺了下来,将人带到衙门里去。 得到了消息的白家这次闻风而动,几乎是整个家族倾巢而出,围堵在县衙门口鸣冤,控告柴家陷害白思源在前,暗中祸害小黄氏在后,要求衙门查清事实,还白家一个清白。 第33章 安重荣引发的一场惨案 风云再次突变,一下让柴府有些措手不及,白家一直老老实实的当个鹌鹑,现在怎么突然跳了起来,这让柴夫人很是费解。 原来石敬瑭认契丹当爹这个事,终于有人受不了了,成德节度使安重荣第一个跳出来破口大骂石敬瑭丢人现眼,他不光骂了石敬瑭,他还杀了契丹的使者,派兵去石敬瑭送给契丹的幽州劫掠。 安重荣这个人也不是突然就和石敬瑭掰了的,主要是他镇守成德,离契丹很近,知道契丹连年肆意掠夺,到处横征暴敛,一看就是在囤积粮草力量。 契丹又是练兵又是屯粮,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这是心怀不轨,准备打仗。 要知道契丹人住的地方相当于是蒙古那嘎达,再往北就特么快到西伯利亚去了,谁没事要去那么冷的不毛之地啊,现在的俄罗斯都地广人稀的好伐…… 所以,契丹这磨刀霍霍的样子,一看就是要揍南边的人呀,石敬瑭这傻子还天天亲热的管人家叫爸爸,又是送粮食又是送丝茶,又是送铜铁,又是送珠宝的,这不是花自己的钱养人家的兵,最后还得自己挨揍么。 除了刘知远,安重荣这样的大晋国将领深知契丹不安好心,契丹这么疯狂的囤积敛财,那些游牧在北方草原的非契丹游牧民族也受不了啊。 和中原王朝更迭一样,北方游牧民族也是有朝代更迭的,相当于是大王轮流做,谁拳头大谁上位当大汗,什么女真,匈奴,突厥,东胡,大家都各有各的祖宗。现在管北方叫契丹只是因为耶律阿骨打作为一个强者,靠着武力统一了草原,所有民族都要向契丹称臣而已。 这些游牧民族也是个人有个人的小九九,他们琢磨游牧民族集合起来和中原打仗打了千年,除了偶尔去中原劫掠做做无本儿买卖相当不错以外,和中原的正规军产生冲突,从来没有落过什么好下场。即使有过胜利,比如冒顿单于之于汉高祖,但人家中原人伏低做小几十年,到了汉武帝的时候,看把匈奴人给揍的,直接往西跑去欺负罗马了。 到了唐朝,什么突厥人的什么颉利可汗突利之类的,又被大唐揍的满地找牙,最后还不是服服帖帖老实了好多年?现在这契丹想和中原打仗一争高下我们没啥意见,但是拿我们这些少数民族当送死的前锋那就太特么过分了…… 阿呸!他想得美。 琢磨明白契丹套路的北方少数民族才不想送死,他们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带着所有的财产牛羊帐篷啥的,往南跑到了安重荣和刘知远他们这些北方守将的地盘里面。 这也是他们这些游牧民族在千百年来经验累积出的生存智慧,他们知道中原人虽然也需要兵马,但由于并不信任自己这些异族,就算征兵上战场,也不像契丹那么残酷要求全族男性自备干粮战马全部上战场。而且南方温暖又繁华,除了放牧以外,再做些生意只怕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眼瞅着人都往南方跑去了,契丹爸爸耶律德光自然是极不高兴的。他写了个圣旨把石敬瑭给臭骂了一顿,让他把逃去大晋境内的游牧民族押解回契丹,并且严惩安重荣。 石敬瑭收到爸爸写来的圣旨,整个人就很慌张,因为安重荣手握重兵不说,而且对契丹一向是态度强硬。那些游牧民族虽然看起来生活比较落后,但是他们擅长养马精于骑射,让安重荣把这样一块肥肉吐出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 石敬瑭没有办法,他不敢对契丹爸爸说不,又不敢强行让安重荣听话,怕他跳起来殴打自己,只好派一个叫张澄的小将军带兵,偷偷游荡过去把安重荣安置在山西河北交接那一带的游牧民族往北驱逐, 不过人家既然名字叫游牧民族,那人家整个部落就是一支行进中的部队,石敬瑭的人过去人家已经跑了,石敬瑭的人撤走人家又回来了…… 石敬瑭这番作死的作为不但没能把契丹爸爸想要让他还回去的人赶回北方,反而让安重荣将这些游牧民族给笼络住了,他们团结了起来,与安重荣同仇敌忾,但凡是让他们回归契丹的都被认为是敌人。 这一下让安重荣的实力又暴涨了几个百分点。 石敬瑭和安重荣的和谈就此僵住了这里,安重荣劝石敬瑭一起抗击契丹,而石敬瑭则一连发十几道诏书劝安重荣遵守约定,共同侍奉契丹爸爸。 在耶律德光眼里,石敬瑭和安重荣已经陷入了囚徒困惑: 安重荣是以抗击契丹为理由聚拢的人心,收纳的兵马,安置的流民,一但他退让认同石敬瑭的观点,那他手里的势力就将土崩瓦解。 但是安重人对石敬瑭强硬有一个可能的好处,那就是有机会逼迫石敬瑭和他一起对抗契丹,因此他为了保住自己现有的势力,就必须对石敬瑭强硬,起码保住基本盘。 而石敬瑭是依靠契丹爸爸的兵马才能顺利上位,他用对契丹软弱的方式来换取中原相对稳定的和平发展,他手下很多汉人虽然看不惯石敬瑭对契丹奴颜媚骨,但他们确实不愿意让中原和契丹再次发生战争,因此,一旦石敬瑭选择和安重荣妥协,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王位都是个问题。 但是对安重荣强硬有一个可能的好处,那就是墙皮安重荣一起乖乖的伺候契丹爸爸,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石敬瑭必须要对安重荣强硬,起码保住基本盘。 因此,囚徒困境之下的安重荣和石敬瑭,都看到了囚徒悖论中,一个“相对优”的解,但是如果真往这个方向走下去,则会造成囚徒困境下两个人在契丹眼皮底下先打起来这个双输的最差选择。 耶律德光或许不懂什么叫做囚徒困惑,但是他敏锐的利用了这一点,他知道只要不断的抽打石敬瑭,这两个人迟早要先打起来。 这个结果不光耶律德光看到了,桑维翰也看到了。 要说这个桑维翰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当初石敬瑭找契丹当爸爸这个主意就是桑维翰出的,这个人说起来也像是有名相材料的样子,就是办事风格嘛…… 颇有「我生前当及时行乐,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风范。 为了送石敬瑭上皇帝位,说认爸爸就认爸爸,说送燕云十六州就送烟云十六州,至于以后你们宋明会不会失去地理屏障老子那时候都已经死了,老子管你们呢! 什么资本主义萌芽被打断,什么闭关锁国,什么程朱理学,那时候老子已经死了,你们骂老子骂的再响亮老子也已经死了,鞭尸你们都找不到老子在哪,老子那时候已经连骨头渣都没有了! 第34章 借机生事的桑维翰 安重荣的闹事让桑维翰很是忧伤,他觉得自己为石敬瑭制定的政策是英明神武非常正确的,先糊弄住契丹,然后大家一起从事农业生产,一起练兵备战,北方游牧民族那嘎达又寒冷有荒芜,他们能有什么发展?等咱们坐稳了皇位,国富民强了,再和契丹爸爸闹掰了也不迟。 桑维翰想的好,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眼瞅着有人闹事破坏计划,这不是打他在想桑维翰的脸吗?如何让安重荣变得听话一些,或者如何让安重荣赶紧去死,成了桑维翰的一块心病。 桑维翰和石敬瑭知道安重荣叛乱在即,势力不如安重荣的杜重威早就表示和石敬瑭站在一起,但刘知远却一直都没有表态,他看起来既没有跟着安重荣造反的意思,又不支持出名讨伐安重荣。 这让石敬瑭和桑维翰但觉得潜伏状态的刘知远非常危险,因为他如果在所有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选择跟着安重荣掺合,那将对石敬瑭的江山产生非常大的威胁,桑维翰决定恐吓一下刘知远,让他在河东老实一点。 石敬瑭不敢对李三娘下手,他是想要胁迫刘知远,但更害怕逼反了刘知远,因此桑维翰将目光放在了郭威的身上,郭威是一个刘知远的部将,动动他就当是敲山震虎了。 打定主意以后,桑维翰就秘密的联络了白家,正巧白家正在想办法作贱小黄氏,干脆下了一剂猛药,在桑维翰的安排帮忙运作之下,白家成功的逼疯了小黄氏,并且将矛头直指柴家。 为了能够抱紧当朝宰相的大腿,白家也是顾不得其他了,在桑维翰的指挥下控诉柴家诬陷白思源逼死小黄氏,和疯狗一样狠狠咬死了柴家不松口。成功将事情越闹越大以后,白氏整个家族的男丁倾巢出动,带着家丁仆人将柴家的院子围堵的水泄不通。 桑维翰借机用保护的名义请石敬瑭下旨,派金吾卫的兵将柴夫人家团团围住,直接切断了柴家和外界的一切通信,甚至不准卖水卖米的商人靠近柴府,一副要把柴家上下饿死在府里的样子。 柴家上下在一时的慌乱之后,被柴夫人稳住了军心,柴夫人说:“都慌什么?着急害怕就能解决问题么?如果他们是简单的想要我们死,直接进来杀人就行了,还围困我们干什么?” 柴家的仆人们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看柴夫人和刘二姐那直直挺立的脊梁,想想郭威刘知远在军队的地位,大家顿时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果然,柴家被平静的围困三天以后,一顶小轿抬着桑维翰进了柴家的大门。 “柴娘子,您一切安好?”桑维翰觉得三天应该能把一群女人吓唬住了,没想到进来却看到柴夫人、刘琛光、柴伯清和柴叔平都一副非常悠哉的表情,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托桑相公的福。我们过的可是相当不好呢。”柴夫人也不想和桑维翰假气:“桑相公搞出好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有位柴府里住着赵武灵王呢。” “不敢,不敢。”桑维翰笑的像个狐狸:“诶呀,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周,对贵府是多有得罪。白家这也是伤心的很了,怎么说也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哦,交代呀?怎么交代?我们已经报官了,如何查清犯罪真相,那不是桑相公该管的事情吗?”柴夫人慢条斯理的说:“不知道桑相公有没有为我们柴家沉冤昭雪的打算呢?” “当然有啦……”桑相公从袖子里拿出一卷口供递给柴夫人看说:“夫人您看,这几件事啊,真的都很柴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呢,白家人呀,贼喊捉贼呢……” 柴夫人捧着卷轴细细的了一番,点了点头将卷轴还给了桑维翰说:“桑相公您查的可真细致,仿佛这些事都是在您眼皮底下发生的一样,您可真是明察秋毫,我真是佩服的不得了呢。” 柴夫人含着笑和桑维翰在言语里打着机锋,下面三个小的已经额角青筋乱跳了,这不能怪他们修养不好,实在是桑维翰欺人太甚。 刘琛光恶狠狠的瞪着桑维翰,但桑维翰仿佛没有感觉一样,脸上也挂着看似人畜无害的微笑,拱手说道:“柴娘子真是过奖了,我可以立刻办理白家诬陷的事宜,只要柴娘子愿意为我写一封信。” “小妇人的信件原来这么值钱啊?让桑相公这般大费周章。”柴夫人笑着说:“桑相公让我写什么,给谁写?” “就知道柴娘子体贴。只要您写一封让郭威郭将军带领部队回到汴梁听官家调遣的书信,我保证您明天就看不见外边那些白家的傻缺……” “简直是欺人太甚!”刘琛光直接把茶碗砸碎在了桑维翰的脚下,破口大骂到。 跟着桑维翰的侍从握紧了手里的短刃被桑维翰摆了摆手,默默的退后了一步。 “二姐,注意修养,咱们家不像某些人,是不知道哪个土沟里爬出来的无名之辈,坐下,有话好好说。”柴夫人慢条斯理的教育了刘琛光,才转过头来对桑维翰说:“桑相公,让你见笑了。” 桑维翰一看以为柴夫人这是打算给自己写信,不禁脸上爬满了笑容,只听柴夫人继续说: “您说的这封信啊,我可不敢给您写,我怎么知道您想用它做什么呢?送去给郭威告诉他不回来就杀我们全家?你们不怕刘知远没反,郭威先反了吗?他怎么知道,回来以后杀全家这种事儿没他一份呢?既然这条路不通,那我猜,你们就要把这封信送给刘知远了?这刘相公就算没有气的把郭威砍了,心里只怕也得多跟刺吧?您是不是就想趁着刘知远不敢动弹清算郭威这段日子,找人先和安重荣拼个你死我活呀?” 柴夫人说了一长串的话,疲惫的端起茶碗润了润喉咙,顺便抬起眼皮欣赏了一下桑维翰的神色。 桑维翰的全盘算计被柴夫人讲了个明明白白,额头上不禁出了一层细汗。 “我早就听说,当年柴翰林说柴娘子您聪慧异常,是柴家之光,今日一见过然名副其实。柴娘子您虽然深居简出,但什么事情还都瞒不过您呢。不过现在国难当头,如果不除掉安重荣这个忧患,大晋内乱将至,如果契丹骑兵南下,那么中原必将生灵涂炭,为了国家与大义,还请柴娘子救救大晋,救救中原的百姓啊!” “呵……”房间里同时传出了两声冷笑,一声来自于柴夫人,另一声来自于柴叔平。 “您看,连我的小女儿都能懂的道理,桑相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柴夫人的脸上带着鄙薄的笑容说:“是谁让中原人心四散不得不陷入内乱的?是谁主动邀请契丹契丹兵马南下导致中原生灵涂炭的?桑相公看来记忆力不太好啊,这么短短几年前的事情就忘的一干二净了?如果不是你们当时红了眼非要抢夺这江山,现在会有这样的困惑与烦恼么?你,桑维翰,一定会被人记载在史书里唾骂千年,你不要赌自己能够让大晋发达起来,然后再对契丹背信弃义。因为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你只会满盘皆输。” 听着柴夫人的话,桑维翰的脸色越来越冷,他手的茶盏和桌子磕出了一声刺耳的「咔」声说:“柴娘子,看来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第35章 威胁恐吓和胁迫 “我有什么罚酒可吃?”柴夫人冷笑着说:“我无愧与天地,无愧与君亲,您能将我柴家怎样?” “好,柴娘子有志气,有骨气,您的风采与傲骨都让在下十分的佩服。”桑维翰看柴夫人软硬不吃,索性也就撕掉了脸上那层伪善的面具,露出森森白牙威胁说:“我不发话,白家那些人是不会离开的,我不知道柴家的存粮还能支撑多久,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没水没粮困死在府里。我知道柴娘子您不怕死,可是您还有女儿呀,看看您女儿如小花一样的年纪,您忍心吗?还有这位刘娘子似乎也生了孩子吧,那么小的孩子,您不怜悯吗?” “观音保,这里你最小,你怎么看。”柴夫人懒得搭理桑维翰,直接叫女儿起身发言。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娘,我看这位桑相公当宰相的业务能力很成问题呀,他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呢?”柴叔平憋白天了,可算有机会能让他发言:“我看在让他继续当宰相,大晋国吃枣药丸。” “我刚才就说了,他还不如你呢,如果你的废话能少说两句的话。”柴夫人吐槽说,这一下可把桑维翰给气的手都发抖。 他一向自负自己有经天纬地之才,脚踩诸葛亮,气死司马懿,现在被说成不如六七岁稚童,简直比杀了他全家还要让他难受。 “好!一家子都死鸭子嘴硬!我倒要看看,到你们柴府无水无粮的那一天,你们的嘴巴们是不是还能这么硬!倒时候只怕不用白家,你们府里自己的奴仆就要先杀死你们求生!”桑维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刚准备走,就看见刘琛光从头上拔出一根及其尖锐的簪子,一个箭步窜到了桑维翰面前,直指桑维翰的喉咙。 桑维翰并没有太担心,因为他的身后站了一位他重金供养的高手,刘琛光这样的三脚猫只怕下一秒手里的簪子就会被高手击落。 然而桑维翰想象中的救援迟迟没有到来,高手的脖颈上反而多了一柄冷冰冰的短剑。原来是柴叔平早有准备,一看高手摸刀,就蹿上桌子抢先出手。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柴叔平对这位一直在沉默的高手说:“我可一直都盯着你呢。” 桑维翰万万没想到,自己重金供养了好多年的高手竞然是个草包,不禁全身都冒出了冷汗,他知道柴府一屋子妇孺,为了显示诚意,就带了一个护卫进来,现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他真的害怕柴家一个想不开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刘琛光三下两下把桑维翰袖子里的卷轴拽了出来,说:“娘,我们挟持住这个老东西,让他们去给我们洗清冤屈!” “二姐,没有用的,这个口供我看过了,上面写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废话,我想关键的证人早就被桑相公处理了,所以即便是有这么一卷东西,也是没有用的,何况即便是白家被除掉了,谁能保证没有红家黑家冒出来呢。”柴夫人摇了摇头说:“这是一条死路。” “那怎么办啊娘!”刘琛光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说:“不然我们挟持他出城吧,我们去北方找爹啊!” “那我们就送给桑相公一个谋反的口实。”柴夫人居然还有心情认真的和刘琛光分析起了政治:“你这样做正中桑相公下怀了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娘,他这是要逼死我们啊,我们应该怎么办啊。”刘琛光崩溃了,她的眼前糊满了泪水,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桑维翰眼底微暗,刚准备借着刘琛光分心将她推开,只听柴叔平突然说:“桑相公别动,我手里有弩。” 听到柴叔平的话,桑维翰感觉自己整个人浑身一紧,转头就去看柴叔平,看见她空空的手才想到,一直文文静静坐着的柴叔平的手里有把短剑已经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了,她哪里来的弩啊! 趁着桑维翰被吓了一跳,刘琛光借机一把抹干净了眼泪,稳住了心神,手里的簪子再次稳定的指着桑维翰的咽喉。 “二姐,观音保啊,把剑放下让他们走吧。”柴夫人说:“现在桑相公是磨刀霍霍,打算用我们做文章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随桑相公去吧。毕竟他也没有什么证据,只能靠白家那群无赖堵在外面,不敢进来,如果我们挟持他离开,朝廷正好可以说我们是畏罪潜逃,还可以给将军们扣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我们不能去边疆驱逐鞑虏,但总该为中原人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也不能太便宜他,娘,桑相公既然来了,不留下点礼物怎么行。”柴叔平说:“桑相公您走吧,你这个奴仆刚才拔刀想对我嫂子动手,我要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喂狗。” 桑维翰心中正在生气这护卫是个绣花枕头,看他站在柴叔平剑下一动也不敢动,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先走了。 桑维翰一走,坐在内室旁听的王仁裕就走了出来,柴叔平把放在哪个侍从肩膀上的短剑放了下来问:“你为什么不反抗?你明明可以打掉我手中剑的。” “我认得这把短剑。”那人呆立了半晌说:“这把剑原来是一对儿的,是我师傅的爱物,师傅去世前告诉我,他欠了这把短剑主人一个人情,要我见到短剑一定帮他还。” 柴叔平看了看手里的短剑,茫然的看了这护卫一眼,直接把短剑递给了王仁裕说:“师傅,我都不知道这把剑这么珍贵,还给您。” 王仁裕同样摇了摇头说:“我也并不是这把剑的原主人,因此无从知晓它经历了什么,我既然已经把它当作生辰贺礼送给了你,就交给你来处理吧。” 李子逸看了看哪位护卫沧桑的脸,双手把短剑递给他说:“听您的口气,这像是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很可惜我们都不是您老师要找的人。能看得出来您应该是高手中的高手吧,只怕今天晚上的事情要连累您了,不过我想桑维翰的追捕也奈何不了您,就请您自便吧。” “师傅并未说明恩人是谁,那么手持短剑的人,就是某要找的恩人。” 第36章 生活还得继续 经过一夜的惊吓和折腾,整个柴家上下都显得十分疲惫,柴夫人将家里所有仆人聚拢的院子中央,说:“柴家现在是危难关头,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道难关,桑相公和白家同流合污,想要逼迫我们屈服陷害官人。被牵涉到政治斗争中的我们虽然无辜,但已经是无路可退。” “我不会离开柴家的!”柴四喜带头喊到,他的哥哥柴三历一月以前押送柴夫人给郭威送东西的队伍去北方了,他只盼哥哥能尽快知道汴梁的变故,通知到家主郭威。 “对!我和娘子同生共死!”站在柴夫人身后的青云说到。 “外面的人意图逼迫我们屈服,不过我想官人不会坐视不理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等待。家里后院石板之下,藏着一眼水井,粮仓里有能支撑一个月的存粮,从今日起柴家进入困守状态,除了幼儿与孕妇,每人每天半碗粗粮。” 无论是刘琛光带来的人,还是柴家原有的仆人,都一言不发的接受了柴夫人的安排,他们能够这样服从命令听指挥主要是因为两家都是领兵之人,因此仆从们也都带有一点军队的作风。柴四喜将所有仆人编队整合,轮流值班巡逻,闲暇时在后院演兵场上操练一下早就生疏了的军阵。 等柴夫人把仆人们都打发走之后,刘琛光忍不住扑到柴夫人怀里哭了出来,她有三个月的身孕,因此情绪非常不稳定:“我爹和爹不在汴梁,我也不好说什么,怎么我娘也不吭声,难道我不是她女儿吗?我爹作为河东节度使,跺一脚大晋都要震颤,她有什么可担忧的,为什么不来救我们?” 柴夫人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刘琛光的头发,不是李三娘心狠,实在是这一次的政治斗争,针对的就是郭刘两家的亲情。与柴夫人分析桑维翰一样,刘知远留在汴梁的谋臣也在分析石敬瑭和桑维翰的办事动机,大家都是聪明人,透过表象观看本质,自然能够猜出石敬瑭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如果李三娘带人冲到柴夫人家门口,相信没人能够阻止她把女儿救出来,可是女儿救出来了,日后应该和郭威柴夫人如何相处呢?若郭威真的迫于家庭的压力和刘知远决裂,那也许有人会说是刘家先背信弃义的;如果郭威和柴夫人扛住了压力,自己先弃大家而逃命的女儿怎么有脸再回人家的家里,刘知远对下属如何以德服人? 为了刘知远好,李三娘知道着刘琛光就是死也要死在柴家的门里头。 这种事柴夫人当然心里清楚,但是她不能这么和怀着孩子的刘琛光这么说,她本来就有些焦虑,在告诉她说你就是一个政治天平上的筹码,这不是要她命吗? 无奈的柴夫人只能搂着刘琛光和她说你娘也很艰难啊,刘琛光这个脑子很少受到政治的熏陶,她倒也心宽,哭累了也就回房睡了。 柴叔平估计她的鸡群这一次是真的得被宰掉吃肉了,拿着短剑走到了她的鸡圈旁,准备先挑一只给母亲和嫂子晚上炖汤补补。 “这把短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杀鸡的。”当日那个被桑维翰带进府,被叔平担心被桑维翰杀死因此留下的那个刺突然出现在柴叔平的背后,带着几分幽怨说。 柴叔平二话不说拔出短剑转身就刺向了这人,被他轻易的用手指夹住了短剑,因此愤怒的说:“我不是让你走了吗?柴家的高墙挡不住你,我相信城墙也挡不住你,你在我家赖着干嘛?” “我要还一个人情。” “人情你x个头!”柴叔平愤怒的吼道:“我才几岁,你师傅去世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好吗?还人情也该还给个靠谱的人吧!” “我见到短剑的第一眼,它在你的手里。”这人一根筋的说:“所以就是你。” 白家的族人穿着白衣,头上系着白巾,手里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围堵在柴家周围,他们在桑维翰的抽打下天天蹲在门口心里也累,一个个席地而坐,颇有甘地非暴力不合作的精神。 白家的静坐成了汴梁城里的一景,也让各大节度使听到消息以后脑补了一万字政治斗争,各个势力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柴府和北方上面。 柴家有粮有水有鸡,起初过的还算凑合,但储备的蔬菜吃没了以后,吃到嘴里的食物也越来越没有滋味。厨娘拿出准备榨油的菜籽,在空地上种了几行青菜,但青菜长得太慢,厨娘们只能天天发点豆芽给孩子和孕妇当菜吃。 眼看家里的存粮越来越少,而期待中郭威的救援却迟迟没有到来,柴夫人和郭威有固定的通道送信,汴梁里的这些事,他应该很快知道才对。殚精竭虑的柴夫人在担忧中开始生病,她开始时候是精神不济,后来便日夜发烧,开始还兀自强忍着,后来才被叔平发现她一直在出冷汗。 王仁裕只是个医书看多了的半吊子医者,他为柴夫人诊脉后发现柴夫人脉象孱弱,急需请医生来看。柴四喜带人想要冲出柴府去请医生买药,结果却被白家人带着刀剑一通乱打给赶了回来,白家的人多,又全是家里的主子,柴四喜不敢贸然动手伤人,生怕给白家口实杀入柴府,因此只能铩羽而归。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正在柴夫人身边照顾的柴叔平气的跳了起来,她看见柴四喜也满身是伤,跑去后院牵出自己的小红马,回房抄起郭威留在她房间里的长枪,就准备冲出门去。 柴叔平年幼,大家都觉得白家人再怎样丧心病狂,也不能对一个稚童下毒手,柴夫人病重,不管什么方法,都应该尝试一下。 门口围堵的人看柴家突然打开了正门,紧接着一道红影从府里冲出,小红马带着柴叔平直接撞倒了几个敢于阻拦她的白家人以后,直接从一些还没站起来的人头上跃过,不等白家人和金吾卫反应过来一人一马就快速的冲到了街上。 汴梁的街头想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除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使,没人能在汴梁大街上跑马(理论上),然而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之后才发现疾驰而来的骏马上,坐着一个小小的女孩,手握一根不合她比例的长枪,在一家医馆门口勒马站定。 “谁是医生!现在立即跟我走!” 医馆的主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柴叔平年幼又衣着华丽,不敢轻易得罪只能亲自拱手作揖说:“不知女公子有何事,小人还有很多患者……” 柴叔平心里着急,单手握铁抢的枪尾,长枪的枪尖指着医生的咽喉说:“我母亲生病了,需要医生看,她是郭威府郭大娘子,我是郭家三娘柴叔平,你要么别说废话跟我走,要么被我一枪捅死在这里。” 第37章 杀伐果断的柴叔平 汴梁作为国家首都,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世家豪门。贵族公子当街跑马打人闹事都很常见,但是当街喊打喊杀来请医生的倒是真稀罕。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而柴叔平的手却没有颤抖。医生只觉得眼前的铁枪寒光闪闪,带着扑面而来的森冷和血腥,颤抖着问:“小娘子,你这是何意?我家也上有老下有小……我何罪之有啊!” “我父亲和哥哥在北方战场效力,汴梁全家都是妇孺,因为不肯按照听桑相公的话给契丹人写信屈膝献媚,现在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围困,导致我母亲重病缠身。医者父母心,你忍心见死不救吗?我是拼死冲出来的,没有时间找第二家了,不过你放心,我要是捅死你,立即自尽给你偿命!” 这家医馆坐诊的大夫是汴梁有名的医生,恋人说话间,周围就围绕了一圈吃瓜群众。汴梁人都知道柴家莫名被人围了一个多月,又有李三娘一直帮忙在暗中控评,大家谁也不相信白家嚎叫的那些所谓指控是事实,因此听柴叔平一个孩子亲自讲出缘由,都纷纷表达了自己的同情。 “郭大官人可是好人呢!前几年为了保护我们这些百姓,可是和契丹骑兵打过好几次硬仗呢!我们代地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郭大官人,整个村的人都得死,医生我今天不看病了,你快去帮帮忙吧!”排队在医馆门口的一个汉子说,他从北方逃走以后,这几年跟着商人跑生意,南来北往的赚了一点身家,但也落下了病。 “就是就是!郭大娘也是好人呢!”站在人堆里的一个货郎说:“前几年我家被契丹人给屠了,我藏在死人堆里才活了下来,一路讨饭到了汴梁,饿得快死了的时候,就是吃了郭大娘家施舍的粥才活了下来!” 就在大家纷纷劝说医生的时候,有位大娘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你们别瞎劝啊,这郭家能这样,一看就是得罪了上面,万一大夫帮了郭家,被人记恨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再坏也不会坏过现在就死吧?”柴叔平说:“我手里的枪可是我爹上战场用的,我真的不想让它沾染中原人的鲜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要逼死我们的,不正是我们这些中原人吗?” 医馆的大夫轻轻的捏住柴叔平的枪尖,把柴叔平手里握着的铁枪从自己喉咙前面拿开说:“我愿意跟着你去。” 柴叔平收回手里的枪,看医生从医馆里收拾了自己的针囊药箱说:“先生会骑马么?” “会骑。” “上马!门口都是围堵的闲人,不骑马是冲不过去的。” 柴叔平坐在马上,操纵马走到门口上马石前说,众人看她小小的身子却骑马手持长枪面色苍凉,均感受到无限的威压,仿佛眼前马上的不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而是拥有千军万马的统帅。 小红马载着柴叔平和医生,一路飞驰奔向柴府,突然柴叔平一勒马缰,极速奔跑的小红马长嘶一声,双足立起,原地踏了几步才停下来。 原来白家府上也有人是小将军,家里养了一些私兵,这些人拿着藤牌和长枪,居然在柴家门口用步卒布了个枪和盾结合的拦马阵,如果柴叔平一时不查直接冲过来,非得连人带马一起被戳成筛子不可。 “我就怕耽误时间,结果还是这样了!”柴叔平气呼呼的抱怨说:“医生你当时为啥不快点跟我走,我又不能真的捅死你……” 医生看了一眼自己的药箱,又看了看柴叔平手里的长枪,心里一万个不想承认,自己就是被柴叔平威胁才跟她来的。 “柴三娘子好厉害呀,不愧是郭将军的女儿,佩服佩服。”白家人堆里走出一个老头说:“我白家这么多人都没能拦住小娘子,您要是个男孩,只怕未来可期呢。” “谁告诉过你,女孩的未来就不可期了?”柴叔平气的冷哼一句,然后提高嗓门说:“嚯,将军门前摆阵,你们白家可真是会班门弄斧啊!” “是不是班门弄斧不重要,能拦住你就可以了。”这老头是白思源的伯父,他是主导白家倒向桑维翰的主力军。 “让开!我母亲重病,她需要医生!” “就是,你们白家也忒不讲理了,不让人家买粮食就算了,怎么能不让人家看医生呢!” “是啊,哪有你么这样过分的。” 柴家门口也围了大群大群的人,大家纷纷帮着柴家说话。柴叔平之前不曾感觉,现在看处处有人为自家发声,才知道柴夫人在汴梁是多么优秀的人。 “让开道路当然可以。”这白家的老头带着伪善的微笑说:“只要你跪下对着天地四方各磕三个响头,代表你们郭家向白思源和黄氏请罪,向我们白家请罪,如果态度够好的话,我就放你们进去。” “哦?您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怕风大闪着您的舌头。我态度好不好,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骗小孩子可是要被天打五雷轰的。”柴叔平冷笑着说:再说了,你们白家屡次挑衅保家卫国的将士家眷,我还想问你们白家人是不是要改姓耶律了呢……” “你放屁!”白家这老头被柴叔平气的一蹦三丈高,他们家最近因为围困柴府的事儿,名声在汴梁愈加臭不可闻,柴叔平现在又送了他们一顶里通外国的大盖帽,只怕日后桑维翰要是不保他们白家,会被汴梁的各个家族撕成碎片。 “好臭好臭。”柴叔平翻了个白眼说。 就在这时,柴家大门再次打开,柴伯清和王仁裕走了出来。 柴伯清聚拢双手喊道:“观音保,娘说就是死,也绝不向他们屈服。” “我知道,我不会屈服的!” “嫂子说让你直接去她家,刘大娘肯定能把你送出城。”柴伯清说:“观音保,你去找爹吧,让他来救救我们!” “我觉得,爹不会回来了!”柴叔平轻轻的说:“姐姐,我们都被放弃了呀……” 柴叔平背后的医生听了柴叔平的话,不禁浑身一抖,他紧紧盯着柴叔平的背后看,想透过她幼小的躯壳,看清楚里面的灵魂。 “柴四喜!” “有!” “带刀带圆盾!破阵!弓弩手准备,金汁给我搬上墙!” “是!” 柴四喜听着柴叔平的命令,下意识大声应声,人却有些呆立,不知道该不该立即执行。 只见柴叔平从马上一跃而下,吹了一声口哨让小红马载着医生跑远,然后将手上的长枪拆城两截。一个人手握两截短刺朝着白家的枪盾军阵走了过去。 第38章 没有上过战场的兵根本不叫兵 看柴叔平一步一步的走向白家的军阵,柴四喜突然慌了起来 “叔平太乱来了!”伯清急迫的说:“王相公,怎么办!快阻止她!” “阻止不了,准备救人,柴四喜照着小娘子的吩咐做!”王仁裕从墨池手里拿过自己的长剑说:“柴伯清,让家里的下人都稳住,能不能救回来叔平,就看你的了。” 柴伯清不敢怠慢后退到大门以内,柴四喜让手持武器的仆从跟着王仁裕出门,自己则带人安排柴叔平要的弓箭和金汁。 (金汁不是啥好东西,不知道的小朋友不要好奇,知道是守城时候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好。) 白家布的刀盾阵并不复杂,因为就准备拦住一匹马堵住两扇门,因此上场的也不过就是十几个人,五六面藤牌,七八杆长枪这样子。 上阵的士兵也不过就是些跟着白家混吃等死的兵痞油子,他们根本没想到这柴叔平真的敢往阵前走,当下就挥舞起手里恻长枪吓唬她。 “小娘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围观群众看着银光闪闪的长枪,纷纷害怕了起来,有妇人大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小娘子,你可不要送死啊小娘子……” “就是啊,小娘子,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听着围观群众叫喊,柴叔平拖着手里的铁枪,停在了距离长枪阵前方一丈那么远的位置。 白家的兵痞并没有将小女孩放在心上,还挤眉弄眼的调笑起来:“诶呀,真是个美人坯子啊,还是再多长大几岁,你让哥哥我干什么,我就帮你干什么哈哈哈哈哈。” “哥哥我手里的,可不是和你手里拿根一样的玩具哦!”另外一个跟着说:“哥哥舍不得捅死你哈哈哈哈哈……” 这帮兵痞只顾着嘲笑柴叔平,没有留意到他们屁股对着的柴家大门,此时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带着人一脸杀气腾腾的准备把他们的脑袋开个瓢。 白思源的那个伯父自然不肯让王仁裕轻易砍杀他们的阵让柴叔平带着医生回家,命白家的家丁狗腿手持武器上前与王仁裕等人对峙,保护住那帮兵痞的屁股。 身后突然传来短刃相接的战斗声,吓得纷纷回头看,就在这时柴叔平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长枪拆成两截,丢弃了一段枪柄以后,拔出短刃咬在嘴里,猛的冲了几步,就地一滚扑到藤牌之下,缩在半人高的藤盾之下起身就将短刺戳进刚才首个出言不逊家伙的咽喉里面。 几个兵痞突然听围观群众开始尖叫出声,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眼前就笼罩了一层血雾。谁也没有想到柴叔平一上手就敢杀人,因此在这些兵痞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三个盾牌兵的脖颈上已经一人被安排了一个血窟窿。 颈动脉的鲜血血压极高,能喷射一丈多远,没有受伤的士兵顺间也被战友的鲜血浇成了血人,恐惧的开始放声尖叫。 极高的尖叫声很快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喉咙瞬间被柴叔平手里的枪尖洞穿,他呜噜呜噜了几下,只发出了几个破了气的声音,就满身鲜血的倒下了。 白家这几个兵虽说都是经过训练的,但还真没有上过战场,他们看见这种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场景,直接被吓的胆战心惊很快自乱阵脚。 “盾盾盾!”有个清醒的士兵惊慌失措的喊了起来,这倒是提醒几个盾牌兵,他们直接蹲下,用盾挡住自己全部的身体,祈求能获得一线生机,没想到柴叔平将短枪反握,一下刺入藤牌和地之间的缝隙,用脚当支点用力一掀开,没有向下压实的藤牌一下被枪尖挑开,柴叔平取下嘴里咬着的短刃,反手对着脖颈就是一抹。 柴叔平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杀数人,围观群众在尖叫的同时,又开始大喊:“小娘子,小心啊!!!” 柴叔平也感到不对,敏锐的往旁边滚了一下,原来终于有一个脑子没被血糊住的长枪兵反应了过来,开始调转枪头试图刺死柴叔平,但是长枪一般长度都在一米五以上,虽然比一丈长的长矛要容易操纵,但不是专门练过的人还是很难在被贴身以后还用的顺手。 柴叔平抛弃了一半枪杆,刚好让手里的铁枪只比剑略长一些,反而弥补了她身高的不足的地方。 王仁裕注意到柴叔平的危机加紧趁乱进攻,他在边疆见多了战场,知道自己必须稳住心神才有可能取得胜利,他看馋叔平已经大开杀戒,干脆也不再保留,麻烦留给明天再说,剑走轻灵出手招招致命,那个敢用长枪戳柴叔平的家伙被王先生一剑刺中后心。 眼看不敌,白思源的伯父带人加入战团,他们都算是白家有头有脸的人,王仁裕也不能轻易的杀掉他们怕惹上更大的麻烦。这使得前方的枪盾兵又重获生机,其中有三人十分机智,看整个军阵队伍已经被冲散,干脆三人组成了一个小阵,两面盾牌中间夹着一杆枪,共同进退来试图戳刺柴叔平。 柴叔平躲了几下,发现这三人的配合并不默契,行动转向也不够灵活,做了一个假动作之后,直接朝着长枪冲了过去,让过枪头攻击以后,柴叔平取下嘴里的短刃,猛的砍在制作长枪枪柄的白蜡杆上。 枪兵看长枪被李子逸抓住,猛的想往回抽,被柴叔平接着这股力道,侧身一撞,在夹着白蜡杆的盾牌杠杆作用下,枪杆应声而断。 这帮人哪里见过柴叔平这样的熊孩子啊?看她满身鲜血,眼中冒火,简直像个恶鬼,还活着的几人干脆扔掉武器哭爹喊娘的跑了。柴叔平见白家的阵已经被破掉,吹了一声口哨,小红马开始急速冲锋。 她是一匹无所畏惧的战马听到口令就载着医生冲向柴家的大门,眼看自己的计划要再次破产,白思源的伯父愤怒的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枪,单膝跪在柴家正门旁边,枪尖斜对着冲过来的小红马,旁边自然有人等着小红马受伤或停下的时候吧医生从马上一把拽下来。 柴叔平知道小红马没有自己的口令是绝对不会停下的,即便是长枪刺进她的心脏,它也能挣扎着窜进家门以后再倒下,不过小红马她可不是一匹普通的马,是与柴叔平一起长大的伙伴。 柴叔平扔掉手里的长枪,扑过去双手握住枪杆,整个人都压在枪头上面,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小红马从柴叔平的头顶一跃而过,带着医生如离弦的箭一般窜进了柴家的大门。 第39章 及时出现的神秘人 白思源的伯父因为一群人都没能挡住柴叔平这一人一马,恼羞成怒的抽了几下手里的枪,没有抽动干脆扔下了枪抬起一脚踹向柴叔平的肚子,然后从一个侍从手里夺过一把刀就劈向捂着肚子的柴叔平。 “欺负小孩子!臭不要脸!” “臭不要脸!” 围观群众已经大声叫骂起来,但白思源的伯父已经红了眼,根本什么也听不见。 王仁裕冲过来一剑荡开白思源伯父手里的刀,一把揪起柴叔平痛骂:“我看你疯了,是不是不要命了!” “好!”王仁裕这一荡一护,动作实在太帅,再加上颜值又高,博得了围观群众的满堂喝彩。 但是王仁裕再帅,他也只能一个人帅酷一瞬间,反应过来的白家人手持武器,把王仁裕和柴叔平给包围了起来,众多刀剑将两人团团环绕。 李子逸抓住自己刚才丢下的短刺一下靠在王仁裕背上:“先生,死里逃生的感觉可真刺激。” “哼,你准备把道德经抄个百八十遍吧,抄完之前,我是不会解气的。”王仁裕毫不气的说。 “抄完我都要乘风归去……”叔平吐槽说:“您还不如让这帮人给我个痛快呢……” 王仁裕翻了个白眼,这几年这个动作他算是越来越熟练了,他懒得搭理柴叔平,免得没被白家人捅死先被柴叔平给气死。 白思源的伯父没空搭理这俩刀剑加身还有心情不正经唠嗑的,得意的冲柴泊清喊:“刚才你妹妹不愿意跪下磕头给我们白家请罪,那现在就你磕头吧,不然我就杀死他。” “这万众瞩目的,您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柴伯清虽然年纪也小,虽然也是第一次遭遇眼前这种血流成河的场景,但她强行压制住自己的心神,冷声说:“我妹妹可是姓柴,她是天生的世家血脉高贵,和你们可不一样呢。” “呵,难道我白家就不是贵族吗?”白思源的伯父冷笑说:“再说你们两个有什么脸管自己叫世家贵族?不过是随了母姓的野崽子,姓柴就是世家了?笑话!” 柴伯清听了倒也不生气,笑着说:“我和我妹妹是不是柴家的人,这柴家人说了算,像你们白家这种往上数不出五代就是泥腿子的家伙,没资格评判。” “你!”白家确实是新发迹起来的没错,他们一直都很努力的往世家上面靠拢,编造自己家的历史,现在被柴伯清一语揭穿直接恼羞成怒,手里的刀就要朝着柴叔平砍去说:“柴家的小娘子都长了一张好厉害的嘴巴,我先划破你妹妹的嘴,看看你们能嘴硬到几时!” “慢!”柴伯清简直是在这场血淋淋的战斗中暴风成长了一般,卡着节奏阻止了疯狂边缘的白思源他伯父说:“你看看屋顶上是什么。” “想让我饶过你妹妹,跪下磕头就行了,看屋顶干什么……” 白思源的话突然没了声音,柴家的院墙上面,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手里握着弓箭,森冷的箭尖居高临下的指着白家围着柴叔平和王仁裕的人。 “还请诸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柴家现在也是被逼无奈了,也没听说过官府给我们柴家定了什么罪,这白家倾巢而出欺负我们一家四口妇孺,这刀剑无眼,一会儿要是伤到各位白家的相公官人,那可不是我们愿意的。” “我们都知道,我们给小娘子作证!”围观的群众也嗷嗷叫喊:“白家臭不要脸,我们都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白思源的伯父仿佛没有看见这群人手里的弓箭一样突然扑了上来,挥刀砍向王仁裕,而他的仆人同时想要把柴叔平给挟持住,王仁裕用手里的剑打掉白思源伯父的刀,一脚踹向他的肚子,一看就是要报复他刚才给柴叔平的那一脚。 扑向柴叔平的这个人到还真有几脚功夫,柴叔平年纪小近身肉搏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正着急间只听一声弓弦响,一支羽箭准确的射穿了这人的脖颈,羽箭穿过他的脖子射到了地上,入土半寸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柴叔平心里明镜似的,所谓的弓弩手都是吓唬人的,自家的仆人哪有这种水平,有天分早就被柴荣或者郭威抓上阵当亲兵去了。她仰头一看,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桑维翰侍卫。 这人显然是把柴家当自己后花园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神出鬼没,全家人都以为这人已经被柴叔平打发走了,只有柴叔平知道他在附近。 得,算这位侠士救了自己一条狗命,希望他还完这个人情以后,可以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敢爱敢恨勇敢闯一闯…… 这一箭直接击碎了白家人的信心,在死亡的威胁下,众人纷纷逃窜,柴叔平进门以后,让柴四喜赶紧派人把门口地板洗干净,趁着没人买点柴米油盐,顺便把医生的家人接近府里,免得被白家那帮小人给报复了。 “早知道能把他们吓跑,咱们这一个月来何苦受这个气啊……”柴四喜马后炮的抱怨了一句说。 “可拉到吧,今天要不是这位侠士出手,就你们那歪歪斜斜的持弓样子,真以为吓得住人家啊……”柴叔平吐槽到:“以后可不敢说是将军家的人了,我爹可丢不起这个人……” 柴四喜被柴叔平给奚落了一顿,带着人办事儿去了,柴泊清早就跑去陪着医生去看母亲,王仁裕和柴叔平满身血污,不洗干净可不敢往那边走。 “今天实在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柴叔平弓身向这位及时出现的桑维翰护卫道谢,双手捧起那把短刃说:“物归原主。” “从今天开始,我会的都教给你。”这人沉默了半天,才咳嗽了一声说:“你用它杀了人,你已经是它的主人,我允许有人拿着它还会被人杀死,” “您这收徒弟的理由真的不是看我是个练武奇才,人又机灵胆大以后现编的?”柴叔平毫不气的吐槽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很想和你学,要是不变强的话,会死的吧……” 第40章 身疾好治心病难医 柴叔平在青萝的帮助下,舒舒爽爽的泡了一个热水澡,洗掉身上的血腥味以后,又穿上青萝特意熏了很多香料的衣服,这才蹭过去去看柴夫人。 “郭大娘曾经掉过孩子?”医生一边诊脉一边问。 “娘子九年前怀过一个孩子,怀的时候身体就不好,出生没多久又去世了,娘子伤心了很久,从那之后一直身体就不好。”青云在一边回答到。 “不是那么远的事情……”医生摸着脉搏说:“像是不久之前……” “什么?”青云吃惊道:“半年前官人曾经回家过一趟,娘子的信期近些年一直都不太准的,因此中间间隔两月……” “真是糊涂啊,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在那时候落了病,这一个月又忧虑过度,积劳成疾……” “娘子!都是青云不好!”青云一下子跪下向着柴夫人的床膝行了两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说:“都是青云不好,说不定是一个小公子呢!” “没什么不好的,都是命罢了。”柴夫人躺在床上轻轻的说:“我的女儿都很好,我本来也不想再生的。” 对,我都是那个意外产物,柴叔平皱着眉头想,不过当时郭威不是答应再也不让柴夫人生孩子了么?怎么又怀上了?男人的罪骗人的鬼,肯定是这人非要为爱鼓掌,柴夫人才不小心又怀上的。 柴叔平默默在肚子里把郭威骂了个臭死,但她心里清楚,这年头没有什么好的避孕措施,情到浓时就要为爱鼓掌,况且夫妻俩小别胜新婚,出现这种情况谁都不想看到,郭威的错或许只是在于生育风险都在女性身上罢了。 医生问清楚了柴夫人的过往病史,走出柴夫人的卧室,来到外院花厅与亲属们讨论病情为柴夫人开方抓药。 “我刚才已经施针,她的高热应该能够缓解一些,我再开药疏通郭大娘子的气血,只是她有心病更需要心药来医治啊。”医生摇着头,拿起毛笔在砚台上轻轻沾了沾。 “您看我们家现在这种状况,她怎么可能不发愁呢……”刘琛光用手扶着后腰,在一旁叹了口气说。 “这位娘子也有小六个月了吧?”医生看了一眼刘琛光,感慨怪不得是两个年幼的小娘子在跑前跑后,这府里一共四个主子,两个身上不方便,于是说:“我也为你诊一下脉吧。” 刘琛光已经是第二胎,怀相还是不错的,医生看了一眼刘琛光的脸点了点头,这位一看脑子就直不像有太多的心事,这柴夫人要是能有刘琛光一半的傻,只怕身体都不会坏到现在这个份儿上。 听刘琛光身体还不错,大家就一起把刘琛光给打发回去休息,忙着往家里抢东西的柴四喜派他儿子跑过来瞧瞧回报柴叔平,告诉他医生是只身在汴梁,并没有家人。 看来柴四喜也明白家里谁比较抗事,柴叔平点了点头,打发那小子赶紧回去帮他爹干活,自己走上前问:“今天是我鲁莽,让您受惊吓了,还没请教先生的尊姓大名呢。” “小人姓魏,名仁浦。”医生魏仁浦说道:“家贫,没有办法行医求生,不知道小娘子派人去找我的家人干什么。” “您听到了……”柴叔平笑了一下说:“这白家有多臭不要脸我现在门清儿,他要是真把您家人抓在门口,别说三个头了,三百个我也得磕啊,您已经被我给霍霍了,要在霍霍您的家人,我心里过意不去。” “小娘子今天真的是杀伐果断,您的父兄也是这样么?”魏仁浦一边写药方一边和柴叔平唠嗑。 “应该是这样吧……”柴叔平挠了挠脸说:“毕竟是敢和契丹正面刚的人,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厉害,那是我母亲和先生王仁裕的功劳。” “王相公!”魏仁浦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笔说:“我久仰先生大名,想拜先生为师!” “先把方子给开完……”王仁裕吐槽说:“剩下的之后我们再谈。” “好好好!”魏仁浦激动的抹了一把从眼眶里流出的眼泪,坐下继续开他的方子,写完以后双手递给王仁裕说:“请您看看……” “喂喂喂,雇佣你来看病的人是我诶!”柴叔平不满的说。 “你觉得对症就好。”王仁裕拿过来看了看说:“我不懂行医,只看过药书,觉得你说的都对。” 魏仁甫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仿佛是粉丝迷妹见到了喜欢很久的偶像一样。柴四喜带着人去抓了药,让青云煮好喂柴夫人喝下。 “我家很穷,勉强上了学,可是实在到不了能科举的程度。无奈到了洛阳之后,跟随一位医生行医看病,赚点钱供读书,因此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还没进益不大。”魏仁浦坐在柴叔平常坐的书桌前,应王仁裕的要求,写了一篇论述「刑赏忠厚之至论」双手递给王仁裕,以后低眉顺眼的等着被批评。 “嗯,就你的程度而言,还可以。”王仁裕点了点头说:“不过还需要下一番苦功。” “是……”魏仁浦小声应道:“先生!先生是准备收下我了!” “让你离开也太危险了……”柴叔平在一边小声嘀咕:“不过这样先生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先生了!” “反正你的师傅也多,不稀罕我一个!”王仁裕气的直接摔了手里的课本。 “年纪越大,心眼越窄了!”柴叔平毫不气的吐槽:“哼!” 魏仁浦的论述写的咋样不清楚,但是行医水平还真挺不错的,两碗药下去,柴夫人的高烧暂时退了下去,但人还是昏昏沉沉,魏仁甫再次诊了脉,对大家说这病只能慢慢调养。 “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柴夫人说:“华佗在世也难救病入膏肓啊……” “郭大娘安心静养,一切都会好的。”魏仁浦安慰柴夫人,看她合上眼睛,示意所有人出去以后嘱咐:“病人已经经受不起任何折腾了,外面的事情,一丝一毫也不要让她知道。” 避开柴夫人和刘琛光,柴叔平拽着柴伯清的手说:“姐姐,现在家里有用的人就剩你和我了,我有王仁裕和叶扁舟帮忙,我守门,你照顾好娘和嫂子。” “嗯,也只好这样了!”柴伯清说:“三姐,白家明天会不会来找麻烦啊!” 柴叔平叹了一口气说:“好在没伤着一个姓白的,但是门口血流成河的,谁知道怎么样呢……” 第41章 弃子也有弃子要走的路 “难啊……”柴伯清叹了一口气说:“观音保,我们已经耗了一个多月了,其实我们是被爹和哥哥放弃了吧……” “也许吧……”柴叔平说:“让我选择,我也会选对自己有利的路吧……” “胡说!我明明让你走的!”柴伯清拉着柴叔平的手说:“你一个小孩子,就应该走的,现在可好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怎么能扔下你和娘呢……”柴叔平靠在姐姐的身上说:“今天要是没有带着魏仁浦回来,母亲的病还怎么撑下去……我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照顾的了啊……” “观音保,我和你都能想明白的事,娘怎么可能想不到!父亲一天不来救我们,她的心病就一天好不了”柴伯清忧虑的说:“可是你看,娘没有责怪爹的意思,你走了,我也不会责怪你。” “姐姐,我会责怪自己呀……” “活着比死亡要承担更多的痛苦,如果我们都死了,爹的心里一定也不好过的……” “不,他才不过,他会高高兴兴的升官发财,再娶一个老婆,生五六七八个孩子。”柴叔平说:“姐姐,我是娘身上割下来的肉,娘会疼我们,爹才不会!我们活着再有一切,死了就不知道便宜谁了……” “观音保你跪下,我要你对我起誓,如果有一天有人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你选择,不要救我。”柴伯清说:“我们都是将军的后代,爹为了民族大义和忠义放弃了我们,如果你我有一天要面临这种选择,要保护的绝不比爹更少,所以我心甘情愿。” “姐姐,我一个字也不想听懂……我发誓会按你说的做……”柴叔平抱着柴伯清的膝盖跪在地上边哭边说:“如果有人要用我的命来威胁姐姐,希望当时就让一道雷劈死我吧,我不要姐姐难过做选择!” “眼看胜利在望!你们怎么就退了!”桑维翰在白家的会厅里咆哮说:“满街就看见柴家的仆人四处买粮买米横扫坊市,他们只怕又能抗上一个月了!” “桑相公……这柴家人,太厉害了呀……”白思源的大伯弱弱的说:“我家兵都被杀掉好几个呢!” “柴叔平再有能耐,她也就是个小娘子,听说她还被你一脚踹飞了,能厉害到哪里去?”桑维翰咆哮道:“你看看你们白家人,连个挂彩儿的都没有,有什么脸给我说人家厉害!” “桑相公,这柴家人狡猾的很,对着我家兵和下人就照死里下手,看见我就用刀背。”白思源他大伯说:“他们明显就是防着我们,这也是没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桑维翰骂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是你么耗不过柴家,等郭威刘知远回来,你全家都得玩儿完!” “桑相公,您原来不是这么说的啊,桑相公!”白思源的大伯看桑维翰一甩衣袖要走,哭着追了上去…… 白家没有办法,只能连夜再把族人给聚集起来,很多白家的孩子白天亲眼看见杀人的场景,说什么也不肯跟着白思源出门去了,急的白思源破口大骂:“人家柴家杀人的是比你们还小的小儿,你们有什么脸说害怕?” “人家柴家是世家勒!爹都是大将军!”他儿子先顶了一句嘴说:“咱们家算个屁呀,凭什么和人家去比……” “你!”白思源他大伯发怒道:“把这些小子的衣服给我扒了,换上奴隶的衣服,都给我蹲柴家门口去……” 因为白家无人受伤,因此白思源他大伯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找柴家的事儿,而桑维翰又不愿意等,没有办法,白思源的大伯只好让白家人蹲在柴家门外肆意辱骂挑衅,祈求柴家有人脑子不清醒,射个箭挥个刀啥的。 蹲在院墙上的柴叔平看见一群白的和鬼一样的小奴隶,对叶扁舟说:“您看白家可真会玩,为了帮桑维翰找点好理由,自家子孙的命都不要了呢。” “你怎么知道这群小子都是白家的少爷?”叶扁舟说:“讲来我听听。” “夏天为了干活方便,很多奴隶赤裸上身或着穿个马甲就干活了,不但筋肉扎实,手臂和脖子必然黝黑,您看这群少爷脖子胸口手臂比我还白,小手比我还嫩,啧啧啧,一瓢凉的金汁下去,保管他们就得哭爹喊娘。” “你不光是学武的奇才,观察力也不错。”叶扁舟对自己这个徒弟倒是非常满意,而柴叔平显然不想关心叶扁舟怎么想,她兴奋的捏着鼻子打开了一只竹筒,看见有人冲上来就朝着他扔过去,竹筒里面是早晨杀鸡留下的鸡血。 眼看院子里往外扔了一只东西,白家有个小子脑子抽风,拔刀就来了个迎风一刀斩,惯性作用下,这小筒鸡血一点没浪费,兜头泼洒了一大圈人。 昨天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小子们再看见血,争先恐后地大呼小叫仓惶逃命,不用围观群众笑,站在一边的白思源他伯父都嫌丢脸。 柴夫人在魏仁浦的妙手之下,一天比一天又精神了起来,柴夫人给柴伯清攒的嫁妆里,有好多北地才有的珍贵药材,被伯清全翻了出来,交给魏仁浦配伍。 柴夫人在房里听着白家在墙外面的叫骂声,脸上郁色加重,病情开始反反复复,柴叔平站在门口,突然青云跑来通知柴叔平:“娘子昏过去了,被魏大夫施针救了回来,不能再让娘子听见他们的骂声了……” 柴叔平听着青云的话,眼泪直接滚了下来,白家人要撞门,要翻墙她能守住,可叫骂的声音让人怎么挡得住? 青云说完话,又急着跑回了后院,柴叔平顶着烈日,听着门外白家持续不断的辱骂,一瞬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要不要把烦人的乌鸦全部杀掉?”柴叔平喃喃地说:“不可以,杀人之后所有人的处境都会变得更糟……” 柴叔平让柴四喜打开门,说:“诸位白家的叔伯大爷,不要再骂了,求求你们了。我的母亲重病,听到已经昏过去了,我求求你们了,不要再骂了……” 说着,柴叔平跪下对着白家的人磕了一个头说:“要骂就骂我,小声一点我听得到,我的母亲重病不要刺激她了,求求你们了……” 柴叔平跪在门口,一边哭一边叩头双方陷入了僵持中的沉默,被魏仁浦救醒的柴夫人忽然问:“门外的白家怎么没有声音了?” 第42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 柴伯清听了柴夫人的问话,鼻子一酸,赶紧扭身出去,青云赶紧上前哄劝说:“娘子已经很累了,好不容易看着要好养养精神吧,一家人可全指望着您呢,回头他们再骂起来,咱们又不得安生。” 柴夫人喝了药将信将疑的躺下,青云将众人打发走,坐在脚踏上虔诚的拿起经书给柴夫人念佛经。 柴伯清看柴夫人睡熟,哭着跑到门外,将柴叔平扶起来,一把抱在怀里,看她额上一片青肿,忍不住搂着叔平放声大哭了起来。 别说柴府门口的路人,连白家好多人都觉得自己欺人太甚,汴梁城里的人都知道柴家门里一共四个娘子,柴夫人病了,柴荣娘子刘琛光有孕,就剩下两个未嫁的小娘子当家理事。白家和桑维翰这是欺负人家家里男人在北方边疆为国效力回不来呢。 “姐姐,你别哭了,我头好晕啊。”柴叔平感觉自己快被姐姐给勒死了,赶紧问:“娘怎么样了……” “娘睡了……”柴伯清看柴叔平站都站不起来,把妹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咬牙带着妹妹站了起来说:“太惨了,下回换我来磕……” “别了吧……”柴叔平说:“这样子岂不是一下就让娘看出来了,这几天我就不回去看娘了。” 青萝心疼的一把把柴叔平抱了起来,叔平搂着青萝的脖子,困倦的闭上了眼睛,站在人群里围观的高保融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南平一趟,汴梁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柴伯清走在最后,回身福了一礼给门外的人,感谢围观群众的支援同时也感谢白家有良心人的住口,柴伯清看见了混在人群里的高保融,冲着他轻轻微笑了一下。 高保融点了点头,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用口型说「我想办法」 高保融的妻子娶的比较早,前年亡故了,高家因此看上了柴伯清,要给高保融娶回来做南平世子妃,两家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柴伯清在年前就已经是高保融的未婚妻了。 高家跟着来的谋臣劝高保融静观其变,毕竟南平只是一个夹缝中的小国,倾举国之力顶多能和刘知远之类的节度使一战,因此作为南平世子,高保融在汴梁也没有多少话语权,他不能轻举妄动。 高保融没有办法打进门去,但他可以四处煽风点火,柴家孝女感天动地的故事一下午就被高保融带着人传的满城都是,儒家思想嘛要的就是忠孝仁义,柴家的地位直接又被抬高了一大截。 白思源的大伯自然搞不清楚是谁在和自己作对,但他对柴叔平玩的这一手哀兵政策话题绑架恼火至极,在白家门口皮口大骂:“这柴家的小娘(婊子的意思)居然敢在老子面前玩儿阴的!她敢爬起来就给我继续骂,气不死柴家的大娘子,我累死她这个小崽子!” 第二天,白家果然卷土重来,柴伯清要出来替妹妹,没想到白思源的大伯却不允许,在一旁叫嚣:“还想换人。我告诉你,没门!我今天将要看这小娘磕死在着!你们不是孝顺吗?拿命换啊!” “姐姐……回去吧……”柴叔平机械的磕着说:“娘看不见你我绝对要问的……” “你会没命的!”柴伯清着急到。 “我就不行,咱们柴家真的出了人命,白家还能这么叫嚣……”柴叔平说:“姐姐,姐夫会对你很好的。” “观音保呢?”柴夫人一边喝药一边问:“我昨天就没有见到她,怎么今天又不见了??” “她……”青云犹豫了一下,被柴夫人用眼睛一盯,瞬间不敢说谎话。 这时候柴伯清从外面赶回来,顺口接了一句说:“娘啊,观音保最近被王先生罚了,一直在做功课,她下学过来的时候,您睡了所以没看见她。”柴伯清看样子是被「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叔平」给带坏了,扯谎水平与日俱增。 “伯清,你不是叔平。”柴夫人盯着柴伯清的脸说:“我看得出来你在骗我,三姐呢?三姐是不是出事了!现在叫三姐过来,否则我自己起身去找!” 或许真的是母子连心,柴夫人看不到柴叔平敏锐的觉察到有什么不对,起身就要掀开被子。众人赶紧按住柴夫人,说:“观音保她没事,您别着急,我们就把她叫过来了!” “我去!”看大家都腾不出手,刘琛光拔腿就往外走。 围观群众里面掺合有刘知远家的下人,两月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刘琛光,看见她挺着高高的肚子,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柴叔平身子歪,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青萝不让刘琛光弯腰,哭着把她的小娘子从地上抱起来,撒腿就跑回去找魏仁浦,刘琛光让竹枝扶着自己,跪下扣了一个头,站起来说:“我家母亲和妹妹都快要被各位逼死了,我奉劝各位从现在开始都保持安静,否则我刘琛光日后一定会一个一个的报复你们。如果我刘琛光死了,也是被你们害死的,我爹刘知远我夫柴荣会我替我记住你们!” 刘琛光威胁完白家人,让竹枝扶着自己又慢慢的走了回去,把大门嘭的关上。 柴叔平的事再也没有办法瞒着柴夫人,柴叔平被魏仁浦戳了几针以后,醒过来就赶紧去见母亲,柴夫人看了柴叔平的样子就知道难得的清静事怎么来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柴夫人表现的非常平静,要柴叔平躺在自己的床上,搂着柴叔平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仿佛柴夫人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仿佛院子外面的叫骂声再也听不进她的耳朵里。 “现在想来是我太任性了,居然忘了自己还有女儿要护着,反而让你们护着我。”柴夫人咬着牙说:“我,绝不能倒下!” 高保融在汴梁四处送礼,最终打听出了白家围柴家的真正原因,瞬间分析出了柴家几人已经沦为了政治博弈的弃子。 “世子,不如我们先回南平吧!”高保融的谋臣梁友桂说:“汴梁情况不明,如果郭威并不在意这个女儿,我们南平也没有必要娶这么一个世子妃,趁着聘礼未下,不如让他们耗着我们再看看。” “不,打出南平王旗,我们现在就进城送聘礼。”高保融说:“不能再等了,起码我们得把柴伯清带走,柴夫人和柴小娘子有情有意,我不应该辜负她。” “可是世子,汴梁形式胶着,我们南平又……”梁友桂耐心劝阻,试图让高保融回心转意:“您亮明身份实在是太危险了。” 第43章 新好男人高保融 高保融一意孤行要救他认定的老婆,梁友桂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唉声叹气的帮忙跑前跑后,南平王旗出现在汴梁城外的时候,汴梁守军是懵逼的,但人家长长的队伍抬的都是聘礼,你还能不让人家南平世子娶媳妇儿啦? 于是高保融打着自己的旗,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自己的人马货物聘礼浩浩荡荡的就进了汴梁城。 汴梁城最不缺的就是吃瓜群众,大家在街上围观够了南平世子那英俊潇洒的小脸之后,纷纷开始打听起来南平世子未来的老婆是谁。然而柴夫人一向低调,从未对外人说过女儿的婚事,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吃瓜群众一路跟着高保融到了柴家门口,看着高保融让人把挡路的白家人都赶开,带着各种彩礼流水一样的进了柴夫人家大门。 很快,郭威长女是南平未来世子妃这消息就在汴梁瞬间炸开了。 “南平?”桑维翰听人汇报,非常疑惑的问自己的属下:“这柴家什么时候和南平勾搭上关系的?” “据属下所知,柴荣行商的丝茶来源就是南平。”桑维翰的属下说:“而且南平世子娶的是填房,并非元配。” “这么说……这高保融是来碰巧了?”桑维翰皱着眉头仔细思索,按照他的认知,即便是高保融与柴家早就有婚约,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南平也该绕着柴家走才是,怎么敢这么高调?况且来的不是南平的普通人,而是世子……他难道就不怕自己趁机把高保融当成质子扣在汴梁不成?思索了半天,桑维翰也没有得到答案,只好捻着自己的胡子说:“给我盯紧了柴府!” “是,小的明白。” 柴夫人此时依然重病缠身,本来是起不了床,但她作为一个贵族绝不肯躺在床上见人。青云等人只好帮柴夫人套好见的大衣裳,扶着她半偎在椅子上,柴伯清将各种靠枕塞在柴夫人身体周围,帮助她能稳稳的靠在椅子上面。 高保融递上聘礼的礼单,柴夫人接过扫了两眼,轻轻颔首说:“您有心了,现在这种情况下,您仍然敢上门,把大姐交给您,我也就放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高保融低着头说:“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我父母的信上写婚期是半年以后,但我想带着伯清早一点出发回南平。” “不不……我不能走啊……”柴伯清说:“我走了家怎么办,妹妹还那么小,她不顶事的。” “姐姐,你忘了你和我的约定了吗?”柴叔平的额头上还包着药巾,拉着柴伯清的手说:“姐姐你放心走,我门闯过了,惨也卖过了,可以算是又当又立滑不溜手,白家和桑维翰敢拿我怎样?咱们全家,母亲身份地位摆着呢,气死桑维翰也不敢对母亲动手,嫂子是刘相公的女儿,又怀着身孕,更没人敢动她了。现在全家的软肋就是你了,快走快走,别脱了我们的后腿儿。” 高保融听了柴叔平的话,不禁笑了一下,要他说,柴家真正的宝贝疙瘩是这个小的才对,可惜高家没有与之年龄匹配的人。 “嗯,你的想法没错,我也想让大姐立刻就出门子去。”柴夫人说:“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你们今日就将应在柴家的礼仪完成,明天一早就出发吧,趁着石敬瑭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 “娘!这么着急吗!”柴伯清哭道:“您生病了,我要把您照顾好了再走啊!” “你也知道我病了,如果我现在就死了,你岂不是要为我守孝耽误婚期?”柴夫人板起脸严肃的训斥道:“这些年难道我是白教你了?孰轻孰重分不清楚吗?你的大局观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柴夫人说的很急,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用手帕掩住张嘴,仔细的把嘴上的血迹擦干净,把手帕攥在手心里,努力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诶呀,娘子您别生气啊,哪个女儿出嫁的时候不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青云上来给柴夫人顺气,顺便把柴夫人手里的手帕子塞进袖子里,将自己手上的换给柴夫人,回身使眼色让柴伯清不要倔强。 柴伯清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未来的丈夫,知道拗不过两个人,只好点了点头。 围在柴府门口的白家人也没有摸透南平世子突然到访是怎么回事,没等来桑相公的最新指示,反而等来了柴府的张灯结彩,柴三历带着柴家的下人们在大门上挂满了红绸,还贴上了喜字。梁友桂带着人一把一把的撒铜钱出去博彩头,引来好多人一阵哄抢。 “你们不是来送聘礼的么,怎么这么快连喜事儿都办啦!”吃瓜群众们抢铜钱之余,嘴还不闲着。 “南平世子今日送聘,明天一早就出发带着新妇回南平拜堂成亲,因此柴家的喜字就先贴出来啦。”