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九天揽月[航天]》 第1页 [穿越重生] 《上九天揽月[航天]》作者:桃花煮酒【完结】 “揽月”计划完成在即,身为载人航天领域专家的赵思危却意外重生,回到了1986年。 这一年她十八岁,祖国的航天事业才刚刚起步,她还在与残疾的父亲相依为命,受尽了所有白眼与嘲笑,就连填报个志愿都身不由己。 邻里乡亲劝她:“报什么北航啊,女孩子就应该读师范,方便将来相夫教子。” 亲生母亲骂她:“吃饱了撑的去学航天,就你这样还想送人上天?你配吗你!” 外国专家笑她:“就你们国家想搞出载人航天?呵,痴人说梦!我劝你还是趁早改行吧!” 面对这些质疑,赵思危冷冷一笑,“不好意思,这航天,我还真就学定了!” 后来,载人航天工程正式启动、我国首位航天员踏上太空、“神舟五号”成功问鼎苍穹、中国成为了世界上第三个把人送进宇宙的国家。 再后来,载人航天领域的顶级专家赵思危重回故居,却发现这里早已大变样—— 邻里乡亲:“赵大专家,内个……您能帮忙看看我家孩子能当宇航员不?” 亲生母亲:“乖女儿,你能不能想办法也把你妹妹给送上天呀?” 外国专家:“额……请问我能摸一摸你们的返回舱吗?” 赵思危:“不好意思呢各位,这得经过国家的批准,还请你们排好队,都走正规途径哈~” 她为飞天梦奉献出了自己的一生,蓦然回首才发现,那位天之骄子航天员陆屿,拼尽全力替她拥抱了她最爱的月亮。 内容标签:强强重生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思危,陆屿┃配角:周辉之、年华、许春风┃其它:航天、航空、祖国、青春、月球、载人航天 一句话简介:我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立意: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第1章 “揽月”工程报告北京,仪表显示生活…… “各部门注意,我是零号,现在我宣布,‘揽月一号’发射任务,进入一分钟准备!” 随着“揽月”工程总设计师兼总指挥刘雄关的一声令下,载人航天指挥控制中心的全体工作人员,脸上皆染上了一层凝重。 电视台派来的前线摄影师亦开始了录制,而于某个摄像机照不到的角落里,年轻的研究员小陈,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载人航天工程专家,兼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副主任 ——赵思危。 “赵前辈,您紧张吗?”小姑娘的声音听上去隐隐有些担忧,却依旧透露着一股子坚持到底的韧劲儿。 也是这一瞬,赵思危在她的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这个问题……很难说,但……” 从小陈的视角看去,只见,这位年长的女前辈若有所思地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厚厚的镜片之下,是一双凝视深渊多年、却依旧明亮如初的眼睛。 “小陈,你要记住,在这种时刻,谁都可以紧张,唯独我们不可以。” 赵思危语气温柔,且还带着几分对晚辈的循循善诱,然这其中,却夹杂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50秒!” 又过去了十秒,这十秒,每一秒的流逝都牵动着无数人的心跳。 屏幕上的一切参数,都显示正常无误,50m/s的高空风、遥测信号正常…… 但赵思危的心中,却总有种没由来的慌张。 这是在载人航天领域沉潜多年的她,极其少有的情绪。 “40秒!” 时间依旧在流逝,总设计师刘雄关未做停顿,即刻宣布“脱插脱落。” 承载着两男一女三位航天员的“揽月一号”,就这么离开了发射塔架的怀抱,以向上的姿态,独立于卫星发射中心这片荒芜大地之上。 “30秒!” 倒计时时间已过半,意味着这三名航天员在半分钟后就将乘坐“揽月一号”前往国际月球科研站。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项任务的重要性都不言而喻。 毕竟“揽月”工程还是自中俄合建国际月球科研站成功之后,中国人第一次将航天员送上属于我们自主参与研发的月球科研站。 诚然,纵观整个人类探月历史,将宇航员送上月球一事并非无迹可寻,然而对于中国人来说,这还是大姑娘坐花娇——头一回。 犹记得1978年,美国“慷慨”赠送了我国0.1克月壤样品,那月壤被装在有机玻璃中,美国人甚至还“贴心”的为我国科学家们放上了一枚放大镜,只为让咱们能够看清那黄豆大小的月壤。 后来,于2020年成功发射的嫦娥五号,带回了差不多四斤月壤,重量能抵35个鸡蛋。 过去的成功无一不在给她鼓舞,中国航天这一路驰骋的岁月,从未辜负过任何人的期望。思及此,赵思危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些许。 试想中国的载人航天工程,从被世界轻视的伊始,再到如今在月球盖大别墅的巅峰,从无到有,又有什么情况没有见过呢? 她又在这里瞎紧张些什么?她暗想。 “20秒!” “前辈……说真的,我有点儿紧张……”小陈情不自禁握住了赵思危的手。 “怕什么,现在该怕的,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赵思危在小陈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轻声答。 第2页 自“揽月一号”发射的消息放出去开始,各国就陆陆续续发来了“友好”贺电,祝贺我国载人航天首次登月成功。 但这贺电背后,究竟有几分真心、有几分假意,还真的不好说。 “10!” “9!” “8!” “7!” …… 紧锣密鼓的倒计时,伴随着的是控制中心全体人员不绝于耳的掌声。 等到总指挥刘雄关同志用他严肃而充满希冀的声音,重重地喊出“发射”二字时,掌声更是达到了巅峰。 航天员伟不伟大? 当然。 入选“揽月一号”飞行乘组的两男一女三位航天员,除指令长陆屿之外,尚九天与韦愿二人皆是执行过多次航天任务的“老”航天员。 且这其中,尚九天与韦愿皆是功成名就之辈,身居高位、家庭幸福和睦,完全没必要冒着风险、再次踏着风雪出征探月。 而籍籍无名多年、一朝横空出世的航天员陆屿,此次虽是头一次入选飞行乘组,却不改其本质上是一位顶尖优秀航天员的事实。 仅培养出一位合格的航天员,国家所投入的资金就高达千万,因此他们无疑都是百里挑一的天之骄子,是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可就是这样的三个人,却为着一个虽说浪漫却暗藏着巨大风险的“揽月”工程,心甘情愿乘于几千吨火药之上,去揽那轮遥不可及的月亮。 “双城雷达跟踪正常。” “遥测信号跟踪正常。” “逃逸塔分离。” “助推器分离。” …… 发射场传来的图象之上,“揽月一号”的影子逐渐变得渺小起来。随着火箭速度的加快,航天员身上的过载开始增大,直到进入预计轨道,那可怕的共振才渐渐停止。 同一时间,“揽月一号”返回舱内传回的画面,三位航天员的眼睛也不约而同地眨了眨。 “揽月一号”返回舱传回的实时画面中,国际月球科研站的图像越来越近,总指挥刘雄关再次传达指令。 “转接近下降模式。” “转悬停模式。” 指令下达,着陆器在空中悬停半分钟后,“揽月一号”返回舱与国际月球科研站核心舱对接成功! 载人航天指挥控制中心,再次掌声雷动! “揽月一号”的成功登月,标志着中国航天的探索月球之旅,又攀登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揽月一号’,我是北京。” “‘揽月一号’收到。” 指令长陆屿的声音不见波澜,平静之中,流淌着坚定的力量。 随着对接完毕、五道舱门一一打开等一系列步骤的完美完成,众人欢呼的情绪也渐渐高涨。 月球作为地球唯一的天然卫星,古往今来被多少文人骚客执笔挥毫地赞扬过,而如今,这轮明月之上,终于可以留下我华夏儿女行走的痕迹。 赵思危紧紧攥着的拳头,也在此刻逐渐松开,她的发间隐隐飞舞着几根银丝,而距离她上一次染头发,才不过过去了半个星期。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她在心中默念。 “‘揽月一号’报告。”忽然,陆屿的声音在指挥控制中心内响起,也是这一刻,所有的掌声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有突发情况,一般情况下,航天员是不会主动报告的。 总指挥刘雄关心下一沉,直道,“‘揽月一号’请讲。” 大屏幕之上,前方传来的画面忽地闪出了几秒的雪花,随后,众人就听到了航天员陆屿传来的报告—— “科研站内仪表显示,生活舱失压。”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生活舱……失压?! 怎么会这样! 在一众眉头紧皱的工作人员中,赵思危率先反应过来,对着监测部门的方向大喊,“立即检验应力传感器传回的工作数据是否正常!” “揽月一号”应用的是分布式应力传感系统,其功能主要是监测“揽月一号”的设备老化程度,以及进行安全预警。 “温度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也检验一下!”刘雄关补充。 要知道在宇宙的真空环境下,生活舱就是航天员赖以生存的唯一条件,一旦生活舱失压,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将会接踵而来,而航天员的生命安全…… 只此一刻,载人航天指挥控制中心的全体人员皆进入了紧急工作模式,监测的监测、调试的调试、指挥的指挥…… 指挥控制中心的上方,仿佛随之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赵思危一言不发,带着资料走到了刘雄关的身旁。 她深知面对这种情况,总该有人挑起大梁。 “‘揽月一号’报告。”陆屿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听上去冷静,而无畏。 “‘揽月一号’请讲!”刘雄关神情严肃地走回座位。 在他的前方,大屏幕不知何时已经切换成了驻月监测设备传回来的画面。 只见,因过度曝光而导致一片漆黑的背景之下,是三位已经换上了舱外航天服的航天员,而他们左手手中的五星红旗,更是显得夺目。 “‘揽月一号’陆屿报告,仪表显示生活舱失压后,我与尚九天、韦愿同志商议,决定率先执行舱外任务,请北京批准!” 第3页 此刻波澜不惊的内心,除却地面训练的原因,更有家国信念的指引。 他们心想,国家花了那么多钱将他们送上月球,所以他们,也该做好为中国人的探月之旅,随时献出生命的准备。 陆屿话音刚落,指挥控制中心方才匆忙焦急的氛围即刻一扫而空,众人心照不宣地抬起了头,一同看向了那三位探月英雄。 舱外航天服仅能为航天员们提供六个小时的生命支持,六小时后氧气消耗殆尽,等待他们的,无疑将会是—— 窒息。 “舱外任务包括月壤收集、光谱仪安装、太阳能帆板展开……” 陆屿一项一项地汇报着任务,在他的身后,尚九天与韦愿的身姿同样挺拔。 “我。陆屿。” “我。尚九天。” “我。韦愿。” 三位航天员同时握拳举起了右手,透明面罩之下的目光,坚毅一如往常。 “我们甘愿为这项伟大的事业付出生命,请祖国和人民放心!” 生死亦无惧,惟愿上九天。 他们将会死于这场最为浪漫的征程,在此之前,他们还将让这里开满共和国的鲜花。 至此,许多工作人员虽是动作未停,却不得不腾出手拭去眼角的冰凉。 这泪水,模糊了视线。 赵思危不再做声,自觉退回了原位。 刘雄关深吸一口气,尽管手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也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地、捏住了话筒的柄。 “‘揽月一号’,我是北京。”他忍下酸涩的泪,继续道, “现批准你们率先执行舱外任务,不过——” 他垂下了沧桑的眼眸,眉间的白发愈发清晰可见。 “不过我要你们优先确保自身的安全,赵副主任刚才与我说,很有可能是传感系统过于灵敏导致的误报,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针对传回的数据进行详细分析,尽可能得到最准确的情况。” 此话一出,众人都安心了不少。 毕竟赵副主任是载人航天领域的元老,她的话总是有着令人镇定的魔力。 画面上,陆屿随之宽心一笑。 “‘揽月一号’陆屿报告,我想听赵副主任亲口跟我们说。” 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笑意,仿佛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喜事,众多工作人员纷纷相视一笑,心中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 刘雄关更是笑眯了眼,连声道,“你小子……” 小陈见状,急忙脱下手套胡乱地抹了一把泪,继而便迅速地朝着赵思危的方向跑去,边跑还边喊,“赵前辈,陆屿他要听你说话!”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随后,众人就听到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身为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副主任的赵思危,就这么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右手还死死地捂着胸口。 “前辈——!” 随着小陈撕心裂肺的大喊,赵思危的耳边开始多出了许多慌乱的脚步声。 她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所及之处,有三位航天员的右手依旧保持着庄严宣誓的姿势。 而他们的左手,毫无例外地持着一面国旗。 此刻的她,只觉心有不甘,“揽月一号”仪表原因尚未查清,“揽月”工程尚未完成,她怎可以…… “再给我……一点时间……”赵思危伸手,试图握住那轮玄月。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为航天事业,挣一个更为光明、更为灿烂的 未来。 第2章 重返十八你吃饱了撑的入学航天!你配…… “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 悠扬婉转的歌声,自老式收音机内缓缓流出,如泣如诉,就像有人在她耳边浅浅低唱,赵思危听着听着,意识逐渐回归。 “咳……咳咳咳!”自胸腔兀自涌起的闷气,惹得她不禁咳嗽连连,头部的疼痛感也随着她的逐渐清醒,而愈发的清晰。 “思危!思危你醒啦!李大妈你快回来!我闺女醒啦!” 一道男声自她头顶而下,惊的赵思危咳嗽的愈发猛烈。 等等!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是……这是她父亲赵丰年的声音! 可是……可是她的父亲,早在千禧年第一场大雪到来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啊! 不待她多想,那个男人便已经轻手轻脚地将她扶了起来,又用枕头固定住了她的身子,给她灌了一小口热汤。 说是热汤,其实就是热的洗米水,老一辈的坚持说洗米水有营养,赵思危小时候就被逼着喝了不少。 如今这熟悉的味道再次入口,让她逐渐发觉,这仿佛并不是一场梦。 一口热水下去,胸腔的不适感消去了不少,赵思危艰难睁眼,却被眼前忽然出现的白光刺的再次闭上。 “哟,总归是醒了不是,摔一下就晕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呢!” 随着那道白光的消失,这道尖酸刻薄的女声也愈发刺耳。 门帘被放下,环境重归黑暗,赵思危这下总算可以顺利睁开眼睛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苍老的男人,男人的身形有些胖,头发白了一大半,泛黄的白背心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底下是一条大五分裤和一双人字拖。 第4页 在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盛着米汤的破瓷碗。 而此刻,他正回过头对刚才的那个女人回道,“李大妈,不是我说你,这件事儿还真就是你家二狗做得不对,你可不能再赖我们家思危了。”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在赵思危听来却是再熟悉不过。 她有些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在“爸”字还未喊出口之际,就被那位李大妈无情打断。 “嚯,这么说来还是我们家二狗的错了?” 老妇人叉着腰,一脸的尖酸刻薄。 “要不是你的好闺女非要在大院儿里学骑自行车,我家二狗能冲撞她?她能脑瓜子着地?” “再说了,我还没怪你闺女吓到我的乖孙二狗呢!” 大院儿?学骑自行车?二狗! 赵思危猛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用她在航天领域多年练就出来的、犀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了那个老妇人。 “李奶奶!” 她这一声喊的突兀,把自家父亲和李大妈都吓了一跳。 李大妈捂着胸口满脸嫌弃,“叫那么大声干嘛!我还没死呢!” 熟悉的场景、记忆中的过去,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让赵思危的头更是疼的紧。 “嘶……”她按捺不住头部传来的阵阵疼痛,捂着脑袋冷汗直流。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赵丰年连米汤洒了都顾不上,瘸着个腿直奔门外。 “思危你等着,爸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走前,赵丰年还不忘对李大妈恳求道,“李大妈您就行行好,帮我看着点儿我闺女,我一会儿就回来!” 本就她孙子的错才让赵思危摔下自行车,她却反倒做出了一副受害人的模样,就跟赵家欠她似的。 说来奇怪,赵思危的头疼,随着父亲的远去而逐渐平息了下来。 她缓缓放下双手,抬眼,仔细地注视着这屋内。 掉漆的红木衣柜,柜门还掉了一半。红花床单上整整齐齐地叠着红花被,灰黑色的矮木桌上还放着一个老干部搪瓷杯。 随着视线的拉近,赵思危看到了放置于她床头柜上的,那个老式收音机。 这是她父亲赵丰年,从垃圾堆里翻出来后,修好拿回来用的。 只一瞬,无数个年少时的画面便如同潮水般地自发涌上心头,她置身于这方有着80年代布局的屋内,单薄的身形与过去许多个瞬间、放下书本即将要睡下的赵思危重合。 却有着与当初截然相反的、镇定自若的心境。 所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年轻的双手,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她这是……重生了? “这又是在看啥呀?怎么滴?摔了个脑袋连自己家都认不得了?” 李大妈自顾自地坐到了赵丰年刚刚坐着的位子上,与床上躺着的赵思危仅有半米之隔。 “没有。”赵思危不想与她多说,只摇了摇头。 身居高位多年培养出来的强大心脏,足以让她在重生这件事面前保持镇静。 况且这个李大妈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擅长倚老卖老不说,还总打心底里瞧不起赵思危一家。 “没有就好,省的你那个老爹又说我们家二狗冲撞了你。”李大妈阴阳怪气地回了句。 见赵思危许久没有理她,她又有些自讨没趣,只来了兴致一样地问道,“欸,你爸就没说再成个家,给你生个弟弟什么的?” 听了这话,赵思危脸色一变。 她父亲是早先航天所里的一名安保人员,后来因为工作原因伤了腿,走路变得一瘸一拐的,母亲嫌父亲又丢人又挣不到钱,索性跟他离了婚。 如今迫于生计,也只能在一个厂里当门卫。 而眼下李大妈这么问,显然是在揭赵思危的伤疤。 蔫坏。 “李奶奶,这好像不关您的事儿吧。”赵思危客客气气地回答,语气里却分明夹杂着不悦。 李大妈撇了撇嘴,赵家这个姑娘打小就脾气好,任她怎么说都是乐呵呵地傻笑,从来不敢还嘴,这怎么摔了个脑袋还变豪横了? “是,这是不管我的事儿。”李大妈坐直了身子,“可是你爸要真就你这么一个女儿,那可不得绝了后啊……” 李大妈说着,还幸灾乐祸地偷偷瞟了一眼赵思危,似乎想看看她会作何反应。 “绝了后?”赵思危转头看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怎么?难道我就不姓赵了?” 在航空领域从事多年,以她为例的女性早已用无数瞩目的成就,给了那些说女性不行的人狠狠的一耳光。 可没想到一朝重生,她还能遇到这样的情况。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当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怂包了。 “你!”李大妈见说不过她,一时也来了气。 “我可是听你爸说,你高考考得不错,是全区第一是伐?” “是。”赵思危冷冷地看着她,就想听听对方的嘴里还能吐出些什么话。 “哦,怪不得。那大概就是这样你才多了些傲气伐,好的志愿不填,偏要报劳什子航天。” 李大妈的神情又恢复到了刚才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儿子是化肥厂工人,儿媳妇是小学老师,两个人都有铁饭碗,这让她一度成为了整个大院最让人羡慕的存在。 第5页 可是赵思危考了全区第一后,却将那些聚焦于她身上的羡艳目光都给夺走了。 赵丰年又穷又瘸,凭什么他闺女赵思危就是全区第一啊?自打这成绩一出来,这赵家的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赵丰年轻轻松松就将她李氏的惹眼地位给夺走了。 凭什么?就凭他女儿是全区第一吗?! “要我说啊你一个女孩子,就该读师范,像我儿媳妇一样又有铁饭碗又有寒暑假的,还能方便相夫教子,多好啊。”她开始给赵思危洗脑。 “将来你到了嫁人的年纪,就知道教师这职业有多香!可别怪奶奶我现在没提醒你!” 李大妈美滋滋地说着,却没发现一旁赵思危的脸色,愈发铁青。 “咳……难道在您看来,女孩子选志愿,就为了方便以后相夫教子吗?”赵思危的话,带着些许讽刺意味。 “可不是!”李大妈把手一拍,似乎觉得赵思危的反问毫无问题。 “你看你眼高于顶的,还想学航天,那么厉害怎么学个自行车还能摔啊,依我看呐,你下炕都费劲儿!” 李大妈毫不留情地刺激着在她看来“很好欺负”的、年仅十八的赵思危。 却不知道眼前的赵思危岂止会骑自行车,连战斗机也不是没操控过。 “你……咳咳咳!”赵思危刚要开口回怼,嗓子一干,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就制止了她的发言。 而李大妈听到她咳嗽也不急,只慢悠悠地将米汤拿到自己手里,趁赵思危咳嗽的功夫,又补刀道, “你这点儿就随你爹,你爹当初要不是逞英雄,那腿也不会瘸,这逞英雄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要不然你妈也不能抛下你们父女俩跟别的男人走。” “你闭嘴……咳咳咳!”赵思危痛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子,让她处于有口不能言的憋屈之地。 “我闭嘴?”李大妈龟速递上了那碗米汤,“我也没说什么呀?只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你妈也好长时间都没来看你了……” “赵丰年!赵丰年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李大妈说曹操曹操到,凌厉的女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大院儿。 一些吃瓜群众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奇地探出了个脑袋来,更有甚者还跑到了赵家的窗上趴着,就等着观看这一场家长里短的恩怨剧。 赵思危一听见这个声音就头疼,恨不得下地把这个女人给赶出去,但她又心知一会儿将有一场恶战要打,故而只得捏着鼻子把米汤给喝了下去。 这嗓子,可不能再咳嗽了。 “赵丰年!我问你话呢!你死了吗!” 女声越来越近,赵思危从容放下了那个瓷碗。 不大的房间内,因着一道红色身影的出现显得愈发拥挤。 赵思危抬头,冷静地看向了门口那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卷发女子。 女子的五官与她有些五六分相似,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赵思危远不能及的凶狠。 “思危,我问你你爸呢!”女子踏着高跟鞋不由分说地走上前来,眼中迸射出的阴狠能杀十个人。 赵思危近距离看着眼前的“母亲”,暗暗冷笑。 当初父亲明明已经答应离婚,她却还是将自己打的浑身是伤。 从小到大,她给了自己那么多个没由来的耳光,却还不切实际地希望自己能叫她一声“妈妈”。 呵,痴人说梦。 “我爸么?”赵思危与忽然出现的母亲四目相对,眼神中再也没有当初的躲闪。 “我爸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儿?” 气氛一度静默,女人差不多要将指甲攥紧自己的肉里。 李大妈惯会火上浇油,直接上前对女人说道,“她爸去找人咨询她填志愿的事儿了,小姑娘想学航天。” “航天?!”女人一听这话就来了气,推开李大妈就直奔赵思危的身前。 “赵思危!你吃饱了撑得去学航天?!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 女人话音刚落,朝着赵思危的方向就是一巴掌,却不想手腕却被赵思危一把抓住—— “不好意思,还真有。” 第3章 我选北航学航天真的有未来吗?……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赵丰年手忙脚乱地扒开人群,一瘸一拐地朝着女儿所在的位置走去。 刚才他请完大夫一回来,就看到半个大院儿的人都聚集在他家门口,再结合屋内传出来的女人叫喊声,赵丰年也隐约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赵丰年!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看你把我女儿教成了什么样!” “我不过就是想教育教育她,她居然敢挡着!你看我手腕都被抓红了!”女人伸出手,向赵丰年展示她的手腕。 赵丰年闻言,立马看向了女人的手,只见她白皙的手腕上,多出了一道鲜红的指印。 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此刻距离他出门也才过了半刻钟的时间,而对方居然就抓着这个时间上门打人! 敢情这是趁着他不在家欺负他女儿呢! 纵使是赵丰年的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怒上心头,“吕红!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这么久不来见女儿,这上来就是一巴掌,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爸。”赵思危打断了父亲的话,随后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将自己搀扶起来。 第6页 赵丰年心领神会,也不顾及吕红要杀了人的目光,动作麻利地将赵思危扶着站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女儿自打摔了脑袋过后,就跟之前有点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我这么当妈有错吗?孩子不打不成器!依我看,你就是打她打少了才让她变成今天这幅样子的!”吕红叉着腰、神情凶狠地反驳。 赵丰年挡在女儿面前,“她什么样子?思危高考考了全区第一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爸。”赵思危往前走了两步,对父亲低声说道,“您让我自己说。” “你……”赵丰年还未做出反应,赵思危已然走到了他的身前,单薄削瘦的身影直直地挺着,一个尚带病气的少女,就这么与那个打扮的明艳张扬的女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火花四溅。 “多少年没见了?”赵思危看着眼前的女人,神情叫人看不真切。 这话把吕红给问住了,只见她怔怔问,“什……什么多少年?” “我问你,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赵思危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冷静。 吕红这下是听明白了,在心中暗暗盘算后支支吾吾地答,“十……十二年了吧……” “你也知道是十二年。”赵思危冷笑,挣脱父亲的搀扶后,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十二年来你音信全无,偏偏在我这刚一考完试刚一出成绩的节骨眼上出现,谁会看不出来你这是存的什么心。” “赵思危!我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妈!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吕红暴怒,光洁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存的什么心,我存的是让你不要误入歧途的心!” 这一刻的她真就宛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母亲,势要对不争气的女儿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可吕红不知道的是,如今她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需要施舍给她一点儿好、她就会感恩戴德的包子了。 而是,而是一个懂得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赵思危。 “要不是我从你学校门口经过,看到你考了全区第一的横幅,我还不知道你这么有能耐呢!” “老娘从单位我请了半天假特意来帮你选志愿,你倒好!一声不吭就选了航天!怎么的,你是想跟你爸那个没用的东西一样,几十年如一日的做白日梦吗?!” 和她爸……一样? 赵思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却并未抓着这点不放,只沉声道,“航天不是没用的东西。” “航天就是没用的东西!”吕红迅速反驳。 “你一个女孩子就应该去学金融,多挣点钱给你爸治治腿!再不济读个师范也行啊!” “对对对,读师范挺好。”李大妈在一旁见缝插针地补充。 这两人一唱一和,仿佛是提前排练好的一般,且目的不是其他,为的就是让她不要学航天,而是应该去学“女孩子该学的专业”。 呵,赵思危冷笑。 上一世的她就是耳根子软,性格包子,才着了这两人的道,傻乎乎地报了师范大学,读了一年后实在忍无可忍,退学复读了一年才重新上的北航。 