梁友桂笑眯眯的说,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柴夫人一定要将这件事宣扬的人尽皆知,在他看来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选择,偷偷的去,悄悄地回。 梁友桂说话并没有避讳人,白家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们第一时间汇报给了桑维翰,把桑维翰气的拍桌子:“柴大娘这是想借着婚事把大女儿送走!让她把一个女儿嫁掉,她就能嫁第二个!不行,必须拦住他们!” 桑维翰也知道柴夫人的儿媳妇不好惹,惹不起;而柴夫人的态度又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他一直和柴家耗着,指望的就是柴夫人的两个女儿能因为母亲生病向他屈服,要把这两个小的放走了,柴家就更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了。 柴家门里一片喜气羊洋,门外却是一片肃杀,吃完了晚饭,柴夫人突然问:“叔平,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娘,我估计不光姐姐走不了,世子只怕也走不了了。”柴叔平小声的说:“我们把喜字贴出去以后没多久,桑维翰派来了很多军队,把门口团团围住了。” 柴伯清的脸一下变的煞白,她不安的看了一眼高保融,收到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走就不走,我毕竟是南平的世子,大晋恨不得把我扣下当人质,我早就做好思想准备了,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粮食!”高保融不在意的说:“你们之前受苦了,我就不信我在这里,他们还敢对咱们坚壁清野。” 第44章 柴伯清一定能出嫁的理由 梁友桂怨念的看了高保融一眼,觉得自家这位世子可真是一个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主儿。 柴夫人倒是一脸平静的说:“我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今天才要这么张扬想知道他们的态度,明天临走之前再发现就太晚了。” 柴叔平跟着叹了一口气,她对现在的境况是一筹莫展,只听柴夫人再次轻轻咳嗽了几声,不在意的对大家说:“不要怕孩子们,我一定会保证你们可以从汴梁离开,都回去休息吧,明天你们都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柴叔平听柴夫人说的如此笃定,非常好奇的问:“娘,你有什么好办法?” “说出来可就不灵了。”柴夫人垂着笑了一下说:“快回去休息吧。” 柴夫人把大家都赶走,无力的撑着身子坐在桌旁,青云用布巾将窗子掩住,在柴夫人的书桌上,一只一只的点燃了许多油灯蜡烛。柴夫人伏在书桌上,强撑着拿笔写了几个字,歇息了好半天才又写了几个字,她写了几笔之后突然想起,让青云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匣子, 青云放下磨墨的墨锭,轻轻走了过去,取出匣子来,柴夫人没有打开看,反而向青云推了推说:“都烧了吧……” 青云打开匣子一看,里面全是这一个月来,柴夫人给郭威断断续续写下但并寄不出去的书信,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说:“娘子,这……” “烧了吧,都烧了吧……”柴夫人闭着眼睛说:“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就落到如此的田地呢……虽然心里上能够理解,但我不能原谅他,我现在……不爱他也不恨他,只是一个字也不想留给他……” “娘子,娘子您这是何苦啊!”青云哭着说:“您不要再想了,也不能再劳累了!” “青云,你听话,不要哭了,我时日无多,我心里清楚。”柴夫人说:“病在心里,华佗再世也是无药可医,去吧。” 青云看了柴夫人一眼,默默的抱着匣子去了外间,她怕点火引燃的烟火气,再呛到随时可能咳血的柴夫人。青云十分心疼为了女儿能让出嫁操劳的柴夫人,但有一句话她很想说却不敢说出口——堵在门口的都是大晋最精锐的军队,除非明天刘知远和郭威亲临,否则您今晚写再多的信做再多的准备,明天该走不了还是走不了啊…… 皇帝派出的金吾卫能和乌合之众一样的白家兄弟一样么? 青云知道事实实在太丧了,她怕再度刺激到柴夫人,让病情更加严重,自从柴夫人发现柴叔平磕头以后,看着精神很好,实际上身体却在一点一点的变坏。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柴家早早的就将大门打开,花轿什么的就停放在院子里面,院内一片火红院外寒光照铁衣瞬间成了两边非常鲜明的对比。 听说柴府准备执意嫁女,桑维翰带着人赶到柴府门口,然而与郭威刘知远等人交好的苏逢吉等人也不甘示弱,到柴夫人家门口帮着壮壮声势。 “苏兄,您怎么也来啦?”桑维翰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仿佛十分意外一般。 “自然是看来你有多么臭不要脸咯!”苏逢吉在打嘴炮方面一向难逢敌手:“人家嫁个女儿,你都要阻拦,你是嫉妒人家闺女嫁得好吗?嫉妒也没用,谁让你生的女儿都没**儿呢?” 知道苏逢吉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桑维翰也不打算和他争这点儿口头儿便宜,反而很认真的说:“南平这个三姓家奴,实在是滑不溜手,他们对大晋毫无忠心,嘴上说向大晋称臣,转头就认南唐为主,周边几个国家什么南楚南汉吴越就没有他们家不称臣的。” “喔……”苏逢吉挖了挖鼻孔问:“那又怎样,桑相公您不是也一样按着大家的头,逼迫大家向契丹称臣么,大家都是三井家奴,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呢?” 苏逢吉这句话说的很混账了,毕竟前有后粱后唐,后有契丹爸爸,大晋的官家石敬瑭,同样也四处称臣认了不少皇帝爸爸,不过苏逢吉没有挑明说是谁,大家也拿不住他的把柄。 桑维翰僵了一下,苏逢吉这话讲的实在是让人不太好接,不过他也不是个一般人,忽略掉苏逢吉话里的意思,继续按照自己的逻辑来说:“为了大晋的利益,我认为有必要将南平世子以及世子夫人留在汴梁作为人质。” 柴夫人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门外剑拔弩张的氛围,一心准备给柴泊清送嫁,王仁裕和魏仁浦去门口望了望桑维翰摆出的阵仗摇了摇头,完全摸不清柴夫人这番动作的用意, “伯清啊,你的人生一定要时刻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掌控住你的人生。不然就是你坠入深渊的开始……”柴夫人轻轻抚摸柴伯清盛装打扮的小脸,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任何事情,只有自己下决定,才不会后悔,明白吗?” “王相公,魏先生,我有一件事相求……”柴夫人对王仁裕说:“我的女儿、必须出嫁,我知道王相公此时并不是出山的好时候,但我还是想请王相公做保。” 王仁裕从青云手里接过柴夫人封了口的书信,非常为难的说:“我即便是亮明身份,也很难拧得过桑维翰呀……” “我知道的,但是王相公您相信我,我并非无缘无故的进行拜托。”柴夫人点了点头,强撑着自己的气势说:“到时候您再拆开这封信看。” “我懂了。”王仁裕看青云手里捧着的匣子里面,还有柴夫人的很多信件,以为她手里有什么东西要和桑维翰谈判,因此说:“我会尽力的。” “伯清,好孩子,一会儿把你妹妹,嫂子和孩子混在你的队伍里走。”柴夫人轻轻的说:“大家能不能离开汴梁就看你的了!” “娘,你怎么办?”柴伯清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问。 “我?我当然也是要走的,和你们一起走。”柴夫人轻轻的摸了摸柴伯清的头发说:“准备上轿去吧。” 第45章 哀莫大于心死 柴夫人让柴伯清去上花轿,随后命人将自己抬到大门外。 桑维翰看柴夫人面色青白,每呼吸一下都在暗暗皱眉,知道她这已经是病入膏肓,叹了一口气说:“柴大娘子何苦那么倔强呢,看您把身子都搞坏了,生活在这浊世间,您自己品行高洁又有什么意义呢?人生苦短,宁可我负天下人,勿要天下人负我啊……” “桑相公……你让他们都让开,我今天要嫁女儿,不要弄的大家都不愉快。”柴夫人轻轻的咳嗽着说道:“我……身体不行了,女儿不嫁出去我内心难安,其他的……我们都好说。” 桑维翰一边做出非常为难的表情,一边仔细的观察柴夫人的脸,想判断出柴夫人真实的想法。他看见柴夫人眼神无光,虚弱的捂着胸口咳嗽,心理想:人家都说,即便是再精明的妇人,也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的孩子,弱小如蝼蚁也会因为孩子变得悍不畏死。 桑维翰觉得柴夫人现在已经意识到她的时日无多,而郭威明显在家人和刘知远之间选择了刘知远,这让柴夫人不再信任郭威。而南平世子的挺身而出提醒了柴夫人,让她迫切想要借助南平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女儿们。 桑维翰挑起了一边的嘴角,觉得柴夫人的精神已经被压垮。不会再和自己作对,于是洋洋得意的开始提自己的要求:“我对您有什么要求,在几个月前早就很您讲的非常清楚了,只要您愿意为我给郭将军写一封书信,劝他为国效力,我自然愿意为夫人敞开嫁女的大门。” 柴夫人点了点头,从手边拿出一个信封说:“我昨日已经写好此信,不过还差签下名字。” 柴叔平上前拉住柴夫人的手说:“娘,你病糊涂了吗?我们已经耗过了慢慢长夜,说不定明天就能等来黎明啊娘……”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柴夫人对青云说:“将三姐带到门里面,不许她出来!” 桑维翰听到柴叔平说话脸色本十分阴郁,见柴夫人把柴叔平弄走才露出了笑容。 苏逢吉以及刘知远的属臣们都一脸紧张的看着柴夫人,他们自然知道桑维翰要柴夫人写的是什么,但时至今日又有谁能说柴夫人一句不是呢? 这个女人带着家里一个孕妇两个小孩硬扛了桑维翰两个月都没能等来刘知远和郭威的援兵,闹成这样根本就是刘知远与郭威实在太绝情嘛! 柴夫人一边痛苦的喘气,一边写好了书信的封皮,在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将手里的字纸对折了一下塞进信封里面说:“托桑相公的福,我们全家成了这个样子,说实在话,我对桑相公实在没有什么信任感,我害怕您拿了我手里的信,却说我写的风马牛不相及,不放我的女儿出嫁……” “那……”桑维翰为难的皱了皱眉头说:“信在您的手里,我同样也不太敢信任您。” “既然如此就折中一下吧。”柴夫人说:“我要求苏相公将我手里写的内容大声读出来,我想自有大家公判,而你我都不能抵赖。” 桑维翰琢磨了一下,觉得反正自己只是要柴夫人写信让郭威回汴梁,听从官家的调遣,也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东西。先前有人传说自己让柴夫人写给契丹的投降书,害得自己被人误解,柴夫人这封信一念反而解了自己的冤枉,就放心大胆的挥了挥手表示同意。 青云恭敬的从柴夫人手里接过信封,递给了站在一边来看热闹的苏逢吉。 苏逢吉文化水平差是大晋国官场工人的事实,让他念绝不用担心他会念着念着自己改词儿,没那种文化水平。上场撕逼打架可以,看见文言就头疼的苏逢吉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当场抓壮丁,接过信封轻轻抖开这几张轻飘飘的字纸,脸色刷的一下变的煞白煞白,他此时感觉手里的信纸有一千一万斤重,手忍不住开始发抖。 “苏兄你在磨蹭什么?”桑维翰并未注意到苏逢吉的不对,有些不耐烦的问:“难道柴娘子引经据典过于生僻,让苏学士一时下不去口么?” 苏逢吉忍不住抬头看了柴夫人一眼,看她坚定的对自己点了点头,用力把目光从落款「妾郭柴氏临终绝笔」上挪来,开始朗读过夫人的书信。柴夫人的小作文言辞优雅平实易懂,即便是让没文化的苏逢吉来读,也读的字字珠玑铿锵有力。 柴夫人的小作文一共写了七问,一问苍天为何无眼,二问大地为何悲痛灾难连连,三问柴家无辜被囚禁是何罪之有,四问边疆将士奋勇杀敌为何遭人怀疑,五问桑维翰卖国辱民该当何罪,六问国家被南唐与契丹联合夹击应该怎么应对,七问亡母病逝前命自己女儿必须尊重自己的意愿在灵堂出嫁是否有人胆敢阻拦。 果然是一句都和桑维翰的要求没有关系,桑维翰被气的浑身发抖,他万万没想到,柴夫人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地下,硬生生玩了一个心眼儿当着众人的面来羞辱自己。 “柴娘子,你竟然胆敢戏弄与我!”桑维翰咆哮道:“你和你的女儿,这辈子都别想出你们这个门!你们……” 桑维翰的咆哮突然被消了音,他睁大眼睛惊恐的望着柴夫人,苏逢吉这时候缓缓的念了落款:“妾,郭柴氏临终绝笔。” “血!血!” 很多人惊恐的叫了起来,柴人的血滴滴答答的流淌在了地上,她在自己宽大的袖子里,藏了一把郭威送给她的乌兹钢匕首,泛着淬火后的蓝光刀身上有美丽的,如水波纹一样的纹路。 在苏逢吉读信吸引了众人目光的时候,柴夫人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把刀狠狠的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柴夫人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流出,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冷,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陷入黑暗之前,她好像看见了小女儿嚎哭的脸。 她不想死啊,她还没有看到小女儿出嫁的样子,还没有抱到孩子们生下的孩子…… 可是能么办呢?这家人已经成为石敬瑭和刘知远博弈的弃子,与其带着全家人一起去死,还不如主动一点,换女儿们能活下去。 第46章 必须留下的人 桑维翰知道,事情大条了…… 看柴夫人的样子,只怕是不管他过不了多久她也会死,可是她病死那是她不幸运,现在自尽而死却是生生的表达出了「被桑维翰逼死」的意思。 桑维翰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无论是官还是民,都对自己流露出非常愤怒的眼神,柴叔平和柴伯清放声大哭,刘琛光直接昏了过去。 幸好家里还有两个靠谱的人,魏仁浦和王仁裕带着柴四喜等人把门口的红绸喜字撕下来,然后再把柴夫人和刘琛光抬回家里,最后把柴家的大门重重的关上。 堵在门口的白家人最先灰溜溜的逃走,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白家是桑维翰的帮凶,先不问桑维翰能不能向他们兑现当初的承诺,首要任务大概是接下来应该如何在人民群众如汪洋大海一样的愤怒中保护自己。 白家人早就秀逗了的脑子直到大难临头,才想起来自己不光是桑维翰利用砍向柴夫人的一把大刀,也是桑维翰的替罪羊,只要把罪责都往白家身上一推,凭借官家对桑维翰的倚重,这位宰相八成是毫发无损。 但是白家可就不一样了,且不说桑维翰会不会为了自己干净把柴家灭口,刘知远和郭威就是为了做面子也不可能放过他们。 “什么也别说了……这场豪赌,我们赔光了我们的全部……”白思源的伯父说:“我留下来接受惩罚与愤怒,其他的人分批次快走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告诉别人你们心中的目的地。” 要说这白家也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和老鼠搬家一样,第二天白家大宅就已经是空空荡荡,只剩下白思源的伯父独自坐在主屋。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剑,默默等待是否有金吾卫来闯进自己大门,他存着一番侥幸心理但并不想死,如果没人找他,那他还可以侥幸活下去。 “娘她原来早就算好了,昨天那么笃定说要我出嫁,今天还说她也会走……”柴伯清一边哭一边烧着纸钱说:“我不能嫁人,我要守着母亲……” “姐,你必须嫁。这是母亲用命给我们争出的活路,你忍心看母亲的生命白白流逝吗?你当时怎么和我说的,如果有人用你的生命威胁我,你宁愿死也不要我屈服,母亲也是这么想的!”柴叔平咬着牙说:“不然,我们在汴梁呆一天,桑相公他们就能用我们来牵制刘相公和爹爹一天。” “娘都死了,我们还管他干嘛?如果不是他冷酷无情,娘根本不会死!我恨他!我恨他!!”柴伯清的脸被憋的通红,从喉咙里生生挤出了声音。 高保融看着柴伯清穿着一身白衣,浑身颤抖的背影,心被揪的一阵一阵的疼,他的小媳妇儿明明还没有长大成人,却要无端遭受这样的苦痛,忍不住用手轻轻抚住柴伯清的消瘦的肩膀,小声安慰她:“我们不走,我们不走,我和你一起守着娘……” “我也恨他啊,姐姐……”柴叔平撇了一眼跑出来添乱撒狗粮的高保融,非常坚定的说:“相信娘也恨他,不过娘宁可死,也绝不向桑相公屈服,我们绝不能堕了娘的名声,我们绝不能让桑维翰如愿以偿!娘为什么不屈服,她相信爹不来救我们的理由,你知道的北方的契丹人磨刀霍霍,一旦他们南下一路打草谷,砍杀中原手无寸铁的百姓和砍瓜切菜一样。我不知道爹心里怎么想,但我坚信他和刘相公在北方拼死也要挡住契丹人的脚步。” 柴伯清的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柴叔平继续说: “姐,如果我们都死了,后世会说我们不畏强权,满门忠烈。但是,现在只有娘死了,如果我们屈服了,后世会怎么嘲讽柴夫人教育自己失败呢?况且你也要为姐夫想一想,你不肯走姐夫有情有义怎么可能抛下你离开?而姐夫身为南平世子,他在汴梁一天就危险一天,难道你希望石敬瑭用世子来威胁他的父母吗?”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可是我做不到啊……”柴伯清哭着身体摇摇晃晃,高保融顾不得他人的眼光强硬的把柴伯清揽在自己的怀里,柴伯清忍不住蜷缩进高保融的怀抱里汲取温暖,哭着呜咽:“我做不到啊……” “你可以的,姐姐!你一定可以的!”柴叔平的眼睛一片血红,有火焰在她心里压抑的燃烧:“母亲牺牲自己的生命为我们铺路,姐姐你要负责忍受责骂、内疚、不安,甚至以后公婆的冷眼、历史的骂名,毅然决然的从母亲的灵堂出嫁。你出嫁不是为了你自己能苟活于世,是为了将姐夫、嫂子和咱们的小侄子带出汴梁。有娘才有家,我们的家已经散了,我们只能走各自不同的路!我也有自己要走的路,那就是负责留守在汴梁,将母亲的后事办漂亮。” “母亲说要我带着你一起走!”柴伯清一下拉住柴叔平的手说:“观音保,我们一起走,长姐如母我会好好的照顾你。” “桑维翰不会让我们都走的。他只会放你的出嫁队伍出城”柴叔平摇了摇头说:“我年纪小,回头要负责走在母亲出殡队伍的前头摔碗撒钱,大家都见过我,这个位置又太显眼,换人太容易被发现了。嫂子因为有孕在身之前又晕倒,她坐轿子里面没有人会质疑的,小侄子跟本没有人见过,把他奶娘的孩子留下来大小刚好。所以,我的任务除了母亲的后事还要伪造嫂子和我同在的假象,并且守住母亲的产业,一个一个的报复这些祸害我们的人。” “可是……观音保……”柴伯清紧紧抓着柴叔平的手说:“我才是长姐啊,我怎么能把你独自一人留在这么危险的汴梁……” “姐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只能尽量保证最成功的方法。”柴叔平冷静的说:“如果桑维翰真的不再在意我们家,那么我随时可以走,王相公和魏先生不会不管我的。嫂子和侄子是哥哥的命门,她们比我重要的多,我们没有机会去试探桑维翰的决心,因为只有一次逃离的机会。” “可是……可是……”柴伯清着急的说:“桑维翰发现嫂子走了,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您不用担心,我准备出仕了。”就在柴叔平和柴伯清就桑维翰这个问题相对无言的时候,王仁裕突然插了一句说:“我王某虽不才,但也绝不允许有桑维翰这样的东西存在于天地之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也休想动我学生半根毫毛。” 第47章 柴夫人故意留下的漏洞 三天以后,柴家的大门再次缓缓的打开,柴夫人的出殡队伍在前,柴伯清的送嫁队伍在后,两支队伍合并成为一支队伍流水一遍缓缓的走出了柴家大门。 汴梁城的百姓纷纷夹道围观,有的穷人受恩于柴夫人的救济,哭着相送。有的是世家官员富商之类的人,敬佩郭威夫妇一心为了中原,宁折不屈的精神纷纷在路边搭灵棚路祭,这个汴梁城都是一片哭声。 柴夫人没有生儿子,因此年幼的柴叔平作为最小的孩子,走在最前面摔碗,撒钱,而柴伯清和高保融两人缓缓扶灵而行。刘琛光让人搀着走了几段路,就不得不坐上了轿子,作为一个肚子老大的孕妇,没有人挑刘琛光的礼仪。 站在刘琛光轿子外面神色木然被丫头抱着走的小男孩,是刘琛光第一个小孩柴宜哥奶娘的孩子,母子两人因为年纪合适被柴叔平选中成为刘琛光母子的替身,真正的柴宜哥现在躲在柴伯清花轿座位的藤编箱子里。 出殡的队伍一直走到汴梁城门的时候,才发现桑维翰带着一队人马挡在城门前面。 “怎么?桑相公这是不肯让我母亲如入为安了么?”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柴叔平盯着桑维翰质问到。 “当然不敢阻挡……我是来祭拜郭大娘的……”桑维翰下马回答,一挥手让下人们捧出路祭的物品以后,又让人捧出好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说:“胆敢冒犯郭大娘的白家贼人趁乱潜逃”多数已经被捉拿归案,首恶白薇已经被凌迟处死,就用这些人的人头来祭奠吧。” 围观的人突然看见这么多血淋淋的人头,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柴叔平毫无惧色的扫了几眼以后说:“桑相公很遗憾吧,现在捧在您手里的白家人的头颅,您更想捧在手里的,是我和我爹的人头吧?人家都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您这还没办完事就斩杀您的走狗,这以后还有人敢帮您办事儿吗?” “呵呵,我桑维翰自认为为大晋殚精竭虑,无愧于天与地,你是个小孩,不理解我对大晋的忠心,我不怪你。可是一码归一码,郭大娘入土为安天经地义,可是您的姐姐不应该此时出嫁呀,她的母亲去世,理应在家为母亲守孝至少一年才是。” “我的姐姐也不愿才此时出嫁,是我们的母亲要求她在灵前出嫁的!谁能忍心违背母亲临终前的遗愿呢?”柴叔平皱着眉头背了一下母亲的第七问,然后说:“桑相公难道要如我母亲所问,要我姐姐违背对母亲的孝心吗?” “这姓桑的实在是管的太宽了!”一个小贩儿举着扁担大喊:“汴梁由他当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是就是!人家愿意嫁女儿关他屁事!难道他就是王法本法吗!!” “之前就逼死了郭家大娘子,今天他又想逼死谁?坐在宫里的官家为什么不管管他?” 桑维翰看周围愤怒的人民群众,摇了摇头说:“我当然不敢如此要求,只是您的母亲确实有在发问,问我敢不敢阻挡孝女从母命灵堂出嫁,但她并未要求她女儿灵堂出嫁呀?或许她和你们说过了,可是我却一个字都没听见呢……” 围观群众不禁陷入了一阵沉默,虽然觉得桑维翰这么说着实有些钻空子臭不要脸,但他找的理由确实立住了。 就知道桑维翰会过来抓这个漏洞,柴叔平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滚下了一滴眼泪,她年纪虽然小,但能看出长大以后一定么相貌极美,美人含泪自然能让更多人感到心痛。 柴叔平看桑维翰忍不住露出了非常得意的表情,不禁对桑维翰的智商抱以极大的同情,她掉眼泪是因为想到了为了给自己和姐姐谋生路的柴夫人,算无遗策殚精竭虑的柴夫人。 柴夫人知道聪明人总是会挑选最便捷最正确的道路去走,只有傻瓜才会南辕北辙,桑维翰并不蠢,因此彼此都是聪明人,才更加容易下套。 柴夫人确实什么都没说就自尽了,她留给桑维翰一个破绽钻,免得他真的动起其他的歪脑筋,自由发散思维,谁知道能产生什么样子的馊主意? 还是定向狙击,先下个套再引诱上钩最后反戈一击比较好。 眼看桑维翰「不敢阻止孝女出嫁」的大话已经说出口,王仁裕默默从队伍里面走了出来。 “桑相公,郭家大娘确实没有遗言当着您的面说出口,但她留下了书信。”王仁裕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当众宣读了一下说:“或许桑相公会想说,我手里这封书信,印鉴是假的。不过,昨日相公们已经见过柴夫人另一封书信了,想要判断笔迹是否是同一人所写,想必对各位来说并不算难。” “你算哪根葱!也敢在宰相面前当众喧哗?”桑维翰的一位下属一听王仁裕手里有书信就赶紧想把他给压制住。大声喝骂到。 “鄙人不才,姓王,名仁裕,字德荤……不知先生您尊姓大名是?”王仁裕拱手轻笑道:“柴夫人去世前,委托我为证婚人,她既然将女儿出嫁的事情托付给了我,那我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不然即便我一头撞死在这汴梁城,也无颜面对逝去的郭家大娘了。” 路边围观的世家百官听说这人是王仁裕的时候全都惊呆了,他们之前见这老头一身仙风道骨,有听说他是柴叔平的先生,已经觉得这位应该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但是谁也想不到当代文豪能猫在汴梁好几年,默默无闻的给柴叔平当教书先生啊…… 桑维翰皱着眉头,眼睛紧紧盯着王仁裕,他看得出来这个王先生确实是那个货真价实的王先生,但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放手。 柴叔平看桑维翰神情犹豫,上前一步说:“桑相公,我姐姐出嫁离开,我们大晋不过是少了一个南平世子做人质罢了,不过您不要光着眼于眼前,您也想想这其中的利弊啊。” “有什么利弊呢?”桑维翰皱着眉头问。 “南平不大,即便是对大晋不恭敬些,但他能作妖的份额有限,可是南方的唐国却不是那么好打发,想必您也听说了南唐派人去往北方和契丹人勾勾搭搭。我姐夫说他们南平截获了南唐沿着水路向契丹的运送的朝贡,不是丝绸茶叶就是磁器宝石。您知道的,南方产的丝绸茶叶可都是契丹人特别需要的东西,这南唐要是和契丹一条心了,我们大晋再叫「爹地爹地好爹地」还有用吗?” 第48章 南唐往事 桑维翰当然知道南唐的屁事,这个叫做李昪又叫徐知诰的家伙也是个典型的三姓家奴,这人的爹确实姓李没错,不过是个泥腿子。徐知诰他爹死了以后,他娘就带着他四处流浪,饥一顿饱一顿的在寺庙外面混日子。 很快他娘也死了,这小孩才六岁,此时正值唐朝末期最后的岁月,大军阀杨行密正好打仗路过,顺手把这小孩捡回来收为养子。 这个年头的人并没有那么在意血缘关系,他们认为只要是自己养大的,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反正老婆生的是不是自己的也不清楚……)因此后唐的李嗣源,后晋的石重贵,后周的柴荣等等这些最终继承皇位的后嗣都是一代目的养子。 这或许和大家天天年年在打仗,日子过的朝不保夕有关,多养一个聪明伶俐的养子,日后自己的阵营就能多一员能征善战的猛将。 养子不比亲儿子,这些人挑养子肯定挑聪明伶俐有天分的养,送上战场去磨砺肯定也比送亲儿子送的痛快,这或许也是这群养子后期能够陆续杀光一代目的亲儿子自己登上皇位的原因——毕竟不能成事儿的,早就死在战场和权力斗争中,坟头的草都长的比人高了…… 这个徐知诰跟了杨行密也没过上什么踏实日子,因为杨行密虽然非常喜欢他,但是很不巧的是他已经和众多妻妾生了一大堆儿子,人家都是亲兄弟,弄一个小不掉回来这不是来和大家抢肉吃么? 要是个别人,也就被杨行密的儿子们弄死了,奈何徐知诰聪明机灵又乖巧,特别会讨杨行密的喜欢。于是杨行密就把徐知诰扔给自己的部将徐温去养,还给他起名徐知诰。 徐知诰去了徐温家里,杨行密的儿子们算是消停了,不过再往后的事也不言而喻,杨行密建立了吴国,他自己的儿子一个个都不成器。最后的最后,就便宜了这个叫做徐知诰的小子。 徐知诰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改回了李姓,起名叫李昪,事实证明,杨行密和徐温一起养了一头白眼狼。不过这也不好说全是人家李昪的问题,毕竟这些养父们当年也不算怀揣一颗真心。 李昪的才干确实不小,他掌握南吴政权多年,一朝变成南唐也能坐稳江山,虎视眈眈四处兼并,实力算是南方几国之中的翘楚。 桑维翰本没有把南唐的聊骚放在心里,但听柴叔平这么一说,内心十分的动摇,毕竟契丹爸爸有意入主中原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让南唐取代了自己国家「契丹亲儿子」的位置,遭到双方的夹击,想必是大晋王朝不能承受之痛。 柴叔平看桑维翰已经动摇了,趁热打铁的说:“南平已经截了南唐好几批准备往北走的船了,如果大晋和南平关系很好,我想南平还会继续截下去。可是桑相公一意孤行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我姐姐嫁过去南平可是一进门就要当后娘的,南平世子还有好几个弟弟等着上位呢,您把他扣在汴梁,这买卖可不怎么划算呀。况且我姐姐虽然出嫁了,可是我和我嫂子还在汴梁,长姐如母,您认为我姐姐会不顾我的安危让我姐夫肆意与大晋作对吗?” 桑维翰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觉得不要刺激南平为妙,把南平世子扣在汴梁确实容易引起南平内乱不错,不过大晋被北方的契丹牵制,南方越乱,南唐的机会就越大。 虽然桑维翰对郭威柴夫人等人的行为非常不满,但他确实相信他们对民族大义方面绝对没有问题,这样说来,南平世子妃还是郭威的女儿比较好,万一让南平一气之下换了世子娶个南唐的世子妃,这麻烦可就大了…… 最终桑维翰选择让开了道路,柴叔平一把纸钱撒上了天空,整个队伍再次缓缓启程。 “娘子,你不要听观音保胡说啊,我真没孩子,你不会当后娘的……”高保融可怜兮兮的悄悄抓住柴伯清的小手说:“你可不要生气哦。” “哼!”柴伯清娇嗔的瞪了高保融一眼,甩开了他的手。 “娘子娘子……”高保融赶紧继续去拉:“不要生气嘛……” “别闹,都是人!”柴伯清的脸颊上泛起一层可疑的红色:“娘看着呢!” “娘看到咱们能好,一定会高兴的……”高保融不由分说把柴伯清并冰凉的手握紧,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人的目光。 桑维翰终究是不放心,带着人远远的跟着,柴家出殡的目的地就在城外不远处,郭威因为担心在战场上牺牲,早早让柴夫人帮忙看好了墓地建好了墓穴,没想到最先安葬的竟然是柴夫人。 麻衣孝服遮掩了人的身型样貌,桑维翰等人关注到柴叔平带了一个始终把小男孩楼在怀里啜泣的孕妇回了城,桑维翰派人跟了南平世子的队伍好几日之后,确认队伍里绝对没有藏起一个孕妇之后终于折返回了汴梁。 刘琛光确实没有在南下的队伍里,首先她是孕妇经不起长途劳顿车马颠簸,其次队伍里两岁的小男孩好藏,想要把一个孕妇塞在马车夹缝里之类的地方可就难了,桑维翰盯紧了柴叔平回城的队伍,盯紧了高保融南下的队伍,唯独忽略了柴夫人墓地附近山里的柴家庄子。 要么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柴叔平在汴梁城里把刘琛光要养胎的阵仗铺的特别大,一天三次找魏仁浦去号脉不说,各种炖汤补汤也天天在熬煮,还四处打听稳婆产婆的事情。 汴梁城里的人都说难为这柴家小娘子了,母亲去世,姐姐出嫁,自己还要照顾接近生产的嫂子看顾柴家的产业,实在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刘琛光觉得自己在庄子里过的这几个月,是她一生中最平静祥和的几个月,跟着山里的农夫农妇一起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攀上矮矮的山头看看日出日落,让人带着到田间地头走走散心,认认野菜和蘑菇野果。时光飞逝刘琛光的孩子很快瓜熟蒂落,柴荣早就收到了信儿,悄悄从北地潜了回来,刚好赶上刘琛光发动生产。庄子上人手不够,柴荣也不迷信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被刘琛光把手臂咬的鲜血淋漓之后,终于迎来柴二哥的呱呱坠地。 生命仿佛是奇妙的轮回,有人逝去有人降生。 第49章 学不会闭麦的柴守礼 柴守礼自从被柴家出族了以后,和黄氏俩人着实老实了一阵子,直到白家开始闹事儿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缩在自己家里暗搓搓的看热闹。柴夫人悲壮自尽,这柴守礼假装抹了几把鳄鱼的眼泪以后,就开始把主意打到了柴夫人一直打理的那些汴梁产业上。 趁着柴家现在只有一个小孩子能动,赶紧把能夺到手里的先夺过来。 柴守礼迈着悠闲的方步溜达进了一家绸缎铺子,店里的伙计一看这是个穿绸的大爷,当下就点头哈腰颠儿颠儿的跑过来,请他安坐给他倒茶。 “去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柴守礼端起茶抿了一口,吩咐这个上茶的伙计说。 伙计一听上来就叫掌柜的以为这是个大户,眉开眼笑的一边答应着「好嘞~您稍等」一边后面账房请掌柜的出来。这伙计不认识人,但是柴家掌柜的一走出来就暗暗皱了一下眉头,这不是柴家大爷柴守礼么,他跑来干嘛啊?这也不怪人家掌柜的多心,在汴梁城里这位柴员外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名声。 掌柜的神色变幻了几下,一抹脸换了个标准营业式的微笑说:“诶呦~~~柴员外来啦!不知道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不知道您来小店是有什么要采购的吗?派人过来说一声,我们给您送过去就得了,哪值当您亲自跑一趟啊……” “最近有什么好货吗?”柴员外垂着眼睛,一边把玩手上金镶玉的扳指,一边问。 “嘿,您可真是来对了!我们最近从蜀地进了一批货,有几匹正红底子带织金的蜀锦漂亮极了,我给您打保票,全汴梁都找不出一样的货。” “既然这样,那就包了给我送家里去吧。”柴守礼转了转手里的扳指,说:“行了,那我也就该走了。” “柴员外,这蜀锦价格昂贵,一匹就要买一百二十贯钱,还请您先下个定金……” “混帐东西!还有没有王法?我从自己家店铺里拿东西,还要给钱?”柴守礼一拂袖子,把茶碗狠狠的砸到了地上:“老子现在就要解雇你!” 等在门外的一群柴员外的走狗一瞬间就涌进了店里,把掌柜的直接按住绑了起来,捆在店门口的拴马桩上直接用马鞭抽了个半死不活。店里的伙计倒是机灵,抓着装着仓库账房钥匙的小匣子一溜烟就从后门跑了。 柴叔平接到小伙计的报信儿,带着人坐着轿子赶到店铺里的时候,柴守礼正在烧碳火,准备用烧红的碳来逼问掌柜的库房钥匙和账本钥匙在哪里。 “柴员外今日别来无恙?”柴叔平让人落轿,走了出来轻轻的问:“怎么?看我父亲在边关,母亲早逝,您就打算骑在我头上拉屎是吗?” “哈?欺负你?你算老几?”柴守礼这几个月别的没学会,跟着李业把汴梁能学的二流子习气学了个痛快,他读书不行,学吃喝嫖赌抽没有一样学不会的,最近又欠了一笔赌债,黄氏把着银钱不肯给他,因此这才把主意稳准狠的打到了这家绸缎铺上面,说:“这是老子自己家的事儿,你来凑什么热闹?” “柴员外怕是过糊涂了吧?这家店是我母亲的产业,不知道和您能什么关系呢?” “你母亲也就是我妹妹,她已经去世了。你父亲本就是个赘婿,家里的钱就没他的份,因此这家店铺理应是柴荣来继承,非常不巧的是,我柴某人是柴荣的亲生父亲,我们这叫血浓于水。至于你这小丫头片子,也该赶紧去死了才对,免得我们家还得给你准备嫁妆,浪费钱财!” “嚯!您以为您吃绝户呢?我哥柴荣认不认你那可还是两说呢。”柴叔平翻了个白眼:“既然您都盼着我赶紧死,我也不和您气了,希望您以后能牢牢记住一件事,柔柔弱弱不会打人的才叫绝户呢。” 柴叔平挥了挥手,经过上次闯门铩羽而归羞愧万分带着柴家仆人集体魔鬼训练的柴四喜挥舞手里的木棒就带着人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把除了柴守礼之外所有狗腿按在地上绑了起来。 站在街边围观的汴梁群众看见柴四喜一同流畅的走位操作,纷纷在一边帮着叫好,这柴守礼也太欺负人了, 柴叔平看自家绸缎铺这位姓张的掌柜被救了下来,让人赶紧把他抬到魏仁浦的医馆里去,然后指挥柴四喜说:“咱们家掌柜的身上有多少伤,原样照葫芦画瓢给我打,只准深不准浅了,别打死就行,一会儿还的送衙门呢。” “小娘子,不用为我报复,我……我没事……”掌柜的被打的满脸是血,怕给柴叔平惹麻烦赶紧劝道:“不要再给人落了什么口实,他毕竟……” “张掌柜,你不用担心,我今天就是要立威。”柴叔平掸了掸袖子说:“不然人家都以为我们家衰落了,阿猫阿狗都敢跑来欺负咱们了,为了别的掌柜的安慰,这人我今天必须打。” 掌柜的听了柴叔平的话,满眼是泪的点了点。 柴叔平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伙计紧紧抱着钥匙匣子,看看店铺又看看掌柜的,一看就是不知道该守着那边,就说:“店我找人看,你伺候掌柜去吧,精心照顾别落下病。” “诶!”小伙计答应的的特别脆,拔腿就要追他掌柜的去,没跑两步赶紧回来,把钥匙匣子递给柴叔平说:“小娘子,这是店里所有的钥匙。” “哦,”柴叔平撇了一眼也没接:“给你掌柜的拿过去,他说搁哪里你就搁哪里。” 小伙计听了柴叔平的话愣了一下,知道这是东家不打算换掌柜的意思,一股喜意爬上了脸颊,趴下给柴叔平磕了个头,连滚带爬的追抬着他家掌柜的担架去了。 柴守礼眼看自己带来的那群狗腿被人按在地上揍的哭爹喊娘,愤怒的照着柴叔平冲了过去,挥舞着拳头大喊:“柴!叔!平!我是你长辈!你竟敢打伯父家的下人!我要去官府告你不孝。” “可以可以,正好我也要去官府,告你冒认世家亲戚试图夺产,当街放赖欺辱良民。”柴叔平说:“这位柴员外,您怕是忘了自己已经被出族了吧?” 第50章 都是冷心冷情的绝情人儿 刘琛光的孩子满了月,柴荣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刘琛光往北走。 青云静静地看两人亲自收拾准备带走的东西,忧虑的问:“这样走能行吗?孩子和大人都经不起舟车劳顿,受不得风……” “青云姐放心吧,我们往北走两天就能够和大商队汇合,他们在等着我们呢。”柴荣笑了笑说道:“汇合了以后,吃的喝的伺候的人都不会缺的,商队走的又慢,肯定没问题的。这里离汴梁城太近了,万一有个不长眼的闯过来就麻烦了,况且我看观音保在汴梁也该撑不下去了,那奶娘本就没有身孕,肚子可以假装有,时间到了总得生小孩吧?” “不把小娘子带走吗?”青云轻轻的问:“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小娘子一个人在汴梁了。” “她?您放心吧,她好得很,现在正在城里和舅舅打架呢。”柴荣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她要是从汴梁离开,咱们家在汴梁就再也没有一席之地了。” “我们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些对不起妹妹啊……”刘琛光担忧的说:“她已经为我们扛了这么久的事儿了……官人,不然你先去南平接大哥儿吧……” “不要胡闹,大哥儿在南平是很安全的,危险的是你。”柴荣板起脸说:“眼看就要快十月了,再不走天就该冷了,下雪以后万一被石敬瑭发现,咱们连跑的跑不了!听话,我先把你送到河东去,等明年一开春就跟着商队去南平!” “好……我都听官人的。”刘琛光拉着柴荣的手撒娇说:“我就是心里觉得对不起妹妹嘛……爹爹已经伤了她的心,你来了也不看看她,妹妹得多伤心啊。” “这件事儿啊,还真的不能怪爹……”柴荣说道:“桑维翰想要用你们逼迫爹和刘相公,然而身在边疆的我们心里也很清楚,一旦失去了手里的兵权或是将士们的信任,将军的未来不过是一条死路,这事儿爹懂娘也懂。” “然而这次的政治危机,是由安重荣大肆挑衅契丹引起的,契丹确实有挥军南下的欲望,但是他们也无法承受中原人的奋力反扑,因此契丹一直在试图挑起中原的内部矛盾。安重荣这个傻子以为自己当皇帝的机会来了,第一个跳了起来振臂一呼把对契丹不满,又沉不住气的阿猫阿狗都招呼到了他的身边,为了不众叛亲离他只能继续高举反契丹的旗帜。” “然而契丹会用安重荣的问题来责问石敬瑭,石敬瑭和桑维翰也没有准备好和契丹拼死一搏,因此他俩只能继续安抚契丹压制安重荣,导致石敬瑭和安重荣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石敬瑭和桑维翰为了快速解决掉安重荣这个大毒瘤,需要出兵给安重荣致命一击,然而石敬瑭和桑维翰心胸狭小,觉得自己万一和安重荣或者契丹打的你死我活,刘相公会趁机发展,因此石敬瑭和桑维翰想要先限制住刘相公的发展,这才起了坏心眼要对你们下手。” “如何能快速解决这次危机呢?最快的办法肯定是让安重荣赶紧倒下,刘相公先是说动了杜重威将军结盟,而后父亲亲自潜入安重荣哪里,劝说安重荣接管的那些少数民族离开安重荣到河东去发展。本以为吐谷浑的白承福归顺大晋的战报能换回娘和你们……没想到……” 刘琛光听柴荣的讲述,忍不住泪水涟涟沾湿一条手帕子,柴荣拍了拍刘琛光的肩膀说:“为了不要再造成这种遗憾,我一定要先把你平安的送到北方去,我不能没有娘子,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嗯……”刘琛光点了点头,然后说:“妹妹不知道这些,一定很难过,官人你好歹给她留一封信,让她不要责怪爹爹。” “好。”柴荣轻轻摸了摸刘琛光的头发说:“那你继续收拾,我来写信。” 刘琛光对着柴荣甜甜一笑,转头对青云说:“青云姐姐,我和孩子都离不开你,你也和我们去北方吧。” 青云听了柴荣和刘琛光的对话,知道刘琛光已经将柴夫人教导的「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让男人左右你们的人生」这件事忘在了脑后,默默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能远走啊,娘子的墓地还需要我来照看,我把您送到和商队汇合就回来吧,不然谁给小娘子送信呢?” “嗯,这到也是……”刘琛光点了点头说:“可是我不信任陌生人,青云姐姐您给着我们走吧,回头让官人遣别人给妹妹送信……” ===== 与柴荣和刘琛光这里一片温馨不同,汴梁城里整个被柴叔平搅合的鸡飞狗跳,柴守礼的那群走狗们先被柴叔平揪去了衙门,随后柴叔平又砸钱请了汴梁城里最出名的讼棍来写状纸告柴守礼冒认世家,抢劫财物。 柴夫人对柴守礼还有三分香火情,柴叔平对他那可就是一丝好感也没有了,一想起自己家这么些年鸡飞狗跳桩桩件件和柴守礼这人都脱不开关系,就恨不得扒了柴守礼的皮,抽柴守礼的筋。 要是柴守礼消停消停也就罢了,她还要围观桑维翰四处追杀白家人呢,结果柴守礼就先按耐不住跳了出来,既然他愿意折腾,那就先把之前霸占柴夫人的财产一样一样给吐出来再说吧。! 柴守礼被柴叔平告的锒铛入狱,柴叔平也不想亲自弄死他,告完送了点钱暗示他们找柴守礼家敲竹杠去以后,就丢开手不管了。就算没有柴叔平的暗示,这些衙门里的油子也都是雁过拔毛的主儿,给钱的犯人在牢里一样好吃好喝好伺候,不给钱就把人往便桶边上一锁就得了。 柴守礼自然也懂得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请人送信给黄氏要她拿钱来救救自己。然而黄氏早就厌倦了柴守礼,这个人一没学识,二没气魄,现在又学了一身腌臜毛病,谁知道现在身上有没有什么脏病?黄氏巴不得他死在大狱里面,直接派家奴将来家里讨钱的衙役连推带骂的赶了出去。 第51章 不要招惹家里的老婆 五代时候虽然民风相对彪悍,妇女的生活啊地位啊也比南宋以后要强一些,不过说到底还是个男权社会,黄氏这种直接抛弃丈夫保财的行为在汴梁民众看来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都不用柴叔平刻意引导,针对黄氏的流言很快就被人传播开来,更有很多小调消息传说黄氏是要找小白脸子。 这种根深蒂固的男女偏见也让柴叔平无话可说,她虽然讨厌黄氏和柴守礼,但夫妻本是同林鸟,货到临头各自飞是一句古话,怎么郭威抛弃老婆孩子没人声讨,黄氏抛弃柴守礼就该挨骂呢? 柴四喜喜气洋洋的向柴叔平汇报了街上的消息,却没有等来柴叔平欣慰的笑脸,反而还皱紧了眉头陷入了沉默,吓得一声都不敢吭。 柴叔平在柴家罹难的这段日子里,彻底的展示了自己的领袖魅力,文能与桑维翰当面诡辩,武能骑马夺门抢医生进门,柴四喜知道,即便是刘琛光和柴伯清此时都在府里,他们这些柴家的下人们也只认柴叔平一个主人。 别看她小,比别人都扛事儿! “虽然黄氏可恶至极,可是我终究意难平……”柴叔平说:“我看不得女人受委屈,比如我的母亲,桑维翰把她逼死了,可是桑维翰依然好好的坐在朝堂上当他的宰相;我爹为了自己的兵权势力,弃汴梁的我们于不顾,只听见有人感叹说忠孝不能两全……” 柴府的下人们,听了柴叔平的话,只能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只有青萝嘱咐了一句:“小娘子,这话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人前可不能说啊,会被人说不孝的……” “我知道……” “切……”屋顶上发出一声轻笑,有人说:“这样的爹,确实不要也罢!” 大家抬头一看,温思萧不知道已经在房梁上坐了多久。 “您回来的可真是及时,说收我当徒弟,结果关键时刻一转眼没了人影……”柴叔平赖赖巴巴的摊在椅子上说:“还以为您被桑维翰抓起来了呢……” “那天我射箭之后,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老熟人……”温思萧也不气,抖了抖袍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说:“这龟儿子撒丫子就跑,我一路追到了北方草原接近契丹的地方,才把他给弄死。” “哦……”柴叔平兴趣缺缺的应了一声。 “不过,我这趟草原也不算白去,你知道你爹不管你们,他在忙什么吗?”温思萧面无表情的说:“他从河东悄悄去了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的地盘,策反了大量从契丹跑到安重荣那边的游牧民族,让他们跟着自己去河东,刘知远可以保护他们。吐谷浑的白承福已经去了河东了……” “哦,那白承福还能落下好吗?”柴叔平问:“刘相公不得把他削成个光杆司令,别人我不知道,吐谷浑那可是一块儿大肥肉啊……” 看柴叔平这么聪明,温思萧不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白承福的吐谷浑骑兵已经尽数被编入刘知远下属的军队里面,据说刘知远要为白承福请封大同节度使呢。” 回想起早晨柴荣写给自己的信,柴叔平就想轻轻笑一声:“呵,男人……” 柴叔平恨归恨,但郭威说到底是她爹,还在很遥远的北方,然而这黄氏也着实是个人才,面对舆论压力脑子里想的不是如何解决,而是直接祸水东引。她在柴叔平家门口撒泼打滚,一边哭诉柴叔平欺压伯父不孝不悌,一边卖惨说自家很穷没有余财救命。 还真别说。黄氏一哭二闹三上吊还真有点效果,这吃瓜群众往往也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就觉得谁弱谁有理,以前是白家欺负柴家,他们觉得柴家有理。 现在风水轮流转,换黄氏卖惨了,很多不明真相也不想思考的吃瓜群众自然就倒向了黄氏一边。黄氏在柴叔平门口闹腾够了,就派人去柴守礼常吃的铺子买了一桌柴守礼极爱吃的菜,以柴叔平的名义送进大狱里面去。 她这个算盘打的极好,饭菜和酒都是买现成的不曾下毒,即便是有人查出是自己送的也能避开嫌疑,唯有酒杯是选了一个和酒店一模一样的瓷杯子用沾着砒霜的湿抹布仔细擦拭过,趁人不备偷偷调包,到时候赖在酒店头上就是了,柴守礼即便是暴毙,也赖不到自己的头上。 结果柴守礼不光没被毒死,反而生龙活虎的从监狱里被放了出来,据说是柴叔平让柴守礼签了保证不再来柴家店铺闹事的契书以后,给他吃了点苦头就放了人,为此汴梁又有人说柴家全是厚道人,完全忘了自己曾经同情过弱者黄氏。 柴守礼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要休妻,四处嚷嚷黄氏想要毒死自己,黄氏自然不肯承认,夫妻两人越吵越凶忍不住大打出手。 虽然柴守礼是个男人,但柴守礼家里的仆妇早就被黄氏都拿捏在手心里,一看柴守礼要殴打黄氏,赶紧上前把两人拦开,几个健壮的仆妇护着黄氏,黄氏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整理自己散了的头发,叉着腰对柴守礼破口大骂:“你知道家里有多少钱吗?你知道家里田契房契都在哪里吗?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把我休了,你也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听了黄氏的话,柴守礼的脚下就是一软,被黄氏养的几个身材壮硕的妇人像拎小鸡儿一样,听从黄氏的命令要把柴守礼扔进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里软禁了起来。 柴守礼一路被人拖着走,一路大骂黄氏内心恶毒,心狠手辣,黄氏听了半天柴守礼的叫骂才明白自己因为太着急,点了太多柴守礼喜爱的酒菜这才百密一疏,无意之间漏了马脚。 狱卒都收了柴叔平的钱,因此送菜的人说是替柴叔平来送菜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可是柴守礼自从和柴家闹掰了以后,就比别人要更加惜命三分,监狱里又有什么白菜豆腐保平安之类的传言,柴守礼听柴叔平送来一桌自己爱吃的酒菜,就起了几分戒心,用头上的银簪一点一点验过毒才敢放进嘴里吃,因此黄氏自以为巧妙的下毒在柴守礼的仔细下无所遁形。 看到酒杯里有毒,柴守礼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骂柴叔平心思狠毒,骂了一天以后才渐渐的觉出不对味来,柴叔平想要弄死自己直接给衙门塞点钱,直接判自己个流放充军不就完了?且不说路上能不能平安到达,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去了就是一条不归路啊……何必冒险来毒杀呢? 何况自己和柴叔平一共也没见过几回面,那个小毛孩子怎么可能如此彻底的了解自己的喜好? 急迫想要出狱去责问黄氏的柴守礼,叫来狱卒答应回家以后给衙门送钱来,求他们帮着疏通疏通,柴守礼写下巨额的欠条之后,终于被人放回了家。 第52章 战争的阴云逐渐笼罩 虽然柴守礼轻而易举就被黄氏给治住了,但柴守礼和黄氏的麻烦明显并没有结束,柴守礼写了大量的赌债欠条,衙门的人将这些欠条交给了汴梁城的地痞流氓,柴守礼在家没被关两天,就被手持欠条的人找上了门。 柴叔平想要的就是现在这个结果,恶人自有恶人磨,地痞流氓缠住了柴守礼和黄氏,估计是没有心情来找自己的麻烦了。不过中国有句古话说——鬼都怕恶人。 “我告诉你们,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啊!”黄氏叉着腰,把柴守礼从烟花柳巷里面弄出来的小妾扔出了门说:“我们家一无田产二无商铺,他的财产也就这些了,能给你们的都给你们,剩下的你们去找柴家的小娘子要啊,她有商铺有良田,又只是一个小孩子,抢过来不全是你们的财产吗?” 说完,黄氏把自己家大门一关,回自己屋里歇着去了,一般人怕流氓上门讨债,那是怕丢面子,黄氏的面子里子早就在汴梁城里丢尽了的,她还怕什么啊?而且黄氏和柴守礼住的又是御赐的宅子,有十成十的流氓手段也不敢对着御赐的宅子使啊…… 虽然听起来黄氏说的话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这些地痞流氓谁敢惹柴叔平这个新晋的汴梁城第一小煞星啊……他们可不是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有金鱼一样的记忆,讨债那是一门行走在刀尖上的艺术,用命来博弈的一份事业。 就在不久的过去,白家当时把柴家团团围住,所有人都以为柴家人得饿死在府里,结果生生的让人家柴家小娘子骑马闯了出去,为了挡住柴叔平的奔马,白家用的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家奴,那可是会列阵能上战场的兵啊!兵! 结果怎么样?白家这些兵还不是被柴家的小娘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如砍瓜切菜一般连杀数人,那些兵油子也都是汴梁本地人,很多也和什么大官富商有亲戚关系,在白家还没倒的时候,白家人组织这些伤亡士兵家属在衙门前哭过闹过,甚者拦过官员上朝的车马告过御状,结果呢,别说官府了连官家都没敢放一个屁。 最后连白家也倒了,这些和白家有牵连的要么安静如鸡缩起来不敢吭声,要么已经被人处理,桑维翰为了表明自己和白家没有关系,下手那叫一稳准狠,很多人连划清界限都没来得及就成了桑相公的刀下鬼。 别人心里不清楚,这些来讨债的流氓地痞可是太清楚手里的欠条怎么来的了,要不是你们家柴守礼去柴家铺子闹事,被柴家小娘子说摁住就摁住,说送官就送官,哪有我们手里这些欠条啊…… 现在人家柴家小娘子的老师王仁裕又出了仕,当上了大官,天天揪着桑维翰在朝堂上痛骂,师徒两个连宰相都不放在眼里,自己这种小喽啰去柴家小娘子门口讨和人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债务,怎么可能讨的了好啊?还是守着黄氏磨比较合适,毕竟这老太婆只会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不会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 一晃就是好几个月过去了,桑维翰一直没能从王仁裕的穷追猛打里脱身出来,直到他的一位谋士弘士昭跑来找他汇报说柴家有点儿不对劲的时候,桑维翰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柴家的事情了。 “是有哪里不对吗?”桑维翰急忙问,一把抓住弘士昭说:“来,到我书房里说。” “相公让我密切监视柴家,我一直盯着没敢错眼儿,柴家这几个月也够折腾的,您别说,柴家这个小娘子不比她母亲差,直接就把整个柴家抓在了手里。”弘士昭一边走一边小声和桑维翰竖了个大拇指说:“这是个厉害人,以后谁家娶了她,那可就是发达了,我盯着这个小娘子盯了好几个月,感觉一直都她牵着走,近来才觉出不对……” “什么不对?”桑维翰皱眉问。 “这郭威的长子不是娶了刘知远的女儿吗?按月份她早该生了,可是柴家一直也没有叫约好的产婆去家里……”弘士昭皱着眉头说:“柴家没有挂红也没有办洗三,满月之类的仪式,因为柴叔平每天都闹的鸡飞狗跳,我也是最近才觉得不对劲。”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用心一点?”桑维翰一听弘士昭这么说,就知道情况不妙。 “柴家这小娘子真是成了精一般,因为出殡那天回城的时候我就一直都没看清楚刘娘子的正脸,起初想派人潜入柴家看一看,奈何这柴家被守的和个铁桶一般……”弘士昭略带委屈的说:“我也怕打草惊蛇,何况那刘娘子一路紧紧搂着自己的孩子,感情不似作伪,就没有强行要求一定闯进去看看,虽然我没见到刘娘子,可是我查了柴家人的采购,监视了他们的厨房,一直以为刘娘子也在府里……” 桑维翰听了弘士昭的汇报,回想自己这几个月的遭遇不禁暗叫不好,王仁裕一出仕就追着他穷追猛打,这确实不太正常。 他此时能确定刘琛光一定不在去南平的队伍里,就准备细致查一查柴叔平把刘琛光藏到了哪里,还不等他跑来找柴叔平的麻烦,一个少年骑马冲进了汴梁城。 骑马赶来的少年叫潘美,他在安从进的军营偷了通行令牌,骑马绕小路走了七天七夜才终于赶到了汴梁,进城以后,潘美展开他父亲的将旗,一路跑一路高喊:“安从进反了!安从进反了!安从进反了!” 山南东道节度使安从进要反这个事,石敬瑭和桑维翰也不算没有准备,主要是这个货还不如安重荣呢,人家安重荣还晓得振臂高呼个反契丹,复中原来招兵买马。 安从进就不一样了,他的兵好多是招募的亡命之徒,过往的商旅他也不放过,只要被他抓住了,他就给人家脸上刺上字就当囚犯充入军营。 石敬瑭不怕安从进造反,怕的是安重荣,他知道安从进的实力不够,因此一直好商好量的和安从进交涉,说我给你换一块儿更大的地盘,咱们不要闹了好不好? 石敬瑭以为自己划拨了一块儿风水宝地把安从进安抚住了,谁知道这安重荣也不含糊,悄咪咪的画大饼忽悠安从进推翻石敬瑭就能当皇上,潘美他爹潘知麟就是安从进身边难得的一个明白人,与另一个叫王令谦的将军一直劝说安从进不要造反。 安从进那个脑子本来就不咋好使,现在又被当皇帝的梦想给冲昏了头,谁劝也听不进去,反而觉得王令谦和潘知麟是石敬瑭派来的奸细,从山崖上扔了下去祭旗。 第53章 不按套路出牌的反叛者 安从进造反也不是一拍脑门他就反了,人家造反那也是一项伟大(他自认为)的事业。 潘美策马奔驰进汴梁的时候,石敬瑭已经出远门,他知道自己和安重荣不能继续僵持下去,就准备亲自北上去和安重荣唠唠,安从进等的就是石敬瑭离开汴梁这个时机——这是他和安重荣约定好的,一定能打石敬瑭一个措手不及。 在安从进那个和泡菜坛子一样大且充满液体的脑袋里面,估计觉得自己是个神机妙算用兵如神,脚踢诸葛亮拳打司马懿的军神。 然而石敬瑭能坐稳江山也不是纯凭运气,汴梁政治班子里有个大臣叫和凝,这位亲远看像是个法医学专家,近看像是个淫词艳曲作者,在他放浪形骸的外表之下实际上却是一位不输王仁裕的政治高手。 要知道这五代的皇帝在几十年里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但是汴梁的政治班子倒是非常稳定,甭管谁当上皇帝,大臣还都是那些大臣,要不是玩政治的人尖子,能在这地界混下去? 因此,石敬瑭刚打定主意准备北上,和凝就断言石敬瑭一走这安从进必定会反。石敬瑭也不想离开汴梁这个安乐窝,可此时他并不知道安重荣勾搭他去唠唠是个阴谋,说定了的事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安从进要反就让他反了吧总好过安重荣起来造反…… 整个政治班子因为契丹,安重荣,安从进这堆人的破事转的像个陀螺一样,桑维翰也就得空问了问,还真没时间去管柴家的事,柴叔平的日子也越过越嚣张,穿了男装带着小厮满汴梁乱逛,整个柴府天老大地老二柴叔平老三,再也没有人能管得住她。 走进一家小酒馆,茶博士笑眯眯的把熟柴叔平给迎了进去,问:“哥儿今天想吃什么,我们店里新到了上好的桂花酿……” 柴叔平直接上了二楼,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挥了挥手,那茶博士知道是让他安排的意思,很快让小二给柴叔平布了四道凉菜一碟干果,抱了一小坛子桂花酿摆在桌上。 潘美入城宣告安从进反了之后,汴梁人民还是小小的恐慌了一下的,之后看到汴梁政府有条不紊的发布军令命各路大军前往平叛,大贵族大管院一个个稳如泰山之后,听说大晋政府早有防备,又有些放松了下来。不过战争阴云笼罩,担心总是难免的,汴梁的大街小巷小道消息四处乱窜,很多人都长时间滞留在食肆酒馆,为的就是能多听一点儿最新消息。 “那个跑来报信的小孩儿真没瞎说!”一个看起来是长距离跑商的食唾沫星子四溅的和周围人说:“这安从进真的反了,他的大军啊,据说去打邓州去了!” “你亲眼看见的呀!”旁边桌的一个醉意醺醺的老者质疑道:“你……你净吹牛!我……我儿子,去襄阳给人送信……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当然不敢去襄阳了!现在哪有人敢去襄阳啊,去了就没有能回来的!”这个跑商的食不服气的说:“可是我们路上遇见好多从邓州逃难的人呢,您说说不打仗他们跑什么呀!” “是呀是呀!”周围的食纷纷附和说道:“谁想离开自己家呀……” “那邓州被这反贼打下来没有啊?”路过的店小二上了两碟子菜,顺嘴问了一句。 “诶呀……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这跑商的人摇了摇头说:“那时候大家都光顾着往汴梁这边跑了,谁知道背后的邓州怎么样啊……” 柴叔平听着大家的聊天,摇了摇头,轻轻的说:“啧,难……” “诶,这位小哥儿说「难!」”这个跑商的人耳朵很尖,一下转过头来问:“您说的到底是谁难啊?是邓州难还是反贼难啊?” “当然是安从进比较难咯……”柴叔平无聊的往嘴巴塞了两片卤猪耳朵说:“就他那群乌合之众也想造反?鬼知道是谁赐予他的勇气,是王光良还是梁静茹啊……” “王光良是谁?”这个跑商的关注点瞬间就被柴叔平给带歪了,问:“我怎么从没听说还有这么一位先贤?” 同桌的人很快拍了一下这商人,说:“你是不是傻呀,听小孩子胡说八道!还有啊,别反贼反贼的叫人家,现在是反贼,等人家打进来那就得叫官家……”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旁边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骂道:“我看你就是反贼我要带你去见官!” “阿美!不要闹!”同坐的一个坐在阴影里说。 “可是他……”这个叫阿美的少年指着那个商人旁边的人,结巴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不如就请这位小哥儿来给大家说说安从进他怎么难吧……”坐在角落里那人指了指柴叔平说:“让那位大哥听听他的高见,免得不服气,说人家小孩子胡说八道。” “胡说就胡说呗,谁在乎啊……”柴叔平翻了个白眼,转头望向了窗外。 那商人一看这个叫阿美的少年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赶紧起身端着酒走到柴叔平桌子旁边求柴叔平赶紧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说:“这位小哥,我那个哥哥不懂事儿,您大人大量给我们讲讲,大家涨涨见识。” “没有见过血的兵,一上战场就会懵,别说战斗力了,能不添乱就谢天地了。”柴叔平说道:“练兵除了练熟兵丁的基本战斗招式,还要教士兵认旗变阵令行禁止,用老兵带新兵长时间适应,才能保证开战以后不乱套。这安从进的兵大部分不是聚拢的山贼就是抓的商人,能在短时间里和他的精锐部队融合配合吗?能在短时间内训练齐整吗?除非和他对阵的也是一群乌合之众,否则他即便是有十倍二十倍的兵,他也打不赢这场仗啊……” “你怎么知道邓州的兵不是乌合之众呢!”有人质疑了一句问:“世道这么乱,谁不想多弄点兵啊!” “邓州的兵是不是乌合之众我不知道。”柴叔平点了点头说:“不过我知道邓州的城池是防守,有坚固的城墙当壁垒,安从进抓的那些商人会不会趁机逃跑我不知道,不过邓州的军民只有死守家园才有活路呀……” 第54章 不请自来的这位亲 那个长途跑商的商人一看就是个非常圆滑的主儿,听柴叔平讲的很有条理,一边夸柴叔平说的好,一边让其他人趁着柴叔平吸引了阿美的注意力,扯着那个「胡说八道」的老兄快速的下了楼,溜之大吉。 “你说的没错,最新的战报是,威胜节度使安审晖的奋力抗击,安从进已经往湖阳那方向去了。”坐在黑暗里的那人说道。 “安审晖?怎么这么多姓安的将军啊?”柴叔平自言自语的问:“安重荣,安从进,安审晖……好像一家子兄弟一样。” “并不是兄弟,安姓是胡人的大姓,而胡人又大多擅长骑射,大唐的将军往往子承父业,因此姓安的将军就比较作罢了。”那个坐在阴影处的人端着杯子走了出来,大大方方的坐在柴叔平的对面说:“虽然他们都姓安,不过差距也太大了一点,今日难得与您相谈甚欢,不如我们就一起坐吧。” 柴叔平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胡子老长了还这么臭不要脸的人,坐在她的桌子前,自顾自的吃着她桌上的猪耳朵嫩羊脸,还给自己倒了一碗桂花酿,饮了一口赞道:“好酒!” 眼看这人招了招手,把阿美一起叫到了桌前坐下,柴叔平只好疑惑的问了一句:“这位大叔,咱俩熟吗?” “相逢就是有缘,柴小哥儿,您不想知道安从进去湖阳现在怎么样了么?”这人看起来年纪能大柴叔平两轮了,卖起了关子把柴叔平当小孩逗,简直让人想一碗酒砸他脑壳上。 “你这么想说就快讲嘛,肉您也吃了酒您也喝了,吃喝之前怎么不晓得先问问我啊?”柴叔平难得的独处时光被这人破坏的一干二净,这人还叫出了柴叔平的真实身份,让她心情尽坏只想一走了之。 不过酒和肉都被人吃了,不换点消息回来确实有点得不偿失。 “朝廷派宣徽南院使张从恩、武德使焦继勋、护圣都指挥使郭金海等人率大军从大梁直趋叶县,由南面向襄阳进击。这安从进久攻邓州不克,只能掉头向东去湖阳,没想到半路直接野外遭遇了张从恩。”这人连说带比划,口条倒是不比说书先生差,到了关键点还自觉的留了个气口,自顾自的吃了两口菜,喝了一碗酒,过了老半天才慢悠悠的说:“张从恩和安从进两军大战于花山脚下,如你所言,安从进那七拼八凑的军队瞬间溃不成军,据说他只带了数十个骑兵逃回了襄阳。” “哦……这样啊……主持打了这么一场胜仗,您是不是觉得特别骄傲呀?有没有想过安重荣跟着反了你怎么办?”柴叔平望着窗外幽幽的问:“可是你再厉害也不是太子啊,郑王殿下……小心……功高震主……啊……” 说完一长串话正在得意的石重贵一下就被酒噎住了,他本以为自己占了见过柴叔平的便宜,叫破柴叔平的身份能吓唬一下这个小姑娘,没想到自己的马甲也没保住,瞬间掉了皮。 “你你你……你认得我?” “不认得,我唬你呀,没想到唬对了。”柴叔平叹了一口气说:“毕竟我在汴梁城也算消息灵通了,您说的消息连我都不知道,又带着这位疑似是进城报信的少年,我就猜一下咯……” “你既然知道是郑王殿下,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和殿下说话!”潘美用手指着柴叔平说:“对郑王不敬,我要送你去见官!” “见官见官见官!你除了知道去见官,你还懂什么呀?”柴叔平连潘美指在自己脸前的手指都懒得打掉说:“你晓得从襄阳跑来汴梁报信,我还以为你是个能独立思考的人呢,没想到也是个四处依附无法直立的菟丝子凌霄花!” “你才是凌霄花呢!”潘美生气的说,挽袖子就准备打架。 “我不是啊,我现在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我过的比你好啊,起码不用当个舔狗就能活下去。”柴叔平翻了个白眼说:“这位少年,我有一句忠告,那就是靠天天崩,靠地地裂,我们生而为人呢……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说完话,柴叔平笑着朝呆滞的潘美眨了一下左边的眼睛,站起来大声说:“诶呀,郑王殿下光临小店,有失远迎!听说南方大捷,您可要为大晋人民做主啊!” 柴叔平说完话就脚底抹油,三窜两跳挤进涌过来的人缝里不见了,石重贵和潘美瞬间被酒馆里的闲人包围,有的热泪盈眶要请郑王殿下喝酒,有的想要询问南方战场的情况,有的…… 石重贵最近也是天天圈在朝廷里处理公务,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这是微服出游,身边就带了潘美当护卫,自以为没人能认出来他来,结果当街被柴叔平叫破。为了显示自己亲民和善的形象,石重贵只能硬着头皮安抚众人,幸好潘美机灵跑出门召唤来了在不远处的郑王卫队,这才救了深陷人民群众汪洋大海中的石重贵,算是平安无事的回到了郑王府里。 “这个柴公子实在是太无理了!”潘美气愤的对石重贵说:“这要是在襄阳,敢有人对我这么说话,我非打的他满地找牙不可!” “怎么可以打女孩子。”石重贵笑着对潘美说:“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女女女……女孩子?”潘美疑惑的说:“她哪里像个女孩子了?哪有女孩子像她一样不带幕篱就四处乱窜的?真不害臊!” “汴梁城谁带幕篱那玩意儿呀,也就是那些南方人才会带。”石重贵毫不在意的说:“何况她年纪还小呢。” “那也太熊了一点吧!她爹娘不管嘛?”潘美疑惑的问。 “你没听她说,她在汴梁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她爹是郭威将军,在北方刘知远旗下,母亲前一段时间被白家和桑维翰那狗东西给逼死了。她姐姐远嫁去了南平,按道理说她们家应该还有个刘知远的闺女是她嫂子,不过估计是趁着她母亲出殡她姐姐出嫁那一场折腾给送走了。”