而这上天赐予她的新生,她绝不会再听这二人的半句话,不再浪费自己一年的宝贵时光。 她生来,就是要做载人航天领域的螺丝钉,而不是毫无立场的墙头草。 思及此,赵思危再次看向吕红的眼神中,一时冰冷意味更甚。 “你和我爸早离婚了,我的监护人现在也只有我爸一个,关于我填志愿的事,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吧。” “你!”吕红气急,却被李大妈一把拦下,对方故作好心地对赵思危劝道,“思危啊,你怎么能说你妈是外人呢!她再怎么着也是为你好啊!” 赵思危冷哼一声,“李奶奶,您不也是外人吗?看热闹归看热闹,别人的家事我劝你还是少搀合的好。”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李大妈气的皱纹都平了,作势要去扒拉赵思危,被赵丰年眼疾手快一把给挡下了。 如今的情况势同水火,他也不知道性情一向温和的女儿今日为何变得如此强硬,欣慰之余,他也不免劝道,“思危啊,听话,少说两句。” “你妈妈怀孕了,禁不起刺激。” “怀孕了?”赵思危一愣,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吕红那平坦的小腹。 从吕红那副能倒拔垂杨柳的气势,还真叫人看不出来她怀孕了。 果不其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结婚了。 “既然怀孕了就在家好好养胎,别看别人家出了个区状元就上赶子上门认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肚子里那个铁定考不上大学呢。” “还有,既然当初一走十二年不见人影,就不要等别人的生活有所起色后回来,与其想分别人的荣誉一杯羹,不如把自己的饭碗捧牢实了。” 吕红这人性格强势,就怕别人说她不行,所以赵思危这招可谓直中要害。 没等她反应过来,赵思危就对父亲使了个眼神,“爸,还不快送客。” “好……好!”赵丰年立刻推着吕红往外走。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却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咬着牙远离赵丰年,还边说,“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第7页 事情发展至此,李大妈已经完全石化。 她怎么也没想到,赵家那个包子今日会这么硬气,难不成考了个全区第一,自信心增长的这么快? “李奶奶,您还不走?怎么着,还要留在我家过年吗?”赵思危的脸蛋依旧稚嫩,可她的身上,却分明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迫人气质。 见过赵思危怎么花式怼亲妈之后的李大妈一时间也有些怂,胡乱地转了转眼珠子后,便也寻了个由头走了。 等李大妈后脚完全出了门,赵思危才将目光扫向了遍布于各个角落的吃瓜群众们。 这些正够着头往里看、生怕漏下一句话的旁观者们,无一不是她在大院的邻居。 上一世她研究生毕业考进航医所后,就带着父亲搬离了这个大院,在此之前,这些邻居谈不上对他们家多照顾,却也偶尔会送些自家包的饺子来。 赵思危在职多年,养成了不爱欠人情的习惯,因此再见到这些邻居时,她也回想起了那一碗碗饺子的滋味。 “大家看够了吗?”她对着这些人笼统地问。 这其中有胆小的,听完这句话直接就拔腿跑了,赵思危也不管,只继续道,“大家都知道我考了全区第一这件事儿吧,这么多年我和我爸在大院儿生活,也多亏大家照顾。” “这些好意我们父女俩无以为报,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我的成绩,要是大家不嫌弃的话,这个暑假可以把自家孩子送来我家,我给弟弟妹妹们免费补补课,就当还大家的情了。” 八卦是人的本性,这无可厚非。赵思危并不怪他们。 “哎呀!思危!你真这样想吗?!”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赵思危浅浅一笑,“当然。” “那敢情好!”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这就去抓我们家虎子来!” …… 众人纷纷散去,不约而同地满大街去抓自家那不争气的孩子。 赵思危笑着回头,却被身后之人吓得一惊。 “怎么?这就吓到了?刚刚不是还挺豪横的吗?”少年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提着医疗箱的中年男子。 “老赵啊,我瞧你闺女这精神气儿,看上去也不用我看了!”中年男子笑呵呵地对赵丰年打趣。 刚刚他们在一旁观看了赵思危怼吕红和李大妈的整个过程,只觉得这小姑娘的性子跟上一次见时有点儿不同了。 “见笑了老柯。”赵丰年挠了挠头,“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你就帮我看看吧,最近这天老是下雨,我这腿实在疼得慌。” “得嘞。”老柯打开医疗箱,开始帮赵丰年看起了腿。少年得了空,连忙对两位长辈请示道,“那我可以让思危妹妹带我出去走走吗!” “行行行。”老柯挥了挥手,“就知道你小子闲不住!” 柯炎闻言,笑容一时更为灿烂,拽着赵思危就往外跑。 “柯炎你慢点!”赵思危的手腕被他扯的生疼。 柯炎这才停住了脚步,疑惑问,“欸,怎么不管我叫哥了?” 赵丰年与柯炎的父亲是多年至交,因着这层关系,赵思危与柯炎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赵思危更是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边儿跑,一口一个“哥”。 这称呼乍一转变,还真让柯炎有点儿不习惯。 “啊……”赵思危连忙转移话题,“柯炎哥你高考考的怎么样?准备报哪所大学?” 柯炎的父亲是私人诊所的医生,母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经理,是实打实的商界女强人。 上一世的柯炎也受他母亲的影响选了金融,后来举家移了民,也就跟赵家断了联系。 “我打算学金融。”柯炎坦言,“往大了说能帮帮我妈,往小了说,以后毕业了开个小商铺也不错。” “可是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想当兵。”赵思危垂下眼眸,敛去了神色。 “啊呀,小时候不懂事,那梦想能当饭吃吗?”柯炎刚一说完,又发觉这话不妥。 “那你呢?你确定了你要报北航吗?”他对赵思危问。 “嗯,我确定。”赵思危毫不迟疑地回答。 二人一路走到了大院门外,1986年的北京胡同还不见后世的车水马龙,取而代之的是凤凰牌自行车在此来回穿梭。老旧的街道与赵思危记忆中泛黄的场景逐渐融合,缓缓趟出了一副关乎梦想的画卷。 柯炎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对赵思危问出了那句话—— “你真的觉得,学航天有未来吗?” 第4章 开学典礼巧了,到处都是熟人。…… 9月7日,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大一新生报道的日子。 赵丰年起了个大早,问大院儿里的老裁缝借了辆脚蹬三轮车,这辆三轮车是老裁缝骑着去收布匹的,跟着他走街串巷多年,要不是念着赵思危给他孙子补课的人情,老裁缝是断断不肯借的。 “老赵啊,你可千万记得把我这三轮车骑进思危学校里边儿啊!让它给我们家多少沾回点儿学术氛围!”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多好的学校啊!大院儿里这么多年就没出过几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考上重点大学的赵思危还是头一个呢! “得!只要学校给你这三轮儿进去,我就是扛也给你扛进去!” 第8页 赵丰年将赵思危的大包小包一一扛上车,最后一拍座椅,冲着自家门口大喊,“闺女!上学去咯!” “来啦!”赵思危背上父亲亲手缝制的碎花斜挎包,吧嗒吧嗒地跑了过去。 今天的她扎了个单马尾,衣服也是朴素的浅色条纹衫,唯独脚上的那双红棕色小皮鞋看上去有些学生气。 自打自家闺女摔了头,赵丰年就发现她变了,无论是说话谈吐的方式、穿衣打扮的风格,还是待人处事的态度,比之之前都成熟了太多。 不过这样也好,他就不用担心女儿上大学会被欺负了。 “爸,可以出发了。”赵思危坐在三轮车后的一堆行李中,扯了扯父亲的衣角。 “噢噢,好。”赵丰年收回心神,用健全的那条腿卖力地踩起了自行车。 别看他瘸了一条腿,可骑车的速度还不比常人慢。 “思危姐姐你什么时候放寒假呀!” “小赵老师记得常回来看我们!” “老师我们会想你的!” …… 孩子们见赵思危坐着三轮车出了大院,都明白她要开学,便自发跟在那辆三轮车后边儿跑。 “都回去!回去!我会常回来的!你们别跟!”赵思危担心孩子们走丢,只得扯着嗓子大叫。 蓝天白云,空气清新,这是1986年,未来载人航天工程专家赵思危入学北航的第一年。 …… “赵思危,哪个专业的?” 北航门口的老师一边检查赵思危的录取通知书,一边对赵思危询问道。 只因为往年有太多顶替人家名额来上大学的人,搞半天连“自己”学的什么专业都不知道,所以今年的北航要求一定要核实考生信息才允许通行。 “飞机设计。”赵思危从容答。 上辈子的她复读了一年才重新填的北航,所以这一切,都是她未曾经历过的场景。 宛若开启了一场全新的人生。 不远处,赵丰年刚将三轮车提到指定位置,正提着行李往赵思危的方向走来。 “嗯。”老师又问了几个问题,等赵思危一一回答出来过后,才放心地将宿舍钥匙交到她的手里。 “你的宿舍在南面,宿舍号是209,这是钥匙,拿好咯。” “谢谢老师。” 拿过钥匙的赵思危往赵丰年一边那儿靠,一边嘟囔道,“南面南面,我怎么知道南面在哪儿啊。” 说来不怕叫人笑话,大名鼎鼎的航天工程专家、航天界的领军人物,背地里却是个找不着东南西北的人。 赵丰年闻言哑笑,“这都分不清楚,以后如果不小心去了荒郊野外,这可怎么活?” 二人一路走至北航校园内,赵丰年放下手中的包裹,从林荫道上拾了根一米多长的树枝和两块半大的石头。 “你记着,这个法子叫木棒成影法”。 “如果你想在青天白日判断东南西北的方位,就在太阳光强足够的时候,在平地上竖一根一米以上的直棍,再在棍子影子的顶端放一块石头,这样一来木棍的影子就会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 赵丰年将树枝插入泥土,亲身给赵思危做起了示范。 “差不多半小时,你再在木棍的影子顶端放上另一块石头,以这两个石头为端点画出一条直线后,再画出这条直线的垂线。” “最后你左脚踩在第一块石头的位置,右脚踩在第二块石头的位置,这时你的正面就是北方,背面就是南方。” 讲解完一整套方法的赵丰年将手一指,“所以你的宿舍,就在那个方向。” 赵思危被这个操作整得一愣一愣的,“还能这样!” “那爸您岂不是半小时前用了这个方法!神了!”简直就是未卜先知啊! “倒也没有。”赵丰年坦言,“我刚刚等你的时候在你学校门口看了地图,这才知道的。” 赵思危:…… 二人一齐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赵丰年却说什么也不肯进女生宿舍大楼,加之有志愿者帮忙抬行李,他便告别了女儿,往来的方向走去。 “爸!”赵思危追了过去,“您不跟我逛逛我学校吗!” “嗨,有啥可逛的。”赵丰年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又不是没逛……” “咳咳。”他及时收住了话头,“家里还有点儿事,我就先回去了,之前我往你书包里缝了五十块钱,要是不够你就回家拿,或者写信也可以。” 1986年的五十块钱,能够他们父女俩吃上小半年了。 赵思危心下感激,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上一世的父亲吃了太多苦,她最最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让他亲眼看到神五飞天。 看着赵丰年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她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她要让当了一辈子航天边缘人的父亲,亲眼看看“揽月”一号发射时的场景。 …… “同学,你住209是吧?”志愿者的声音在她耳旁温柔响起,一下子就拉回了赵思危的思绪。 南面的宿舍一层楼共有九个寝室,赵思危刚好就被分到了最后一间。 “是!”她点了点头,感激道,“谢谢谢谢!真是辛苦你了!” “多大点儿事。”志愿者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思危扛上行李袋,推开那扇半掩着的宿舍门。 第9页 只见,她的舍友已经先她一步的来了宿舍。 “呀!终于有人来了!我还以为这宿舍就我一人住呢!” 面容姣好的少女甜美一笑,绽放出来的是独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明媚鲜活。 “你好,我叫年华!是飞机设计专业的!你呢!”她朝着赵思危伸出了手。 赵思危与之一握,“你好,我叫赵思危,跟你同专业。” “思危!”年华的脸上快速闪过几分惊艳,“‘居安思危’,这名字真好听!” “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赵思危收回手,拖着行李走到了自己的床位。 “这个宿舍是只有我们俩住吗?”她问。 既然她们被分到了最后一个宿舍,估计也不会有舍友再来了。 “应该是,这层楼都是我们班的,我们又是最后一个寝室,往后估计也没别人再来。”年华答。 “年华,我买了这几种,你看看你要哪个!” 伴随着一道字正腔圆的男声,一名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的五官长得十分大气,戴着一副老教授必备的银丝边眼镜,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因为跑动而变得有些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正气凛然”。 “我都要了,放那儿吧!”年华冲他笑了笑,随后又对赵思危介绍道,“这我对象。” 少年见到来了新人,本来有些愣神,却又很快反应过来。 “同学你好,我叫周辉之,比你们大两级,核物理专业的。”他有礼貌地朝着赵思危点点头。 周辉之,这名字有些耳熟。 似乎……是在某个大型颁奖典礼上听说过。 赵思危没有多想,也朝他点头致意,“我叫赵思危,和年华同专业。” “好啦好啦!这样咱们就算认识啦!”年华上前挽住赵思危的手臂。 “思危,校园卡要凭身份证领,得排长队才行,不过你可以把你身份证给我男朋友,让他帮我俩去领就行!” 赵思危铺床的动作一滞,“那他帮咱们领了,咱们干啥去呀……” “当然是先去礼堂占位置呀!”年华回答。 “今年的新生开学典礼请了一位返回式卫星领域专家来给咱们做演讲!同学们一早就去占位置了,咱们再不去只怕要站着听了!” 返回式卫星领域的……专家! “好!那咱们这就去!”赵思危床也不铺了,将身份证塞到周辉之的怀里就扯着年华跑了。 周辉之:…… 女人还真是善变啊! 他低头,看向了手中的身份证,兀自一笑。 “这么巧,居然跟那小子同一天生日……” …… “糟了!人这么多!那里边儿到底还有没有位置啊!”等赵思危和年华一路小跑到礼堂,这里已经排起了长龙。 “没关系,先进去看看,实在不行咱就站着听。”赵思危对她安抚道。 上一世就因为她复读了一年,所以没机会听这位大牛的演讲,这辈子是无论如何也得补回来。 再者,她也很想见见这位前辈是谁,毕竟她在航天领域从事多年,还没有见过那些领导们年轻时的样子呢! 门一开,队伍便快速地动了起来,快轮到她们进去时,赵思危抓住了年华的手腕,防止人群将她们冲散。 一进礼堂,赵思危压根儿看不见什么专家不专家,映入眼帘的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头。 “看来真的得站着听了。”赵思危扫视了两三圈,愣是没看见位置。 “不!思危!你看!你看第一排那儿有两个位置!”没等赵思危反应过来,年华就已经反抓住了她的手,扯着她一路飞奔到第一排。 果不其然,第一排靠过道的位置,刚好就有两个空位。 然而还不等她们坐下去,一个姑娘就已经抢在她们面前坐在了椅子上。 很显然这人是来抢座的,而且并没有要让回给她们的意思。 赵思危看这人有点眼熟。 “欸!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这明明是我们的位置!”年华气不过,作势要与她理论。 谁知那姑娘只是平静地抬头,看着年华慢悠悠地开口,“你怎么证明这是你们的位置?怎么,座位上是写了你俩名字吗?” “你!”年华想过去扯她起来,却被赵思危一把拉住。 赵思危低头,俯视着这位占了她们位置的姑娘,和善一笑。 “同学,跟你说个事儿呗。” 第5章 出尽风头我想谈谈载人航天。 “什么事儿?”姑娘一皱眉,目光径直看向了眼前这个身形单薄、面容清秀的女子。 她似乎没见过这个人,那这人又要跟自己说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赵思危依旧是那副和善友好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大一新生。 她将手往那姑娘来的方向一指,提醒道,“你校园卡掉那儿了。” “哈?”姑娘一听这话,连忙起身摸了摸兜,又往赵思危指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疑惑地说,“我没看见呀!” 再回头,赵思危已经拉着年华坐下了。 不多不少,两个位置刚好被占完。 “你!你要不要脸啊你!”那姑娘来了气,叉着腰就来质问赵思危。 第10页 赵思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哦,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要脸了?” “你,你们占我位置!”姑娘指着她们的位置说。 “你怎么证明这是你的位置?怎么,座位上是写了你名字吗?”赵思危原话奉还,姑娘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一看就是没吃过亏的主儿。 “欸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婷生!” 从不远处跑来了一个女子,指着赵思危与年华后面的那两个被背包占了的位置与她耳语。 赵思危离的近,隐约听到了什么“你哥来了”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这女子的话有什么魔力,名叫“婷生”的姑娘听了她的话,是生气也忘了,迈着步子就往门外跑。 陆婷生,果然是她。 今天真巧,全是老熟人。 “哼,陆婷生,毛病不是!”年华见她走远,不由得嘟囔了一句,随即又朝着赵思危灿烂地咧开了嘴。 “思危你可真聪明!当时我都没想到能用这法子治她!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们跟前嘚瑟!” 见年华美滋滋的,赵思危对她问,“你认识她?” “大名鼎鼎娇纵跋扈的陆婷生谁不认识啊!只不过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而已。”年华耸了耸肩。 陆婷生这人岂止娇纵跋扈,甚至还有点疯。 “噗噗”。 礼堂的悬挂音响里忽然传出两声拍话筒的声音,学生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号,纷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些来的迟没占到位置的,也自觉退到最后边儿站着。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上了台,台下立马掌声雷动。 坐在第一排的赵思危看得清楚,这位人士的气质虽说不差,却并不是她记忆中任何一位航天界前辈。 大家都在暗暗期待着,这位大牛的演讲内容到底是什么。不料他却摆了摆手,呵呵一笑。 “让各位同学失望了,我叫徐振山,是来报幕的主持人,也是咱们学校的党委书记,以后有意向入党的同学可能跟我接触比较多。” 原来是学校的老师。 徐振山短短几句话,就把大家都给逗笑了,高明地化解了方才的小插曲。 随后又见他朝着身侧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接下来就有请我国返回式卫星领域专家、中国宇航学会的会员向传军先生上台!大家这回可以鼓掌了!” 语罢,他又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礼堂内的掌声如排山倒海般响彻。 在不绝于耳的掌声中,一位五十岁左右、身着灰黑色中山装、两鬓略显斑白的老者走上了台。 他从徐振山的手中接过话筒,气质儒雅,却又不失随和。 这是后世航天医学工程专业的创始人之一,也是赵思危在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的领导之一 ——向传军。 “大家好,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大家。”他朝着台下鞠了一躬。 徐振山走下台,这一刻,偌大的舞台之上,仅剩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者。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医学出身,后来受老友邀请才开始涉足航天,我也是早一批载人航天计划的参与者之一,曾经有幸参与过几次亚轨道飞行试验。” 在赵思危听来,向传军的这两句介绍实在是低调至极,在外界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为载人航天做出的贡献不可估量。 而从其中随意挑出一个来说,都能让在场之人为之抖上三抖。 “我能来到这里,见到你们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看到你们,我就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我和你们一样大的时候,还在国外读书,每逢想家的时候,我常常会选择去海边走走。” “然后我再告诉自己,我和故乡,还隔着一道名为‘航天’的桥梁。” “今天是新生开学典礼,这也就意味着又有这一群以你们为代表的孩子,投身到了咱们的航天航空领域,你们是航天航空界未来的希望,是一颗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们之于向传军的意义,无外乎独行于长路之人,身后亮起了一盏盏明灯。 “我已经能够透过你们脸上的生气,看到二十年后的飞行训练场、看到二十年后的载人航天控制中心! 我想,那时候的研究员们,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都是一群老头子老太太,而是你们!” “是头发乌黑、年少有为的你们!” 他的语气难掩激动,话里行间都是对星辰大海的热衷,以及对航空航天界后辈们的循循善诱。 在他看来,中国从来就没有没有垮掉的未来,只有生生不息的一代又一代。[1] 而探索星辰大海的接力棒,也终将会在他们的手中持续发光。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2] “人身藏宇宙,乌兔走西东。昼舒夜卷,不拘春夏与秋冬。”[3] “古人曾写下无数华美浪漫的的诗句,憧憬着云端上的世界,从飞天壁画,到九重宫阙,航空航天梦从始至终,都是中华儿女内心深处最为美丽的夙愿。 中国人对蓝天和宇宙的渴望,是刻在基因里的。” “所以我们将世间最浪漫的名字,都赋予给了这个它们。” 第11页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4],我们的首个发射基地,名为酒泉。” “‘曙光初破水,穆穆见江波’[5],我们将宇宙飞船计划的目标物,命令为‘曙光一号’。” 他的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在说:一向内敛的中国人,彻夜翻阅几千年前的遐想,只为向世界宣告,我们热爱头顶的那片星空、热爱关于那片星空的一切。 “我们置身于五千年文化沉淀的过去,总想着透过那层氤氲,看一看头顶那星月相伴的世界,我们敢想敢做,所以就有了可爱的‘东方红一号’,所以……” 他孩子气地将手一摊,脸上带着的是无与伦比的骄傲。 “所以茫茫的宇宙里,就多了一双咱们中国人,凝视深渊的眼睛。” 此刻,这所最为朴素的礼堂,已然变成了最为浪漫的梦想屋,一千多名新生们随着这位步履蹒跚前辈的带领,一步一步,触摸到了那个飞天梦想的一角。 “从‘714’工程,到‘863’工程,事实证明,中国人探索太空的脚步从未停下,中国人驰骋宇宙的梦想永远滚烫。” “所以我想,咱们今天的主题,不妨谈一谈载人航天?同学们,你们意下如何?” 向传军不愿将这归为一场单方面演讲,在他看来,这是他与新生们之间一场平等的谈话,这场谈话仅仅关乎传承,关乎热爱。 “可以!” “我们没问题!” …… 脸上洋溢着笑容的新生们纷纷点头,回应着向传军的询问。 “那好,好!”向传军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想先问问在座诸位,在你们看来,发展载人航天最为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发展载人航天的……因素? 随着向传军问题的抛出,礼堂顿时想起了窸窸窣窣地交谈声,更有甚者已然高举双手,试图陈述自己的心中所想。 “那位同学,请你说说看!”向传军将手一伸,过道上准备良久的志愿者立即为那位被点到的男生递上话筒。 男生模样青涩,看上去有些拘谨,他接过话筒,开始起了发表自己的看法。 “我觉得要想发展载人航天,载人飞船的配置是最重要的。” “哦?能说说原因吗?”向传军对他引导。 男生点了点头,继续道,“既然是载人航天,那么就要求飞船具有返回功能,能将咱们的航天员带回来,在这方面,向前辈您是专家。” “还有就是,飞船内还得配备维持航天员生命活动的装置,比如人体代谢系统、感应式自动报警系统等等。” 感应式自动报警系统。 赵思危在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心脏不由自主地抽了一抽。 不知道在那个世界,以陆屿为首的三名航天员,他们怎么样了…… “好!请坐!很好!”向传军高兴于北航学子善于表达,更为这名男生的设想而感到欣慰。 这说明这一批新生,并不是胡乱选的专业,而是出于内心深处对航天的热爱。 愿意对其进行深入了解,愿意为之奋斗终生。 男生在一片掌声中坐下,向传军对着台下继续问,“还有其他同学能跟咱们分享一下自己的看法吗?” “老师。” 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排靠近过道的位置上,站起来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向传军今后的同事兼下属——赵思危。 她接过话筒,面对着正对面航天前辈投来的目光,从容开口—— “我认为发展载人航天最为重要的因素,是航天员。” “还请说说原因。”向传军走下舞台,直接站到了赵思危的面前。 一旁的年华早就惊的捂住了嘴,可赵思危的神情却依旧从容,甚至还还夹带着些许笑意,看上去自信而坦然。 “既然是载人航天,那顾名思义,人肯定是其中最为关键、最必不可缺的因素。而前辈您刚才也提到了古人的‘飞天梦’,这说明只有将中国人送上太空了,才是载人航天的使命所在。” “说得好。”一个问题问完,向传军并未像对待之前那个男生一样让赵思危坐下,反而继续问道,“那请问你觉得,我们应当怎么选择航天员呢?” “怎么选吗?”赵思危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关于航天员的选取问题,对于一个大一新生来说,未免超纲。 但,向传军问的不是别人,而是曾在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工作多年,一手参与了航天员选拔的研究员赵思危。 只不过赵思危并不打算回答的多官方—— “首先,航天自身员得具有一定的风险应对能力、远超常人的体能、大量的知识储备,以及一颗临危不乱的强大心脏,综上,我觉得航天员应该从飞行员里选。” 关于这个回答,并不是赵思危的先行设想,而是早在六十年代,航天界的前辈们一致决议的。 本就如此,向传军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再者,载人航天工程作为我国的重大工程之一,也是中国递给世界的名片,那么送上天的航天员肯定要代表着咱们中国的形象,换而言之……” “选出来的航天员,得五官端正,符合大众审美。” 第12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礼堂内,听了赵思危发言的学生们,纷纷笑作一团。 敢情这人还是个外貌协会呢! 向传军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两声,再次看向赵思危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赞许。 随后,他便将手指向了赵思危身后的位置,对她打趣般地问道, “那同学你看,坐在你后边儿的那位飞行员同志,符不符合咱们的大众审美呀?” 第6章 前辈的欣赏这个新生不普通啊!…… 只一句,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向传军手指着的位置望去,赵思危也随之回过头。 80年代的大学礼堂,还是长木凳拼成的座位,第二排,那个四四方方的木凳子上,一位生的剑眉星目、五官比小姑娘长的还要俊俏的少年正端坐于此。 他穿着浅蓝色的短袖,脖子上戴了一个用红线吊着的兔子玉坠,身形比寻常人的笔直许多,尽管看上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却不改其耀眼夺目。 新生们大多都是在封闭环境里埋头苦读上来的,哪里见过这么俊美的少年,因此一时间,男生们皆噤若寒蝉,女生们都羞红了脸。 可这少年却仿佛对周围人的这些反应早已见怪不怪,只颇有礼貌地朝着向传军和赵思危二人挥了挥手,点头致意,倒是十分谦逊有礼。 “他吗?”赵思危的视线在少年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便对向传军答道, “我觉得这位同志,天生就是当航天员的料。” “哈哈哈哈哈哈!” “敢情这姑娘是被人迷住了!” …… 礼堂内二度爆发的笑声,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向传军亦是笑着对赵思危摆手,示意她可以坐下了。 “看来咱们的同学们,自主思考的能力皆是不凡呐!”向传军由衷地感慨道。 “其实,发展载人航天的每一个因素,都是重要因素!”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大家一定觉得我说的是废话,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在将咱们千辛万苦、万里挑一的航天员正式送入太空之前,一切的准备工作都不是赘余,而万无一失完美任务的背后,总要有着数以万计的先行试验。” …… 赵思危坐回原位,一边听着向传军的演讲,一边回想着方才转身时的惊鸿一瞥。 