石重贵对潘美说:“这小娘子把他们柴家的下人当兵训,你可惹不起她。” “那她……是挺厉害的哈……”潘美小声的说,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第55章 烟花一闪新年好 穿过长长的前厅,石重贵回到后院的正房去看自己有了身孕的妻子,看她愁眉不展,不禁安慰她说:“岳父一切都好,今天遇见柴家那小娘子,她都一口咬定安从进不堪一击,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诶,我也知道自己是白操心,就算是担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石重贵的妻子张文英轻轻的说:“毕竟是我亲爹爹在战场上,即便是知道他没有什么危险,刀剑无眼的难免担心。” “可是……” “道理我都懂……”文英轻轻的掩住石重贵的嘴说:“不用劝我,有好消息及时告诉我。” 石重贵轻轻点了点头,一把揽住张文英圆润的腰身,拉她坐在怀里说:“我今天遇见了柴家那小娘子,她那手腕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今天说了几句话,难得聪明又通透的一个小娘子。我想把他求来给大哥当妻子,你觉得怎么样?” “煦儿已经十岁了,会不会年纪不太相配?”张文英皱了皱眉头说:“我以为您会更相中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年纪大一些一进门就能给煦儿开枝散叶。就柴家小娘子这个年纪,您想要抱孙子只怕要等十年以后了……” “这有什么的,娶个大一些的娘子,也得六七年以后才有的抱,咱们不差这几年。”石重贵轻轻抚着妻子的肚子说:“好歹等你肚子里这个长大一些,才有精力抱孙子呀……” “真是不正经!”张文英羞红了脸说:“您要是相中柴家小娘子,我也没太大意见,不过我希望您别着急再等等看,这小孩儿还没定性呢,现在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管教,长歪了可怎么是好?反正她还小呢……” “娘子说的也是。”石重贵点了点头,把下巴放在妻子的肩窝窝里蹭着觉得无比放松,忍不住又回想起柴叔平问的话:“安重荣反了你打算怎么办?功高震主了又打算怎么办?” 石重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的伯父,养父,大晋的皇帝石敬瑭今日从北方下达了新的军事命令,任命大将军高行周为南面军前都部署、知襄州行府事。而他立下了大功的岳父张从恩却从总领南方诸军的宣徽南院使成了有名无权的监军,连郭金海都成了先锋…… 要说石敬瑭没有防备自己,这话估计连石敬瑭自己的不信,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是爹呢?一想到岳父立了大功还要向高行周低头,石重贵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又疲倦又有些焦虑的石重贵嗅着妻子身上熟悉的香味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的温馨时光没能享受多久,很快被人叫了起来——安重荣反了。 让石敬瑭和桑维翰焦虑了很久的安重荣造反,发动的有点虎头蛇尾,着实是因为北方遭遇了旱灾蝗灾,安重荣又养了太多兵和人,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 他算得明白,今年冬天要是不反,只怕之后再连着遭灾自己的实力会被削弱到无法反抗石敬瑭的统治,干脆准备干一票大的。安重荣用反契丹的口号忽悠了大量流民进入了他的地盘,同时他又约了石敬瑭在邺都见面,等石敬瑭一到,这人就驱赶他地盘里的流民涌向邺都说要觐见官家。 流民虽然不是军队,但也是肚子饿极了的狼,他们所到之处,抢到什么吃什么,被流民抢光食物的人只能被迫沦为流民,这安重荣根本就没打算和石敬瑭唠唠,准备一击必中把石敬瑭给弄死…… 安重荣想的挺好,做的也不错,他虽然聚拢了很多流民并驱逐他们在军队前方开路送死填战壕,但是的精兵却绝非乌合之众,装备精良极其富有战斗力。 就在安重荣眼瞅着就要摸到邺都边的时候,他遭遇了前来平叛的杜重威,两支精锐部队摆开阵势,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安重荣的旗下部将心里也有一杆秤,杜重威和刘知远都不同程度的招揽过他们,眼看跟杜重威势均力敌,好几位安重荣的部将直接当阵倒戈了。 造反的代价太沉重了,这次打赢了杜重威,后面还有刘知远呢,即便是刘知远没掺合,打赢了杜重威又成功的弄死了石敬瑭,汴梁城里还有个监国的石重贵的,岂不是用‘绳命’为石重贵做了嫁衣裳? 比起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跟着安重荣造反,还是安安稳稳当个大晋将军明显更有前途。甭管是谁当官家,甭管当大将军还是小将军不都是带兵打仗的命么? 在公元941年的冬天,安从进和安重荣的叛乱快的好像一朵烟花划过了天空,耶律德光接到大晋战乱消息以后,屁股还没来得及挪挪位置,这场战乱就光速的被平息了下去。 耶律德光一场折腾算是白忙活了,一场「囚徒困惑」没能挑起中原大战,反而便宜了杜重威和刘知远。刘知远吃掉了安重荣从契丹招揽来的游牧民族,杜重威没费吹灰之力,在安重荣叛将的带领下攻破了成德节度使所在的镇州,春节都还没过完,这安重荣的人头就被石敬瑭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契丹爸爸耶律德光手里。 耶律德光既失去了出兵的理由也失去了出兵的时机,只能坐在家里干生气。 正月十五这天,正是人人团圆的元宵佳节,汴梁城张灯结彩庆祝胜利与和平,只有柴叔平一身白衣与整座城市都显得格格不入。她骑着小红马带着柴四喜等着鹅毛一般的大雪出城去柴夫人柴夫人的坟前烧纸。 祭奠完了柴夫人,柴叔平有继续向北走了几里,在官道路边,让柴四喜扫干净了一处雪地,是石子摆了一个圆圈,在其中点燃了纸钱。 柴四喜并不理解柴叔平在此烧纸钱的意思,不过他已经养成了无条件服从柴叔平命令的习惯,因此默默的撑着油纸伞给柴叔平挡雪。 被石敬瑭派出到各个军营慰问的石重贵惦记着家中的妻子即将生产,赶着在十五这天回家团圆,路上远远看见柴叔平在路边面朝北方神色抑郁的烧纸,忍不住问:“小娘子,在这里烧纸钱是什么意思?” 跟在石重贵身后的潘美看见柴叔平就忍不住四下里望了望,看周围空旷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听说安重荣大败的时候,被杜重威斩首斩了一万五千人,而镇州连打仗带冻饿又死了两万多人,只怕他们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我出城给娘烧纸钱顺便也给他们烧一点,希望他们能够安息吧。” “上一次见小娘子,小娘子还是那么通透机灵,如今怎么善感多愁起来?”石重贵笑了一下说:“都是些叛军罢了,何况杜重威只怕虚报了不少……” “那岂不是更危险么?”柴叔平望着北方说:“战争面前,人的生命就像风雨中的浮萍啊……” 第56章 糟老头子们坏滴很 尽管安重荣没能带着人成功的冲击到邺都,但遭遇突然背叛的石敬瑭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滚带爬仓皇至极的从邺都奔跑回了汴梁。 连冻带吓的,石敬瑭一回到汴梁就开始生病,上吐下泻整的整个大晋皇室一个春节都没有过消停,身子也一下衰弱了很多。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的石敬瑭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善感多愁了起来,连安重荣的脑袋被杜重威砍下来这件事,都没让石敬瑭展露笑颜。 石敬瑭的宠妃安夫人深知别的都是虚妄,只有石敬瑭好好活着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因此日复一日抱着小儿子石重睿来石敬瑭卧榻前侍疾。 小儿子还真是一剂强心良药,石敬瑭看着石重睿,整个人又重新燃起了新的斗志。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家里有个皇位需要继承。 在「家里皇位必须传下去」的精神鼓励下,石敬瑭一天一天的振作了起来,正月过完,他居然已经能爬起来少量接见大臣们了。 石敬瑭虽然振作了起来,不过让他愁到头秃的问题根源依然没有解决,他翻了翻最近的邸报,发现不光是后梁后唐有继承难的问题,南方的地方割据那些死了爹的二世祖们日子过的也很煎熬。 南吴的二世祖被徐知诰反为主给变成了南唐; 南汉的老子还没凉透呢,二世祖兄弟现在已经抄刀子杀起来了; 南楚的二世祖刚即位就被弟弟给砍了; 闽的二世祖已经杀好几轮了,现在都已经轮到三世祖崛起互残…… 石敬瑭看着这些消息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刚刚建立大晋的时候,一共有六个儿子,就在那一年儿子们有的战死有的生病,不到天福二年就全死光了。 石敬瑭那时候以为死儿子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毕竟自己是夺了小舅子家的江山,因此他过继石重贵的时候,确实是把石重贵当继承人在培养。 万万没想到,四年前安夫人还真给自己又生了一个亲儿子,一位自己没有儿子命了的石敬瑭老来得子,对石重睿百般宠爱。他本就与石重贵并不亲近,要说传承王位,石敬瑭当然愿意传给石重睿啦。 可是过继来的养子石重贵已经二十八岁了文治武功都没得挑,小儿子石重睿才四岁,五代皇帝为什么换的像个走马灯一样快,大晋国这把龙椅怎么来的石敬瑭心里清楚的很,他知道如果石重睿实力不够,自己眼睛一闭这石重贵就能杀石重睿夺位争权。 如果保护石重睿长大成人,如何一点一点夺掉石重贵手里的权力,如何一点一点增加石重睿的重量,石敬瑭心里算了一笔账,他首先得努力活下去。 柴荣带着刘琛光回了北方以后,就大张旗鼓的带着儿子和妻子去拜见了郭威和刘知远,柴叔平听了从何东回来的商人带回的消息以后,连假装都不假装了,一副破罐破摔的德行,把暗戳戳背后观察的桑维翰给起了个半死。 按说桑维翰身为宰相,弄死柴叔平这样的小孩和弄死个蚂蚁似的,可是谁让柴叔平的爹是郭威,本次评定安重荣叛乱的功臣之一呢? 况且她送走的还是刘知远的亲女儿,想整柴叔平,得先看看她背后站着的刘知远和王仁裕同意不同意。 桑维翰被气的嘴里长了一个大溃疡,带着牙疼半拉脸都肿了,石敬瑭见桑维翰连说话都哼哼唧唧的,忍不住关心的问道:“卿你怎么了,这事和谁着急上火呀?” “还能是谁,郭威那小女儿柴叔平呗……”桑维翰捂着脸愁苦的说:“郭将军这个女儿把老夫玩弄于股掌之上,只怕以后更加了不得了,迟早得长成一个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主儿。” “是吗?”石敬瑭眯了眯眼睛,脑子里转起了新的主意问:“她怎么就倾国倾城祸国殃民了?” “第一,她很漂亮,美貌是一个女人最本质的武器。”桑维翰掰着手指说:“第二,她够狠,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第三,她很聪明,无论是审时度势还是随机应变她都掌握的很好。” “太好了!”石敬瑭一拍大腿说:“把她讨来给睿儿当娘子,一定能护住大晋的祖宗基业!” “官家……三思啊……”桑维翰一脸忧郁的说:“这丫头在柴府已经能弄的整个汴梁鸡飞狗跳,要是当了皇后那还了得?只怕吕后重生武帝再世啊……” “我已经年过半百,该知天命啦……”石敬瑭摇了摇头说:“睿了才四岁,我还能陪他再走多久呢?” “官家……您不要说这种话啊……”桑维翰赶紧跪下说:“我……” 石敬瑭摆了摆手说:“你我不说套话,孟子说居安思危,多做准备总是没错的。吕后凶悍也能抗击匈奴,扶植文景。武则天霸道却承接了大唐盛世,他们对历史功大于过。这柴叔平嫁进门就是石家的人,再凶悍也是睿儿孩子的娘亲。”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桑维翰之前也和石敬瑭讨论过二代难以继承的问题,叹息道:“她就是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呀……” “……你知道的,刘知远已经不听朝廷的号令了……”石敬瑭摇了摇头说:“把郭威的女儿娶来当太子妃也不坏,无论郭威怎么站队,谁都知道她是我的亲家,说不定能让刘知远像安重荣这样迅速的溃败呢。” 柴叔平浑然不知有人在背地里打自己的主意,她的孝期还没有过,整个正月都只能闷在家里不能游玩不能串门,只好跟着温思萧苦学武艺。温思萧看起来是个刺,但战场使用的长刀大枪也很熟悉,一边教一边摇头说:“哪有女孩子学这个的,杀人学点刺的小手段不好吗?方便快捷无痛苦,这玩意抡起来费时费力……” “我又不是为了杀人而降生在这世界上的……”柴叔平丝毫不懈怠的挥舞手里的长枪说:“即便是杀人,我也更愿意堂堂正正的杀!” 温思萧懒得评价柴叔平的话,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新教你的套路每天两百遍不能少,十天以后我回来检查,不合格的话我就把你扔进山里喂狼,省的以后给我丢人现眼。” 柴叔平听了温思萧的话毫不气的翻了个白眼,谁求着他教一样,不请自来就算了还吓唬人。 哼! 尽管柴叔平对温思萧这种随心所欲的教学非常不满,但她还是一遍一遍的认真练习了,学到就是赚到。 第57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柴叔平搁家里老实蹲着不出门儿找事,不代表别人不想找她的麻烦,就在石敬瑭紧锣密鼓准备给儿子弄个靠谱媳妇儿然后顺利长大继承大统的时候,汴梁的街头巷尾却开始流传出各种流言: 有人说柴家小娘子近年来被鬼怪附身,不然她怎么可能年纪这么小就敢当街杀人?背后一定是个吃人心肝吸人鲜血的妖怪。 还有人说柴家小娘子不孝不悌,殴打亲舅舅不说,还为了冒充世家,不认郭家祖宗。 更有人说柴家小娘子明明是官员家眷,却一心从商行贱业与民争利。 …… 大正月的,本来就是串门儿走亲戚的好时节,柴叔平也算为汴梁人民做了杰出的贡献——提供话题避免尴尬。柴叔平起初没有在意,毕竟在汴梁她的仇家不少,听了柴四喜的汇报,还以为是谁又飘了,敢找事儿找到他姑奶**上,正准备捞捞袖子查清楚干他一炮的时候,汴梁城的地痞流氓让官府给使用雷霆手段抓走了不少,闹的整个汴梁城人心惶惶。 在汴梁街头四处探查谣言源头的墨池哭丧着脸跑了回来,向柴叔平汇报说那些最开始造谣的那几个流氓都让官府给抓走了,大家一开始都是听他们说的,他们被抓了,那儿还能查得出谁干的呀…… 柴叔平在五代蹉跎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女主玛丽苏光环笼罩到了自己,赶紧命柴四喜出门打听打听,是谁当了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结果柴四喜去衙门里打听了一圈,哭笑不得的回来对柴叔平说:“衙门的人说查到有人里通外国,偷走了汴梁城的建造图纸卖,这才抓的人,我想见见传流言的地痞打听打听是谁又想恶心咱们,被拒绝了……” 柴叔平一听就皱紧了眉头,汴梁城图纸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啊,这玩意儿肯定放在看守严密的仓库里面,汴梁的地痞流氓又不是洪七公和周伯通,除非里应外合监守自盗,否则怎么可能偷这种东西…… “除了地痞流氓还有人被抓吗?” 柴四喜摇了摇头,看柴叔平面色沉重,忍不住小声问:“小娘子,这一回难道又是冲着咱们来的?” “不知道啊……这事透着三份诡异……”柴叔平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赶紧带着人把官府是因为丢了图纸才抓人的消息散播出去。免得有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什么汴梁图纸丢了这种不着调的抓人理由确实是桑维翰随口胡诌的,因为石敬瑭正在宫里大发雷霆,人年纪大了难免变得多疑而受不了刺激,有人在他正对柴叔平非常满意的当口上造谣柴叔平,让石敬瑭以为有人想要破坏他娶柴叔平当儿媳妇,或扶植石重睿上位的伟大计划。 背后下手的人无论是刘知远还是石重贵都让石敬瑭感到十分害怕,因此他迫切的需要搞清楚。 汴梁这些造谣柴叔平的地痞流氓真心是倒了大霉,他们就是收了点石重贵妻子张文英的钱来抹黑一下柴叔平,谁知道官府突然把他们都抓起来了呢? 桑维翰一听这群地痞流氓把石重贵家给供述了出来,脑子里就转起了圈圈,都是不配合桑维翰讨好契丹的人,但比起刘知远郭威,桑维翰更讨厌这个石重贵。 刘知远安重荣这些将军再阴奉阳违也只能听从调遣,大不了就是一场叛乱如安重荣这样被砍了脑袋送给契丹爸爸当节日贺礼,可要是让石重贵这个对契丹爸爸深恶痛绝的家伙当上了皇帝,自己这「认夷当爹以自强」「认夷当爸以制夷」的十二五计划可怎么执行下去? 比起石敬瑭可怜巴巴的要未雨绸缪来捧起石重睿,桑维翰决定下狠手直接把石重贵的根给铲断。被抓的这些地痞流氓本来就是没什么节操的人,一听能活命,不光把收钱造谣的事供述的清清楚楚。还十分配合桑维翰往石重贵身上泼了好多脏水。 “官家,郑王其心不轨啊!”桑维翰拿着一叠汴梁流氓们的供词和自己这些年收集起来石重贵的小黑材料唱作俱佳的对石敬瑭说:“您看他不光偷窥宫廷消息,在此事上偷偷使绊子,您任命大将军高行周这件事他也非常不满。在背后说如果是他岳父张从恩,安从进的人头早就被斩落马下了……” “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爹爹!”石敬瑭拍着椅子咆哮,气的咳嗽了起来:“我还没死他就算计上了我的皇位!我要贬他为庶人!” “官家,郑王在汴梁素有威名……”桑维翰先火上浇油的说了一句,看石敬瑭眼睛瞪起眼睛又说:“不如年后让郑王去边疆历练,巡查一番,然后……” 桑维翰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官家,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空天空啊……” 石敬瑭被气的又在床上哼哼唧唧躺了好几天,国家大事都交给桑维翰代为处理,安夫人带着乖巧的石重睿适时的出现,再次抚慰了石敬瑭那荒凉的心。 郭威答应了石敬瑭的要求,不过他说孩子太小,家里又没有母亲管教,希望暂时不要公开这件事。 桑维翰和石敬瑭分析说,郭威大概是想要与河东划清界限,逐渐向着汴梁靠拢,郭威势力越大,就越能制衡刘知远。听得石敬瑭喜孜孜的,他不好公开奖赏柴叔平,只好暗戳戳的给王仁裕送各种东西。 汴梁城杀了一批地痞流氓之后,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幸好柴叔平早有准备,才没有让自己的名声被石敬瑭的神来一笔搞的更加恶臭。 张文英半月以来都神色惴惴,作为一个官宦人家的妇女,张文英也并不相信什么官府所谓的汴梁图纸丢了这件事。汴梁城又是戒严又是杀人,折腾了个人仰马翻,在她询问流言进度的时候,她的管事悄悄汇报说,他们雇佣的地痞流氓这次都在被杀的行列,本想借着官家杀人再造谣一波,却被柴家人抢了先机。 石重贵并没有注意到张文英的情绪不对,因为宫里传出了消息,说石敬瑭脾气越发古怪,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石重贵浑然不知石敬瑭像个秃鹫一样阴瘆瘆的盯着他,开始频繁的联络大臣,与人交际争取更多人能站在他这边。 第58章 脸大如盆的一家人 石敬瑭被石重贵四处串联的行为气了个半死,但他怕贸然处理石重贵会引起汴梁动荡,忍着吐血的冲动,给石重贵加封了不少头衔,让他去南方视察讨伐安从进的军队。 没错,这个邋遢到一塌糊涂的安从进命可比安重荣长多了,现在还负隅顽抗呢,然而石重贵却迟迟没有动身,因为他的妻子张文英临盆在即,产婆却说孩子胎位不正,问诊的医生也说张文英孕期忧思过度,伤了身体。 张文英这一胎的生产十分凶险,张文英饱受了十几个时辰剧痛煎熬以后,产婆才把憋的青紫的孩子从她身体里拽了出来,孩子落地没几个时辰就夭折了,张文英的身体本就因大出血十分虚弱,孩子夭折一下击垮了张文英的身体。 尽管石重贵请来了全汴梁有名的医生,用珍贵的人参豹胎灵芝来配药续命,可出了月子,张文英的身体仍然每天都有出血,用再多的药物也没有办法止住。眼看自己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衰弱,张文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看着石延煦的小脸,她硬起心肠决定同意石重贵的想法,给石延煦讨柴叔平当老婆。 “不是娘狠心,不给你挑选一个温柔贤淑的女人。”张文英搂着石延煦说:“娘也没有办法,你爹才二十八岁,我若是去了,不续弦是不可能的。” 石延煦已经懂事了,搂着母亲说:“娘不要乱说话,全汴梁的名医都来了,一定可以治好娘的,我不要什么娘子,我只想和娘在一起。” “瞎说,人怎么能不娶娘子呢。”张文英听了儿子的话,心里有些甜丝丝的说:“虽然柴叔平是郭家的种儿,空有一个世家的姓,可是她却很实惠,有刘知远和王仁裕护着,性子也厉害,你那后娘万一不贤良在她手里可讨不了什么好。” “娘,我很厉害的,可以保护娘,也可以保护自己。”石延煦皱着眉头轻轻的说,母亲说要让柴叔平保护自己,让他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我儿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因为小节坏了名声。”张文英轻轻揉了揉石延煦的发顶说:“后娘搓磨人的手段可多了,打孩子都是用针往后背大腿上戳,连个伤痕都没有,谁又能说什么呢?一个孝字她就能把你压死,到时候再给你娶个窝囊媳妇,我儿这辈子就毁了……” “娘……可是我不喜欢柴叔平……”石延煦撅着嘴说:“人家都说她是个母夜叉呢。” “我儿不喜欢她也没什么,以后当了郑王府的家以后,你喜欢谁就把谁娶回来呀。”张文英残忍的笑了一下:“到时候你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不听话就休了她!” 母子俩说的愉快,石重贵却皱着眉头从前院走进门来,他先送走了石延煦,拿出一封信对张文英说:“娘子,郭威说他女儿已经许给别人了……” 石重贵对柴叔平没什么执念,张文英却一下子皱紧眉头说:“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谁家和郭将军结了亲呢!” “她大女儿不就嫁了南平吗?”石重贵满不在乎的说:“说不定又是远嫁。” “不是的,他们家的事一直是柴娘子在管,定亲走礼都不藏着掖着,不会是……郭威看不上咱们煦儿吧!”张文英因为着急,紧紧的抓着石重贵的袖子喘着气说:“那孩子还在孝期,怎么可能给她定亲!” “这……”石重贵也觉得有些蹊跷,不过他更关心张文英的身体说:“你不要胡思乱想,身体要紧呢,咱们煦儿是郑王世子,不要柴叔平也罢,以后什么淑女娶不上啊。” 看石重贵这不上心的样子,张文英就恨的咬牙,人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钻了牛角尖的张文英如疯魔了一般,一定要柴叔平来当儿媳妇。 柴叔平一个冬天都过的非常消停,主要是他们柴家今年遭遇的风波太多,家里挂白又没个大人,因此也没人来他们家拜访作。 柴叔平听人汇报说张从恩的夫人上门拜访的时候,她还感觉十分的奇怪,不过来者是,没有把别人关在门外的道理。 “小娘子这半年过的艰辛,老婆子都是知道的,冒昧登门请小娘子见谅。”张从恩的夫人带着一些南方口音轻轻的说:“我女儿文英不久前因为孩子夭折生了重病,名医看遍却药石无用,现在命不久矣……” 张夫人用手帕子轻轻蘸了蘸眼角的泪水说:“也不知道她这次能不能挺过去,我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心疼到了极点……” “石夫人一定能逢凶化吉,恢复健康的。”柴叔平也不知道张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赶紧说两句场面话缓解缓解彼此的尴尬。 “老婆子就先谢过小娘子的吉言了,文英听郑王讲述小娘子白衣纵马飞驰于汴梁街头的样子,极为羡慕小娘子活的洒脱,心心念念想要见小娘子一面。”张夫人呜咽着说:“事到如今,老婆子也不要面子了,冒昧请求小娘子跟我去看一眼我那可怜的孩子吧,或许她就能好一些呢……” 柴叔平看张从恩夫人浑浊的眼泪顺着手指缝隙流淌了下来,忍不住鼻子也酸了起来,自从柴夫人去世以后,她是一点儿也看不得这种母亲为了儿女鞠躬尽瘁的戏码,赶紧安慰说:“张夫人不要难过,您也要保重身体才行,石夫人只有您一个娘啊,怎么舍得让您难过,都会好的。” 张夫人神色复杂的看了柴叔平一眼,如果张文英能活下去,她也万万看不上柴叔平这个野孩子,可看她这样真心实意的安慰自己,张夫人又觉得骗她实在有些对不起。 张文英一早就邀请了好几位关系搞的汴梁官员夫人做好了局,等柴叔平进套,见母亲带着柴叔平回来了,忙伸手说:“好孩子我可算见到你了……” “石夫人一定要保重身体呀……”柴叔平见房内还有好几位并不认识的官员夫人,只能略带尴尬的对张文英说。 张文英点了点头,痛苦的喘了两口气,对一个小官员的妻子摆手示意。 “原来这就是名震汴梁的柴小娘子啊……”这小官员的妻子一点都不见外的一把抓住了柴叔平的手说:“这么好的小娘子,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柴叔平听她说话粗鄙,当下就皱起了眉头,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只听这人继续问:“柴小娘子,您姐姐已经贵为南平世子妃,不知道您要下嫁哪位王爷啊?” “请您慎言,我母亲刚过世不久,说婚嫁是不是太失礼了?”柴叔平冷着脸对这人说:“石夫人请我过来难道是让你羞辱我的吗?” 张文英一听柴叔平的话就知道她并没有定亲,假装一边咳嗽一边激动的骂道:“给我!把她打出去!” 第59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到张文英发了脾气,屋子里的人连推带劝的装模作样把这位小官员的夫人给撵出门去,柴叔平不知是计,看张文英气的面色潮红神情激动,赶紧安慰她要保重身体。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平和了下来,柴叔平开始给张文英讲自己和小红马的故事,张老夫人看柴叔平并未觉察出什么,悄悄走出了屋子,确认柴叔平带进石府的侍女青萝已经被捆绑住扔进地窖里面之后,张老夫人让一直等在偏房里的石延煦准备端着药碗进屋。 张老夫人看石延煦嘟着嘴并不太高兴的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委屈我煦儿了,你娘也是为了你好,快去吧……” 石延煦轻轻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走进门说:“娘,该喝药了。这是我亲手给娘熬的呢。” 柴叔平本坐在张文英的旁边与她说话,看石延煦端着药碗进来,赶紧起身站到一旁给他腾出了地方,屋里的官夫人们也避到了比柴叔平更远一些的后方,看石延煦一点一点喂母亲喝药,忍不住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石世子年纪虽然不大,但少年有为真不错啊……” “是啊,家世好人长的也好,据说能文能武,只怕比郑王还要青出于蓝呀!” “定亲了没有啊?我们家有女儿……” “呸,你也想被赶出去不是!”有一位夫人快速的撇了一眼柴叔平说:“主人家生着病呢,定什么亲呀!” 柴叔平非常无聊的竖起耳朵仔细听这些官夫人们小声的讨论,听着听着柴叔平的心里升起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此时正坐在过年过节亲戚团聚的饭桌上面——画面和无聊的七大姑八大姨们争相给单身大龄男女青年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刻极为重合。 无聊的摇了摇头,柴叔平在心里默默吐槽,这是相互之间多没的聊了,才会张嘴闭嘴透着一股保媒拉纤的味儿。 张文英很快喝完了药,看着优秀又俊毅的儿子,张文英最终下定了决心,换了一副笑脸说:“我真是病的昏了头,请柴小娘子来了半日,竟然连水都不曾奉上半口,大哥儿快给小娘子倒碗茶,替为娘赔个不是。” “不必了,不必了……”柴叔平看别人母慈子孝了半天,想起自己已经是个没娘的人,不免觉得有些伤感,赶紧说道:“石夫人吃了药就应该多多休息,不宜劳累,我也应该告辞了。您知道的,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儿,又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回去处理呢,过几日再来看望夫人吧。” 柴叔平倒也不差这一盏茶的时间,就是觉得呆在郑王府里浑身难受,青萝在一进郑王府大门的时候,突然被人贱了一身泥水,因此和石家人一起换衣裳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让柴叔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张老夫人在一边观察了半天了,越看越觉得柴叔平举止优雅进退有度,这门亲事做了不亏,赶紧劝柴叔平说:“好歹喝口茶再走呀,不然显得郑王府太没礼数啦!” 张老夫人刚说完话,石延煦就端了提前备好的一盏茶过来说:“柴家妹妹,喝口茶吧。” 柴叔平没防备石延煦这个小孩子,伸手刚想接,眼睛余光就撇见张文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石延煦手里的茶碗,脸上浮现出焦急与兴奋混杂产生的潮红,再一瞥张老夫人等人也在紧紧盯着茶碗,脸色有些紧张还有一些兴奋,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事情很不对头。 石延煦捧着茶碗早就厌烦了,看柴叔平一脸忧郁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忍不住又把茶碗往前递了递,就差直接塞进柴叔平怀里了。这下柴叔平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伸手做了一个要接的动作,然后对着石延煦灿烂的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是她以前干了坏事以后,笑给柴夫人卖萌用的,石延煦看了忍不住跟着柴叔平就笑了一下,就在他沉迷在柴叔平的笑容里的时候,柴叔平轻轻后退了一步,作出了一个假装接过的动作。 张老夫人和张文英清楚的看见柴叔平并没有接过石延煦的茶碗,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站在柴叔平身后的好几位官员夫人因为被柴叔平的身体挡住了视线,看动作还以为柴叔平已经接过了茶碗喝了一口,忍不住大喊:“恭喜石夫人,贺喜石夫人,咱们汴梁定娃娃亲的习俗就是男孩子给女孩子倒茶喝!” 石家的婢女侍从一听有人嚷嚷起来了,也赶紧恭喜贺喜,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柴叔平听她们这齐心协力的一通嚷嚷,才明白今天这场鸿门宴的意义在哪里。 什么叫挖绝户坟,踹寡妇门啊?发生在石重贵家这一幕就是标准答案,虽然郭威还不算绝户,谁让他远在边疆回不来呢?这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孩,被恶人看上家里有丰厚的遗产,用这种手段就能轻松获得和小女孩的婚约,之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霸占财产了。 柴叔平转头对这帮七嘴八舌的女人轻轻的笑了一下,冰冷的笑容一下让他们安静了下来,随后柴叔平轻轻松松的转了个身,让开了被遮挡住的视线,众位夫人定睛一看,这茶碗还稳稳的端在石延煦手里呢,顿时全部人都傻了眼。 “呵呵……”柴叔平冷笑了两声说:“亏我还信了什么「夫人羡慕我活的洒脱,重病之际想要见我」之类的鬼话,郑王府也是汴梁名流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还要设计我?” “柴小娘子,我是真心为我儿求娶啊……”张文英一看计谋败漏,赶紧摆出哀兵来哭道:“你明明不曾许人,你爹偏偏说你已经许出去了,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就是啊,孩子!”张老夫人赶紧跟着说:“你姐姐远嫁南平已经是非常艰辛了,如果你父亲又把你也远嫁可怎么办,他说把你许出去了,整个大晋国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万一要是把你嫁去北方……” “是啊,小娘子,你就接下世子的茶吧!”一位长相和张文英相仿的夫人站出来劝说道:“咱们汴梁的世家女儿,哪有往外嫁的道理,何况郑王前途远大,小娘子以后怕是福气很大呢!” “福气很大?”柴叔平冷着脸,揪着自己月白色的衣裳说:“我母孝未除服,你们就逼我定亲,还是人吗?” 第60章 汴梁第一熊孩子柴叔平 柴叔平气的眼睛都红了,一秒钟也不想多看这家脸大如盆的人,掉头就像往外走。 “来人,给我拦住她!”张文英从床上探起身来,颤抖的手指指向柴叔平,状似疯魔的喊道:“今天你不接下煦儿手里的茶,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石夫人这又是何必呢……”柴叔平皱着眉头说:“您郑王府位高权重确实不假,可是我父亲郭威,我先生王仁裕,就是好惹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张文英癫狂的笑出声说:“你父亲即便是不认又能怎样?你还有谁敢违背我郑王府的意思娶你?我的儿呀,你乖乖的听话一点,我们煦儿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呵呵,我叫柴叔平,不是你们郑王府的猫猫狗狗,你口口声声非要我给你煦儿当婆娘,不就是觉得我厉害,怕你死了有后娘欺负你儿子么?”柴叔平破口大骂说:“你存的这份心思,你们家郑王知道吗?我倒要看看以后大家都知道了你的想法,还有谁家的姑娘敢嫁来郑王府当续弦,这人还没死呢,就算计上了,你怎么不直接把你们郑王的命根子剁了喂狗呢?保证他再也没有别的儿子!” “你!”张文英的心思被柴叔平当众说破,心头一急,喉头一阵腥甜,边咳嗽,边喷出点点血迹。 “娘!你怎么了娘!”石延煦一下子扔掉了手里捧着的茶碗,跑过去看张文英,张文英本就是强弩之末,急怒攻心已经说不出话来,手死死指着柴叔平,喉咙里发出「吓吓」的呼噜声。 石延煦看母亲的眼神已经涣散,心急之下拔出床头辟邪的宝剑就冲着柴叔平冲了过去,口中大喊:“贱人,害我母亲!我杀了你!” 屋子里的一群夫人纷纷惊声尖叫,他们知道石延煦学过武艺,又比柴叔平大上三岁,因此默认柴叔平必定血溅五步。 比起萧思温,石延煦的动作简直慢的可怜,柴叔平侧身避过石延煦刺来的一剑,左手就势握住剑柄右手磕击石延煦手上的穴道。石延煦手上一阵酸麻,被柴叔平直接夺过手里的剑,手腕一翻直接把剑架在石延煦脖子上。 “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小孩子没事不要玩刀玩枪?”柴叔平皱着眉头非常嫌弃的说:“银样蜡枪头的东西,也有脸肖想我?” 石延煦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柴叔平动作太快让他一时之间没想明白自己的剑是怎么被夺过去的,半天才指着柴叔平喊:“妖怪!你是个妖怪!吸人鲜血吃人心肝!” “哦?是吗?那不如就先尝尝你的血怎么样?”柴叔平以为这个流言已经流传很广了,倒是没琢磨上这件事,手上微微用力石延煦的脖子上很快就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痕,听石延煦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嘴角微微上挑说:“长得丑心肠坏从内而外散发着恶臭,鬼吃了你都要拉肚子,闭紧你的臭嘴别出声,否则姑奶奶一剑下去,让你永远保持安静!” 这时候,院子门外一阵骚乱,青萝挥舞着一支扫落叶的竹耙子冲了进来,一边冲一边大声呼喊:“小娘子!小娘子!这家人有诈危险,快离开啊!” 青萝嘴角被人打出了血,头发也被拽散了,她满身尘土泥水,又挥舞着竹耙子,郑王府的下人们本就被柴叔平吓得不清,看青萝带着一身杀气,赶紧抱头闪开,不敢与之对抗。 青萝冲进门才发现自家小娘子已经手持宝剑制伏了一个,心中大定,柴叔平见青萝也狼狈的很,忍不住揶揄的说:“咱们俩今天差点就栽了,幸好都是练过的。” 石延煦看柴叔平与青萝说话分神,想趁机从柴叔平手里逃脱,他握起拳头出其不意的用力向外砸柴叔平持剑的手腕,以为自己练的三脚猫功夫可以反制柴叔平。 然而石延煦身体一使力,肌肉的抖动就顺着剑身传到柴叔平的身体,柴叔平眼睛一瞥就知道石延煦的意图,直接左手手臂后撤,同时脚下一个错步,右脚前进左脚后退,宝剑的刀口正好对准了石延煦的拳头。下意识的,柴叔平右手拔出鬓上一支钗头磨的尖尖的铁钗,直接刺入了石延煦的琵琶骨(锁骨)后面的肩窝里。 接连两下的剧痛令石延煦再度惨叫出声,幸好这把剑是放屋里镇宅用的,刃口并不锋利,不然以石延煦刚才的力道,他的手只怕现在已经半个没了。 “我本无意伤害你,只想从你们郑王府离开,奈何你们全家都有些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柴叔平等石延煦叫够了,摇了摇头轻轻的说:“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独自在汴梁城,要是这么好算计,还轮得到你们来吃肉喝汤?只怕现在连骨头渣子都已经没了。” “小……小娘子,放了世子……一切都好说……”张老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颤颤巍巍要给柴叔平跪下说:“一切都是因为老婆子所起,小娘子要杀要剐冲着老婆子来吧,放了世子,那是我可怜女儿唯一的孩子呀……” “可怜?若你的女儿可怜,那我被人逼死的母亲可怜不可怜呢?我母亲的女儿我可怜不可怜?我可怜她,可是谁可怜我呢?”柴叔平轻轻的问:“这些年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如此欺辱呢?” “对不起,小娘子我对不起你……”张老夫人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非要帮女儿完成所谓的「最后心愿」这明明是不合理的心愿啊。 “呵呵……我真是信了您的邪,以为您是一位和我母亲一样伟大的母亲,没想到您空活了快一个甲子,到头来却还是蝇营狗苟狼心狗肺,真是堕了您夫家大将军的威名。” “不……不准你这样说啊婆!”石延煦咬着牙颤抖着说:“你杀了我啊!有种你杀了我啊!” “杀你?觉得我不敢吗?觉得我会怕你们郑王府吗?我的这把簪子再往下三分就会捅破连接你心脏的主动脉,你的血会直接溅到房梁上面……然后,你会觉得身体一点一点变冷,视线越来越模糊,这时候,你就必死无疑了,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石延煦的眼泪直接飚了出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眼看石延煦被吓到尿了裤子,柴叔平厌恶的掩住了鼻子说:“杀了你有什么意义呢,和宰鸡没有区别,鸡杀了还能炖锅汤,你只能当个垃圾。” “是,我是垃圾,我是垃圾!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第61章 实战水平决定一切 柴叔平用剑压着石延煦开路,青萝挥舞着竹耙子押后,三人径直出了郑王府,柴四喜带着柴家的下人等在门口,看柴叔平和青萝一身狼狈这样子出来,大吃了一惊。 “小娘子……您没事吧?”柴四喜一路小跑上前询问到。 “没事。”柴叔平一边招手叫来一个家丁接过自己手里的剑,一边对柴四喜说:“给他伤口上点药,别真死在我手里惹麻烦,” 柴四喜从马车上翻出魏仁浦配的疗伤止血药,割开石延煦肩膀处的衣服,拔出铁钗后直接将整包药粉捂了上去。柴叔平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铁钗戳进去两寸,硬生生没伤害一根主要血管,因此柴四喜拔出铁钗,厚厚的敷上疗伤药粉,石延煦肩头上的血很快就止住了。 与门外不紧不慢疗伤的气定神闲不同,郑王府里面已经乱做一团,因为柴叔平强硬的劫持了石延煦闯了出去,而郑王府的主母又病的有进气无出气,一度危在旦夕的样子。 伏在女儿身上大哭的张老夫人在听到门房跑进来汇报柴叔平已经胁迫着石延煦出郑王府的时候。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外孙得顾。 “快...派人去城外通知郑王!让郑王回城给王妃主持公道。”张老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对郑王府的下人们说:“再派人去金吾卫和官府求援,务必要救下世子,不能让世子落到柴家人手里!” 看郑王府的下人们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张老夫人怒道:“我是指使不动你们对吗?王妃已经病了,你们准备连我这老婆子也装不认识是吗?” “老夫人,不是奴婢不听您的,实在是今天一早,娘子就勒令所有奴婢不得擅离职守,更不准出门,否则...”张文英的贴身婢女哭道:“娘子怕有小人告密,因此把出门用的对牌都锁了……” “真是蠢到极点!我亲自去!” 等张老夫人带着一群家丁仆人追出门的时候,柴叔平已经带着他们柴府的仆人离开,侧门外面只剩下了一个血和尿一起顺着衣服下摆流了一地的郑王世子石延煦在门外呆立。 “煦儿!”张老夫人喊道:“快,快把煦儿救回去,请大夫!” 没了柴叔平刀剑加身威胁以后,石延煦反而因为后怕感受到了恐惧,郑王府的仆人们搀起石延煦的时候,才感觉到他已经被吓到全身僵硬,一步也迈不出去,只能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了进去。 张老夫人以为柴叔平放了石延煦这事儿就算结束了,万没想到被扔在原地的石延煦只是一个障眼法,她带着柴家的仆人们,绕去围堵了郑王府的正门。 郑王府的大门和柴府一样,虽然临街但常年不开,除非祖宗的牌位到了或皇帝老儿亲临,这座富丽堂皇很有门面的大门也就婚丧嫁娶才会开上一开。 柴叔平转到郑王府的大门口以后,派回去拉货的伙计也到了,他听柴叔平的命令,从柴家的商铺里直接拉了二十罐子的生漆和桐油,又买了一担的鸡蛋,生怕他们家小娘子砸别人家大门砸不痛快。 汴梁的名医们对着张文英施针熏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人救醒,然而张文英醒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家仆在向张老太太汇报说柴叔平带着人往自家大门是泼了很多桐油和生漆,还堵着正门破口大骂的时候。 张文英本意是想把这件事偷偷的做了,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汴梁人民看两家的面子谁也说不得什么,然而柴叔平堵门口骂街,这不是什么都掩不住了么,当下怒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再度昏死了过去。 当街砸大晋帝国隐形二把手的家宅大门,这得多大的仇啊,看柴叔平泼的毫不犹豫,汴梁的吃瓜群众纷纷围了上来。青萝带着一身的伤和泥水,合着柴叔平他们很有节奏的噼里啪啦扔东西砸门的声音,站在石重贵家门口破口大骂。 这一招还是和白家那群臭不要脸的家伙学的,不过当初小黄氏和白家那属于无中生有,柴叔平这一回砸的是有理有据。 青萝并不是邢州柴家的家生子,而是柴夫人跟着郭威来汴梁以后才买的婢女,因此别看青萝现在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小的时候也是在汴梁底层奴隶堆里打转,跟了柴夫人以后这才念了点书。因此青萝骂起街来用的都是汴梁街头平民百姓都很熟悉的土话俚语,那叫个清晰有力接地气,围观群众们听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明白了,纷纷跟着起哄起来。 “砸的好!” “就是!人家母亲才刚走就这样明目张胆欺负人家小姑娘,臭不要脸!” “欺人太甚!” “砸他个狗东西!”有人捡起一块石头丢到了门上,紧接着有人砸了一颗鸡蛋,群众的愤怒总是很容易就被煽动挑起,仗着集体撑腰,更多的人胆子会越来越大,纷纷跃跃欲试,趁乱丢出手里的杂物。 柴叔平眼看事情越闹越大,趁乱带着他们柴家的人先跑了,而郑王府家用端茶定亲来试图控制柴叔平这件事很快通过青萝的骂街,在汴梁城传开。一直对石重贵十分不爽的桑维翰装作是十分震惊的样子,跑到石敬瑭面前先告了石重贵一状,而后带着自己的人偷偷摸去了石重贵的门前,看看能不能继续煽动,让矛盾激化的更猛烈一些。 这也算石重贵倒霉,他因为妻子张文英生病,近些日子一直在家守着,连石敬瑭外派的命令都迟迟拖着,就怕张文英出事,往往没想到张文英的心里有另一把算盘,仗着她快死了,逼迫她的亲人朋友做了一个局。 石重贵在张文英的劝说下出城去视察了一下他之前就挑选好准备带走一起去南方的亲兵护卫队,他前脚出门,后脚张文英就开始折腾。 张文英知道自己石重贵可能并不支持自己,因此提前做了准备来防备,谁知道柴叔平却是个硬茬子,让张文英偷鸡不成蚀把米。 等石重贵接到张老夫人家人送来消息赶回汴梁的时候,成群结队扶老携幼赶来砸郑王府大门的人已经被京兆尹派人驱散,只留下了门前的一片狼籍。石重贵进门之后就突然听到一片哀哭,张文英终是没有等到石重贵回来就去世了。 第62章 怒气冲冲的石重贵 眼看石重贵匆匆归来,家里的仆妇下人们眼看石重贵怒气冲冲的脸,自然不敢说什么实话。 张文英的贴身婢女玉醉磕头磕的脑门子都青了,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说:“殿下请容小的回禀,娘子病重,心心念念想见柴家小娘子一眼,张老夫人这才请了柴家小娘子前来。柴家小娘子见了娘子一面就匆匆要走,娘子说来了连盏茶都没招待太失礼了,让小娘子留下喝口茶再走,小娘子不肯听劝,世子不忍看重病的母亲伤心,就给柴小娘子倒了碗茶。没想到那小娘子煞是凶恶,说.....说.....” “说什么?” “说就凭你这银样蜡枪头的东西,也配肖想我.....”玉醉哭着说:“然后柴家小娘子就用发簪戳伤了世子走了,还堵着家里的大门肆意辱骂,说娘子欺负她,故意设计她....” 石重贵本是个冷静而敏锐的人,也知道张文英的病是拖过一天算一天,但张文英早晨看起来还好好的,突然去世一下子冲昏了石重贵的头脑,石延煦又被吓的高烧不退,大小便失禁。石重贵恼怒之下根本没有想起汴梁还有一条隐藏的恶臭民俗,就是女孩子接过并喝下男孩子端来的茶就意味着两人在一起了,因此带着自己的亲兵就冲到了柴府门前,要把柴叔平抓出来跪在张文英灵前谢罪。 柴叔平既然敢惹事,她就不怕事,砸完郑王府的大门柴叔平回家就召集了柴家门下的所有男女老幼说:“我近半年来四处惹事,大家也都习惯了,今天呢,我又惹了一件大的,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把郑王府大门给砸了,郑王是什么人啊,官家就算想传位给亲儿子,郑王活着他也不敢的主儿,咱们家小门小户的,按道理说惹不起他,可是他们家欺人太甚了也,我这母孝未除服呢他们就逼我和他们那小崽子定亲,这口恶气,不得不出。” “对!不得不出!”柴四喜挥手带头响应“小的们必定死守柴府。” “死守柴府!死守柴府!死守柴府!”柴家的下人无论男女老幼纷纷齐声高喝,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就与柴叔平以及柴府紧紧绑在一起。 石重贵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到了柴府门口,柴府大门紧紧关闭,抬头就看见柴叔平坐在柴府大门的屋脊上,手里拿着一把诸葛连弩正在把玩。 “柴叔平!把我家大门口清理干净,并且向我妻子磕头赔罪,我饶你不死!”石重贵虽然被气到火冒三丈,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位置举足轻重,朝中如桑维翰之类的人如嗜血的秃鹫一样紧紧的盯着,因此他并不想真正使用暴力武力来解决这件事。 “凭什么?你亲家骗我去你家,把我的侍女绑去地窖囚禁,用刀剑逼迫我从你儿子手里接茶水,你有什么脸来质问我?去问与你夫人蝇营狗苟的垃圾们呀!”柴叔平肚子里的气一点也不比石重贵少,讥讽的说道:“是了,这么丢人的事谁会告诉你真相呢?” “哼!真是巧言令色,小娘子的诡辩口才本王早就见识过了!”石重贵手指柴叔平吼道:“你刺伤我儿是事实,你气死我夫人是事实,砸坏我家大门也是事实,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与你没完!” “和我没完?”柴叔平拍了拍衣摆上的土,从房檐上站起来说:“我还和你没完呢!你身为郑王治家不严,纵容妻子儿子强抢官宦人家孤女,我要去官家那里状告你,写信给御史台弹劾你。” 如果说柴叔平气死张文英属于家仇,那说要去御史台告状就属于国恨了,石重贵绝对不能容许在当前这个关键时刻有任何人任何事妨碍到自己的继位大业,霎那间石重贵眼中燃起一片血色,对柴叔平升起了杀心。 石重贵在心中权衡了一下,手指因为握拳而咔咔做响:“柴叔平,我念你父亲是为国效力的大将军,这才对你网开一面,我劝你不要因为我顾念你爹辛苦就肆意挑衅我的底线。” “既然郑王殿下非要当个善恶不分是非不辨被亲情蒙蔽双眼的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柴叔平挥了挥手,柴府围墙上冒出一排人头,张弓搭箭对准了石重贵说:“郑王殿下文韬武略也指教一下我练的兵,虽然都是我柴家的家奴,不过郑王看清楚了,正儿八经三段式射击,郑王您又能挡得住我几轮齐射呢。” “你!”石重贵今天只是出门视察亲兵,进来家门后就直接冲来了柴府,因此他自己与带来的十几名部下都不曾身披铠甲,携带盾牌等护具,这一下子就落了下风。 郑王府亲兵与石重贵同仇敌忾,恨的也是咬牙切齿,他们有心把什么撞车,弩机都拉来与柴叔平大战三百回合,可柴叔平是个小毛孩子,就算她抬出火炮来守卫自己家院子,也没人与她计较,只会觉得这熊孩子真惹人讨厌,然而郑王却是个有实无名的尴尬太子,算是众矢之的,真搬出什么违禁的东西,别时石敬瑭起不起疑心,光御史台就饶不了他。 就在双方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刻,王仁裕和桑维翰的轿子双双赶到,随后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也带着兵赶来现场,当着众人的面,王仁裕先负责把自己的学生臭骂一顿: “柴叔平!你是个猪脑子么,做事一点也不过大脑,就知道横冲直撞,我教你的史书兵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戾气那么重!郑王府再对不起你,把人家郑王府大门都砸了,怎么还把弓箭拿出来了!伤了郑王殿下怎么办!” 柴叔平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见桑维翰上前一把拉住王仁裕说 “王相公,柴小娘子还小呢嘛,她已经被人吓坏了,见郑王殿下冲过来害怕也是难免的呀……” 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景延广看见这样画风清奇的王仁裕和桑维翰也觉得有点无所适从,不过桑维翰和王仁裕掐起来倒是有利于他通风报信,赶紧瞧瞧和石重贵说:“官家让带着柴小娘子进宫调解……” 第63章 陷入未知的风暴之中 石重贵也拿柴叔平轻不得重不得,本想来个激情杀人,在自己妻死子伤的情况下,刘知远和郭威也没有什么可以抵赖的办法,没想到反而被柴叔平用弓箭反将一军。 石重贵知道石敬瑭有心防备自己,也有意拉拢刘知远和杜重威,料想事情到了石敬瑭哪里,肯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柴叔平又有王仁裕护着,只怕在家里关几天就顶天了根本不痛不痒,忍不住把腰刀拔出了几寸。 景延广看石重贵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赶紧按住石重贵的手小声说:“郑王殿下且听老夫一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老夫知道郑王心疼娇妻爱子,但眼下什么事情最重要?您知道,咱们官家身体近来日益衰败,主老君壮正是多事之秋啊……” 石重贵一听景延广的话,背后就是一寒,他知道太子一向难当,自己这有实无名的「太子」更是难上加难,忍不住询问道:“可大丈夫在世……我妻儿的仇……” “郑王殿下您这么想,若您现在坐在那龙椅之上……您还忧心怎么处理这柴叔平么?”景延广阴毒的眯着眼睛看着屋顶上的柴叔平,轻轻的说:“这日头长着呢,就算她爹有本事以后能将她远嫁,路上也长着呢……再说了,四海之内除了契丹,谁敢庇护一个伤害了先皇后的女子呢……” 石重贵知道郭威因为打仗的事情和契丹人算是结了死仇,他思索了一下南方诸国的实力,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前朝纷纷扰扰的太子旧史,长吸了一口气说:“将军说的对,我就听将军的吧。” 而另一边,王仁裕和桑维翰也七嘴八舌的成功从屋顶上劝下了柴叔平,只见她轻轻一跳,就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轻盈的落在了地面上。桑维翰一看柴叔平身手如此了得,惹不住竖起大拇指笑着夸奖:“柴小娘子好俊的功夫,看起来比起上一次相见,您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呀!” 柴叔平仔细的看了看桑维翰的脸,看他面对自己还能笑的像朵花儿一样,甚是怀疑他也被人给魂穿了,忍不住思索桑维翰为啥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尽管桑维翰莫名其妙的态度惹的柴叔平心里毛毛的,不过能去石敬瑭那里解决问题,总是强过和石重贵硬碰硬的。毕竟石重贵再不争气也是个郑王,她还想继续在汴梁舒舒服服混日子呢,真弄死郑王麻烦就大了,只怕王仁裕也护不住她,只好逃出汴梁带着柴四喜之类的奴仆找地方落草为寇去了。 桑维翰给石敬瑭制定了完美的刺杀方案,又选了几个顶尖的杀手主持工作,就等着石重贵启程去南方以后在半道上秘密截杀。襄阳城外大战刚过,乱兵土匪什么的有不少,南平和南楚也都派出了军队参与平叛,在襄阳附近击杀石重贵,栽赃到谁头上都是很方便的事嘛。 让桑维翰特别遗憾的是,石敬瑭年纪越大越优柔寡断起来,石重贵因为妻子生病在汴梁耗着死活不走他也不催,可把桑维翰给着急坏了。 结果正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今天柴叔平在汴梁这一通大闹,消息传的比风还快,瞬间就让桑维翰激动的跳了起来,赶紧跑进宫对石敬瑭说这石重贵之前是要造谣破坏柴叔平的名声,不想让石敬瑭如愿娶到心仪的儿媳妇,现在看没能破坏掉这件事还抢先下手试图逼迫柴叔平与他儿子石延煦定亲,真是岂有此理! 本来已经从恐惧和衰老中冷静下来,想要lvepeae的处理自己与石重贵之间矛盾的石敬瑭听到这个消息,不出意料的直接暴怒了,嚷嚷着要杀掉石重贵解恨,这下正中桑维翰的下怀, 石敬瑭听说石重贵回城以后带了亲兵冲向了柴府,还真怕石重贵借机挑事把柴叔平一刀劈死一了百了,赶紧派桑维翰王仁裕和景延广赶过来救柴叔平。只是没想到柴叔平也不弱,自母亲去世以后短时间就把自家的仆从训练的有模有样,起码一下就唬住了石重贵。 既然双方都同意去石敬瑭面前调解,那就各自鸣金收兵准备打嘴皮子官司,柴叔平进门换了一套正式的素色礼服出来,而桑维翰有心,特意派人将柴叔平与石重贵对峙的英姿飞马报给石敬瑭知晓。石敬瑭一听柴叔平年纪这么小已经能和石重贵正面抗争,顿时觉得自己慧眼识珠,英明神武,大晋国终将千秋万载,一统中国。 和石重贵预料的不差,柴叔平被勒令闭门思过三个月,还被王仁裕勒令抄兵书,但总体来说确实不痛不痒。 而自以为是“受害者”的石重贵则挨了石敬瑭一顿臭骂,牙齿咬的咔咔作响,他以为这顿骂挨的莫名其妙,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挑战了石敬瑭权利欲望的底线? 桑维翰看石重贵一脸不忿,生怕“父子”之间的矛盾加剧,让自己的刺杀计划无法实施,只能让柴叔平再次复述一遍事情的经过。 即便是有桑维翰和景延广好声相劝,石重贵还是一头钻进了牛角尖里,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温柔的妻子和敦厚的儿子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看石重贵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石敬瑭终于下了狠心,责令石重贵办理好家里的事情就赶紧南下办差,景延广不知道石敬瑭已经对石重贵起了杀心,也劝石重贵早点离开汴梁避避风头,把时间留给自己好好查查为什么石敬瑭和桑维翰突然对柴叔平态度大变。因此石重贵办完丧事以后也没有和别人打招呼,就带着自己的队伍直接南下了,速度之快让桑维翰的刺杀小队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石重贵让主要队伍和仪仗都顺着官道慢慢的走,他自己带着亲兵队伍沿着小路尽量快的往南走。这并不是桑维翰的计划走漏了消息,而是南方的高行周把安从进围困在襄阳城里久攻不下,石重贵想趁此机会与岳父一起再立一功,增加自己再大晋国臣民心中的重量,并且向病弱的石敬瑭展露一下自己的肌肉。 道路千万条,刺杀小队想在茫茫中原大地上寻找到渺小的石重贵,这无疑是要大海捞针,他们也只能秘密混入石重贵的南下大部队当中,等待到了襄阳城与石重贵汇合以后再慢慢寻找机会。 第64章 一切都是未知 原本温思萧和柴叔平约定,过了年以后,他要带着柴叔平进山里修行,结果过了约定进山的日子好多天,温思萧都迟迟没有出现。他仿佛凭空消失在汴梁城里,无论柴叔平如何指挥汴梁城里的三教九流四处打听,得到的回音都意味着汴梁城仿佛就没有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这让柴叔平突然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猜测起温思萧的身份,又有点担心他的安危,虽然这个人动机难测身份不明,可他确确实实救过柴叔平的命,也扎扎实实的传授了柴叔平很多武艺和功夫。 正是因为温思萧神秘莫测正邪难辨,柴叔平一直对他十分抗拒,对于温思萧强行认自己当徒弟这一事实也采取「不主动不拒绝」的非暴力不合作。可人和人之间都是有感情的,时间久了柴叔平也不知道自己是斯德哥尔摩了还是对温思萧产生了类似「爹」这样的依赖感,听不到温思萧痛斥自己下盘不稳、动作太慢、出招犹豫、收招不及时之类的责骂,反而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柴叔平左思右想,绕着自己平时练枪棒的小练功场走了小三十圈以后承认,自己还是对温思萧一无所知。 石重贵在亲兵的拱卫平安到达了襄阳,他带着几个人假扮成高行周部队里的小兵,用假身份混进了军队的驻地。趁着月色的掩护石重贵借着送水的由头一头钻进了岳父张从恩的军帐,见到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石重贵一路上憋着的痛苦和委屈再也无法掩饰,哭着扑倒在张从恩的怀里。 张从恩痛失爱女,看石重贵哭的哀痛,尽管是个铁血将军他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两人抱头痛哭了半日,才双双搀扶着坐下,一路从汴梁城里的嚣张跋扈的柴叔平聊到了刘知远、桑维翰、石敬瑭,说起石敬瑭,张从恩和石重贵两人都只能相对苦笑。自从春节过后,石敬瑭就开始不间断的对石重贵一系明里暗里施压打击,这已经让大晋国官场中人读出了官家心里的潜台词——儿子,还是亲生的好啊。 “难啊……”石重贵看着自己的手轻轻的说:“我实在是不甘心……其实,也曾想过放手,可是我能放手,跟着我的人可怎么放手?他们当初也是为了建功立业有所作为才跟着我的呀……况且,国家的前任储君就没有能善终的,等那石重睿长大,他也不一定能容的下我啊……” “殿下的难处,老夫都懂,这不是殿下的错啊……”张从恩从文件柜里翻出了一纸文书,有些闷闷的说:“官家本就是为了有继承人才过继了殿下,您看,当年老夫等人奏请封太子的文书已经在朝廷上议过,就差钦天监算日子准备册封了,没想到就在此时,宫里的安夫人又给官家生下了一个儿子,谁也没想当官家自己说的话他都能不认,翻脸不认人,改封殿下为郑王……唉,这些年您也是受委屈了……” “其他的事为了大晋的利益我都能忍,可是桑维翰这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妖言惑众,忽悠官家认贼为父不说,还用金银锦绣喂养出一个日益强大的契丹。秦能灭六国不就是贿秦所致,我一个武夫都懂的道理,我就不信桑维翰这个读书人他不知道。”石重贵一拳锤在桌子上,压着嗓子低吼道:“反对侍奉契丹的人不是被赶走就是郁郁不得志,就连我在朝廷里也是日日被桑维翰打压,再这样下去,大晋国的江山必然断送在桑维翰的手里,我不服啊!” “虽然官家事有些私心,可他对大晋可是一片赤诚,为了避免战火几次以身涉险安抚安重荣和安从进,他以前装糊涂封你为郑王我还能理解,毕竟立嗣事重万一石重睿真是个有天分的,可是现在……”张从恩用手比划着说:“他怎么就不明白呢?这石重睿一无战功二无阅历,他根本就压不住大晋群臣和各地节度使啊!让他继承大统才是害了他亲儿子呀!” “唉,官家早些年也是英雄盖世,老了老了,还是被这桑维翰的妖言给迷惑了……”石重贵长叹一口说:“他一心想要要一个能掌控在手心里的傀儡皇帝,我估计他八成是觉得石重睿年纪小,好掌握罢了,不然无论是谁上位,都不能容许他继续养虎为患,养肥契丹呀……” 张从恩听了石重贵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说:“任由桑维翰继续,迟早国将不国啊……” “岳父大人,文英的死告诉我,如果没有站立在权利的顶峰,我连自己的妻子儿子也保护不了……”石重贵一脸悲痛的说:“请岳父大人原谅我没有及时为文英复仇,他不想把那位置给我,我偏想搏一搏……” 张从恩看悲痛与欲望在石重贵脸上交替出现,略微思索了一下突然单膝跪地说:“主少国疑这道理大家都能明白,之前汴梁传来消息说官家的身子不好,因此很多和中央搭不上话的南方将军都曾经来过老夫这里暗示愿意追随殿下,尽管现在又听说官家的身子越来越好了,可我等依然矢志不移忠心追随殿下。” 石重贵赶紧跟着跪地,眼泪再度涌了出来,握住岳父大人的双手说:“岳父大人,不要这样,我受不起,折煞我了……” “不,迟早有一天,殿下终将建立不世之功,受万人敬仰跪拜,这点礼殿下有什么受不得的?”张从恩坚定的说。 “不管我站的多高,您都是我岳父我的长辈,您的礼石重贵这辈子都受不起……” 两人一直聊到天色泛起了鱼肚白,才双双歇息,进了岳父的地盘里,石重贵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不用半夜还要睁一只眼提防有人可能会偷袭自己。他从汴梁城出来以后就日夜赶路,吃不好也睡不安稳,虽然并不知道石敬瑭和桑维翰组团要先灭了他给石重睿腾地方,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无名」太子,有的是人羡慕嫉妒恨。 石重贵在安稳了,桑维翰派出的刺杀小队也跟着大部队渐渐接近了襄阳城,他们听说石重贵打算亲自上前线督战之后,忍不住喜上眉梢开始摩拳擦掌,就等着石重贵自己送货上门了。 第65章 烂都是都心里烂掉的 石重贵有了张从恩的庇护,拥有了在高行周军队大营里自由行走的正式身份与令牌,微服私访了一段时间以后,石重贵自以为自己了解了南方基层官兵以后,才与带着郑王仪仗姗姗来迟的南行视察大部队再度汇合。 安从进的这个根据地襄阳,是个自古以来的战略要地,《神雕侠侣》里郭靖黄蓉抗击蒙古守的就是襄阳。这座城城墙高耸地基深厚,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城内不仅工匠百姓齐全还囤有大量的精兵粮草,因此安重荣都已经凉凉两个月了,这安从进还好好的活在襄阳城里呢。 明朝有位诗人这么说过「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明明安重荣看起来势力更加强大,也有文化懂兵法,拉拢人心不仅许以高官厚禄,也高高举起反契丹的民族大旗,这才招收接纳了很多有知识有文化的投奔者。结果安重荣一朝因为临阵倒戈导致战场失利以后,这群有知识有文化的投奔者再也不相信他有造反称帝的实力,如树倒猢狲散一般,危难关头这些文化人墙倒众人推,倒戈的倒戈,带路的带路,踩着安重荣的鲜血来给自己谋一条变强之路。 再看安从进,主力部队也有招募来的精兵不假,更多的是一些被安从进从山野密林中聚拢降服而来山贼与劫匪,虽然说这些人目不识丁品行堪忧。然而即便是在襄阳城被高行周重兵重重围困之际,竟然连一个背叛组织的都没有。 北方杜重威平乱之所以比南方的高行周速度快,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学了知识与文化才能够跳出眼前的局限,看清世界的变化给自己寻找一条更理想的路。 安从进自从被人憋进襄阳城这个王八壳子里以后,就知道自己的一统江山梦想算是破灭了,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一直在等待能够带着城里的精兵突围的时刻。作为一方节度使,安从进虽然狂妄自大了一些,但在军事上他可不是一只绣花枕头,他知道自己耗的越久,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 高行周为了防止安从进突围,他在襄阳城外布置了几十万的大军,因此安从进知道自己在城里消耗,高行周在城外消耗,谁先耗不下去了,谁就会输掉这场战争。比起攻城,守城更加占有天时地利人和,时间久了,大晋国的军队迟早会消耗不起的。 安从进等的就是高行周耗不下去的那一天,只要晋军稍微漏出一些空隙,那就是他龙归大海的日子,襄阳附近地形复杂环境多变,只要到时候往南方逃窜或是直接钻进山林,好歹都有一条命在。 尽管高行周的陆军重重围困,南楚和南平派出的军船堵在水里,但并没有让安从进丧失斗志,唐朝安史之乱的时候,张巡死守睢阳的战例给了安从进无数灵感,他自从被高行周围困在襄阳以后,三天两头搞夜袭,借着自己对地理的熟悉时常抢夺晋军的粮草牛马辎重来补充襄阳城里的物资储备。 高行周被突袭了几次以后也不傻,在城外四处挖陷坑,布口袋,专门截杀安从进派出的突击小队,双方互有胜负死伤,战况也十分胶着。 石重贵在汴梁受了气,憋足了劲想要在襄阳出一出风头,高行周虽然是个极其出名的将军,但他性格直爽,知道自己不擅长和人斗心眼,一向是个不参与政治活动,对张从恩带着石重贵搂战功的作战计划,直接表示不支持不拒绝不负责。 不支持是因为石重贵身份贵重不应涉险,不拒绝是他知道石重贵别有目的,高行周一推二四六,干脆什么也不管还能落个清净。 高行周不插手,正合了张从恩和石重贵的心意,在张从恩主持下,石重贵信心满满带着自己从汴梁带来的士兵,埋伏在一处山坳里面。这处山坳是一处理想的伏击地点,张从恩会在附近几里之外指挥民夫假装在深夜悄悄运粮,勾引安从进派兵来抢夺,如果安从进的骑兵上钩,就会被张从恩的步兵手持盾牌长茅从背后截断回城的道路,迫使他们进山避险,刚好一头扎进石重贵的包围圈。 石重贵奈下性子在山坳里蹲守了两天两夜,连火都不敢生每日吃干饼喝冷水充饥,到了第三天夜晚,张从恩再次趁着月色假装运粮的时候,安从进终于中计,带着一队骑兵将城门打开一条细缝,一只千人队排列成三角阵照着张从恩夜半运粮的队伍就直接冲了过来。 张从恩看安从进中计,知道他们是要抢劫粮草,带着民夫点燃粮车以后便弃车而逃,张从恩的运粮车上只有表面薄薄一层粮草,下面覆盖着的,都是混合了硝石硫磺和雄黄的枯枝杂草。 这一计不可谓不狠毒,安从进的兵一向以抢劫粮草为目的,见粮车燃烧必然停下试图救火,抢夺粮食。然而骑兵冲的快,襄阳军必然会在粮车燃烧不到硫磺时候,就已经冲入车陈,一旦骑兵停下救火必然会被硝石硫磺呛起的浓烟熏倒,即便是有人能侥幸逃脱,吸入雄黄粉末燃烧产生的毒气,这人也注定活不长久。 出乎张从恩预料的是,照着粮车冲过来的这只骑兵队伍并未减速或在粮草车前逗留,他们飞马穿越过熊熊的烈火,照着石重贵埋伏的山坳就冲了过去。在耀眼的火光中,张从恩一眼看到了带头冲锋的襄阳城骑兵,竟然是安从进本人。 “坏了!有内鬼!”张从恩看到安从进直接带兵冲入山坳,着急的大吼:“截断安从进的后路,准备营救殿下!” 