是了,那俊美无双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年仅十九的陆屿。 上一世,她与陆屿相识在中年,陆屿是我国选□□的第三批航天员之一,因为日积月累出色的飞行经验,他成功入选了“揽月一号”的飞行乘组,扶摇直上九天。 当时的赵思危沉迷工作,只觉得陆屿长得还挺好看,却没想到他年轻时的模样这么逆天,竟能让周身的所有都为之黯然失色。 “哼!周辉之!你死定了!” 年华嘟嘟囔囔的声音传来,赵思危收回心思,往她那边凑近了些。 “他怎么了吗?”赵思危问。 年华将嘴一嘟,“他不早说他要来参加咱们的开学典礼,自己占了位置还不告诉我!” 听了她的话,赵思危转头往后一看,只见陆屿身边坐着的,正是刚刚才见过的周辉之。 他不是去帮他们领学生卡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有,刚刚人那么多,他又是怎么占到的位置? 年华没再做声,赵思危也收回目光继续听演讲。 “刚刚那小姑娘……倒还挺会说话……”陆屿垂眸,鸦羽般的长睫挡住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 “是啊,是挺会说话。”周辉之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可是惨了。你小子,占了座位也不跟我说!占了就算了,你还给我占年华正后边儿!” “你知不知道在她心里我应该正在排队给她和她舍友领校园卡呀!” 他气不过,往陆屿的肩膀上垂了一拳,要不是人多,他真相把这小子的脑袋打开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怕他和对象感情太好,想方设法挑拨离间呢! 陆屿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抱歉,选座位的时候没注意,改天请你吃宵夜,就当赔罪。” “得!这还差不多!”周辉之勉强原谅了他,又对他问, “看来这回陆军长是来真的呀,他真舍得把他的宝贝儿子扔这儿当吉祥物,给新生表演绝活儿啊?” “可不是。”陆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扶上了自己脖子上的兔子玉坠,嘴角带着一丝阴谋得逞的笑。 “不过我只答应他我会来,可没答应他我会表演绝活。” …… 舞台之上,向传军已经换了一个话题,他讲话幽默风趣,许多人都被他给逗笑了,赵思危也不例外,捂着嘴巴笑的开怀。 演讲已经接近尾声,众人本以为他会就此结束,却不想他话锋一转,对着台下说道, “最后我还想问问大家,你们为什么会选择航空、抑或者是航天这条路?” 是关乎情怀?还是另有原因? 随着一名名新生高举的双手,一个个听起来或是幼稚或是高远的理想被宣之于众。 “小时候抬头在院儿里乘凉,看到星星很亮很远,我就想着等我长大,一定要摘一颗下来。” “白云好像棉花糖,我想亲手摸一摸。” 第13页 “想让世界不敢小瞧咱们中国。” “别的国家都能做出来,我们中国也可以!” …… 话筒在志愿者的手中走过一圈又一圈,最终却递到了赵思危的面前。向传军站于舞台之上,朝着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姑娘和蔼一笑。 “小同学,你也来说说?” 看着近在咫尺的话筒,赵思危没有推脱。 她迎着向传军的目光,缓缓开口,“我想……中国人总要做出,一些让自家人骄傲的东西。” 她的眼睛明亮非常,众人一听她这个开头,便知道她的回答,定不会是泛泛。 “只有大国重器,才能让国人扬眉吐气。” “才能让我们的同胞即使身处异乡也能挺直腰板,无论站立于世界的哪一处,我们都能傲气地跟别人说,‘别惹咱中国人,咱上边儿有人’。” 后世的一位学者说过,“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事实证明,只有强大的国家才有资格讨论和平,只有掌握核心技术的国家才有资格说共同发展。 弱国是参与既定规则的羔羊,强国却是规则的制定者。 “好!好一个‘咱上边儿有人’!”向传军拍了拍掌。 “这位同学的话,让我想起了五年前,‘大方’的美国送给咱的0.1克月壤。”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指甲盖。 “0.1克呀,还没有我这指甲盖大!可咱能不要吗?不能!” “一则,这是美国朋友送给咱的礼物,小是小了点,但好歹也让咱开了眼。” “二则……”他的笑容渐渐敛去,“二则,咱留着这0.1克月壤,也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不发展,咱就只能从人家牙缝儿里捡剩下的,那最终到底能剩下多少呀,还真不能由咱自己……” 看着台上,那位前辈哀凄的目光,赵思危费了好大劲才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安慰他的冲动。 她想告诉他,告诉他未来的事。 在未来,嫦娥五号会带回四斤月壤,四斤,拎起来可重了啊。都说在国外管这叫2千克,可专家们偏说,这次咱扬眉吐气了,咱说单位是斤它就得是斤…… 舞台帷幕旁,徐振山正端着个搪瓷杯悠然饮茶,站在他身旁的校领导却忽然笑了笑。 “这名新生还挺稳,换做别人被项大牛这么问,早就吓破胆了。” “夸张了不是。”徐振山笑到,“不过这名新生的确非同寻常,说起话来是一套一套的,就跟有底气似的。” …… 这场讲座就此结束,向传军不愧是学高身正的前辈,短短一席话,不仅点燃了新生们的热情,更让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距离实现我们的飞天梦,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等开学典礼正式散会,赵思危正准备陪年华去找周辉之算账,不料等二人一回头,周辉之和陆屿早没了人影。 “哼!我就知道!准是那个陆屿带着他从后门溜走了!” “啊……他?”赵思危无法将陆屿那个正人君子和鼠窜之辈联系在一起,只道, “那个飞行员他不是那样的人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年华扯了扯嘴角,“思危啊!到底是哪里给你的错觉!就因为陆屿他长得好看吗!” 赵思危:…… 不,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小同学?小同学?”一道男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赵思危循着这声音回头,却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向传军。 “前辈好!”赵思危下意识想鞠躬,却被向传军一把扶住。 “欸,小同学,不用这么客气。”他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 “小同学,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 “向主任。” 赵思危疑惑过后正欲开口,却被一位忽然出现在向传军身边的人给打断。 对方一身干练的西装,样貌平平,貌似是向传军身边的安保人员。 他俯在向传军的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向传军听完神色一变,却又很快恢复过来。 “不好意思小同学,我那边还有点急事,就先走了。”他朝着赵思危歉意地笑了笑,也不等赵思危回答,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赵思危见他神色匆匆,也没有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年华已经瞪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啊思危!这位前辈好像很欣赏你啊!” “没有吧。”赵思危摇了摇头。 看着向传军与那位保镖离开的身影,她答:“可能只是单纯的好奇。” …… 80年代的军训比之后世,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年代倡导“全民皆兵”,新生们不用参加拉练,更不用在太阳底下站军姿,而是一人发两套65式绿色军服,两个子弹带,天天跟着指导员去练习打靶和拼刺刀。 赵思危更惨,只因为在开学典礼上的“惊艳”发言,就被学校的党委书记徐振山给记住了,所以他一接到选标兵队队员的任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思危。 不用半天,赵思危就已经从飞机设计专业的队伍,被调到了由徐振山担任指导员的标兵队,赵思危是欲哭无泪,幸好有个年华愿意陪着她一起过来,不然她能被徐振山给折磨疯。 第14页 徐振山这人虽是性格随和,可训练起这些新生来却是毫不手软。 天天带着他们去靶场练枪不说,还要求每个人至少射到一个十环,不然就不准他们解散。 年华枪法好,一天能打好几个十环,据她所说是小时候她爸经常带她去练。 可从没碰过枪的赵思危就惨了,一天下来不仅没打到一个十环,还有几次甚至打出了靶。 毫不夸张的说,有时一阵突突下来,靶子上是一个子弹都没有。 徐振山:…… “赵思危同学你怎么回事儿啊!你得有自信啊!你看你一打枪那怂样儿!你之前在新生典礼上举手发言的那个劲儿呢?!你得拿出来啊你!” 徐振山最爱拿她在新生典礼上的表现说事儿,赵思危听的没耐心,索性再打一发,不料那老式步.枪一个走火,直接把徐振山手中的那个搪瓷杯给打崩了。 赵思危:…… 标兵队其他新生:…… “等等!老师,我有点头晕!”赵思危决定死遁,年华接受到她的信号,立刻上前搀扶。 “老师!思危中暑了!我这就扶她去校医室!” 话一说完,二人拔腿就跑了,只留端着个漏水搪瓷杯的徐振山,以及一众目瞪口呆的新生在原地。 …… 二人一路小跑到了学校的老操场,学校修了新操场过后,体育设施不够完善的旧操场就荒废了,如今这里人烟稀少,连鸟都没有几只。 赵思危记得这里不是去校医室的方向。 她:“年华,你要带我去哪里?” 年华停下了步子,冲她眨巴眨巴了眼睛。 “当然带你去看个好东西!这东西呀,保管叫你大开眼界!” 第7章 打脸专业户学姐,你这道题讲错了。…… “年华,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个?” 隔着铁丝网,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表演飞机,听着头顶传来的战机轰鸣,赵思危抽了抽嘴角。 飞行表演这东西,她上一世已经看了无数遍了,更别说现在临时驻扎在北航的飞行部队还仍处于训练阶段。 等军训一结束,他们会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 到那时候,每个人都能看。 “这还不算好东西?”年华挽着赵思危的手道,“要知道这些飞行员啊,可都是身世清白长得整齐的人,能看为什么不看?” 不等赵思危回答,她便指着远处一个身穿飞行员训练服、身板笔直的飞行员说, “看见没,内个就是陆屿,就开学典礼那天,向传军拿他跟你打趣的那个。” 赵思危是认识陆屿的,但一定不能在此刻表现出来。 这时的她,与飞行员陆屿,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陆……屿?”她佯装,“这名字真好听。” “是了,我也觉得。”年华点了点头。 “而且他人也长得不错,又是空军航空大学的飞行高材生,家世也好,你要是看上了,下次让周辉之给你介绍一下。” 年华媒婆附体,赵思危:…… 陆屿家世好,赵思危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具体,只知道他有个妹妹。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呀!怎么,你看不上陆屿?”年华直带着她往阴凉处走。 “陆屿这人就是对外人性子冷点,别的都是顶顶好。他是爸陆政安陆军长,他妈妈是鼎鼎有名的商人,两个人虽然离了婚,但陆屿总归还是政商结合家庭的孩子。” “除了他那个妹妹陆婷生有点讨人厌,他的履历可以说是完美了!” 年华小时候偶尔会被自家老爹带着去陆屿住的那个军区大院,她爹做汇报,她就跟着周辉之那群人玩。 这其中,一众高.干子弟里,最为众星捧月的就是陆屿。 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陆婷生的存在就是了。 “你打住。”赵思危见年华越说越起劲,不禁出言打断。 “你怎么这么了解陆屿?”她问。 既然陆屿的家世不俗,那想必年华的家世也不会差。 “周辉之跟他是同一个大院儿长大的,两人刚出生就一起玩儿了,我当然了解!” 年华解释,“再说了,我爸是陆屿他爸的下属,我小时候也没少跟他们一起撒泼打滚呀!” “行行行,知道啦!”赵思危连连点头。 她就说年华的枪法怎么那么好呢,敢情是军人家庭长大的。 “知道就行!”年华哼了一声,随即又指着陆屿狂拍赵思危,“快看!陆屿上飞机了!!” 赵思危闻言抬头,只见远处的陆屿刚坐上飞机,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飞机起飞的很快,顺着地势平坦的老操场滑行几分钟过后,就斜斜地冲上了天。 只是……只是陆屿驾驶的那架战机,声音听起来与之前的那几架,似乎不太一样。 “他这架飞机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啊……”年华有些担忧的开口。 赵思危亦是眉头紧皱,“岂止是奇怪,听起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 果不其然,飞机刚驶入云层没多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了下来,但没落几秒,又以一个近乎垂直的姿势冲了上去,让人看不出究竟是在表演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另一头,一名穿着深绿色军服的长官,拿着个对讲机跑了过去,对着空中连连摆手。 第15页 “什么情况这是?”年华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都扒拉在铁丝网上。 大约过了十分钟,那架战机又突破重重云层,以一个极快的速度落了下来,在“砰”的一声巨响中落回原地,看的赵思危和年华皆是心一揪。 “来!跟我来!” 年华拉着赵思危往铁丝网的另一头跑,随着步伐的迈大,二人距离陆屿下飞机的地点也越来越近。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应该及时跳伞!错过了跳伞的黄金时间你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不等二人走近,那名长官训斥陆屿的声音已然传来。 长官的声音浑厚而响亮,而他面前的陆屿也不知何时下了飞机,此刻正保持着军姿,静静地听着训斥。 “陆屿!我问你话呢!你听进去了吗!”长官再度对他喊道。 “报告长官!听进去了!” 陆屿年轻的脸上缀满汗水,这天阳光明媚,他的影子在地上映成了一道直线。 “但如果再有下次,我还是会选择保战机!”他朝着面前年长他几十岁的长官,敬了个极其标准的军礼。 这让长官更为气愤。 “保战机!你能力够吗你就保战机!” 是,战机的价格是很昂贵,可是国家培养一个飞行员难道就不用成本吗?! 尤其是陆屿这样天赋与努力并重的飞行员,更是难得一见! 长官的愤怒似乎对他毫无影响,陆屿只慢慢地扬起了下巴,双手贴在裤缝处站的笔直。 “不知道!但我会尽我全力一试!” “你!”长官指着他的鼻子,却又在对上陆屿那双坚定的眼眸过后,无奈收回。 “你给我站在这里反思!反思不出来不许吃晚饭!” “是!”陆屿领下了命令。 “天啊,这陆屿还真倔啊!”年华连声啧啧啧,赵思危却是眯了眯眼。 陆屿这个人很有毅力,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说白了就是倔。 关于他的这个性子,赵思危是知道的。 而上一世的陆屿之所以在第三次航天员的选拔中脱颖而出,也是因为他远超常人的自律,为了能入选,他舍得对自己狠。 现在看来,他这个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错过了跳伞黄金时间的后果谁都知道,但他就是敢用命去赌一个战机生还的可能。 “确实倔,但放在他的领域,倒也算得上是个优点。”赵思危点了点头。 “赵思危!年华!你们两个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凌厉的女声在她们身后响起,二人一同转头,陆婷生已然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说!你们俩不去军训,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陆婷生十分嫌弃地质问着她们,仿佛以她的身份,屈尊与这二人说话已经是天大的施舍。 有抢座位事件在前,年华看见她就来气,更别提她现在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质问口气。 她:“陆婷生!你怎么知道我们俩的名字?你是不是调查了我们!” “我才没有调查你们呢!”陆婷生勾着鬓发笑的得意。 “我不过就是随口问了周辉之两句,他就把你们的信息全告诉我了!怎么?你要是不乐意,你可以跟他一拍两散啊!” “你!陆婷生!你不要脸!” 年华气的脸都红了,她知道,尽管陆婷生是后来才从国外回来的,跟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多亲,但的确是周辉之他们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妹妹,所以大家这些年里也都惯着她。 但她不知道,这个陆婷生居然这么婊! 管她男朋友套自己和舍友的信息,这事儿也就只有陆婷生才做的出来! “自己管不住自己就算了,还管不住自己男朋友,这事儿你能怪我?”陆婷生冷笑。 赵思危见年华气的说不出话,便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顺便在心里默默地给周辉之上了柱香。 “陆婷生,我们来这里并没有目的,只是好奇才来看看。” “再说了,这里也并没有贴告示或者警示标,让外人不要进来,所以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而且……”赵思危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她。 赵思危记得,刚刚陆婷生似乎似乎是从里面出来的。 “而且你不也来了这里么?还进去了呢?真要论罪,你应该比我们严重的多。” “论罪?!”陆婷生就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笑死我了,陆屿是我哥,我进去看看我哥怎么了?!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给我定罪?!” “倒是你们俩,你们未经批准擅闯禁地,我看你们像窃取机密的间谍!”陆婷生正义警察附身,直接给两个无辜群众扣上了一顶“间谍”的帽子。 至此,这场辩论已经完全落了下风,不管赵思危她们此行究竟有没有目的,都能给陆婷生白的说成黑的。 “思危!咱不理她!咱们走!”年华正要拉着赵思危离开,不料却被陆婷生一把扯住。 陆婷生:“怎么?恼羞成怒就想跑?我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吗?!” “走!跟我去见徐老师!我倒要问问他,私闯禁地是什么后果!” “婷生!婷生!” 三人争执间,另一个姑娘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拿着一张试卷就往陆婷生眼前凑。 第16页 “婷生,你让我去偷的《空气动力学》期末试卷,我给你偷来了!” 此话一出,空气忽然静默,陆婷生抓着二人的双手逐渐松开,脸上的表情从愣神到惊讶再到愤怒,像极了一集连续剧。 “你……你偷试卷?”赵思危不确定地看向了那张试卷,却被陆婷生快速收回。 她神色慌乱,却还在不服输地梗着脖子威胁二人。 “关你屁事!你、你们,你们给我管好你们的嘴!”语罢,她就掐着那个替她偷试卷女生的脖子,往来的方向匆匆离开了。 赵思危站在原地,表情有些懵。 “我……我好像懂了。”年华抓住了赵思危的手。 “陆婷生跟咱们同专业,但比咱们大了一级,《空气动力学》是大一的内容,而这门课程的任教老师上一年期末生孩子去了,考试就延期到这学期了,所以……” 年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所以陆婷生就动了歪心思,让人替她去偷老师的试卷,就为了这门课程能过!” 《空气动力学》是飞机设计专业的必修课程,而看陆婷生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再结合她在北航就读一年做出来的各种“杰出”事迹,就看得出来她不是一个踏实读书的主儿。 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动这种心思! “陆婷生,做事情都不考虑后果的吗?”赵思危皱着眉头问。 一旦偷试卷的事情被人发现,等待她的路就只有一条——开除。 “她在国外被她妈宠坏了,打我见到她起她就是这幅无法无天的样子。”年华看起来有些着急,拉着赵思危连问。 “那思危,我们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报告给学校呀!” “不用。”赵思危摇了摇头。 “不急这一时。” 总有办法既能将这件事宣之于众,又能让陆婷生承担后果。 只是赵思危没想到,这个机会会这么快来。 …… “陆婷生把偷来的试卷,给了这个自称期末综测是专业第一的学姐,然后这个学姐为了挣钱,偷偷把自己有期末试卷的事散播了出去,现在大家都来找她开小灶!生意可红火了!” 年华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对赵思危一一汇报。 “就是讲台上的那个学姐吗?” “对。”年华点了点头,却见赵思危已然走进了那间教室。 “思危!思危你想干什么呀!”她急得在后边儿大喊,赵思危的脚步却未做片刻停留。 “……首先我们先来看看题目:高速战机在减速伞失效的条件下着陆时,常常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为防止冲出跑道,接地后是应该先带住轮气动减速、再刹车减速?还是立即放下前轮刹车减速?” “对于这种问题,我们第一步就要计算飞机着陆滑跑时的折算摩擦系数,然后分别对不同的减速方法计算出的摩擦系数进行折算,最后只需要再折算出摩擦系数随速度的变化分析,就能解出这道题。”[1] 讲台上,那名不知成绩真假的学姐正在滔滔不绝地对大家讲解着期末题目,台下的一众却无一不是听的云里雾里。 正当众人艰难消化之际,却见教室里走进了一个穿着新生军训服的女生,女生笑的从容镇定,一来就指着黑板上的公式对学姐反问, “学姐,您好像漏掉了一个可能。” 第8章 航游实验室这是递给上边儿的一块敲门…… 陆婷生吓傻了,赵思危,赵思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一来就说人家学姐讲的有遗漏! 可赵思危她不是一个还没开始学专业课的新生吗?! “我?漏掉了一个可能?”那名学姐对着赵思危轻蔑一笑。 “小学妹,看你穿着,应该还在军训吧?” “一个连专业课课本都没摸到的人,是怎么有勇气来跟我争辩的?” 学姐放下试卷和粉笔,将手撑在木质的讲台上,与赵思危四目相对。 一个是穿着最新式碎花长裙的学姐,一个是穿着土绿色军训服的学妹,任凭将两个人怎么对比,前者都明显更博学些。 “嗯,是,我的确还在军训。”赵思危毫不畏惧地走上前。 “但我十分之确定,你漏掉了一个可能。”她不再多说,抽出一根粉笔便走上了讲台。 “你刚刚说‘只需要再折算出摩擦系数随速度的变化分析’,这道题就解出来了,但是你漏掉了摩擦系数会随重量变化这个可能。” 赵思危用白色的粉笔,不假思索地在黑板上写出了一条摩擦系数方程。 “看,这才是正确的公式,你刚刚那条是错的,因为你写的时候,没有考虑到第二种可能,自然也就没有了重力因素。” 学姐怔怔地看了那条公式良久,这才十分不情愿地确定,赵思危说的是对的。 但她并不打算承认自己有错。 “是,我是漏掉了一种可能,但那又怎样?!我已经写出了一种可能,就能拿一半的分!” 她指着自己一开始写的公式,不服气地与赵思危辩驳着,却没注意到赵思危神情已渐渐趋于严肃。 “那又怎样?”赵思危将手中的白色粉笔捏的稀碎。 “这是实际应用问题,你如果确定以后要在航空航天领域发展,现在做题就不能遗漏任何一种可能!” 第17页 “只因为任何一个细节的出错,都有可能让所有人的努力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赵思危看着她的眼睛,恨她的态度太过轻浮。 前不久才发生的挑战者号解体事件,导致美国七名宇航员当场牺牲,而这场灾难发生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助推器上那个小小的密封O型橡胶环。 越是大型工程,越不能放过一个细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航天人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懂。 “还有,这道题你压根也拿不到一半的分。”赵思危重新从粉笔盒里抽了根红色粉笔出来,毫不客气地在学姐写出来的第一条公式上画了一个大圈。 “你的滑跑距离计算公式也写错了,积分限应该是0到飞机的体积,可你,居然把飞机的体积写成了负数。” “而这,这是常识性知识。” 赵思危不由得讽刺一笑,“所以我真的有理由怀疑,你压根就没有学懂过《空气动力学》这门课。” “所以你的综测专业第一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以你又为什么敢,敢在这里开课。” 声声质问,掷地有声,而学姐的脸,也早已比黑板上的红粉笔还要红。 “是!就算我确实是坑蒙拐骗什么都不会!那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她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与赵思危的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能拿你……怎么样?”赵思危重复了一遍她的话,随后又朝着前门的方向转了个身。 “徐老师,您说这种坑蒙拐骗偷试卷的学生,应该拿她怎么样?” 赵思危话音刚落,教室的前门就走进了一个约摸四十岁的男人。 而这名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学校的党委书记,徐振山。 刚刚赵思危做了多手准备,自己进来怼人的同时,还让年华去请了徐振山来。 “嚯,看来咱们的小赵同学,抓人是一抓一个准而呐!” 徐振山背着手,笑容中有种不明觉厉的威严。这是当了多年教师,积累下来的独特气质。 学姐开始发抖,“老……老老师!” “欸,别乱叫啊!我可没有这么老!” 徐振山摆了摆手,冲她“和蔼”笑笑,随后又走到了她的面前,从讲台上拿起了那份可以当做证据的试卷,细细地看了看。 “这份试卷确实不简单,但也不至于要靠作弊才能通过。踏踏实实的复习不选,偏要选这些邪门歪道。”徐振山摇着头唏嘘道。 “但凡你们把作弊的心思用在学习上,也不至于过不了。” 语罢,他又看向了黑板上的解题过程,一个字迹中规中矩,不算丑也称不上好看, 另一个字迹却是龙飞凤舞,艺术之中又带上了一点放荡不羁。 不用想,前者肯定是这位学姐的,而后者,一定是赵思危的。 徐振山再一次将赞许的目光投向了赵思危,他在这个学生的身上,看到了太多的奇迹。 “这些知识点,都是谁教你的?”他问。 赵思危:“我自己学的。” 是了,纵使对于一个走出社会工作多年的成年人来说,大学时期学的东西肯定早就忘了。 但如果让大学毕业的人,去教小学的知识点,肯定是得心应手的。 而这一道看似深奥,实则在赵思危的工作中属于常规操作的题,于赵思危而言,就是复习一下小学知识点。 仅此而已。 徐振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能在课程正式开始之前,就进入自主预习的学生,无论身处哪个领域,都将成为那个领域未来的希望。 他不再多问,对着那名女生道:“跟我来吧,咱们去我办公司喝壶茶,慢慢说。” 徐振山话已至此,学姐再没有狡辩的余地,只好跟着徐振山的脚步往外走。 临出教室门前,她还不忘瞪了赵思危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生剜下一块肉。 赵思危依旧站在讲台上,身后黑板上的红□□笔印,无声地打着台下这群大二学长学姐的脸。 一个还在军训、还没摸到课本的新生尚且如此,他们这一群学过《空气动力学》的学生居然还试图用如此不齿的手段通过考试。 “都看我干嘛呀?那个学姐骗了你们钱,你们还不赶紧追她去,好歹能追回点儿。” 灵动的少女眨巴眨巴了眼睛,下面的人也因她的话而幡然醒悟。 是啊,那名学姐收了他们的“补课”钱,他们还没追回来呢!那么大一个数目,可不能白白便宜了她啊! 于是众人便开始成群结队地走出教室,想着去徐振山的办公室里追回那笔钱。 却完全没有想过,他们是被这名小姑娘骗了,上赶子去认自己参与作弊的罪行呢! 人群逐个散去,如今空荡的教室,只剩下台上的赵思危,与台下的陆婷生。 陆婷生握笔的指尖微微泛白,整个人因为愤怒而牙关紧锁。 “赵思危!你又在这里瞎管什么闲事!”她讲笔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自己也猛的一下站了起来。 “跟你学的,正义警察。”赵思危回她。 “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赵思危!”陆婷生朝着赵思危一步一步走上前,脸上挂着狰狞的表情。 “你惹我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陆婷生是你一个穷酸家庭出来的人能惹得起的吗?!” 第18页 陆婷生直接冲到了赵思危面前,伸出指甲准备挠她,却被赵思危轻松躲过。 “我怎么没有打听你呢?”赵思危一边躲着她的指甲,一边轻松地笑。 “我打听之后知道你哥在这儿呢,那你猜你考试作弊的事儿,我会不会告诉他呢?” “你认识我哥?!”陆婷生仿佛被触碰到了软肋,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当然呀!我舍友可是年华,年华她对象是谁?是一问他他什么都说的周辉之呀!那周辉之是谁?周辉之是你哥,是陆屿的发小!” “与其在这里想着怎么用指甲挠我,倒不如想想,怎么在你哥面前把这件事儿给瞒过去!” 赵思危原封不动地将话还给她。 “我哥……我哥……”陆婷生缓缓蹲下,抱着脑袋,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她哥是她的逆鳞,是她的软肋,她只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她哥的面前。 赵思危低头,冷冷地看了陆婷生一眼,却并未打算搀扶,反而是直接走出了教室,与年华并肩离开。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陆婷生若是有心努力、没有做亏心事,也不会在此刻拼命后悔,想着如何不让她的哥哥知道这件事。 年华走在赵思危的左边,空荡荡的教学楼走廊,回荡着二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她有些担忧地开口,“思危,你会不会被人恶意报复啊!” 无论是刚刚那个学姐,还是陆婷生,都是赵思危惹不起的存在啊! “她们想报复就尽管来,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怕。” 她相信法律,也相信国家。 尽管依旧有些忧心,但听她这么说,年华只好点点头。 “那思危,你想好要参加哪个社团了吗?” 大学的社团众多,北航的社团更是五花八门。只待军训一过,那些学长学姐们便会开始招揽新生。 赵思危轻轻开口,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给了年华—— “航游社吧。” 航游社拥有着各类大型赛事的参赛名额。 她要让自己的人生,比之上一世,更早地踏入航天领域。 而加入航游社,就是她投身于此的敲门砖。 …… “这个小姑娘,是叫赵思危是吧。” 陆屿与周辉之站在陆婷生补课的那间教室门外,静静地看着里面那个正痴痴发愣的陆婷生。 而陆屿,并没有要进去安慰她的打算。 “是,是叫赵思危。”周辉之点头。 陆屿道,“哦,看着还挺聪明。” “是啊。”周辉之回忆起刚刚赵思危从容解题、冷静怼人的场景,由衷地感慨道, “只可惜还是不够聪明,一次性得罪了这么多人,到底是年纪轻。” “你以为她事先意识不到?”陆屿收回目光,静静地看向了周辉之。 “这明摆了是赵思危,递给上边儿的一张投名状。” 第9章 赵思危的身份居然是副总的侄女?!…… 十四天的军训转眼就到了尾声,赵思危也在九月二十号这天收到了航游实验室的邀请函。 “天啊!这这这!这真的是航游社的邀请函吗?!真漂亮!” 年华蹲在赵思危的腿边,眼神就没离开过那封邀请函。 那封信函漂亮的紧,正红的底色,烫金的边,里边儿则是用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所书写的邀请话语。 不愧是北航重点社团的手笔!果真是与众不同! “不过思危,我可是听说这个社团都是看成绩邀请人的,每年只会给高考成绩排在前三的学生发邀请函,其他的人他们可是看都不会看一眼!你可太厉害了!” 此刻,在年华的眼中,赵思危就是行走的文曲星。 “我就是运气好考了个前十而已。”赵思危无所谓地笑笑。 不过这航游社,的确是她入学伊始就选定的去处。 “什么叫‘运气好考了个前十’啊!你未免也太谦虚了点!” 年华想,如果她高考能考那么好,她爸估计都能答应她去外地旅游了!赵思危未免太谦虚了些! “但是只要是社团,肯定是有自己小团体的,不管怎样,你在里边儿都要小心点,不要被人欺负了!” “嗯,我知道了。”赵思危点头,“你看我这样,像是容易被人欺负的吗?” 年华:…… 像是去欺负别人的。 “对了,这封邀请函里说,明天看完飞行表演之后,要求航游社所有成员校门口集合,师兄师姐们要搞本学期的第一次团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赵思危问。 “哈?刚开学就要搞团建?” 年华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明天陆屿过生日,我们商量着跟他吃顿饭,毕竟过两天他就要回长春读书了,再见面得寒假了。” 陆屿是空军航空大学的,这学期才刚开学没多久,他人在长春屁股还没捂热,就被他爸借调到北航来给新生做飞行表演。 这坑儿子的本事,除了他爹陆政安,也没谁了。 “行。”赵思危没再说话。 等年华回到自己的床位过后,她才将手边的抽屉打开,里面工工整整地放着两封信函。 匆匆看了两眼,她又将抽屉合上,继续看起了手中新发的专业书。 第19页 …… 九月二十一日,北航军训的最后一天,赵思危和年华一如既往地前往标兵队集合。 人齐后,徐振山端着个崭新的搪瓷杯,晃晃悠悠地带着标兵队一众队员前往旧操场。 比起前几天她们来这里时,这里的铁丝网不仅没有拆除,甚至还加高了些。 各个队伍整齐有序地排列在铁丝网外,顶着大太阳等待着飞行表演的开始。 与新生们一网之隔的,是统一着装的飞行员们,他们站立在各自将要驾驶的飞机旁,等候长官的发令。 “听我指挥——” 长官高举起了右手,左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金属哨子重重一吹。 随后,一众新生们就看到了一架架战机从平地而起,在空中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姿势,就像是一队向南迁徙的大雁群。 于赵思危而言,这场飞行表演相比起后世的各种新型战机,实在是朴素过头,但对这些新生来说,这就是他们目前为止看到过最先进的东西。 这是战机,能维护和平、保卫家园的战机。 …… 一场飞行表演结束,还处于上头状态的新生们热情不退,在看到一位位飞行员从战机中出来、并朝着他们的方向挥手时,他们的兴奋情绪更是达到了顶峰! “啊啊啊不愧是飞行员!好帅啊啊啊!” “那个人就是刚刚领航的,看上去数他长得最整齐!” “呜呜呜到底怎么样才可以嫁给飞行员啊呜呜呜!我想当飞行员家属!” …… 耳边是同学们此起彼伏地欢呼声,平静如赵思危和年华,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没看见陆屿?”问这话的是赵思危。 刚刚这些飞行员轮流走过,唯独没看见陆屿的身影。 “是吼,怎么没看见他?他不是专程为了飞行表演来的吗?”年华够着头往铁丝网里看。 “这小子来的第一天就说了,他可不会上场。”周辉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队伍的旁边,手里还拿了两瓶水。 这个年代虽然还有些封建,但是大学生谈恋爱,倒也不算少见。 所以徐振山权且当做没看见,再者飞行表演也结束了,他索性喊了声“解散”,然后就端着自己的搪瓷杯就往别的地方走了。 因着周辉之上次将她们信息透露给陆婷生这件事,年华还有些生气,因此并没有立即接过周辉之递过来的水。 钢铁直女赵思危见状,看着手中已经喝了一般的水,陷入了沉思。 年华看也不看他,只道:“那内个陆屿到底存的什么心?” 在北航进行飞行表演,多好的露脸机会啊,多少人想来都来不了呢! 可这个陆屿来了又不表演,他这不是白费自己时间吗? “存的当然是善心!” 周辉之将手一摊,“这次上场表演的飞行员只有六位,可真正来的却不止有六位,而是十六位。” “除了真正要上场的那六名飞行员,其余的人都是替补,陆屿的那位替补,好像家境不不好,而这次飞行表演上场的人是有钱拿的。” “所以陆屿就使了个手段,自己没上,让他的替补上了。” 赵思危闻言挑眉。 想不到一个看似冷漠、不识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背地里居然能有这份善心。 “手段?什么手段?”年华追问,“陆屿不是他爸钦点过来的吗?那他说不上就不上,他爹能答应?” 陆军长想给儿子铺好未来的路,偏偏陆屿这小子生就长了一身反骨。 他爹是陆军军长,他就偏偏报了空军,他爹让他来北航进行飞行表演,他又耍手段让自己没能上场。 要是换作常人,早就把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打上两顿了。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周辉之摇了摇头。 “不过我是听说,他好像违抗了什么命令,差点把自己搞没命了,现在在他们队伍里,陆屿就是行走的反面教材。” 行走的反面教材。 赵思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陆屿! 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来那天的事,那天她跟年华偷偷跑来看飞行演习,却刚好撞见陆屿险些坠机…… “行啦行啦,别再生气啦。”周辉之拍了拍年华的头,他个子高,叫年华是躲也躲不开。 “陆屿他们还在等着咱们呢。”他说的是饭局的事情。 今天是周六,恰巧他们在大院里那群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都有空。 他转头看向了赵思危,“思危,一起去不?” “不了,我还有点儿事。”她坦言后,也不多说,只跟年华和周辉之挥了挥手,随后就走到了校门口。 赵思危以为她算是来的早的,却在走到这里后发现,她居然是航游社最后一个到的。 而校门口的路旁也不知何时停满了一列小轿车,在这个年代,摩托车都是稀罕物,更别这些小轿车还都是桑塔纳起步,为首的还是一辆皇冠。 “李汇师兄!杨佳师姐她们说先过去定包厢!让咱们不用急!”一个女生朝着人群中一个男生大声汇报道。 那个男生个子不高,长了一张大众脸,却偏偏穿了一身西装,还戴了副怪拉风的墨镜,头发梳的光可鉴人,苍蝇飞上去都不见得能站稳。 第20页 看上去又土又滑稽,还有点装逼。 他听了女生的话,挑眉先下了墨镜,模样有些欠揍。 “哦?既然如此,咱们就出发吧。”他往前走了两步,裤兜里却掉出了一个金属物什。 众人纷纷停住交谈,往他的方向看去。 他的脚步停顿了几秒,等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才大声道,“哦?想不到掉的居然是我价值十五万的皇冠车钥匙!” 众人:…… 赵思危独自走在人群最后,她看得出来,航游社的人有些排外,而今年新招进来的新生,似乎就她一个…… 大家都按着关系成群结队上了车,等到赵思危的时候,大家差不多将所有车都坐满了,也无人顾及还有个人落了单。 幸好还有个师兄注意到了她,环视一圈见大家都没有邀请赵思危上车的意思之后,他开口让赵思危坐他的车。 “谢谢师兄。”赵思危坐在后座对他点点头。 “嗯。”他不想多说。 其他人的态度固然不齿,但他也不想跟一个小新生说太多话,免得掉了身价。 …… 有了小轿车的加持,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饭店。 这个饭店名叫“京城大饭店”,足足有十层楼,在八十年代算是很罕见的。 而这个饭店赵思危不仅认识,还很熟。 众人刚下车,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颇为热情地与那位李师兄握了握手。 “实在不好意思各位,包厢没有了,只剩下顶楼公共楼层的半层楼,我全拨来给你们了,李公子你意下如何呢?” 男子的话虽是客气,从他的表情却也看不出他有多恭敬,比起道歉,更像是通知。 毕竟京城大饭店接待的都是些什么人呐?那可都是达官贵人,是高.干子弟! 他们这群学生就是再不爽,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汇也是个人精,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不想在同学们面前丢脸,便也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他不信包厢订不到,还不是看他们不够格?! 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加之顶楼视野还不错,他还是没有反驳。 正当众人在思考这位男人是谁时,李汇咬着后槽牙对他们介绍道, “这位是京城大饭店的柯副总,是我爸的朋友,朋友。” 说是这样说,其实他爸也就跟人家见了几次,以柯副总的咖位,与之打交道的都是些上流人物,认识的人也远比他爸厉害的多。 而这位副总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任谁来了他都会出门迎接、卖人家一个面子。 所以此刻,他也没有就李汇的话有所反驳。 “柯叔叔好!” “叔叔好!” “叔叔以后请多关照!” …… 这群趋炎附势的人一见到有个官位的人,立马放低了姿态与之握手,全然不见方才的高高在上。 倒是有点后世大学学生会的感觉。 赵思危静静地站在人群最后方,像个毫无存在感的附属品,直到—— 直到那位众人纷纷巴结的柯副总,主动叫住了她。 “思危!你怎么来了?来这儿吃饭怎么不提前跟叔叔说呀!叔叔好给你打折啊!” 众人闻言,下意识顺着柯副总的声音望去,反复揉眼后,他们才敢相信: 刚刚被他们集体排挤的人,居然是柯副总亲的侄女! 这位柯副总是谁啊?! 那可是这位人脉广大、掌握着京城大饭店接近一半股份的商界大佬啊!! 不,不对!一定是客套话! 大家虽是沉默着,却都在心底这么认为。 毕竟看赵思危那副朴素样儿,也不看不出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 在众人或是疑惑、或是嫉妒的眼神中,赵思危乖巧一笑, “柯叔叔好,好久不见,您看上去又年轻了些!” 第10章 事关尊严的赌局如果你输了,我要你磕…… “呵呵,思危,你这是什么话?” 柯副总松开与人握着的手,大步朝赵思危的方向走来。 “你开学前咱不是还见过吗?我那时候给你爸爸治腿来着。” 别人不懂,李汇却是听进去了。 这个柯副总是医生出身,但之前为了让妻子全心全意的创业,他就辞去了医院的工作,自己开了家私人诊所。 当然,诊所里的医生来都是从别处请的,毕竟以柯副总如今的身价,肯定没必要自己亲自去坐诊。 可他刚刚却说,给这个新生的爸爸……治腿? “说到这个,上次还没来得及谢谢您呢。”赵思危不好意思地笑笑。 柯副总在商场混迹多年,自然看得出赵思危在这群人里的地位,所以他刚刚那一声,摆明了就是叫给这些人听的。 但是现在看来,应该用不着了。 “内个小李啊,要不你先带你同学他们上去坐着?我让服务员带你们进去好吧?” 他都这样说了,李汇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得点点头,将手中的车钥匙交给车童去泊车。 李汇是航游社的负责人,他一往里走,后面的人都乖乖地跟着,唯独赵思危还站在饭店门口,与柯副总叙着家常。 “思危啊,你爸爸最近身体怎么样啊?”他问。 第21页 赵思危点点头,父亲能被人这样记挂,她心下十分感激。 “柯叔叔,您放心,我爸爸身体很好,他前几天来看我的时候还说,在家闲得无聊,想自己做点小生意来着。” “做生意……”柯副总点点头,“行,那我过两天去你家一趟,看看你爸爸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谢谢柯叔叔。”赵思危对他鞠了一躬。 “不客气。”柯副总十分欣慰地扶起了她。 “对了,柯炎他哥和几个战友出部队办事儿,刚好遇上中午,现在正在里边儿吃饭。”柯副总指了指身后的饭店。 “柯炎那小子也在,你要不要跟他们一块儿吃?” 柯炎他哥柯林是一名入伍军人,如今算算,他也差不多当了三年的兵了。 “不了叔叔,我还是跟同学一起吧。”赵思危明白对方的意图,无非就是怕她被这些人排挤、欺负。 “那好,那你有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 “好,谢谢叔叔。” 她侧过头,刚好看到门童将李汇的车,停在了十楼某处窗户的正下方。 …… 赵思危乘电梯进到顶楼大堂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航游社的人,十楼大堂一半的座位都被他们坐满,一旁还有几台老款的双人游戏机和桌球台。 那些成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玩的是不亦乐乎。 其实十楼也是可以做包厢的,但是因为十楼的视野好,可以俯瞰周围建筑,做包厢反而浪费地方,所以就被改做成了大堂。 赵思危自知没有自己的位置,索性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一路走去,她见京城大饭店的装修很豪华,四处都是金光闪闪的瓷砖,大堂的玄关上还刻上了一条石龙,整体的基调看上去雅致且大气。 不禁暗慨,这里不愧是达官贵人款待贵宾的场所。 待她洗完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却在镜子中自己的身后,看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是那天那个作弊被抓的学姐。 “是你?”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赵思危会出现在这里。 “你是你们这届高考的前三?” 学姐从布袋里拿出了一瓶唇膏,拧开螺旋盖后,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涂着。 “看不出来啊。”她嘲讽道。 “噗。”赵思危笑出了声。 “我也看不出来连基础题都做不出的学姐,居然也是前三。” “你!”学姐将唇膏盖子重重地一盖,看向赵思危的目光中阴冷乍现。 “你倒是提醒我了,咱们之间还有这笔账没算!” 她这一次被记了大过,要不是她和父亲在徐振山那群校领导面前痛哭零涕写保证书,说不定早就被开除了。 而这个新生,眼下居然还敢提! “你叫赵思危是吧,你听着!我,现在要你给我道歉!” “哦?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赵思危挑眉。 这学姐要是没徇私舞弊,还能被她举报? “你给我听好了!我们航游社的规律就是新生得听老生的,对待师兄师姐就得像对待爹妈一样尊敬,你之前举报了我,你就得跟我道歉!” 当爹妈一样? 赵思危关掉水龙头,冷冷地对上了对方那愤怒的目光。 “那我要是不呢?” …… “李汇师兄!李汇师兄!杨佳师姐和那个新来的,她们俩打起来了!” 还是之前那个通报消息的姑娘,李汇闻言一惊。 那个新来的就是柯副总的侄女,而杨佳,是大三的一位师妹。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打起来啊! “那你还不快去把她们两个给我叫过来!”他将手中的一叠牌朝着那姑娘扔去,纸牌离了手,在空中飞了一圈之后落了满地。 赵思危和杨佳很快被带回大厅,只见杨佳的头发早就被抓的稀乱,脸上的妆容也花了一大半,衣服松松垮垮地在身上挂着,全然不复之前的光鲜模样。 反倒是赵思危,依旧是那副衣冠整齐的样子,表情不见波澜,活像个局外人。 “怎么回事?说说看?”李汇坐在人群中间的沙发上,摆出了大佬的气势。 “你们两个怎么会打起架来?” 其实比起“打架”,用“单方面殴打”显然更贴切。 赵思危轻松地挑出了手指甲中的皮屑,指着杨佳道,“你问她。” 上一世她作为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的研究员之一,航天员要经历的训练她都亲身试验过,临场反应能力当然比杨佳的好。 更别提当时单位规培,还教了他们这些研究员几招防身术。 瞧,这不就用上了。 杨佳捂着自己满是伤痕的脸,汹涌的眼泪是夺眶而出,指着赵思危就对李汇喊,“我跟她有仇!” 语气之娇气、动作之矫情,是赵思危这个直女看了都觉得恶寒的程度。 刚刚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见这个杨佳有这么温柔呢? “别哭啊,好好说。”李汇问,“她怎么惹着你了?” 这个问法一出,赵思危便心下了然,这个李汇看似在主持公道,其实就是站在杨佳那一边的。 杨佳听到这个问法,也懂得了李汇的意思,于是她连忙撒娇说, 第22页 “师兄!她就是上次那个举报我,还害我被学校记大过、差点被开除的新生!” 此话一出,有良知的人皆是静默。 能进航游社的,无一不是成绩顶尖优异之辈,可这个杨佳居然为了钱去帮人作弊,更别说她被一个刚入学不到半个月的新生当场指出错误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学校。 “哦?看来这位小师妹还是个多事儿的主啊。”李汇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帅、实则油腻至极的笑。 杨佳长得挺漂亮的,加上刚才一哭,看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李汇早就觊觎她了,只可惜他作为航游社的总负责人,放不下架子去追一师妹。 现在挺好,机会主动送上门了。 于是他重新拿起一叠纸牌放在手中把玩,学着赌神的语气对赵思危说道:“不过……你新来的,可能还不知道我们航游社内部的规矩。” “在我们航游社,不管你有多厉害,你有多不服气,你都得对师兄师姐毕恭毕敬,就像……对你父母一样。” 呵。 赵思危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 她总算知道杨佳刚才为什么会这么说了,敢情是跟这个李汇学的! “所以不管这件事是谁对谁错,你必须得跟杨佳道歉。” 他说完便往后一靠,仿佛看赵思危那个乖巧的模样,根本不会忤逆他。 “师兄,可是……可是这个赵思危,她她她认识柯副总啊……”一位狗腿子师弟在李汇耳旁提醒道。 刚刚赵思危和柯副总的关系有多好,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这万一要是得罪了他们得罪不起的人,那可就不好办了…… 李汇本来还顾及着赵思危和柯副总的这层关系“有点怂,但一听狗腿子这么说,他顿时就来了气。 他是谁? 他可是航游社的总负责人!那任谁叫了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李师兄的人啊! 那赵思危就算认识柯副总有怎么滴?!他也认识啊!保不准这赵思危跟人家的关系也没多好,就是客套客套逢场作戏也说不定! 而且当初航游社给赵思危发邀请函的时候,他也是过目了她的学生档案的,上边儿显示这赵思危家里只有个残疾的父亲,家庭住址也是老城大院儿。 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 思及此,他直接对那个师弟喊了句,“滚开!” 师弟吃了瘪,只决心道再不多嘴。 人群中,被要求道歉的赵思危依旧表情淡然,冷静的样子比一旁哭的狼狈的杨佳超出一大截。 “道歉?”她轻笑,“可以啊!” 一听这话,杨佳连哭也忘了。 这名新生刚才不是还嚣张得很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答应给自己道歉了? 果然!她本质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早知道就让李汇早点儿替自己教训她了!自己也就不用白挨这一顿打! 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李汇也惊了。 “那你还不快点鞠躬认错?!”他催促道。 只要赵思危道了歉,那么以后他在众人的心中,地位肯定会更高一些。 用打压新生来提高威信,简直就是屡试不爽的招数。 不料……赵思危却又开口了—— “道歉可以,但,师兄,你得跟我打个赌。” “打赌?”李汇有些担忧,“赌什么?赌注又是什么?” 万一是他不会的东西,那他岂不是会出丑? “赌拼航模。”赵思危指着不远处那个桌游台上的航模模型,对李汇说道, “赌注就是:如果我赢了,我要世界航模大赛的参赛资格。” 世界航模大赛,进驻航天领域的一块敲门砖。 李汇闻言是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都笑做了一片。 “小师妹,你不知道世界航模大赛,按规矩得大二以上才能参加呀?” “知道。”赵思危点头,“但规矩都是人定的,师兄不会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吧?” 她使出了激将法。 “那当然是有的!”李汇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仰头大笑,“既然你要跟我赌……” 谁不知道航游社比其他实验室高级的地方,就是在于它的拼航模水平远超其他! 更不用提李汇还是航游社的总负责人,他的拼航模能力别说在北航了,放眼整个京城,就是清华北大的学生也不一定拼的过他! 因此笑过之后,他一口就应下了赵思危的打赌请求。 “那我就跟你赌!” 他神情高傲,甚至还有点飘飘然。 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众人面前露一手拼航模水平,又可以让赵思危给杨佳道歉。 最后杨佳不仅会被他的能力折服,还会对他心服口服! 收了名声,抱了美人,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买卖啊! “不过我的赌注,你能接受吗?”他歪嘴一笑,询问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自负。 “我的赌注是——” “如果你输了,你不仅得给杨佳师姐道歉,你还得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上三个响头!” 第11章 赵姐的反击你今天敢动她一下试试!…… “没问题!” 赵思危走到一个早就选好的、靠窗的位置旁,对李汇说道, “还希望李汇师兄您,届时愿赌服输。” 第23页 “那是当然!”李汇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输,对着周围其他的航游社成员道, “大家伙儿也都帮忙做个见证,别到时候有人反悔了,忘了自己说过什么。” 他虽是话里有话,却也在赵思危选定的位置对面坐了下来。 一位成员及时地抬上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航模。而所谓航模,不过是由金属制成的航天模型,每一处对应的位置都有卡扣,考验的是拼航模之人对于航天发射器的熟悉程度,以及动手能力。 赵思危注意到,这种款式的航模对比起后世的n层甚至多卡扣的来说,实在是可以称得上简陋。 于她而言,简单至极。 拼航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比赛规则,这其中最基础的就是既定时间规则。 即在规定时间内,谁先拼好一套航模模型,谁就是赢家,反之,另一方则是输家。 “小师妹,你先检查一下,看看这两套航模模型是不是一样的,免得到时候又给我安个作弊的罪名。” 李汇贱兮兮地看了杨佳一眼,“这样的话,师兄我可担待不起。” 大有讽刺意味。 赵思危只当做没听到这话中含义,在将两个航模模型拿在手中细细比对过后,便将其放了回去。 “嗯,没有问题。” “那行,那我们就此开始?”胜券在握,李汇表现得十分绅士。 “可以。”赵思危点头。 一位成员拿着秒表走到桌旁,赵思危与李汇则面对面的坐着,二人身前的桌台上,分别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火箭航模。 “计时——开始!” 随着秒表“滴答”的一声,李汇带着笑意,头也不抬地开始拼起了航模模型。 大一到大四所有拼航模的成就,都在此刻化为对应的荣誉证书,在他眼前无形地飘过,他的心中悠然自得,丝毫不担心对面这个不成气候的小师妹会超过自己。 敢在他一个拼航模高手面前用这个打赌?这脑残程度不亚于跟游泳运动员比游泳,跟猴子比谁更会爬树…… 额……等等,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形象。 不过都一样,这个赵思危太过自大,年少轻狂也不是这么个轻狂法儿,他一会儿就让这小姑娘体会一下,到底什么叫碾压。 给她上开学第一课! “我拼好了。” 李汇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只因为—— 只因为,说这话的不是他。 只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个方才看起来毫无胜算的赵思危看去。 刚才所有人都在盯着绝对赢家李汇,却从没想过,赢的会是这个新生!!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李汇瞪着眼睛,慌慌张张地去取赵思危的航模模型。 他不信,他不信这个连专业课都还没开始上的新生,拼航模的速度会比他快! “师兄不要急,你慢慢检查,看看我有没有拼错。”赵思危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这让李汇更是手忙脚乱。 他将赵思危拼出来的航模放在手中反复检查,就为了找出她的一丝纰漏,只要找出来了……找出来了就能证明她输了! 可是……可是根本找不到!! “不!这不可能!”他将赵思危的航模重重地放回了原地,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自打入学北航,他还从来没有在拼航模这一块儿输过! 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在胸腔中燃烧,烧的他满天通红!烧的他喘不过气! “你肯定作弊了!”他思来想去,只能找到这一个赵思危赢他的理由。 赵思危伸出手抖了抖,“师兄你真好笑,你说我作弊,那你不妨告诉我,拼航模怎么作弊?” 是啊,拼航模怎么作弊。 就像两个人比赛还原魔方,魔方不过就那几个公式,谁还没背过啊,无非就是比谁用的快而已。 他说赵思危作弊,摆明了就是自负心作祟,不肯认输罢了。 赵思危见他久不说话,便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师兄,你要是觉得这局你没发挥好,那咱们重比就是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李汇抓了她的话头,连忙接过跟班递过来的水一口饮尽,直道,“是……对……我是没有发挥好!” “那师妹咱们这样,咱们再……再比一局,这局权当热身,下一局才当做正式比赛,你说好不好?” “好。”赵思危乖巧应下。 航模又恢复成初始时的一堆碎片,下一场战役一触即发。 “那师兄,那我开始了?”计时的成员有些害怕地询问着李汇,后者吞了口口水,点点头示意可以。 成员得到李汇的应准,这才敢开始计时,“计时……”他看了李汇一眼,继续道,“开始!” 秒针“滴答滴答”的转着,李汇从未如此清晰地听到过时间流逝的声音。 他就像草原上的狮子王,一直被自己和他人,默认为最强的存在。 可这一切的荣誉,都因为一个比他更强的存在的出现,而变得岌岌可危。 因为紧张,他的额间流下了豆大的汗珠,桌子底下的双腿也抑制不住地抖动着。 于是他把腿往里收了些,试图用桌布掩盖。 直到—— “我拼完了。” 至此,再无需多说。 第24页 他,李汇,自认为北航拼航模第一人,彻底的输了。 可他仍然挣扎着,设想着对方一切赢自己的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一定作弊了!!” 李汇愤怒地将他和赵思危的航模模型一股脑儿全给扔出了窗外。 这一刻,他没有再选择去检查赵思危有没有拼错部件,更没有想到自己高空抛物会不会砸到人。 他心头唯一存着的念头,就是这个人用了不光彩手段去赢他! “砰!” “哐啷!” 两道金属碰撞的声音自楼下传来,尤其是在他这个窗口,听的尤为明显。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航游社的成员匆匆忙忙地跑上前来,对着李汇着急忙慌地大喊, “师兄!完蛋了师兄!我刚刚去车上取东西,看到你的车……不知道哪个醉鬼喝多了酒,从顶楼高空抛物,把你的车给砸了!” “你的车顶都给砸凹进去了!挡风玻璃都碎完了!” 顶楼,就是十楼。 高空抛物,舍李汇,其谁。 “车……车给砸了?!” 他猛的将头探出窗外一看,果不其然,那挡风玻璃早已被砸的稀碎,车顶处还有个极深的凹陷。 见此情景,他仿佛都能透过那一块块玻璃碎片,幻想到金属制成的航模模型与之亲密接触的一瞬间。 一个是他练了四年的金属航模,一个是他磨破了嘴皮子他爸才答应借给他开的新车。 而这些,都在一夕之间被眼前的新生毁于一旦! “是你!”他收回脑袋,再次看向赵思危的眼神中怒火雄雄。 “是你早就算好的对不对?!” 过度的气愤让他幡然醒悟,这个新生一手导演出来的这场请君入瓮的把戏,也随之浮出水面。 