不是石重贵贪功,实在是小小的一个山坳,只能埋伏的下石重贵这大约一千名从汴梁带来的士兵,张从恩琢磨着襄阳军派出劫粮的骑兵队也就千把人左右,先被毒烟一熏,再被张从恩从背后一截,仓皇逃窜之下,战斗力早就被削弱到不足一半,这时候在往石重贵埋伏的地点赶,那不得被石重贵砍瓜杀菜一半全切了? 哪里想到这安从进不光亲自带领了虎狼之师还清楚石重贵的藏身之处,战斗力满点就带着人直接冲了过去,要是让安从进把石重贵拿在手里,那岂不是要逼迫朝廷撤军?被敌人抓起做过俘虏的石重贵怎么可能再做储君?张从恩想到此处,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雄黄(四硫化四砷)空气中加热会生成三氧化二砷,这玩意就是砒霜,雄黄往往和辰砂共生,这玩意是汞化合物,古代生化战争作者再次上线,略略略。 第66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张从恩着急绕路营救石重贵的时候,一阵喊杀声从背后响起,又一批襄阳军趁着张从恩部大乱之际,悄悄从城中涌出,他们将张从恩用来截杀抢粮千人队的晋军堵在襄阳城与粮草毒烟阵的中间。前进一步是襄阳军的大刀和盾牌,后退将进入毒烟阵,张从恩带领的针对骑兵的长矛盾牌骑兵开始混乱起来。 埋伏在山坳里的石重贵并不知道前方战况有变,见远方火光燃起,知道这是岳父点燃了粮草车,还以为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自己只需要继续等待,能能够顺利安享最后的战果。然而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撕碎了他的幻想,即便是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汴梁军全体上下也能明白有骑兵冲过来了。 五百步!正前方! 石重贵的一位副将将耳朵贴在地面上,他夜袭经验丰富,懂得依靠听声音判断距离的远近,听到他喊出五百步之后,汴梁军所有人开始抽出弓箭,准备等襄阳军进入射程后放箭还击。 三百步!正前方! 二百步! 随着这位副将的报数,周围啪啪啪的弓弦断裂声突然此起彼伏,埋伏在山坳里的士兵开始惊声尖叫:“弓弦断了!弓弦断了!” 随着襄阳骑兵进入一百步放箭射击范围内,一千人的汴梁军士兵中,竟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士兵成功放箭,且准头不佳,并没有听到类似于人仰马翻的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石重贵惊慌失措的问,他和整个军队一起开始陷入了恐慌:“傍晚的时候不是都检查过装备的吗?” “弓弦被人割断了!我们的队伍里只怕出现了内鬼!”站在石重贵身边的一个副将带着几名亲兵护住了石重贵说,而后大喊:“结阵,挡住奔马!等待张将军回援!” 张从恩确实很想迅速冲过来保护石重贵,但他今日要拦截奔马,这一次出营带出的都是长矛藤牌兵,这些手持长矛和一人高藤牌的步兵对骑兵有极大的杀伤力,然而面对锋利的厚背大砍刀和圆形小盾牌,这些白蜡杆长矛和藤牌就显得不堪一击又极不灵便了。 粮草车燃起的火光让张从恩部勉强看出襄阳军派出的是刀盾兵,着让本就惊慌失措的士兵直接丧失了斗志,士兵们争先恐后四处奔逃试图躲入黑暗保命,然而张从恩部已经被火光照亮,让黑暗中的襄阳军仿佛有了一个一个的移动靶子,如砍瓜切菜一样大肆展开收割。 “殿下,张将军被毒烟阻挡住了,我们先后撤一点吧。”黑暗之中,兵刃撕裂皮肉的声音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惊胆寒,石重贵的一位副将喊道:“骑兵无法进入密林,殿下快走,我为您……” 这位副将话还未说完,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发出撕裂一样的气喘声,随后一支火折子亮起,一下子点燃了立在石重贵身后的郑王旗帜。黑暗中的火光无比耀眼。 “石重贵在那里!儿郎们给我杀呀!”安从进在黑暗中吼道:“拿住了石敬瑭老儿的太子,我们还会被困在襄阳吗?” “杀呀!”襄阳骑兵士气大振,不约而同的向着火光处涌了过去。 “扑灭火焰!保护殿下!”石重贵周围的草木被人浇了些油脂,燃起的大火已经照亮了石重贵写满恐惧的脸,另一位副将带领几位亲兵开始不顾一切的想要扑灭火焰,石重贵的贴身护卫紧紧将石重贵护在中间。 桑维翰派出的杀手躲在暗处,逐个击杀专心灭火的石重贵亲兵和护卫,很快有一个刺杀到了石重贵的面前,正要一刀刺死石重贵栽赃到安从进头上,忽然一支长枪从石重贵背后伸出,直接把那个杀手的心口刺了一个透明窟窿。 安从进带人冲杀到着火的地点,发现周围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然而郑王石重贵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眼看远处的毒烟已经散去,漫山遍野到处传来号角和战鼓声,安从进知道自己今夜的突袭已经惊动了高行周,如果再耽误时间被大晋的主力军队堵住后路,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好!被人利用了!”安从进一声怒吼:“儿郎们,变阵!回城!” 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仍在黑暗里的襄阳骑兵从口袋里抽出一条白巾搭在马后,借着微弱的反光,安从进的骑兵迅速排列好了冲锋的阵型,照着张从恩的后阵就冲了过去,恰好与那些刀盾兵接上了头, 刀盾兵听到哨音指挥,快速变阵组成了两道人墙,骑兵快速从两阵中间的通道奔向城门,同时刀盾兵也开始疾跑撤退回城,等张从恩重整军队与高行周再度涌上的时候,狡猾的襄阳军几乎刚刚好全军退入襄阳城。 襄阳军撤退了,可是石重贵的危机并没有解决,手持长枪的人将他拽入密林躲避安从进的骑兵,可是其余的几个杀手也很快跟入密林,这人带着石重贵躲藏在两块岩石中间的缝隙里,并用黑色的披风裹紧身上的甲衣,天色未明两人完美的融入阴影中。 张从恩带着队伍冲入山坳中寻找石重贵,借着晨光,张从恩只见山坳之中处处尸体,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尸体很快被张从恩的部下一具一具抬出放在平地上,大部分都是跟着石重贵南下的汴梁军,还有少量的襄阳军尸体,这些尸体多数是被人一枪刺中咽喉或是心口而死,可见用枪的这人武功极高,有超凡的速度和准头。 躲在附近侥幸逃脱死亡的汴梁军很快也被张从恩的部下一个一个找出,分别登记讯问。 “这个人是谁?” 有一具汴梁士兵的尸体被单独挑了出来摆放在一边,每一个活着的士兵都被带去认这具尸体的身份,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被人用长枪刺穿心脏而死的汴梁军人。 有的士兵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有的士兵说这人是新调来的,总之是半道上才有人见过他。 “这人就是那个内鬼无疑!”张从恩的部将汇报说:“据说和他一起调来了五个新人,可是其他四位不在这里生死未知。” “殿下呢?”张从恩问。 “殿下也不在,汴梁士兵供述,他们全军在傍晚饱食以后,全员检查过装备,并没有任何问题,之后轮班休息,也未有任何异常。但在襄阳军进攻前,几乎所有人的弓弦都被割伤割断,导致无人能射箭。并且在安从进冲过来以后,有人点燃了郑王旗帜和草本标记了郑王所在的地点,并且有士兵听到安从进大喊「抓郑王」因此这是一场里应外合的阴谋……”张从恩的部将指着那桑维翰派来的杀手说:“找到他尸体的地方就在郑王王旗附近,郑王现在应该与这位手持长枪的英雄在一起。” “那还废话什么?快给我进山林去找!”张从恩跳脚道:“郑王若是有失,你我都要完蛋!” 第67章 亦正亦邪半明半昧 石重贵躲在把他从死神手中救下命来这人的背后瑟瑟发抖,风吹过树叶都能引来石重贵一阵一阵的战栗。 听周围静悄悄的,石重贵借着晨光,看到身边这人带了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轻轻的说:“石重贵叩谢英雄救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还未请教英雄大名……” “嘘……”这人举起手轻轻的制止了石重贵说话,用手指了指外面。 石重贵看这人手指修长莹白如玉,带着一枚松石雕刻的扳指,他总觉得这手他曾经见过,还没来及的问为何阻止他说话,一阵落叶沙沙声传来,几个桑维翰派出的杀手追来了附近。 石重贵没有感觉错,着双手不光他见过,他现在的仇人柴叔平也很熟悉,如果柴叔平知道看见放了她鸽子的师傅出现在营救石重贵的第一线上,只怕同样想破脑壳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大哥,这附近痕迹杂乱,似乎是被人故意掩盖了逃离方向,请几位哥哥稍等片刻,等俺查看查看。” “老五,速度快一些,张从恩追不上安从进会立即进山的,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不要耽误了大事。”这个被称为大哥的人说。 “这个安从进真是个草包,咱们把路都给他铺这么顺畅了,他还能把人放跑!”有个较为尖细的声音说:“白费了老子半夜爬墙的辛苦,活该他这辈子被人围死在襄阳城。” “不是安从进的问题,老四!”大哥轻轻的说:“是我们漏算了这石重贵居然带了一个暗卫,更加可怕的是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发现这个暗卫……” “他偷袭了三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崔壁虎嚷嚷到。 “我在出发前曾经仔细研究过郑王府的防卫,我确定郑王绝对不曾有过这样的暗卫。”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了讨论,慢条斯理的说:“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高手在暗中守护,岂能让我们半夜把弓弦全部割断?我们还是不要太狂妄,自以为是螳螂后面的黄雀,殊不知后面是不是还有一只鹰隼盯着我们……” “难道……是官家不放心我们,又……”这个性子急躁的老四崔壁虎又开始嚷嚷了起来,他的声音尖利刺耳,令人浑身不舒服:“那这功劳算谁的?他是打算黑吃黑吗?我们忙活了这么久,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老四!慎言!”老大轻轻的斥责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们的任务就是失败。” 听着不远处的对话,石重贵的冷汗一下子浸透他了身体,这一晚上他猜测了太多敌人,就是没有想过如此迫不及待要杀掉自己而后快的人居然就是自己的亲叔叔,大晋国的官家石敬瑭。 感受到石重贵的颤抖,带着面具的温思萧轻轻在石重贵的手里写了几个字: 「不要怕,耐心等待,张将军很快就会搜山的,到时候就安全了。」 石重贵感受到手心里张将军三个字,感觉一颗定心丸被喂进了肚子里,鼻子一酸颤抖着手,勉强在温思萧手上写: 「他们是?」 「他们自称是邯郸五怪,曾经是一群凶名赫赫的江洋大盗,已经消失江湖近十年了。老大神算子,据说是摸金校尉世家出身,奇门遁甲机关暗器无所不通;老二秃笔翁,号称过目不忘阅遍群书;老三夜叉鸦,在黑夜里视力明如白昼;老四崔壁虎,城墙悬崖如履平地;老五西山獒,负责追踪与反追踪。」 温思萧对这邯郸五怪的了解并没有安慰到石重贵,他也听说过这五人的赫赫凶名,于是迫不及待的又写了两个字: 「你是……」 还不等温思萧回答,一阵脚步声传来,石重贵感到手心里写了一半的字停下了,换成了「千万别动,五,危险」,石重贵确实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他看到邯郸五怪正在朝着石头缝隙这边走来,吓的再次不敢动弹。 “几位哥哥,小弟确认咱们刚才追踪到的这里,就是这两人最后留下的痕迹了,方圆五百步以内都没有出现这两人逃窜方向的线索。”老五西山獒探查了周围的情况回来汇报说。 “不应该呀……”崔壁虎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说:“这人功夫再高也没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带着一个拖油瓶逃走并抹掉痕迹呀……” “所以,他们应该并没有走远,而是藏在附近呀……”老大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冠轻声说:“难道山上有机关洞?” 听到江南五怪说要仔细搜索附近,石重贵吓的赶紧拽起温思萧半截埋进落叶里的黑斗篷想要盖住自己的脸,生怕漏出一丝反光引起江南五怪的注意,没想到他一下子拽的太猛,抖动落叶引起一阵哗哗乱响。 被落叶声吓呆了的石重贵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站着的四个刺刷的一下直接转过脸来,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一下刺透他的灵魂,惊恐的石重贵不自觉的往后躲了一下,没想到又踩到了一截中空的枯枝,引发了一声脆响。 石重贵仿佛看见那四人脸上残忍的微笑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他们抽出了自己的武器一点一点地靠近了石重贵躲藏的石头缝隙。 “我还以为他们会往树上躲,没想到还真是属耗子的,刨了个洞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崔壁虎狰狞的笑着:“老子要把你们刨出来剁碎了喂狗,报我三哥的血海深仇!” 眼看这四个杀手已经走到了石缝的旁边,全身抖成一团的石重贵手里突然被温思萧塞了一把小巧精致的诸葛连弩,随后他在黑斗篷里塞了一块石头,呼的一下连石头带斗篷一下子投掷了出去。 邯郸五怪被斗篷闪了一下,让出了部分空隙使得温思萧有空间一下子就从窄小的石头缝隙里窜了出去,只听「当当当当」四声兵刃相交的声音,手持长枪的温思萧瞬间就和这邯郸五怪各过了一招。 邯郸五怪虽然各有所长,但他们的武功都不算低,虽然身手相对来说更加厉害的老三夜叉鸦已经被温思萧出其不意一枪刺死,但面对剩下的四怪,温思萧以一敌四依然十分吃力。 第68章 救命如救火 眼看温思萧渐渐落了下风,石重贵哆哆嗦嗦的摸索着爬出了石头缝准备换个地方躲藏,神算子等的就是石重贵探头出洞这一刻,左手扣着的三枚铜钱‘嗖’的一下掷出,三枚铜钱在空中排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几乎封死了石重贵所有能够躲闪的路线,带着嗡嗡的风声,照着石重贵的身体就打了过去。 如果是石重贵呀头脑再清醒一点,他就应该能明白,这铜钱就算掷出的力道再大也顶多能割破自己身上的牛皮甲,对铜铁制作的铠甲毫无杀伤力,然而石重贵已经惊慌失措,尖叫着卡在窄小的石缝口,眼睁睁的看着铜钱照着自己的脸直接飞了过来,卡在原地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温思萧将手中的枪一拆两节,枪尖架住西山獒劈来的双刃钺,枪尾平转掷出,一下将三枚铜钱打落了两个。 如果有人真能懂得枪法,那么他就能发现温思萧的枪法套路学的与郭威有三分相似。 石重贵狼狈的躲开了第三枚铜钱,只听刷的一声,神算子手中的长剑一下割开了温思萧胸口的衣服,与他身上的锁子内甲蹭出了一长串的火星。 “跑!快跑啊!”温思萧对着石重贵吼道:“下山,往军营方向跑啊!” 石重贵看了一眼被神算子划破衣衫的温思萧,撒开腿没命的往山下跑,温思萧说的没错,山下已经传来了晋军的鼓号声,一定有张从恩或高行周的军队开始进山了。 “追!”神算子上前一步将老二秃笔翁挤出了战团,秃笔翁一甩手里的精钢判官阴阳笔,照着石重贵就冲了过去。 “老五,你也走!”崔壁虎以同样横移说:“先完成任务,再报私仇。” “大哥四哥挺住,小弟去去就回!” 石重贵在死亡的威胁之下,出于对生的渴望一下子突破了自己的生理极限,跑的比兔子还快,西山獒一看神算子还没追上石重贵,知道是他轻功拖了后退,极速赶去支援。 围攻温思萧的四人一下子去了两个,这已经让温思萧压力大减,他有心营救石重贵,结果却但他被神算子和崔壁虎不要命一般的攻击缠的死紧,一前一后夹的他动弹不得。 温思萧知道杀手的法则就是这样,自己的命可以不要但接受的委托一定得完成,除非踏着神算子和崔壁虎的尸体过去,否则他没有可能营救到石重贵。 “石重贵,你跑不掉了,乖乖受死吧!”西山獒很快掠过了神算子,举起手里的狗头刀就朝着石重贵砍去。 石重贵听到西山獒的咆哮仿佛就响在自己的耳朵边上,吓的举起手里的连弩,胡乱向后射击。 “二哥小心,这狗东西手里居然有个弩!”西山獒距离石重贵仅一两步之遥对石重贵突然朝着身后乱放的箭毫无准备,匆忙躲避之余,还是被箭头划伤了身体。 秃笔翁落在后面,从容的把飞向自己的弩箭都拨开,突然见前方的西山獒一下栽倒在了地上,正想问西山獒怎么样,没想到西山獒猛的站起来以后又跌倒在了地上。 秃笔翁心里吃了一惊迅速的奔了过去,一把扶起西山獒的身体,只见西山獒连续抽搐了几下口吐白沫,眼睛一翻就昏死过去。石重贵听到身后的动静也呆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自己手里的弩箭被温思萧喂了剧毒在箭头上面。 眼瞅着西山獒已经不行,石重贵从死亡边缘的恐惧与惊慌失措中又缓了过来,他重新燃起了自己能够掌控一切的自信心,停止了逃命转身举起手里的弩,对准了翻出身上药丸,试图抢救西山獒性命的秃笔翁。 然而秃笔翁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他博览群书,知道在南方烟瘴之地,能够生长一种剧毒的树木,流出的汁液含有剧毒,人或是动物只要被沾了树汁的利器划伤出血,那就药石无用必死无疑。 秃笔翁用手探了一下西山獒的气息,双目一下变得赤红,邯郸五怪是五个异性结义兄弟,共同经历了多少生生死死,命运已经紧紧的将他们融合在了一起。短短几个时辰,五怪去了两怪,这怎能让秃笔翁不悲痛? 凄厉的长啸穿过了山林,听得神算子和崔壁虎心头一滞。 “大哥,帮二哥和老五!”崔壁虎说话间就地一滚,用了一个舍身招数逼迫石重贵与自己同归于尽,温思萧并不想和崔壁虎拼命,向后一跳躲开了崔壁虎的攻击。然而崔壁虎并没有停止,他接着在地上翻滚,继续攻击温思萧,目的还是同归于尽。 “大哥!我已经没三哥了,不能没有二哥和老五!杀不死石重贵我们怎么向相公交代!”崔壁虎嚎叫道:“大哥!快去啊!” 崔壁虎这一套在地上乱滚乱爬,看起来毫无章法的打斗是他们壁虎门的绝学,这似乎彻底逼乱了温思萧的节奏,让他不停的向后退了过去,神算子自从和温思萧交手,就觉得这个戴面具的人身上处处是谜,但在此刻他也顾不上思考自己心中的些许疑惑,抓紧时间奔向了石重贵的方向。 眼看神算子走远,温思萧一个转身就重新夺回了战斗的主动权,他把半截长枪朝着崔壁虎用力一掷,长枪深深的钉入了崔壁虎身前半寸,如果不是崔壁虎躲的及时,这只长枪已经捅入了崔壁虎的身体。 眼看温思萧没了武器,崔壁虎放弃了同归于尽的招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准备攻击手无寸铁的温思萧,没想到温思萧脚在落叶中一阵滑动,从落叶堆里踢出一把长而弯的乌兹钢马刀,旋风一样和崔壁虎过了三招。 换了趁手武器的温思萧进攻速度一下子提高了近一倍,已经忙活一整夜的崔壁虎没有跟上节奏,一下就被温思萧用巧劲踹碎了膝盖。 “萧兄?怎么是你?”熟悉的武器熟悉的招数让崔壁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吃惊的问:“难道你背叛了桑相公?” 温思萧将手里的马刀架在崔壁虎脖子上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们不是兄弟吗?”崔壁虎瞪着温思萧没有表情的面具低吼道:“我们在草原上相遇,一起喝酒吃肉一起被人追杀,最后一起被桑相公收留,你怎么可以……”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效忠于自己的心,绝不向任何人低头。”温思萧轻轻的说完,崔壁虎的喉管就被割开,他四溅的献血将周围落叶染成一片鲜红。 第69章 温思萧的身份秘密 石重贵自以为能够凭借手中的毒箭射杀秃笔翁,他端着弩背靠在一颗老树上,与秃笔翁静静对峙,而秃笔翁也不敢独自贸然上前,毕竟箭毒木的数汁威力巨大,擦上一点皮肤都会要人的命。 秃笔翁手持一对儿判官笔,一点儿一点的靠近石重贵,石重贵也很谨慎,连弩的箭匣里一般能放二十支箭,然而他已经记不起刚才在慌乱中向后射出了多少支箭,因此,每一支箭都弥足珍贵。 温思萧杀死了西山獒,拔足狂追神算子,虽然就现在这场面而言,这石重贵被神算子和秃笔翁杀死了,对温思萧来说结局也并不算坏,但他还是更加喜欢事情被自己掌控的感觉。 石敬瑭为了自己的亲儿子继位,因此想要杀死石重贵;桑维翰想要为了自己在石敬瑭死了以后能够继续大权在握,所以要杀石重贵。死掉的杀手们和桑维翰故意留下的导向型证据虽然足够让张从恩之流调查出这个结果,但温思萧有些担心如果石重贵死了,张从恩等人很有可能不肯起兵谋反,而是陷入继续观望,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石重贵死了,他们捧谁当领袖呢? 即便是耗到石敬瑭死,只怕温思萧想要的内乱也不会到来,因为石重睿年纪太小了,他继位之后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只怕和南吴变成南唐一样,搞搞政治斗争大好江山就突然换了个人坐。 这种结局显然不是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想要看到的,因此温思萧再度降弯刀埋入落叶,捡起自己的两节长枪装在一起,追着神算子而去。 谁也想不到,温思萧长得文质彬彬熟读孔孟,说话带着江南和蜀地的口音,他居然是个契丹人。 温思萧出生在契丹的世家大族萧氏一族,他的真名叫做萧思温,萧氏事契丹的后族,手握契丹的半壁江山,因此萧思温从小就被汉学老师悉心教导,年轻的时候又就在中原生活游历近了十年,当年他在中原游历的时候也是个衣袂翩翩的贵公子,身上没有一丝丝的北方游牧民族气息。 当年石敬瑭还是河东节度使的时候,萧思温临危受命,为了契丹的未来他化名混进桑维翰的手下做间谍,还算计了邯郸五怪这群江洋大盗当烟雾弹。河东与契丹接壤,大多数人与游牧民族混居,萧思温反而比任何一个当地汉人都像个中原小伙儿,根本没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邯郸五怪有了桑维翰比庇护,不但有了销赃渠道,还能躲进军队里避开江湖正道人士的追杀,自然和桑维翰惺惺相惜了起来。萧思温因为别有目的,始终不曾在桑维翰手下显露过真功夫,只是当个侍卫混日子,源源不断的把从桑维翰这里得到的大晋国内幕送回契丹供耶律德光和众多大臣参考。 随着大晋国家越来越稳定,官吏制度和国家功能渐渐稳定,萧思温能从桑维翰这边拿到的有用消息越来越少,真准备金蝉脱壳之际让他一眼相中了柴夫人一家人。 当时柴叔平留下萧思温的时候,是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担心他因为害桑维翰不得不屈服,回头被桑维翰报复,想帮他逃命,没想到一不小心惹上门一个来自草原的大杀器。 离开了王府的萧思温虽然没能从柴夫人家里翻出点什么有用的,但他比以前更加自由,这一次突然发现邯郸五怪集体出动追杀石重贵,萧思温临时起意决定救下石重贵的命。 虽然大晋的决策者都一副对契丹俯首称臣的样子,但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只有弱小的时候才会选择臣服。桑维翰是个恶心的卖国贼不假,但他同时也是个实干家,中原本就地大物博,在桑维翰的主持下,大晋国逐渐走向稳定与富强,粮食储备和士兵训练也一步一步走向正轨。经过五年的休养生息,温思萧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再让大晋这么发展下去,耶律德光入主中原的希望是越来越渺茫。 耶律德光听说大晋的发展,也恨不得立刻出兵南下,但杜重威和刘知远暂时还和石敬瑭站在一起,并且石敬瑭的油腻和桑维翰的圆滑,都让契丹在现阶段找不到一个可以对大晋出兵的合适理由。 但是石重贵他不一样。 石重贵不理解石敬瑭的「卖国式」付出,也不承认契丹在石敬瑭建立大晋政权中的作用,或许是被中原的文人墨日日臭骂,石重贵从不思索自家江山是得之不义,而是痛恨起契丹的干涉。 比起伯父石敬瑭,石重贵充其量也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还狂妄的以为自己能够战胜一切,如果石重贵当上大晋国的皇帝,他一定能够为契丹南下提供充足的借口和理由。 这就是萧思温费尽心思要保护石重贵的原因,他要让大晋从心里开始溃烂起来,想到石重贵得知是石敬瑭在追杀自己时候的眼神,温思萧就忍不住期待他死里逃生以后,如何与石重贵兵戎相见。准太子起兵造反,大晋总该可以伤筋动骨的内乱一场了吧?到时候契丹高举帮助石敬瑭平叛的大旗,南下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想的再好,也得先抢救石重贵,石重贵箭匣中的毒箭射空,没能伤到神算子和秃笔翁半根汗毛,秃笔翁的判官笔刺向石重贵的左胸,神算子的铜钱如漫天花雨一般撒出,眼看石重贵命在旦夕,萧思温及时挥舞长枪一把将石重贵拽到粗大的古树后面。 萧思温用力一拍石重贵的肩膀,石重贵不由自主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听「咄咄咄咄」金属尽数射入树干的声音,萧思温转身准备与神算子和秃笔翁继续拖延时间。 萧思温的时间算的不差,张从恩很快带着兵出现在几人的视线里,石重贵看见张从恩的军旗,几乎哭了出来。 如果被张从恩的士兵包围,单凭神算子和秃笔翁两个人的力量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更何况身边还有个神秘的萧思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人看了一眼被萧思温护在身后的石重贵,头也不回的向着树林外奔逃而去。 第70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用追了,追不上的。”看石重贵一叠声的要张从恩要带着人向后山追,萧思温赶紧拦住了石重贵说:“先保护您的安全比较重要。” “多谢这位义士,几次救郑王殿于危难之中,您的大恩大德老夫感激不尽。”张从恩看萧思温满身血迹,衣衫破烂赶紧拱手说道:“不知义士是否愿意告知老夫您的尊姓大名,老夫必定会为您立长生牌位日日感念您的恩德。” “不必了……”萧思温轻轻揭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白净但冷峻的脸说:“我叫温思萧,小字银古,曾经是蜀地温氏后人,因为打听到灭门的仇人躲在石敬瑭门下,在桑维翰的手下做了多年侍卫。近来大仇得报以后一直在四处游历,偶然发现邯郸五怪这人神共愤的江洋大盗集体行动,忍不住跟过来看看热闹。” 萧思温一边说话,一边又将面具扣回脸上说:“邯郸五怪受桑维翰庇护,因此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请将军与殿下见谅,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请容在下告辞。” “不不不,你不能走!”石重贵一把拉住萧思温说:“温…温兄,还有两个贼人逃走了,他们还会来杀我的!你不能走!” “他们才两个人,杀不进军营的,请殿下放心。”萧思温装模作样的说:“温某乃一介江湖布衣,实在是不好留在殿下身边。” “你武功高强,又知道很多桑维翰的事,正式我需要的人才啊!温兄,您别走,我本以为退让就能换来好的结果,可是我的伯父还是要杀我……” “别人只能保护您一世,无法保护您一世,殿下请恕我说话难听,靠别人保护是无法保护自己周全的。”萧思温一板一眼的教育石重贵道:“您不自己立起来,谁帮您都没用。” “温兄说的道理我都懂,前三十年过的像一场梦一样,从今天起,我要更加努力才行,还请温兄祝我一臂之力吧!” 成功从萧思温和张从恩手里逃走的神算子和秃笔翁两兄弟,并没有走远,他们知道再度刺杀石重贵已经非常困难,但比起刺杀石重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深山老林里藏了几天,等张从恩的士兵从山上撤走之后,两人又悄悄的摸回了曾经战斗的地方,试图寻找一些萧思温的痕迹,好知己知彼。 “难道,正如老四所猜,他是被官家派来的?”神算子自言自语的说:“官家不是也和桑相公一样,要杀石重贵么,怎么会……” “他那把枪我见过,柴家那小娘子屠杀白家的时候,用过一杆差不多的。”秃笔翁在自己的记忆里仔细搜索:“难道是郭威和刘知远他们要保石重贵?” 神算子将地上沾了血迹变成褐色的落叶一点一点扫开,露出了藏在泥土上的战斗痕迹,指着其中一个深深的枪坑说:“我想我们都被他手里的那一杆长枪骗了,老四那伤口咱们离开时候看过一眼,伤口又薄又深是刀剑所伤,他的武器绝对不是着一杆插在地上的枪。” “大哥,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戴面具的人,对我们很熟悉……”秃笔翁皱着眉头说:“他一个人根本战胜不了我们,因此用石重贵一次一次把我们调开,最后各个击破。是实在话我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在乎石重贵的生死。” “这话怎么讲?” “老五中毒的时候,那石重贵脸上的表情和我一样吃惊,他并不知道箭上有毒。我们四个人他才一个人,让石重贵跑远点的意思,不就是故意用石重贵当诱饵吗。”秃笔翁苦涩的摇了摇头说:“都怪我拖了老五后腿。” “不怪你,我也被他骗了,以为老四能撑住……”神算子轻轻的说:“这个人奸诈狡猾,不把他碎尸万段为兄弟报仇,我神算子誓不为人。” 神算子和秃笔翁下定决心脱离桑维翰的组织,潜心调查清楚萧思温的身份,与他不死不休,但邯郸五怪这些年与桑维翰狼狈为奸,不知道一起做过多少脏事。神算子与桑维翰相交多年,非常清楚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桑维翰不会容许他们活着离开,因此两人动作极快的赶回了汴梁,深夜将一封密信送至桑维翰门口就连夜逃走,像人间蒸发一样。 桑维翰看到神算子的信时,南方战场上的战报还没有传回汴梁城,信中神算子除了告知桑维翰因有神秘人帮助,任务失败以外,还如神秘人所愿,将矛头指向了郭威和刘知远。最后提及石重贵带去南方的汴梁军全军覆没,张从恩带着石重贵屠杀了十来个村子,凑了几百个人头来「将功补过」。 不得不多说神算子真是摸准了桑维翰的脉,桑维翰看到信以后,虽然发出了对秃笔翁和神算子的通缉令,但他的主要精力都花在了调查石重贵杀民冒功这件事情上。 时间一长,桑维翰再想追捕神算子和秃笔翁,那可就难了。 南方战场的战报延迟汇报了整整半个月,期间石重贵和张从恩一直在琢磨如何将石重贵惨败的消息遮掩下去,然而石重贵从汴梁带过来的兵并非奴隶,大部分是京城附近有名有姓有军籍的精锐,还有好多汴梁世家扔进队伍里跟着出门刷声望的公子哥,让这场惨败变得非常不好遮掩。 为此,张从恩带着石重贵屠杀了大量的平民来冒充军功,又把整支队伍的覆灭栽赃到一个死去的副将身上,说他像安从进出卖了石重贵,试图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桑维翰派出的探子早就将事实调查清楚,两份报告一真一假直接在汴梁掀起了血雨腥风,支持石重贵的一派指责桑维翰血口喷人,居心叵测。 而桑维翰这次总算站在了真理之上,拉着汴梁军遇难者家属,一副要哭倒长城的架势,要求官家将石重贵押回汴梁接受调查。 能光明正大的把石重贵弄倒台,自然也是石敬瑭愿意看到的,他派苏逢吉南下宣旨并调查,同时要石重贵即刻回京。 石重贵这一次倒是不傻,知道自己一旦回去就再也逃不出石敬瑭的手掌心,在张从恩和萧思温的指导下,石重贵写了一篇情深意重的「告父皇书」血泪控诉自己被桑维翰派出的细作出卖,早到了安从进的暗算,因此无颜面对汴梁父老。为了一雪前耻,石重贵决定不踏平襄阳城,他誓不回京。 柴叔平在汴梁等自己的野生师傅等了俩月,都没能等到温思萧的归来,知道他八成是不回再教自己了,柴叔平难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眼看王仁裕也终日沉浸在与桑维翰的掐架中无暇顾及自己,第一次感觉到在汴梁自己是如此的孤单。 第72章 吐谷浑人是一块儿滚刀肉 汴梁城政治风云瞬息万变,柴叔平也不看她的兵书了,天天蹲在小酒馆里听人讨论汴梁城里各派系的政治斗争,试图吸收黑色墨水涨涨见识。 四月的时候,南汉的一代目刘?死了,虽然他们家的热闹还没开锣,不过日后杀兄夺位,在位期间一夜之间杀死八个弟弟的皇上,就是这位刘?的儿子。 石敬瑭听人汇报,说南汉陷入乱局,这刘?还没凉透呢,十几个儿子就已经因为争权夺利打起来了,他想起自己还十分年幼的亲儿子,再想起那个知道自己要杀死他,躲在南边不肯回来的养子石重贵,内心就一阵抑郁。 躲在南方的石重贵并没有立即举起造反的大旗,毕竟只有张从恩支持他战斗,并没有什么卵用,能说服高行周等人跟他站在一起,才能算是一个阶段性的小目标。石敬瑭心里清楚石重贵试图夺权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两人之间的的关系已经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 石敬瑭有心趁着石重贵羽翼未丰直接派兵围剿,然而一旦发动战争,最终的结果并不可控,因为之前殴打安重贵的主力是杜重威,还有刘知远在一边敲边鼓。因此石敬瑭的嫡系部队并没有出动,防备的就是一旦杜重威或是刘知远谁有什么不轨之心,石敬瑭还有与叛军一战之力。 而打石重贵就麻烦了,石重贵虽然不算出众,但也做了大晋多年的隐形太子,已经拥有大量的追随者。况且石重贵此时并无造反的实锤,石敬瑭总不能告诉大家「因为我想杀死他被他知道了,所以他要造反了」这种过于真实的理由吧? 桑维翰苦心发展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些国富民强,能够和契丹对抗然后洗白自己的曙光,可不想因为石重贵,一朝回到解放前。万一围剿石重贵没成,又被契丹或者刘知远什么的偷了大后方,让整个大晋因此而变得四分五裂,那桑维翰就是哭死在厕所里也太晚了。 若想化解掉石重贵起兵造反带来的危机。最要紧的事儿,就是先把石重贵给骗回汴梁再说。石敬瑭再次发挥了自己能屈能伸的特有属性,给石重贵写了很多情深意重言辞恳切的信,承诺他一回汴梁就封他为太子,甚至在朝堂上放出口风,说石重睿年纪太小了,难以担当大任之类的。 已经被战争吓破了胆子的石重贵自然不愿意打仗,张从恩等人也觉得能和平解决石重贵的继承问题自然是最好的,但萧思温的目的就是要石重贵和石敬瑭打起来,自然极力劝说石重贵不要相信石敬瑭的鬼话,毕竟他能暗杀你石重贵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听了萧思温的话,石重贵也犹豫了起来。毕竟小命只有一条,无论是回去还是揭竿而起,看起来都不是什么非常安全的优质方案, 有温思萧向北方通风报信,耶律德光也开始迫切的希望石敬瑭能狗急跳墙,因此不甘寂寞的派人来给石敬瑭的焦虑添了一把火——要求石敬瑭勒令刘知远将河东的吐谷浑人押送回契丹。 这个套路听起来有点儿耳熟,因为这是去年可怜的石敬瑭所面对的囚徒困惑,一年过去,安重荣脑袋都被砍掉送到契丹爸爸那里了,石敬瑭面对的难题还是原来那一道,难度还增加了不少。 因为契丹有南下的心,强制各种生活在契丹境内的少数游牧民族男性自带粮食马匹和武器加入军队,并且征收日渐繁重的税务,因此很多原本生活在契丹境内的很多少数民族在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的勾搭之下,纷纷选择逃往南方安重荣所镇守的土地上生活,因此契丹要求石重贵勒令安重荣归还南逃的少数民族,形成了安重荣与石敬瑭日益尖锐的矛盾。 虽然安重荣造反没能给大晋带来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耶律德光已经发现了对付大晋这一招挺好使的,因此这一回他为了能挑事,挑大事儿,把目标定在了刘知远和吐谷浑人的身上。 吐谷浑这个滚刀肉民族是一个生活在中原,吐蕃和北方契丹中间的小游牧民族,别的游牧民族的到处流动是为了放牛羊以及养马,而吐谷浑人的游牧就很不一样了,他们属于游牧式经商。所有从中原南方腹地运到北方的茶叶,不论是向北进入契丹还是向西进入吐蕃,都要经过真·茶叶贸易寡头·吐谷浑商人的手。 要说东方犹太人,轮不着什么bi商和bi商,吐谷浑人才是公元九世纪上全民动手做生意,并且生意遍布整个草原的民族。他们因为靠近中原而发现了茶叶对游牧民族健康的重要性,国家被灭整个民族流离失所,整个民族为了生存只能一步一步走上四处流窜做生意的生存方式。出于对茶叶的崇拜又嗜茶如命,吐谷浑人的贸易紧紧围绕着茶叶展开,也是他们带领着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步步走上了「一天不喝茶就浑身难受」的康庄大道。 吐谷浑人仿佛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他们与中原人贸易,可以暂时遵守中原人的规矩,讲究诚信又温文尔雅,然而他们一旦回到草原,就回变得比饿狼还要没有原则和底线。 因为北方的草原是游牧民族的天下,他们以家族部落为核心零零星星生活在茫茫草原上,因为居无定所因此草原人信奉的准则只有弱肉强食,并没有什么礼义仁智信,前一秒微笑做生意,后一秒就能抽出刀子来相互打劫。 在草原做生意的人,时时都要面对被杀人越货的危机,草原上的狼比人还多,杀了人连尸体都不用费心处理,狼和秃鹫可以完美的解决加害者所有需要隐藏的信息。 因此吐谷浑人能在草原上做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凭的就是他们天生草原人的凶悍劲儿和全族老少一起上阵维护商队安危的决绝,作为游牧民族的一员,吐谷浑人一向只认钱不认人,还经常坐地起价偶尔抢劫。 只能说乌鸦站在猪背上,谁也别说谁黑。 第73章 囚徒困惑中的石敬瑭 吐谷浑人曾经也辉煌过,只不过他们的国家在唐朝的时候被吐蕃灭了,近三百年来吐谷浑人就像犹太人一样在北方四处流浪,尽管做茶叶生意富得流油,可没有国家可以依靠的吐谷浑人就像一块儿谁都想咬一口的肥肉,被人肆意劫掠追杀,好几次面临全族被灭的危机。 不是生活在以色列就能成为犹太人,北方那些非常强大的游牧民族虽然能拥有非常强大的战斗力,然而离开了吐谷浑人,谁也玩不转复杂而艰险的茶叶贸易。为了大家都能有口奶茶喝,元气大伤的吐谷浑人这才又在夹缝中求得了一线生机。 作为游牧民族,吐谷浑人的贸易触角可以无限的向北方西方延伸,但他们做生意并非没有局限,作为游牧民族,吐谷浑人虽然遵守和中原人交易的诚信,但他们同样也被中原的汉族商人排斥,很少有吐谷浑人能直接进入中原腹地做茶叶生意。 自唐末战乱以来,中原大地上战乱四起,南方的茶叶丝绸想要跨越千山万水往北方运,成了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很多商人惧怕乱兵土匪以及苛捐杂税,纷纷放弃长途贸易偏安一隅,产于岭南的茶叶向短程接力一样被一截一截的短途商队零零散散的运往北方。 经过一次一次的加价出售,和各个政权苛捐杂税,能够到达北方边境的茶叶已经成为昂贵的奢侈品,吐谷浑人进货价格就已经令人牙酸,付不起钱的契丹人开始成群结队的洗劫吐谷浑商队,这几乎让茶叶贸易产生了停滞。 重新拯救了整个茶叶贸易的人是郭威,当初郭威刚刚当上将军的时候,柴夫人就指点郭威用兵开路,用茶叶贸易来养兵,在柴夫人的主持下郭威的茶叶贸易很快就走上了正轨。弃笔从戎的柴荣更加优秀,他认了一位吐谷浑人当老师学做生意,带着这个吐谷浑人打通了从南平到河东的商路。 对于要靠着做生意养家糊口的吐谷浑人来说,刘知远治下的河东地区茶叶供应稳定,价格优惠,有了这样的情谊,郭威等人自然也与各部吐谷浑有非常不错的交情。 曾经在吐谷浑人刚刚投靠契丹的时候,看在吐谷浑人能带来源源不断茶叶和税收的份儿上,他们和契丹真有一段日子的蜜月期。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契丹人日益奢侈骄横,渐渐把境内的吐谷浑人当成自己家会赚钱的奴隶,无枝可依的吐谷浑人势力弱小无法反抗,因此在安重荣愿意接纳北方被契丹压迫的游牧民族时候,这些吐谷浑人就跟着其他少数民族一起脱北南逃到了成德军节度使治下,最终引发了安重荣的起兵造反事件。 从契丹出逃的吐谷浑人没等安重荣和石敬瑭打起来,很快被刘知远和郭威吸引到了河东定居,吐谷浑人的税收和家财一向被契丹视为自己家的财物,眼看家里的钱袋子长腿跑到了刘知远的荷包里,这让契丹爸爸十分的不开心。 契丹爸爸不开心,再一次玩弄囚徒困惑的手段来撩拨刘知远和石敬瑭的关系,但是石敬瑭更加不开心,他连安重荣都劝不动,哪里有信心能说的动刘知远啊,契丹爸爸这不是给儿子出难题吗? 随着契丹使者气势昂扬的来到汴梁,这也引发了汴梁城里吃瓜群众们八卦的热情,柴叔平就听有人口沫横飞的说:“人家吐谷浑虽然是个游牧民族,但人家是人又不是狗,这契丹人凭啥管人家愿意住在哪里嘛!”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大家都是有户籍的人,怎么能到处乱跑呢?别说人家契丹了,咱们大晋不也讲究户籍么……”边上一个一看就是个书呆子的人一板一眼的说:“考学还得回户籍所在地考试呢,哪能想搬家就搬家呀……” “切,这狗屎户籍本来就是法家发明的反人类那一套,要都这么限制住人口流动,哪里有文化交流嘛……如孔夫子之类的先贤哪个没有周游列国四处讲学呀!”之前那个人吐槽说。 “嘿,这位兄台就不知道了吧?户籍的主要作用是限制那些穷苦的人,把他们牢牢拴在土地上耕种,纺织,生孩子,这样国家才能有稳定的粮食,有固定可以征发的壮丁。”一位靠着贩茶为生的商人抱怨道:“因为我们这些商人属于国家无法完全掌控的资源,所以我们的地位才会如此低贱。” 柴叔平听了这个商人的话,顿时觉得他的意识十分超前,让柴四喜悄悄的去打听打听这人的来历。 “我觉得这位兄台的话太偏激了,国家毕竟需要发展的嘛,为了国家的强大制定这样的法规也是胡可厚非。”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读书人的说:“谁都懂故土难离的道理,这契丹人要是对吐谷浑人施行一些仁政,他们至于跑到南边来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都是为了生活的更好,搬家有设么错?”这个贩茶的商人皱着眉头反驳:“再说了……这位兄台未免也太看得起那些蛮夷了吧?他们的世界除了抢劫就是杀戮,怎么施行仁政?” 有个高鼻深目满脸大胡子的人正坐在角落里喝酒,听了这商人的话,不满意的说:“也不知道是谁五年前把中原打的那叫个一塌糊涂,这样轻视北方的契丹,您可要小心别半夜里睡着觉,家就被契丹人的铁蹄踏碎了呀!” 众人回头一看,认出他是福威镖局的总镖头,大家都知道他祖上是回鹘人,几辈子都住在汴梁城里。 “切,沙难坨你就别替北边的契丹人吹牛了,五年前契丹为什么南下中原,您又不是不清楚。”贩茶的这个商人用手指了指屋顶吐槽说:“这契丹要再次南下啊,我看得等刘知远或者杜重威谁想当皇帝了才成。” “啊?为什么呀?”这贩茶的小哥说的话连柴叔平都被吸引了,忍不住找口问到。 “你没看战报吗?杜重威和刘知远近些年和契丹人打仗,基本上就没输过,这两位像大晋国的大门一样,紧紧的杵在大晋北边,只要他们俩不给契丹人让路,那契丹啊且打不进来呢。” 第74章 抑郁令人难以坚强 石敬瑭儿子的问题还没解决,耶律德光又来捣乱,让石敬瑭的心情更加抑郁,,石敬瑭不敢不答应契丹的要求,但是他同样也不敢要求刘知远将吐谷浑人吐出去给契丹。 石敬瑭确实是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纵横沙场也落下不少病根儿,正月那场大病活生生是让石敬瑭用心气儿给撑过来的,但是人撑过来了,不代表身体跟着会好,着急上火的石敬瑭吃不下饭又睡不好觉,日日夜夜都在发愁怎么解决契丹和刘知远的问题,连石重贵的事儿都暂时撂到了一边,没过一个月病的连床都下不来了。 石重贵并不知道石敬瑭在汴梁快要愁死,他在萧思温的指导下,软禁了高行周夺得了南方的兵权,又以襄阳为中心,将南方各个地方将领一点一点地降服。到了六月,石重贵终于拿下了南方大半兵权,正准备扬眉吐气的通知京城中的景延广等人积极配合起义,没想到景延广带着金吾卫亲自飞马来到襄阳城外,要接石重贵回汴梁继承皇位,因为石敬瑭活活把自己愁死了。 一开始石重贵和萧思温听说石敬瑭死了的时候,还以为石敬瑭和桑维翰又想了新的鬼主意,为了把石重贵骗回汴梁不惜成本不计代价,连自己都敢诅咒了。 直到张从恩的探子从汴梁回来,众人才相信景延广说的是真话,石敬瑭真的挂了。 萧思温忙活了近半年,居然到头了全白费功夫,当下一口老血就要喷出,忍不住请教景延广:“官家不曾留下什么遗旨么?据小人所知,官家更加属于七皇子石重睿继承王位呀……” 景延广已经听了石重贵的介绍,知道这是个山野高人,还救了石重贵的命,对他倒也还算尊敬:“银古先生猜的不错,官家确实有托孤之意,要宰相冯道辅佐石重睿登基。” “既如此,冯道该不会是想将郑王骗回汴梁,永绝后患吧……”萧思温话一出口,石重贵非常明显的哆嗦了一下,他算是被暗杀出心里阴影来了。 “哼,官家把幼子托付给那个软骨头冯道,他算是找错了人。”景延广轻蔑的说:“官家去前,众臣都在,但官家已经说不出话来。官家去后,因未留下只言片语只得由众臣讨论谁继承大统,除了桑维翰支持石重睿以外,大部分臣子如我一般,支持郑王登基。那石重睿年仅四岁,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而我大晋正在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当然是郑王更能守护大晋基业!大家讨论的时候冯道也在,但他并未提及官家的遗愿,还不如七皇子的小太监有血性,那小太监闯进大殿被人当成刺连斩数刀,血都流尽了,硬撑着说完了官家要他抱着七皇子见冯道托孤的事儿才死的。” “那他也算是一位义仆了……”石重贵点着头说。 “可不是?我命人把他的伤口缝上厚葬了,反倒是那冯道一口咬定官家是要他当七皇子的师傅死不松口。”景延广说道:“我虽然支持殿下登基,但也愿意以理服人,还真看不上冯道这种见风使舵的货色……” 石敬瑭死了以后,一直秘不发丧,等到石重贵偷偷从襄阳回来以后,柴叔平才被半夜响彻全城的丧钟惊醒,汴梁城连夜戒严并挂出了白幡,一个属于石敬瑭的时代就这样落幕了。听说即将登基的储君是石重贵,柴叔平就开始发愁,谁上位不好呀来了个自己的大仇家,这不是要亲命么,石重贵当郑王的时候就敢带兵杀上门来,当上了皇帝那还了得? 柴叔平找自己老师商议「三十六计,走为上」惹不起石重贵她躲的起的时候,王仁裕想了想说:“也好,去河东找你爹的话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回去收拾东西,我亲自把你送过去。” “我才不去河东呢!害死我娘这事,是我娘她自己的选择,我也插不上嘴,可是我自己在汴梁过了这么久,他都不问一声,只怕我是从垃圾堆捡回来的吧?”柴叔平翻了个白眼说:“我没爹,我恨他!”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个头还没有马背高,除了河东你还能去哪?住在城外坞堡里有什么用,石重贵想杀你只怕比在城里还容易呢,死仨月别人都发现不了你!”王仁裕恨铁不成钢的说,他算是看透自己这个学生了,个头不大主意不小。 柴叔平被王仁裕一骂,倒也清醒了过来,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根本跑不远,咬了咬牙说:“那我就不走了,我走了这石重贵倒是得瑟了,回头大家还以为当时是我不对呢!” 王仁裕知道柴叔平对郭威有心结,他也觉得郭威做的不太厚道,知道把儿媳妇接走去河东,怎么不把女儿也接走呢,还不是看她能守住汴梁这个南北商路上的中转站? 看柴叔平跟打鸡血一样,往柴家宅子里囤积粮草和武器,王仁裕叹了口气,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郭威不厚道,自己尽力护着她就是了。 不过半夜溜回了汴梁城继承皇位的石重贵,很显然没有精力去琢磨自己的仇人柴叔平,比起整个大晋的江山,柴叔平堪比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蚂蚁。 作为新君,石重贵先要主持石敬瑭的葬礼,而后得学习礼仪封赏功臣,最后大赦天下祭拜天地,还要举办庆祝石重贵登基的盛大庆典,光这一裤兜子事,就足够让石重贵折腾了近一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比起柴叔平,桑维翰同志可就显眼多了,他是个站班儿的大臣,因此直接被石重贵找了个理由投进大狱准备千刀万剐,但新君登基不宜乱造杀业,因此石重贵嘱咐天牢的工作人员要把桑维翰养的白白胖胖,等着明年酷刑伺候。 在石重贵回汴梁以前,桑维翰的谋士们就劝说桑维翰先从汴梁离开,但桑维翰技高人胆大,决定留在汴梁赌一把,赌石重贵需要自己帮他维系大晋和契丹的关系。 第75章 异军突起的景延广 石敬瑭的突然去世,同样让远在北方的耶律德光猝不及防,他本盘算着等石敬瑭石重贵和刘知远打到一塌糊涂的时候,再挥兵南下,正好捡个现成的便宜。 结果还不等打起来,石敬瑭就先挂了,所有人辛苦大半年,为石重贵做了华丽嫁衣,这让耶律德光郁闷至极。 为了夺得皇位建立大晋,当年石敬瑭为了请求契丹出兵帮助攻打后唐,他先是向契丹割让了燕云十六州,而后又代表大晋向契丹称臣,还认了耶律德光当爹。 因此石重贵继承了大晋皇位,按照石敬瑭遗留下来的辈分问题,他首先得管耶律德光叫一声「爷爷」然后得向契丹君主国上一封奏表,告知契丹爸爸自己要继承皇位啦,请契丹爸爸赏个脸,册封孙子的皇位,来给孙子撑一撑脸面吧。 这要是个石敬瑭的亲儿子,能继承自己爹能屈能伸的“光荣”属性,只怕也就是这么没皮没脸的干了,但是继承王位的是异常厌恶契丹人的石重贵。 在拥立石重贵方面立下大功的景延广,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契丹份子,尽管桑维翰已经被人关押进了天牢,但依然有很多和他持一样政策的人要求石重贵维护大晋和契丹的良好关系,但景延广觉得大晋已经非常强大,足以与契丹大战三百回合,因此力排众议,坚决拒绝大晋再次向契丹称臣。 这景延广拒绝称臣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说石敬瑭强忍屈辱向契丹称臣,那是国家太弱小了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大晋是泱泱大国,再向契丹称臣就有点丢人了。 本就非常郁闷的耶律德光就在此时收到了一封大晋送来的告知石重贵即位的书信而不是上奏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石敬瑭活着的时候马屁拍的有多响亮,石重贵此时的敷衍就有多打脸。 满头怒火的耶律德光不顾其他人的反对,厉兵秣马准备南下教训一下石重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孙子,然而契丹国内的其他大臣尤其是南方的部落并不看好这次的战争,因为杜重威和刘知远的战斗力实在是太让人挠头了。 耶律德光一边整顿兵马准备南下,一边派出使者南下大晋斥责石重贵不敬。 耶律德光派的这个专使名叫乔荣,他原先是跟随赵延寿一起投降契丹的,耶律德光看赵延寿听话的想是一只牧羊犬,就派了他手下的乔荣南下去后晋了解一下情况。 乔荣带着契丹的使节队伍,刚刚走进汴梁城,就听见有人大喊:“大家快看呐,那个人长得好像一条狗啊!” 挤在道路两边的吃瓜群众哄堂大笑,指指点点的议论乔荣明明是个汉族人,却穿着契丹人的衣服,看起来不伦不类,简直和一只批了人皮的猴儿没有区别。 乔荣听见路边的百姓都在嘲笑他,在心里恨的牙根痒痒,心里暗想:等契丹人的铁蹄帮我们将军踏平你们汴梁城的时候,我看你们这些南人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乔荣南下的消息早早的就传回了汴梁,景延广知道他是被契丹人派来找事儿的,早就派人将乔荣和他的主子赵延寿的黑历史扒了个干净,在汴梁人民群众中广为宣传,直接打响了人民群众反契丹撑大晋的第一枪。 这乔荣能受到汴梁人民如此热情的夹道欢迎,不光是景延广宣传的好,也是因为他的主子赵延寿就是一个千古难逢的奇葩,管他叫三姓家奴都算夸奖他的好话儿了。 柴叔平坐在酒馆的屋顶上,端着一壶清茶,俯视被人“夹道欢迎”的乔荣,手里拿着一份关于乔荣和赵延寿黑历史的传单,看的是津津有味啊: 赵延寿这个奇葩本姓刘,是镇州(河北正定)人,他爹当年做过县令,因此这货小时候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后来因为唐末战火四起,沧州节度使刘守文一路打到了镇州。 赵延寿的爹作为反抗者被杀以后,他和他母亲就被打过来的沧州节度使刘守文赏赐给了自己的属将赵德钧,面对杀父奸母的仇人,赵延寿第一次发挥了他牧羊犬的本性,凭借自己长的好看,又会作诗会武术赢得了赵德钧的好感,认赵德钧当了干爹,从此跟着干爹改姓赵。 后来,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一起,先是投降了自家主将的敌人刘守光,后来又带着部队背叛刘守光归附了李存勖,随着后唐越做越大灭掉了后梁,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的身价也水涨船高,被李存勖任命为北方重镇幽州和沧州节度使。 已经当了三姓家奴的赵延寿自从抱上了后唐的大腿,算是走上了一条青云路,他因为长得帅,干爹打仗又比较争气,被筹谋弄死李存勖自己当后唐皇帝的李嗣源一眼相中,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 背叛了李存勖的赵延寿自从当上了驸马,官职也一级级地向上跃升,一直升到枢密使,并兼任徐州节度使。最后在契丹南下的时候,带兵投降了契丹人,并且成为契丹走狗,为契丹血腥统治幽州。 传单上写的确实是事实,不过也是经过了春秋笔法之后的事实,赵延寿如何从高官变成契丹走狗,传单上面写的十分模糊。柴叔平无趣的把一叠纸随手扔在了风中,这不是景延广没有调查清楚,而是在这一段历史中,石敬瑭的形象比赵延寿还要更黑一些,实在无法详细掰扯。 后唐的李嗣源去世以后,他的养子李从珂在石敬瑭的帮助下当上了皇帝,尽管石敬瑭有大功,但他同时也拥兵自重,这引发了李从珂的对自己龙椅的焦虑,因此李从珂千方百计想要把石敬瑭从河东调到别的地方当节度使,防止石敬瑭继续做大威胁他对后唐的统治。 李从珂怕石敬瑭造反,石敬瑭也怕李从珂过河拆桥,反正双方谁也看对方不太顺眼,石敬瑭干脆举起反旗准备推翻后唐的统治自己当皇帝。 后唐派去讨伐石敬瑭的统帅张敬达以为自己是讨伐石敬瑭,鬼想的到他遇到的居然是契丹与石敬瑭的联军,张敬达打着打着石敬瑭,突然就被从雁门关南下的契丹骑兵从背后偷袭了,一脸懵逼的张敬达就被石敬瑭和契丹联军给团团围困危在旦夕。 有人站在汉族人的角度上骂石敬瑭是中国历史上的千古罪人,这件事柴叔平可不敢苟同,因为石敬瑭本就是个沙陀族人,所以他为了当皇帝和契丹统一战线,并不能说他没有民族精神。 (五代之中,后唐李克用,后晋石敬瑭,后汉刘知远都是沙陀人) 因此石敬瑭在认耶律德光当爹,向契丹称臣,随随便便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这一系列操作中毫无心理压力,从本质上来讲他就是个统治中原的游牧民族后裔。 李从珂收到张敬达的求援以后,派赵德钧父子、范延光和符彦饶分兵三路火速增援张敬达。 但是,故事讲到这里,最大的黑点都集中在石敬瑭身上,然而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接下来的操作就非常令人窒息了,他俩一看自己在增援张敬达的三路兵马中战斗力是最强的,干脆按兵不动先和李从珂讲起了条件: 第一,赵德钧要当三只增援军队的统帅。 第二,赵延寿要当镇州节度使。 第三,要求和范延光的军队混合编制,方便趁机吃掉范延光。 李从珂要是有石敬瑭那股子能屈能伸的劲儿,后唐的命运会走向何方还是两说之数,但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让武将出身,只晓得直来直去的李从珂非常狂暴。 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见李从珂不吃他坐地起价这一套,俩人一合计,又把目标放在了耶律德光身上,大肆给契丹送礼乞求耶律德光放弃石敬瑭,转而支持更加听话的走狗赵德钧做中原的皇帝。 由与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四处谈“生意”,因此增援张敬达的部队迟迟无法到达,张敬达被困在城里吃掉了最后一颗粮食,被属将杨光远杀死后带着军队投降了石敬瑭。 第76章 不怀好意的契丹来客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石敬瑭做了皇帝,自然没人敢提他这一屁股丧权辱国的操作。但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就不一样了,他们父子俩背叛了后唐但又没有拿到什么好处,还搞得自己众叛亲离,反而便宜了石敬瑭一路顺利的打进洛阳,还让契丹人在中原大地上肆意打草谷,杀的中原人丁凋敝荒草丛生。 因此自从石敬瑭登上皇帝的宝座,大晋就开始宣传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坐地起价的这种荒诞这个行为,并且对这俩货一顿穷追猛打,直到赵延寿和他干爹赵德钧没有办法投降了契丹,这才算把罪名坐实,填了石敬瑭勾结契丹南下的坑, 乔荣在幽州的时候也曾听过南边的事儿,赵延寿有心想要为自己平反,奈何彼时赵延寿的干爹已经去世,而赵延寿的势力弱小只贵依赖跪舔耶律德光生存,因此没有能力向南伸手。 现在再想改变人们的印象那可就太难了,乔荣长叹一口气想,此时他突然能明白自己主子赵延寿为什么做梦都想打回中原来,只有当上中原最强大的统治者,才有可能将赵家在历史上洗白,不求名垂青史起码不要遗臭万年呀。 乔荣心知赵延寿的打回中原的梦想不易实现,他也很难再回到中原的家乡,想抬头看看头顶的青天,没想到突然发现天上有几张纸在飞,瞬间就被风不知道刮到了哪里。乔荣知道纸张没有可能自己飞那么高的,浑身一激灵,突然大喊:“戒备!有刺!” 被耶律德光派出来保护使节团队的契丹皇族卫队反应迅速,应声直接将乔荣等契丹官员围在当中,目光各处梭巡,很快大家都发现了道路一旁临街高高的小楼屋顶上,坐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孩子,手里捧着一只白如羊脂的玉盏,正在啜饮茶水,便张弓搭箭对准屋顶上的柴叔平 事实证明随地乱扔垃圾是要遭到报应的,动作再帅也不行,柴叔平坐屋顶看热闹看的正开心,没想到自己一下子抢了乔荣的风头,成为了众人的视觉中心。赶紧从屋顶上站起来沿着屋顶蹿了几步一跃而下,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汴梁城的居民们眼光也顺着契丹人箭指的方向望了过去,柴叔平身量娇小,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又总穿一身黑衣,因此有眼神儿好的围观群众一下就把她个认了出来,忍不住再一次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都说虎父无犬子,看柴家小娘子把这契丹走狗给吓的。” “那是,也不想想人家爹爹是谁,我听在河东做生意的同行说,在河东与契丹人做生意,那些契丹狗老实的要死,都被郭威给打怕了!” “契丹狗,不用怕,人家郭威在河东呢,柴家小娘子才七岁,不会一下就打死你的,放心吧!” “哈哈哈哈哈哈……” 夹道儿围观的汴梁群众七嘴八舌的嘲笑起了乔荣,柴叔平听这些汴梁群众无意之中对着契丹人将自己家的情况出卖了个干净,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尽管知道八卦是人的天性,但在一对接了死仇的仇敌面前八卦,无异于是帮人递上一把染了血的刀子。 跟着乔荣到达汴梁的契丹兵将,听说这小姑娘是郭威的女儿,纷纷目露凶光的眺望柴叔平的方向。这也不能怪人家契丹人恨她恨的牙根痒痒,郭威近些年除了做生意,一直战斗在抗击侵略的第一线,他可能不是一个好父亲但绝对是一位好的将军,他在契丹人心中可是一代杀神,能止小儿夜哭。 柴四喜感受到远处契丹兵将眼中流露出的杀气,小心翼翼的问:“小娘子,咱从屋顶上下来吧?很危险啊这个……” “不行啊……”柴叔平说:“我就这样溜了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您才七岁,要什么面子啊…… 柴四喜哭丧着脸爬在梯子上想,但是他也就只能想一想, 与乔荣一起南下的护卫队是耶律德光的精锐部队“铁鹞骑”中专门挑选出来的,对耶律德光忠心耿耿不说,战斗里也极其强悍。 混在契丹侍卫中,有一个年纪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他是耶律德光的长子耶律璟,被当作普通的贵族少年混在契丹侍卫当中,来见识一下所谓的南方繁华。他和这帮契丹骑兵一样,打心底里看不起南方的汉人,觉得柔弱的南方人都是等待屠宰的羔羊。 郭威是一块儿不好啃的硬骨头也就罢了,此时连死敌郭威的女儿也一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态度,该喝茶喝茶该围观围观,这激起了见惯南人在北方唯唯诺诺样子的耶律璟觉得十分碍眼。 “走吧,我不喜欢仰望她的感觉。”耶律璟对他的两个伴当喜哥和白海说:“更不喜欢她目中无人的样子。” “阿璟,那我们把她掳走去草原怎么样?”喜哥带着一脸残忍的笑意提议说:“听说他们家已经没人了,这种小女孩根本没人管她,到时候我们把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剁下来送给郭威,看郭威还能不能硬气起来……” “或者把她的皮剥下来,做成一面旗,把尝过鲜的兄弟们的名字都写上去,到时候打出来看看郭威着急不着急……”白海不甘示弱跟着出馊主意。 三个契丹贵族少年,一边猥琐下流的意淫着柴叔平,一边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悄悄耳语。 …… 乔荣对自己队伍中三个少年的谋划一无所知,他知道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握在耶律德光的手里,因此他得先完成契丹主子交给他的任务,迫使石重贵向契丹低头称臣。 乔荣一行人被安排进鸿胪寺之后,乔荣自行去皇宫面见皇帝,而跟着一起来长见识的契丹贵族少年们自然对围观石重贵着窝囊废没有兴趣,换了汉族人的装扮以后,溜到大街上请在汴梁做生意的契丹人做向导,在汴梁城里游荡起来。 乔荣在鸿胪寺卿的陪伴下在宫门外干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大晋国的皇帝石重贵对乔荣觐见的邀请,石重贵他知道乔荣南下是来替耶律德光责问自己并且要求认错道歉的。想到北方契丹的强大,一时有些心虚的石重贵并不愿意接见乔荣,而是把景延广叫来,抱怨他太过于强硬惹来了大麻烦。 第77章 乔荣的目的 景延广自从扶着石重贵上位以来,一直都在琢磨怎么弄到越来越大的权利,奈何他是个武将出身,很多的政事他被文官牢牢把控在手里,害得他一旁团团乱转始终都插不上手。景延广一听石重贵的抱怨,当下就乐开了花,仿佛是一只抱住鸡蛋缝的苍蝇,拍着胸脯表示能替石重贵打发掉乔荣,让他乖乖的滚回契丹老家去。 对景延广百分之百信任的石重贵一听他能解决,连方案也不问一句就迅速的溜回了后宫欣赏歌舞,南平的世子从南方搜集了好多能歌善舞的女子和一整支乐队进贡,希望他能多多关心舞乐尽量不要想起自己老婆的妹妹柴叔平。 景延广非常傲慢的晾了乔荣一天,这才摇摇摆摆的与乔荣见面,得亏乔荣已经在契丹人的冷眼之下被磨练的异常能屈能伸,这要是个有脾气的,早就一拍桌子走人了。 之所以会这么折腾乔荣,景延广除了看不上他是个投降契丹的汉人以外,主要还是想打压乔荣的气焰,他是个领兵的,懂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然而乔荣却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锋芒毕露的人,景延广也不动脑子想想,乔荣今天一天遇见多少事啊,他要是衰竭的话早就该衰竭了,还能和他耗到现在? “乔专使一路幸苦了,到了汴梁也没有歇歇脚,可真是勤劳努力呢!”景延广见乔荣脸上还挂着圆滑的笑容,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暴跳如雷,忍不住继续嘲讽他说。 “为大汗办事不敢说辛苦。”乔荣笑眯眯的没有搭理景延广的挑衅说:“不知我何能能够觐见大晋国皇帝陛下?” 景延广本想把乔荣气走,结果乔荣不但不接话茬,还一点不饶弯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这可一下把景延广琢磨了一下午的一肚子冷嘲热讽的话给憋嘴里了,顺气顺了半天,景延广只好说:“陛下近日身体欠佳,并不想见你。” “这……”乔荣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说:“那我明天再来求见吧。” 乔荣一连被景延广晾了三天,饶他是个没脾气的也有些着急了,从石重贵始终不肯见他这一点上来看,这趟差使八成是要坏菜。 契丹人有多凶残他近些年已经领教的够够的,如果没能完成责问大晋的任务就灰溜溜的回去,只怕要被耶律德光开刀祭旗,他也不能就此叛逃遁走,毕竟一家老小的性命还都押在耶律德光的手上呢。 乔荣知道不能再和景延广继续这么耗下去,这天早早到达宫门,看见景延广上朝,赶紧拦住了他问:“陛下身体可还好?今日本使能否觐见陛下?” 景延广装作痛苦的样子摇了摇头,继续请乔荣坐在会厅里等待,被晾了好几天的乔荣这次学聪明了身手敏捷的一把抓住景延广的袖子不撒手说:“景相公,您就别和我兜圈子了,陛下怕是不想见我吧?” “陛下呀,是真的身体不适……”景延广一脸认真,假模假式的说:“乔使就耐心等待一下嘛……” “陛下不是还能上朝吗?”乔荣扯着景延广耍赖皮:“不然您就带着我上朝去吧,不然今天咱俩谁也别走……” 景延广没想到乔荣还耍起赖来,他拳头捏的卡卡响,但也不敢真的揍乔荣一顿,毕竟人家再臭不要脸,再德行有失,现在也是契丹的使者,着急之下说:“有什么事非要着急见陛下,你先和我说吧!” “这……不太好吧?”乔荣装模作样的皱起眉头说。 “不说我可走了……”景延广作势要强行拽自己的衣袖说:“官家已经下旨命我全权处理此事,只是圣旨未下,我也不好干涉,既然你着急,那我就先听你说说吧!” 乔荣看景延广装模作样的命人去查看一下圣旨下了没有,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拖延,当下也放了心,摆出一张认真脸,义正言辞的说:“晋国身为我契丹附属臣国,皇帝登基这等大事怎么自行决定不上奏表启奏我国大汗?大汗很生气,特地命我来询问贵国为何背信弃义!这等大事我自然要面见陛下亲自问问清楚,才好给们我大汗汇报才行,相公岂能代表贵国皇帝陛下作答?” “就这一丁点儿事儿还要麻烦官家吗?”景延广摆出一副非常不屑的样子说:“契丹皇帝拥有锦绣河山,我国皇帝陛下同样拥有万里锦绣河山,一点也不输给契丹国,凭什么向你们上表称臣啊?”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乔荣拿出好几卷国书对景延广说:“大晋国自建立以来一直都是契丹的臣属,贵国先帝还认我大汗做父亲,贵国新君登基就不再承认,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 “怎么背信弃义了,我国皇帝陛下写信的时候,不是称自己是契丹大汗的「孙子」了么?”