从踏入京城大饭店开始,到航模比赛对赌,再到她选定的窗户…… 李汇越想越发觉这是一个圈套! “你刚刚走在最后,跟柯副总说话!你一定是那时候就看到我的车被车童停在那里了!你一定是精心算计过的!!” 他的语气已经近乎癫狂,这可是他爸爸花了十几万买的车啊!! 就这么被这个新生给毁了!! “是,就算是我精心算计过的,那又如何?”赵思危坐在椅子上,身子端坐的笔直。 “如果你没有好面子答应这场对赌,没有发脾气把航模模型扔到楼下,你也不会中我的圈套。” 她的眼神娴静而淡然,周身的气质是超脱年龄的压迫,就像是一位久居高位、于宁静中释放无声力量的女强人。 “师兄,你刚刚一直在跟我讲道理,那我今天不妨也告诉你你一个道理。” “请君入瓮请进来的,从来都是水鱼和王八。” “真正的聪明人,不会将自己的心中所想暴露在外面分毫。” 她的话里含义,无非是李汇这人过于浅薄。 又想装逼,又没有多少本事。这样的人,最终只会落得一个名声扫地的下场。 一旁,以杨佳为首的成员,看向李汇的眼中早已没了最初的崇拜,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的鄙夷。 他们过去以为李汇这人是持才傲物,想不到直至今日才发觉,他就是个小人得志的暴发户。 见李汇站在原地双拳紧握,杨佳忍不住娇滴滴地开口,“师兄。” 她其实不想再这么叫他,但是毕竟,她们参加世界航模比赛的参赛资格还在李汇的手里。 他此时此刻,还是航游社的负责人。 “师兄,那你之前答应她的事……” 很明显,杨佳在提醒他赌约。 她知道李汇的性子,比起愿赌服输,她更想看这两个人争个你死我活。 李汇本就烦躁,被杨佳这么一提醒,更是火上心头。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他拿了个杯子就朝杨佳扔了过去,玻璃碎了一地,吓得杨佳再不敢说话。 赵思危见状,眼眸微垂,“李师兄刚刚,可是说了愿赌服输的,现在别不是想赖账吧。” “是!我就是想赖账!”他脱下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衬衫,模样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赖账你又能拿我怎样?!你个贫困家庭出生的穷鬼!” 他想起了赵思危的学籍档案,更知道那个老城区的破大院儿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无非都是一些老人、穷人。 他话语一出,空气忽地静默,所有人都没想到,李汇会拿别人的家庭情况来讽刺人。 不料赵思危却笑出了声。 “是啊,我是穷,我缺钱。”她对于李汇的说法,不置可否。 “可是师兄啊,我虽然缺钱,可你缺的却是德呀。”她嗤笑出声。 岂有此理,这人居然骂她缺德! 李汇气急,拿起一个杯子又想朝着赵思危扔过去,却见人群中,忽然走出了几个穿军装的男子。 他们个个都长得人高马大,看上去一拳能打死十个他,为首的那个还走到了赵思危的面前,将她紧紧护在身后,不明觉厉的眼神直直地扫向了李汇。 “你今天敢动她一下试试?!” 第12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赵思危她仗势欺人! “什么?你说明斯扬那个二世祖回来了?!他不是被他爹送去国外学金融了吗?”周辉之一脸震惊地对通报这则消息的发小蒋峪问道。 第25页 今天陆屿过生日,他们这群从小玩到大的大院子弟特意聚在一起,陪陆屿吃顿送别饭。 一行人站在一起,陆屿走在中间,加起来大约有七、八个人。 蒋峪点点头,“是啊,他都毕业了,他爸肯定要早早把他召回来啊,不然就以他那个二世祖的性子,在国外都能把家产给败光了。” “啧啧啧。”周辉之连连摇头,又忍不住拍了拍陆屿的肩膀。 “我记得小时候,明斯扬被他爸带着来咱们大院办事儿,你小子还跟他打了一架呢!” “你们记得不!”周·啥话都能往外说·守不住秘密·辉之,如此这般地问。 “怎么不记得?那回陆屿和明斯扬身上都挂了彩,陆屿差点没被他挠破相!” 蒋峪一边回答,一边用手背抚了抚陆屿光洁白皙的脸,颇为怜惜地说道, “要是当时被挠破了相,可就没有咱们现在这么好看的屿哥哥了……” 陆屿毫不客气地把对方的手拍开,“拿开。” “遵命!”蒋峪贱兮兮地朝着他敬了个礼。 周辉之笑着踹了蒋峪一脚,又对陆屿问道,“对了,你那时候是因为啥才跟明斯扬打架来着?” “之前问你你都不肯说,现在能满足一下咱的好奇心吗?” “真想知道?”陆屿看了他一眼。 “真想知道。”周辉之一脸好奇。 陆屿:“他说女装的你好可爱,长大要去你家提亲,我跟他说你是男的,他不信,说肯定是因为我也喜欢你才故意编谎话骗他的。” “这就是原因。”陆屿看着周辉之,表情平静。 周辉之:…… 年华:!!! 整个大院谁不知道,周辉之的妈妈做梦都想生个女儿,但由于他爸爸的工作性质只能生一个,所以周辉之的童年时代,就是在穿女装中度过的。 现如今,大家都很默契的不提这件事了,谁知道这个天杀的陆屿,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就揭周辉之的伤口!! “辉之,我怎么没见过你穿裙子呢!”年华惊呼。 周辉之怒上加怒,“陆屿!!不是都说好了不提这事儿了吗?!你还是人嘛你?!” 陆屿沉吟片刻,“嗯,应该是人。”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京城大饭店。 蒋峪走在前面,道:“抱歉啊各位,我自作主张了一回。” “我想着咱们人不多,十楼大厅视野也好些,就没定包厢,不过大家伙儿别介意啊,反正菜都是一样的。” 语罢,驾轻就熟地摁下了直达十楼的电梯。 …… “柯林哥?” 赵思危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军装男子,忍不住惊呼。 “思危,好久不见。”柯林转过头,对赵思危笑笑。 历经了三年军旅生活的磨砺,柯林的脸庞比过去多上了几分坚毅。 “好久不见。”赵思危环顾四周,却没看见柯炎的身影。 “柯林哥,柯炎呢?他没来吗?”她问。 “没有。”柯林摇头,“他被我妈叫去训话了,我刚听我爸说你在这层吃饭,刚好几个战友想出来走走,我们就来了。” “没想到居然遇上这事儿。” “谢谢你了柯林哥。”赵思危由衷道,要不是他及时出现,只怕李汇的杯子已经砸过来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柯林笑。 李汇站在这群军人的对立面,见他们还在有说有笑地叙旧,心中不由得有些怂。手中的杯子被他攥的愈发紧,他凶狠的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瞪着让他骑虎难下的始作俑者赵思危。 现在的局势就是,他单枪匹马,绝对打不过这群护着赵思危的军人,但如果就此认怂,把世界航模大赛的比赛资格如约交付给赵思危,那他身为航游社总负责人的威严,便也将不复存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是…… 他还想挣扎一下。 沉默间,众人皆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着这场闹剧,航游社招进来的新人,今年本就只有一个,所以赵思危的学生档案几乎被每个人都经了一遍手。 上面也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她所住的是以前老城区、家里只有一个残疾父亲…… 可是谁能告诉他们,这群忽然涌现出来的军人是怎么回事啊!! 此刻,就算航游社中大多数人都是小康乃至以上家庭,却也没几个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个赵思危,后台这么硬的吗?! “赵……咳!”李汇连忙打住,随后又将话锋一转,指向了柯林。 “你……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的?!这是我们实验室内部的的事情,轮得到你们一群外人来管么?!” 他的话让柯林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拿杯子砸我妹妹,我还不能管了是吧?!” “什……什么?!”李汇瞪大了眼睛,“你说她她她是你妹妹?!” 这个赵思危的学生档案上不是写着,她家没别人了吗?! 不过李汇很快又想到,既然这人是赵思危的哥哥,那肯定也没什么背景,充其量就是他军人的身份,刚刚将自己唬住了而已。 思及此,他顿时感觉自己的胆子大了些。 “等等,你说她是你妹妹,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帮亲不帮理啊?想不到你这人看上去正义凛然的,背地里私心这么大。” 第26页 “真真是……”李汇摇着头将柯林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真真是对不起你这身衣服啊!” “你!”柯林气急,握着拳头就想冲过去,却被赵思危一把拉住。 “柯林哥!别去!”她站了起来,附在柯林耳边小声说道,“这摆明了就是激将法,柯林哥,你别中计。” 看来这李汇,还不算特别笨。 见对方这个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李汇心情大好,对着柯林就是一声冷笑。 “对了,你妹妹刚刚诓骗我,让我那台皇冠车被砸了个稀碎,那你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也得替她赔点钱啊!” “岂有此理!”柯林两三步上前,走到了李汇的正对面。 他个子又高又壮,一对比,李汇就像一只瘦小的弱鸡。 “刚刚我们都看到了,明明是你跟我妹妹打赌,赌输了又不肯认账恼羞成怒,自己把那堆铁片扔下去的,你怎么能反过来倒打我们一耙!” “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嗯?我问你?” 李汇吊儿郎当地将手放到了柯林的肩膀上,又环顾四周,对航游社的其他成员问道, “你们说是不是赵思危把那两个航模扔下去的?你们都看到了是不是?!” 周围没有人回话,可李汇早已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个年代没有监控,就算是报警,最大的嫌疑人也更有可能是作为李汇竞争对手的赵思危。 毕竟没有人会砸自己的车,除非脑子有问题。 他的手胆大包天地在柯林的肩膀上抚来抚去,手掌不断摩擦着柯林的肩章,这已经伤害到了他作为军人的尊严。 柯林忍无可忍,直接送了李汇一个过肩摔。 李汇个子又矮又没练过,哪里扛得住柯林的反击,在他视野旋转过后,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地上躺着了。 而航游社的一些成员,已经开始捂嘴笑了。 “你!”他躺在地上,感觉自己浑身酸痛,没个一时半会儿起都起不来。 他艰难地抬起手臂,颤抖地指向了柯林,气愤至极。 “你个赤贫佬!你居然敢打我!你打伤我你他妈有钱赔我医药费吗?!” “他?赤贫?”柯林的一名战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方刚才沉默了许久,直到这时才说话,且看他表情还在极力忍笑。 他指了指站在李汇面前的柯林,笑道,“别开玩笑了,他可是柯副总家的大公子啊,他怎么会赤贫?” “他要是赤贫佬,那在场都没有富人咯!”对方笑的灿烂,一口白牙展露无疑,似乎在嘲笑李汇的无知。 “柯……柯副总家的?!”李汇似乎有些不相信,却在仰头之际,看到柯林的面貌,的确与柯副总的面貌有着三四分相似。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踢着铁板了。 他爸要是知道他不仅自己砸坏了车,还得罪了他们家得罪不起的柯副总,肯定会把他抽筋剥骨! 再看赵思危,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直直地站在人群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躺在地上的他。 那眼神之中,夹杂着鄙夷、不屑……以及少许对弱者的怜悯。 而环绕在他四周的、航游社的人,也无非都是这种眼神。 是啊,这些师弟师妹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在他们的身上,肯定都沾染着他李汇的品质…… 趋炎附势、见利忘义…… 好比此刻,平时最为“尊敬”的师兄被人打趴在地,都无人上前搀扶。 李汇忍痛,用手肘子撑起了半个身子,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 “好……好的很,好的很呐!”他大喊,“都他妈的算计我!算计我!” 他又看向了赵思危,那个一手设计了他如今惨状的新生,眼神恨不得杀了她。 “赵思危!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就你有后台吗?!” 赵思危气定神闲,大步走上前,将柯林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那你呢?打赌输了还不认,这么大了还赖皮,你又是什么东西?” 李汇的白衬衫早已布满褶皱,赵思危朝着他伸出了手掌,但却不是为了搀扶他。 “我这人最讨厌别人欠我东西,所以,我的世航赛参赛资格,您可别忘了。” “李、师、兄。” 气氛在这一刻凝成冰点,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十楼大厅内静寂一片,针落可闻,直到—— 直到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嚯!十楼果真亮堂!今个儿得好好坑陆屿一顿了!”这少年音带着浓浓的京味儿,打破了大厅内这死一般的沉寂。 李汇猛然抬头,在那群衣着光鲜、长相出众的少年郎里,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曾多次邀请他进航游社,都被无情拒绝了的人。 那是一名大三的师弟,也是北航核物理专业的一位高材生。 可只有李汇知道,对方还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子弟,是他们这个圈子远远接触不到的人。 他想,他们既然有过几次交谈,面对自己的请求,对方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且事情发展至此,他已经顾不上面子,只要能打赵思危的脸报仇雪恨,他才算是解了气! 情急之下,众人只见刚刚被打的动弹不得李汇,正以一个极其丑陋的蠕动姿势,一点一点地爬到了那群新来的客人面前。 第27页 更以一个极其卑微的姿势,抱住了其中一位的脚踝,边哭边指着赵思危对那少年大喊, “师弟,今天你可得帮师兄一把哇!” “他们!她!他们仗势欺人!” 第13章 公司通行证为梦想埋下伏笔。 周辉之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生物吓了一跳,待他听清了这人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 “思危?”周辉之疑惑出声。 “难不成你说的有事,就是跟这群人一起吃饭?” 航游社成员的性子,周辉之是最知道的,不然他也不会几次受邀加入都婉拒。 再结合现如今的这个情况,总负责人李汇趴在自己的脚边、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捂着脸眼神躲闪、赵思危站在一群军人中央、其余的成员都在冷眼旁观…… 周辉之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思危!思危你没事吧!”年华见地上一片狼藉,甚至于地面还有玻璃碎,于是她连忙拨开周围的发小,上前握住了赵思危的手。 “我没事。”赵思危摇了摇头。 见这群人跟赵思危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的样子,李汇愣了,航游社其他成员也愣了! 但见这群少年少女衣着光鲜、长相出众,一看就是高.干子弟,尤其是走在中间的那名少年,更是超凡脱俗。 而身为社团总负责人的李汇,也才勉强认识其中的一位…… 所以,所以这个赵思危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给她撑腰啊! 习惯于巴结权贵、趋炎附势的航游社成员们,此刻都十分之庆幸,庆幸自己没有盲目站队,没有得罪李汇,也没有得罪赵思危。 “这……师弟……你、你们认识啊!”李汇结结巴巴地对周辉之问道。 周辉之点了点头,“嗯,不光认识,还挺熟。” “啊……这真是……”李汇有些绝望地松开了手,事到如今,他早已颜面无存,再做任何解释也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借口。 “思危,既然如此……” 人群中,那位最为显眼的少年忽然出声。 “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肤色白皙,身形挺拔,容貌出众,脖子上带了个用红线吊着的兔子玉坠,气质是罕见的疏离,即使开口,语气中的冷漠也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思危闻言一愣,她记得,这一世的自己和陆屿好像还没有这么熟吧? 那他怎么突然这么叫自己……? “不了,我还有点事。”她对他笑笑,礼貌地拒绝了。 正当众人愣神之际,赵思危再次看向了地上的李汇,语气平淡,却笑意全无。 “李师兄,别忘了我的世航赛名额,大一正式开课之前,我要收到我的入场函。” 语罢,她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柯林见状,立马带着几名战友紧跟其后。 陆屿没有挽留,敛下心神,跟着发小们走到了自己的位置,远离这场闹剧。 李汇躺在原地,没有人去扶他,他也不想起来,只暗暗祈求国家早日研发出载人航天,叫他好换个星球生活。 …… “妈,你的亲闺女我给你带过来咯!”柯林带着赵思危,笑着走向了丁敏。 丁敏本来还板着个脸在训斥柯炎,一见赵思危立马笑逐颜开,变脸速度令人震惊。 “呀!思危来啦!快来坐快来坐!让阿姨好好瞧瞧你!” 丁敏很是热情,赵思危一来,她又是让柯炎给赵思危倒茶,又是让柯林去拿零食出来给赵思危吃。 对比之下,她的这两儿子像是捡的,反倒是赵思危才像她的亲闺女。 “丁阿姨!”赵思危坐到了丁敏身边的沙发上,她的手被丁敏亲昵地拉着,心中随之淌过一阵暖意。 丁敏是柯炎和柯林的母亲,是柯副总的妻子,也就是京城大饭店的总经理,除此之外,她的名下还有几间厂子和一间公司,是一位杰出的事业型女强人。 赵思危上一世就对她敬佩的紧,只是后来柯家举家移民,才渐渐断了联系。 如今再一见面,不仅没觉得对方生疏,反而生出了一股子久别重逢的意味。 多年来的照顾,在赵思危的心中,比起吕红,丁敏反而更像是她的母亲。 “我听你柯叔叔说,你考上了北航!还是以区状元的身份去的!”丁敏喜上眉梢,“真好!真好!” “哪里哪里!”赵思危连连摆手,“不比柯炎哥,金融是时下热门专业,报的人多,对分数的要求肯定更高。” “你也说了是时下热门。”丁敏捂嘴笑了笑,“以后怎样还不知道呢。” “而且你柯炎哥已经决定了,先保留学籍去参军,当几年兵再回来读大学。” “参军?!”赵思危惊呼出声,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柯炎。 他才被丁敏训斥过,眼下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敢在赵思危看过来之际,冲她瘪了瘪嘴。 “是啊,参军。”丁敏点点头。 “我和他爸都想着,柯炎的性子还是不够沉稳,送他去军队历练几年也好。” 丁敏语罢,柯林刚好拿着零食回来,见时间不早,他便与三人告别。 “妈,我和我战友还有公事在身,就先走了。”他拿起帽子戴上,对他们挥了挥手。 第28页 丁敏闻言,立即踹了柯炎一脚,“去,送送你哥他们!” 她看柯炎这幅不稳重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让他滚的远远的,眼下刚好有个理由。 柯炎也巴不得找理由离开,于是他欣然领命,跟着柯林就走了。 没了两个便宜儿子的打扰,丁敏笑的更加开怀,牵着赵思危的手直道, “思危啊,刚刚你在十楼发生的事我也在服务生那里略有耳闻。” “大学不比中学,再好的大学,内部也有明争暗斗,有阶级斗争,所以你就把大学看作一个小社会,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多个心眼,别让自己吃亏,知道吗?” “知道了阿姨。”赵思危点点头。 “还有,你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来找我,别跟阿姨客气!” 她苦口婆心地对眼前这个看着长大的姑娘说道。 赵思危的笑容因丁敏的话愈发灿烂,“阿姨,您说的是真的吗?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您吗?” 丁敏讶然点头,“那是当然!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 赵思危这才安下心来。 “那阿姨,您能给我一张去您公司的通行证吗?” 第14章 钦点赵思危选赵思危,是组委会的意思…… “赵思危?” 陆屿一行人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在门口等公共汽车的赵思危。 对方刚刚拒绝了丁敏要派车送她回学校的提议,眼下烈日当头,这少女却连把伞都没撑,低着头站在太阳底下,影子被她踩在脚底。 “我还以为她早就回学校了呢!”周辉之补了一句。 因为蒋峪那群人还有事,他们这顿饭没吃多久就散了场,如今一齐出来的,也就只有陆屿、年华、周辉之这三人而已。 年华顺着周辉之的话转头,也一眼看到了那个单薄削瘦的身影。 “思危……没人送她吗?”年华怔怔地问。 他们是开车出来的,也从没试过挤公交的感觉。 陆屿闻言,朝着赵思危的方向微微抬眸,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扑闪扑闪。 “要不叫她跟我们一起去吧。” 应年华的提议,他们打算去城西新开的游乐场,本来陆屿自知是电灯泡,还在想不去的理由,但是现在…… 多个人电灯泡,就没那么尴尬了。 “欸!这可以!”周辉之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上次我帮赵思危领学生证的时候,看了她的身份证!” “好巧不巧,她跟陆屿的阳历生日是同一天!都是今天!” 这么巧? 陆屿挑了挑眉。 “太好了!那我这就去喊她!”年华得了理由,立马跑去路边叫赵思危,周辉之与陆屿则是前去开车。 “思危!思危!”年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思危,你有空不?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游乐场?”她问。 赵思危被她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和你们?” 她指着自己道:“去当你和周辉之的电灯泡吗?” 年华:…… “你想多了!还有陆屿呢!” 不等赵思危多问,年华就直接拉了她的手往车子的方向跑。 赵思危更是在上了车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辆车是奔驰。 八十年代的奔驰。 赵思危这才明白,为什么李汇会在看到周辉之时,爬也得爬过去求助。 座位的安排很合理,周辉之开车,陆屿坐在副驾驶,赵思危坐在周辉之的后面,年华则在她的旁边。 “欸,为什么不是他开……”赵思危见开车的人是周辉之,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 周辉之闻言,与副驾驶的陆屿相视一笑。 “思危啊你不知道,这小子开飞机开多了,你让他开车啊,野的很!四个轮子的车都能被他开成歼7!一般人都不敢坐!” 赵思危:…… 陆屿:…… 周辉之驾驶着车辆朝目的地前去,陆屿却突然侧过头,对正在看窗外场景的赵思危说道, “刚才不好意思,急着解围,唐突了。” 他说的,是刚刚在十楼大厅里,一上来就管赵思危叫“思危”的事儿。 赵思危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得周辉之抢答:“没关系,咱们小屿第一次替人解围,没有经验一时紧张,很正常。” 三人:…… “没事儿。”赵思危摇头,“倒是我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出现的及时,还不知道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这你就客气了不是。”年华挽过她的手,将头往她肩膀上蹭了蹭。 “所以能跟我们说说你跟那个李汇发生了什么事吗?”周辉之边开车边问。 不是要事,赵思危也没打算隐瞒,便如实奉告了。 一旁的年华听的是又爽又气,“当初我就说那个航游社不太好,怕你进去受欺负!果然!” “那个李汇,真的太不是东西了!”她愤愤道。 周辉之笑着接过话茬,“不过你这次杀了他的威风,他估计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消停归消停……”陆屿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点。 “但他会不会愿赌服输地把世航赛的名额给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吧,他不敢不给我。”赵思危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神色淡定自若。 第29页 “可不是。”年华想起了刚才在十楼,那群保护赵思危的军人,骄傲道,“我们家思危,到哪儿都有贵人相助!” …… 北航,校长办公室。 会议室内座无虚席,可开口发言的,却偏偏只有两位老师。 面对飞行学院的院长朱岚的抛出一连串理由,徐振山端着自己新买的搪瓷杯,坐在对方正对面的位置悠闲自得地嘬了几口。 朱岚拍着桌子慷慨陈词:“一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没有任何阅历!你让我们怎么放心让她代表咱们学校去参加世航赛?!” 徐振山喝了一口茶:“年龄小也不能代表阅历少,而且这个赵思危的入学成绩,在这一届新生里边儿可是排第一啊。” “可是有人向我举报她说,她带着舍友私闯飞行表演临时演习基地!”朱岚又喊。 徐振山又喝了一口茶:“飞行表演不就是表演给人看的吗?那早点看也没什么关系吧。再说了,那是基地又不是禁地,怎么就不能闯啦?” “可是她还没正式开学就举报同学,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拿了航游社的一个世航赛参赛名额,这你也不管吗?!” 徐振山再喝了一口茶:“同学作弊怎么就不能举报了?而且据我所知,她这次是凭本事拿到的参赛名额,并不是你口中的‘耍手段’。” “可是……” “可以了。” 朱岚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徐振山出言打断,对方先是悠悠然地放下了茶杯,随后又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校领导,不紧不慢地开口—— “朱老师啊,你一定要我实话实说吗?” 他从会议记录本里,取出了一个信封。 “让赵思危去参加世航赛,那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组委会那边儿,亲自点的人。” 第15章 向传军的爱徒居然是她?!…… 城西,燕郊游乐园。 碧波荡漾的湖畔种着几排碧绿的垂柳,远处有拱桥,行人来往于其上,微风自湖面吹拂而过,带来一阵阵凉意。 空气清新。 赵思危等四人坐在一小摊内,头顶是巨大的遮阳伞,一旁的摊主正在往烤肠架上撒油,隔壁还有个大叔在用机器爆米花。 “学航天的?”陆屿一边对赵思危问,一边将自己盘子里的烤肠递到了周辉之的盘子里,飞行员要定期体检,外边儿的东西不能乱吃。 “学航天的人,一般都挺浪漫。”他由衷地说道,年华在一旁直点头。 正在啃烤肠的赵思危抬眸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对摊主喊道:“大爷,再来两串烤肠!” 陆屿:…… 年华:…… “甭管是航空还是航天,都浪漫。”赵思危啃完烤肠,怪斯文地擦了擦嘴。 “那天向传军向前辈问我为什么学航天,我回答了,所以你们呢?你们为什么要选你们现在读的专业?”她对周围的三人问道。 “我爸帮我报的。”年华率先回答。 她这个人没什么主见,一般都是听家里安排,只要能跟周辉之在一个学校,让她学什么专业都可以。 周辉之沉思片刻,答:“因为理想。” “大概就像你那天说的一样,‘只有大国重器,才能让国人扬眉吐气’,我希望我之所学,能够为此尽一份力。” “看不出来,你还挺伟大啊!”年华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疼的周辉之又吃了一串烤肠。 陆屿见他二人打闹,自觉远离了些,他一手自然垂下,一手则握住了胸口的那枚兔子玉坠。 “我当飞行员,是为了我妈妈。” “你妈妈?你妈不是在国外做生意吗?她跟你当飞行员有什么关系?”年华心直口快地对他问道,全然没看到对面周辉之的疯狂暗示。 陆屿没做解释,赵思危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便没有再问下去。 “你一定不会辜负你妈妈的。” 听起来有点像骂人,陆屿却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但愿如此。” “对了陆屿,这个给你。”周辉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金属制成的战机模型。 “这是……”陆屿拿起来端量片刻,不知道触动了哪个开关,战机底部立刻开了一个小口,朝着周辉之的烤肠盘蹦出一个圆球,随即便迸发出了巨大的烟花。 着实吓人一跳。 “别跟我说这是你研究出来的轰.炸机。”陆屿将那个战机模型放下,有些无奈地看向了周辉之。 “答对了。”周辉之打了个响指。 “这是我基于火控系统做出来的小型轰.炸机,它具有自动控制功能,能够自动识别出物品多的地方并投放炮.弹。” 他捻起了自己烤肠盆里的烟花粉末,道:“物品也就是烤肠,炮.弹也就是烟花。” “怎么样,厉害吧?”他洋洋得意地寻求表扬。 “浪费烤肠。”年华白了他一眼,可赵思危却对此来了兴趣。 “火控系统?!”她大喜过望,“它的程序你是怎么编写的?!哪台计算机的功能这么发达!” 要知道,这可是电视机都还没完全普及的1986年啊! “计算机?”周辉之疑惑侧头,“我用的是新出的有声音的那款,怎么了吗?” 赵思危:…… 她算是懂了,在周辉之的世界里,计算机等于计算加减乘除的计算机。 第30页 那这个系统,他又是怎么弄出来的……? “那你能跟我说说原理吗?”赵思危拿起那个战机模型细细打量,倒是在上面看出了几分后世改良战机的影子。 “当然可以。”周辉之随手扯过一张餐巾纸,就在烤肠摊里给赵思危上起了自动控制这门课。 …… 吃过烤肠后,四人一同去过山车一边儿排起了队。 比起后世的n环垂直过山车,这个年代的过山车显然友好很多,但…… 但从头顶传来的尖叫声来看,也不是那么的友好。 恐高人士年华开始劝周辉之走。 她:“嘤嘤嘤,这个好高我好怕!” 周辉之:“实不相瞒,我也很怕,要不是你一直挽着我,我早就因为腿软蹲下了。” 陆屿:…… 赵思危:…… “欸!有没有两个人的!有没有两个人的!这一趟还有两个空余座位!有两个人的往前走啊!”管理员大叔对着队伍大喊。 排在赵思危前面的都是三口、四口之家,或者是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因此一路顺下来,也就只有她和陆屿是两个人。 “不……我们不是两个人……”她正要回头询问周辉之他们,却发现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他们刚才就跑了。”陆屿无奈地摇了摇头。 “走吧,咱俩去。” 赵思危:…… 年华!周辉之!我恨你们! 可能是因为过山车的最后一排都格外惊悚,所以等赵思危和陆屿过去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了。 他们别无选择,只得乖乖坐上去。 看着那个大叔在摇启动铃,赵思危忽然有些紧张,便侧过头对陆屿问道, “我有点紧张,你紧张吗?” “嗯,有点。”对方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表情看不出一丝紧张。 赵思危:…… 谢谢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敷衍我。 过山车还未启动,却见坐在他们前排的一个男生突然转过了头,见到陆屿,他咧嘴一笑。 “我听到你声音就知道是你,怎么,你也来玩儿这个啊?” “嗯,没想到你也在这儿。”陆屿有模有样地抓住了扶手。 “是啊,真巧。”对方笑了笑便将头转了回去。 赵思危为了缓解紧张,忍不住随口问了句,“你同学啊?” “是,这次一起来你们学校做飞行表演的。” 敢情又是飞行员! 不等她再问别的问题,管理员大叔便拉下了启动杆。 赵思危:!!! 她对过山车这类机动游戏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看到别人玩觉得很刺激很好玩,就想自己体验一下,但是随着排队队伍的缩减,她的紧张情绪就会逐渐递增,这种情绪更会在空中达到顶峰。 好比此刻,她被迎面而来的强风吹的睁不开眼睛,只听得到耳旁呼啸而过的呜呜声,灵魂跟不上身体,心脏跟不上呼吸,人在前面飞,魂在后边儿追,感觉整个人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并且她还在心中暗暗发了一万次的誓,发誓再也不坐这玩意儿。 正当她闭眼闭嘴濒临崩溃之际,前方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陆屿,咱们是明天回学校是吧?” “对,22号。”身旁之人的声音同样波澜不惊。 “明天几点集合来着?” “八点。” “你一会儿几点回学校?” “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额,我想说,你觉不觉得这玩意儿有点无聊。” “有点,但我劝你说小声些。” 赵思危:…… 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上一世看的一条新闻,说是一个女生跟她的飞行员男友坐过山车,结果她在上边儿吓得要命,隔壁的男朋友在接电话…… 于是她果断在自己的誓言里加了一条:再也不跟陆屿一起坐过山车。 …… 十一假期结束过后,世界航模大赛如期举行。 北航参赛队伍的带队老师兼指导老师是朱岚,这支队伍总共有十五个人,但拥有比赛资格的仅占其中三分之一,其余的十个人都将作为替补。 赵思危是手握比赛资格的一员。 学校安排了一辆大巴车,将指导老师和代表团一起送到了京城大饭店,这里将作为世航赛开幕仪式的场所,以及今后正式比赛的地点。 大巴在京城大饭店门口稳稳停住,由朱岚带队,一行人搭乘同一趟电梯上了顶楼。 杨佳本来是参赛选手,但是由于李汇因着她跟赵思危打赌赌输了,又不得不履行承诺,所以索性就将杨佳的名额给了赵思危,如今的她,便只能作为替补队员来此。 她本就是一路憋了气过来的,一见到这个饭店,似乎有感而召一般,捂着肚子就冲去了厕所,朱岚心下不悦又碍于无法发作,只得装作没看见。 这里一如既往的豪华宽敞,仅一层楼就能够容纳几百人同时活动,众人皆注意到,角落里还摆放着一架钢琴。 李汇时隔半月再来这里,想起那天丢人丢尽的画面,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恨不得追着杨佳的脚步去厕所避避。 朱岚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作为航游社一直以来的指导老师,李汇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逢年过节还会提点礼物去看望她,所以她也自然而然地将李汇视为自己的得意门生。 第31页 毕竟对方的拼航模水平在同龄人里的确是数一数二的。 而那天李汇与赵思危打赌的事,朱岚其实也有所耳闻,只是她绝对不相信,一个连专业课都没开始上的人,拼航模的水平会比李汇高。 比起作弊,她更倾向于赵思危是投机取巧,觉得赵思危靠的是运气。 如此一来,她对赵思危就更加没有好感。 这也是她前几天与徐振山据理力争的原因。 “一会儿上去了,见到那些行业前辈业界大佬,最好都给我把嘴巴闭上,不会说话的尽量装哑巴,省的给咱们学校丢脸。” 要知道,参加世航赛的学校可不止有北航,清华北大北邮复旦那可都派了人来! “听到了没?!”见无人应声,朱岚又吼了一句,可这一句话,却分明是对赵思危吼的。 “还有,上次来咱们学校做演讲的向传军向主任,有些人别以为自己跟他说了几句话,就熟了,就能抢话了。” “人家向主任这次可是放了话了,说他要给我们介绍一下他的爱徒,那能当向主任徒弟的人,肯定是天资聪颖之辈,你们可都长点心,别让人家看你们笑话。” “听到了吗?!” 她的话里话外,无一不是有所针对,以至于此刻,站在电梯内的十余人,皆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了赵思危。 他们都不太喜欢这个横空出世的参赛选手,更别提她还是个大一新生。 周岚的话赵思危岂能听不懂?只是她惯会装傻,听了此话,只乖乖地点点头,跟众人一起应了声“听到了。” 电梯门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婚宴扮相的十楼大厅,这里早已站满西装革履的男士,以及身着礼服的女士,他们身上无一不具有学术气息,身处其中,就像身处学术报告厅。 赵思危他们是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向传军的,他才从外地出差回来,刚下火车,手中提着一个皮箱,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在他的身后,还带着几位学术人士,和一名年轻女子。 女子的上身是淡蓝色西装,下身则是一条相同色系的一步裙,短发齐耳,面容清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像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以朱岚为首的人皆暗暗心道,这应该就是向传军所说的、要介绍给大家认识的“爱徒”了。 向传军从电梯处走来,身为组委会钦定评委的他,自然是人缘颇好,一路走来都在握手,与人交谈之时对方频频点头,大有众星捧月之感。 赵思危被队员挤到了最后面,压根儿就看不见向传军的人影。 她是队伍里的公敌,是让他们团结一致的靶子,没有一个人对她有好脸色。 因此她也自觉不去热脸贴人冷屁股,只安安分分地站在队伍最后方。 “看!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姐姐看起来好厉害!不愧是向前辈唯一的徒弟!”北航代表团的一位成员指着蓝衣女子说道。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赵思危听见。 “哼!可不是!有的人以为开学典礼上抢了几句话就能让人家前辈记住她啦?一天天就知道摆出一副清高的臭脸,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能替咱们学校拿奖呢!就当别人不知道她参赛名额怎么来的似的!” “哈哈哈,你快别说了!小心她也去举报你作弊!” 她们指着赵思危七言八语,脸上写满了嫌弃,赵思危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摆弄手指,任由他们说。 朱岚本来也在放任她们嘲弄赵思危,直至向传军快要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出声叫停。 随着向传军的脚步渐近,朱岚连忙将手掌心放在衣服上擦了擦,能与这样一位大牛握手,她早已期待多时。 此刻,她的脸上挂着讨好而拘谨的笑,李汇站在她的旁边,也有模有样地伸出了手等候“宠幸”。 向传军终于走到了朱岚的面前,他伸出手,与朱岚轻轻一握,笑容让人倍感亲切,大有如沐春风之感。 他说:“你们北航,是航天航空界人才的摇篮啊!” 向传军此话,让代表团的一众成员都大喜过望,仿佛一身受到了莫大的荣誉一般,纷纷鞠躬,有几个人的头撞到一起,发出好几声巨响。 朱岚被这群猪队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答:“哪里哪里,您过誉了。” 却在心中暗想,向传军带来的那位蓝衣女子,莫不是也是北航的毕业生? 看起来……倒是的确有些眼熟…… “没有过誉,这可是真心话。”向传军再次确认。 随后,就见他收回了手,对着那位站在北航代表团队伍最后面的女生挥了挥手,表情罕见的带了些孩子气的埋怨。 “思危啊,见到为师,怎么还不上来打招呼?” 第16章 赵思危救场不如……让我试试吧!…… “向前辈。” 赵思危笑着走上前,在她的面前,惊讶到瞪大眼睛的众人已经自觉为她让出了一条道,她也因此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向传军的面前,与之握了握手。 “还叫什么前辈?!叫老师!”向传军收回手,佯装生气。 “还是说你觉得我向某造诣不高,不愿意认我这个老师呀?” 向传军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早已惊的说不出话,尤其是朱岚,更是瞪的眼珠都快出来了。 第32页 她想起自己刚刚在电梯里指桑骂槐地警告了赵思危一大堆,还装作跟向传军跟熟的样子,说人家要给自己“介绍他的爱徒”…… 敢情赵思危就是他的爱徒本徒啊啊啊! 怎会如此! “老师您真是折煞我了。”赵思危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叫出了“老师”二字,向传军的脸上也因此重新染上了笑意。 “来,思危,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师姐,甘默。” 向传军隔空虚虚一抬手,他身后那位穿着蓝色衣服的年轻女子便走了上来,直接给了赵思危一个大大的拥抱,看上去亲昵至极。 “师姐好。”赵思危被她抱着,回忆扑面而来,让她的双眼莫名地有些酸涩。 甘默,好久不见。 “思危,久仰大名。”甘默终是松开了她,眼中有着任黑框眼镜也挡不住的真诚。 她们二人姐妹情深情真意切,可周围人却都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甘默,甘默是谁?! 甘默是北航有史以来最出名的毕业生之一啊! 她的父母皆是中国自动化技术领域和航天技术领域的先驱,她更是早早就接过了父母的衣钵,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考入北航,又在毕业后以极其拔尖的能力顺利考入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 如今年仅24岁的她,就已经是研究所里的一名研究员,更是返回式卫星领域老前辈向传军门下唯一的研究生。 她的照片至今都被挂在北航的荣誉毕业生一栏上,也难怪朱岚会在第一眼看到她时就觉得她眼熟! “常听老师提起你……”她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参军朱岚李汇在内的、赵思危身边的人。 她也是北航毕业的,对于航游社的作风,自然是早有耳闻,赵思危身处其中,刚刚又在最后面独自一人站着。 不难想象,这位师妹一定正在遭受着集体的排挤。 “老师常念叨着你的优秀,甚至于让我还一度有些吃醋。” 嘶…… 北航代表团的成员,皆在此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能让甘默吃醋,这个赵思危,她到底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啊! 正当众人猜测之际,却忽然听得甘默笑着补充道:“不过后来看了你的论文,我也就释然了。” “我想,能在大一就写出这样一篇论文的人,日后一定会成为咱们载人航天领域的佼佼者,今日一见,我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思危师妹,请你继续保持优秀,老师和我都一致认为,倘若你如此下去,届时,只要你想,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的大门,就将永远为你敞开。” 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的考取难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万里挑一顶顶优秀的人才才能进去的啊! 可她却说,永远为赵思危敞开……! 甘默短短几句话,让十楼大厅在场众人无不为之一愣,他们大多都是各个院校的代表团,也不乏航天界大名鼎鼎的前辈,可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向传军对一个小姑娘这样偏袒。 就算是他唯一的研究生甘默,也是因着父母与向传军是挚交好友,且能力属实拔尖,才被他收入麾下的。 那么这个赵思危,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欸,甘默同学,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向传军走到二人中间,表情很是不满。 “你这样是捧杀,捧杀知道伐?你像你师妹这么大的时候夸你两句就飘了,你现在居然还敢夸她?你是存心想让为师这辈子只收你一个研究生是伐?!” “老师!”甘默跺了跺脚,“我就是知道师妹心态比我好我才敢夸的啊!” “而且你怎么就没说过这话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听起来甚至像是嘟囔。 以朱岚为首的众人见状,都默默地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 这么说来,赵思危的的确是不怎么暴露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他们以为这是在装逼,没想到甘默一语中的。 敢情赵思危,这是属于心态好啊! 杨佳刚上完厕所回来,见众人都不说话,且气氛处处透露着一丝诡异,心下疑惑之余,又掏出镜子照了照。 “向先生!向先生!礼乐团那边出了岔子!” 向传军刚要说话,一个穿着表演服的礼乐团成员便冲了过来,听得向传军是眉头一皱。 “出什么事儿了?小同志你不要急,喘口气慢慢说。” 在座各位谁不知道,此次世航赛开幕仪式的礼乐表演,是由向传军主动请缨负责的。 因为这次的参赛人员不仅有国内的大学生,更有国外几个大学的队伍。 向传军不愿以什么西洋音乐迎接外宾,反而更倾向于向外国友人展示我国的经典国粹。 所以他便动用自己的人脉,找了一些老艺术家以二胡、古筝、琵琶等古典乐器来演奏《友谊地久天长》。 可是现如今…… “向先生,负责二胡演奏的那位老师临时有事,要晚一些才能来!可是刚刚收到消息说美国代表团忽然提前到了!这可怎么办啊!” 至此,大家都不由得呼吸一滞。 美方代表团向来是最挑剔的,一旦哪里做的不周到,保不准人家会怎么回去放大千百倍地来说,如今礼乐团不齐人…… “向前辈!不如让我来吧!”北航代表团中,杨佳自告奋勇地举起了手。 第33页 向传军闻言大喜过望,“小同学,你会拉二胡?” “我怎么可能会!”杨佳一脸骄傲地摇了摇头。 “那玩意儿不都是一些过了时的老头老太太才学的吗?一点儿都不时髦!” 她拍了拍胸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角落里的那台钢琴。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弹钢琴,我从小就学钢琴,保管比二胡那声音动听一百……” “够了。”甘默及时打断了她。 “这是世航赛,今年的主办方是中国,我们安排二胡这些乐器上场的目的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我们的国粹!” “你理解错误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一直贬低二胡?” 甘默字字珠玑,就差直接把“你想出风头就直说”这几个字吐出来了。 杨佳的表情有些尴尬。 一时间,大厅内静默无声。 论钢琴,在场还真有不少人会,可是论二胡…… “老师,让我试试吧。”赵思危终是站了出来。 “你?”杨佳刚刚去了洗手间,并不知道赵思危与向传军甘默二人方才的对话,因此在此刻她的眼中,赵思危不过跟以前一样,是想装一出罢了。 “你会二胡吗你就敢上?”她讥讽出声。 “你管人家呢,让她试试不就清楚了。”甘默怼杨佳道。 向传军眉头紧锁,此时此刻,也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让那个报信的礼乐团成员取来二胡给赵思危试试。 赵思危从容接过,众目睽睽之下,她坐上了向传军亲手给她搬来的椅子,左手在把位上随意摩擦了一下,尔后右手开弓轻拉—— “咯吱——” 一声难听到刺耳的锯木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大厅,在众人或是捂耳朵或是闭眼中,杨佳控制不住地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就这!就这水平也敢说自己上!这脸皮得多厚啊这!” 第17章 对手的嘲笑我劝你啊,还是趁早改行吧…… 气氛猛的一顿,大家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如此情景下,杨佳的笑声就显得尤为刺耳。 赵思危却仿佛对这气氛置若罔闻,只随手拿过一旁的盒子,淡淡道:“不好意思,松香抹少了。” 拉二胡抹少了松香,其声音无异于锯木现场。 “哼。”杨佳站在原地冷哼一声,任凭朱岚李汇对她接连咳嗽示意,她都当他们嗓子不舒服,脸上依旧是那副不相信的样子。 “没关系,再试试。”向传军是出了名的耐心,因此也没有显露出不悦的神色。 “嗯。”赵思危点了点头,表情没有太多波澜。 然后右手开弓,左手正把位,一段《二泉映月》的前奏便就此传出,以至于在场之人无不汗毛一竖。 这是一首感慨命途多舛、人生起伏的曲子,然而此刻从一位不足二十岁少女的手下汩汩淌出,偏少了些呕哑嘲哳,反倒是多出了些如泣如诉之感。 同一时刻,京城大饭店,十楼大厅,一众姗姗来迟的客人因着这二胡声,便就此愣在电梯口。 但见人群中,那名衣着朴素的少女正在揉着弦拉着弓,灯光映于她的头上,周身似有柔光。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全民学钢琴、学小提琴的时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位年轻人精通二胡? 而她曲子中难掩的悲凉情感,又是师从何人?从何而染? 只有当事人赵思危,目光透过了眼前无数攒动的身影,看到了十年前老院枯藤下,闭眼拉着这首《二泉映月》的男人。 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彼时的她蹦蹦跳跳地跑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拿起他的拐杖,问他:“爸爸,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尔后二胡声哑,那年不过四十岁的赵丰年拍了拍女儿的头,问她: “思危,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谁?” 一曲毕,向传军却还沉浸在歌声里,直到人群中有人带头鼓起了掌,他才后知后觉地加入到鼓掌的队伍中。 “好!这水平也是没谁了!”向传军发言了,其他人自然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纷纷夸起了赵思危,语气中毫不吝啬华丽陈词。 杨佳没有一皱,正要开口泼赵思危冷水时,却见向传军带来的专家团里,一位看上去大约五十岁的女性学者从中走了出来。 “老向啊,你这个小徒弟的二胡水平真不错!” 此话一出,吓得杨佳镜子都掉了。 什……什么小徒弟?! 她不过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她又错过了什么惊天大事?! “倒是让我想起了咱们以前的那位老同事,他在年终庆典上拉的那曲《战马奔腾》,让我是至今都历历在目啊。”女学者对赵思危由衷夸奖道。 “是啊是啊。”向传军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要是他还在……” “嗨!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他走上前,迎着那位女性学者对赵思危介绍道, “这位是我在中科院的同事,也是本次世航赛的特邀评委,董芳女士。” 是向传军的同事,那想必也是院士了! “董前辈您好!”赵思危收好二胡,起身与对方握了握手。 “你好,小赵同学,在飞机上听你老师跟我念叨了你一路,他啊,就怕人家不知道他收了个好徒弟!”董芳笑道。 第34页 这一笑,却让杨佳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窟,她匆匆忙忙地往后退了几步,走到李汇的身边对他低声问道,“李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汇本就因为上次的事对杨佳好感全无,眼下见她还在让北航代表团在众人面前频频出丑,更是对她气不打一出来,只冷哼道,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再得罪赵思危,那可就不是剥夺世航赛参赛资格那么简单了! 杨佳自知大事不妙,便也识趣地闭了嘴,只是手中的镜子,都快要被她给捏弯了。 “老董啊,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么爱显摆的人吗?!”向传军说完,就乐呵呵地带着赵思危和甘默去跟人打招呼了。 而他,也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的人脉介绍给了这位爱徒。 向传军始终记得,当他收到这位小同学的来信时,是多么的不解。 又是在查看了信的内容以后,多么的震惊。 如此人才,若是就此埋没,那绝对是航天界的损失。 因此,他也愿意倾尽全力,当一位尽职尽责的引路人,将她带往这场奔向星辰大海的征途。 “思危,这位是从你们北航毕业的老师兄,如今是仕林中学的校长,姓唐。”向传军指着一位略微有些秃顶的男子对赵思危引荐道。 “唐校长您好。”赵思危朝对方鞠了一躬,她看到,那位校长还带了几名学生来,想来是借着组委会给的观众资格,带学生来开开眼。 “师妹你好!叫我唐师兄就行!别叫校长,显老!”对方很是和善,显然是卖了向传军的面子。 随后,向传军又给赵思危介绍了几位行业大佬,他们无一不是中流砥柱之辈,却都因为向传军而对赵思危刮目相待。 试想一个大一新生,若不是有着他人所不能及的过人之处,又如何能得一向眼高于顶的向传军的倾力推荐和极力夸赞? 除却最后一个人。 “思危,这位是徐民生前辈,是航天技术和自动控制领域的专家。” 向传军将赵思危带到了一位虽然穿着西装,看上去却有些邋遢的男人面前。 对方连领带都没系,胡子看上去也仿佛很久没刮过了,就像是被人逼着来到现场的,睡眼惺忪,像是没睡醒,面对向传军的引荐,他也是冷眼相待。 “徐前辈好!”赵思危朝着对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这位徐民生不是别人,正是后世国家技术发明奖一等奖的获得者、后世航天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火箭自动控制专家! 而他,也是赵思危那位老搭档,也就是“揽月”工程总设计师兼总指挥刘雄关的挚交好友! 他的大名,赵思危早就在刘雄关那里听了千百遍! “徐前辈!久仰大名!”赵思危一个激动,就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熟料对方只是冷哼一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自顾自地到远处的用餐区,拿了一块小蛋糕直接就往嘴里塞。 丝毫不顾及个人形象。 赵思危:…… 她早就听说徐民生此人孤僻的很,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怪人。 向传军见赵思危愣住,便安抚性地对她说道:“你别多想,老徐他就是这么个人,谁的面子都不给,除非你能在他的领域跟他说上几句。” “而且这次来啊,他也是带着情绪来的,他的项目前两天突然被撤了资,就此中断了,心情不好,你理解理解。” 徐民生的项目……被撤了资? 赵思危忽然想到一件事! 上一世的她听刘雄关说过,徐民生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一次很长的低谷期,要不是有一位贵人的相助,只怕是不会有后来那么成功的徐民生。 而那位贵人不是别人,正是…… “向先生!好久不见!” 一道带有浓厚英语口音的男声适时传来,打断了赵思危的联想,她跟着向传军一同转头,只见,是提前到来的米国代表团。 为首的那人赵思危认识,对方名叫约翰瑟,是一位十分之自大的火箭专家,经常活跃于他们国家的各个媒体之上,彼时他们送给中国的0.1克月壤,就没被他在节目上明里暗里地嘲讽过。 而他,也为此特意学了中文,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赵思危对这个人很没好感。 “嚯,我当是谁呢!”向传军慢悠悠地朝着对方走去,看了一眼米国代表团的五个人,下意识道, “你们怎么就派了这么点儿人过来?” 要知道,光是北航一个学校派过来,就比他们整整多出了十个人呐! “人……很少么?”约翰瑟耸了耸肩,“可是我想……对付你们,应该绰绰有余吧?” “你这人,说话还真不客气。” 走过这不长的一段路,向传军终于走到了约翰瑟的面前,也自然而然地朝着对方伸出了友好的手,想与之一握。 不料……他的手却就此停在了半空中。 约翰瑟低头,看了一眼向传军伸过来的手,那双手看上去有些苍老,不像是一位顶尖科学家的手,倒像是……工人的? 思及此,约翰瑟轻蔑一笑,一双蓝色眼眸里写满了不屑与高傲。 随后,就听到他用他那不算标准,却语调高昂的汉语,对着向传军大声问道, 第35页 “听说贵国近来,是想把载人航天重新提上日程?” 语罢,他瘪了瘪嘴,眉毛止不住的上挑,语气中充满嘲笑。 “向先生啊,别怪我说话难听,以贵国的国力想研制出载人航天……嘶……的确像是在痴人说梦……” “你要不听我一句劝,趁早改行算了?” 会场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18章 我要你道歉就为了那些话!向我的老师…… 寂静中,还是赵思危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她看着作为米方代表团领队的约翰瑟,微微一笑。 “约翰瑟先生,敢问贵国是一建国就有载人航天的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敢问您的祖父祖母在此之前有没有想过要改行呢?” 她的话反问句众多,约翰瑟在脑海中反复播放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敢情这姑娘是在把他的话还给他呢! 众所周知,约翰瑟出身于一个航天研发世家,而姑娘则正是借题发挥,问他的祖父祖母为什么不在米国研发出载人航天之前改行! 当真是狡猾! “你!”约翰瑟眉头一皱,他身后的五个学生虽是不懂中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在领队的表情上看出了些端倪。 因此皆是愤怒地看向了她。 在场之人大多都暗暗想道,看来向传军这次还真是看走了眼,这小姑娘到底是年纪小不成熟,一来就把这么多人得罪了,那人家到时候要是在比赛里赢了她,她赵思危还能有好果子吃? 等待她的必然是一顿嘲讽啊! “思危,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向传军虽然也不喜对方的做派,却更担忧赵思危的处境。 毕竟赵思危还要跟人家比赛啊!这要是成了众矢之的,依着对方代表团历年来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老师,您信我。”赵思危只当没看见这些或是担忧或是等着看好戏的目光,走到约翰瑟的面前,将自己的手指关节捏的噼里啪啦响。 约瑟翰垂下眼睛,有些惊恐地看着这个忽然走到自己面前的中国小姑娘,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听说中国有功夫……听说中国人人人都会功夫……听说…… “你……你想干什么……”约翰瑟吞了口口水,“你你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两国交兵,不斩使者’,你你你这是想想想干……” “约翰瑟先生,您想多了。”赵思危有些无语,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这人真是,把她当什么人了。 “我只是想跟您,打一个小小的赌。” 打赌?! 她话音刚落,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惊。 这个赵思危、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她有什么胆子、又有什么能力敢跟米国代表团的带队之人打赌?! 更别提对方还是火箭专家! “思危啊你别冲动!”向传军忍不住低声对她叮嘱道。 他的这个小徒弟性子勇,他是知道的,但他也没想到她能这么勇啊!居然敢在世航赛历届第一的国家面前跟人家打赌!! 这是要赌啥啊! “哦?打赌?”约翰瑟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要求,表情顿时从愤怒转为了疑惑。 “赌什么?我可不会玩你们的麻将和牌!” “赌:拼、航、模。”赵思危逐字吐出,惊的大家差点掉了下巴! 尤其是李汇,更是震惊,这个赵思危是打赌打上瘾了吗?! 别说是因为上次比赛让她尝到了甜头!要知道这米方代表团的学生拼航模的能力可不是盖的啊! 要不然人家能只派五个人就过来? 这个赵思危,别是以为她赢了他李汇,就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就算是李汇,也没有在世航赛上赢过米方代表团的任何一个人啊! 那米方,可是世航赛的常胜将军! “拼航模?!”约翰瑟眯了眯眼,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没错,拼航模。”