景延广理直气壮的说:“先帝是在你们契丹国的帮助之下才当上皇帝的,所以我们大晋才一直向契丹称臣,但新君是我们中原人自己拥立的皇帝,凭什么向你们契丹称臣啊……” “作为一个曾经的中原人,我劝相公说话前要三思啊……”乔荣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说:“契丹大汗有十万铁骑,他能打入中原助贵国先帝登基,也能再次推翻大晋皇朝啊……这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啊……” “呵呵……”景延广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那就麻烦您回契丹以后告诉大汗,请大汗不要小看我们大晋国的实力,我今天把话摆在这里,如果自认为能够通过武力征服中原的话,那就请他来吧!不过我也得劝贵国大汗一句,打仗之前先想想汉武帝和唐太宗,琢磨琢磨匈奴和突厥都是怎么玩完的,然后再做决定。中原地大物博,士兵枕戈待旦,我们也磨刀霍霍的等着贵国来了以后正好收复燕云十六州呢。贵国大汗现在还有一位聪明英武的皇帝孙儿,倍儿有面子,如果很不幸被孙儿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归……不知道贵国的脸面回头放在哪里呀!” 乔荣听了以后心中暗喜,他的主子赵延寿每天都求爷爷告奶奶烧香拜佛的求契丹与中原早日打仗,好让他有南下夺位的机会,笑眯眯的说:“相公说的很有道理,我看中原也甚是繁华,如果我国皇帝陛下听了相公的劝说能休了再起烽烟的心,只怕对契丹对大晋都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但是我吧,记性不好文采更差,您还是亲笔写封信让我带回国去复命吧。” 景延广吹牛吹的正开心,他琢磨这乔荣连「水能载舟也能覆舟」的意思都能理解错,只怕确实是个语文能力负分的人,他还以为自己的语言功力有舌战群儒骂死王朗的功效,没留神乔荣在他脚底下挖来个大坑,因此美滋滋的写了一封书信,还盖上大印交给了乔荣。 第78章 柴叔平命里有一个劫 乔荣骗到了景延广的书信,知道这一次出使起码有了背黑锅的人,出了皇宫以后乔荣便写了一封汇报信,与景延广的供词一起交给自己的亲信,命一部分契丹侍卫先溜出汴梁城,火速赶回契丹去将信件交给耶律德光。 乔荣在皇宫中坐冷板凳吃尽苦头的时候,喜哥和白海则与耶律璟一起在汴梁街头乱晃,他们打听清楚柴叔平家里的情况以后,忍不住暗暗窃喜,诺大一座柴府就一个小女孩当家,不掳走她,简直是对不起长生天的保佑。 耶律璟带着喜哥和白海包下了一间酒楼三层的雅间,从窗户口可以远远眺望到柴府的大门,几个少年喝着烈酒,吃着切城薄片的卤牛肉,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忍不住感叹汴梁的繁华。 “怪不得大汗心心念念都要打下南边呢,这地方处处是黄金啊……”白海眼馋的望着远处坊市,猛的灌了一口烈酒:“连酒也这么对胃口……” “不光东西多,妞儿也漂亮,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城市就像一个一个的蘑菇圈,人像个蘑菇一样永远住在圈里,岂不是太方便我们采摘了?”喜哥跟着说:“简直比放羊还简单,羊还得有人看着,这南人到了晚上自己就知道回家等着被宰。” 这时候,耶律璟突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喜哥和白海安静下来,才听到隔壁的雅间来了人,一群茶商簇拥着柴叔平走进雅间,请她上坐之后,一个一个拱手向东家请安。 “今年去南方收购茶叶,诸位都辛苦了。”柴叔平端着茶盏说:“我年纪小,以茶代酒敬各位叔伯大爷的信任,诸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茶商中领头的大掌柜陈彦钧摆着手说:“世道这么乱,我们这些商人能平安从南边运茶回来,全赖东家一路上的关系才能平安,为东家做事一点儿也不辛苦。” “今年的春茶丰收,价格也压下来了,咱们家商号已经在南平立下了脚跟,世子妃在南平本地招募了商队向南收购茶叶,还专门从南楚,吴越等地买了茶山,跟着东家咱们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另一个掌柜的白世予笑着说。 “是啊是啊……”一众茶商纷纷附和道。 “你们见到我阿姐了?” “远远的看过几眼,不过南平王府规矩大些,都是柴三历管事的帮着打理。”陈彦钧看柴叔平的脸色暗淡了下去,赶紧说:“小娘子不用担心世子妃,南平人都说世子对世子妃好的不得了,她虽然没有来见我们,但世子经常带着世子妃去郊外游玩,小娘子不用担心世子妃被闷坏……” “哎,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柴叔平闷闷的说:“阿姐嫁人的时候才十四岁呀,我真恨自己那时候,护不住母亲也护不住阿姐……” “哎……”众位茶商听了柴叔平的话,想起一年前柴家的惨案,都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陈彦钧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代表茶商们开口劝说道:“小娘子年纪还小呢,别人家的孩子在您这个年纪还在家里读书玩耍,您能在汴梁扛起整个柴家来已经实属不易,小的这一年来亲眼看见小娘子和春天里的小树苗一样暴风成长,现在您也只能往前看呀。” “好吧,我们都得向前看……”柴叔平沉默了半天以后说:“现在往河东走还顺利吗?刘相公的人和郭将军的人有没有难为你们?” “没有没有没有,不瞒小娘子说,咱们家的生意在河东一向免税免过路费,因此咱们的货基本到了河东一天内就没。”另一个负责往北走的商人站起来回复说:“郭威将军听说最近不太太平还命人带兵护送了我们一段路。” “那就好……”柴叔平闷闷的说:“算他还是我爹,对我娘还有几分真感情……” “小娘子,这我可就得替郭将军说句话了,郭将军的整个军队伍现在都还没除服了,他毕竟是父亲很多话他也不好和您开口……” …… “这小娘们居然手里有茶路?”听得懂汉语的白海吃惊的用口型对耶律璟说。 耶律璟从小也学过汉语,不过没有母亲是汉人的白海说得好,他轻微的点了点头示意白海和喜哥别说话继续听。 不过柴叔平与茶商掌柜的见面很快结束,但酒宴却并没有开席,柴叔平站起来说:“我年纪还小,也不能喝酒,我让四喜陪着大家喝酒,大家也好好和他讲讲他哥哥的事,我就先回家去了。” “恭送东家……” 茶商们知道柴叔平肯赏脸跟着坐一坐已经是给面子了,纷纷起立恭送。 柴叔平走出了酒楼,对陪着自己出门的青萝说:“墨池去田庄运粮回来了吧?今年收成怎么样?” “庄头说今年难得的风调雨顺,要我说,可能老天爷也忍不住庆祝石敬瑭这祸害一命归西……”青萝忍不住再次吐槽石敬瑭,柴叔平从还不会说话就在听青萝辱骂石敬瑭,现在石敬瑭死了,青萝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柴叔平正在和青萝聊天,没成想,一个小贼猛的撞进了青萝的怀里,摸了她身上的钱袋子就跑。 “诶!有贼!”青萝叫了一声,柴叔平赶紧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高鼻深目的少年从路旁窜了出来,飞起一脚踹翻了那个小贼,随手拔出靴筒里的短刀,要把这小贼的手剁下来。 “诶,别别别……”柴叔平赶紧喊道:“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当贼都该被剁掉手……”耶律璟操着生硬的汉语说。 听说自己的手要被剁掉,这偷钱的小贼顿时吓的泪如雨下,嚎哭着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娘病了,我没钱买药,我还得留着手给我娘作饭呢!” “算了算了,只要能活下去,谁会愿意当贼呢?”柴叔平走过去,把那小孩儿揪起来,把钱袋子里的钱倒给这小孩说:“这些钱给你娘买药吧,不过如果不会赚钱,那钱永远都不够花,我家开铺子收学徒,你愿意去做工还是愿意在街上继续偷?” “我愿意做工,我愿意做工!”那孩子跪下砰砰的磕头说:“再苦再累我也愿意做。” “行吧,你拿着这个……”柴叔平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名刺说:“你上东街柴家的绸缎铺子去,掌柜的看见我的名刺会同意收你学习三个月,三个月以后你能不能留在铺子里,就看你是不是勤劳努力又诚实。” “谢柴娘子,谢柴娘子!”这孩子摸了一把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就跑了,远远望着像是直接跑进了一间药铺。 “你为什么要管他呢?弱者没有资格生存才对。”耶律璟皱着眉头说:“同情别人就是在伤害自己。” “那是草原的法则吧,在汴梁不一样的。”柴叔平微笑着说:“起码我的希望中是不一样的,我善意的帮助一个人,或许世界上就能多一个善良的人,这不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吗?” 耶律璟从没考虑过这种事情,皱着眉头满脸写着不能理解,柴叔平看他目光呆呆的嘴角还沾着酱汁,忍不住笑着说:“你嘴边还沾着酱汁,快擦擦……” “有吗?”耶律璟伸舌头舔了舔嘴角,觉得是有咸味,伸袖子就要抹嘴。 “别别别,袖子可不是干这个用的……”柴叔平一把拉出了耶律璟的袖子,递上自己的手帕,看耶律璟一脸不解的盯着手帕,柴叔平笑着把耶律璟脸上的酱汁抹掉了,笑着说:“多精神好看的男孩子,以后可不能用袖子擦嘴巴。” 第79章 歪打正着的耶律璟 柴叔平已经走了好一会,耶律璟还在呆呆的望着柴叔平离开的方向。 “璟哥儿,别看了,人都走远了……”白海拉起耶律璟的手说:“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得回去了!” “柴叔平,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耶律璟回过神来说:“她长的可真好看,又白又瘦,带着花朵一样的香气……”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拉不动弓射不出箭,更不会牧马放羊,连只鸡都抓不住……”喜哥有一个姐姐在耶律璟房里当侍女,已经成了耶律璟的人,因此当喜哥看耶律璟一副沉迷柴叔平的样子,忍不住就嘲笑了起来。 喜哥看耶律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白海,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同伴示意他不要太过于放肆,毕竟耶律璟一向喜怒无常,打着圆场说:“白海你懂什么,你以后娶老婆才需要那种能给你抓鸡放羊的女人呢,咱们璟哥家的女人也]都是金尊玉贵的,会伺候人就行了,何况人家柴叔平这么小就会做茶叶生意,赶紧闭上你的嘴吧!” “确实,得到她就等于得到了一条通往茶叶的路。”耶律璟认真的说:“那些该死的吐谷浑人再想作死,刘知远他们再想用茶叶限制我们,就不用怕了。” 喜哥并不懂汉语,听了白海的解释才弄明白茶叶是怎么回事,赶紧跑马屁说:“还是璟哥儿有远见。” 耶律璟三人回到鸿胪寺,发现众人都在打包行李,这时候他们才知道乔荣决定明日返程。 “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走?”耶律璟皱着眉头问派来的护卫队队长,他的心里感觉空了一大块。 “大晋决定背叛契丹,拒绝向我国称臣,乔使担心我们继续在汴梁会遭遇不测,因此决定早些起程。”护卫队队长说:“请大皇子放心,我等一定能护卫您平安离开大晋。” “不能晚一些再走吗?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做完……” “太危险了,如果您有什么事要做的话,不如交代给小的,小的派几个机灵的留下做完了再回,您看如何?” 耶律璟摇了摇头,又不是要去杀人,换谁都能杀,他这是准备去追姑娘,换个人追那还能是自己的老婆吗? “我还以为会在汴梁再徘徊一段时间呢……”耶律璟走回自己的房间与白海喜哥一起收拾东西,对他俩说:“我才刚刚见到柴叔平一面,这下可怎么办……” 白海看耶律璟一脸不快,悄悄的出主意说:“本来我们不就是打算掳走柴叔平的吗?我们今天凌晨出去,偷偷的把柴叔平绑了藏在车队里,明天城门一开咱们就出城了,大家都带了两匹以上的马,等柴家人发现柴叔平丢了,满城找的时候我们早就跑远了,谁能想到是我们带走的她呢?” “这……不太好吧……”耶律璟有些患得患失的说:“我喜欢她,想让她当我的王妃……” “大皇子,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一颗真心捧给那郭威的女儿,就算人家小娘子愿意她父亲可能把她嫁给您吗?”喜哥在一边说:“反倒是您掳走她,郭威想不认这门亲事也不行,万一以后投靠了咱们契丹,这也是大功一件啊……” “我就是担心柴叔平以后会讨厌我,以后不把茶路交给我……” “嗨……璟哥儿您多虑了,等您把她带到草原上,整个草原上她就认识您一个人,就您可能对她好一些,她就算有脾气她敢发吗?”白海不太在意的说:“我娘也是个中原女人,以前还是世家贵族的大小姐呢,我爹说我娘就和烈马一样,得训得揍才会老实听话。现在还不是给我爹当牛做马,说东不敢往西,您看我家卖的毛毯那就是草原上的一绝,这柴家小娘子年纪还小呢,等她能和您成亲的时候,只怕脾气也磨的差不多了。” “好,那就今晚去把!”耶律璟听了白海的话,对于把柴叔平弄到手这件事又感觉到了希望,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白海偷偷撞了撞喜哥儿的肩膀,悄悄的问:“兄弟我是不是很讲义气?” 喜哥挤眉弄眼的对白海伸出一个大拇指,两人无声的统一了战线。 在乔荣面前显摆够了「天朝上国」威风的景延广心情自然是不错的,他这些年眼看大晋向契丹称臣,总觉得连带着自己都跟着掉了份子,因此能够羞辱一下契丹来的使者,他也觉得扬眉吐气了太多。 为了庆祝今日的「胜利」景延广在自己的府里大宴宾,邀请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以及门谋臣一起庆祝,能聚在景延广身边的人也都是非常反对契丹统治的人,听他吹嘘了今日怒斥乔荣的「英勇」事迹以后,众人纷纷叫好大呼痛快。 就在宾主尽欢之际,有个小官站起来对景延广说:“景相公,我怎么觉得这乔荣看起来这么邪门儿呢?他身为一个投降契丹的汉人,能得到契丹主的欣赏派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必然是跪舔卖国之徒,对中原怎么可能还安有什么好心眼呢?他今日这番作态实在是令人不解。” “这……”景延广皱了皱眉头,对于有人泼冷水这种行为表示十分的不高兴,说:“哪又能怎样?不就是打仗么,难道我大晋还怕了他们契丹不成?” “打仗确实是不怕的,可是这封信着实是个祸害呀……”这位小官员痛心疾首的说:“如果契丹主不太想和大晋打仗,他可以用这封信当证据,指责您侮辱契丹,要求国家对您严惩或者给予契丹补偿;如果契丹真的打过来,那打仗总归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五年十年以后,国家和平稳定了,大家都记不起为何打仗了,文官们就该摇着笔杆子诬陷是您挑起了战争,到时候您这封信岂不是就成了现成的证据?那些文官才不管您是不是为了国家好,您也知道,这些人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您就是身上长一百张嘴也和他们说不清啊……” 听了这小官员的话,喝到脑子有点懵的景延广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一怕大腿说:“是呀,我怎么就给人留下这么一个把柄呢!这可怎么办?” 第80章 看轻对手的结果是惨痛的 夜半时分,耶律璟带着喜哥和白海偷偷溜出鸿胪寺,喜哥本想带上手下的卫队一起,但汴梁夜里宵禁,有军队巡逻,人一多反而容易坏事,何况万一惊动了其他护卫,再因为安全问题之类的阻止他们出门反而不美。 想着就是要抓一个七岁的小女孩,耶律璟觉得三个人已经足够多了,他们偷偷的翻出院墙沿着街避开夜晚巡逻的士兵,溜到柴家院子外找到一处专门供下人出门买菜买水走的不起眼小门,决定就从这里开始突破。 耶律璟和喜哥守在巷子旁放风儿,白海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刀刃极薄的匕首,轻轻插入门缝上下一划,尽管白海撬门的技术很好,但由于柴府只有柴叔平一个主人,因此他们守门守的非常小心,粗大的铜门拴上还加了一把锁。 白海试了两下,发现无法拨动门栓,只好将匕首插入墙缝,退后几步借力爬上了墙头,他们再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到柴家的外墙墙头上插满了碎瓷片,因此白海特意带了牛皮的护手。 无声无息跳进院子以后,白海用一根长钎子撬开了铜门栓上的锁,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随后嘬唇发出一声尖细类似猫头鹰的叫声,召唤耶律璟和喜哥赶紧跟上。 耶律璟和喜哥进门以后,白海将门合起,将锁藏在门边一角,既方便出来的时候能快速逃走,又方便他最后善后还原案发的密室现场。 中国人的院子一层套着一层,白海凭着优质的撬锁技术和半份中原血统负责给小队领路,他因为耶律璟想要掳走柴叔平,已经在高处观察柴府的很久了,这座宅子和他母亲曾经描述过的「家」十分相似。 白海的母亲在白海小的时候也曾试图教他读书认字,只是白海的父亲并不想让这个「卑贱」的中原人把自己的儿子被教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南方读书人,因此强行抱走了白海,送给了契丹的大皇子当伴当。 白海一路摸到主院以后再次故技重施,用匕首沿着门缝上下一划,果然如他所料,柴府的防守外紧内松,这座们只是插上了门栓,并没有上锁。 这一次白海顺利的拨开了门栓,三人将门推开一个小缝向内窥视,发现柴叔平住的院子看起来与其他院子无异,天还未亮,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静谧祥和里。 三人顺着墙根一路猫腰溜到正房门口,白海再次拨开了门栓,确认屋里毫无动静之后,三人依次溜进房门,扑进卧室之后,喜哥掏出麻绳麻袋,耶律璟掀开被子一摸,被子里竟然是一个卷成一坨枕头。 “人呢!”耶律璟触手之处尚有余温,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三位真是好兴致啊,半夜出来遛弯儿……”柴叔平从黑暗中转出来,吹亮了火折子,一支一支的点燃了身边的蜡烛,慢条斯理的说,她需要给去发警报的青萝争取一些时间。 “嗯,麻绳麻袋……您准备的还真挺齐全的……”柴叔平点了点头说:“可惜了,这一年以来想绑架我弄死我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已经被人给练出来了。” 耶律璟被柴叔平的突然出现,吓的心肝脾胃都缩成了一团,看屋里只有柴叔平一个人,又有些放松了下来。借着烛火的亮光,耶律璟眼尖的看到柴叔平的床帐里挂满了细丝线串起的铃铛,而其中一串掉在了枕头边,他不知道自己与白海喜哥在哪里触碰到了柴叔平布置的小机关,但能警觉成柴叔平这样的在草原上也就只有狼能比得上了。 这个女人,有资格生下我的孩子,耶律璟得意的想,那一定是草原上未来的绝世英雄。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的灯笼一个一个的亮了起里,耶律璟听见屋子外面由近及远的响起了哨声锣声警报声,他暗暗的皱眉,知道柴家的家丁护卫已经被惊动,此时再想劫走柴叔平显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太可能的任务。 “包围柴叔平,控制住她我们就能出去了!”耶律璟冷静的用契丹语指挥喜哥和白海说:“不要伤害她,这么机警聪明的女人有资格当我的王妃,她是我的烈马迟早要驯服她!” “动作得快,趁她家的护卫没来!”喜哥从手里的麻袋里掏出一把长刀说:“被弓箭手盯上就完了!” “得罪了柴小娘子!”白哥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映着火光闪了闪用汉语说:“我们不想伤害你,乖乖把我们送出门,否则我就在你漂亮的脸上划十七八个口子,让你生不如死!” “呵?让我生不如死?您也配?”柴叔平翻了一个白眼,用脚灵巧的勾起她预先放在地上的长枪,这一招是跟她的「师傅」温思萧学的。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经过了一年的训练,柴叔平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掌握长枪的各种套路。她的卧室本就不大,长枪呼呼的抡起来,瞬间在柴叔平身体周围形成一个水泼不进的包围圈,将耶律璟等三人直接卡死在角落。 “我日……”白海破口大骂道:“这小娘子看着文文静静的,他娘的竟然真的会使枪,我还以为是汴梁人在骗我呢!” “这不是郭威的枪么?”手中武器最长的喜哥在长枪的横扫下同样无法近身,不过他爹是个契丹的将军,从小就听他爹描述过郭威的样子,郭威白面银枪的形象已经深入到了喜哥的心里。 耶律璟听到院子里越来越多的人声,忍不住心里着急,用契丹语大喊:“白海,喜哥!控制住她的武器!” 喜哥和白海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听懂了耶律璟的意思,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舍身救主,但他俩都想留着一条命回草原,因此用眼神要对方先冲过去怼柴叔平的枪口。 舍身的机会稍纵即逝,很快弓箭手从门外窗边快速涌入,一举拿下了这仨个年纪不大的契丹小贼。 柴四喜带着人将耶律璟三人的衣服脱的只剩下一条裤头,堵上了嘴暂时绑在后院的三根拴马桩上,他发现这三人身上带着铁鹞骑的牙牌,其中一个身上的饰品都是金玉所制身份着实不一般,因此柴四喜赶紧带着这些牙牌金玉回头去找柴叔平汇报。 青萝守在院子外,远远的看见柴四喜就摆手让他停下脚步,等自己走过去。 柴四喜穿着木头底儿的牛皮靴子,而青萝穿了一双软底的布鞋,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之后,悄悄对柴四喜说:“小娘子又睡了,你知道的她睡不够要头疼的,有什么事等她睡醒再说吧。” “小娘子一天能睡六个时辰,她这么睡没问题吧?”柴四喜担忧的问。 “觉轻的和猫似的,有一点动静就醒了。”青萝苦涩的说:“她以前可不是这样,睡着了在她床边放爆竹她都听不见……” 第81章 报官 青萝第一次面对入侵柴家的匪徒时候,曾经因为吓的两腿发抖而差点丢了性命,经过这小一年的锻炼,现在的青萝已经能淡定的面对柴家被强盗贼人入侵的状况。她在睡梦中突然被柴叔平一把推醒之后,不用柴叔平吩咐就能一声不响的从屋子后门溜出去发警报叫人。 和柴四喜聊完了天,青萝赤脚走进柴叔平的屋子里坐,坐在脚踏上守着柴叔平,如果今天不是这孩子警惕,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眼看天渐渐的亮了起来,被绑在拴马桩上的耶律璟心里十分着急,不能按时回归铁鹞骑耽误整个使团的行程不算什么,但让人传出他被南人抓住成了俘虏,这让他以后怎么争取契丹的皇位? 契丹的国母述律平太后本就极为偏爱小儿子耶律李胡,是不是的在耶律德光的面前说以后要让弟弟当皇帝,因此,身为皇长子的耶律璟在奶奶的眼里仿佛就没有存在过。 耶律璟拼了命的挣扎,想从捆绑自己的麻绳里挣脱出来,然而柴家仆人也被闯进家门的贼给锻炼出来了,粗麻绳掺着牛皮筋,别说挣脱了,他用力了半天连动一动都困难。 …… 乔荣天不亮就起了床,他昨天下午重金贿赂了鸿胪寺官员,直接讨到了通关文牒,为的就是今天一早能够一开城门就离开。然而护卫队队长扎木合集合了手下人马,才发现耶律璟等三人不见了,想到耶律璟昨日与自己的对话,扎木合就气的想要骂娘。 骂归骂,屁股还是得帮着擦,谁让惹出祸事的人是契丹皇朝的大皇子呢,扎木合在心里骂着街,找到乔荣说:“乔使,这天才刚亮,我们不用那么着急走吧,这么匆匆忙忙的,好像我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怎么不着急呢!”乔荣叹气道:“您是不知道呀扎木合大人,中原的这个皇帝石重贵他是个摆设,这个叫景延广的小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而景延广又是个二愣子,聪明人做事有章法,傻子做事儿那就猜不到他要怎么出牌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说景延广在他们府里大宴宾,这一晚上都在心惊肉跳啊,就担心出点儿什么幺蛾子。结果还真让我猜到了,听说这景延广府里喝酒闹腾了一夜,今天天还没亮就在宫门口了,您说这像喝酒喝了一夜的人吗?除了咱们准备走,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么着急啊……”乔荣苦着脸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早走一步就安全一步,没必要拿自己的小命和这种脑子不清楚的人去赌嘛……” “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都火上房了,有话您就直说吧,怎么到了汴梁,大人您比我还像一个南人……” “我们队伍里缺了三个人,昨晚就听他们说有事儿没做完,看样子是连夜溜出去了……” “你的兵都是废物吗?三个孩子你都看不住?”乔荣都不用想是谁,正经当兵的哪敢干出这种没**子的事,只能是那三个混在队伍里的贵族熊孩子在折腾。 “那是普通孩子吗?在我队里我也得供着!”扎木合没好气的说:“和您直说吧,他是大皇子耶律璟,把他弄丢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嘿!您怎么不早说啊?现在摊上事了拉着我背锅?”乔荣压力了声音扯着扎木合的领子嘶吼:“我如果能活着回到草原,我一定要上奏折参你们!没有一点儿军纪可言!” “军纪?你以为咱们契丹军队是你们中原人啊,乔使?”扎木合一把把领子从乔荣手里拽出来说:“你们中原人就是太讲究这些才会屡战屡败!我就在这儿等着,说不定大皇子能立下大功呢?” 阿呸!还想立功?能保住小命儿就不错了!乔荣在心里啐了一口,赶紧派出自己的亲信找人送信。 …… 柴叔平在青萝的陪伴下,沉沉的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才醒,青萝看她开始迷迷糊糊的眨眼睛,就端来热水,将柴叔平的脸和手轻轻擦洗干净,等她彻底清醒以后又帮她在皮肤上擦绵羊油做的乳膏仔精心保养皮肤,等柴叔平气场以后,青萝用银梳子将她的头发慢慢梳顺在脑后绑了一根麻花辫子 柴叔平听青萝汇报说柴四喜来了好几次,顾不上吃饭,赶紧到后院校场上叫柴四喜问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今天契丹的使节队伍准备出城北归来着,被景延广派兵堵在了鸿胪寺里,说有契丹人偷了一只兵符,要求搜查整个契丹使者的队伍。但是乔荣说他们是使者应该被礼待,死活不肯答应。现在城里戒严了,金吾卫和京兆尹在城里大肆抓捕来自契丹的商人。”柴四喜说着让人用托盘呈上昨天从三人身上搜出的牙牌等物:“我怀疑他们在寻找昨日被咱们逮住的这三个小贼。” 柴叔平拿起一块儿铁鹞骑的牙牌看了一下说:“呦……身份不低呢,那赶紧通知京兆尹来领人吧。” 耶律璟一听自家的队伍被景延广堵在城里了,双眼立刻瞪的血红,他知道整支队伍都是因为自己才耽误了行程,又觉得被交给大晋官府之后更加失去了继承王位的机会,因此他开始疯狂的扭动,用头咚咚的磕击打身后的木头柱子。 “小娘子,您不审问审问他们么?”柴四喜看到耶律璟疯狂的样子说:“您看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问一问也好知道他们是谁指使的。” “都是闯进我家,要把我绑走的贼人了,我还管他讲什么话?万一我今天要不是警觉,只怕以后就要面对暗无天日的囚禁、和禽兽一般的契丹人了,就算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儿女嗷嗷待哺,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柴叔平冷笑了一声说:“我看他八成是我爹的死对头,想掳走我建功立业呢。” 耶律璟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正在疯狂之余听了柴叔平的话,那脆弱的自尊瞬间碎成了一地玻璃渣渣,他觉得自己对柴叔平这一颗「真心」算是喂了狗,因此用仇恨的眼光阴森森的盯着柴叔平。 “小娘子,您看他这目光,和山里的狼似的……”柴四喜在一旁说:“打蛇不死反成仇,不然我们还是把他们三个剁碎了煮熟扔到城外喂狗好了……” “算了算了,我看景延广这次是发了狠,不找到他们不会罢休的,何况戒严了连抛尸都找不到好地方。”柴叔平笑着说:“他身份高贵只怕也是个人物儿,说不定能换点什么好处回来,还是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京兆尹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第82章 挣扎 京兆尹接到衙役汇报,说昨夜有三个契丹人闯入柴家试图绑架柴家小娘子,被柴家逮住了,现在柴家听说城里四处在抓捕契丹人,因此请京兆尹派人去押送。 京兆尹安审琦这一早晨就没闲着,谁也不知道他突然抽了什么风,和契丹人较上了劲,他也希望早些能抓够了人,也好结束汴梁城的混乱,因此赶紧带着一队衙役,打马奔去了柴府。 柴四喜站在门口,看见京兆尹亲自来了,赶紧跪下磕头说:“小的柴四喜给大人磕头请安。” “免礼!”安审琦并不耐烦与人文邹邹的打机锋,一边从马背上跳下来一遍问:“你们昨天夜里抓的人,怎么现在才汇报?是不是滥用私刑趁机报复?” “这哪敢啊,昨天半夜里抓住人以后,想着报官也只能等到早上就都歇息了,结果我们小娘子受了惊吓,昏睡到刚才才醒,这才领了牌子出门报官。”柴四喜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在前方引路说:“您知道的,我们家除了小娘子,没第二个主子了,没有家里娘子的命令,哪敢擅自行动啊。” “罢罢罢,知道你们理由多……”京兆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我可是有眼睛的,要是把人家弄的半死不活回头再影响大晋和契丹的关系,我可饶不了你!” “没有的事,您就放心吧!” 安审琦来到柴家后院的校场上,柴叔平正指挥家里的仆人把从三人身上搜出来的物品一个一个摆放在地上并登记造册,见柴四喜领着安审琦来了,转身疾走了几步,给安审琦半蹲了一下请安。 “侄女儿不必多礼。”安审琦叉手回礼说:“让侄女儿受惊了。”、 汴梁世家贵族大多有盘根错节绕不开的姻亲关系,虽说有点远,但安审琦叫一声侄女儿真不是占便宜。 “这三个契丹小贼和我昨天下午在街上见过一面,我还当他是个好人来着,结果半夜里带着刀和麻袋绳子就闯进我家来了,要不是我警觉啊,现在只怕成了他们威胁景相公的人质了。” 安审琦看了看这三个契丹人虽然被绑了大半天,但确实没被虐打过,一边命人开始接收记录,一边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劫持你吗?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证据?” “墙上有翻墙留下的刀痕,门栓上有被撬的痕迹,我猜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会被景延广堵住,估计觉得我自己在汴梁好欺负吧。” 就在这时,京兆尹的衙役解开绑住耶律璟的绳索,准备将他拉上囚车押回官衙,这时候耶律璟猛的抬起一脚踹向这衙役的肚子,反手抽出腰刀,一刀劈死这个无辜的衙役,紧接着割断绳索解救出白海和喜哥。 正在工作衙役们并非都是武功高强之人,猛的有人被杀,受惊之下四处奔逃,喜哥手捡起捆绑自己的绳子挽了个可以滑动的活扣,抛出去直接套上了一个衙役的脖子,衙役正在逃跑,一下被勒紧了脖子两眼一翻,喜哥用力往回一带,这人直接被勒断了喉间软骨。 白海一把捡起这衙役腰间的长刀,和耶律璟一起照着柴叔平和安审琦就冲了过去,而喜哥则冲向马栏,准备抢马逃逸。 安审琦一把把柴叔平护到身后,抽出佩剑与白海耶律璟战成一团,耶律璟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的,接连碰上一个一个的硬茬子,他以为两人能顺利的控制住安审琦和没有武器的柴叔平,谁知道这安审琦当京兆尹是个兼职,他的本职工作是河中节度使,三两下就把耶律璟和白海这辆十多岁的小少年打趴在地。 喜哥一看白海和耶律璟又被人摁住,来不及给马上全鞍具,凭着草原人高超的骑术他跳上马背就想自己先逃。但是他屁股底下坐的是和柴叔平一起长大的小红马,这马也是个蔫坏,看着文文静静和她主人柴叔平一样温柔可爱,听到柴叔平的口哨声就猛的尥起了蹶子,三五下就把喜哥给甩下了马背,然后哒哒哒的踏着小碎步跑到了柴叔平身边,傲娇的一甩头上的鬃毛,仿佛在对柴叔平说「夸我」。 安审琦看着喜哥也被人七手八脚的摁住,这才放下心来,准备拱手告辞,耶律璟眼睛死死盯着柴叔平,这小姑娘正咯咯笑着,和自己的小红马顶着脑门互相蹭,只留给大家一个垂着乌黑大辫子的背影。 “柴叔平!你跑不掉的,我永远不会放过你!”耶律璟嘶哑着嗓子说:“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迟早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拉我下地狱?做梦吧你!”柴叔平转过头来说:“这一次算你小子走运,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 自从石重贵当上了皇帝,他的救命恩人萧思温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过他很有卧底的自觉性,谢绝了石重贵请他入朝为臣的邀请,隐身幕后为石重贵出谋划策。 面对耶律德光派来的使节队伍,石重贵的软弱和景延广的嚣张都在温思萧的预料之内,很快就能看到中原四处战火四起的样子了,想到这里,萧思温酒感到一阵一阵的兴奋。他已经将偷描下的中原地图悄无声息的塞进了乔荣北归的行李之中,并暗示鸿胪寺石重贵希望契丹使团赶紧滚蛋。 本安排的好好的,结果景延广突然节外生枝,更糟心的是乔荣安排手下过来送信,说大皇子耶律璟半夜溜出去未归,要他帮助寻找耶律璟并藏起来,等他发现耶律璟的踪迹时候,安审琦已经带着人回到京兆衙门去了。 听说耶律璟三人是夜闯柴府被逮住的,萧思温瞬间猜到了耶律璟看上柴叔平了这件事,瞬间有了解救契丹使团的主意,他找到石重贵说:“官家,我打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银古兄说有趣,一定非常有意思。”石重贵从舞娘妙曼的舞姿上挪开眼睛,举起酒杯说:“快说来听听。” “我从先帝遗物中发现了一封书信,原来先帝曾在几个月前为自己的儿子石重睿求娶柴叔平。”萧思温慢条斯理的拿出那张他从石重睿处偷出的书信,递给石重贵说:“您看,先帝当时可一直在为七王爷打算呢。” 石重贵的脸不出萧思温意外的抽动了起来,刷刷刷把信纸撕了个粉碎:“我没有把柴叔平碎尸万段已经算给面子了,她还想嫁入皇家大门?她做梦!我今天就弄死她!” “官家……官家,您别着急,郭威刘知远都是国家的栋梁,因为一个小小的柴叔平就和他们伤了感情实在是对大晋有弊无利。”萧思温劝说道:“昨天啊,有个契丹的贵族男人一眼相中了柴叔平的美貌,夜里就想把柴叔平绑走带回草原当娘子。官家您知道的,这契丹人一向不怎么讲究,无论娶多少个女人,都叫妻子,而且要是丈夫死了,他的儿子或是弟弟就会继承他的妻子们……” 萧思温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您想想看,汉朝唐朝和亲的女人有几个善终的,到时候契丹来求亲,这为了国家的发展与稳定,难道郭威还敢护着他女儿不成?” 第83章 昏君 在萧思温的斡旋之下,乔荣带着使团终于再次踏上了北归的路途,石重贵报复柴叔平的愿望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景延广、王仁裕和安审琦这目的不同的三个人联手要求暂时扣留契丹人的意见都没有被石重贵采纳。 作为大臣除非搞个政变自己上位,否则就算魏征在世孔明重生也挡不住昏君想要在作死的道路上一意孤行。柴叔平一大清早就接到王仁裕和安审琦两封急信,通知她石重贵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将契丹的使团以及被押在京兆尹处的那三个小崽子放走了。 想着除非某天契丹真的入侵中原成功了,自己大概率与这三个契丹贵族少年死生不复相见,虽然郭威这位当爹的在柴叔平的人生中的参与程度实在是乏善可陈,七年里连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月,但血缘关系从来不与人与人之间是否亲近作为判断。 柴叔平作为郭威的女儿,那就是契丹人的死敌,怕跟美就没有用,就算把昨天逮住的那三个小子剁了喂狗,明天后天还是会有新的契丹人来找自己的麻烦。 眼看王仁裕已经被政务绊住了手脚,温思萧又不知所踪,柴叔平又看了一遍安审琦的来信,确认这位大叔对自己抱有善意,于是柴叔平提笔给安审琦写了一封回信。 信中柴叔平气的表达了一下感谢以后,又说自己非常的担心,怕以后还有契丹人照着葫芦画瓢,昨日毕竟是三个少年,万一是三个高手只怕就很难对付了。听说京城附近有大晋精锐军营,希望能让自己一个远房亲戚带着家丁进军营历练一下,回来也好守护柴府。 安审琦是在桑维翰被石重贵抓进大狱以后,连带着曾经的好多亲信也被剥夺了官职,最近才被调来兼任京兆尹的。在他治理汴梁周围治安的这段时间,柴叔平一直保持着低调。因此安审琦还以为柴叔平是个母亲去世姐姐出嫁,父亲和哥哥远在边疆的小可怜。因此安审琦同情心乍起,大手一挥帮柴叔平跑了这趟人情关系。 柴叔平收到安审琦的答复十分高兴,命人送了大量的丝绸茶叶作为谢礼,这事要是告诉王仁裕,只怕与柴叔平斗智斗勇好几年的王先生一眼就能看到柴叔平的狐狸尾巴,而李三娘又太过于知根知底。 柴叔平把自己长过屁股的乌黑头发几剪子剪短到齐肩膀,带着墨池以及柴四喜从庄子上新挑上来的二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充当亲兵,一起大摇大摆的混进了军营。 这只部队因为驻守在汴梁附近,因此很多汴梁世家的孩子都会被送来段时间的历练,部队长官见人是安审琦的部下送来的,又听说姓柴,就知道又是贵族少爷带着伴当进军营锻炼。 隋唐的贵族尚武,有把家里孩子送进军营打磨的习惯,到了五代,这股风气依旧,很多贵族子弟的友情就是在军营里一起熬出来的,因此他们的感情格外的铁。 …… 石重贵眼瞅着契丹人滚蛋了,他的心情十分舒畅,搂着南平进贡的舞娘喝了一夜酒,自以为自己带领着大晋摆脱了契丹的控制,以后再也不用向契丹称臣,因此自己是比石敬瑭更加英明神武的大晋君王,如果石敬瑭是汉高祖刘邦,自己就是驱逐鞑虏的汉武帝,如果石敬瑭是李渊,自己就是李世民。 觉得自己已经青史留名的石重贵浑身舒爽,越发觉得汴梁的宫殿住起来窄小又阴暗,已经配不上名垂千古的自己,因此他命人大兴土木建造新的宫殿并且广选淑女填充后宫,坚定的朝着昏君的方向持续迈进。 与石重贵的逍遥自在不同,乔荣带着契丹使团出了汴梁城就开始一路狂奔,这帮契丹人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生怕石重贵或者景延广之类的人不守信誉偷袭自己。使团一直走出了中原到了幽州,乔荣才算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命白住了,他偷偷与赵延寿见了一面,然后一路奔去了都城上京觐见耶律德光交任务。 耶律德光先听了乔荣的叙述,又看了看景延广写来的信,果不其然被石重贵的傲慢态度给气了个半死,听耶律璟说京兆尹还把他当商人试图抓起来的时候,耶律德光直接把御座上的桌子给掀飞了。 乔荣担心耶律德光迁怒于自己,赶紧献上萧思温偷偷描摹的汴梁以北的中原地图以及书信,这地图上面不但标明了各个城池附近的地理环境还写了城内大概有多少军队,见了这份地图,耶律德光才算眉开眼笑。 因为刘知远和杜重威等人实在难缠,并且契丹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尤其是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太后不喜欢中原,希望好好的守护好丈夫耶律阿保机留下的基业,因此耶律德光意欲南征的计划屡屡被人反对。因此耶律德光一开始就不希望石重贵能道歉认错,这样第一给他寻找了能南征的借口,并且还能得到南朝为了求和送来的大笔的金银珠宝茶叶生铁,正好可以当作军费。 现在地图有了,中原人侮辱契丹的作战理由有了,连前锋部队都由熟悉中原的牧羊犬赵延寿主动请缨担当,对于野心勃勃的耶律德光来说,现在可真是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化名柴苹跟着军队训练了两年半的柴叔平整个人被晒的黝黑发亮,她原来只是肤浅的读了读兵书,在王仁裕和萧思温的教导下学了一些武艺,住在柴府里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自从混进了军队以后,柴叔平明天被操练的半死,躺下就能睡死,吃的虽然粗糙但营养均衡,很快身高窜起了一大截。 “还有谁不服吗?”柴叔平用袖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把手里的长枪戳在地上问:“小爷我说话算话,谁能打得赢我,我就输给他所有我赢下的金豆子。” “不了,不了……”场边围着的也多是汴梁城的纨绔子弟,一个个也是身价千金,这些年赛马,对阵就没有几个能赢过这个叫柴苹的,纷纷表示:“散了吧,我们不要和柴苹较劲,他们姓柴的孩子都不是人,柴家在汴梁不是还有个他表姐么,也是个要命的主。” 墨池很伤眼的举起衣服给他们家小娘子穿上,虽然柴叔平年纪还小,根本无法分辨出男女,但这种打急了赤膊上阵的爱好还是太让人头疼,可千万不能让四喜叔和青萝姐知道,不然他们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第84章 茶路 除夕夜里,石重贵在宫里大宴群臣宾,柴叔平也在柴家摆酒,与柴家的仆人们一起庆祝新年,柴三历押着一整支运输队伍,与柴四喜冒着风雨赶在除夕回到汴梁。 “四喜哥,不是说让你送完年礼就在南平过年,和你哥好好聚聚吗?”柴叔平正准备说祝酒辞,见门房带着柴四喜走了进来说到。 “小娘子,您看……”柴四喜说着往旁边一闪,露出被他挡在身后的柴三历。 “啊啊啊!是三历哥!你怎么来啦。我姐还好嘛!” “小的日夜兼程赶来就是为了向小娘子报喜,世子妃有孕,今年六月您就要当小姨了。”柴三历单膝跪地回禀到:“世子妃知道您一直担心她,特地让小的亲自来和您汇报说她一切都好。” 柴叔平看柴三历比在汴梁时还白胖了一些,脸上也洋溢着微笑,高兴的说:“今天除夕有话明天再找您细细聊,今天过年,赶紧坐下和大家一起喝一杯。墨池,灌醉你爹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小心别被你爹灌醉啊。” “好嘞……”墨池猴儿一样抄着酒壶就去了,嘴里说着:“给爹看看我新锻炼出来的酒量……” 柴三历看着墨池灵巧的动作,伸手捏了捏墨池手臂上的肌肉,神色一暗,瞅了一眼柴叔平那不再白皙的肤色,打定主意今天要从墨池这小子嘴里掏出实话来。 柴叔平将众人安顿好,自己也在屋里的暖炕上坐了下来,她喜欢将很多人聚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感觉,这样热闹一些,仿佛柴府里不再是只有她一个人。 很快新年的钟声在汴梁城万家灯火中敲响,这预示着新的一年到来了,柴三历和柴四喜两人在大年初一与众人一起给柴叔平拜过年之后留了下来。 “怎么非赶在年前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让你们这么匆忙?”柴叔平母孝三年已经满了,今年新年穿了一身颜色鲜亮的红衣绿裙坐在暖炕上,手里捧着茶碗,头上还戴了一朵鲜艳的新宫花,要不是被晒的特别黑,大概可以说是倾国倾城的好容貌了。 柴三历示意柴四喜把门窗关上,小声说:“一年前,世子妃就见荣哥儿除了购买丝茶,还大量的购买紫檀红木黄花梨之类的贵重木材,还以为是大将军准备续弦,因此也没太上心。没想到到了年尾咱们家荣哥儿仍然在四处搜购珍玩,木材,非精品不要,这才觉得非常奇怪,世子和荣哥儿喝了两天的酒,这才漏了一两句口风,大概齐是郭将军在给您攒嫁妆。” “哦……好事儿啊……”柴叔平翻了个白眼说:“亏得他还能想起还有个女儿来……” “世子妃觉得蹊跷,即便是咱们娘子也没有提前十年攒嫁妆的道理,因此世子妃分析,他这么早就准备,只有可能是已经把您的婚事给许出去了。”柴三历皱着眉头说:“世子妃说年少嫁人,苦处太多了,南平世子人好,又守孝这才刚刚有孕,不算糟蹋身体。因此世子妃要我趁着这次报喜的机会,先告诉您,让您防范着。然后往北再打听打听是不是确有其事。” 柴叔平的脸本就晒的很黑,这下更是黑的能滴下墨汁来:“当时石重贵他娘子说,找我爹求亲结果我爹说我许出去了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呢?原来是真的啊?他怎么能不和我商量一下呢?我不想嫁人,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小娘子别着急,世子妃说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真有此事,对方您又不喜欢,趁着没公开大不了您来南平,世子妃长姐如母给您做主。” 柴叔平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子仔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去北方给爹爹报喜这事我干吧,姐姐离不开你,三历哥你还是尽早回南平吧。让我姐安心养胎别整天胡思乱想,这件事等我打听清楚,第一时间让四喜送信过去。” “那……”柴三历迟疑了一下说:“世子妃那边……” “您就和姐姐说,此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因此我暂时留在北方打听消息。等宝宝平安生下来,我大概也就弄清楚怎么回事了,要是定亲这事是真的,我再往南走不迟,总归是我年纪小,爹爹想嫁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柴叔平说的话虽然是个活口儿,但柴三历知道她绝不会去南平,忍不住从心里松了一口气,虽然有些对不起小娘子,但他既然已经跟了世子妃,自然要以世子妃的利益为先。柴家不大一世家,亲戚关系就乱七八糟理不清,更别说高保融家是南平的统治者了,七大姑八大姨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况且南方的民风比北方传统的多,柴伯清这种大家闺秀在南平尚且适应了很久,柴叔平这种舞枪弄棒,极具个性的孩子只怕与南方的贵族更加格格不入,只怕柴叔平去了只会让柴伯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颗心落了肚的柴三历转头又说起了柴家的茶叶生意:“除了柴家的商人,河东军的丝绸茶叶一直也是从南平购买往北运的,世子妃自从嫁到南平之后,就开始逐渐组织商队从南平向南延伸柴家的商路。因此经过这几年的发展,世子妃已经几乎垄断了河东军的茶叶供应。世子妃一直记得小娘子说想要垄断茶叶贸易,如果您需要,世子妃可以直接让河东茶叶供应断掉八成。” “还远远不到垄断茶叶贸易的时候,现在的我和姐姐都太弱小了,不过是仗着河东军以及南平王府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柴叔平冷静的说:“茶叶贸易是一笔巨额的财富,怀璧其罪,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你也要提醒姐姐韬光养晦才行……” “小的也是这么想的。”柴三历点了点头说:“不过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世子妃和小娘子牢牢抓住茶叶贸易的命脉,从而让柴家立于不败之地,还是觉得热血沸腾。” “那是,以后啊,我不光想把茶叶卖到北方契丹去,我还想把茶叶卖到更远的地方。让茶叶绕过好望角顺着海路运往更远的地方。还有很多和我们一样富饶而强大的国家,没有丝绸,瓷器和茶叶……” “真的吗?”柴四喜笑着说:“那我们一定能跟着小娘子赚很多很多的钱吧!” “让然啦,我一定要让大航海时代提前五百年到来,当日不落柴家的奠基人!” 柴三历看了弟弟柴四喜一眼,用眼神询问他弟弟「大航海时代」是什么「日不落柴家」又是什么,柴四喜他也不懂啊,这几年小娘子说的人听不懂的词儿多了,只好笑着捧起茶杯说:“那就恭祝小娘子心想事成啦。” 第85章 祸起 “你说这帮言而无信的契丹人,他们倒是拍拍屁股走的痛快,怎么还没来汴梁求亲啊?”石重贵在新年大宴的歌舞升平中抬起头来,再度想起自己还有个麻烦没有解决。 萧思温坐在石重贵的旁边品茶,听了石重贵的话稍微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了放走耶律璟对石重贵扯的那个谎。说起来萧思温对柴叔平的感情非常复杂,他认为自己身为一个契丹人,恨郭威以及柴叔平应该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为了搜索柴家的秘密误打误撞当上柴叔平的老师以后,他又极为欣赏柴叔平,因此乔荣和耶律璟根本就不知道石重贵为什么会放了他们,还以为只是大晋皇帝一时抽风。 “诶呀,真是!”萧思温装作懊恼的说:“这些人啊,怎么一点诚信都没有,不会是暗中和郭威勾连了吧?” “坏了!银古先生您提醒我了,我看八成就是这样!”石重贵低声咆哮说:“有探子密报说柴荣从南平拉了一整个商队的贵重珍玩和木料回北方,还买了十来个南方的绣娘和木匠,我就琢磨着这生意不像是郭威的风格呀,现在想来只怕是要给那柴叔平准备嫁妆,想要在我下手之前,把柴叔平给嫁出去!这可怎么办!” 萧思温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掐起了手决一副算命的样子,石重贵还以为萧思温是在起卦,实际上他只是消磨时间罢了。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奏报:“启奏陛下,冯相与景大将军有急事儿在宫外求见。” “不见不见不见!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个年了?”石重贵正等着萧思温算卦呢,烦躁的说:“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 萧思温蘑菇半天等的就是这俩人,当下赶紧站起来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站起来拱手说道:“陛下,若无事的话冯相与景大将军不会大过年的来打扰您,还是国事要紧啊……不如我去城外为陛下起一个北斗七星阵好好算算,反而结果会更准一些。” “这件事是我的心头大患啊……”石重贵一脸凝重的握着萧思温的手说:“银古先生务必要帮我解决掉她……” 先管好你自己的小命吧,萧思温在心里想着,不过嘴上却对石重贵连连称是,等他骑马出了汴梁城,便一刻也不停留的向北方草原赶去。 石重贵没能等到算命归来的萧思温,此时的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与柴叔平之间的恩怨,因为宰相冯道和景延广给他带来了一份非常糟糕的新年礼物——契丹人打过来了。 冯道和景延广的新年礼物只是一个开端,整个正月里,各地的战报像雪片一样朝着汴梁传了过来,一座一座城池的沦陷,数以万计军民伤亡汇报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一个非常机械冰冷的数字。 抱紧契丹爸爸大腿,一心想要取代石敬瑭石重贵成为契丹在中原走狗的赵延寿,带领着他大约五万的幽州兵马作为契丹入侵中原的前锋,借着整支队伍大多数是汉人的优势以及对中原地理的明晰,赵延寿带着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打到了距离汴梁很近的黎阳(今河南浚县东); 东路大军同样气势如虹,攻陷了一座大城贝州(今河北南宫东南),契丹人将城中军民全部屠杀殆尽,将粮食与财宝一扫而空; 只有西路大军从雁门关南下准备进攻太原,结果被郭威带兵直接挡在了雁门关外,河东诸城暂时是安全的。 …… “现在应该怎么办?”石重贵歌也不听了,舞也不看了,坐在朝堂上一脸严肃的发问。 “以微臣之见,自然应当是与契丹重修旧好为妙啊……”曾经是桑维翰的树下王欢上前一步说道:“先帝在时,契丹与大晋睦邻友好,互帮互助,如今契丹南侵,不过是生气我国背信弃义而已,臣愿出使契丹,为大晋与契丹的关系作出自己的努力。” “你的意思是,让朕卑躬屈膝,向契丹负荆请罪是吗?”石重贵一把就摔了自己手上正在翻阅的奏折骂道:“国难当头,不思如何保家卫国,脑子里只有卖地求和,我看你的史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 “陛下,大丈夫应能屈能伸,我大晋势力单薄,契丹兵强马壮,本应此消彼长慢慢与契丹消耗,奈何景大将军操之过急啊陛下!”这个叫王欢的十分执着,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自己的意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石重贵看了一眼景延广,景延广知道自己的气势不能输,当下赌咒发誓说中原军力远远胜过契丹,毕竟契丹的西路大军连雁门关都打不进来,因此孤军深入的赵延寿迟早得被大晋关门打狗。 石重贵也是带兵起家,他知道大晋在石敬瑭统治时期,确实是积蓄了不少力量,以现在的家底儿,打死契丹南侵的队伍不出问题,因此命令高行周和符彦卿等将领即刻领兵剿灭赵延寿,保卫大晋的安全。 景延广这个人,当武将真的是浪费人才,他打仗水平一般般,搞政治斗争倒是有一套,他虽然有从龙之功,但实际上一直都很提防高行周,怕他抢夺自己大将军的名头,因为高行周身上有很多实打实的军功。 景延广见石重贵把攻打赵延寿的重任又交给了高行周,就又有些担忧高行周再度立下不世战功,于是找石重贵死打烂硬生生从高行周手里抠出了一半军队的指挥权,美滋滋的准备上战场跟在高行周后面捡便宜。 …… “小娘子,打仗可不是儿戏啊!”青萝在一旁帮着柴叔平穿贴身的软甲,一边唠叨:“这军队也真是的,让你们这些小孩子回营干什么呀!” “你怕什么?一整个军营全是世家贵族的公子哥儿,去了就是刷刷战功而已。”柴叔平无所谓的说:“再说了我们也不往远走,就往北去几百里,你没听人说吗?真正大部队都被截在雁门关了。” “这哪能一样呢?再近也是战场啊,刀剑不长眼,契丹人又不会因为你们是小孩子,就手下留情。”青萝苦口婆心的说:“不如找安相公……” “别别别,安相公已经回河中带兵截击契丹人去了,找不着他的,我现在要是不去,可能是逃兵了,你家小爷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柴叔平绑紧了身上的皮带,摆摆手让青萝和柴四喜不用担心就出门翻身上马,带着他那一群同样十多岁的喽啰们,上街与其他孩子们汇合。 第86章 少年 比起景延广所统领的其他部队,少年们所在的骁骑营明显装备精良,人马皆披战甲,手里的武器闪耀着水波纹一样的银光,连旗帜都比别人家鲜艳明亮,因为这帮子贵族少年武器战马甚至食物都是自备的。 但骁骑营的武器装备虽然精锐,但大多数人都还能说是孩子,因为谋求长远的世家贵族懂得「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的道理,他们追求多子多福,也舍得将锦衣玉食养大的孩子扔到苦地方去磨砺。 从文行武只是一个选择,受不住苦的回家还能继续混日子,磨出来的自然将会是家族的下一任领头羊。 为了能在功劳上碾压高行周和符彦卿,景延广下令所有军队都要开赴前线,因此本以为回营集合只是走个过场的柴叔平就这样跟着上了战场。虽然连孩子也不放过派出去打仗非常的没有人性,但对于景延广来说,那只是他的兵而已,只要能够胜利什么代价他都愿意付出。 而这群贵族少年明显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把上战场当成了一个新鲜的游戏,他们一边紧张的检查保养自己的武器装备,一边大声的嘲笑某些躲在家里不敢归队的同军少年。 赵延寿虽然在刘知远石敬瑭他们眼里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三姓家奴,但赵延寿再不济事,也是跟着他干爹一仗一仗打出来的,比起空有一肚子稻草纸上谈兵的景延广那可是强太多了。 赵延寿进攻黎阳以后,被赶过来的高行周截击,赵延寿知道高行周和符彦卿的兵不算多,因此且战且走引诱高行周一步一步踏入陷阱,屠戮万贝州的契丹东路军发挥其骑兵本色千里奔袭,与赵延寿汇合,直接把高行周和符彦卿给包了饺子。 被契丹军队包围的高行周并没有慌乱,他就地取材一夜之间用木料和泥巴馋着糯米汁将营地的围墙筑起了一丈高,还在营地外挖了深深的壕沟。 契丹部队以骑兵为主,并没有什么良好的攻城设备,因此几次冲击高行周的营寨也没有什么结果,被围困的高行周知道手下兵多将广的景延广同样带兵负责截击契丹,因此他一连派出三只小队突围求援。 然而景延广并不想救援高行周,他下令让所有人在一个山坳里原地安营扎寨,面对高行周的小队一次一次的求援坚持龟缩不出拒不增援。高行周是个脑子里只有打好仗,打胜仗的念头,因此他虽然职位不高,但他的战功已经让景延广接的有些刺眼了。很多人都说景延广能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就是因为会抱大腿,会夸耀自己有从龙之功,不然大将军这个位置一定应该由高行周来坐才对。 这些话传进本就有些小心眼儿的景延广耳朵里,他自然开始怀疑高行周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呆子,私底下却秘密筹划试图夺走本属于他景延广的荣耀。 迟迟等不来援手的高行周只好再次向中央求援,石重贵前一秒还因为河东汇报说击退里进攻雁门关的契丹军队而感到高兴,结果就收到了高行周十万火急的求援书信,整个人都不好了,拍着桌子咆哮问:“景延广他在干什么?朝廷的兵都让他带出去了吗?” 第87章 激战 “我已经和范旻商量过了,我可以说服景延广让咱们骁骑营整营撤退,而范旻能伪造一份调令。”曹彬说道:“这时候兵荒马乱,等过几个月中原平定的时候,谁还能查证这份调令的真假?” 柴叔平转头就去瞪范旻,说:“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也跟着他胡闹?你爹范质辛辛苦苦把你教成一个出口成章的小天才,不是让你制假贩假的吧?何况你这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弱书生跟着掺合什么啊,上战场这不是给契丹人送人头的吗?” 范旻与柴叔平同岁,他只爱读书习字做文章,平时能躺着不愿意坐着,能坐着绝不肯站着,君子六艺更是碰都不碰,气的他爹范质直接把他扔进了骁骑营,谁知道给这帮潜在的「犯罪分子」们添了一位文书高手。 范质年纪小,个子还比柴叔平低半头,被柴叔平气势汹汹的瞪眼唬的一缩脖子,但气势却没有被柴叔平压弱,反而振振有词的说:“我上战场了确实是废物没错,可是废物如我,都敢为了荣誉上战场拼死一搏,你比我有能耐的多,你为什么不敢呢!” “我是不敢吗?我是不愿意看着大家无谓的牺牲!你杀过人吗?你感受过人体喷溅出滚烫的血液黏腻腻滑溜溜沾在身上的感觉吗?”柴叔平反驳说:“一群没有上过战场的生瓜蛋子,只怕见血就傻了,哪里还有什么实力杀敌啊,你这勇气值得嘉奖,但实际作用却无异于以卵击石。你得考虑清楚,我们去了是去救人还是添乱?也得想明白后果,万一契丹人抓住了你我,用来威胁我们的家人怎么办?凌迟你受得了你的家人受得了吗?”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的话,还有人会上战场吗?”曹彬站起来指着柴叔平的鼻子说:“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你背过吧!即便是死,我们也应该为国为民作出应有的贡献再死,而不是跟着景延广坐以待毙!如你所说,救高将军是死,等高将军被困死以后契丹来打景延广我们也是死,同样是死,为什么我们不能死的光荣一点呢?” “就是!你妹妹柴小娘子为了保护你们柴家,还在家门口连杀了好几个白家的兵呢,柴苹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脸面瞻前顾后?” “谁会相信一个小女孩会杀人啊,而且白家的兵会被杀就是因为没上过战场啊,我们要去了面对的可是穷凶极恶的契丹人呀!”柴叔平虽然也和桑维翰、白家硬扛过,但家族矛盾毕竟不是民族仇恨,和战场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那也不能长别人志气,灭别人威风!谁也不是天生就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其他骁骑营的少年们也纷纷出言帮腔到,从少年们忧虑的神色来看大家并不看好这次战斗的结果,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 “柴苹,大晋没了你我还是大晋,可是大晋没了高将军无异于天塌了一半。”曹彬拍了拍柴叔平的肩膀说:“你说的都对,我也知道这一次的行动会十分凶险,所以我需要你,没有你的暗杀技术在前方铺路,我们将更加无法靠近契丹的大营,你相信我,我可以带着大家和山贼一样潜伏,比契丹骑兵更迅捷灵活。” 听曹彬讲述了自己的作战方针不是上去硬怼而是准备带着大家打游击,柴叔平终于点头认可了曹彬这一次的行动,与曹彬一起制定了作战方针以后,两人击掌三下以后,柴叔平说:“你说服了我!为了中原那些无辜的百姓,为了我们身后汴梁的父老乡亲,为了你我大晋骁骑的名誉与荣光,兄弟,我和你一起拼了!” “或许以后会有人说我们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蛋,但只要我们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的「自以为是」就会成为人人传颂的「天之骄子」。”曹彬最后总结说:“去援助高将军是我们的「异想天开」而带着所有人平安归来是我曹彬的「异想天开」,但我想只要我们坚持团结「异想天开」终究会成为现实,骁骑营的尊严与荣耀与我们同在。” …… 接连赶来满身是血浑身带伤的突围士兵,石重贵从汴梁派来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员都不能让景延广冰冷的心产生一丝援助高行周的念头,很多有识之士已经认识到景延广这是在作茧自缚,有人劝景延广为国家着想,有人劝景延广为他自己的将来着想,但景延广觉得高行周死了,自己就是大晋独一无二的将军,因此依然按兵不动。 驻守在景延广营地的将士们正因为景延广的冷血而心寒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支部队已经收拾起营帐准备离开,忍不住纷纷驻足围观。 “这是哪一支部队?他们怎么走啦?是要去支援高行周将军的吗?”有人敏锐的发现了问题,向旁边人问到。 “怎么可能!你看看那旗帜,分明是骁骑营的旗帜,怎么可能是去支援高将军,我看他们是害怕打仗所以准备逃跑回汴梁去了!”有人回答道:“你不知道吗?那个骁骑营了全是汴梁权贵人家里娇气的少爷们,就算是咱们现在去和契丹人打仗,也用不着人家这种金贵人儿上阵拼命,人家是来刷战功的!” 在曹彬的带领下,骁骑营全体整齐划一的上了马,排成长蛇阵整齐划一的离开了景延广驻军的山坳,一边高歌一边缓缓向南方而去。听着耳边对于逃跑者络绎不绝的嘲笑,望着整齐离开的队伍,军中有一个人皱起了眉头。 少年人的歌声还在山谷中回荡: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谁当逃兵的时候要唱秦风啊?不觉得唱出来太过于讽刺自己的行为吗? 第88章 草谷 曹彬剿匪剿了一年,剿的自己快成了土匪了,他带着整个骁骑营向南跑出百里之后就全军收起旗帜绕了一个大弯以后,便开始昼伏夜出向高行周缓缓靠近。 中原的帝国的统治者在一千年里换了又换,草原上称雄的王者也从东胡义渠匈奴突厥换成契丹,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大概就是游牧民族的作战风格了。 比起高行周稳扎稳打的营盘,围在他军营周围的契丹人可以说是非常随意了,除了赵延寿的嫡系部队还有些中原军队的作风建立了营地,其他契丹的骑兵基本上不会在一个地方死守,他们连睡觉都不会离开自己的马匹因此也不需要安营扎寨。 中原打仗有句古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打起仗来,后勤补给往往比打仗本身要更加重要。然而契丹骑兵打仗却从不需要考虑补给,因为他们的后勤保障完全是靠「打草谷」来维系的。 「打草谷」是一个和「两脚羊」一样非常具有契丹特色的说法,因为契丹国的士兵属于义务到不能再义务的士兵,他们打仗不光要出自己的人自己的命,还要自己准备一切作战装备和生活必须品。光马就要准备三匹,还要准备四张弓和四百支箭,还有长枪和短枪、骨朵、斧钺这些武器。若是贵族还好,如果这位士兵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光准备这些武器装备就足够让他破产了。 因此契丹人一旦发兵南下,每一位士兵都是一匹穷凶极恶的饿狼,他们为了收回自己跟着出战的本钱,在打仗过程中自然是见人就杀,见财就抢。 与中原军队一打仗骑兵步兵,攻城器械等多种部队齐头并进不同,契丹军队只有骑兵,骑兵部队要的就是机动性和迅捷,哪能驮着大包小包的粮食拖后腿啊?这些契丹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是随身携带三天的口粮南下,像饿狼一样冲进中原人生活的城镇村落,抢走中原人耕种收获的粮食和钱财,杀掉中原能拿起武器反抗的男人与兵卒,轮·奸·侮·辱中原的妇女儿童,最后还要驱使她们成为契丹骑兵的奴隶,为他们攻打其他中原人修桥铺路,填战壕堵枪眼。 因此,契丹的骑兵也无法长时间围堵在高行周营盘的周围,他们得分批外出打草谷来维持自己队伍的给养,百夫长越兀带着自己的队伍准备走的远一些来寻找一个合适的村庄打草谷。 这高行周作战经验丰富,尽管一副弹尽粮绝的样子,但他已经在营寨坚守了一个月之久,营地周围的村庄小镇早就在契丹人的屠杀洗劫之下成为一片死地。 越兀之前还嘲笑自己的同伴——另一位百夫长涅里打草谷归来的时候,带了太多没用的中原人导致归来的太迟错过了一轮截杀高行周突围队伍的任务,收集到的中原人耳朵一下子比自己低了很多。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涅里虽然少杀了一些人,但他们在之后的日子里明显过的比自己要舒坦,在围困高行周的无聊日子里,涅里的队伍过上了白天有两脚羊可以吃,晚上有女人可以虐杀取乐的快乐生活,不服气的越兀决定效仿同伴,这一次外出打草谷也要多多的带着食物和女人回去。 因为契丹人就在不远处,很多村庄里的人已经带着粮食和牲畜搬到了山上避难,因为契丹骑兵适合平原作战,很难钻进山林里去搜寻对本地及其熟悉的村民,因此越兀能找到的周边村庄基本上都是空的,偶尔能碰上一两个被村庄遗弃的老人和儿童,他们自己都只能挖草根啃树皮,哪里有什么钱粮能供契丹人来抢?就是吃肉他们身上那点皮也不够煮一锅的。 越兀搜索了两天依然一无所获,只能继续往远走,他不愿离开大部队太远又必须找到吃的,因此内心十分焦虑,直到他看见远处山谷里升起一阵袅袅的炊烟,这才喜出望外的朝着那个方向奔驰而去。 越兀带人查看了山谷外草地上还零零散散女人和小孩的脚印,判断这是一支正在逃难中的平民队伍,因此这帮骑兵下马抽出长长的马刀,徒步进入山谷。 “契丹人上当了!”高高攀上树梢瞭望的柴叔平从树上迅速的爬了下来对曹彬说:“一半人进了山谷,还有一半人留在外面放风,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后患无穷!” “柴苹,山谷里交给你,山谷外交给我!”曹彬点了点头说:“没有问题吧?” “放心。”