赵思危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就当是赛前热身,敢问约翰瑟前辈,您敢不敢接这个赌约。” “思危!你疯了吗!”向传军这次也不劝她了,直接往前一大步挡在了自己学生面前,对着约翰瑟说道, “抱歉约翰瑟先生,小孩子不懂事,您就当她说的是玩笑话,听听就得了……” “欸!向先生,话可不能这么说。” 约翰瑟也来了兴趣。 论拼航模,他有必胜的底气,既然是对方先抛出来的打赌,他何不借这个机会给在场的参赛选手一次性来个下马威呢? “上大学了就不是小孩子了,你要尊重你学生的决定,她也要为她说出口的话负责。” 这话摆明了就是,今天这场热身是非来不可了! “他说的对。”赵思危对向传军说道,“学生既然已经说出了口,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老师,您就当我是想见见世面。” “这……”向传军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这哪儿有人打游戏一上来就单挑大boss的啊!这不是见世面,这是想不开啊! “老师,您看师妹的样子,肯定是有把握才敢这么说的,您就由她去吧。”关键时刻,还是甘默拉开了向传军。 而一旁的工作人员也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出来了一张桌子,还很贴心地摆上了两个航模模型。 第36页 至此,一场各取所需的热身才算拉开序幕。 “小女孩,还没来得及问你,如果你输了,你要答应我们什么要求呢。”约翰瑟站在桌子旁,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 他说的是“你输了”,而不是“你赢了”,不难看出,在米方代表团的心中,赵思危根本毫无胜算。 “如果我输了,我就亲自下厨,给你们做三天的中国菜。” 赵思危记得,上一世的约翰瑟曾在社交网站上公开表示,中国哪儿哪儿都不好,就是菜好吃。 所以她便对症下药。 “哈哈哈这个好!成交!”约翰瑟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他最喜欢吃中国的菜式,有“锅气”,其香味色泽,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 而用一个热身换三天的美食,完全不亏啊! 且不说世航赛的赛程也就三天,能在比赛时吃到美味的中国菜,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我还没说完呢,约翰瑟先生。”赵思危自顾自地在两个位置中选了一个坐下,缓缓抬头,表情看不出喜怒。 “如果你们输了,我要你,约翰瑟先生,给我的老师,向传军先生,郑重道歉!” 约翰瑟笑声一滞,“就为了刚刚那些话吗?” 赵思危重重点头,“对,就为了刚刚那些话。” 刚刚那些话,不是轻飘飘的嘲笑,而是对于一个国度航天事业的全盘否定。 以赵思危的骄傲,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在她的面前,诋毁这项她所热爱的事业。 “好,完全没问题。”约翰瑟不认为自己会输,所以便一口应下,随后又从身后的代表团里随便挑了名学生,让其坐到了赵思危的正对面。 “那这场比赛……咳咳,这场热身,可以开始了吗?”一位工作人员拿着计时器,对赵思危和那个米方成员问道。 “可以了。” “ok.” 得到默许,工作人员便开始了倒计时。 与此同时,身后观战之人皆为之捏了一把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相不相信赵思危一说了,而是他们已经因着自己的民族基因站到了赵思危一方,站到了米方的对立面。 诚然,这仅仅是一场热身,但在从古至今不习惯当世界第二的中国人心里,这与正式比赛无异。 而赵思危,就是他们全部的筹码。 他们无一不在心底喊着,赵思危加油,赵思危必胜。 甚至于连李汇,也暗暗想着,只要赵思危赢了这群洋人,他就把航游社老大的位置让给她! “3” “2” “1” “开始!” 赵思危轻吸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比之上次打赌要复杂上千百倍的航模模型,缓缓伸出了手。 这是个难度系数为三阶的航模模型,也是航模比赛规定阶数的难度。 而她跟李汇打赌的那一次,也不过才仅仅是一阶。 三阶,难吗? 挺难的。 但对于她而言,无非就是从小学一年级的题,变成了做四年级的奥数题,本质上的知识结构就那么几个,无非是比谁应用的准确而已。 对面,赵思危的对手,那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少年,看上去心情不错。 甚至于还跟他的带队老师约翰瑟一唱一和地哼起了歌儿。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热身,他根本没在怕好吧!要知道他可是他们大学拼航模冠军的阐教者啊!代表自己国家在各类航模赛事上征战多年,拿奖拿到手软好吧! 金牌,笑话!那是他最不缺的东西!他家里挂满了那玩意儿!每天叫醒他的不是梦想,而是太阳光照到金牌,反射出来的光把他给照醒的! 就凭对面内个身材瘦小弱不禁风,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能跟他比? 他就是化身刚睡醒的愚蠢的土拨鼠,也能徒手单挑十个…… “我拼好了。” 一道平静而不乏坚定的女声,从他的对面传来,吓得他拼航模的手一顿,那铁做的方块儿便顺势从指尖滑轮。 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了他的老师约翰瑟的脚趾上。 “oh谢特妈惹法克!”×2 同一时刻,他和约翰瑟同时发出了土拨鼠的尖叫! 而站立于对面那个中国女孩儿身后的中国人们,也在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击掌欢呼。 “我去赵思危你他娘的也太牛逼了!”×n 端坐于座位上的赵思危:《论中外口头禅最终将走向统一的必然性》 “喂,所以我说,是不是该道歉了?” 人群中,一位勇士站了出来。 第19章 偶遇的贵人我可以帮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才被赵思危用高超拼航模技术打的颜面无存,还倒赔了一辆车的李汇。 他不知道是着了魔,还是被赵思危的实力给征服了,此刻显然已经黑转粉,打着赵思危的名义要求约翰瑟道歉。 才从疼痛中抽离出来的约翰瑟,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他们……他们居然输了……?!! 要知道他们代表团在世界各大洲各大国征战多年,在航模领域可是从未尝过败绩啊! 如今这个看上去毫不显眼的中国小姑娘,为什么能这么快就干掉他们代表团的一个人?! 第37页 “no!no!这不可能!不可能!” “向先生!我问你!这个女孩到底是大学生,还是你们航天所的人!”约翰瑟用他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如果只是看着年纪小,而不是大学生,那么一切就说的通了! 这是世界大学生航模大赛!只有大学生才可以参加! 只要证明这个女孩儿不是大学生,他就可以不承认这场热身比赛! 也就可以不用道歉! 向传军闻言一笑,说实话,他刚才还有些紧张,担心这个新收的学生会为了给自己打抱不平,而丢了颜面。 可如今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约翰瑟先生,实不相瞒,她既是大学生,也是我们研究所的人。” “准确的说,未来是。” 向传军背着手走到赵思危身前,但见这姑娘表情平静依旧,一双清澈的眼睛中波澜不惊,就像一滩平静的水面。 赵思危总是这样,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她就如同一汪深不可测却永远平静的潭水,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她费心神,任风吹雨打也无法让她平静的睡眠掀起一丝波澜。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说的便是她了。 向传军对自己这个新收的学生很满意。 “大学生?!”约翰瑟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瞳孔骤缩,“那她读几年级!” “大一。”向传军乐呵呵地答道。 赵思危淡然坐于椅子之上,知道约翰瑟下一个问题是什么,便直接结果了话题。 “北航,赵思危。” “咏春,叶问。”李汇在赵思危身后耍出了一套咏春拳,还喊了声“啊打!赵姐牛逼!” 这一刻,约翰瑟忽然想起了被中国功夫支配的恐惧。 “约翰瑟先生,你好,鄙人不才,正是上一届北航代表团中被派出去跟你们交手的那位选手,我叫李汇。” 李汇不知何时又恢复成了赵思危第一次见到他时那副暴发户的装逼模样,头发梳的光可鉴人,白衬衫白的刺眼。 约翰瑟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他,不知道这个会功夫的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实不相瞒,刚刚与你们交手的那位,正是我们北航这次派出的王牌选手!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赵思危!” 赵思危:…… 李汇他到底想干嘛! 其实李汇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大家都知道赵思危厉害,那他那天输了赵思危的事传出去也不会那么丢人,毕竟输给一位大佬并不是什么没面子的事儿。 全国大学生里排第二,也挺好! “而且呢我也看出来了你这人压根儿就不想道歉,不如这样,你再从你们代表团里挑一位出来,再跟我们赵姐比一场,这一场定输赢,赌注不变。” “约翰瑟先生,你看行不行?” 至此,李汇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赵思危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个李汇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天她与李汇打赌,也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说是可以再比一场。 可是她那天的再比一场,是料定了对方赢不了。而李汇今天抛出的这个提议,实则是将赵思危置于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倘若赵思危赢了,连赢米方这个常胜将军两场,足以证明她的一骑绝尘,这样一来,李汇那天的丢人便再不作数。 倘若赵思危输了,便可以让她丢尽颜面,乖乖地去给米方代表团做三天的饭,连带着向传军一起丢脸。 试想以后,向传军还敢对她这么掏心掏肺?敢这么无条件相信她? 如此看来,无论赵思危输还是赢,对李汇而言都有益处,所以他才敢跳出来要求对方再比一场。 赵思危垂下眼眸未做言语,看来这个李汇,还真的是个人精。 “再比一场?”约翰瑟抓住话头,欣喜过望,“当然可以!” 如果说刚才是自己人大意,那么这一次,他有十足的把握不让赵思危赢! “赵小姐,你可以吗!”约翰瑟对她问道。 赵思危深知,此时此刻,也由不得她不可以,因此只得点点头。 “既然如此,就开始吧。”向传军虽然有些担忧,却也自觉退避三舍,将赛场交给了赵思危。 “麦克,这次你去!” 约翰瑟将自家代表团里拼航模能力最好的人给推了出去,麦克是他们的王牌,用他来应对赵思危,就是王牌对王牌,刚刚好! “约翰瑟先生,就她也值得我上场吗?!”麦克觉得对方充其量就是个绣花枕头,根本就不配他亲自出手! “少废话!给我记清楚她的招式!说不定总决赛还会对上她!” 米方代表团致胜的关键,就在于他们善于记住对手的拼航模技巧,并在私下对此进行学习,如此这般,造就了他们无往不胜的传奇。 就像武林高手面对一个拥有自己全部招式的人,往往束手无策一样。 届时就算一个人再强,对上镜像的自己,也未必见得会赢。 “知道了。”麦克一口应下,随即便将自家代表团的那个输家从座位上一把扯开,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嚯,看这架势,是稳赢啊。 赵思危不动声色,任由工作人员将原先这幅三阶难度系数的航模模型撤走,转而搬上了一副全新的、看上去材质更为高级的航模模型。 第38页 不难猜测,工作人员这是搬出了今年比赛将会用到的正式模型。 世航赛正式开始前,组委会的专家们常常会根据比赛要求,以及参照历年模型,制定出远超世航赛所用航模数量的模型。 为的是做万全准备,防止出现模型不够用的局面。 而在比赛结束后,这些模型往往还会余下很多,所以此时工作人员拿出一套来给赵思危和麦克做赛前热身,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 “准备好了吗?我开始倒计时咯。” 工作人员见二人都点了点头,这才继续。 “3” “2” “1” 赵思危与麦克在同一时刻抬头,她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轻松,而对方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冷静。 “比赛——开始!” 这一声果断至极,让在场之人仿佛忽然置身于一处陡崖,脚下是万丈深渊,而赵思危这根藤蔓,则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附的全部。 他们能做的只有抓住她,只有相信她!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希望! 这一刻,在场不再有清北复交之分,也不再有北航北邮之派,被赛桌拿到无形三八线隔开的,只有本国与外国。 他们与赵思危是同一阵线! 他们希望她赢! 秒针滴滴答答,向传军提着公文包的手逐渐收紧,甘默将自己的黑框眼镜一推再推,朱岚故意转移视线看向别处,却又忍不住重新聚焦到赵思危的身上。 时间在流逝,却又仿佛被静止。 那位名叫麦克的选手寸头黄发,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拥有了蓝光加特林的刺猬,骄傲且胸有成竹。 他时而看看自己,时而看看赵思危。 然而仅仅过了几秒,他就不再看赵思危,只伸着舌头拼自己眼前的航模。 众人都看得出来,那是因为麦克发觉赵思危对他不再有威胁。 再看赵思危,她真的很慢,拼个航模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一般,手起手落,慢的叫人心慌。 可她的慢,偏就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在揉眼之际,就能拼凑出一栋摩天大楼。 “我拼好了。” 她再次打断了时间的桎梏,放下双手,目光穿过自己面前的模型,看向了对面那个正拿着最后一块零件、即将大功告成的麦克。 麦克惊了,他张大嘴巴伸长脖子,指尖下意识地一松,那块金属零件便学着他前一位的样子从手中脱落。 幸而这一次,约翰瑟及时地收回了他的蹄子。 “woc这简直unbelievable!” 约翰瑟不可置信地从工作人员手中夺过秒表,只见清晰的表盘之上,只有一个数据 ——“9.20”。 这个数据于他而言,是那么的刺眼! 那么的荒唐! 要知道三阶航模的世界记录,也不过才9秒15啊!况且这还是十几年前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在他的大学时期试验了千百次才得出来的数据!! 可这个赵思危何德何能,能在这场二度热身赛上无比接近这个世界纪录!! 这谁比得过啊! “不用再说什么了。”赵思危直接起身,将手旁的航模模型往桌子的中间一推,背脊挺得笔直,整个人的举手投降之间,都有种不容置喙的气势。 而这种气势,约翰瑟只在自己宇航局的那位顶头女上司身上见到过。 “约翰瑟先生,道歉,就现在。”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能让人听得出来,她不想再等了。 向传军听了这话,刚放下去的心又被提了上来。 这就像唐僧被一个非常厉害的妖怪欺负,孙悟空忍不了去找妖怪打架,唐僧怕徒弟打输了一直提心吊胆的,最后孙悟空好不容易赢了,唐僧正擦了擦汗准备喝口茶,结果—— 结果孙悟空非要压着那妖怪,给他的师傅三叩九拜。 向传军此刻恨不得连连摆手,大喊:“快拿走快拿走!为师是看不得妖怪现原形的!” 可是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米国人,不情不愿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低声说了句, “向先生,我为我的不当言论向您道歉。” “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这回。” 嚯!想不到这个约翰瑟会的典故还挺多! 赵思危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在场之人自今日见到她起,第一次看到她的表情有所变化。 向传军第一次被人这样道歉,且对方还是一位一直都看不起中国的白种人。 虽说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中,一阵伴随着温暖、自豪的情绪油然而生。 看来这个学生没收错!她值得自己的倾囊相授! “没关系约翰瑟先生,中国人大多都性情温良,幸亏你碰上的是我,若是换了个人,只怕你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听懂这句话内涵的约翰瑟:…… …… 一场热身比赛戛然而止,赵思危也因此名声大噪,本来站在队伍后方无人理会的她,忽然享受了一把一炮而红的众星捧月之感。 黑转粉的李汇接连捧上了几杯茶,又是给她搬凳子又是给她扇风的,以至于赵思危厕所都跑多了几趟。 典型的智性恋杨佳同学,在接连撩上几位高校学子、且对方都表示对赵思危感兴趣之后,一个人默默地跑到角落里弹起了钢琴。 第39页 依旧无人理会,倒是给那些在赵思危面前展露自己高超舞技的人伴了个奏。 而对赵思危最为不屑、看她哪哪儿都不爽的朱岚老师,也装作不经意地模样,端了杯红酒,走到那群来自各大知名院校的老师堆中炫耀着。 “你们学校那个赵思危挺厉害啊。”他校一位老师说道。 朱岚挽了挽碎发,“还好吧,我们都没怎么教过她,今年大一刚上来的。” “哇,才大一你们就敢让她来!是不是因为她之前就表现的很厉害啊!”另一位老师对朱岚问。 朱岚点了点头,一脸无奈。 “都说了不让她来她非要来,欸,谁能想到一来就给了米方两个下马威,连赢两盘,这不是打人家脸吗这不是。” 其他老师:“再怎么打脸那也是为了她的老师向传军,你可不能说她呀!” 朱岚:“也是,不过航天界前辈大牛门下的两个学生居然都是我们北航的,也属实让我有些意外。” “难不成就像他说的,咱们北航就是‘航空航天界人才的摇篮’?” 其他老师:…… 终于等到开餐时间,历经两场热身和人际交往,大家都饿了,纷纷跑去吃饭。 赵思危如同得到了释放,也在一处人少的餐桌前坐下,准备取些东西来吃。 不料,她的身旁忽然多出了一个身影。 “赵思危,北航的?” 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走至赵思危身旁,他的手中还端了个盘子,里面放着些应季水果。 “是。”赵思危点了点头,今天的应酬太多,让她的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转头,却见这人的面孔有些眼熟。 “你好,我叫许春风,是北京医科大学的。” 北京医科大学,彼时还没有并入北京大学,而是作为独立的重点院校。 “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很让人惊艳,毕竟米方作为常胜将军,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被人打败过了,你也算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他的话语简单直白,其中却不乏敬佩之情。 赵思危摇摇头,“你过奖了。” 她今日之举并非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仅仅为了她的老师。 “可是你虽然聪明,却也很难猜到,米方之所以常常处于不败之地,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高超的拼航模能力,更多的,是他们擅于学习对手的绝招。” 许春风不是第一次参加世航赛,对各个代表团的特点自然是比赵思危了解的多。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总决赛对上他们,对上一个与自己招式完全镜像的人,你又该如何应对?” 他字字句句,无一不透露着担忧。 但事已至此,他除了提点,也再无其他办法。 赵思危闻言,并不着急回答,只随意地取了一样吃食,静静地放置于自己手中的白瓷碟中,甚至连一个细微地表情变化都没有。 “不如何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他们学我又如何?我这么多年的练习,岂是他们一朝一夕能学走的?” 她的语气平静依旧,却莫名有种让人信任的魔力。 “那……既然如此,就当我多此一举了吧。”许春风笑笑。 “认识你很高兴,赵思危,只不过一开始看你的面相,我还以为你是某个学校汉语言专业的。”对方笑道。 看她的……面相? 什么面相? 一个学医的居然还会看人面相! “放心,这不是贬义,是夸你呢。”许春风用叉子叉起了盘子中的一小块西瓜,斯文地放进口中,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医学生独有的书卷气。 “谢谢夸奖。”赵思危想起了对方是谁,因此便也释然许多。 “说起面相,我也会看一些。”她答。 “你会看面相?”许春风看上去有些惊讶,似乎是想不到赵思危能说出这话。 “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你都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他侧过头,将自己的五官全然暴.露在赵思危的面前。 赵思危亦偏过头,目光静静地投向了眼前的少年。 但见这少年五官清秀,偏偏这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思危开口。 “你家世代经商,你是你家族这一辈的独子,可却不愿意继承家业,选了学医的路子。” 看的果真是准,许春风点点头。 “然后呢?”他示意她继续说。 “然后……”赵思危将头转了回去,语气平静依旧。 “你父亲的公司……最近遇到了些棘手的问题,而我——” “可以帮他。” 第20章 小赵有绝招想不到吧! “这……” 许春风的语气忽然顿了顿,“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噗。”赵思危故意笑出了声,“当然是假的。” “我一个学理的,哪儿懂得什么看面相,刚刚说的那些,也不过是我说来故意诓你的。” 她笑的很轻,口气听起来的确像是开玩笑,不料许春风听完,却是颇为凝重地抿了抿嘴唇。 “刚才听你说的那么准,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呢。不愧是向前辈的学生,连乱编都能编对。” 他叹了一口气,赵思危佯装懵懂,顺着他的话对他问道, “难不成还真让我瞎猜猜中了?” 第40页 “是,你说的全都中了。” 许春风一边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放在手中把玩,一边点了点头。 “我是临水市人,家族世代经商,到了我父亲这一辈,我的几位叔叔都有意分家产,可我的父亲偏偏是个宗族观念很深的人,他希望兄弟之间能团结在一起,将家族产业做大。” “矛盾就这样产生了,我的一位叔叔因为父亲频频否定他的分家提议,一气之下就净身出走了,他这一走,还带走了公司几位极其重要的合作伙伴。” “其中有好几个新兴企业都是我父亲原先打算投资的,可是事发突然,他们这么一走,公司原先对此做出的风险评估、支出预计失效了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多出来的那笔投资金,眼下是乱投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许春风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赵思危微微低头,掩住了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许春风其人,她上一世并未直接接触,而是在新闻上看到过。 说是他出生于一个世代经商的富贵人家,后来家族破产,父亲因无力偿还巨额债务而选择跳楼,他作为没有参与公司事务的自由人,本可以置身事外,可许春风偏偏没有。 反而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接过了那些欠条外债,以及拖欠员工工资的账务表,从大学辍学,开始四处打工偿还外债。 新闻报道,许春风用了30年,终于还清了他父亲留下来的债款,在将最后一笔工资亲手交到员工手中之后,他说, “以后的日子,我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而他原本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时至今日,赵思危仍然记得,新闻上那位面对记着采访,回答从容,举手投足皆儒雅有礼的中年男子。 继而此刻,脑海中的那些个画面,与她面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合。 赵思危想,如果没有那些外债,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很好的医生吧。 “是多出来的资金,无法处理么?”赵思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从许春风刚刚的话来看,他们家破产的原因不难猜测,无非就是投资失败这一致命原因引起的。 “你刚刚说,你是临水市人对吧?”赵思危对他问。 许春风纵使有千般疑惑,却也点了点头,“是,我是临水市人,怎么了吗?” 赵思危了然,继续道:“临水市塑胶产业发达,你既然是临水市人,想必令尊做的也是这一行吧。” “不错,我父亲的公司正是进行塑胶生产的。” 塑胶,听起来普普通通,甚至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可这正说明了其应用范围之广。 这一材质广泛应用于食品、药品、日用轻工产品包装,甚至胶带纸基质中,发展潜力不容小觑。 “你问这个的原因是……?”许春风不知道赵思危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更没有做对方真的会帮助自己父亲的打算。 毕竟在他看来,就算她赵思危是向传军的学生,智商再高成绩再好,左不济也就是个刚上大一的新生,遇上这种商业问题,她又能想出什么主意? 不料,赵思危却偏偏出他所料。 “既然如此,我想,令尊这个忙,兴许我还真的能帮。” “什……什么?!”许春风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眼中早已写满震惊。 “你真的能帮我父亲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他并没有想着去猜测这位同龄人说出口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只因为他方才亲眼看到,赵思危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将自己处于一个不败之地,狠狠地打了米方代表团的脸的。 所以此刻,他最急于求证的事不是别的,而是问她会如何帮、怎么帮。 赵思危郑重点头,话中早已没有了方才的玩笑,取而代之地是她原先那令人无比信任的语气。 “真的,我真的可以帮你父亲解决这个难题,只是……” 她的目光透过层层人群,最终聚焦于一人的身上。 “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些东西。” …… “思危,有你的电话!” 世界航模大赛进行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时,向传军拿着一叠资料,笑眯眯地朝她走来。 这些天的战况之激烈,可谓是前所未有,由于今年的世航赛主办方是自己国家,所以各大高校是卯足了劲儿,纷纷拿出自己的王牌选手,势必要在今年夺回几个荣誉,也算是不虚此行。 向传军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比赛正式开始前,他还暗暗地替赵思危捏了一把汗。 彼时的甘默还很淡定地安慰他道,“老师,你可以永远相信师妹的能力,安心当好你的评委,吃好睡好喝好就行。” 事实证明,就这两天的比赛结果来看,甘默的确是所言非虚。 赵思危作为这一届世航赛参赛年龄最小、参赛经验最少的选手,犹如破土之新芽,一路青云直上,再强劲的对手在她面前始终都差了一截。 她就仿佛一位横空出世的武林高手,只要给她一个平台、让她的能力得以展现,她就能以破竹之势,让一众对手为之汗颜。 比赛直到今日,因为赵思危至今未尝败绩,故而她也获得了一个尊称——“赵不败”。 江湖人称——赵姐。 第41页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赵思危放下手中的航模模型,对着向传军礼貌笑笑,随后便往有座机的那个会议室跑。 向传军见她跑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见她桌上那一叠零零散散的航模部件,一阵夹杂着欣慰、喜悦,以及心疼的复杂情感,不禁油然而生。 众人都只道他收了个天才学生,却无人知晓,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个所谓的天才,又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 …… “喂,陆屿。” 赵思危想也没想便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自新生开学典礼上,向传军主动cue到陆屿那一次,她便知道了向传军与陆屿的父亲陆政安是多年好友。 所以能让向传军亲自去传讯告知自己有电话打来的人,除了陆屿,也再无别人。 “居然知道是我。”此话表达的意思虽是意想不到,可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平淡声音中,却听不出当事人太多的意外之感。 他知道赵思危心细如发,因此她猜出是他,倒也不算什么让他出乎意料的事。 “是啊,我不仅知道是你,我还知道你打这通电话的原因。” 赵思危右手拿着座机的话筒,左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座机的线圈,眼中的光芒始终未曾散去。 “哦?既然如此,那你不妨说说看。”陆屿来了兴致。 赵思危等得就是这句话,他话音刚落,她便立刻答道, “你是想问我,你的生日礼物什么我时候给你吧。” 