柴世平望着远处手持长长马刀的契丹人说:“等我杀完这些契丹狗,骑马出去帮你,空竹为主,别让他们跑了!” 曹彬点了点头,带着一一半的迅速的翻山走了,他们把一半的马藏在另一处山坳里,防的就是怕被人堵在山谷里当瓮里的王八。 在柴叔平身后不远处,一群平民姑娘瑟瑟发抖的抱成了一团,他们用手紧紧捂着怀里孩子的嘴,防止他们哭泣而暴露自己。这群姑娘是骁骑营截杀上一支打草谷的契丹小队时救下来的中原百姓,刚刚从死亡的阴霾里逃出来没想到又被一群契丹人发现,她们并不清楚这群契丹人是眼前这群看起来还是孩子的大晋士兵主动招引来了,也并不敢相信他们能保护自己的平安。 “将……将军……你们不是有马么,快跑啊!”一个少女在柴叔平路过的时候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袖子,大着胆子说:“你们快走吧,他们抓到我们就不会追你们去了……” “这傻姑娘,我们不就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存在的吗?”柴叔平头一次遇见女孩子红着脸找自己表白的,随手胡噜了一下这少女的头发说:“为你而战,女士。请你安静一点不要让我们为你分心而添麻烦。” 柴叔平挥了挥手就走远了,这少女被她的同伴一把拽回了隐蔽处,悄声说:“你疯了吗?敢招惹这些当兵的,他们能比契丹人好到哪里去?” “不……他不一样……” 第90章 围杀 越兀能当上百夫长并非浪得虚名,他一刀斩开了劈向自己面门的朴刀,并旋转跃起,避过横扫斩腿的另一柄朴刀。四柄刺来的长枪说什么也避不过了,但越兀身上穿着牛皮和铜铁制作的扎甲,腰腹处的甲片尤为坚固,在越兀跃起旋转的力道牵引下,四柄长枪接触到越兀的身体就被甲片直接滑开,根本没能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越兀落地之后,马刀轮圆一挥,,直扫围在他身边的四名枪兵的脖颈,迫使他们向后退开解围,随后提脚踹在攻击他下盘落空,一招使老没来得及收招的朴刀小兵胡春阳的肩膀,这倒霉孩子来不及反应直接被越兀踹飞向后掀了一个跟头。 眼看着孩子翻倒在地,越兀紧跟着就上前一步,挥动手中的马刀,一刀劈向他的肩颈,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胡春阳看到越兀身后还有好几个挥着马刀劈砍的契丹人,被同队的其他人拦住,心知他们无法赶过来救自己,因此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双手捂住脑袋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胡春阳尖叫了半天,也没有感到自己被一刀斩成两段,茫然的睁开眼睛问队友:“我死了吗?我咋被人砍了都不疼呢?你们死的时候疼吗?” “呸呸呸!你给我把刚才说的话吃回去!”负责补刀的墨池在一边怪叫道:“老子活的好好的,没事不要咒我!” 这倒霉孩子扭头看了一眼墨池,发现他正在割掉越兀的耳朵,刚才还举起大刀对着自己露出血腥微笑的越兀已经死在了自己脚边,他的咽喉上被连射了三支羽箭,箭尾还带着柴叔平的独家标记。 “胡春阳,还赖在地上躺着干嘛呢!战斗还没有结束。”长枪戳在地上,手里挽弓又从腿上的箭袋里取出三支羽箭的柴叔平说,她作为队长以及观察手除非必须一般不出手战斗,刚在为了救人抽出弓箭的她忍不住见缝插针的抢人头。 认识到自己还活着的胡春阳赶紧一骨碌爬起来,握紧自己的朴刀回到队伍里他自己的位置,经历过生死以后的胡春阳仿佛脱胎换骨一样,比之前战斗的更加拼搏而不留余力,这小子在刚才的一瞬间明白了队友对自己的意义,也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给予队友更多的支持与守护。 柴叔平默默将手里的攻收回到背后的弓囊里,她对自己能够见缝插针远程攻击契丹人很有信心,不过自从越兀被射杀以后,契丹这帮游牧民族像没头苍蝇一样疯了似的在树林里乱撞,远程抢人头只怕容易误伤自己人。 游曳在树林里的小队各自报出自己杀敌数量,柴叔平心中一算就知道大约与契丹进入树林的数量相符,她留下三支小队打扫战场,搜索漏网之鱼,其他人则换武器上马直接奔出树林去支援曹彬。 曹彬带人绕出山谷以后,已经便带人将等在山谷外的骑兵团团围住,等柴叔平带人从山谷中冲出,内外夹攻之下,越兀整支百人队宣告全军覆没。 “这帮契丹人,一个一个穷的叮当响,别说值钱的东西了,身上连点吃的都欠奉……”胡春阳与墨池正在跟大家一起把契丹人的尸体一具一具从山谷外拖到树林里,一边干活一边和同伴抱怨到。 “那是,他们要不是穷疯了,来我们大晋干嘛呀……”墨池仔细的把手上这具尸体身上一切有用的武器装备剥下来:“连个皮甲都没有……” 骁骑营现在也属于无补给部队,吃的喝的用的箭支等消耗品也只能依靠战争补给,让他们这帮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少爷们从死人身上扒拉东西,也算是难为他们了,幸好他们上一次伏击的契丹小队刚刚劫掠完村庄,因此大家还不至于饿肚子。 “都收拾好了吧?”眼看夕阳西下,曹彬对大家说:“我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虽然吧尸体都藏进了树林,但痕迹总是有的,万一被人堵在这山谷里,可就完蛋了。” “这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看来今天又只能露宿郊外了……”柴叔平望了望附近的群山遗憾的说,他们本来应该在下午就寻找落脚地的,谁知道发现了附近有契丹人游荡,只能先干一仗。 “这附近有一个石头建的,被人废弃了的坞堡……“从树林里跑出来帮忙而路过的小姑娘听到柴叔平和曹彬的对话说:“我们也想逃到哪里躲避。” 契丹军队管理比较松散,过了好几天,才有人发现越兀带人出门打草谷一直没有回来,经过层层上报汇总到赵延寿的副将那边,他才忽然发现很多外出打草谷的队伍没有回来,赶紧上报给赵延寿知晓。 赵延寿的面前摆了一个沙盘,皱褶眉毛思索说:“可是混在景延广队伍里的细作没有昨天还传来消息说,景延广继续按兵不动……难道大晋又调了其他部队来?” “不应该呀……”赵延寿的干弟弟赵延昭皱着眉头说:“朝廷的大军过来,我们早该得到消息才对,几万人的队伍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出现呢?” “多多派人侦查,务必弄清楚我们周围是谁在作祟!”赵延寿下令说:“我估计不是什么大股部队,找到他们格杀勿论!” 第91章 侦查 “契丹人应该是发现有我们潜伏在周围了,现在一出动就是近千人的大部队……”伏在草丛里的陈奕钧悄悄的对柴叔平说:“这近千人的队伍,我们两支部队合在一起也没有把握……” 叼着一根草梗正在使劲咬的柴叔平望着山下烟尘滚滚疾驰而过的契丹骑兵,点了点头说:“到处袭杀契丹打草谷的部队这一招看来已经不好使了,我们得换个策略,让他们自己钻进口袋……” 陈奕钧是高行周第四批派出的突围求援小队的队长,他趁着月色带人冲出契丹的重重包围之后,本以为能给本部的军队和他的将军带来曙光,万万没想到伤亡过半的结果居然是面对景延广的无耻与虚伪。 陈奕钧闯入军营深处找到已经被软禁起来的其他突围求援队伍,带着他们一起闯出了景延广的大本营,他和曹彬一样,试图依靠自己那几百人的弱小力量,撼动契丹数万人的骑兵部队。 柴叔平与曹彬在吕小娘子的带领下找到了那座废弃的坞堡,意外的发现坞堡之中居然已经驻扎了军队,他们正是陈奕钧所带领的突围军,双方在夜色的笼罩下差点同室操戈,幸好彼此都操着汴梁口音这才消解了误会。 在千里之外发现同样孤军奋战的同志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一件事儿啊,曹彬拼死偷了一瓶柴叔平带到战场上当消毒剂的的烈酒抹着眼泪儿和陈奕钧喝了半宿,第二天被愤怒的柴叔平追着骂了两个时辰街。 …… 此次负责外出侦查的柴叔平和陈奕钧回到坞堡,召集起大家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是这样的,骁骑营和突围军双方都已经袭杀了大批的契丹外出打草谷的军队,现在迫使契丹军队开始大规模外出活动,如果我们能消灭掉几支数量上千的契丹外出侦查的部队,势必引起契丹军队的恐慌,当契丹军队处于恐惧大规模调动的时候,我想高将军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的。”陈奕钧在地上简单的画了了一个地图,标明这座废弃的坞堡与高行周大营之间的关系,认真分析到。 曹彬点了点头,绕着地图走了几圈说:“可是你们突围军战斗力还可以,我们骁骑营的这几百人一个是年纪小,一个是战斗经验还是少,以多打少还可以,与契丹人数量相等已经是我们战斗的极限了,现在契丹骑兵一出动就是上千人,难……太难……” “骑兵遭遇战是别想了,毕竟比起杀契丹人,维持我们自己的有生战斗力量更重要,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们现在暂时是高将军唯一的希望。”柴叔平分析说:“不过我们可以打埋伏啊,咱们现在所在的坞堡位置隐蔽易守难攻,周围的多条山谷都是适合打埋伏的好地方。只要我们能将他们引来,我们就能把他们堵死在山谷里,山上石头木头都多,砸也砸死他们了,都是骑兵最怕埋伏。”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们怎么把他们引来呢?”陈奕钧用手里的木棍敲着地面说:“咱们聪明,那契丹人也不傻呀,就咱们这样的,一露脸人家就知道咱们是要干嘛,能上当才怪……” “咱们不是救了一群姑娘么?让他们去呗……”曹彬想当然的说:“他们是平民和小孩,契丹人肯定不会怀疑的。” “不行不行,你这不是把人往狼嘴里送吗?”柴叔平赶紧摆手说:“她们好不容易才从契丹人手上逃出来,又不会骑马又不会武功的,让她们当诱饵那是送死……” “将军……我,我会骑马……”一只坐在角落旁听的吕小娘子站了起来说:“我可以……” “你不可以!别在这儿瞎添乱啊!”柴叔平急声厉色的说:“你知道战马跑起来有多快多难以控制吗,你知道落到契丹人手里你什么下场吗?命知有一条,这是战场,不是过家家!” “我知道……我知道啊……”吕小娘子一颗火热的心猛的被柴叔平一顿训斥,一着急眼泪就掉了下来,哭着说:“可是将军……我想要帮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看柴叔平手忙脚乱的赶紧安慰吕小娘子,曹彬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墨池说:“诶,诶……你们家柴公子……艳福不浅啊,你看这没两天吕小娘子就对他死心塌地的……” 从没往这方面想的墨池听了曹彬的话,瞪大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曹彬又看了吕小娘子和柴叔平,半天才琢磨出曹彬的意思,只能感叹一句:“美色害人啊……我看吕小娘子这一颗真心是要错付了……” “胡说什么呢?什么美色害人……”范旻在一旁吐槽说:“吕小娘子多好的人啊,白捡回去给你们公子当房里人有什么不好,还敢嫌弃……” 墨池在一旁暗暗翻了个白眼儿,他说的哪里是人家吕小娘子,明明自家主子才是那个美色害人的祸害好吗,你看人家吕小娘子多好一人哪,现在被美色蛊惑非要上刀山下火海的…… “行了,都别争了,伏击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当诱饵这个任务我也领了吧。”柴叔平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吕小娘子咱们俩去换换衣服,墨池你们也把锁子甲穿里面,外面套上家里的衣服我们看看像不像。” 说完,柴叔平就拖着吕小娘子找地儿换衣服去了,没过一会儿,柴叔平又拖着哭红了眼睛的吕小娘子回来,她不但换上了吕小娘子的衣服,还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的头发,脑门上贴了个花钿。 看屋子里的人都盯着自己不说话,柴叔平自顾自的转了一圈拨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问:“怎么样,还有点意思吧?” “有……很有……特别有……”范旻磕磕巴巴的说,脸涨成了奇怪的红色。 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的陈奕钧组织了半天语言说:“柴公子年纪小,轮廓柔和扮女人是会比较像……吧?阿旻你这么激动干嘛?要不你也试试?” “滚……”范旻愤怒的说:“老子纯爷们,铁血真汉子,才不要扮女人!不然一定会和柴苹一样逢赌必输!” 第92章 诱饵 “既然决定我们要对契丹的千人队下手,那我们也得做好心理准备……”柴叔平拱了拱手对大家说:“大家都是一起经历生死的兄弟,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们,怕我万一死了你们也不知道我是谁,就把我随便埋了……” “呸呸呸,你说什么呢?”曹彬不满的说:“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的!” 柴叔平懒得反驳曹彬这种天真的言论说:“我叫柴叔平,行三,汴梁人一般管我叫柴小娘子。” “噗……”范旻嘴里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指着柴叔平问:“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啊……”柴叔平指了指哭红了眼睛的吕小娘子说:“她可以证明的……” 吕小娘子还沉浸在痛失吾爱的悲伤绝望氛围里,突然被点名也只好茫然的跟着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刚入营兄弟们要抓你怼树,被你按住爆揍了一顿……”范旻想起当时挨的打,心有余悸的吐槽说。 “这你也好意思说……”柴叔平听了范旻的话,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说:“你们男孩子的游戏可真粗鲁,什么破欢迎仪式啊,真不嫌蛋疼……” “行行行……你可少说两句吧……”范旻连连摆手说:“以前你是个男孩子你可以随便说,现在你是女孩子了,能不能文静一点?” “文静?不然你穿上这身衣服去诱敌啊?”柴叔平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就把范旻一把怼在了墙角说。 范旻望着柴叔平近在咫尺的脸,默默的想从侧面溜走,没想到柴叔平直接伸手撑在了范旻的耳朵旁边说:“诶,别跑,回答我啊……” 范旻这下连耳朵都红了,小声说:“那……那我陪你一起去吧……不过……不过我不要扮成女孩子……” “真的吗?我才……不要带上你这个拖后腿的家伙呢……”柴叔平笑了一下,把手抽了回来招呼道:“走了墨池,我们先踩个点去……” 望着柴叔平的背影,范旻捂着胸口贴着墙上慢慢的滑坐到了地上,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的狂跳。 …… 赵延寿被柴叔平陈奕钧他们搅合的心烦意乱,只能大幅度收缩军队并派人四处侦查,契丹军队一连侦查了好几日,但是连敌人的一根毛都不曾看到。 赵延寿的弟弟赵延昭领命带着一支精英部队出来探查,他们恰好路过柴叔平围攻越兀的那个小山谷附近,发现天上有秃鹫在盘旋,进入树林一看才发现这里原来隐藏了一个战场。 树林里的尸体已经成了野狗和秃鹫的饕餮盛宴,如果不是恰好被路过的契丹骑兵发现这一异状,只怕再过几天就只剩下累累白骨了。 “这伤口怎么都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像严密训练的军队……”忍着恶臭将几具未被野狗破坏的尸体抬出树林的契丹士兵指着这些尸体的伤口,对赵延昭汇报说:“您看连衣铠甲都已经扒光了,这是遇见了官军还是强盗啊……” 赵延昭用手帕子掩着鼻子,匆匆看了一眼肿胀腐烂的尸体,他能看出造成这些乱七八糟伤口的武器确实是大晋军队常用,但他也算不出为什么使用武器的人看起来更像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只能派出一支小分队先将这几具尸体拖回营地请他哥判断,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在周围继续搜索。 赵延昭忍着恶臭带人冒险进入树林深处探查,但柴叔平和曹彬打扫战场进行的十分彻底,别说武器甲片,连一支羽箭都不曾留下。 柴叔平一直在密切关注这片山谷,见赵延昭派人围了这片树林,就带着墨池从树林背后潜入,假装是发现骚动回来查看案发现场的凶手,在树林中与赵延昭打了一个还算近距离的照面以后,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飞快的在树林里七拐八绕的逃跑了。 赵延昭不熟悉树林中的道路,害怕有诈自然不敢追击,不过他带着人从柴叔平逃走的路上摘下了一小片挂破的布料和一枚大概是被树枝子挂下来的小小通草花,忍不住邪恶的笑了一下 柴叔平的美貌让赵延昭心里痒痒的,那精致的眉眼和因为害怕流露出的小表情则让赵延昭狼性大发。 “越兀被谁杀了我不太清楚,不过这附近有女娘是真的……”赵延昭捏着这枚小小的通草花出了树林对手下的大家说:“调查什么大晋官兵之类的事情,让我哥去操心吧,咱们现在去把这群女娘找出来尝个鲜,大家觉得怎么样?” “好……”赵延昭手下的士兵顿时欢声雷动,比起面对这些恶臭的尸体,自然还是女人粮食和财宝对人有吸引力。他们这些日子因为打草谷屡屡失利,已经素了好些日子了,听到赵延昭这么一说,忍不住欣喜若狂了起来。 赵延昭送走回大本营报信儿的士兵,整兵出了山谷,他带着并绕出树林沿着山谷向着柴叔平逃走的方向寻找,众多兵痞怀着雀跃的心情,开始打听起刚才他们见着那女子的样貌。 “那小娘长得漂亮极了!”跟着赵延昭一起看见柴叔平的一个士兵口沫横飞的对大家说:“看起来特别像我们中原富贵人家里面的那种大家闺秀……” “净瞎胡扯,真正的大家闺秀哪有在这地方的,你怕不是在做梦吧……” “哈哈哈哈哈哈……他说的富贵人家,该不是个花楼吧……”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道,并不把那个士兵的话里的美貌当成一回事,就在这时候,向前探路的士兵远远的跑回来报信儿说前面发现两行新鲜的马蹄印,像是刚才树林里那人留下的痕迹。 赵延昭带着兵沿着马蹄印儿疾驰,一口气追出了二十里,果然发现了柴叔平小小的背影就在前方不远,柴叔平听见马蹄声传来,回头看见赵延昭带着约两千人大军追了过来,让马不行的墨池赶紧回去报信里,她自己则先带着赵延昭遛个弯。 赵延昭看两人直接分头跑了起来,他眼里根本没有墨池这个人,直接指着柴叔平说:“给我追!” 柴叔平马极好,赵延昭追出十里始终只能跟在柴叔平的屁股后面吃灰,一个亲兵突然反应过来说道:“将军,这小娘不会是想把我们带沟里去吧?他们能把越兀杀死在哪个小树林里,说不定也想这么对付我们!” “这……”赵延昭也有些惜命,勒马之后为难的说:“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们能有多少人?咱们不跟着她进树林子不就得了?” 柴叔平见赵延昭他们不跑了,也跟着停了下里,距离赵延昭约有一箭之地的距离,转身回望的他们。 “将军,我倒觉得她这不像是要把我们带埋伏里,倒像是为了不让我们找到她的老巢……”赵延昭的另一个亲兵说:“你看她还在前面勾引我们呢,她要是想跑或是想把我们往埋伏里带她肯定是要钻树林子的,可是你看她现在却只想带着我们兜圈子……” “就是,您看咱们追着她跑了这么半天,,可是她那个随从见着我们就直接钻树林子里去了,肯定是通风报信,等我们被她遛一个大圈以后,只怕今天晚上连个娘们的头发丝儿都摸不着了。” ps:小娘是一种侮辱性说法,北宋一般管妓女叫小娘,《水浒传》里有女英雄比如顾大娘,孙二娘,扈三娘,排行再小也不会叫人家什么小娘的…… 第93章 危机 赵延昭琢磨了一下觉得他的亲兵讲的很对,但柴叔平就在她前面一箭地勾着他的心,赵延昭担心自己扭头去把柴叔平的老巢抄了以后会放跑这个姑娘。 “许昶,你带着大伙沿着那小子的逃跑路线去追,冯俊你跟我去摁住这个妞儿!”赵延昭最终还是觉得不甘心,决定兵分两路,他让自己的副将带人去抄底儿,自己只带十个亲兵,朝着柴叔平就冲了过去。 看着赵延昭带人跑远,许昶掉转马头说:“快,大家动作快一点,别让那帮妞儿们跑了,我们速战速决正好等将军回来一起回营请功去!” “好!” 柴叔平骑马向前奔驰,内心实在是有些崩溃。她刚才走的确实是通往包围圈的路,之所以会拐弯,是她高估了赵延昭的脑子,担心自己这个王二小要是直接跑入山谷,万一引起赵延昭他们怀疑,那不但所有准备功亏一篑,还有可能让这帮人引来更多的契丹骑兵,那可就太糟了。 柴叔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付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那就是让他们猜,他们这种人往往不太相信表象,只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因此只要给他们一些错误的引导,就足够把他们带沟里去。 柴叔平故作玄虚引着赵延昭拐弯之后,果然将赵延昭手下那些比较敏感多疑的人成功带进了沟里,准备回头去钻曹彬和陈奕钧在山谷里的埋伏圈,只是她高估了赵延昭的责任心和领导力也低估了美貌对赵延昭的吸引力。 赵延昭带出来的骑兵部队虽然已经是精英部队,但普通士兵所骑的马也只能算是较好的军马,和柴叔平的小红马这种名贵的宝马差距太大,因此想追柴叔平非常困难,只要柴叔平遛够了他们,随时都能加速甩掉他们。但现在赵延昭甩掉了大部队只带了几个亲兵,这就让柴叔平很头痛了,赵延昭毕竟是珠江的弟弟,他们几个骑的马虽仍然比不上柴叔平,但也能呢紧紧粘住柴叔平紧追不放。 但赵延昭这十几个人一个人却带了两匹以上的马,他打定主意要打个持久战,把柴叔平的马累废了以后,迟早能够逮住柴叔平。 柴叔平知道再好的马全速奔驰也就能跑个三十多里地,再跑下去马的心脏、肌肉和蹄子都受不了,要是跑超过六十里,这马要么终身残废要么直接倒地死亡,屁股后面这十几个货要是把马跑废了,大不了等着人来找就行,要是自己把伙伴小红马跑废了,在这种大野地里,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柴叔平想到这里开始刻意的减缓小红马的速度,让它也能稍微休息休息。 赵延昭看柴叔平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知道她是怕马不行,内心忍不住一阵兴奋,觉得自己按住小美人儿的时候到了。赵延昭的亲兵自然也物似主人,带着轻佻的吆喝声开始催马疾奔,拍成一列从侧面朝照着柴叔平就包夹了过去,最近的一个已经抡起了縻马绳。 (縻马绳是啥,类似于套马杆的东西) 敌我双方靠近,机会是相同的,柴叔平也在等这样一个时刻,她坐在马上,依靠桥形的马鞍和马蹬双手放开马缰也能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只见她左手持弓,分出一指来夹住一个装了十支羽箭的箭袋,右手抽箭拉弓,抽一支箭放一支箭,瞬间十支箭如行云流水一般连珠射出,一气呵成。 赵延昭等人并没有把柴叔平放在眼里,万万没有想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是个训练有素的,他们也不想想敢孤身犯险一个人面对他整支部队的,能是个一般人吗? 赵延昭所带的队伍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柴叔平手里十只箭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一支,反应迅速的如赵延昭这样的还能用手里的武器磕飞羽箭,反应不及时不是人仰就是马翻,好一些的摔断腿,倒霉一些的直接磕断脖子。 射完箭的柴叔平也不管射中了几个,用腿一夹马腹让小红马全速奔驰了起来。 赵延昭已经被柴叔平的嚣张气昏了头,他顾不上管那些受伤的亲兵,死命的抽打胯下的战马以求追上柴叔平。 柴叔平仗着马好,甩开了赵延昭一段距离,她跳下马背,一把解开马鞍辔头,吹口哨指挥小红马自行跑远,而她自己把马鞍等马具用布一包就甩在背上,转身就扎进了树林。 赵延昭满脑子里都是如何抓住柴叔平将她剥皮抽筋碎尸万段的想法,完全忘了越兀那一百人是怎么死在树林子里的,他此时身边只剩下了三个亲兵,看柴叔平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一头钻进树林子里,将马拴在树林边上留下一个人看着马,剩下三人列三角队形,互为犄角防卫的钻进了了树林子里。 柴叔平钻进树林之后就直接爬上一颗粗壮的大杨树,她将装着马鞍的包袱挂在树梢上之后,从高处瞭望到赵延昭行进的位置,悄无声息的滑下树枝。 树林之中落叶满地,干枯的树叶一脚踩上去就会发出沙沙的声音,想要隐形基本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这也并非绝对,因为没有人走,很多动物也是需要安静道路的。柴叔平下了树跪在地上四肢匍匐慢慢的不发出声响的爬进灌木丛里,果然在灌木丛的树枝掩盖下,找到了一条非常窄小的动物公路,这是小型食草动物动物为了躲避天敌捕食为自己建立的小型隧道,刚好够柴叔平爬着走。 赵延昭听不到树林里有落叶沙沙的声响,自然默认柴叔平一定是找地方躲了起来,于是沿着柴叔平进树林留下的痕迹,猫腰蹑足前进,他们时刻警惕着,就担心自己被柴叔平冷箭射中。 柴叔平沿着灌木地下的小路,一路爬到树林边缘,她从草丛里探出头,用手中的连弩瞄准了赵延昭留在林边看马的人。 赵延昭突然听到三声凄厉的马嘶鸣声,只能掉头跑出树林,看马的亲兵死不瞑目,脸上露出了十分惊恐的表情,而被拴在林边的四匹骏马,已经被柴叔平一刀一个斩断了脖子上的动脉血管。 第94章 凶残 四匹非常宝贵的骏马倒在血泊里挣扎,他们还没有死,但他们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赵延昭的马是他从小马驹开始养大的,因此一人一马感情十分深厚,赵延昭红着眼上前试图捂住马匹汨汨出血的伤口,而跟着赵延昭进入树林的两人咬着牙拔出短刀,从胸口刺入马的心脏,结束它们的痛苦。 “将军,让它去吧……”赵延昭的亲兵冯俊将短刀递上说:“它下辈子一定还是将军最忠诚的战士……” “不,不……它不能死……”赵延昭一把推开冯俊的手,轻轻抚摸着爱马的鬃毛说。这匹马黑玛瑙一般的眼睛里满是泪水,眼泪珠子一粒一粒晶莹的挂在它长长的眼睫毛上,它仿佛是感受到了超延昭的不舍,努力的蹬了几下腿还试图站起来,最终还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赵延昭的嚎哭声,一直假装不在意实际上却和另一位亲兵小心警惕的观察着着四周变化的冯俊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开始觉得这四匹马被残害是柴叔平制造的陷阱,因此他从未放松手里的武器,而另一个亲兵也紧紧攥着箭袋时刻准备着。 冯俊见赵延昭毫无防备的嚎哭了半天,也不有柴叔平的动静,觉得自己太过于神经过敏,尽管这女孩子邪气的很,但她毕竟只是孤身一人。 杀马已经足够甩掉他们,没有必要非与三个成年男人正面为敌,看赵延昭哭的涕泗齐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握住赵延昭的手劝说:“将军,此地危机四伏,那小妖女有马能跑,谁知道她会不会带人去而复返呢,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况且,我看这小妖女弓马娴熟,只怕她的同伙也非同一般呀,如果真的是这样,只怕许昶他他们就危险了,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回营送信……” 赵延昭在冯俊说话的时候仍抱着他自己的马,并没有将冯俊的话听到耳朵里,冯俊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同时听到了一声弓弦响。赵延昭下意识的甩开冯俊的手就地一滚,而冯俊则握紧手里的武器,扭头朝着弓弦响的方向看,准备起身守卫他的将军。 但柴叔平要杀的目标并不是赵延昭,比起「没有脑子」「感情用事」「看待自己的马比自己的部下还重要」的赵延昭,柴叔平认为这个有脑子的冯俊看起来更应该被杀死。 冯俊也万万没想到柴叔平射来的第一箭竟然是针对自己,相隔不到二十步的距离,柴叔平射出的弩箭瞬间就刺穿了冯俊的脖子。 他挣扎着想和赵延昭说最后的话,但他的气管里已经灌满了鲜血,只能勉强喷出几个血花。 柴叔平杀完马之后就一直蜷缩在灌木从下等待时机,虽然把失去马的赵延昭扔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柴叔平这半年一想起那三个契丹人被石重贵放虎归山了她就气的心口疼,这几年在汴梁她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人会感念你的心慈手软,后退只能换来变本加厉。 柴叔平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对待赵延昭斩草一定得除根,否则一定后患无穷。 赵延昭想要站起身来躲避柴叔平射来的箭雨,但地上的土都已经被那四匹马的鲜血浸润,因此湿滑泥泞,柴叔平手持连弩射速很快,因此赵延昭站起来挣扎躲避没两下,就重重的滑倒在了地上,被柴叔平射穿了大腿和手臂。 而另一名亲兵倒是有所防备,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要张弓搭箭射杀柴叔平,但他眼前这个眯着一只眼睛的柴叔平脸上还带着刚才杀马时候溅到的鲜血,美丽之中又带着丝丝邪气与妖媚,心忍不住就有些颤抖。他见柴叔平面不改色的瞄准杀人,也对张弓搭箭的自己根本没有一丝畏惧,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般,饶他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兵,面对凶残镇定的柴叔平,手也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在战场上失去勇气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死人。”柴叔平手里的诸葛连弩静静地对准了这个亲兵,挑起嘴角笑了一下轻轻的说:“那么,祝您下辈子平安喜乐吧……” “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倒在血泊里的赵延昭被柴叔平射穿了大腿动脉,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慢慢的变冷变黑变模糊,他看见柴叔平从地上捡起冯俊的长枪,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忍不住问。 “是人是鬼重要吗?”柴叔平将手里那杆枪刺入赵延昭的胸口说:“你是人看我就是人,你是鬼看我就是鬼,不过我想我至少比你还要仁慈一些,不会让你痛太久……” 曹彬听到墨池来报信说他们成功引来了人的时候还是十分兴奋的,忍不住亲自骑马出谷查看,刚好遇到带兵找了过来的许昶。 曹彬拨马便逃,他选的山谷陡峭而狭长,熟读兵法的人见了只怕都要多一个心眼儿,但许昶立功心切,根本没有仔细看就待着队伍尾随着曹彬冲了进去。 等赵延昭的骑兵全部冲入山谷之后,埋伏在山谷两侧的突围军和骁骑营开始根据陈奕钧的指挥发动进攻,士兵们齐心协力的用撬杆推动粗大的原木直接从山崖上滚落而下,人头大小的石头也都是就地取材,直接把赵延寿的精锐骑兵砸了个满面桃花开。 “不好,有埋伏!”被突如其来的落石滚木砸懵了的许昶掉转马头就跑,大叫道:“我们中了那娘们的奸计了!快撤!” 然而他明白的实在有点太晚,曹彬手里的鸣镝早就已经瞄准了他,带着尖锐的哨音射向了许昶的后心,许昶听到鸣镝的声音,也不回头看,帅气的用长枪在背后一阵挥舞打落了这支鸣镝。 然而鸣镝的作用并非是一支为了好听才带响儿的箭,山谷中听到鸣镝声响,且射程合适的骁骑营士兵纷纷瞄准了许昶,瞬间将他射成了一只刺猬。 山谷中的契丹骑兵虽然人多势众,但他们的主将不在副将被杀,有人想逃跑有人想拼死一搏,没人指挥彻底变成了一盘散沙。 试图爬上山坡与晋军拼死一搏的契丹骑兵被陈奕钧他们用石块箭雨直接砸落了下去,试图逃跑的则发现山谷的出口已经被负责守门的范旻带人给堵上了。 他沿着山谷撒了一地的铁蒺藜,这玩意儿由四跟尖刺组层,任意三根的顶点都能连接成为一个完美的正三角形,因此它即便是随便扔在地上,也能永远有一根尖刺朝上,骑兵的马蹄一旦踏上铁蒺藜就会被扎伤导致残废。 骑兵要想硬闯铁蒺藜阵,那只能用敢死队的命往前趟,谁也不肯第一个走用生命给别人开路,然而呆立不动或者慢慢走又是山坡上弓兵的移动靶子,被憋进山谷里的骑兵还真是进退两难。 第95章 胜利 赵延昭在踏上寻找姑娘的放浪形骸道路,并且一去不复返之前,他还算认真负责的派出了一支小队带着搜索到的尸体回营地报信。对于赵延寿来说,今天可真是一个「不幸」的日子,除了赵延昭以外,还有另外的队伍找到了之前陈奕钧他们伏击的小队。 两拨人都被割掉了耳朵,这一看就是军队为了记录军功所为,但从伤口可以看出,一支是职业队伍,刀刀致命,而另一只则手法良莠不齐。 “你们是回来报信的?你们将军呢?”赵延寿将回来送信的小队队长叫入军帐内问话说:“除了这些尸体,他是还有其他发现吗?” 赵延昭手下的小队长倒是不敢帮他隐瞒,赶紧汇报说:“将军在探查树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好看的姑娘,就追着去了,说天黑前肯定回……” “什么?”只听“咣”的一声巨响,赵延寿直接从胡凳上跳了起来指着这小队长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队长被赵延寿给吓了一跳,他看着被赵延寿踢翻的桌子,结结巴巴的说:“将军说……他在树林里探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好看的姑娘,要我们先回来报信儿,他逮住那个姑娘以后就回……” “这个废物!他脑子里装都都是什么东西!这战火连天的地界儿,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不可能有什么漂亮姑娘!只怕他这是中了美人计了!”赵延寿恨铁不成钢的骂到,他抄起自己的战甲,准备穿戴整齐亲自领兵外出寻找赵延昭。 “将军别急,小赵将军带了足足两千人的骑兵,这帮乌合之众怎么可能会是小赵将军的对手呢?”赵延寿的谋士黄士湛在一旁劝慰赵延寿说:“从今天发现的这两处战场来看,这帮人数量也不过几百人,说不等一会儿咱们就能等来小赵将军的捷报呢。” 赵延寿只觉得自己一阵一阵的心惊肉跳,他有很不祥的预感堵在心口,最终还是不放心带着部队出营查看。 柴叔平骑马回到山谷,曹彬和陈奕钧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如果他们是一支正规军队,那这次胜利必将是一次经典的,值得载入史册的以少胜多案例,可是曹彬和陈奕钧现在是两个不听指挥的叛军头子,回头能不被送上军事法庭就已经谢天地了,立功是不可能算他们立功的。 “这次我们成功消灭了两千骑兵,下一次再两千,一口一口迟早把赵延寿身上的肉啃个精光。”曹彬搓着手十分兴奋的说:“实在是太棒了!” 陈奕钧却没有曹彬看起来那么兴奋,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哎,多希望杀死的不是两千是两万啊……” “哪能一口吃个胖子?咱们人还是太少了啊……”曹彬拍了拍陈奕钧的手臂说:“陈兄,坚持就是胜利,开心点,我们都会变好的!” 陈奕钧没有办法和曹彬一样保持乐观,因为他的心里装了一本帐,那账上记着他离开的时候,高行周的军粮还剩余了多少,他能够计算出即便是以最少的消耗,高行周的军队也快要撑不下去了。 但陈奕钧没有办法告诉曹彬和柴叔平这个可悲的真相,只能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们都会好的……” “今天这队伍好奇怪啊,怎么连个主将都没有,打头儿的也是个兵的样子……”负责记录战绩的范旻突然插了一句嘴说:“我看今天的队伍很富裕的样子,我们是不是放跑人了?” “你堵的门,有没有放跑人你不知道?”曹彬反问了他一句,他倒是对自己的布局很有自信。 “就是因为我没放跑人我才奇怪呢呀!”范旻苦着脸说:“我想不明白,所以越想越害怕……” “这事儿我知道,他们主将就没跟着他们过来,执着的带了十个人追我来着。”柴叔平听了范旻的疑惑赶紧解答说:“被我放风筝放死了……” “主将是谁啊?这队伍汉人居多,主将大概也是个汉人吧?”陈奕钧猜测道:“你有没有拿到他的印鉴或是翻翻他的信物啥的?” “我就知道他姓赵,和赵延寿一个姓弄的我还以为他是赵延寿本人呢……”柴叔平挠了挠脸说:“但是杀人现场被我搞的太血腥了,没有你们在身边我也是怕的不行,用长枪捅了捅他们,确认死掉了以后就赶紧逃了回来,连耳朵都没敢割,就怕他们突然一个激灵跳起来……” “姓赵?”陈奕钧无视掉大家嘻嘻哈哈对柴叔平怕鬼的无情嘲笑,揪着柴叔平问:“他是不是长得白白的,还留了两寸长的胡子?然后鼻子头儿特别红,眼袋大,一副酒色过度的脸,嘴边还长了一颗大黑痣。” “啊……对,对!”柴叔平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说:“就是他,你认识他吗?他是赵延寿的得力爱将吗?” “啊,哦,不是,我不认识……”陈奕钧低头说:“我突围的时候,就是他追的我,还杀了我最好的兄弟……” 柴叔平这一天也是累的半死,并没有觉察到陈奕钧的不自然,说:“那我可是帮你报仇了。” “诶,谢谢啦……” 睡了前半夜的柴叔平被曹彬叫醒,他们俩一向是轮着带人守夜,晚上一定得有一个人清醒,柴叔平带着墨池在坞堡的墙头上巡视了几圈,遇到同样守夜的陈奕钧。 “又守夜啊,太辛苦了……”陈奕钧和柴叔平并肩站在女墙边上说:“你这么厉害,真的想不到你是女孩子呢。” “还不都是被逼的……”柴叔平叹了一口气说:“我一点儿也不想参加这场战争,也不知道家里的茶叶生意怎么样了……” “对不起……” “又不是你挑起的战争,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柴叔平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说:“反正妇女能顶半边天,保家卫国义不容辞罢了……” “唉,不是这个对不起……”陈奕钧轻轻的说,一个手刀就砍在毫无防备的柴叔平后脖子上,柴叔平挣扎了一下,还是昏了过去。 第97章 重围 屋子里其他与柴叔平争吵的小兵也跟着她跑出了屋子,扒在墙头上看到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黑压压的军队,所有人一起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下完了,跑不了了……”柴叔平绕着坞堡的城墙跑了一圈以后下结论说。 赵延寿带了大约两万士兵,已经将山下所有通往这座坞堡的道路统统堵死。 “我们就不该管他们!”墨池后悔的对柴叔平抱怨说:“他们不听您的话那时候,咱们就该直接走人的,您和他们理论个什么劲啊!” “那怎么行,当将军的人怎么可能抛弃自己的士兵呢?”柴叔平理所当然的回复说:“当然是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咯……” “您这是被气昏了头了吧?”墨池没好气的吐槽说:“就别给自己个儿脸上贴金了行吗?您睁眼看看这坞堡里,谁还认您是将军啊?” “我认!柴将军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比我强大的战士。”范旻非常认真的吹了一句彩虹屁说:“我为我的部下刚才冒犯了柴将军道歉,还请柴将军和曹将军带着大家共度时艰。” “我也认!”曹彬点了点头说:“我很抱歉半夜里警惕心不够,陈奕钧大队离开竟然一点声音的没有听到,同时在发现危险的第一时间里,也没能做出正确的判断。队伍里确实有人因为柴将军是女孩子而不太服气,但眼前的敌人已经证明了柴将军的正确。” “嘿……你们都是从蜀地搬家来汴梁的吧?别的看着不怎么地,这变脸倒是快的和翻书似的。”墨池狠狠剐了一眼那几个刚才跳出来挤兑柴叔平的人,毫不气的吐槽说:“都是你们耽误功夫,我们家小娘子也是人不是神,她和你们一样长不出翅膀,得被你们害的一起憋死在这!” “墨池,少说两句吧,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白费口舌。”柴叔平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虽然是被陈奕钧给算计了,不过我们当时从景延广大营叛出时候的初心,就是要营救高行周将军,所以不管大家认不认我是将军,我们现在都是彼此唯一的战友,准备血战到底吧。” “我有点不明白,我们一共这么几百人,为什么要和他们血战到底?”蔡汜用手指着山下黑压压的军队非常疑惑的问:“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刚才不是还说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众多士兵望着远方黑压压兵群忍不住心生胆怯,默默的靠近了蔡汜,死神站在面前,谁都能感受得到生命的可贵。 “我范氏名门望族,可丢不起投降契丹这种人!”范旻伸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咬牙切齿的说:“大家想要投降也可以,我自裁便是!” “慢!”柴叔平伸手捏住了范旻的剑刃说:“你们觉得,就打我们这几百人,用得着契丹出动大约两万人的部队吗?如果他冲一早晨就冲过来的话,还能轮的到我们站在这里逼逼逼逼的废这么多话吗?”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就是路过?”曹彬望着远方停滞不动的部队问:“我们不是已经把战场上所有痕迹都抹掉了么?他们怎么能这么精准的就找过来?” “如果陈奕钧只是单纯的叛变,他大可以趁着黑夜把我们都杀掉的。”柴叔平说:“但是,你我都知道,作为兄弟陈奕钧不太可能感触背叛大晋,投奔契丹这种事,他把我们绑起来而后偷偷溜走,为的就是想要维持我们尽可能多的有生力量。” “他想要干什么?”范旻疑惑的问:“契丹人能这么快找到我们,必然是他给契丹人留下了足够多的痕迹与指向,让契丹人杀死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比起赵延寿的五万大军,我们两千人两千人的杀还是太少了,而且契丹被堵在关外的西路大军随时都可能南下增援,或许我们早该想的到,陈奕钧救高将军的心比我们迫切,他等不了。”柴叔平望着远处的军队说:“我推测,我杀掉的那个姓赵的家伙,应该是契丹部队中,很厉害的一个人,因为陈奕钧非常仔细的问了我战斗的细节。我告诉过他,我丢了两支箭没能捡回来,大概是射中了马但并不致命。唉,我开始没在意,可是现在想一想陈奕钧大概就是利用的这一点……” “我的箭是柴家专门定做的,除了我,还有我爹和我哥哥会用。你们和我朝夕相处,都猜不到我是蔡叔平,那契丹人看到这支箭,只怕会觉得是我爹带了一支骑兵来救高行周。”柴叔平挠了挠鼻子说:“我爹在契丹人心中那是排的上号的悬赏大敌,赵延寿在陈奕钧的误导之下,还以为咱们都郭威的骑兵的,这不就带着两万人围上来了?” “卧槽!”范旻骂了一句脏话说:“老子不要自尽了,老子得活下去,然后天天追着陈奕钧屁股后面问他羞耻不羞耻!” “对于陈奕钧来说,比起他的将军,他自己的生死和我们的生死一点儿也不重要……”柴叔平轻轻的说:“我们想打埋伏,多杀契丹几个千人队,换来赵延寿军心不稳,这方法安全但是效果并不明显。如果我猜的不错,高行周将军一旦发现契丹人有这两万人大军的大规模调动以后,一定会想办法突围,陈奕钧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就是希望我们能作为一个诱饵,吸引赵延寿的注意力越久越好,方便他能够接应到高行周将军突围……” 骁骑营的少年们听了柴叔平的话,陷入了无限的沉默之中 “我们已经杀掉了契丹军队太多的人,包括那个姓赵的将军,陈奕钧已经跑了,他的帐也会算在我们身上,所以即便是投降,我们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柴叔平点了点头说:“说不定这赵延寿还要把我们拉去汴梁城外凌迟给城里的人看呢,我是没爹没娘在,你们的亲人受得了吗?” “不用说了。”曹彬摆了摆手说:“我们就是为了救高将军来的,尽管被人算计了,不过我觉得我们也应该遵从我们的初心才对。” 柴叔平看城头的大家都点了点头,举起手说:“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么做,现在我宣布,骁骑营共五百人,现在三百二十七人,我们以骁骑营最后的荣光起誓,骁骑营永远为了荣誉,不屈和正义而战。今日,骁骑营全员将士将为高将军能够成功脱困而战,不计一切代价,直到流尽骁骑营最后一滴热血,大晋可以没有我们,但大晋不能没有高行周将军!我们的家族将以我们为荣,大晋万里江山上的神灵将为我们祈祷,荣耀将永远与我们同在。” 第98章 空城 “报告将军,周围山林已经彻底搜索过了,确定没有其他军队埋伏其中。”赵延寿的属下汇报说。 赵延寿他们在山下孵了一早晨的蛋没有进攻的理由确实和柴叔平所猜的不差太多,他是真的相信了陈奕钧针对他的野心布下的局。 听了手下汇报的赵延寿轻轻的点了点头,抚摸了几下手里那几支羽毛箭,目光一下子变得凶恶狰狞起来,只听「啪」的一声响,赵延寿把手里的箭一把?折。 “为赵延昭将军报仇!”赵延寿举起折掉的箭高喊到。 “为赵延昭将军报仇!” “为赵延昭将军报仇!” “为赵延昭将军报仇!” 契丹军士兵跟着高喊,士气瞬间开始高涨。 赵延寿手里的箭不是别的,正是柴家定制主要供给郭威柴荣以及手下兵卒使用的箭矢。一支来自于被柴叔平射杀的赵延昭亲兵,他的脚别在马蹬里,被认路的马儿一路拖回了营地; 另一支箭来自一匹被柴叔平射中前胸的战马,马上的战士在马中箭的时候被尥到了地上,被后方的奔马一蹄子踏碎了右侧的胸骨,等赵延寿带人找到他和这匹受伤的马时,他早就在痛苦与恐惧中死去了。 还有一支箭是陈奕钧从墨池那里偷来的,他把它藏在了山谷里左右赵延寿的的判断,让他相信到场的不光是郭威还有郭威的士兵。这支箭看似与晋军其他的箭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赵延寿为契丹人守幽州这么多年,在郭威手底下吃过无数的亏,他自然能够认得出郭家主子和亲兵箭上不同暗记的小秘密。 一想到自己已经把郭威包围在了山上,赵延寿就难以掩饰自己心中的激动,郭威有多么厉害大晋的国民可能不太清楚,可是在契丹人心中,那可是一代战神啊。如果这一次能成功的抓到郭威的话,那自己一定能成为契丹的南院大王,以后征服中原当皇帝根本不是梦啊! 与契丹军呼声如云咆哮氛围极其不和的是,山顶上那座破败的坞堡静静地矗立在风中,没有挂一条旗帜,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仿佛有一阵寒风卷着萧瑟的落叶划过一般,寂静而无声。 这样仰天高呼了半天的契丹人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浑身难受。 赵延寿选出四位副将叫到阵前,要他们各带一支千人队当前锋,首先向山上发起进攻。 赵延寿的谋士黄士湛望着毫无动静的坞堡,一连忧虑的说:“将军……我们不会是被人骗了吧?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出儿空城计呀……”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你懂不懂啊?”赵延昭死了以后,另外一个跟着赵延寿投降了契丹姓马的部将被提拔上来,正是努力抱赵延寿大腿的时候,不等赵延寿说话,他就着急的跳起来反驳黄士湛说:“就算是空城计,那也得闯进去逮住诸葛亮才行啊,你现在讲什么丧气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黄士湛看赵延寿的神色也有些不满,赶紧解释说:“我是担心被人调虎离山,毕竟增援的大军还没到,那高行周又不是个吃素的……” “不用担心,高行周已经是强弩之末。”赵延昭有些得意的摆了摆手说:“我从围困高行周开始,每日都派人在高台上数高行周做饭的灶眼,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一日三餐,到后来一日一餐,甚至两日一餐,连冒烟的灶眼都少到了极为可怜的四分之一。这一次我带兵离开,除了要包围这处山谷以外,要的就是高行周破釜沉舟突围,老是和他逑在这儿耗着,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赶紧拿下它,咱们也得赚点钱去。” “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是高明极了!”黄士湛感激吹了句彩虹屁来缓和两人的关系,说:“只不过这高行周也是晋军里排的上号而的,出了名的诡计多端,咱们好不容易困住他,万一让他给跑了,回头让别人捡了便宜……” “你不用担心,高行周这次突围啊,他不死也得脱层皮,回头非得和景延广打起来不可,到时候我们反而更有热闹看了……”赵延寿用力拍了拍黄士湛的肩膀说:“你呀,还是太年轻,看问题呢不够全面,我们就一双手,能杀多少晋国的兵呢?还不如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来的快一些。” “哈哈哈哈哈,高,实在是高啊!将军!!”马屁精一下就把黄士湛挤到了一边儿,翘着大拇指奉承说:“将军妙计无双,标下这就准备冲锋,为将军立下首功!” “好!”赵延寿说:“第一个攻破坞堡的队伍,赏赐你们一匣子金叶子,去吧!” 新上位的马屁精急于表现立功心切,抢先占选了一条坡度最缓,能够跑马的山路,一马当先冲上山坡准备拿个一血。 蹲在坞堡墙后面的墨池手握一张硬弓,看着骑马冲上山的契丹骑兵,忍不住紧张的张弓搭箭准备开始反击。 “太远了,再等等……”柴叔平用手按下他的弓箭说:“等他们跑过了陷马坑再射,我们人少,敌人多,箭要省着用才行……” 赵延寿也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那马屁精,他虽然大话吹的十分流畅,但他从内心里也在担心眼前的坞堡是一座空城。 跑在山坡上的马屁精眼前那座石头坞堡越来越近,忍不住开始兴奋了起来,他正觉得战功就在眼前的时候,胯下马匹的马蹄一不小心踏入了一个一尺多深的碗口大的深坑里,他只听胯下的骏马一声凄厉的悲鸣,自己以及马的身体就被惯性作用掀飞了出去。 马屁精在空中拔刀斩断连接着马蹬的皮带,用力蹬了一下马背让自己与马分离,落地之后就地一滚,这才没有被掀飞的马匹给砸死在地上,其他反应不如马屁精迅捷的骑兵则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往往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连人带马翻滚在地。 陷马坑可以说是一种非常阴毒的陷阱了,这种陷阱只有碗口大小,一尺多深,对其他兵种没有什么伤害力,但是飞奔的战马蹄子如果不小心踏进陷马坑里,那这匹马就完蛋了,在惯性的作用下,马腿会被直接别断,马上的骑兵也九死一生。 第99章 进攻 马屁精的前队接二连三的踩中了陷马坑,瞬间人仰马翻哀鸿遍野,其状惨不忍睹。听着前方传来的马的嘶鸣悲泣和人的惊声尖叫,后方的队伍也只好停下了冲锋的脚步,避免自己也踏上陷马坑,也避免马蹄踩踏战友。 “这山上特么是人是鬼啊!”马屁精眼瞅自己都冲到坞堡前五十步了,坞堡里仍然连个反应也没有,忍不住开始疑神疑鬼,指着坞堡嚎叫起来:“哪怕射个箭也好啊!!!” 柴叔平和曹彬唱了半天空城计,要的就是契丹人疑神疑鬼,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取得胜利,而是把赵延寿尽可能的拖在这里。 马屁精对着空气嚎了半天,山谷里出了自己的回声他没得到任何回应,因此马屁精开始故作镇定,带着部分下了马的骑兵小心翼翼的准备走进坞堡看看,这时候他们突然发现一个红衣服的女人坐在了坞堡的外墙上,横抱一张琵琶,开始旁若无人的弹起了一支琵琶曲,名叫《十面埋伏》。 比起弹琵琶,柴叔平更想spy诸葛亮,抱着一张琴大义凛然装坐在围墙上,但是古琴的声音悠远大气如高山流水,实在和自己的女鬼形象不太搭配,并且琵琶这种中西合璧的乐器嘈嘈切切,用轮指弹起来又急又快让人听着十分闹心,涌来扰乱人心更加合适。 猎猎的山风吹的柴叔平头发和衣袂翩然飞舞,连带着《十面埋伏》的乐曲声忽近忽远铮铮叮叮的一起送入了马屁精的耳朵眼睛里。 马屁精揉了揉眼睛,用变了调儿的声音问身边另一个士兵:“她她她怎么出现的?啊???你你你看见了吗?” 马屁精的部下也没能看个清楚,因为柴叔平为了吓唬人,是躺在一块门板上被墨池他们抬高到与墙头平齐之后一个翻滚坐在墙上的,那墙本来就很高,马屁精他们能看到的有限,柴叔平动作又快,这可不就瞬间出现在了墙头上么。 眼看部下一个个也都不清楚柴叔平是怎么出现的,马屁精感觉自己的冷汗在一点儿一点儿的顺着脊梁骨往下流,这时候众人背后有个被掀飞的马砸断了腿的骑兵小子突然从昏迷中痛醒了过来,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嚎:“啊!!我要死啦!!腿啊!没有腿啦!” 马屁精正心慌呢,一听有人尖叫没有腿,更加坚信柴叔平是个鬼,嗷嗷叫唤着往山下跑。这也难怪马屁精害怕,在这种荒废的坞堡之上,出现各种流失飞蝗不奇怪,出现全副武装的埋伏士兵也不奇怪,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色的昂贵纱罗,赤着脚弹琵琶的女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哪怕她弹个棉花都没有这么吓人。 上山的其他队伍本来见马屁精翻车,都准备赶紧向上好抢夺战功,结果还没看清坞堡上发生了什么,就见马屁精他们一边大叫有鬼,一边跑的跟被老虎追屁股后面一样,也被吓得纷纷后撤。 “好么……一支琵琶曲吓退一次进攻啊……”曹彬站在一边儿呱唧呱唧的拍着手,苦中作乐的说:“你这一招好使啊,比得上持国天王多罗吒了,可以可以……” “别瞎说风凉话了,这一招也就好使这一回,你知道吧……”柴叔平从墙头上跳下来说:“下一回就吓不住了,我要再敢坐墙头,你信不信他们能把我射成个刺猬?咱们啊,准备干活吧……” 范旻望着柴叔平一身红衣的美丽背影,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怎么看怎么觉得柴叔平像是个伪娘,扯着墨池八卦说:“你们家小娘子混入军队是逃婚的吗?你们怎么还带了女装和琵琶……” “逃婚个头啊。婚事许给谁了我们都不知道呢。”墨池看自己并不在柴叔平的视线范围内,小声吐槽说:“现在都这个点儿,我给你们说实话啊,本来我们大家都觉得大晋军队把契丹人赶出去还是挺容易的,因此我们小娘子本来就没打算跟着上战场。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遁走,让柴苹这个身份消失掉,带女装是怕遁走的路上被人被抓了壮丁,谁知道景延广这个脑壳有包的家伙不做人,这下好了今天大家一起折在这儿了。” “哼,景延广,我看他这回怎么收场,不光得罪了高行周,还要得罪半个汴梁城咯!”范旻不知道是吐槽还是自嘲的说:“就是怎么想怎么觉得用我这条小命儿换景延广的有点亏的慌,希望陈奕钧能长点良心,尽早回来给咱们收个尸……” 柴叔平装神弄鬼这一招虽然不算高明,但对于拖延时间非常有效,马屁精一路狼哭鬼嚎的叫嚷山上有鬼的冲下山坡,直接引起了赵延寿军队集体恐慌,等赵延寿把马屁精等人斩首于阵前,强行稳定住军心的时候,柴叔平他们已经趁乱把喂马的黑豆绕着坞堡撒满整个山坡了。 马屁精被一刀砍下的人头飞出了老远,鲜血想雨一样喷溅在阵前的黄土地上,空气里飘散着一股一股燥热黏腻的血腥味儿,赵延寿的士兵在沉默中再次开始他们的进攻。 尽管这些士兵们的心中仍然饱含恐惧,但他们看了一眼马屁精的尸体,知道自己如果敢后退,那结局将与马屁精无异。 黄士湛这次亲自上前线督战,他们很快再次走进了坞堡不到五十步的范围,同时看到了那个马屁精口中的女鬼,她这次没有坐在外墙上,而是坐在坞堡中间最高的塔楼上。 黄士湛望着柴叔平,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赵延寿都掉进了一个陷阱,郭威南征北战十多年,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如此的困局?可如果山上不是郭威,那么郭威的箭矢从那里来的呢? 黄士湛正试图想明白这个悖论,就听到了坞堡中一声琵琶响,坞堡像是得到了一个血腥的信号,朝着黄士湛张开了血盆大口,骁骑营的士兵卡着节奏将准备好的滚木和石块用力的推出了坞堡。 滚木和石块沿着倾斜的山坡滚落而下,一旦被砸中,那便是非死即伤。黄士湛顾不上胡思乱想,惊慌失措的试图躲避,没想到一脚踩到了骁骑营之前抛洒的黑豆上,直接滑倒向后翻了出去,直接砸在了后方士兵的长枪上。 黄士湛一脸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穿过自己胸口的长枪,喉头涌起一阵腥甜,被黄士湛砸到的士兵同样也无法承受突然起来的压力,跟着向后倒了过去,瞬间一长串的契丹士兵被自己人穿了糖葫芦,更别说被滚木和石块砸伤的了,一时之间,神鬼之说再次甚嚣尘上,漫山遍野都是惊恐的尖叫。 第100章 崩盘 滚木和石块一路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砸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然而契丹军队被成片的砸倒,又如蝗虫如潮水一样,一波一波不停的涌向坞堡。 坞堡里囤积的滚木,石块总扔完的时候,而契丹人却仿佛取之不尽杀之不竭,曹彬所能维系的防御线在赵延寿一刻不停的进攻之下只能节节后退。 曹彬射空了自己箭囊里的最后一支箭,拔出了腰刀一刀劈飞了一个爬上了坞堡契丹士兵,用手摸了一下脸上的鲜血说:“准备肉搏吧,兄弟们,从现在开始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墨池站在坞堡围墙上双手挥动朴刀,寒光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从一个契丹兵的肩部斜着劈到了股间,没留神背后有人高高举起马刀准备下劈,生死就在一瞬间。 曹彬一眼看见了墨池的危机,一刀斩飞眼前的契丹士兵过去救,但眼看已经是来不及,就在这危急的时刻一支弩箭准确的射入了那偷袭士兵的咽喉。 墨池回身一看是范旻手持连弩在后方四处游走。 “谢了兄弟!”墨池一脚踹飞那个被射中的契丹士兵,用他的尸体砸倒了好几个围墙下的契丹战士说:“你自己也小心。” “我能有什么危险,顾好你自己吧!”范旻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和人耍贫嘴,他战斗力太弱了,诸葛连弩轻便省力,非常适合他。 话没说完,一个契丹战士攀上了城头一刀拦开墨池劈来的朴刀,蓄力一个大跳就朝着范旻飞了过来,看来他很懂先杀远程这个道理。 范旻就地一滚,避开了这个契丹的战士,抬手就射,然而他忘记了刚才给墨池解围的就是他装入箭匣的最后一支箭,眼看射不出弩箭了,范旻整个人都懵了。 契丹战士的马刀在范旻眼前一点一点的放大,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如此慢过,然而身体却像僵硬的石头一般动弹不得,忽然一支银杆出现在范旻的眼前,一双手从范旻的耳边伸过,握着一杆长枪挡住了契丹战士劈来的马刀,火星在范旻的眼前闪了一下,「铛」的一声响,惊的范旻下意识向后靠了一下,跌进柴叔平带着丝丝香气的怀里,范旻下一声的抬头看了一下,看到了柴叔平飘舞的红衣和精致的小尖下巴。 柴叔平挡住契丹战士的进攻以后,单手持枪变招成横扫,主动进攻那个契丹士兵,而后另一只手拖着范旻的后脖领子将他拖到自己身后护住。 范旻的时间流动感终于又正常了起来,眼看柴叔平在转瞬间乒乒乓乓和那个壮实魁梧的契丹人接连过了好几招,范旻突然觉得瘦弱娇小的柴叔平挡在自己面前,像一座山一样能给自己安全感。 骁骑营武艺第一的柴叔平果然不负众望,她的攻击速度很快,因此逮着契丹士兵一个破绽就一枪捅穿了他的心脏。 “柴叔平……”范旻看柴叔平抽出自己的长枪准备加入下一场战斗,忍不住叫住了她,柴叔平回过头来,用手指轻轻点在嘴唇上,眯了一下左边的眼睛笑了一下,示意范旻噤声以后,就转头走了。 而范旻瞬间领会到了柴叔平的意思,那就是「不要说感谢,让一切尽在不言中」。 “可是……我并不是想说谢谢你啊……”范旻喃喃的说,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开始给诸葛连弩的箭匣装箭:“算了,总归都是个死,黄泉路上,我再向你表白也不迟。” 柴叔平站的高,忽然看到远方扬起了一道烟尘,有一队骑兵用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飞马赶来,大声高呼:“快看!快看!有信使来给赵延寿报信,高将军突围了!高将军一定是突围了,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曹彬等人也看到了那队骑兵,纷纷高声欢呼起来。 坞堡外的契丹士兵听到坞堡中的各种尖叫欢庆,一时之间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们都快打进去了,你们都快死光光了,你们激动啥呀!这一天到晚的,净撞鬼了。 尽管高行周不知道赵延寿为什么要分兵离开,但他在发现赵延寿从营地调走了两万军队的时候,就立即决定了要今日突围。 赵延寿认为自己在观察高行周,而实际上他也在被高行周悄悄的观察着,高行周早就发现了赵延寿最近军营里气氛不对,因此判断赵延寿今日分兵,大概率事出有因。 尽管有被赵延寿埋伏的危险,但高行周不得不兵行险招,他已经被赵延寿围困了大约一个多月,实在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也消耗不起了。尽管少燃灶火这件事做的半真半假,但军队一旦断粮,士兵迟早会暴动的。 高行周早准备突围,而赵延寿也并非没有准备,他沿着高行周的营地外挖了一条宽一丈深五尺的防御沟,用于阻挡高行周突围,沟中戳满了木刺和竹签,人马一但掉到沟里就会被戳成筛子。 除了挖沟以外,赵延寿还派人制造了大量的拒马和铁蒺藜,这些东西移动灵活,能够有效的困住行动迅速的骑兵。不过赵延寿的这番准备在领兵几十年,一向稳扎稳打的高行周眼里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中原的汉人是玩阵地战的祖宗,赵延寿虽然也是个汉人,但他带的兵大多数是契丹的骑兵,强扭的瓜不甜,因此赵延寿的领兵风格颇有一些四不像的味道。 按道理说,军队突围选择夜半时分大抵是最好的,因为夜里一片漆黑,防御军队无法依靠军旗组织有效的拦截因此是上上之策,然而陈奕钧心里清楚,就凭骁骑营那么点人,没有可能在赵延寿两万人的进攻之下支撑到夜里,因此他带着突围军开始骚扰契丹人的军营,四处放火找事。很快帮高行周判断出了契丹大营的虚实。 趁着陈奕钧在周围制造出的混乱,高行周军营的四方大门直接打开,被军队征调随军的民夫用推车载着土包从大营里一涌而出,他们要将契丹人挖出的沟渠填出一条道路,方便军营中的战士突围战斗。 而契丹的守卫部队也并非没有准备,箭雨齐射之下,众多民夫冲不到沟渠旁边,就已经身中数箭。 但人海战术总是有效的,幸运儿积少成多,被高行周用有限的军粮养着的民夫们,很快用鲜血、生命甚至是自己的身体为真正负责战斗的精兵铺就了一条通往突围的路。 第101章 突围 高行周的突围在陈奕钧的接应之下,进行的十分顺利,高行周抛弃了跟随军队的民夫,又将带不走的装备拆散一把火烧掉以后,带着超过大半的军队成功突围。 “将军!”陈奕钧带着他不足二十人的突围军再次与高行周汇合,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几乎是从马上滚落下来,跪在地上热泪盈眶的说:“看到将军脱困,属下打心眼儿里高兴,这是属下之幸也是大晋之幸啊!” 高行周看到陈奕钧也很高兴,下马扶起陈奕钧说:“好小子,这次多亏了你呀!先是搅合的赵延寿心神不宁的,今日又拼死接应,能够成功突围,你陈奕钧当居首功!” “不敢当将军如此夸奖,”陈奕钧赶紧叉手行礼,十分谦虚的说:“我不算什么,这都是弟兄们用鲜血换来的,他们……” 跟着陈奕钧四处骚扰契丹人的这十几个士兵听了陈奕钧的话,会想起自己突围时候的艰难险阻,景延广的威逼利诱,这半个月来风餐露宿拼死搏杀的辛苦和今日弟兄们一个一个的死亡,纷纷红了眼眶。 “好!好一个「弟兄们鲜血换来的功劳」,不争功又有胆识,大晋国危难关头就是需要你这样的将士啊!”高行周的今日突围也满载血泪,他拍了拍陈奕钧的肩膀,认真的将他身后那几个幸存的士兵挨个认了认,见他们衣衫褴褛,一个个都像个野人,深有感触的说:“困难之中见真情,今天所有人都是英雄,晚上安营扎寨以后,我亲自为你们斟酒庆功!” 陈奕钧带着他的手下齐齐躬身道谢,然后说:“将军,赵延寿那两万队伍是被我们骗走的,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算安全。” 听陈奕钧描述了山间废弃坞堡的距离和方位,高行周坐在马上皱着眉头说:“尽管你们杀了契丹不少人,那这也很奇怪呀,赵延寿怎么会带小一半的人去打这么小的地方?” “我手里有十支郭威将军使用的箭……”陈奕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说:“我把它藏在战场,假装是清理战场时候丢失的,让赵延寿误以为是郭威将军来救……” 高行周虽然并未认真听陈奕钧所说的话,但他能明显的听出陈奕钧话中的破绽,但高行周的脑子里塞满了如何将幸存的队伍平安带回驻地和如何质问景延广作为这件事上面,因此他并未深究陈奕钧闪烁其词之间的真相。 眼看高行周不在追究这件事,陈奕钧的心腹夏翰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比起当了契丹人走狗的赵延寿,此时的陈奕钧和夏翰更盼望着曹彬和柴叔平等人在坞堡里死个透彻,因为陈奕钧不光只是想用曹彬和柴叔平当作诱饵,他们还希望能将骁骑营的军功一并吞噬。 “其他就还好,但那个柴叔平咱们当时真的应该带出来杀掉。”夏翰小声的对陈奕钧说:“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换上女装以后真的是倾国倾城,那么漂亮的女人我看见也走不动道,更别说那些契丹人了,只怕更舍不得杀她。这要是个一般人就算了,她是郭威的女儿,回头再让她活下来反咬咱们一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骁骑营那帮小孩是什么人啊?他们是贵族,从小就受「士可杀不可辱」的教育,尤其是女孩子,我看柴叔平对被人逮住这件事认识的挺深刻的,只怕不劳契丹人动手,她就能反手给自己一下子。”陈奕钧摆了摆手说:“再说了,就算他们想要忍辱偷生,也要问问契丹人愿不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即便是柴叔平能够活下来,又有谁愿意听一个残花败柳所讲的话呢?柴叔平的战斗力真的很不错,要是杀了她这骁骑营至少得损失一半的战斗力,根本撑不到将军突围那赵延寿就该回来了。” 听着夏翰和陈奕钧毫无下限的对话,其中一个叫司马南的小校悄声问:“坞堡里那些人说不定还在战斗,我们就不管他们了吗?” “我们能怎么管啊?现在回去也救不了他们的命。”陈奕钧一脸漠然的说:“青山处处埋忠骨,那地方山清水秀的,就让他们魂归于此不是挺好的吗……” “我觉得我们这样做有点太不厚道……”司马南的肩膀被陈奕钧捏的生疼,额头上瞬间涌出了大量汗珠子,但嘴巴并不肯服软的说:“他们会死,那不都是我们害的吗……” 陈奕钧迅速的扼住了司马南的喉咙,见这句话并没有引来其他人的关注,低声威胁说:“司马南,别忘了我们才是一伙的人!” 看陈奕钧的眼中漏出一丝丝凶光,司马南呜咽着从喉咙的缝隙里挤出了一句话问:“陈奕钧,你还是原来那个陈奕钧吗?你能像抛弃一件工具一样抛弃骁骑营,是不是也能像工具一样抛弃我们?几百个兄弟就这样死了,你一将功成万骨枯,踏着大家的鲜血上位,你不是人你是恶鬼!!!” 与此同时,站在坞堡前督战的赵延寿的内心是崩溃的,他自从爬上山近距离的看到坞堡中奋勇杀人的曹彬和柴叔平以后,心就已经凉了半截。 坞堡中的士兵是一群面容稚嫩的半大少年,如果别的时候他们拿着武器站在赵延寿面前,赵延寿只会觉得这是一帮小孩子在玩过家家。而这些少年却并不是简单的花架子,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不光武艺惊人更有大局观和执行力,能看出这些都是经过了严苛训练的孩子,只是看起来和郭威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站在山上的赵延寿同样看到了那一道烟尘从远方袭来,听着坞堡中少年们的欢呼声,赵延寿的心开始慌乱起来,然而扬起了一道烟尘的骑兵队伍并未如少年们想象的那样冲上山,而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划过水面,离得老远就绕过的战场跑走了。 从充满希望到变成绝望的速度有多么的快,柴叔平只觉得从天堂落入地狱只在一瞬间, 第102章 救援 柴叔平和曹彬本以为骑兵是高行周脱困之后,赶来援助他们的,结果骑兵来了又走,让骁骑营众人的一腔希望终究是落了空,连带着坞堡内的气氛也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赵延寿虽然也被那一队莫名其妙奔过的骑兵弄的疑神疑鬼,不过他更想解决坞堡内负隅顽抗的骁骑营,见曹彬他们全体士气低迷,因此直接下令道:“给我抓活的!不准放冷箭!老子要一个一个将他们扒皮抽筋!” 被柴叔平他们突然间的一惊一乍吓到的契丹军听了赵延寿的话顿时士气大振,骁骑营很多人因为又累又失去了希望,直接被契丹人一刀一个杀死,有的甚至都没有来的及发出一声惨叫。 眼看霎那间骁骑营一下就减员了一半,同伴们的鲜血冲上云霄,曹彬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鲜血,轮着朴刀既要和已经爬上围墙的众多契丹人拼命。 柴叔平用长枪挡住曹彬的去路大喊道:“曹彬啊!不要犯傻啊!带着大家后退守住二道墙啊!” “不!你别拦着我,我要给青哥儿报仇!”曹彬像一只从修罗地狱中爬出来的饿鬼,咆哮着说:“我带着大家来的,我又什么资格在他们死了以后活着!” “曹彬!你给我清醒一点!!你还记得是你把大家带来的,你就要负责到底别想逃避!”柴叔平用长枪荡开一个契丹战士的马刀,一脚踹在那人的脐下三寸处,转身揪着曹彬的衣领说:“等我们都死了,你好好看着我们的尸体,好好的感受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好好后悔你不自量力的行为,才是你应该做的,现在想用死亡来逃避,你想的美!” 曹彬那被仇恨冲昏了的脑袋瓜子,一下子被柴叔平给骂清醒了,转头开始组织骁骑营的大家向后撤退。这座坞堡沿着山的形状建造,像一层一层的梯田一样,坞堡的建造者为了有更强大的防御力,坞堡中每一层都只有一个窄小的门能通过,曹彬见大家都已经站上了更高的墙头,转头对柴叔平说:“你也走!” “不,我负责断后,你快堵门!”柴叔平回身将曹彬推进门里喊:“堵门!” 厚厚的木板门在柴叔平身后重重的合上,柴叔平能够听到三道铜栓落下的声音,也知道他们会用石块和土包将门堵死,门外和门里将成为两个世界。 契丹士兵追击的路线突然被柴叔平截断,但他们却忍不住盯着柴叔平看,她依然穿着早上弹琵琶的那身红衣,衣服上到之处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长而飘逸的衣袖有的因为打斗撕扯破了,有的是被柴叔平自己嫌弃碍事割断,大片的肌肤因此暴露在了空气中,耀眼的阳光下,柴叔平白皙的皮肤泛着柔和的光,在鲜血和红色纱罗的包裹下,白嫩的宛如一块儿杏仁水花豆腐。 看契丹士兵眼神幽幽的盯着自己,柴叔平轻轻笑了一下,用手指将散了的头发轻轻别到耳朵后面去,她知道自己长的很好看,妩媚的对着契丹人挑衅的勾了勾手指。 被这一笑勾掉了魂的契丹人不要命的凑上前去,还以为她孤立无援就失去了战斗力,结果自然是被柴叔平雨露均沾,一人脖子上送上一个血窟窿当见面礼。 堵在门边的契丹人越来越多,柴叔平的战斗逐渐吃力,这时候墨池站在上方的围墙上喊:“小娘子!” 柴叔平闻声将手中长枪换单手握持,左手向上一伸便一把握住墨池如甩钓鱼竿一般从围墙上甩下的一条白色软宫纱,墨池见柴叔平握紧长纱之后,作为支点的他将连接长纱的长杆抗在肩膀上以后单膝跪下,其他几个柴叔平的亲兵用力的握住连接长绸这跟杠杆的杆尾,用力下压至杆尾紧贴地面,柴叔平在杠杆的作用下直接从敌人堆里飞了起来。 “墨池,力臂高度不够!”柴叔平用力的蹬了一下墙,借力躲过一根刺来的长矛说:“后退!” 墨池深深的呼吸了一下,使出吃奶的力气一下子扶着肩膀上的杆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杠杆的倾斜度瞬间改变,柴叔平在自家亲兵的帮助下,平安的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契丹人被柴叔平这如神来之笔一样的脱困方式惊呆了,甭管她是不是用了工具,能在天上飞起来的,那不都是小仙女吗?已经被堵在锅里的鸭子飞了,赵延寿的鼻子都要气歪了,眼瞅着太阳都已经偏西,可他这一天损兵折将却还没得到任何的成果。 又急又气的赵延寿也不寻思如何把柴叔平他们扒皮抽筋了,只想赶紧杀光了这帮小兔崽子,好早一些赶回大营去围追堵截高行周。 听到契丹士兵准备放箭,柴叔平叹了口气,骁骑营上下武艺再高也修炼不出铜筋铁骨,就骁骑营这点人根本撑不住契丹人的三轮齐射,这一次只怕是真心要交代在这儿了。然而就在这时候,范旻突然尖叫了起来:“朱雀旗啊!快看啊,是朱雀旗啊!” 听到了范旻的高呼,柴叔平用枪尾将一个爬上墙的契丹战士撞下之后,也抬头看了一下,夕阳的余晖将山间的树林染成了一片金色,红色底绣着金色朱雀的金吾卫旗帜在温暖的阳光中,显得分外的耀眼。曹彬看到铺天盖地涌来的朱雀旗以后也分外激动,他将骁骑营的大旗迎风展开以后,向着赶来救援战友们挥舞。 刚才路过的小队侦查骑兵不是柴叔平所想象的来给赵延寿报信的,也不是高行周派出来准备营救骁骑营的,而是石重贵在指使不动景延广的情况下,带着自己手上不多的皇家卫队金吾卫御林军这些,御驾亲征来为高行周解围的。 “陛下,我们刚才看见一连七盏孔明灯的紧急求援信号,就是他们发出来的。”说话的是石重贵新任命的左金吾卫将军潘美,刚才来探路的就是他。 他说的孔明灯是范旻带着虔诚祈祷点燃放飞的,尽管不抱什么希望只是走个流程,但范旻从心底里认为陈奕钧是个好人,盼着陈奕钧能转身回来救援。 尽管陈奕钧抛弃了骁骑音,但路过的金吾卫顺着范旻放飞的孔明灯赶了过来,或许老天爷也不愿意辜负认真而努力的人吧。 “赶紧救援!”石重贵只觉得眼前的山头上满是鲜血腥风阵阵,赶紧下令到,眼看军队已经气势汹汹的扑了上去,疑惑的对站在身边的潘美说:“难道是高将军突围了?” 潘美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远方山顶打出的旗帜说:“不是高将军的旗,是汴梁中央军下属的旗帜呢……” “景延广派军队来增援了?”石重贵声音满带惊喜的说:“我就知道景将军他不是那样的人!” 潘美神色复杂的看了石重贵一眼,小声说:“兵部前一段时间接到了景延广发回来的一纸调令,说他已经将隶属于他旗下的一支骁骑营调回汴梁,可是这支队伍迟迟没有回归驻地,怕不是他们吧?” “怎么可能?景将军说的那个骁骑营我知道的嘛,全是一帮贵族孩子。”石重贵毫不在意的说:“我看他们这帮小子肯定是半路玩上瘾了才迟迟没回回来,打仗?他们会什么呀?” 第103章 阴鸷 赵延寿站在山头上,听到远方传来的喊杀声,回头看到闪着金光的红色朱雀旗突然从地平线出现像洪水一样涌了过来,守在山下的赵延寿留守骑兵瞬间就被潘美带人冲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像一把重重击打的鼓槌,用力的敲打在赵延寿脆如玻璃一般的心脏上。 已经陷入绝望的赵延寿丧心病狂的下令要求契丹士兵强行进攻,确保将曹彬等人杀光,但已经血战一天的契丹士兵,从生理到心理都已经疲惫至极,眼见金吾卫冲过来,纷纷放弃了进攻直接向着山背后跑,一边跑一边吹口哨召唤自己的战马,骑上马就向着北方逃窜。 赵延寿抽出佩刀要砍杀那些逃跑的士兵,被自己的亲兵一把从背后抱住,一边往山下拖,一边喊:“将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晋军不知道后方还有多少队伍,您可是幽州的希望啊,我们还等着您有一天君临天下呢!” “不,两万军队溃败至此,还被人耍的团团乱转,我有什么脸面去见江东父老啊!”赵延寿用力挣扎着嚎叫道:“这太耻辱了!太耻辱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将军您是做大事儿的人,不拘小节!”赵延寿的亲兵们说这话一把将帅旗从旗杆上扯下来,齐心协力的将口嫌体直的赵延寿给拖下了山,扶上了马匆忙逃跑。 赵延寿的军队有的是亲眼见到主将跑了,也跟着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有的已经杀红了眼,看不到帅旗也没留意身后袭来的金吾卫,倒是仍然一心一意的继续搏杀。 绝望中的骁骑营众人看到有金吾卫来救,倒是仿佛打了强心针一般恢复了勇气,一边大声呼喊说赵延寿逃跑了,一边趁乱开始痛打落水狗 等曹彬和柴叔平带着骁骑营剩余的战士杀干净打入坞堡中那些剩余的契丹人,潘美也带人拿下了坞堡外山周围的控制权,石重贵已经审问了部分活捉的赵延寿将士,听说他们是赵延寿带来打郭威的,内心充满了一阵一阵的疑惑。虽然刘知远游离在河东,一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样子,但郭威确实在抗击契丹的前线没错,只不过郭威在守雁门关,哪能横跨半个大晋跑到中原腹地来? 石重贵迫不及待想要上山亲自问问明白,刚沿着金吾卫将士清理出的山路上了山,就看到了曹彬带着满身血污,装甲残破的搬开堵住坞堡大门的石块从坞堡里走出来。 石重贵看他虽然衣衫褴褛但少年英气逼人,忍不住击掌赞道:“好一个少年英雄!大晋有你们真是国家之幸啊!你们将军呢速速传话让他来见我。” 曹彬是个战争狂人,这些日子独自带着骁骑营,过上了天老大地老二自己老三的日子,听石重贵问他主将是谁,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适应。他崇拜一切强悍的人,但很明显其中并不包括石重贵,因此愣了一下才叉手行礼拜见道:“汴梁府骁骑营主将曹彬叩见陛下,请陛下恕我等披甲人不便跪拜。” “免!免!”石重贵赶紧伸手托住曹彬的手腕,一副勤政亲民的样子对潘美说:“还真是咱们的骁骑营,你刚才跟我说是他们没回驻地的时候,我还不信呢!” “擅离职守,请陛下恕罪!”曹彬赶紧说道:“都是末将的错,是末将一意孤行希望能帮到高将军。”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有这份拼搏的心,就是极好的!如果国家能多一些你这样的有识之士,大晋何愁不雄霸天地之间呢?”石重贵点了点头夸奖说:“不过我有个疑问,这契丹士兵们嚷嚷着的抓郭威是怎么一回事啊?” “哦……这件事说来话长……”曹彬刚想回答石重贵的问话,就听到在坞堡里做善后的柴叔平啪嗒啪嗒的跑出来找他商量事情, “曹彬,除了最后咱们一起守高台那二十三个人,还找到十七个兄弟活着但受了重伤,需要紧急救助,你和来救援的队伍熟吗?他们有医生吗?”柴叔平非常急迫的说。 “我们有军医!”潘美直接回答,转头下令说:“快,让随军医生都上来!” 柴叔平听到潘美说话,才发现石重贵和潘美正堵在门口,抬手想行军礼随后琢磨了一下,改低头蹲身福了一下。 坞堡门口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曹彬听到柴叔平汇报的数字以后,用手指捂住了脸慢慢的靠到了墙上,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柴叔平知道曹彬这是在自责,想要安慰他但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 潘美诧异的看着这个出现在战场上的柴叔平,她身上的红衣领口处尚且还能隐约看出是织了金线的精致华丽纱罗,而衣服的下摆已经完全撕裂并染成了血色,她手里的银枪带着红色的血痕,泛着幽幽的冷光,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问:“那赵延寿是把你当郭威将军了么?” 柴叔平本来不想搭理石重贵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听潘美问起这才不得不给二人叉手行礼:“回陛下,潘将军,因为我用的箭和我父亲郭将军是一样的,尽管这其中经历了很多如此这般的变故,总之赵延寿似乎是误把我当成郭威将军了。” 听了柴叔平的话,石重贵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更疼了,他被契丹人入侵中原这件事一搅合,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和萧思温还密谋霍祸柴叔平这件事了。此时听曹彬细细讲了自己当初的作战计划,四处围杀契丹打草谷队伍,如何与陈奕钧会,柴叔平如何诱敌伏击以及如何被陈奕钧出卖这些事,他猛的发现柴叔平已经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了一个大晋国的英雄,让人更加难遇对她下手,而出主意让柴叔平去和亲的银古先生却如黄鹤一般一去不复返了。 石重贵能在石敬瑭死后坐稳大晋的皇位,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傻的人,此时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与萧思温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之前曾有个小太监秘密汇报说,银古先生胸前似乎纹着一个奇怪的狼头不似中原人的时候,石重贵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狼头是契丹萧氏的族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是石重贵当时已经被萧思温的「舍命相救」蒙蔽了双眼,反而觉得是小太监一时看错想要诬陷邀功,没过多久这小太监就不明不白的病死了,因此石重贵也就忘了求证这件事。而后银古先生又出主意,以把柴叔平处理掉为由忽悠自己放走了那只被景延广扣下的使节队伍…… 现在想起来,石重贵只觉得这个银古先生行为诡异处处疑点,只是时间不能后退,石重贵阴鸷的扫了柴叔平一眼,他必须想新的办法来处理柴叔平。 要说起来,这心眼小的人就是成不了大事儿,石重贵当上皇帝以后,不是不了解当年柴叔平和张文英之间冲突的真相——为了谋求石重贵皇后的位置,不少人争先恐后的调查了当年事件的真相,找石重贵告密,为的就是阻止张家再嫁一个女儿给石重贵当续弦。 但即便是了解了真相,也并不代表石重贵愿意与柴叔平和解,他比以前要更恨柴叔平,恨她为自己的人生制造了污点,为了自己的光辉伟岸的形象,张文英必须是个完美的妻子和母亲才对。 因此一切都是柴叔平的错。 第104章 打算 赵延寿带着剩下的残兵败将逃回了之前的驻地,他留了至少三万的队伍来防守,本以为留守部队依仗修筑起的各种防御工事,拖住高行周,甚至吃掉高行周大半部队不成问题,没想到眼前的大营同样满目疮痍。 然而赵延寿当惯了高高在上的统帅,忽略了自己的队伍是一支由汉人和契丹人混杂的队伍,双方因为各种龌龊与摩操早就相互看不顺眼,在赵延寿的高压统帅下,表面看似「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实际上各有各的小九九。 高行周被围困了一个多月,日子过的是饥寒交迫,但高行周的队伍直到突围的那一刻都保持着强大的执行力和战斗力,他很快就发现了留守的赵延寿队伍默默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谁也不愿意多出一分力。 发现这一点以后,高行周抛弃了很多打算带走的粮食和财宝,扔的军营里面到处都是散落一地,这引发了很多贪婪的契丹队伍赶去救火争抢,根本不管不顾所谓的截击高行周的任务。 而眼见契丹队伍消极怠工,赵延寿下属的汉人就更不高兴战斗了,本来就是被你们契丹人逼的让我们汉人同族残杀,凭啥我们在前面打仗,你们在后面享受好处啊。 因此,没有了赵延寿从中坐镇调遣,高行周的突围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利。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陈奕钧可真他娘的是个人才,他一眼就看出了赵延寿军营的弊病所在,针对这点精心策划,成功的将赵延寿勾引出了军营。如果不是他倒霉恰好遇到了金吾卫路过,那他坐下的这桩亏心事将永不被外人所知。 人家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许对于想当名将的陈奕钧来说,昨日还称兄道弟骁骑营不过是一节踏起来更加坚实的阶梯罢了。 赵延寿望着自己空空荡荡的大营和与契丹人产生了激烈冲突因此留下来等着他的汉军部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漏算了一着,只能认栽。 在契丹人眼里,中原来的汉人都是二等公民,那些契丹队伍本就不服赵延寿的统帅,高行周突围之后,一看汉人又要将各种责任都推到自己这方头上,干脆直接带着从高行周营里捡来的东西自己溜走打草谷去了,他们才不担心赵延寿会敢因为“违反军纪”这种事来惩罚他们呢。 但契丹人看不上赵延寿,赵延寿也并不喜欢他们,如果不是耶律德光强塞了一万多契丹部队「监督」他,他根本不需要契丹队伍跟着掺合。 赵延寿连夜收拢了被高行周冲散了的部队,第二天清晨就拔营而走找地方猫着去了,想到这些外出打草谷的契丹队伍会遇到来势汹汹的金吾卫,赵延寿的心里就一阵一阵的幸灾乐锅。 修整了一夜的石重贵在曹彬的带路下,雄赳赳气昂昂的要带着金吾卫去找赵延寿的麻烦,他信心满满地带着两万金吾卫跑出京城,发誓要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拯救高行周,让大晋的所有人都认识到「大晋皇帝石重贵」是一个勇敢无畏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一事实。 结果石重贵兴奋的跑到高行周被围困的地点,只能看到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的大军营地,高行周已经突围离开,而赵延寿又连夜撤走,他这心里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石重贵下马摸了摸营地中的灶坑,发现灰烬之中还略带一些温度,非常兴奋的对潘美和曹彬说:“灶坑还温热,赵延寿一定没有走远!我们加快步伐一定能够追上他们!” 潘美沿着赵延寿留下的痕迹查看了一圈,摇了摇头说:“陛下,即便是昨日那两万人被斩杀了大半,高将军突围时候又斩杀了一部分,但从留下的尸体来算,赵延寿至少仍有三万的将士,若在前方布下口袋,绝不是什么好相与。” “正是这样。”曹彬也点了点头说:“据说契丹的东路大军在与赵延寿汇合的路上,我们情况不明,地形不熟,又没有援军,此时还是后撤比较合适。” “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大事?”石重贵皱紧眉头怒斥道:“国家正在危难之时,岂能容许虎豹豺狼在我大晋土地上肆意妄为?岂能让这些契丹走狗肆意掠夺羞辱我国百姓?” 就在这时,一队打草谷归来的契丹小队迎头撞上了一队四处巡逻探路的金吾卫,头目涅里的马被金吾卫一箭射穿了心脏摔下马来,被金吾卫擒获。 潘美将涅里审问清楚以后,对石重贵说:“高将军突围走了,必定要回头去问责与景相公,若两位国之栋梁起了冲突,大晋必然伤筋动骨。然而这些肆意在我大晋国境内流窜的契丹人也十分该杀,臣愿为陛下做马前卒,带左金吾卫四处搏杀,还请陛下尽早赶回汴梁,主持调解高将军与景相公的矛盾吧!” 石重贵犹豫了一下,见潘美连台阶都给自己铺好了,就坡下驴的点了点头说:“比起追求个人的荣誉,我作为大晋的皇帝,还是应该把国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既然大家都良言相劝,那我还是回汴梁调解两位将军的矛盾比较好。” 说话间石重贵将队伍一分为二,一万五他带走回京作为路上的护卫队,给潘美和曹彬留下五千人,让他们在留在前线继续战斗。 眼见石重贵骚断腿的操作,一身戎装的柴叔平跟范旻站在一起,两人整齐的翻了一个白眼,而潘美与曹彬默默对视了一下,心里都在嘲笑石重贵——不敢和与人汇合了的赵延寿硬碰硬就算了,那么怕死说什么好听话呀…… 眼见石重贵如风一样的跑了,潘美与曹彬坐下来商议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曹彬比后来的潘美要更熟悉周围的地理状况,建议以骑兵为主,继续和契丹人打游击。 潘美望着这五千人的队伍,也只能愁苦的点了点头,石重贵小嘴叭叭的,净会说人话不会干人事,让五千人的部队负责截击几万人的契丹部队,这不是把小羊羔往狼嘴里送么? 第105章 谋划 石重贵的金吾卫脚程倒是快,追着高行周留下的痕迹,极快的追上了高行周,见到带着守卫京城的皇家卫队出来救自己的石重贵,高行周忍不住感慨万千涕泗横流。 陈奕钧站在旁边一听石重贵对高行周的事什么都很了解,他就知道坏菜了,放眼千里除了自己和高行周,就剩下曹彬和柴叔平他们了解其中的事情。 陈奕钧想到这里,骤然出了一身白毛汗,他知道石重贵的心眼儿不大,夺走本该属于石重贵的「光荣事迹」一定会让石重贵记恨终身的,只要石重贵坐在皇帝宝座上,自己日后军功再大只怕也难以前进半分。 尽管这已经是衰到极点的事情,但对于陈奕钧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太糟糕的事情。因为等他恶意用骁骑营当诱饵这件事的真相传回汴梁之后,等待自己的是半个汴梁世家的报复,而有郭威刘知远在军队中的威信在,只怕连高行周也不会庇护自己。 想到这里,陈奕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将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只恨自己没法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逃避掉这件事。然而高行周却是个实心眼儿,见到了官家也不忘给陈奕钧表功,指着陈奕钧说:“说到突围啊,这都是……” “将军!我们能够脱险都是因为陛下神机妙算,运筹于千里之外啊!”陈奕钧眼看高行周要向石重贵介绍自己,一步上前急迫的打断了高行周的话,抢着说:“陛下御驾亲征为将军解围,世间将流传一段君臣齐心的传世佳话呀!” 高行周愕然的看了一眼陈奕钧,这年头可还真没几个人敢贸然打断他嘴里的话,他听着陈奕钧一脸谄媚的吹捧石重贵,不喜的皱起了眉头,又看了一眼脸上挂着喜孜孜笑意的石重贵,不悦的说:“有一说一,是谁的功劳就记谁的功劳,你这一副奴颜媚主的样子像什么话!明君配诤臣,你这般作态是陷陛下于不义之地!” 石重贵前一秒刚觉得陈奕钧如此识情知趣十分满意,后一秒就被高行周狠狠的打了脸,当下十分不悦的阴沉了脸,吐槽说:“陈奕钧说的也没错,功劳属于大晋所有人,他去接应也突围,但还有另外一支军队隶属于汴梁府军,为了高将军的突围牵制住赵延寿,几乎全军覆没呢,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们,将军回到汴梁只怕就能看到汴梁世家,家家挂白人人哀哭了。” “什么?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高行周听了石重贵的话大吃了一惊,赶紧问清楚了骁骑营的情况,盯着陈奕钧问:“我们突围及其顺利,你为什么不带着大家去救骁骑营?诓骗三百多个少年用自己稚嫩的血肉去对抗赵延寿,陈奕钧你还是人吗!你知道他们身为贵族一定会以身殉国,以为他们会死的无声无息,最后为你的前途铺路对吗?” “不是的,不是啊!将军,将军……”陈奕钧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一把抱住高行周的大腿可怜巴巴的对高行周说:“我是为了将军好啊!我真的是为了将军好啊!” “为了我好?”高行周一脚把陈奕钧踢开,怒斥道:“我高行周一声行得端坐得正,我用一群孩子的命垫背活了下来,有什么脸去见他们在汴梁的父亲母亲?你若是为了我好,就不会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 “将军!您知道我们突围去求援,景延广他怎么对待我们的吗?”陈奕钧嗷嗷哭着,可怜兮兮说:“骁骑营尽管是自作主张来的,但他们仍然属于景延广的领导啊,他们活着您有什么理由指责景延广将军见死不救啊……” “啊呸!大晋重要还是内讧重要?人家以赤子之心来救,你不思感恩还要谋名害命,你不要叫我将军,我当不起你的将军!”高行周说着拔出身上的佩剑说:“也罢,你如此狠毒都怪我识人不清,他们救了大晋更多的人,就用我的命抵给他们吧!” “将军,万万不可以啊将军!”站在高行周旁边的石重贵一把抱住了高行周说:“将军不要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片赤诚之心啊!曹彬他们尽管只剩下了三十人,但初心不改,他们对朕说「大晋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高将军」您不能这样啊!” “我有什么脸听人家说这句话啊!”高行周气的扔掉了手里的剑,转身走进里自己的营帐,而后又转身出来指着陈奕钧说:“您是大功臣,我这座小庙也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谁知道那一天我高行周是不是也会成为你的踏脚石呢?我送你白银千两,你给我即刻离开!” 陈奕钧望着摔门而去的高行周,神情呆滞的愣在了原地,他机关算尽着实没有预料到出现如今这种神展开,想到自己将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将被各种势力连环追杀,陈奕钧就恐惧的浑身颤抖。 石重贵不满的瞪了一眼高行周离去的方向,转头看到了跪在地上如丧家之犬的陈奕钧,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悄悄命人将陈奕钧带到自己的帐篷里。 “陈奕钧,你确实是个人才,高将军怕你上位容不下你,但是我可以。”石重贵笑眯眯的对陈奕钧说:“我很欣赏你做事果断目光精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大将军,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愿意为我效力吗?” “陛下不怪我自作主张……”陈奕钧经过这一番打击,已经有些畏畏缩缩,半信半疑小心翼翼的问:“我……对不起陛下……” “当然不怪,我哪里有那么小心眼儿呢?”石重贵笑眯眯的说:“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这么想,以后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立下的功劳当然也是我的功劳……” 陈奕钧本被吓得两股颤颤,听了石重贵的话,顿时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身体也不抖了汗也不出了,赶紧一个头磕了下去说:“陈奕钧愿听陛下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石重贵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非常恐惧,觉得得罪了整个汴梁城的世家贵族对不对?我一早就感受到了你是个人才,因此并不忍心将你毁掉。所以啊……我将骁骑营和五千金吾卫都留在了前线,命他们继续对抗契丹人。” 陈奕钧听了石重贵的话,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心里也清楚的很,五千士兵和数以万计的契丹骑兵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只听石重贵轻轻的说:“我的妻子因柴叔平而死,这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如果你能把柴叔平和骁骑营都弄死,想必汴梁不会有人能知道他们死去了哪里……” 第106章 战场 “富贵险中求嘛……”曹彬将柴叔平挖了兔子窝逮住的一窝奶兔子,一只一只洗剥干净,穿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撒了一点盐巴以后安慰潘美说:“我们只有不到千人的时候,就能把契丹人揍的嗷嗷叫唤,你有五千人,还都是比我们骁骑营强大的金吾卫战士,你有什么可发愁的?” 潘美苦笑的摇了摇头,转了转手上烤着的一只野鸡说:“不是发愁不发愁的事,我现在是个孤家寡人,随时为国牺牲马革裹尸没有关系,可是下面这五千兄弟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我得带着他们活着回家才行,还有妻子父母都等着他们呢。哎……都怪我一时头脑发热,讲出什么「为君分忧」之类的屁话,害苦了大家。” “咱们官家是什么德行,你在他身边比我们久,又不是不知道。”柴叔平在一边扁了扁嘴说:“他就是又当又立,怕死还好大喜功,你说他要是把建宫殿的钱都花在军队建设上还有现在这种事儿吗?还有啊,那景延广是不是给咱们官家下蛊了,你看官家宁可自己带着京畿部队出来救人,都舍不得说景延广一个不好,我直接就脑补能脑补两人之间万字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之类爱恨纠缠……” 曹彬已经习惯了柴叔平这种如天外飞来一般的说话方式,潘美皱了皱眉头,从烤鸡身上撕下了一条鸡腿,啃了一口换了个话题:“诶,你怎么还在啊?一个女孩子,老呆在战场上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又不是尼姑,会让你逢赌必输,在军营里逢赌必输的是老子我。”柴叔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知道潘美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不太会说话有点注孤生:“谁稀罕和你们在一起啊,曹彬跟着你去打仗,我留下是准备送兄弟们回家的,你要是能快速的把周围那些零零散散的契丹骑兵清理干净,让我不至于走到半路上遭到突袭,我立马就走。” “就是,潘将军我得提醒你,提供你手上吃了一半的那条鸡腿的鸡,可是我们柴副将逮住的。”坞堡一战结束,范旻已经彻底变成柴叔平的狗腿,看柴叔平开火,他跟着就挤兑潘美说:“看不起我们,你可别吃啊!” 潘美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范旻说的「柴副将」指的就是柴叔平,想反驳他称呼不对,又不知该从何处下口,举着那条野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吧吃吧,别听范旻胡说,难得这林子里有这么肥壮的野鸡,这是上天的恩赐不要浪费。”柴叔平伸手撕下另一条鸡腿塞进范旻的嘴里堵住他的嘴,对潘美和曹彬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次石重贵把我们留下来,他是真的没安什么好心眼儿,你们啊还是小心为妙吧……” 潘美和曹彬倒是非常认同柴叔平的话,只是实际情况非常的出乎众人的意料,金吾卫绕着赵延寿大营方言百里溜达了一个圈,除了两支特别小的契丹小队以外,大家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的契丹军队。 “看这几天遇见的马蹄印,都是一路向北的。”柴叔平骑在小红马上说:“看起来他们应该是接到了军令,已经开始向北收缩了。” “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吗?”墨池兴奋的问:“是不是我们可以继续运茶叶向北了?” “你想的美!”柴叔平伸手敲了敲墨池的脑袋瓜,听了听里面的水声说:“这契丹为什么南下呀?还不是来逼迫石重贵改改称臣就范,好继续从中原捞点好处嘛?这两边还没分出胜负,怎么可能就此打住?” “我觉得他们是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轮的冲击。”曹彬打了个比方说:“要像跳的更高,就要膝盖更弯一样。” 听了曹彬的话,众人难得一致的陷入了集体沉默,耶律德光气势汹汹,而国家大事却还掌控在景延广和石重贵这一对儿蠢蛋手里,单凭手上没有多少兵的高行周和各地心怀鬼胎的节度使,大晋怎么可能护得住中原那些无辜的百姓…… 带着力挽狂澜信念的潘美带着金吾卫接管了一座幸存的小城,柴叔平雇用了城里大批准备逃难的居民帮着他们将同伴的尸体烧成了灰收敛起来,又购买了大量的车马拉着同伴们的骨灰准备南归。 望着长长的民夫组成的车队,柴叔平的眼睛一阵酸涩,来的时候大家都是意气风发的骑着马来的,而回去却只能坐车了…… 大晋将军高行周是个老实人,虽然骁骑营是一支小小的部队,并且不是景延广主动派出来的,碍于石重贵的面子,他决定就此不再打算去找景延广理论,而是抓紧时间整合军队等着与契丹再战。 解决了高行周的石重贵美滋滋的带着队伍回了汴梁城,准备开坛小酒儿庆祝自己的灵机一动,如有神助一般的推动了一石二鸟的复仇计划。 还没等石重贵开始庆祝,他就发现汴梁城中的气氛处处诡异,而自己的皇宫门口更是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受到了惊吓的石重贵看了这个阵仗,还以为支持石重睿的那帮老东西抱着孩子要谋权篡位了呢,结果听说是聚众闹事给景延广贴大字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觉得有自己在没有人能动的了景延广。 这也不怪汴梁人民愤怒,之前攻陷贝州的那路契丹大军,接到了赵延寿的邀请向南攻打,本意是要和赵延寿汇合然后一起强攻高行周的营地。结果他们一不小心跑岔了路,没有找到赵延寿不说,反而一路摸到了景延广的大营门口。 要是景延广是吃了败仗,那大晋官民估计也不会太愤怒,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家生气的是,尽管景延广的驻军是这帮契丹骑兵的两三倍,但任凭契丹军队在大营外如何挑衅,景延广都坚持一兵不发,直到契丹人骂没意思了自己绕过景延广四处劫掠去了。 身为掌控住国家最主要兵力的将军,居然因为贪生怕死,而放任侵略者四处劫掠,怎么可能不让人戳着后脊梁骨骂街呢? 第107章 民怨 石重贵没脸强行指鹿为马,说景延广一点儿毛病没有,但他也不想主动找景延广麻烦。因为他觉得目前在大晋的官场上面,只有支持他登上皇位的景延广是真心对他,没有景延广的力捧他坐不上皇位,没有他的支持景延广无法在这个官场立足,他们俩就是在这人心险恶的世界上相依为命啊!。 但石重贵自己不想提,不代表朝中的大臣们不提,刚刚回到汴梁石重贵被一本一本的弹章搞的烦不胜烦,只能今天说累到了,明天装病,反正只要有人和他提起要换掉景延广,石重贵就开始浑身难受。 「历经数朝」的汴梁官员们看到石重贵这般作态,心里亦如明镜一般,他们继续表现出一副要死谏的表象,实际上却开始各自打各自的小算盘,一时之间汴梁城中的各个势力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墨池就是这时候赶回汴梁的,柴叔平他们押着民夫的队伍慢慢走,差墨池带着书信先飞马回京报信儿。柴四喜听到有人敲门过去查看,就见门房惊喜的放了一只泥猴子一样的少年窜进了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墨池。 自从听说骁骑营被调走上了前线,柴家的人就没有停止过担惊受怕,之前柴家曾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景延广将骁骑营调回的汴梁,青萝就催着柴四喜天天派人在汴梁周围四处打听,过了这么久也没有消息,汴梁很多人都说骁骑营是失踪了,为此青萝这段时间终日以泪洗面。 墨池带着一身腥臭爬回了家门,他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洗澡都恨不得睡死在澡盆里,但柴家已经沸腾了起来,所有的年轻男仆都被柴四喜指挥去帮墨池烧水担水洗澡,而他自己捧着墨池的包袱,喊来青萝,两人一起打开了包袱查看。 青萝的眼泪从见到墨池那一刻起,就没停下过,尽管他们都听墨池说小娘子一切安好,但看墨池这个泥巴里滚过的样子也能想象的柴叔平的情况遭遇。 柴叔平的信写在一张摸起来很脆的草纸上,那座小城物资匮乏,青萝用自己的生命发誓,他们家小娘子柴叔平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只怕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粗糙的纸,更别说在上面写字。两人哽咽着看完了柴叔平写来的信,信中详细的交代了整个骁骑营的动向并附上了骁骑营所有人完整的名单,要柴四喜领着墨池一家一家给所有家族送信。 柴四喜抹了一把眼泪,交代青萝帮忙准备柴府的拜帖,自己回家去换了一身藏蓝色极为素净的衣裳,等墨池把自己身上混着鲜血的灰和泥水洗刷干净,带着他出了柴府的大门。 洗了澡小睡了半个时辰的墨池换了一身粗布半旧黑色短打的,努力的对抗着困意,跟在柴四喜的身后走过汴梁的街头,听见街头巷尾都在讨论景延广的事。 “丢人啊!我大晋中原上国,竟然被小小的契丹辱骂的如此不堪,实在是丧权辱国啊!”一个老爷子坐在路边的扁食摊上,对旁边坐着吃面的人说。 “大爷,您还活在大唐盛世吧?咱们大晋早在十年前都对人家契丹称臣纳贡了,还说什么丧权不丧权,辱国不辱国的啊……”坐在老爷子旁边的年轻人吐槽说:“再说了,您也别听风就是雨的,那契丹人堵在大营门口骂的是他景延广,这个锅大晋可不能背啊!” “骂景延广不就是骂大晋吗?”老爷子不服气的说:“何必安慰自己呢,契丹打过来,又不是只杀景延广他一个人……” “不是那么回事!”这年轻人望着吃瓜吃不明白的老爷子哭笑不得的说:“大家之所以会臭骂景延广,那是因为他当年非要坚持大晋和契丹断交,那口号喊得可义正言辞了,然后契丹不是派了一队使者来汴梁责问景延广为什么不遵守当年的约定吗?结果景延广不光扣住人家使团,还滥杀在汴梁城里的契丹商人,耍赖皮说「我们大晋有十万口横磨剑,你们契丹有本事就南下呀,看不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结果人家契丹真的南下了……” “哦……”老爷子沉默的吸溜吸溜的吃了半碗面,又问:“契丹人南下就是为了找景延广报仇是吗?” “当然不是啦……契丹南侵之心路人皆知,因此好多大官儿也都有支持景延广,他挨骂是因为他军营里有比契丹人多好几倍的军队,结果呢,不援救被契丹人包围的高行周将军也就罢了,他还不敢出营与契丹决战。他和契丹绝交的时候有多「英雄无畏」他现在软弱无能就有多可恨,能不找骂吗?” “就是,也不光是咱们汴梁人在骂他呀,那契丹人堵在景延广的大营门口也骂了半个多月呢。”卖扁食的小贩接口说道:“我听人家张将军家的亲兵说啊,这契丹的骑兵可比景延广的军队人少好几倍,又没有什么重型的攻城工具,因此他们没有办法攻营,就只能在营外破口大骂,让景延广出来展示一下他所谓的横磨剑。结果到好,契丹军队在景延广大营门口叫骂了小半个月,景延广也默默的听人骂了半个月,整个就是一缩壳里的王八,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活该挨骂。” “这么说来,这将延广肚子里是不是还有点东西啊?我不是和大家抬杠啊,咱们不在前线不敢瞎说,他军队又多又熟悉地形,为什么白白挨骂不出去打仗啊?”吃完了面的老先生已经走了,新坐下的一个食等着面煮好正闲得慌,插嘴说到。 “你走,我这碗面不给你吃!”煮着扁食的小贩跳起来,抄起立在墙边的扁担赶人道:“景延广有军营当他的王八壳子,自然有恃无恐,可是附近的百姓呢?我老家离景延广大营还远着呢,现在整个村子已经被烧的一批平地了,鸡犬不留啊你知道吗!!!如果景延广能干点人事,多少和我一样的人能少受一些痛苦啊!” 墨池走了一路听了一路的八卦,用包袱皮仔细的裹紧手里捧着的那些报丧的信函,怕这些骁骑营战士依附在信件上的灵魂听见了难过,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喂了狗。 第108章 送信 墨池不懂什么兵法,但陪着他主子念书念多了他知道,如果一支军队在匆忙中慌乱撤退,那就应该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狠狠撕咬,将敌人的肉一片一片的撕下来,有效的杀伤对手的战斗力,避免被对方集结力量以后反扑。 这道理连墨池都想得明白,可是现实却是骁骑营在前线血战了半个多月,契丹军队也在景延广大营门口叫骂了小半个月,直到契丹军队如狗咬刺猬一般觉得无处下嘴撤退,景延广都没敢走出营门一步,大概是怕契丹人设计他吧。 墨池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不知不觉的就跟着柴四喜走到了蔡家的门口,京城权贵有权贵的圈子,下面的仆人管事也有一自己的圈子,蔡府看门的小子长了一张尖利的眼,见柴四喜一脸严肃的上门儿就知道他有正经事,把两人迎进门也不问他俩来干什么的,让土地赶紧吧管事儿的叫出来说话。 柴四喜从递上柴家的拜帖言明自己有书信要亲自交给蔡汜的亲人。 柴家为了柴叔平终日担惊受怕,蔡家为了蔡汜也一样不得安宁,门口的小管事看到柴四喜手上的拜帖喝信函并不敢擅自接下,将柴四喜与墨池领进会厅,亲自跑去书房通报,很快蔡家家主带着他的次子亲自接见了柴四喜和墨池。 “小的柴四喜,给蔡相公蔡员外磕头了。”柴四喜带着墨池跪下磕头请安,而后举起一只信封双手捧上说:“小的替我们家小娘子给您送信,信从骁骑营来。” 蔡汜的父亲听了柴四喜的话,难掩神色的激动,不等身边的仆从动手,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把从柴四喜手里抽过了那封信。而后看着信封皮上隽秀的写着蔡汜家人亲启,眼圈一下就红了,颤抖着手将信递给了自己的父亲说:“这……这不是大哥儿的字儿。” 蔡家家主明显比他儿子沉稳的多,他面无表情的接过了信,先看了看信封处盖着的柴叔平和范旻的私印,确认封印的完整,而后拔出一把小银刀将信封划开,取出了信纸细看。 蔡汜的父亲不敢看信纸,只能看见自己亲爹的脸多云转阴,而后急风骤雨的拍着桌子怒斥道:“这信上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们骁骑营一群孩子偷偷溜上战场?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咒我孙子死了所图为何?” 蔡汜的父亲听了蔡家家主的话,赶忙一把抢过信纸细细的看,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家主子过几天就带着大家的遗物回汴梁了,骁骑营还剩下三十个人,您所示不信可以一个一个吻询问他们。”柴四喜在蔡汜他爹哭泣声中间的大喘气里不卑不亢回答道:“主子交代我们送的信我们已经送到了,还要去别人家送信,就先告辞了。” “等等!”蔡家家主站起身,举着手里的信封问:“我记得骁骑营的主将是曹彬吧,柴叔平又是谁?” “回蔡相公,柴叔平是我汴梁柴家的家主,郭威将军的三女儿。”墨池看了柴四喜一眼,得到默许后低着头回答说:“曹将军已经跟着金吾卫的潘美将军去抗击契丹了,信件是我家小娘子在归途中边走边写的。” “爹,别问了,把大哥儿平安的迎回家要紧……”蔡汜的父亲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其他的事我们可以过后在想!” 石重贵回到汴梁有一段时间了,他真心觉得自己是个扭转乾坤的大英雄,因为自从高行周脱困以后,从战场上传来的都是契丹军队后撤的「好消息」因此懒洋洋的摊在他的龙椅之上,觉得即将天下太平。 只有一件事让日子过的顺风顺水的石重贵十分不高兴,那就是尽管战争一副要结束了的样子,但大晋的群臣一副不打算放过景延广的态度,逮着景延广的各种错处穷追猛打,一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态势。由于墨池这个柴府的小子奔回汴梁这事实在是没能引起石重贵阵营人士的注意,因此石重贵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汴梁城中处处暗流涌动。 得了柴四喜和墨池送信的汴梁贵族因为家中子孙的死伤,已经恨毒了景延广和陈奕钧,动景延广需要汴梁上下一起动手,而想要弄死陈奕钧,对于这些汴梁世家来说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了,然而令各个世家贵族诧异的是,这个叫陈奕钧的人,似乎被高行周逐出军队以后就消失于天地间,连他家都只剩下了一幢空空的宅院。 到了正午时分,柴叔平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带着身后一长串抬着棺材的世家队伍,骑着小红马一路缓缓的走近了汴梁的城门。 貌美而白衣胜雪的柴叔平,气氛极其压抑的棺材队伍,队伍中高高打出来飘扬的骁骑营战旗,构成了热点事件传播的所欲要素,还不等柴叔平走进城门,汴梁街道上已经挤满了围观群众。 为了保证陈奕钧的安全,石重贵将骁骑营这件事封锁的非常严密,还派人监视着好多个世家的门口。就怕世家们知道真相,然而石重贵千防万防,百密一疏忘了交代办事的探子们军队里还有柴家一个女孩子。柴四喜又是个办事办老了的,带着墨池满城蹿游了一圈都没能引起石重贵下属的怀疑。 挨到了此时揭盅的时刻,挤在人群中被世家打点好的说书人开始向周围人讲述骁骑营的故事,没等柴叔平从城门口走到朱雀大街,汴梁城的人已经统统了解骁骑营以一己之力对抗数万契丹骑兵的英勇事迹,有骁骑营这么一群热忱赤诚的少年作为对比,显得景延广这个货又怂又没担当,还不如一群小孩子。 民怨涛涛,越来越多的弹劾压的石重贵有些喘不过气来,世家贵族们也搜集证据,今天说景延广侵吞赈灾公粮,明天说景延广诬陷大臣王绪通敌,屈打不成招的情况下依然刚愎自用滥杀无辜。 石重贵发信函要景延广上朝自辩,然而景延广继续发挥他是个王八的本性,趴在军营里一动不动。 第109章 后位 在汴梁「孤军奋战」的石重贵很快就陷入到了人民的汪洋大海之中,连冯道见到石重贵都忍不住劝他说:“陛下呀,您就不要坚持保这景延广了,他就是个祸头子啊……” 结果石重贵坚定的摇了摇头,根本不听劝,也不知道他是从「冒天下之大不韪」中感受到了什么乐趣,如同钻进牛角尖一样。或许这样折腾能让他感受到久违的被沉重的宫廷与责任压抑的自由,从而忘了他偶像李世民曾经说过的话——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汴梁城里的世家贵族,一开始确实只打算搞翻景延广来着,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昏庸无能的石重贵并不是一个敌人,谁坐在皇帝的宝座上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他们就支持谁当皇帝。然而突如其来的血海深仇和对自身安危的担忧让这些世家将枪口一致朝向了景延广,眼瞅着不扳倒石重贵就搞不定景延广,世家们干脆把石重贵也加入了此次打击的豪华套餐里。 经过隋唐的打击,中原世家虽然已经不如魏晋南北朝时期能打,但他们经过唐末五代这几十年乱世的发展,影响力又渐渐大了起来,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君权越弱世家就越强。 比起成年并且傲慢无礼的石重贵,世家们更喜欢年纪幼小好控制的石重睿,他们派渗透到深宫的侍女向安太妃表达了诚意,而隐藏在水面之下的石重睿的谋臣虽然嗅出了与虎谋皮的味道,但也愿意背水一战,因此接过了世家们递上来的橄榄枝。 石重贵的日子过的岁月静好,但朝廷中大部分的骑墙派大臣,已经感受到了汴梁城下暗流汹涌的局面,都是历经数朝的「聪明人」大家自然明白什么叫做明哲保身,纷纷装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些只读圣贤书」的样子——不支持不参加也不吱声。 既然决定了要捧石重睿上位,有一个十分关键的位子成了这次战役参与世家的必争之位,那就是谁家的女儿将来嫁给石重睿当皇后,与其说他们在抢夺皇后的位置,不如说他们在抢下一任的皇帝。 世家精通中庸之道,崇拜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他们认为争夺皇帝之位虽然能一瞬间达到权利的顶峰,但也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就全族玩完,但是舍出一个女儿博弈一下下一任皇帝这种买卖,明显比当皇帝要合算多了。 范家,蔡家,谢家等诸多世家在还没开始动手揍石重贵的时候,自己先就后位归属问题掐成了一团,家中嫡支没有适龄女儿因此围观的颜家在一边劝和,说反正大家都是要送女儿去给皇帝的,到时候谁先生儿子算谁的就得了,你们现在这么折腾,到时候抢到皇后的位置生不出来孩子不也是白搭么…… 然而他这话说了也是白说,虽然各大世家养的女孩子都是用来联姻的不值钱,但想要博弈,一丝一毫的微小利益都值得争取。 眼看几个头等的世家为了还没影子的皇后之位一连争吵了三个时辰没有结果,有个掺合其中叫做冯可的年轻官员说:“我觉得皇后之位大家没有必要争,因为先帝在位的时候,就给石重睿许了亲……” 众世家的大佬们齐刷刷的扭头想骂人,一看说话的人是冯道的三儿子冯可,异口同声的问:“许的谁呀……” “咱们汴梁一霸,柴小娘子。”冯可一翘大拇指,没心没肺的说:“这不是挺好的吗,大家也不用争了,回头大家平起平坐谁先生了儿子算谁赢了。” “你怎么不早说呀……”看热闹的颜家家主幸灾乐祸的说:“你看看吧你这些叔伯大爷给累的……” “当年留给石重睿的文书啊,被景延广还是什么人给毁了……”冯可抓了抓头发说:“我琢磨郭威这么久也没支声,有可能是不想认,就没说话,看大家吵的厉害,觉得这是个解决办法,毕竟石重睿手里的文书没有了,郭威还有啊……” “不是吧……”跟着范家家主参加会议的范正好不犹豫的吐槽说:“柴叔平别人不知道,咱们心里可是门儿清啊,她看起来是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子,杀起人来那是没有一丝的犹豫,我家二姐要是在她手底下,还不得被他一巴掌拍成肉饼?不行不行……” “就是啊……别人还好,这要是柴家那小娘子,谁能比她先生孩子……”另一个年轻人小声附和。 “我觉得生孩子都是小事儿了吧?先帝当年之所以会定下柴叔平,看中的就是她比较能打吧?”蔡家家主手里玩着两个羊脂白月雕琢的球说:“如果这柴叔平当了皇后,谁还能控制的住皇帝呀?” 各位世家大佬相互看了看对方的眼色,苦笑着摇了摇头,人家都说三岁看老,柴叔平还是个矮冬瓜的时候就能把契丹王子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能是个让皇权旁落的人吗? “我觉得,这到也是个办法……”谢家的家主出声说:“她厉害又怎样,真刀真枪她挡得住,可是真进了宫,软刀子杀人那才厉害呐。她们家底蕴还是浅薄了一些,到时候她身边围绕的都是咱们渗透进去的内侍,能落个什么好?” 谢家家主看众人不说话,把玩着手上一把小刀继续说:“我太懂这种人了,皇宫对于她来说那是一个进去出不来的牢笼,一个梦想纵马横刀向天笑的少年郎,你把他关家里每天只能探头往往井口儿一样的天,只怕没等你杀人,他就先在憋死在里面了。要我说啊,这柴叔平只怕是个不错的选择,在皇帝登基前,她不光是我们的好帮手,还是中和我们矛盾的一剂良药,至于皇帝登基后……那就再看吧,皇宫里面哪个井里不埋死人呐?” “我觉得谢老说的对,石重睿啊,现在太小了,等他长大到成年的时候,必然有这么一个逆反期,觉得天老大地老二老子第三,因此会无限反抗试图控制他的人。”颜家家主一击掌说:“有了柴叔平,皇上必然觉得柴叔平才是控制他的那个人,到时候啊……” “颜兄说的对啊!这人啊很难有自己的判断,我们把前朝控制死了,这皇帝听见的看见的都是皇后的不好,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女人呢?”范家大佬一锤定音的说:“诸位,我们应该当对自己有些信心,毕竟比起我们,柴家那小娘子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罢了……” 第110章 教子 “爹,我关心的不是柴叔平能不能被世家控制,我担心的是二姐受委屈!”范正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十分不满的对他爹说:“我女儿琴棋书画样样都好,诗书礼仪都是绝色,可不敢送进宫里给那个霸王去作践!” “瞎胡说什么昏话!小王爷和柴叔平的婚事是先帝许的,你有什么理由反对?”范家家主小声斥责道:“不让柴叔平去填上这个位子,大家只怕争执到明年也没个结果,你以为不让柴叔平去你女儿就能当皇后吗?笑话,这蔡家有个今年八岁的女儿是谢家嫡女生的,与其最后让蔡家和谢家得了便宜,还不如让柴叔平先去填坑。” 范正皱了皱鼻子,不太高兴的说:“他们家里都是孩子死了闹腾,我们家跟着掺合什么啊,听起来利益也不算大的样子。不然您就挑别人进宫吧,我家二姐是我的娇娇女,要给她挑一个靠谱的小郎君做正头娘子,我家不是还有个庶出的,您让她去宫里吧!” “放屁!”范家家主跳起来就抽了他儿子后脑勺一下说:“长这么大了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还不如你弟弟让我省心!送二姐进宫,是要让二姐用她一生为我们范家抢下一代荣华富贵的,你弄个丫头养的能顶什么事?” “爹,我舍不得啊……”范正痛苦的说:“一旦进了宫,这辈子就见不着几回面了,这要是个不上心的也就罢了,二姐的字都是我手把手教会的……” “二姐小时候,我就看出来她机敏聪慧,恰好当时小王爷出生,我就盘算好了要让二姐进宫,你没发现我在二姐身边安排的人都是从宫里淘换出来的吗?”范家家主哆嗦着手从手腕上褪下一串念珠,在手指间摸索了起来,轻轻的念了声佛祖,渐渐的冷静下来说:“我佛慈悲,必定会保佑二姐的。” “您算好了您倒是早说呀……”范正也不敢忤逆他爹的决定,弱弱的抗议说:“早知道一定要分离,我还亲自教养她干嘛呀……”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你亲自教养二姐吗?”范家家主轻笑了一下,合上眼睛捻着佛珠自言自语的说:“我就是要让二姐对你产生深深的眷恋,加固她和我们范家血脉相连的的记忆。等她进了宫她就会懂得,除了我们范家,没有人会给她温暖,没有人会真正的怜惜她,只有范家好她才会好。只有这样,她才会拼尽一切去为家族争取利益。” “这……这也太残忍了吧!爹啊,她是您孙女,不是一条狗啊!”范正不满的说:“这和养的扬州瘦马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呢?”范家家主瞧着他如榆木疙瘩一样蠢笨的长子,嘲讽的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傻?爹一样,拼的不就是娘的身份吗?皇后之下的女人也是有品级的,既然晓得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弄个狗不理的庶女进宫有什么意义呢?就算她万分聪慧手腕高杆,她生下来的皇子能有身份吗?有身份你敢认吗?认了你敢支持她夺位吗?等这孩子当了皇帝,难道要全家进了宫去给一个丫头养的太妃去磕头吗?你到了你老丈人家,你该怎么说这个话?家里给你娶媳妇是要给你多铺一条路,不是让你结一个仇家!” 范家家主越说越气,讲到最后忍不住暴跳如雷,气喘如牛,吓得范正也不敢坐,直接跪在车里,双手扶着他爹的膝盖说:“儿子知错了,儿子愚钝,还请父亲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我若是生气早就被你给气死了!”范家家主用力把范正的手一把从膝盖上胡撸开说:“我问你,如今世家当中,还有比郭威的妻子柴娘子更显聪慧,更有能力的女子吗?” 范正思索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二娘已经很好了,但比之柴娘子,还是相差太远……” “你虽然鲁直了一些,但还不算太傻。”范家家主将儿子拉起来,让他坐在旁边,细细的和他掰扯:“柴娘子幼时聪慧的名声从邢州一路传到了汴梁,这些年无论治家还是驯夫都可见其才学真材实料,不掺水分。当年柴家送柴娘子进皇宫的时候,汴梁世家女儿就人人自危,觉得在柴娘子的压制之下,注定是出头无望。然而柴娘子进了皇宫却从未再有什么消息传出,直到她悄悄的离宫嫁人,你晓得其中有什么道理不?” “儿子不懂,还请爹爹教诲。”范正老老实实的回答说。 “我只教给你一遍,以后你要记住,并且好好的揣摩。稚奴啊,你是我们范家的长子,以后整个家族都要靠你扛起,你正直有余而机变不足,想来是你小的时候,我整沉沦于官场搏杀,忽视了对你的教育,让先生把你教迂了。你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什么打击,也不曾看到世界的黑暗,以为世间事都是非黑即白,所幸现在教你也不迟。”范家家主怜爱的唤了一声范正的小名,亲昵的拍了拍范正的手说:“柴娘子她有争皇后的能力吗?这毫无疑问肯定是有的,无论是才情容貌还是手腕心机,她都不缺,但她为什么甘于在皇宫里屈居人下韬光养晦呢,因为她的心志并不在此。” 范家家主一路上说了太多的话,忍不住停下喘了一口气,范正赶紧捧上一杯茶递了过去,范家家主接过温热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如果她在皇宫里拿出几年前大手笔为茶叶生意铺路和对付桑维翰时的手腕,只怕柴家现在早就飞黄腾达,从邢州柴家变成中原柴家了;又或许柴娘子生了孩子,为了保住孩子的位置,她必定将会对石敬瑭赶尽杀绝,在她的操纵下,或许现在还是后唐皇帝坐在皇位上呢。” “然而柴娘子为什么进了宫却不拼,反而随波逐流,只想与柴家断绝关系呢?因为教养她长大的柴翰林已经去了,而她爹他哥哥却只晓得算计她,直到临死她与柴家也并不亲近,所以她的心里没有柴家,她不会为柴家争取任何利益。而你的二姐不一样,二姐从小就按照入宫的高标准养大,受的教育也是时刻将家族放在第一位,范家给了她足够的温暖和回忆,值得她用一生去回报去留恋。” 第111章 许婚 世家大佬们好不容易统一了意见,但是他们算计了半天也忘了问问他们要推柴叔平填坑,人家柴叔平乐意不乐意。柴叔平自从契丹骑兵退走以后,暂时没了担心事,小日子过的滋润的很。如果没有青萝在一边嘻嘻叨叨,她这日子只怕就更舒心了。 这也不能怪青萝絮叨她,姑娘一天比一天大了,眼瞅着就该许亲拴婚了,哪能让她还像个野小子一样到处乱跑,晒的像个黑皮猴子一样?尽管之前传说的「亲事」八字还没听说一瞥,但青萝这种世家世仆已经开始按照柴家的节奏准备张罗起打扮柴叔平这种伟大事业来了。 柴叔平手握着母亲柴夫人留下的茶叶生意,自然是并不缺钱,青萝几天一套的给她裁新衣,打首饰。柴叔平倒是不介意多花点钱,但是被青萝按住天天又是洗药浴,又是花露精油按摩搞的身心俱疲。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汴梁贵妇为什么喜欢这种极为浪费时间又没有效果的spa。 因此柴叔平经常一大早儿就借口查看茶叶生意躲出城去,免得被青萝拖进澡盆里。今年春天产下的茶因为战乱还囤积在汴梁城外,柴叔平琢磨着契丹只要没有打穿了河东,如今这个档口柴家的茶路应该还是安全的,不如把茶叶往北再送上一批。 就在柴叔平刚刚送走茶队往北去,准备偷偷溜回家睡个午觉的时候,范旻骑着马匆匆的跑出了城,找到柴叔平直接跳下马,怒气冲冲的跑过来拽着柴叔平的马缰问:“你定亲了?” 回了范家的范旻穿了一身贵气的紫色圆领袍,头上带了一顶紫金镶宝石的小冠,跑马跑的是一头大汗,让柴叔平感觉有点好笑,还特别八卦的问:“是和谁啊?” 范旻的眉毛本来已经拧到了一起,听到柴叔平的问话吃惊的说:“你定亲了你不知道?” 柴叔平看范旻一脸凝重,不似作伪,知道自己今天的午休算是废了,下马带着范旻找了一个路边上的茶摊坐下细聊。 “说起来这事我也正奇怪呢,我姐不是嫁南平了嘛,北方的南货基本都是从南平走的,她前年告诉我说,我爹去南方买了好多木料丝绸什么的,一副要给我攒嫁妆的样子。结果呢,这两年他又把之前购买没有往北方运的木料丝绸全抛售出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柴叔平给自己倒了一碗浓茶提神,一边啜饮一边说:“你这是得到了什么新消息了,快快如实交代。” 范旻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这是唐突了,脸瞬间都滚烫了起来,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说:“那个……我知道当年和你订亲的人是谁了,听你刚才这么一说,只怕郭将军也并不支持你和他结婚呢……” “是谁啊?凭什么听他的话呀,他想给我定亲就定亲,他想悔婚就悔婚啊?”柴叔平不高兴的说:“就不,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别别别啊……”范旻赶紧摆着手说:“就算你跟你爹有矛盾,你也不能自己往火坑里跳呀……” “谁说我要跳火坑了?”柴叔平放下手里的茶碗,用力拍了一下:“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呀!我就是想参观一下这小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要是个好人呢……”范旻酸溜溜的说。 柴叔平撇了撇嘴,敲着桌子说:“我对你们男人看人的眼光表示非常的怀疑,你们觉得是好人的人啊,不一定是个好人。不过就算他是个再好的人,我不喜欢他也是白搭呀,怎么也的把这桩婚事给搅合黄了。” “搅合黄了?”范旻一听就来了精神:“结婚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你怎么搅合?” “你都说了是火坑了,那意思不就是让我搅合黄了的吗”柴叔平毫不犹豫的吐槽说:“你琢磨琢磨,结婚啊,这人以后要大半辈子天天和你脸对脸瞅着,两人要是都看对方不顺眼,那得多难受啊。要是让你娶一个你特别讨厌的姑娘,你不也得搅合黄了么……” “我……我不敢……”范旻老实的说:“我其实就是想来通知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是,毕竟你是个世家子弟……”柴叔平点了点头说:“你们这种世家子弟,结婚那不叫结婚,那叫合股做生意,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相互帮助,两个家族共同进步。” “什么做生意,说的这么难听……”范旻皱着眉头说:“你也姓柴,还不也是个世家子弟。”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不光有世家的姓氏,也被家族供养,受家族庇护,因此在婚姻、前程方面都要为家族出力。我除了姓柴以外,有什么呀,我娘死了,姐姐嫁人了,我爹据说已经娶了一个新的老婆,还生了一个儿子。我的家族给我什么了?凭什么要我用婚姻来回报家族呢?”柴叔平敲着桌子恣意的说:“以后啊我要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爱自己喜欢的人,过最潇洒的人生,这才不枉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一遭,才不会随随便便让婚姻把我困住,一辈子只能围着男人,孩子以及灶台转。” “说的好!”范旻一拍桌子,高兴的说:“听着就让人觉得浑身愉悦,那我可以肯定,这个人你肯定不喜欢!” 柴叔平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就算那个人我很喜欢,多半我也不会和他结婚,因为你们世家的子弟,没有一个可能过上那些我想要的日子。” “我可以。”范旻望着柴叔平坚定的说。 “你不行……”柴叔平同情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意范旻话里的真实意思:“你要这样非得被你爹你爷爷打断腿不可,别人我不知道,你和你爹一样都是范家培养的中流砥柱,以后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没事可别学我这种土匪作风。” 树上的鸣蝉在夏日里拼了名的叫唤,范旻却觉得周围一片空白,一下被噎的没有话说,他有好多的话想要对柴叔平表白,只恨柴叔平仿佛不开窍似的一点儿也不懂他的心,可是正如柴叔平所说,世家是托起他的助力,也是束缚他的绳索,这本就无法辩驳。 “诶,范旻……”过了许久,柴叔平才轻轻的说:“我爹给我许婚的到底是谁啊……” 第112章 离家 范旻年纪太小,还是个家里的小透明,拱石重睿上位这种涉及王权富贵的事情范家并不会找他商议,不过家中大人近日以来神神秘秘的举动还是引起了范旻的好奇,这才想方设法的查出了家族这是准备干票大的。 对于汴梁的世家贵族准备换个皇帝在位子上坐坐,范旻表示并不奇怪,这是魏晋以来世家贵族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一大基本操作,时常不成功那是因为分赃不均无法齐心协力。出于对政治的敏感性,范旻就顺便关注了一下各个世家达成的交换条件,发现柴叔平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已经被列在皇后的位置之后,他还以为柴叔平也代表柴家参与到了其中,觉得自己的一往情深喂了狗,冲动之下骑马来见柴叔平,才猛然发现尽管事实不是那么回事,但两人之间仍然隔着无尽的山川与海洋。 柴叔平听范旻详细的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顿时觉得汴梁城即将变成一个水深火热的政治与权利斗争漩涡,当下冲回柴家打点了行装,带着自己的马就溜出了汴梁城。 除了柴家下人,唯一知道柴叔平动向的范旻出城送行,他还是穿着那身紫衣,他眼巴巴的看着柴叔平,看柴叔平面色疲惫,忍不住安慰她说:“你爹不是已经把给你攒的嫁妆卖了吗?我看他并不是很同意这桩婚事呢,你也不要太在意吧?” 柴叔平在汴梁城一向睡不好觉,一边检查马队背上驮着的行李,一边说:“当年我爹之所以会答应石敬瑭,那是因为石重睿是国家的储君,他的志向绝不仅仅只是当一个小小的将军,因此他的心也比别人要狠。既然他当年能够舍弃我们全家,自然也能贡献我这个女儿为自己的前程铺路,经过之前的那场战争,我能理解陈奕钧当时做出的决定就像我娘能理解我爹一样,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恨他们。” “我……我懂的……”范旻轻轻的说:“难道不要先写信问问郭威将军吗?” “石重贵夺了皇位,那石重睿自然算不上什么东西。但是今日不同了,世家既然要支持石重睿上位,那我的父亲大概会再度看中这个皇后的位置。”柴叔平苦涩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范旻的肩膀说:“有舍才有得,范旻,我们迟早都会长成大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断伤害其他的人,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正确与错误,有的只是胜利和失败,连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历史。” 柴叔平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响才说:“你知道的,那座皇宫无疑是一座牢笼,我进去了只怕只有死亡才能从中逃脱。而我现在虽然彻底的掌握住了我母亲留下的中原茶路,看似十分富有,但那只是凭借着柴家、郭威、刘知远甚至王仁裕的名头在狐假虎威,能安稳的住在汴梁也只是因为我的亲人们心中各有各的小算盘罢了。我当年接管生意,像是一个满手抱着金子的幼童走在街上,有太多人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手上的生意,想要置我于死地,这其中就包含着隐藏在在水面之下的柴氏家族还有我远在河东的父亲。如果他们也达成协议拧成一股绳来对付我,选择将我嫁入皇宫做为人质,好瓜分我手上母亲留下的资源,到时候,我将没有任何实力与之抗衡。” 范旻不是不知道柴叔平心里苦,但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听到柴叔平如此真心的话,不自觉的为柴叔平命运之多舛难过的掉下了眼泪。 夏日干燥的风吹起黄土垫着的官道一层一层的黄土漫天飞舞,柴叔平看范旻就着沙土把自己抹成了一道一道的花猫脸,忍不住笑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擦眼泪说:“我都不曾为之哭过,你哭什么?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毕竟闹到现在仍然是世家的一厢情愿,各大节度使以及其他朝廷重臣是否支持还是一件未知消息。我跑是怕成为各方角力的棋子,等没有危险的时候,我还会再回来的。” “你准备去哪里?”范旻草草的抹了两下眼泪问, “因为我家茶路是被邢州柴家,河东军以及南平三方共同庇护的,所以我跟着自家的茶队在一起回比较安全。我会先往北走然后再跟着茶队向南,如果你要找我,只要找到柴家茶路上的队伍,就一定能联络到我。”柴叔平检查队伍完毕,一个翻身骑上了她的小红马,柴家的卫队和商队在墨池一声令下整齐的跨上了战马,整个队伍开始缓缓的前进, “路过不同的风景,记得给我写信……”范旻挥着手说,柴叔平坐在小红马上,已经走出了老远,回过头来喊到:“你也保重,千万不要被搅合进乱局里!” “给我写信!”范旻坚持的把手拢在嘴边喊,可是柴叔平已经走远了,她挥了挥手,她嘴巴张了张,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当时的风真的很大,范旻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随着世家贵族拉拢的人越来越多,世家要托石重睿上位替代石重贵这一谋划也渐渐走漏了些许风声,连范旻都知道了,传到石重贵的耳朵里也是一件迟早的事。 接到密报的石重贵骤然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世家这是恨毒了景延广,他的心腹大臣们劝说让他先处理掉景延广来缓和与世家之间的关系,之后再慢慢对付那些起了异心的世家。但石重贵并不愿意走温水煮青蛙路线,只想和世家恶狠狠的干上一仗,石重睿和安太妃早就被世家带出了宫廷藏了起来,因此景延广没有多想,直接把矛头对向了“未来的皇后”柴叔平。 金吾卫再次围了柴家的宅子的时候,汴梁城里的群众又一次因为有瓜可吃而沸腾,世家们见到石重贵这般举动,都知道谋反的事情已经走漏风声。 蔡家家主坐在不远处的茶楼里远远望着柴家的大宅,一边观看金吾卫围柴家一边教育自己的儿子说:“看到没有,当时让出皇后之位的时候,你还不服气,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吗?那个位置是最香的肉饼,也是最招人妒忌的险地,如果现在被包围的是咱们家,你说范家,谢家他们会帮忙吗?” 蔡汜他爹沉默的摇了摇头,而他大哥则问:“爹,说这些没用,现在石重贵明显是知道了,那我们家是不是很危险?” “非也,非也……”蔡家家主转着手里两个羊脂白玉球说:“消息是我故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刺激石重贵先动手,别人不好说,这柴叔平岂能让石重贵讨到了好?现在汴梁城的世家人人自危,这样才能激发他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来战斗,不然啊,这帮孙子,净想跟在我们后面占便宜……” 第113章 交涉 金吾卫装备了重甲,大盾,就怕柴叔平负隅顽抗,然而柴府大门缓缓打开,一脸懵的柴四喜从柴府大门里走了出来,拱手问:“诸位军爷大驾光临,柴府蓬荜生辉,不知诸位有何要务?官家要求各家贡献财物支持大晋军队建设这事,我们柴家没敢耽搁,早就把捐献的钱粮送去了……” 率领金吾卫包围柴家的小将军早就见识过柴叔平的凶残,在心里预设过好多种解决方案,单单没想过对于大军围堵,柴家竟然根本没有一点反抗意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柴四喜一没武器,二没抵抗,手里拿着大刀这金吾卫小将军也不好意思贸然对柴四喜动粗,只能生硬的回答说:“有人告发柴家谋反,官家派我来请贵家家主上殿面君。” “这……有什么证据吗?”柴四喜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说:“我家家主柴小娘子年纪尚幼,先不说她谋反图什么,她有什么能力谋反呀?我们柴小娘子的父亲郭将军还在北方边境抗击契丹,还请将军慎言,不要寒了边疆将士的心啊……” 金吾卫的小将军是个老实人,他并不知道石重贵针对柴叔平的内幕,正在尴尬间,有人在人群里阴阳怪气的说:“好么,这官家的位置,我看是坐不稳了,连奶娃娃都被逼的站起来造反,咱们大家岂不是还不如个小破孩子?这官家此番做派,是要笑掉汴梁人的大牙吗……” 在柴府周围围观的汴梁群众配合的发出哈哈哈的笑声,这让金吾卫的小将军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冷硬的说:“清者自清,咱们也是听令行事的人,辩驳传言的这些话还是让贵家小娘子自己上殿说给官家听吧!” “实在是不好意思……”柴四喜笑眯眯的说:“南平世子妃诞下了南平新一代的继承人,我家小娘子早在半个月前就带着礼物出发去南平探望世子妃和小公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见没,这金吾卫居然指责一个不在汴梁很久的人谋逆……”还是刚才那人继续在人群中挑事儿说:“他们是不是反应也太慢啦,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几个金吾卫的士兵从上一次就留了神,这次一听声音就奔过去抓他,但这人也是早有防备,挤在人群里像个滑溜的泥鳅,猛的拨开人群就钻进小巷里字跑了,而金吾卫却因为周围围挤的群众不太配合,没能直接抓住这个带节奏的家伙。而柴四喜皱着眉头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这身影让他感觉无比熟悉。 就在金吾卫与柴四喜僵持的时候,一匹急奔的马冲进了汴梁城,不太挑作战时机,觉得先头部队已经将大晋打个半死的耶律德光整理好之前北归的先头部队,这一次凑齐了十万人大军,黑压压的朝着大晋袭来。 让石重贵异常欣喜并浪起来的契丹军大撤退并非是赵延寿他们被几万金吾卫吓坏了,而是暂时的战略性撤退,不过是要把从中原劫掠的各种财物运回契丹,好腾空腰包再劫掠一次罢了。 石重贵看了边境守军发回的求援书,顿时三魂吓掉了七魄,顿时没了心情去折腾柴叔平,哆嗦着命令金吾卫赶紧从柴叔平家门口撤走,回归岗位守护汴梁和皇城的治安,而整个汴梁城野因为这一战报集体陷入了沉默。 冯道带着石重贵亲自去汴梁城里拜访那些准备闹事的世家,劝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大晋若是没有了,契丹人若是打进了汴梁,哪里还有世家的好日子过呀?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共同抵御外辱,而不是同室操戈让契丹趁机占便宜啊……” “十年以前,契丹人不也打进汴梁了吗?结果不过大唐变成了大晋罢了,而我蔡家,依然是汴梁的蔡家。”蔡家家主慢悠悠的搓着手里的白玉球,皮笑肉不笑的翻了个白眼说:“房子能够重建,钱也还能再赚,但国君没了,可就要旧日换新天了呀……” “无耻!”石重贵是个直肠子,听了蔡家家主的话,气的一拍桌子说:“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不用旧日换新天,你直接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我已经是个老不死的东西了,徒在世上过了一甲子,也没能为国为民作出什么贡献。”蔡家家主拖着长腔慢悠悠的说:“要是用我和我那去了的小孙两条命,能换来天下太平,那也算值了……” “你!”石重贵被蔡家家主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噎的心口疼,而冯道等人却赶紧将石重贵按回座位去坐着,免得打断双方的谈判。 “您见多识广,自然晓得契丹灭我大晋之心不死,不论国家是大唐还是大晋,契丹人都想统治与奴役我们炎黄子孙。”王仁裕站了起来说:“契丹屡次南下,南下必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是为什么呢?他们知道我们大晋地域辽阔,国力强大,因此才想依靠一次一次的打击来削弱我们,想用残忍的手段来恐吓我们。世家能在战火纷飞中延续家族的历史,无非是因为国家始终能够维持自主与独立。等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全民沦为契丹人的努力,那世家还能是世家吗?” “王相公也不必危言耸听。”范家家主从默念金刚经的禅定状态突然苏醒了过来,插嘴说:“所谓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等都是扎根在中原大地上的家族,怎么可能会被区区蛮夷斩断。” “这个道理,我的学生柴叔平在她四岁的时候就懂,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中原能够战胜契丹骑兵,那是因为中原的文明始终先进于蛮夷。因此游牧民族即便凭借悍勇的战斗力取得一时的胜利,也会被厚积薄发的中原人抓住弱点,一举击退。”王仁裕顿了顿说:“但是只有和平稳定的社会环境,才可能让中原慢慢发展逐渐强大。而频繁的外族入侵,连年征战注定导致国力衰竭礼乐崩坏。一旦游牧民族通过多次骚扰劫掠将我们的一切拉低到与她们相同的地步,那么,我们中原人还有自信说一定能反抗契丹的入侵吗?” 第114章 土匪 祡叔平临走的时候交代的非常明白,让所有人在她离开以后,躲去城外的庄子里避难,因为城外的产业登记在郭威的名下,也有留守的亲兵防卫,免得大家被石重贵当成泄愤的靶子招收连累。 但柴四喜把其他人遣散,自己带着几个护院留在城里,一是为了给柴家守房子,二是为了能够及时处理城中柴家那些产业的事情,自从祡叔平当上了甩手掌柜开始东跑西颠,大家都已经习惯柴四喜代替祡叔平处理那些商业上的事儿。 面对来势汹汹的金吾卫,柴四喜一点也没有感到慌乱,虽然他只是柴家的一个仆人,但宰相门前三品官,柴四喜作为柴家的大总管,一向代表柴家出面处理城中与官府商会之间的交流与应酬,维护城中上上下下的关系。 柴四喜为人谦逊又出手大方,在汴梁城里贵贱都有「朋友」帮忙,除非金吾卫一刀把他给砍了,否则就算是将他抓进大狱,也不过是蹲几天就能花钱放出来。他像是柴家立在汴梁城里的一杆旗帜,他活着汴梁城就有柴家一席之地,如果他死了,那就意味着柴家应该赶紧撤离边梁。 柴四喜以为自己能和金吾卫兜圈子兜到底,没想到这个时候契丹人再次南侵的消息传进了城来,柴四喜几乎把舌头咬除了血,才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因为他知道祡叔平根本没有往南走,而是跟着茶队去了北方。 祡叔平的茶队走的很慢,一天也就趁着天亮走个三十里,到了下午就开始四处找地方扎营休息,他们的马匹身后都拖着沉重的大车,车上堆满了茶叶等沉重的货物,因此商队的行进速度是很慢的。 游走在商队周围的是祡叔平率领的骑兵小队,他们有和商队完全不同的马匹队伍,转为替换乘骑之用,不光要负责商队的安全,还有探路和巡逻。 脱离骑兵小队外出侦查的墨池从队伍后方赶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顺手打的被一箭射穿了眼睛的灰兔子。 “小娘子,跟在我们身后的尾巴,本来已经跟了两天了,今天他们突然不见了,您说他们是不是放弃了?”墨池把兔子扔给队伍里负责剥皮的小子,悄悄的对祡叔平说:“这一路咱们家商人都是跑熟了的,我昨天问过他们了,都说没听说路上有土匪的呀……” “你仔细观察过那帮土匪不?”祡叔平悄悄的说:“我昨天盯着他们盯了半天,他们有时候看起来特别的专业,有时候又暴露的十分彻底,因此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什么熟手……” “不是熟手就敢一上来盯上咱们这么大的队伍?也不琢磨琢磨自己能不能吃的下去?也不怕噎死自己……”墨池毫不犹豫的直接吐槽说。 “你这个脑子也是不转弯,这兵荒马乱的除了咱们家的商队,现在还有别的商人敢往北方走吗?他们想抢小商队也得有啊……”祡叔平摇着手里的扇子说:“你看看周围这地都荒了,但凡有口饭吃,谁愿意当土匪啊,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今年又没灾又没旱的,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墨池皱了皱鼻子,厌恶的说:“有手有脚的,做点什么不好呀……” “诶……小哥你这就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商队中负责探路的老向导铁师傅在一边插嘴说:“这年头,当个平民活着可真难啊,就算是没有天灾战争,也有人祸不断啊……” “人祸?”祡叔平忍不住重复了一句。 “是啊,小娘子。”铁师傅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自从契丹南下,官家就要求每七户人凑钱出一个自备兵器甲衣以及马匹干粮的兵卒,这对大户人家自然不算什么,可这平常种地人家,没了马和青壮年,可怎么种地呀……更不用说官家派来的扩民财的使者了,这帮人比强盗还狠啊,强盗也只敢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抢劫,这帮人被官员们带领,带着刀剑大白天就闯进民户的家里,别说他们手里本就没有几个的铜板了,连口粮都不给人留下啊……” “这么抢,那些地方上的大地主大世家不造反吗?”祡叔平疑惑的问:“括民财这事我听四喜说过,柴家也交了不少的钱粮了……” “小娘子也说「何不食肉糜」这样的外行话,有钱的人家还能交不起钱?”铁师傅啐了一口唾沫说:“世家地主们一户人家多少人口多少田产啊,需要哪些使者上门抢的自然是没钱上交的小老百姓了……” “哈哈哈哈……”墨池听了铁师傅的话一阵狂笑,对祡叔平说:“这括民财的是不是傻?他抢一个世家的仓库,只怕就比抢一个城的平民要多,他们费这个劲……” “我看你才傻呢!”祡叔平没好气的说:“这话要是让你爹听见,看要不要打折你的腿!他倒是想抢,那世家和地主那是好惹得吗?想想这些年咱们家跟石重贵对着干过几回了?皇帝都敢怼还怕括民财的使者?咱们为啥躲了啊,还不是因为汴梁那帮孙子正琢磨掀翻皇上呢么?你借括民财的使者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抢世家呀……” “那既然这些世家这么硬气,他们为什么还要给那些使者大量的钱呢?”墨池不服气的说。 “那些钱大部分不是上交给国家的,如果我猜的不错,那应该是世家地主们交给官府和使者的贿赂。”祡叔平想了想说:“世家出了钱,隐藏了自己治下的隐田隐户,同时等着这些使者将真正的平民抢成穷光蛋,然后接着施舍的名义去出借高利贷,若是日子好一些这些农户还能年年还债,年年赤贫,若是天灾人祸,不光田地被世家收走,只怕全家都得卖身为奴哦……” “这些世家真心是太过分了!他们的心怎么能这么黑呢!”墨池听了祡叔平的话感叹了半天,看祡叔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家主人姓柴,也是一个大世家,结结巴巴的问:“咱们……咱们家也是这样的吗?” 第115章 公平 “你爹本来只打断你一条腿,现在得打断你两条,家里有多少产业别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祡叔平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嘲笑墨池说:“柴家本家不好说,但咱们家从一开始就经商,要那么多地干嘛,也就城外几个庄子种点家人喜欢吃的东西罢了。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世界的秩序本质上就是建立在剥削与压迫上面,即便是我也没脸说什么公平与正义,毕竟这商队中的所有人,都在为我而工作。” “那怎么可能一样!”墨池听了祡叔平的话,毫不犹豫的反驳说:“正如小娘子所说,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汴梁城里谁不说柴家一向仁善,是世间少有的好东家,咱们商队里的伙计那个不是吃的好,睡得饱,冷了发棉衣病了给吃药啊!” 铁师傅听了墨池的话,看了一眼祡叔平,摸着鼻子笑了笑没说话。祡叔平秒从铁师傅的笑容里读懂了他对于世家狗腿子的鄙视,也只好苦涩的笑了一下。 身份不一样必然导致立场不一样,这个话题也没有办法继续再深入的聊下去了,毕竟一千年以后的劳动人民还要被迫996呢,身为一个世家地主和五代人民聊反抗有产阶级压迫无产阶级这不是胡闹吗……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大部分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之类的精神追求,大家所图的不过是个温饱而已,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让一家老小吃饱穿暖就是一种幸福,因此如墨池这样的整个家族都依附于世家工作生活,自然人为自己背靠世家,比起做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要舒服威风的多。 而如铁师傅这样,曾经开过蒙,家中还略有薄田的人家来说,若是卖身为奴丢了自己的祖宗和姓氏,还要处处低人一等,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祡叔平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她让向导铁师傅带着墨池先前去探查露营地,自己坐在马背上默默跟着商队,默默整理自己的思绪。 世间万物都要遵循自然制定的食物链法则没错,人类社会也并不例外,世家想要壮大自己来对抗皇权,而皇权也想将世家拆散,这样才能更加有效的中央集权,只不过两个高高在上的阶级相互矛盾,让虎视眈眈的外敌得利,最终受苦的却是食物链最底层的人。 或许不论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子,剥削都永远可能停止:在土地下面,蚁后剥削工蚁;在蜂巢里,蜂后剥削工蜂;在战国以前,奴隶主剥削奴隶;在现在,大世家们大地主们剥削佃农;到了以后,又会变成大资本家剥削工人。 无论怎样,现实就是除非鲤鱼跳龙门实现阶级的跃升,否则有产阶级总是富有,而无产阶级永远赤贫。 人人生而平等,这是一句多么可笑的谎言,即便是寻找到了一块新大陆打破一切现有的法则桎梏从零开始,那么慷慨赐予了玉米又被无辜残杀的印第安人和被整船拉去在农场庄园里卖命的黑人奴隶们,他们的平等又在哪里呢?千年以后第三世界各种资源被掠夺还要遭受着代理人战争的不发达地区人民的平等又在哪里呢? 或许这一句话可以改一改,叫做同一阶级的人生而平等,这样还差不多。 现实就是一本写满了仁义道德的书,字里行间却字字血泪写满了吃人,祡叔平叹了一口气想,绝对公平那是没有可能得到了,即便等到人类脱离了肉体将一切数据化,那存储空间也还要区分个大和小呢,盲目的追求平等更像是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然而自由与公平是什么呢?是人生的力量,是孜孜不倦的追求,是撞了南墙也决不回头的决心,是向往美好的勇气,祡叔平想起《十二国记》中阳子登基的时候曾说: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 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 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我希望庆国的国民,每一位都能成为王,都能成为统治被称为自己这块领土的,独一无二的王。」 口号永远都能喊得好听,然而在现实中即便是被剥削被压迫被996,能过得像个人有自己的欲望和追求也是好的呀,祡叔平举头望了望远处曾经开垦过但已经荒芜的土地,再度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铁师傅带着墨池从前方的营地探路归来,这一路是柴家商队走熟了的,沿途有固定的扎营地点,经过一代一代路过商队不断的完善,营地虽然无人看守,但一定是个方便汲水,地市平坦,还有挖崛好灶坑的便宜地方。 铁师傅远远的望着祡叔平,他说不出为什么,只觉得连祡叔平身边的风都变了颜色,这位少女一脸悲悯望着远方荒芜的大地,气场与刚才说笑时候完全不同。 铁师傅揉了揉眼睛,发现少女已经看到他们归来,又恢复了原有的「本色」仿佛刚才真的是铁师傅花了眼一般,言笑晏晏的:“营地还有多远?周围环境还好吗?” “铁师傅说,被别人动过……”墨池不知道吃了铁师傅什么暗亏,有点畏惧铁师傅的说:“但是灶坑,扎帐篷打在底下的楔子,以及支车的石块都完好……” “哦……那我明白了……”祡叔平自言自语的说,望着远方的荒山习惯性的抬手用马鞭搔了搔自己的下巴,这个异常兵痞的动作让铁师傅看的眼前一亮,赶紧低头眯了眯眼睛。 祡叔平等了白天也不见铁师傅搭茬,只好自己接着说:“我看他们是想今天夜袭,还提前踩了盘子,今天咱们提前做饭,争取大家能先吃饱睡一觉再说。” 眼看祡叔平骑着小红马哒哒哒哒的向前去找睡醒的伙夫商讨晚饭事宜,墨池满脸复杂的看了铁师傅一眼,他的脑海里还回想着铁师傅的问话:“你看到那些牵着马的商队伙计了吗?为了身后的大车能多拉一些货物,他们一路只能徒步而不能坐上大车休息。而你因为全家贱籍,因此天生低人一等,子孙注定无法读书科举,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第116章 营地 祡叔平带着整个商队加快步伐到达了露营地,骑兵开始以露营地为中心展开地毯式的搜索,而商队伙计们货车沿着营地围成了一个圆圈,然后拉了一天车的马匹从车上卸下来,任由他们去自由啃食一些营地周围的嫩草,然后用粗大的木栓将这些车紧紧连接在一起。 这些沉重的货车上满载宝贵的货物,也想小小的堡垒一样能守护临时搭建的营地,不用担心有人会趁机哄抢货物,也不用怕货物会被风吹雨淋,因为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绑紧了绳索,那些护卫商队的武士手里的砍刀和弓箭也不是漂亮的摆设。 炊烟袅袅,商队很快收拾好了商队,支起了简易的油布帐篷,而跟队伙夫做的饭也渐渐飘散出了香味,不到黄昏整个商队就已经吃上了热气腾腾的杂粮饭,配着腊肉兔子肉汤炖酸菜豆腐干。 墨池捧着自己的饭碗,望着碗里薄如蝉翼的一片腊肉,内心十分复杂,祡叔平和所有人一样,端着饭碗找地方随意一坐,看墨池目光呆呆的,问:“怎么了?晚饭不和胃口?” 墨池盯着饭碗摇了摇,祡叔平看他盯着那块腊肉发呆,顺手把自己碗里的鸭腿丢给了墨池说:“快点吃,吃完赶紧休息,说不定晚上还得打架呢。” 墨池还没反应过来,有个正在吃饭的伙计跑过来说他好像看到远处有个偷窥的人影,祡叔平二话没说扔下饭碗交代墨池帮她看着碗,骑上马就沿着那人说的方向追过去查看了。墨池望着身边被丢下的碗筷,想起祡叔平的日常所作所为,突然放下碗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如果他爹知道他今天的心路历程,只怕要打断他的第三条腿。 祡叔平骑着小红马,扇形搜索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找到,回到营地让所有人尽快入睡,准备后半夜起来恶战,尽管不是什么大土匪组织,但饥民太多也是一件量变引起质变的大麻烦, 避开了祡叔平的探查,一个非常瘦弱,但满脸疤痕的汉子如幽灵一般钻进山里,一群饿的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庄稼汉正躲在密林里等着他。 “我去探看的时候,商队正在吃饭,杂粮饭的香味混着腊肉香直往鼻孔里钻。”这疤瘌脸汉子说:“我这肚子啊,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只叫,害得我啊差点被人发现。” 听了这疤瘌脸汉子说的话,树林中的汉子不由自主齐齐的咽了一下口水,有一个汉子怒骂道:“狗日的奸商,老子们饿的草根树皮都吃不着了,他们还有饭有肉!” “就是,不抢他们抢谁!”另一个汉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角说:“咱们赶紧去,也好早一些吃上一顿饱饭!” “是啊是啊!赶紧去啊!”仿佛受到了饭菜的召唤,林子里的汉子们开始了一阵一阵的躁动:“早就该去了!” “安静!安静!”为首的疤瘌脸说:“两天我们都等了,还在乎再等个半晚上吗?咱们人虽然多,但也打不过那些受过训练的武师,不要命的话,就现在去啊?” 听了这疤瘌脸汉子的话,这帮人被食物诱惑走的智商算是渐渐的回归了身体,见大家都冷静了下来,疤瘌脸汉子继续说:“我们杀人越货这一次也是迫不得已,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冷静一些,毕竟迈出这一脚可就再也收不回来,一天当匪,终身是匪。” “怕什么,脑袋掉了也不过就是碗大的疤,一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一个汉子说:“只要能让俺老娘吃上饱饭,让俺婆娘把俺儿拉扯大,俺什么也不怕!” “说的好!”疤瘌脸汉子点了点头说:“这才是好兄弟,我最后强调一遍,今天晚上只准杀人,不准伤马,当强盗哪有光着两条腿抢劫的?以后咱们也是来去如风,看谁他娘的能动咱们!?” “喔~~~~”一群汉子举起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高声呼喝了起来,林中的鸟被人惊起,扑棱棱的飞走了。 尽管是夏天,但子夜时分风寒露重,营地中央火塘里的木头哔哔啵啵的燃烧着祡叔平沿着营地巡查了一圈,走到火塘从灰烬扒拉出几个带着刺壳的栗子,用脚把烤焦了的外壳踩碎,就着火光剥栗子吃。 “小娘子小心烫手,还是我来剥吧……”墨池披着衣服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说。 “不用,栗子这东西,当然是自己剥壳吃着才香啊,别人剥壳还有什么乐趣?”祡叔平伸脚踢给墨池一个带着外壳的栗子果说:“给你,我烤了好几个呢。” 墨池看了一眼脚下的栗子,默默把外壳踩碎,用袖子裹着手把壳壳里六七个栗子捡起来用衣摆兜着回头去帐篷里送给了铁师傅,小声说:“别人我不知道,可是家里的小娘子确实是个好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不说别的,回头你和她处久了就知道了。” 铁师傅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墨池送过来的栗子,那栗子经过了火烤散发出一阵一阵的诱人香味,帐篷里的众人都已经醒了,合衣摊在帐篷的油布上握着武器枕戈待旦,见铁师傅在走神,有顽皮的小子悄悄的伸出了手想要偷几个栗子吃。 铁师傅一把抄起栗子塞进总计的口袋里,重重拍了一下这胆敢以下犯上小子的手。 “哼,装什么假清高……”被揍了的小子小声哔哔道:“成天嚷嚷什么自由理想,还不是吃东家的喝东家的?有本事你别吃人家给的东西啊……” 铁师傅摸了摸怀里还温热的栗子,握紧了拳头又慢慢的放开了,如果他的家还在,女儿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清冷的月光撒在静谧的茶队营地里,鸣虫在营地周围远远的唱着小夜曲,突然之间,天地安静了下来,鸣虫的叫声渐渐的没有了。 尽管周围一片漆黑,帐篷里的人却纷纷握紧了武器,鸣虫是夏日里一道天然的警戒线,他们集体失声只能意味着危险正在来临。 第117章 打劫 清冷的月光撒在静谧的茶队营地里,鸣虫在营地四周远远的唱着小夜曲,铁师傅摸了摸怀里还温热的栗子,慢慢的握紧了拳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虫鸣声渐渐停歇,天地之间骤然安静了下来。 疤瘌脸带着他的兄弟们摸黑一点一点的靠近了营地,他们自以为动作极轻,却不知道周围的虫子早就把他们的行踪报告给了商队护卫。 偷偷观察过营地的疤瘌脸熟练的找到营地中那辆唯一未被锁死,当做营门的普通马车,悄无声息的将这辆马车挪开以后,疤瘌脸带着一群土匪冲进了营地。他们喊杀声震天的冲向了那些供人休息的帐篷,根本没有发现有一个人裹着黑色的斗篷蹲在马车旁边的角落,等这群土匪都进了营门之后,这人动作快如闪电的窜上了马车,一把用手臂锁死这人的脖子,向后一拉,膝盖顶住这人的腰,一个裸绞就要了这个放风士兵的命。 营地中心的火堆已经烧成了一团冒着红光的灰,疤瘌脸猛地一刀划开了一顶油布帐篷冲了进去,各个土匪也有样学样,围着一顶一顶的帐篷划出了七八个口子,更有人直接把武器伸进帐篷里一阵瞎捅。 疤瘌脸本以为能打人个措手不及,第一个跳进了黑漆漆的帐篷里,这时候他才发现帐篷里空空如也。 “糟了……”疤瘌脸的后背瞬间就被汗水打湿,知道这一次是必然中了商队的埋伏,他并未吱声,如鬼魅一般从帐篷里溜了出去,听见身后的同伴们已经乱多了一团,他借着月光暗淡猫低了身子急速向着营地外逃去。 商队的伙计们按照祡叔平的要求,披着黑色的斗篷,蹲在大车底下避难,而墨池他们见这伙笨贼已经横七竖八的卡在了营地的油布帐篷上,纷纷从阴影里窜了出来,一边大喊「蹲下抱头不杀」一边将敢于反抗的匪徒直接一刀干掉。 疤瘌脸悄无声息的找到那辆被当做门的马车,骤然发现他留下的口子已经不见了。 “怎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姑奶奶家开旅店呢?” 疤瘌脸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猛地倒退了三步,他的夜视能力极好,模模糊糊的看到马车的车顶上,坐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娇小轮廓,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恐惧,颤抖着声音喊道:“你是人是鬼啊!有本事下来和老子决一死战,装神弄鬼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心里没鬼,自然世上没鬼,心中有鬼,那世上就遍地恶鬼。”祡叔平轻轻的说:“你就这样抛弃了你的兄弟跑了,你心中不觉得惭愧吗?” 疤瘌脸觉得背后一片安静,回身一看,营地中的火把已经全部燃起,他带来的几十个匪徒,有的已经被人双手反绑在背后,有的则永远闭上了眼睛,那些活着的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所处的黑暗,尽管疤瘌脸确认他们看到的肯定只是一团漆黑,但仍然觉得有一道一道的利剑刺穿了自己灵魂。 祡叔平举起火折子吹出了火苗,随手丢到了疤瘌脸的脚下,瞬间熊熊火焰燃起,吓得他回身就想跑,没想到祡叔平点燃的是一个圆形的火圈,火光瞬间照亮了他惊恐的脸。 疤瘌脸的汉子眼看逃不掉了,跪在地上乒乒的磕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对不起,请您念在小的们第一次打劫的份上饶了我们吧!您心地仁善,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饶了小的们吧!” “哦?我饶过你们,好让你们留着命继续去打劫下一个商队是吗?不用给我戴高帽,万一他们没有我这么警惕,让你们得了手,这罪孽是不是还要算在我头上一份啊?” “小的不敢了!真的不敢了!”这疤瘌脸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觉得女孩子就一定会心慈手软:“菩萨,活菩萨啊,小的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官兵抢走了所有的粮食,连村子里拉磨的瘸腿老驴都没放过啊。小的们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吃不上饭,全村都要饿死了,这才闻着饭香味过来,一时没能把控住自己,求求您了活菩萨,饶了小的们吧!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小的们没了,家里的老人孩子就都是死路一条了,求求您了!” 听了这个土匪头子的话,被逮住的土匪们也开始嗷嗷嗷嗷嗷嗷的哭了起来,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面前,没有人会不感到恐惧,尤其是除了自己以外,身上还背负着一家人的羁绊。 “照你这么说,跑商队的人,家里没有老婆孩子,头上没有年迈的父母,身上没有生活的重担对吗?”祡叔平轻轻的问:“比起你们他们就更该死是吗?人人活在这个世上一个脑袋两只手,穷,生活艰辛你们不是独一份!他们能想辙劳动,而你们为什么只想作恶?” “啊呸!”被绑在人群里的独眼龙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说:“你这锦衣玉食的狗贼,吃好的穿好的,有什么脸来教育老子们生活艰辛不艰辛!我看周围这帮被你奴役了的兄弟应该加入我们才对,大家吃香的喝辣的,来去如风共享自由,不是比给你做苦工要舒爽的多!” “说的很好!”祡叔平轻轻的鼓了几下掌,说:“不过,你以为落草为寇违法乱纪得到的就是自由吗?不会的,等待你的只会是官兵的围剿和株连九族。毫无疑问,为我工作的人越多,我的收入就会越丰厚,不过你们为土匪头子工作,难道不是手下的土匪越多,作为土匪头子势力就越大么?同样都是工作,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安全的呢?难道土匪头子口口声声喊你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了危急关头,他就不会扔下你们自己逃命了吗?” 祡叔平怼的独眼龙无话可说,四下里一边寂静,只剩下夜风吹得燃烧的火焰,发出噗噗的声音。 “大家别听这小娘皮妖言惑众,我认得她,她是汴梁城有名的世家女公子!”这个疤瘌脸的汉子眼看自己的求饶毫无效果,从地上爬起啦,指着祡叔平说:“当我们的孩子,在野地里撒尿和泥的时候,这种人在奴仆环绕中读书玩耍;当我们的孩子从小就要满身泥水的下地工作的时候,他们从小就拥有广袤的土地衣食无忧;当我们拿不出娶媳妇的钱而不得不打光棍的时候,他们戴着用金子和宝石做成的头面,穿用需要几百人刺绣缝制的奢华布料当嫁衣。这不公平!只有把这些世家全部干掉,我们才可能有好日子过!” “把我们世家都干掉?可以,很有想法,但不切实际。”祡叔平点了点头说:“我确实出身高贵,那是因为我的祖先白手起家的时候,比你们的祖先要努力,我看你也是谈吐不俗,像是受过极好的教育,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无非是败光了家业,打死一个世家,分了钱你们花完了怎么办?再去打另一个世家是吗?你这不是在教人奋发图强而是空手套白狼,好不要脸!” “呵呵,你说的好听!我们都是乡下人,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和你们这种被人供养的魔鬼比!” “你弱你就有理吗?”祡叔平指着他的鼻子说:“我能看出你识文断字,你为什么不教你乡里人读书识字?不认识字,不会算账,你们连我商队里的伙计都不如,怎么可能挑战世家?” “还不是因为你们贵族垄断了知识,根本不想让我们这些贱民学会!”独眼龙怒吼道:“老子瞎了的眼就是当年在学堂外偷听的时候被人打瞎的!” “你能代表所有人吗?我就认字,还跟着师傅念了论语呢!”一个伙计从大车底下爬出来骂道:“以前东家逼着我们念书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学个做生意念什么书呀,写字儿算账还能记个账本,让我背书是要干嘛?我现在才知道,这是东家把我们当人看,而你们干出这种勾当,简直是猪狗不如!” 第118章 选择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丝一丝的鱼肚白,天渐渐的亮了起来。 “这样吧,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我放掉现在所有被抓的人,但是条件是你立即自尽。第二,我放你走,其他人交给官府,条件是你在决斗中战胜我。”祡叔平轻轻的说:“你不是号称将这些人当做兄弟吗?拯救你兄弟的时候到了。我等你到太阳出来,如果到时候你还没有做出选择,那么你们都得死。” “这条件并不公平!”疤瘌脸皱着眉头说:“条件为什么一样?为什么不是所有人死掉我就可以离开?为什么不是我死了,与你挑战胜利的人才有资格离开!” “这些人是我抓住的,而选择权却在你的手里,所以价码也不相同,难道按你所说对他们就公平吗?”祡叔平冷笑了一声说:“何况我捏死你们犹如杀死一只蚂蚁,我有什么理由公平的对待你?难道你们来劫掠的时候,打算公平的对待我们吗?爱选不选,时间到了我就开始杀人!” 祡叔平懒得再看这疤瘌脸,爬上马车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这是她不想骑马,或是值夜之后偷懒睡觉的地方,并不喜欢被人弄上鲜血,刚才被绞杀的哪一位早就被扔的远远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被绑住了双手的土匪们望着商队护卫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恐惧开始蔓延,忍不住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眼看东方灰蓝色的天边已经泛起红色,渴望活下去的土匪们仿佛看见死神离的越来越近,逐渐从窃窃私语变成了哭喊哀嚎,有人开始乒乒的给疤瘌脸磕头。 “李哥哥,你行行好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啊……” “就是啊,打劫是你带着咱们来的,你不能不管我们啊,这帮商人不知道村子里的情况,您不能不知道?” “你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你救救我们吧!我们以后一定会给您立个牌位日日祭奠的啊……” 听着这些匪徒换汤不换药的哀求,祡叔平拽了拽身上盖着的小毯子,真是孽力回转,刚才这疤瘌脸假惺惺的讲了半天不知所谓的圣母话,现在又被自己的手下施加在了他自己身上。 说实话,祡叔平还真觉得挺解气的。 人总是自私的,除了历史上那些数得上名号来的,可以称之为「伟大」的民族英雄们,没有几个人会想用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别人利益的。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哀求,疤瘌脸烦躁的甩了甩手,他面前唯一逃跑的突破口就是祡叔平所处的那辆马车,可是祡叔平钻进车里眯着去了,车外却被她的仆人给结结实实的堵死。 琢磨了半天,疤瘌脸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突破口逃跑,他在南方当过一段时间的土匪,随着庇护他的老匪头离世,他这个武艺并不高绝,还被人发现是个阉货的狗头军师也保不住自己的位置,被人排挤出了组织。本以为来到北方,见处处战乱能借机起事,捞个山大王当当,谁知道刚做第二笔生意就碰到了真·汴梁一霸·祡叔平。 疤瘌脸怨念的看了一眼挡住了他去路的马车,兜兜转转命运最终还是把自己送到了柴家人的面前,谁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因果报应呢。 片刻之后,红彤彤的太阳缓缓的升出了地平线,万丈霞光开始温暖大地,墨池轻轻敲了敲马车壁,祡叔平掀起马车的帘子,看了看太阳说:“我给的时间已经到了。” 听了祡叔平的话,土匪们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声嘶力竭: “求你了,你选啊,快选啊,你不选我们都得死啊!” “哥哥,快选啊,死一个人,和死三十人孰重孰轻你不晓得嘛?” 听了这些土匪的催促,疤瘌脸的脸黑的和锅底一样,最终如下定了决心一般说:“好,既然都催着我选,那我就选择挑战吧!” 土匪们万万没想到这疤瘌脸一定都不顾及兄弟情面,呆楞了一下,纷纷开始叫骂了起来:“你是不是傻呀,你打赢了又怎样,伤了人你还能走吗?” “就是!会不会算账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太自私了,亏我们还把你当大哥恭敬着!” “叫我们跟着你打劫的时候,管人家叫兄弟,现在遇难了,就像一脚把兄弟踹开,老天爷怎么不长眼,一道雷劈死你呀!” 面对滔滔不绝的骂声,这疤瘌脸一点也不为所动,拱手对祡叔平说:“某不才,学艺不精,还请小娘子赐教,敢问小娘子是否是个信守诺言之人?某不想伤害您,不然我们点到为止如何呀?” “刀剑无眼,各安天命吧。”祡叔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从车里抽出一根长枪说:“都让开,把营门打开,省着人家回头说咱们欺负他。” 墨池等人笑嘻嘻的推车的推车,清场的清场,而商队的伙计们却忍不住紧张的围在一边,他们也是头一次和东家长时间接触,虽然听说过自己东家在汴梁一向横着走,也见过她骑马打猎,不过这可是生死搏斗,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这时候铁师傅站出来说:“小娘子不要逞强啊,您武功再高,他也是个成年男子,一力破十会,还是让俺老铁代您上场吧!” “凭什么!”疤瘌脸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嚷嚷道:“人家自己说的条件是和她决斗,你不要破坏规则!” “欺负人家是个姑娘,年纪还小,你是有理了还是咋着!”商队的伙计都是做生意的一个个伶牙俐齿,打架他们不咋地,骂街估计可以艳压群芳,七嘴八舌的说:“一看就是个孬种!啊呸!” “行啦行啦,不要吵架……”祡叔平抽出一块手帕把枪仔细的擦拭干净,说:“我可以的,没有这个能耐,我也不可能自母亲离世以后,还能独自稳住柴家,大家以前也不知道我水平如何,今天给大家露一手看看。” 墨池皱了皱鼻子,拽着老铁带着那帮伙计往后退,还不忘揶揄道:“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满腹牢骚和我讲什么公平不公平,今天吃了人家几个栗子就被收买了咋地,小娘子可以的,我们跟着小娘子杀过多少契丹狗你都数不过来,放心吧。” “我不是吃人家的嘴短,我是受人之过忠人之事好吗?”老铁听了墨池前边的话就开始抱怨了起来,听到墨池说杀契丹狗,忍不住瞪大眼睛,把嘴巴张成了形,半天没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祡叔平已经连接了疤瘌脸三招,没有还手了。 “我已经让了你三招,接下来我可就不气了啊。”祡叔平背着手说,而疤瘌脸并没有什么收手的打算,看准机会猛地照着祡叔平面门劈了下去,祡叔平再次侧身避过说:“下盘不稳,脚步虚浮,发力迟缓,收力拖泥带水,还不珍惜我给你的活命机会,用武器都是欺负你。” 说完,祡叔平矮身一个扫堂腿逼得疤瘌脸跃起躲避,而后用长枪猛地抽击疤瘌脸握刀的手腕,腕骨关节应声而碎,剧痛之下疤瘌脸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刀,转身想跑,而祡叔平蹂身上前,一拳狠狠击打在疤瘌脸的喉咙之上,咽部软骨破碎之后,鲜血开始渐渐灌进他的肺里。 “胜负已分,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祡叔平居高临下的望着捂着喉咙在地上打滚的疤瘌脸说。 疤瘌挣扎着咳出了几口血,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了几下,渐渐的感到了窒息。 “看来你没有什么要说了。”祡叔平点了点头,轻轻的说:“当年我姐姐的鞭子看来是没有把你抽醒,教会你做个人,希望你在最后的时光里,好好回忆一下自己的罪孽,去地狱里赎罪吧!” 疤瘌脸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露头,就掉进了祡叔平的陷阱了,她当年明明那么小,她竟然还记得! 疤瘌脸的瞳孔开始涣散,往事如走马灯一般闪现,给家族报仇……推翻大晋的愿望……最终还是……没有……实现呢…… 祡叔平转过头,走到那群土匪面前,看他们纷纷恐惧的向后退,说:“我想,你们今天应该都学到了人生中非常宝贵的一课——那就是背叛无处不在。以前你们干过什么我不想追究了,毕竟我不是官府,没有权利判人生死。以后,我希望你们心里要有一杆秤,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做事,不要平白无故当了别人的垫脚石,或是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这帮土匪琢磨了半天祡叔平的意思,才赫然发现她话里的意思是打算放过大家了,一个个忍不住痛哭流涕再次磕头如捣蒜。 祡叔平命墨池在每个土匪的肩膀上刺了一个字作为标记,对他们说:“你们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我柴家的标记,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其中有一个人再次当了土匪,我会亲自带着军队灭了你们整个村落,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那个刚才还出言不逊的独眼龙现在乖巧的像一条狗一样,带着大家连连磕头说:“多谢活菩萨大恩大德,大人不计小人过!” 一顿恐吓加教育之后,祡叔平将这群土匪放出了营地,对向导铁师傅说,今天辛苦了半夜,还耽误了早上出发的时间,不如继续休息一下,明天再启程怎样呢? 铁师傅皱着眉头回答说:“小娘子的心,比我想象的要软呢。” “也不是啦,大晋这个样子下去,土匪是杀不完的。”祡叔平小声抱怨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何苦来呢?” “我不是在嘲讽小娘子不够杀伐果断,而是面对愚民,小娘子愿意教育他们,让他们走上正路,真的是心地善良呢。” “毕竟只有地基打好了,上面盖的房子才会比较结实啊。”祡叔平再次深深的打了个哈欠说:“这些人就像是地基,而我们是支撑房子的柱子,整个国家是那座房子,我希望这个国家越来越好,而不是因为地基被挖了柱子歪了,就拱手把房子让给契丹人去住了,那才是吃了大亏呢……” 第119章 谈判 “我们都曾经读过五胡乱华的历史,知道如果我们被游牧民族统治,那么我们的文明将会直接倒退三百年。”王仁裕眼看谈判谈了好几日都没结果,着急的说:“契丹人的铁蹄可不会等咱们谈出个结果来在入侵,只怕正想趁火打劫呢!” “哼!我看不光是契丹人想要趁火打劫……”石重贵瞪了那些世家一眼,阴阳怪气的说:“想要偏安一隅的话,不如当初就应随波逐流跟着某些世家往南迁移,不过听说闽地的君王已经连着被杀了好几任,自己不努力的话,可是在哪里都生存不下去。” “谁说我们世家不努力了?之前契丹入侵,扩民财,我们汴梁世家首当其中,哪一个不是出钱出力?贡献民夫壮丁?”蔡家家主啪的一声反手把手里把玩的玉球磕在桌面上,声嘶力竭的说:“我们出钱出力难道就是让景延广景相公出门儿去看风景的吗?我们汴梁世家的孩子战斗在抗击契丹的第一线的时候,景相公他在干什么呢?喝酒吃肉看契丹人侮辱我大晋,难道我们要求罢免景延广还要求错了吗?” “胡说八道!”石重贵见世家们拍了桌子气势汹汹,不甘示弱的站起身来怒斥道:“不要用景延广来试图掩盖你们的罪行!你们分明就是借口景延广试图操纵国内政治,颠覆国家政权!” “颠覆国家政权?”谢家家主慢条斯理的问:“官家怕是忘了自己是怎么当上官家的了吧?” “嘿!”石重贵被人当着和尚的面骂秃驴,气的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要爆炸,拍着桌子大叫:“来人,给我把这个玩意儿拖出去砍了!!” 门外的侍卫应声就冲了进来,冯道直接冲了过来用身体挡在世家和侍卫的中间,怒斥道:“简直胡闹,契丹人都打到了家门口了,还有心情在嘴上一争高下,你们和不作为的景延广又有什么区别啊?” 商队东家都说不着急要休息一天再走,商队众人自然也是求之不得,一群年轻的汉子精赤着上身,赶着马匹们到附近小河边华欢畅的洗了个澡,而老成一些的,则趁此机会检查维修那些拉货的车辆。 祡叔平带人钻进树林里抓住一只松鸡,回来剥洗干净裹上了泥巴丢进了火塘里,到了晚饭时分,砸开泥壳,香味瞬间洒满整个营地。美美的休息了一晚以后,天刚蒙蒙亮,整个商队就准备启程。 这时候远远地有一个人朝着商队跑来,他的衣服已经撕裂成一条一条的了,满身都是被树枝草梗划破的伤口,脚上没有穿鞋,已经跑一步带出一个血脚印,但他顾不上这些,滚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快。把他扶起来,别让他躺着。”祡叔平让人给他灌了两口水,又掏出一瓶嗅盐放在这人的鼻子下面。 “菩萨,心地善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这人脸上汗水血水泪水泥水糊成了一坨,哀求道:“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吧……”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祡叔平皱着眉头问:“谁要杀你?又去当土匪了?” “不,不是的……”这人一边打着冷战一边说:“俺们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材料,只想好好活着,但是……但是……老天爷他不长眼,昨天傍晚的时候,俺们村来了一队契丹人……” 祡叔平眉头一皱,自言自语的说:“这么快?契丹人又来了?” “说实话,俺们村已经被官兵洗过两轮了,就是用篦子也刮不出什么油水了……”这人目光呆呆的说:“可是契丹人没有找到食物,竟然活活的把小孩子丢进锅里煮,更别说村里的女人了,从七八岁的小女孩到五六十的老妪没有一个幸免于难……俺娘……俺娘……” 这人用手捂住了脸,发出如受伤野兽一样的哀嚎,祡叔平刚想张嘴,铁师傅伸手拦住了祡叔平说:“小娘子,我知道你心软,但这件事绝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我看他的反应,也相信是有契丹人来了,但是这群匪徒心思狭隘,非常自私,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想把我们骗过去,好讨好契丹人呢?” “没有……没有!俺绝对不敢骗您,俺们是不懂事但是俺们知道您放了俺一条生路。”这人着急的说:“再被羞辱,殴打俺们忍忍就罢了,可是契丹人要带着俺们回他们军营里,俺们……俺们……” “我看你就是胡扯,我们是行商的,又不是打仗的,你们被契丹人欺负了,干嘛来找我们求助呢?”铁师傅声如洪钟的说:“小娘子,我看他就是想与契丹人合谋,请君入瓮!” “不是的!俺听见了!俺昨天听见了,那个小哥说杀过契丹人,俺听见了!” 就在这时候,一串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一匹神俊的黑马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祡叔平远远的看见了朝着他们奔跑过来的马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滚鞍下马的捧砚来不及喘口气请安,就从怀里掏出一封油纸包好的信。祡叔平看得出捧砚是日夜兼程跑来送信的,也不找他说话,让墨池赶紧把他拖走休息,然后抖开了信纸,越看眉头就越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商队掉头,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回汴梁,途中如果遭遇劫掠,丢下货物就跑!”祡叔平下令说:“墨池,带上咱们的马队,咱们去看看那些契丹人到底是个什么局。” “小娘子,这太危险了!”铁师傅固执的挡住了祡叔平的去路说:“整个柴家的伙计们,还指望着您带着大家养家糊口呢。” “我知道确实很危险,之前在战场上,我就以为自己要死了。”祡叔平说起这个来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扬了扬手里的信纸说:“不过现在能怎样呢?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你们看契丹人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咱们官家现在在汴梁城里还和人打嘴巴官司呢?之前景延广领着大军干了点什么大家也都知道,现在官家死活不肯把军权交给别的将军,十万契丹大军啊,你不出手他不出手,等着契丹人把咱们中原人杀光吗?没了人,还做个屁的生意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保家卫国,人人有责,我没有权利命令别人,但是可以从我做起。”祡叔平说:“商队,保护住你们自己的生命和咱们的货不落到契丹人手里,就是你们的胜利,现在我命令你们即刻启程回汴梁去,越快越好!” “小娘子,老铁服了。”铁师傅突然跪下磕了一个头说:“某自从家庭变故以后,只晓得怨天尤人,只想放浪形骸游戏人间,却没想过要靠自己来改变,万万没想到某空活了三四十载,还没有小娘子懂事。您既然要去前线看看,那您就带上某吧,某别的长处没有,但是汴梁以北没有某没有去过的地方,不认识路的地方!” 第120章 守土 祡叔平送走了商队,手下的商队护卫整齐而肃穆的列成了两队,手里抓着武器,虽然衣服武器马匹旗帜什么都没有变,但神色已经完全不同。 “这真的是我带过,人数最少的队伍了。”祡叔平望着大家,非常认真的说:“很抱歉,从现在开始,大家要跟着我一起走向危险了,我们面前是无尽的黑暗,一旦步入注定无法全身而退。我不想说什么奇怪的片汤话来敷衍欺骗大家,什么死后上天堂有72个处女之类的鬼话真是傻丨几丨把成精的才会相信,但是我们为什么要知难而上,要逆风前进呢?那是因为有我们在一天,我们身后护卫着的土地就安全一天,我们身后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儿也就安全一天,你们觉得呢?” “保家卫国,人人有责!” “求人不如求己!” “让这帮臭不要脸的契丹人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犯我国境者,虽远必诛!” 祡叔平听了柴家护卫们半土不洋,五花八门的各种口号以后,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要知道,柴家的这些护卫原先可都是她爹训的兵,这几年柴家被她接手以后,这些商队护卫也被带跑偏了不少,一个一个喊起口号来恨不得拿本红宝书捧在胸口。也不知道这些年这些护卫到了河东去,郭威看见了自己的兵变成了这个样子,内心是个什么感受。 也罢也罢,好歹是一千多年以后的理论知识,总是要更先进一些的,学不了吃亏学不了上当。 与此同时,汴梁城中的谈判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世家要求先换掉景延广,让能打仗的将领先去抵御外敌,剩下的条件可以慢慢谈,而石重贵并不同意这个条件,景延广不争气这件事他明白,但是此时他更害怕中央军的正面作战。 如果换下了景延广,让高行周带兵的话,石重贵相信大晋的军队一定能够阻挡契丹人的南侵,但是,石重贵没有办法接受大晋与契丹军两败俱伤的可能性。因为一旦把晋国中央军给打废了,赶走契丹威胁以后,世家贵族岂不是更容易逼宫造反了吗? 为此,石重贵要求世家先交出石重睿,再谈中央军换将,世家自然也不肯放手这枚保命符,他们也害怕赶走契丹人以后被石重贵事后清算,如果景延广扭头就把石重睿杀死,岂不是意味着世家再也无法威胁到石重贵的王位? 世家与石重贵谁也不肯后退一星半点,谈判逐渐陷入了僵局。 祡叔平问清楚这被契丹人祸祸的村子位置,也不用这人带路,铁师傅带着整个队伍钻进山里绕了一条略远的山路,从这个村落的背后靠近了这个村子。 契丹人将村子里所剩不多的人都被刀剑逼迫集中到了村子里的晒谷场上,空地的中央,绑着几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人,契丹人的百夫长兀欲揪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发,扬了扬手的的刀问:“昨天有六个人逃跑,只抓回来的五个,还有一个藏到哪里去了?你们谁知道?” 周围的村民,看见那几个已经被打成血葫芦的同伴,纷纷恐惧的摇了摇头,兀欲随手抓出了一个小孩子,问:“我知道你清楚这件事,乖乖的告诉我,我放你走。” “我……我不知道……”那孩子颤抖着说。 “你在说谎!”这契丹人毫不犹豫的把这孩子直接丢在了地上,直接一刀将这孩子的脑袋剁了下来说:“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孩子脖颈里温热的血溅了周围人一头一脸,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极为惊恐的尖叫。 “不要抱有什么虚假的幻想,我是一定要知道的,如果你们告诉我周围还有其他村落,或许我会大发慈悲的放了你们。”兀欲先恐吓后引诱,他相信这么多人里面总有一个愿意当个背叛者。 惊恐的村民相互看了看对方,谁也没有出声,眼看这契丹人又要再抓下一个人,被绑在木桩子上的独眼龙抬起头来,啐了一口吐沫,口齿不清四处漏风的说:“啊呸,鬼才信你!你爷爷我就是想跑,自己废物抓不住人,还有脸问?” 兀欲的手从一个惊恐的小女孩脸前划过,扭过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你!爷!爷……”独眼龙骂道,话还没说完,兀欲就狠狠的轮起了刀,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刀背带着一道血光重重的磕在了独眼龙的嘴巴上。 噗…… 一口鲜血混着破碎的牙齿被独眼龙用力的喷在了兀欲的脸上,随后咧开已经没有了牙齿,血肉模糊的嘴肆意的笑了起来,含糊不清的继续骂这些契丹的畜生。 眼看契丹人发了狠,将独眼龙身上的皮一块一块的撕剥下来,看鲜血滴滴答答的在独眼龙的脚底下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潭,村子里的人开始绝望的低声哭泣, 听着独眼龙痛苦的哀嚎着,一个女人哭着说:“给他一个痛快吧,我求求你们了,别再折磨他了……” 兀欲头也不回就指了指她,很快两个士兵就把这个女人从人群里拖了出来。这契丹人走了过去,把手里牛耳小刀上的血轻轻蹭在了这个女人颤抖的胸口上,问:“你心疼啦?啊?那你告诉我,那个人他去哪了?” “不……傲……”独眼龙挣扎着说:“不……” 这个女人是跟着丈夫一起搬来的小寡妇,丈夫离世以后也没有再离开,她抬起头,眼睛里的泪水在一圈一圈的打转,盯着独眼龙哭着说:“我一定要说,你别天真了,你嘴里的商队,不可能来救我们的!我不能看你忍受这种折磨……” “那你是想跟着契丹人回他们军队里,吃香的喝辣的,千人骑万人睡是吗?”一个跟着独眼龙佯装逃跑,为二愣子吸引火力,同样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一个汉子说:“臭婊子,就知道你这外来的贱人不安好心,你去了契丹军营用浪就行,别人怎么办,还有活路吗?昨天晚上畜生们杀人吃肉,怎么不把你给煮了,连蛮夷都嫌你从里到外透着骚味!” “你他妈才骚呢,没听见你老婆昨晚怎么叫的吗?”这小寡妇也不是个善茬,立即回嘴道:“在老娘身上的时候天天说你老婆是个木头,我看她昨天三门齐开,爽的要死,归根结的还是他妈的你不行!” “呵呵,真是个浪货,我喜欢。”兀欲听了这小寡妇的话笑了一下,用刀身拍了拍她的脸说:“把商队的情形仔细讲一讲,说的好,我就好好疼爱疼爱你。” “您……您让我走就行,我受够了……”小寡妇颤抖着嘴巴说:“但是……我并不知道商队……在哪……也没见过……” “什么?”兀欲一听小寡妇的话,一把揪着小寡妇的衣服,把她拎了起来说:“你他妈的敢耍我?” “不是啊,不是啊!契丹爷爷饶命啊!”小寡妇嘴里叫嚷着:“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他们!他们去劫掠人家来着,没打劫成还死了不少人,所以,说以那个跑了的应该去找商队报信去了。现在,这群傻子还等着商队来救他们呢,人家那么大的商队,哪有送货上门的道理,听到报信还不得跑的远远地?怎么可能会来呢!” “哦……”契丹人一把扔开了这小寡妇,从一个汉子怀里揪出一个还没留头的小男孩,一刀就削掉了这孩子的一只耳朵,一脚踩在这男人的胸口上问:“商队在哪?你给不给我带路?要不要我把你儿的肉一片儿一片儿的从他身上削下来?” 这孩子的娘看见孩子被伤了,瞬间如疯了一般扑了上来,试图把孩子抢回自己的怀里,一口就咬住了这契丹人的胳膊,没想到被一刀抹了脖子以后一脚踹飞了。 第121章 冲锋 手无寸铁的普通村民岂是一百多手握马刀侵略者的对手?因为这位母亲被杀,而造成的短时间骚动很快被契丹人明晃晃的刀剑镇压了下来。 整个晒谷场都笼罩在朦胧的血雾里,兀欲手里的小孩子,因为疼痛与恐惧,已经嚎哭到喘不上气来,整个村庄都变得异常安静。村民们恐惧的看着兀欲手里带血的刀,那小寡妇已经出卖了大家,这把刀迟早会指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一串马蹄声突然撕裂因恐惧而静止的小村庄,祡叔平一马当先,从村后的山坡上冲了下来,他们身上披了比较简易的战甲,但里面还穿着商队护卫的衣服,因此看起来还真有些不伦不类。 兀欲手下的契丹士兵也被马蹄声吓了一跳,他们之所以选择在晒谷场拷问这些村民,就是因为这里地势较高,能看到整个村子和远处的田地和道路,谁也没想到这商队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居然能从山的背面绕过来往下冲。 “不要慌!他们只是商队而已,怕什么!”兀欲扬起手里的马刀振奋士气说:“难得一见有送货上门的好服务,兄弟们,举起刀来好好伺候伺候送货的家伙……” 话未说完,兀欲就听到了一阵弓弦松开的声音,十几个契丹士兵应声中箭,随后弓弦声不断,箭雨纷飞,「商队护卫」的骑射功夫好到让兀欲都感到震惊。 整个晒谷场上的人在箭雨乱飞中直接乱成了一团,村民们趁机抱着头四处寻找掩体保命,而契丹士兵则更等骑兵和步兵的差距,纷纷开始寻找自己的马。 冲下山的商队护卫犹如猛虎下山一把,见到秃壳脑袋大辫子的直接就是一刀,尽管兀欲手下的百人队士兵数量上是柴叔平队伍的两倍还多,但除非是长矛盾牌这样的特定组合,否则无论中原还是游牧,骑兵对步兵就是一场虐杀。 柴叔平刚刚射出五支箭,人就已经冲到了兀欲的眼前,她把弓往背后一插,抽出长枪就照着兀欲冲了过去。 兀欲起先震惊于商队真的会出现,而后震惊于带领着众人冲锋的居然是个看起来未成年的小姑娘,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将柴叔平看轻了几分,觉得只有小孩子胡闹,才会干出这般于理不合的事情来。 眼看柴叔平手握银枪有模有样的冲了过来,兀欲轻蔑的笑了一下,将手里的小孩子猛地朝柴叔平甩了过去,自己也一跃而起,双手抡起马刀照着这孩子的后心就劈了过去。他寻思着这祡叔平是个女孩还年幼,打定主意要借着这个孩子的遮挡直接攻击祡叔平,如果她接住孩子,那这一刀下去估计能把两个小孩劈成四瓣,如果她不管这个飞起的孩子,那正好可以直接攻击马上的柴叔平。 然而柴叔平并不是这兀欲所想象的毫无经验,她看见这契丹人把一鲜血直流的小孩扔过来,就知道其中有诈,在接住这小孩的同时身体往后仰了一下,化解掉小孩砸在身上的冲击力,同时一枪从小孩腋下伸出,直指兀欲的咽喉。 刀短抢长,兀欲人在半空避无可避,眼见长枪灵活如蛇信子一般刺了过来,他不得不中途强行变招,用刀猛地磕击枪身,让自己横的飞了出去,避过这一次的危机。 柴叔平这一回合枪没有刺中,也并不气馁,骑着马与兀欲擦身而过之后,纵马继续追逐其他的契丹士兵,这些游牧民族骑在马上那是真的彪悍,没了马匹战斗力至少减去三分之二,祡叔平一手扶着怀里的小孩,一手使枪扫倒了一个试图挥刀砍小红马马腿的契丹人,被暴躁的小红马直接跳了一步重重的踏在了那人的柔软的肚子上。 柴叔平在谷场上兜了半圈,找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想要放下手里这个小孩,然后掉头回去一枪挑了那个看起来是契丹头子的家伙,结果这小孩活脱脱是一只八爪鱼,不光胳膊搂紧了柴叔平的脖子,脚也紧紧扣在柴叔平的腰上,死活就是不肯下去。 柴叔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被迫带小孩的一天,薅了几下没有把这孩子从自己身上撕下去,忍不住暴躁的威胁这个熊孩子说:“松手!下去!不然我揍你信不!我给你说,我要去打那个欺负你的坏人了,他很厉害,我可顾不上你,回头要是从马上摔下去,你可就没命了!” 怀里这熊孩子没说话只是把手脚又紧了紧,这让柴叔平顿时没了脾气,一个孩子,还受了伤,能真揍他还是咋地?只能继续威胁说:“那我要松手了啊……” 这娃确实是个八爪鱼成精的,柴叔平松手以后,他像个小树袋熊一样牢牢的挂在柴叔平的胸前,眼瞅着孩子是不打算放弃了,柴叔平无奈的截了一段儿套马用的皮绳在孩子和自己的腰上捆了一道当做保险,而后双腿一夹马腹,就照着兀欲又冲了过去。 比起其他的杂鱼,兀欲作为百夫长确实勇武剽悍,他的马匹也比别人的更有灵性一些,硬是冲破了商队护卫的刀剑阻拦,跑到了兀欲的面前。兀欲本想带着上了马的人先撤出这村子之后再战,没想到柴叔平已经堵在了通往村口的道路上。 尽管有过一次偷袭失败的经历,但看了柴叔平兀欲还是感觉非常想笑,且不说她自己是个孩子,现在身上还挂着一个孩子,这种情况下和自己单挑与送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兀欲并不怜悯柴叔平,在战场上,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柴叔平和兀欲同时开始冲锋,柴叔平的长枪与兀欲的马刀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双方在两匹战马错身而过的须臾之间,连拆三招,彼此试探。 而后两人错开减速勒马拨转马头,准备发起了第二回合的战斗。 兀欲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转过身来,他的背后就是可以逃跑的路,他没有选择逃走,因为背向敌人是非常愚蠢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在朝你放箭。并且在上一回合的试探中,兀欲觉得自己有能力杀死或者击伤柴叔平,等到那个时候再离开,会比现在安全的多。 两人再次纵马冲锋,这次两人接近一出手就是狠辣的杀招。祡叔平手里长枪直指兀欲没有铠甲保护的脖颈,而兀欲仰身后躺躲避,手中的刀水平挥出,直削祡叔平的腰腹。 祡叔平身上有甲,自然不怕但她怀里还有个孩子,兀欲这一招让人上下都不可躲避,不可谓之不狠毒。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祡叔平单脚滑脱马镫,侧身挂在小红马肚子上,兀欲因后仰没能看清柴叔平后续的动作,但他感受到手里的刀没有劈到肉时已经感到不妙,但这时已来不及,兀欲的马刀擦过小红马的脖子划过祡叔平头顶的时候,手腕也狠狠的撞击在柴叔平的枪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