如他一样,这一句疑问句,活生生被赵思危说成了肯定句。 对方轻易就猜测出了自己的目的,对此,陆屿不置可否。 “对。” 上次在燕郊游乐园,他们二人坐完过山车后与年华周辉之走散,闲聊之际,才发觉二人是同一天生日,陆屿见游乐场内的小卖部有许多小物什,便临时起意,送了赵思危一个地球仪。 这东西说贵重倒也没多贵重,却胜在心意到位,赵思危因为是被年华临时拉去的,身上也没带钱,便当即承诺陆屿,等往后有机会了一定送他个生日礼物。 且她保证,是在世航赛赛程结束之前。 而今天,距离这个约定送礼物的时间,恰巧只剩下一天。 而这也是赵思危一猜就猜到电话是他打来的理由之一。 “所以,我的礼物是什么?”他问。 赵思危狡黠一笑,眼中的光芒一时更甚。 “这个礼物,我最迟明晚就给你寄去,我可以向你确保,这个礼物绝对能让你眼前一亮!” …… 10月10日,世界航模大赛最后一天。 经过前面两天的重重比拼,最终进入总决赛的选手仅有十位,除却清北复交这些名校代表团的成员外,北航的赵思危也毫无疑问地挺进了总决赛。 总决赛与前几轮的赛制相差无几,无非是将十位选手分做两组,由其中五位通过抽签来决定自己的对手。 老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 如果说总决赛都是这些精英中的精英、人才中的人才们拼尽全力才挣得的机会,那么再回到抽签这个环节,便可以说是听天由命了。 若是抽到水平在自己之下的对手,一路顺风,再不济也能拿个铜牌,可若是开局就抽到大boss,直接总决赛一轮游被淘汰,那可就是颗粒无收了。 很不巧,抽签前洗了三遍手的赵思危,还是手臭的抽到了麦克,那位被誉为常胜将军的、米方代表团的王牌选手。 赵思危:…… 自己抽的签,硬着头皮也得上。 她和麦克作为积分总和最高的一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总决赛第一场比赛的两位选手。 开局就是两张王牌的比拼,想也不用想,比起后面的赛事,这一场的战况肯定最为激烈,也最为精彩。 因此众人都翘首以盼,坐在观众席够着脖子悬着心,揪心地等待着这场比赛的开始。 赵思危注意到,在比赛开始前,作为米方代表团指导老师的约翰瑟,将麦克悄咪咪地拉到了一个角落、指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用想,多半是在讨论兵法。 而她的老师向传军,只是很坦荡地跟她说了声加油。 对比之下,高下立见。 “赵同学,我很期待你们这场比赛的结果。”约翰瑟将麦克送回了比赛席位,离开时,还不忘如此这般地对赵思危说道。 表面鼓励,实则暗嘲。 所有人都知道米方代表团的取胜方法,故而都不由得替赵思危担心。 当一个人强者遇上镜像的自己,胜负往往无从得知。 迎着众人或是担忧,或是得意的目光,赵思危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一条黑色遮光布条,慢悠悠地戴在了眼前,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随后,便只见她用纤细的指尖敲了敲桌子,薄唇轻启—— “好了,可以开始了。” 第21章 适当掉马甲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气氛忽然停滞,但见那距离评委席不过五米、半人高的桌子旁,两位来自两个不同国家的王牌选手正相对而坐。 其中一位金发碧眼,身子弯成弓状,双手正放在大腿上不安地擦拭着,完全没有对战其他选手时的随心所欲。 而另一位则是一头黑发,双眼被她自己用不透光布条紧紧蒙住,正端坐于凳子之上,背脊挺得笔直。 第42页 这个赵思危到底想干什么?!总决赛蒙眼睛,那不是相当于将金牌拱手相让吗?! 在场之人皆被赵思危的行为弄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两位负责辅助比赛进程的工作人员,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在世航赛正式开始之前,曾接受过一段时间的系统而完整的培训,可是里面独独没有提到过,如果遇到选手选择蒙住眼睛的情况,身为工作人员的他们,又该如何去应对! 关键是,正常人一般也不会在比赛的时候蒙住眼睛吧啊喂!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 两位工作人员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与不解,随后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评委席 ——那六位重量级的航空航天界大佬们。 他们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的! 在场观众的目光,也在这一刻,随着工作人员的视线一同转向了评委席。 遇事不决,评委处决。 评委席之上,六位评委显然也是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都在低声探讨着,唯有向传军始终眉目紧锁,未曾有过发言。 仿佛与另外五位评委格格不入一般。 但,谁人不知那个一反常态蒙住自己眼睛的选手,就是他向传军新收的学生,虽说她才大一还未获得考取他所在研究所的资格,但有着这一层口头关系,此刻,无论他说些什么,都难免有徇私的嫌疑。 于是他索性一言不发,静静听着身边几位同事探讨。 树大招风的道理,赵思危年纪小不懂,可他身为老师,却不能不懂。 “按理说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实际条例判定其违规,所以我觉得,赵思危这个举动,应该并不属于违反比赛规则。”董芳率先陈述自己的想法道。 然而另一位评委却认为:“可是她这种行为有可能会影响对手的心态,我觉得应该归属于‘着奇装异服,影响比赛进程’一类的违规行为,应该不予参赛。” 一位是觉得无伤大雅,一位是觉得理应处罚。 双方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时间竟争辩不下。 “要不这样吧。”有一位评委想出了个折中的主意。 “反正比赛规则里也没有具体规定到这一条,倒不如我们投票决定,以少数服从多数定论,你们看如何?” “我觉得可以。” “这主意不错。” 众人纷纷点头,皆表示赞成。 唯有向传军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觉得投票这个方法不错,但是我选择弃票。” 原因无需多说,其余五位评委也心下了然,因此也没有强求他。 向传军心下感激,连连抱拳,“辛苦各位了。” 其实他选择弃票,除却他是赵思危名义上的老师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便是六这个数字位列于偶数之列,若是一番投票下来整了个三比三,那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倒不如他直接弃票,将投票权交由五位评委自主决议,这样一来无论如何,都能一锤定音。 待向传军沉默片刻后,投票结果已然出来,认为赵思危此举不属于违规的有三人,余下二人则反之,总体呈现三比二的形式。 总而言之,赵思危的蒙眼行为算是被批准了。 向传军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拿起话筒,宣布了投票结果,并示意工作人员比赛可以正式开始了。 两名工作人员得了评委应准,立刻将两个一模一样的一阶航模模型给搬了上来,在赵思危和麦克风的面前各放了一个。 按理来说,世航赛的官方航模难度系数,应该是统一的三阶,但由于总决赛这一天来观看的不仅仅有各大代表团的老师,还会有一些领导。 都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所以为了保证比赛的趣味性,组委会便决定将总决赛原先一轮制的比赛,改为三轮。 且一、二、三轮比赛分别对应一、二、三阶难度系数的航模模型。 如此一来,既能让比赛的时间延长,便于观赏,又能考验选手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之原先,的确是多了不少趣味。 赵思危感受到身前的桌子上,隐约多出了个黑影,便如同盲人摸象般地伸出了手,好不容易摸到了那个模型后,她又一寸一寸地抚摸着那个于在场选手而言皆简单到极致的航模模型。 赵思危此举看的在场之人心中的疑惑,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 麦克本来看到这个一阶模型,就有种智商被侮辱了的感觉,毕竟让一个王牌选手却拼一个一阶模型,简直就是大炮打麻雀——大材小用。 但当他看到对面坐着的那个蒙眼姑娘、正在慢悠悠地抚.摸着那个航模模型时,他默默地吞了口口水,还是没忍住也摸了一摸。 说实话,就算是那天的热身他输给了赵思危,但他也完全没在怕的,毕竟他的实力摆在那里,且不用说他还记住了赵思危的招式,确保在总决赛碰上她时能够与她保持持平。 今日,本来只需再在她的基础上做些改进,便能轻而易举地超过她。 他是这么想的,他的队友是这么想的,他的老师约翰瑟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麦克万万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在今日总决赛上,选择蒙眼!! 要知道一个人拼航模的速度,可不仅仅取决于这个人对于火箭等航天器结构的了解程度,更多的,还是眼力、手速,以及脑力的结合。 第43页 一位选手在拼航模之时,表面上他只有手在动,可是你认真看就会发现,这些选手的眼睛会随着手的移动而移动。 与此同时,他们的大脑也在飞速地思考。 简而言之,便是身体各项机能的高度配合。 而作为一名拼航模能力处于世界大学生前列的选手,对于这三者的默契性要求更是达到了顶尖。 毕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有时常常是几秒之差,便是一个人与荣誉的失之交臂。 而赵思危此举,便是将拼航模的三大要素给屏蔽了一项……哦不!应该是一项半! 毕竟眼睛看不见,多多少少也会影响脑子的运转速度。 赵思危这个行为,简直就像是她跟麦克两个人去比赛艇,而赵思危不带船桨一样。 此时此刻,就算是聪明如麦克,也分不清赵思危究竟是胸有成竹到不需要眼睛就能拿金牌,还是傻到想将金牌拱手相让。 亦或者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麦克想不到任何理由、任何值得赵思危拱手让金牌的理由。 毕竟放眼世航赛整个总决赛的十位选手,有能力揽下那枚金牌的,也唯独他与赵思危二人而已。 他想不通,她为何如此。 “准备好了吗?比赛即将开始,即刻进入倒计时。” 两位工作人员已经将赵思危与麦克面前的航模部件尽数打乱,无序地放置于他们的手边,便于他们随取随用。 此刻,这两名工作人员正一个用中文,一个用英文,宣告着正式比赛的到来。 “3” “2” “1” “比赛——正式开始!” 工作人员话音刚落,麦克便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开始忙不迭地拼起了这个一阶模型。 由于太过紧张,他甚至没来得及用余光去看赵思危在干什么,更没有时间去考虑赵思危究竟是比他快还是比他慢。 他只感觉不知何处有风吹过,让他汗涔涔的掌心随之多出了几抹凉意。 这凉意一路蔓延到他的脚底,他深吸一口气,直到他的手中只剩下最后一块部件,他都未曾听到那个熟悉的女声。 于是他赶忙将那块小部件插入对应卡扣,继而又如同抢答一般地高举起了双手,兴奋大喊“I made it!I made it!” 这是米方代表团王牌选手麦克,在面对其他选手时从未有过的表现。 同时,这也就恰巧反映了,此刻的赵思危在米方代表团的心中,是一个强而有力的对手。 麦克的话语打破了赛场内原先死一般的沉寂,赵思危拿着最后一块航模部件的手指微微一顿,却又很快放下。 一局结束,约翰瑟从观众台上冲了下来,直直地奔向了麦克,与他大力拥抱,恨不得将他摁进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融为一体。 至此,无论是约翰瑟,还是麦克,可以说米方代表团的每一个人都无比清楚,“北航赵思危”这五个字对于他们夺冠的阻力。 只要赢了她,他们就能毫无疑问地将那块金牌收入囊中! 而三场比赛赢了第一场,就意味着麦克打了个好的开头,而这,也足以令他们亢奋! 约翰瑟仿佛已经瞧见了,米方代表团们带着金牌凯旋归国时的场景。 静谧的场内,因着他们的欢呼,而陷入了新一轮的诡异。 赵思危徐徐摘下眼前的遮光条,余光扫到vip观众区,见到有几位领导已经愤然离场,连矿泉水都没拿。 毫无疑问,她作为今年唯一能与米方代表团抗衡的选手,因为蒙眼睛这一作死行为,已经惹了众怒、失了先机。 向传军坐在原位,表情与其他评委一样平静,他的身份,让他此刻无法给予赵思危任何实质性建议,但他依旧深深地期盼着,事情能有一丝转机。 他也相信,他的学生不会将她自己处于一个不利之地。 观众席上,李汇正翘着二郎腿,享受着一位师弟奉上的按摩,看上去心情不错。 “欸,李汇师兄,你看到赵思危输了你不揪心吗?”师弟对他问道。 他可是记得热身那天,李汇是很维护赵思危这个大一师妹的! “哼!”李汇冷哼一声。 他今年出师不利,第一轮就惨遭淘汰,往年一度被派去对战米国代表团的他,今年居然连银牌都丢了! 李汇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所以自然也不希望赵思危能好过! 再说了,如今这个失败的局面,不也是她自己作来的吗?! 她要不蒙眼,她能输这局? “输了就输了呗,关我什么事儿?!”李汇答。 那名师弟闻言有些疑惑,“可我怎么总感觉赵思危后边儿能逆风翻盘呢?” 李汇向来就不喜欢别人跟自己对着干,一听这话更是来了火。 “我告诉你这不可能!你听着啊,我李汇今天就先把话给放这儿了!她赵思危要是真能拿个金牌回咱左右,我就把航游社的社长职位让给她!”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侧过头,北航代表团有一半的人,皆是出自航游社,听了李汇的话,都默默地替他做了个见证。 …… 不远处,朱岚见有几位千里迢迢赶来看比赛的领导离了场,一时间也有些心急。 于是她连忙小跑到比赛场上赵思危的身旁,表情焦急且慌张。 第44页 “赵思危啊!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你到底想不想获奖想不想拿金牌啊!你好端端地蒙什么眼睛耍什么小性子啊!” “你能不能顾及一下我们的颜面啊你!” 任她如何说,赵思危都始终一言不发,待朱岚终于说完后,赵思危才朝着工作人员挥手示意。 “你好,可以开启第二轮比赛了。” 她语句简短,没过几秒,原本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朱岚立马就被工作人员礼貌地给“请”了出去。 而正在与队友不知在说些什么的麦克,也被另一位工作人员给叫了回来。 “看我今天不让这个赵思危心甘情愿地为我奉上金牌!” 麦克兴奋地跑着入场,嘴里还用英文说着挑衅的话语。 他以为赵思危听不懂,实际上…… 实际上,上一世的赵思危,曾在国外学习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英语之于她,简直如同小儿科。 “这仅仅是个开始,麦克先生。” 赵思危用英文回他,那口音之流利纯正,让麦克一时惊呆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个姓赵的能听懂英文!! 那他之前在她面前说的那些挑衅话语,岂不是都让她给听懂了?! 麦克愣在原地,但见不远处赛场之上,那个黑发的瘦小姑娘腰板挺得笔直,她拿起了平放于桌面上的遮光条,重新戴在了眼睛上。 嘴角,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The good play has just begun.” 她说,好戏,才刚刚开始。 “3” “2” “1” “第二轮比赛——开始!” 第22章 破了个记录她送的礼物居然是这个?!…… 麦克瞳孔骤缩。 所有的人、与事物,仿佛都在这一刻不停旋转,最终减速停止,聚焦于桌面,那两个难度系数为二阶的航模模型上。 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就伸出了手。 一个个细小的航模部件,即使被打磨了成千上万次,却仍带着独属于对应位置的、独特的棱角,他的手在飞速地动着,眼睛亦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模型。 第一轮比赛的结果,明明可以让他不再紧张,可偏偏此刻,赵思危的那句“The good play has just begun”却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着。 这句话让他感到慌张的地方,不在于她输掉一局比赛后能够依旧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而是在于,她还隐藏着什么,是身为对手的他不知道的。 就像他以为赵思危不会说英文,所以在那次热身中与她毫无交流。 而她也一样,在那天的热身中,丝毫没有展现出她会说英语的能力。 却在第一轮比赛完成、她处于落下风的状态下,状似无意地暴露了这个能力。 这是在警醒他,让他不要自大? 还是…… “我拼好了。” 赵思危短短一句话,便让麦克的心一下沉入到了湖底冰窖,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冲他的天灵盖。 她不是蒙着眼睛吗?!她不是第一轮输了吗?!她不应该心态崩到无以复加一路沉底吗?! 那她又为什么能这么快就结束! “第二轮结束。” 工作人员在赵思危的计数表上翻过一页,经过了两轮的比拼,她与麦克的比分俨然成为了最具有观赏性的“1:1”。 不难猜想,接下来注定会是一场恶战。 “北航代表团赵思危,用时9秒16。” 这个数据一经出口,在场之人无不倒吸口凉气。 要知道,世界纪录也不过才9秒15!可这个赵思危何德何能能在第一局落败、蒙着眼睛的情况下,用时直逼世界纪录! 麦克已经脸色苍白,他感到有一阵凉意自他的脚底升起,直逼他的天灵盖,让他有些喘过不过气。 约翰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也知道他的心态必然已经出现了问题,便立刻上前将她带到一旁。 不远处,向传军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浊气,随即便端起桌面上的水杯,将里边儿的水一口饮尽。 他看向面前,那个端坐于比赛桌旁的小姑娘,她正不慌不忙地摘下眼前的遮光条,与他一样端起了水杯,慢悠悠地嘬了一口。 朱岚见麦克被约翰瑟拉远,便也自顾自地走到比赛去,直至赵思危的身边,她红着脸,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台词。 “额……内个,思危啊,你刚刚第二局发挥的不错,我属实没想到你蒙着眼睛也能有这个成绩。” “不管怎样,再接再厉,再接再厉就行,我们啊都很期待你,能够为咱们学校带回一枚金牌呢!” 她的表情温柔而善解人意,全然不似第一盘结束时的焦急忙慌。 赵思危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可她更深知,自己的目标不仅仅是要拿一枚金牌…… “米方选手准备好了吗?第三局比赛即将开始了。”工作人员往约翰瑟与麦克二人的方向扫了一眼,示意他们速战速决。 毕竟在选手等候席上,还有八位选手在干等着呢,再怎么着也不能耽误别人的时间呐。 “ok.”麦克深吸一口气,从约翰瑟的身边往比赛区走,临走前,约翰瑟还很不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思危依旧蒙上了眼睛,两名工作人员拿起秒表,沉声道:“第三轮比赛——开始!” 第45页 话音刚落,赵思危依旧慢悠悠地拿起航模部件,开始不紧不慢地拼凑着。 只是这一次,麦克却不再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面前,而是…… 而是分了一些神思,到赵思危的手上去。 他发现,尽管赵思危的动作很慢,像是胸有成竹有条不紊一般,可实际上,她却是在盲摸,她的动作与招式与热身时的截然不同,看上去毫无章法,根本叫人无法模仿。 幸运的是,麦克在第三轮中看出了她蒙眼的目的。 不幸的是,他直到第三轮才看出来,而他的对手赵思危,早已隐隐占了上风。 在看穿她目的的一瞬间,麦克忽然慌了阵脚,他不知道该是挺约翰瑟老师的、用赵思危的招式去打败赵思危。 还是遵循自己的内心,用自己最擅长也是最常用的方法,去迎接她毫无章法的招式。 此时此刻,比起他的慌张,赵思危的心态强大的难以想象,就仿佛他玩的是有竞争力的联机游戏,而赵思危的视角里只有单机。 强者很可怕,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强者,却是更为可怕。 麦克还想再想些主意,却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对面传来的、熟悉的话语—— “我拼完了。” 这是他此行听得最多、也是印象最为深刻的中文,而这,也势必将成为他今后航模赛事中反复想起、挥之不去的噩梦。 赵思危话音刚落,原本安静坐立于她身后的观众们,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无关嘲笑,仅有荣耀。 而这位胜利者,也在一片欢呼声中缓缓摘下遮光条,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看向了他,却不曾说出只言片语。 麦克心想,如果是他,面对着这样的结局,他一定会自负心作祟地说些什么话来嘲笑对方。 可是赵思危,却只是冷静地看着她,眼神中看不出一丝嘲弄,甚至于还有一丝同为强者的惺惺相惜。 “北航代表团赵思危,用时9秒12——” 工作人员的声音忽地一顿,随即只听得他继续说道,“打破了保持了十五年的,世界纪录。” 世界纪录,轻飘飘的四个字,却早已经超出了金牌的范畴。 这是注定载入史册的荣誉,这将成为她年轻人生篇章里最为光荣的一项之一。 朱岚闻言,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一旁的李汇则是早已呆若木鸡,要不是身旁的师弟提醒他,想来他还不会那么快回过神。 “李师兄,你不是说如果赵思危能赢,你就把航游社的社长之位让给她吗?你这话还做不做数?”师弟对他问道。 周围的见证者们听闻此话,纷纷点头,“是啊是啊李师兄,你刚刚可是说过这话的,现在还做不做数啊。” 此刻,李汇恨不得连夜扛着火车换个城市生活,但他不能,于是便只能坐在原位战术咳嗽两声,“咳咳。” “这个……额,这话当然是作数的。” “只是赵思危愿不愿意要我写社长之位,还不好说……”他说着说着,忽然有些无奈。 想他最引以为傲的,无非就是这社长之位,如今赵思危已经破了世界纪录,这社长之位于她,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现实很残酷地摆在他面前,告诉李汇:他看的重要的东西,不见得别人就想要。 在一片掌声与欢呼声中,赵思危缓缓起身,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向那位失魂落魄的对手伸出手。 麦克本是低着头的,却用余光瞥到了眼前突然多出来的那只手。 那只手白净纤细,像极了他方才的对手。 他顺着手臂伸过来的方向抬头,只见,面前早已站着一个身材瘦小,恬静气质却让人不容忽视的少女。 果真是她。 而此时,她正朝他伸出手,友好地笑了笑,所有的前嫌,都在这一刻冰释。 这一刻,再无国界之分,有的,只有两个强者的彼此欣赏。 是啊,他们都忘了,世航赛原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增进各国友谊吗? 思及此,麦克也伸出了手,与赵思危轻轻一握,嘴角也绽开了独属于米国人那灿烂的笑。 “Zhao,nice to meet you.” “nice to neet you too.”赵思危亦回他。 评委席之上,霎时又爆发出了一阵掌声,而这,正是以向传军为首的裁判们,对世航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这一精神的复述。 …… 比赛结束后,赵思危不负众望、毫无悬念地拿到了一枚金牌,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将她带到了一个办公室,说是世航赛的金银铜牌选手,除却奖牌外,还会再得到一项精致的礼物。 而金牌得主赵思危的礼物,便是一架缩小版的火箭模型。 赵思危一见那火箭模型就笑了,只因为其乍一看,倒是与“揽月一号”有着几分的相似。 “你好啊,赵思危小同学。”负责礼品领取的工作人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工匠师傅。 此刻他正仰着头,对赵思危和善地笑着。 “小同学,咱们这个模型呢是可以刻字的,当然了,不刻也可以,但是刻了留个念想,肯定是最好的。” 他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推到了赵思危的面前。 “你想刻什么字,就写在上边儿吧,我后边儿会将你写的字连带笔迹一起刻上去,到时候完工了就寄给你。” 第46页 “寄到哪里都可以吗?”赵思危有些不确定地问。 老师傅两手一摊,“那是当然!你可是金牌啊!你的要求谁敢不满足!” 有了他这句半是开玩笑半是打包票的话语,赵思危总算是放下了心,随即便拿起钢笔,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出了几个打字。 写罢,她想了想,又在纸张旁边写下了一个地址。 “师傅,到时候您把刻好字的模型寄去这个地址就行。” 交代完毕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只因为她知道自己当下,还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 第23章 赵姐路见不平要不要拔刀相助?…… “徐前辈,您好。” 庆功宴上人头攒动,本次世航赛金银铜三个奖项皆被我国各大高校收入囊中,觥筹交错之间,人们道喜声中夹杂着挥之不去的喜悦。 赵思危却是寻了个偏僻角落,在一张摆放着数不胜数机械零件的桌子前坐下,对着对面的人,说出了如上的话。 然而她姿态恭敬地出声,对方却是抬头不曾抬,只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中的小零件,对赵思危的话置若罔闻。 赵思危也不恼,只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轻轻一笑。 “我听老师说过,您会只跟和自己有共同话题的人聊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徐民生听完,终是给了些反应,却依旧只是冷哼了一声,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您都不跟我交流,又怎么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共同话题呢?”赵思危侧着头问他,不料,得来的却是一声冷笑。 “所以你是觉得,我应该跟那些人一样,有事没事儿都跟你聊上两句?”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不远处那几个熟悉的面孔,眼神满是不屑。 “我知道你,老向的学生,今年的金牌得主,可是你要是真聪明,你就应该知道,你跟我不可能有共同话题。” 他自认为是精神层面的苦行僧,人际交往层面的独行侠,除了航天技术和自动控制这两项内容,他什么也不想费精力去研究。 更别提来找他聊天的对象,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小姑娘。 赵思危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如他所料地摇头走人,而是从桌上拿起了几个迷你小零件,以及他方才拼到一半的小模型,东拼西凑,居然给她拼出了一架战机模型。 就在徐民生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之际,赵思危的手随意地摁下了一个开关,那架战机模型的底部便开了一个小口,朝着他的方向弹出了两颗花生米。 徐民生:…… “这……这是谁教你的!”他的语气又惊又喜,像是根本想不到赵思危还会这一招! 本来拼具有自动化功能的模型,就与拼航模的原理不同,航模更注重外在,可具有自动化功能的模型却是更要求操作者在熟悉航模模型的基础上,掌握自动控制这门课的精髓。 这二者缺一不可,可赵思危却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拼出一架外形完整、且具备简单自动识别功能的战机模型! “一个朋友教我的。” 赵思危并没有揽下这项荣誉,因为这本就是她从周辉之那里学来的,当初学的时候,也根本没想到能用得上。 如今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所以徐前辈,你现在愿意花费几分钟的个人时间,听我说些话吗?”她抛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徐民生闻言皱眉,本想脱口而出“有话就说”,但看了看那架战机模型,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可以,你说吧。”他点了点头。 赵思危朝他礼貌笑笑,“前几天我听老师说,徐前辈您的项目被临时撤了资,现在正面临资金不足的状态。” “而这个项目目前能申请的资金都已经申请了,可是都于事无补,如果再找不到外界投资,很有可能前功尽弃。” “对吗?”赵思危直言不讳,听的徐民生是接连叹气。 “是这样。”徐民生没有否认。 他的项目本是个人发明,单位知道了之后也很仁至义尽地帮他申请了各项补助金,甚至还有几家私人企业给予他资金资助。 有了资金的加持,这一切本该往好的方面发展,可是由于他的研发时间过长,那几家企业投入了资金却没在短时间内看到成效,索性就撤了资。 徐民生心知这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的项目耗时太久,可是处于如今的境地,是没有资金给他寻出路,贸然放弃又于心不忍。 实在是两难之境啊! “徐前辈,您别急。”赵思危从袋子中抽出了几张文件。 “实在是很巧,对于您的情况,我认识的人里,刚好就有一个能帮助您。” 她想起了上一世刘雄关跟她说过的话,说是他的挚交好友徐民生在年轻时,曾经面临过一次撤资危机,要不是明氏集团老总明磊出手相助,可能就不会有后世大名鼎鼎的徐民生了。 赵思危谨记于心,也不会去做破坏历史进程的时,她要做的,就是充当一位历史进程的推手,让一切事物都沿着原本的既定轨迹,平稳、顺利地发展着。 “你认识的……一个人?”徐民生疑惑着接过资料,却在看到那个人名字的那一刻,蓦然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人……这个人他会帮我吗?!” 明氏集团,大型电器制造商,在这个电视机都尚未完全普及的时代,他们已然开始投入制造。 第47页 而赵思危说的那个人,便是明氏集团的总经理——明磊。 “说实话,我不确定。”赵思危拿起一份资料,若无其事地看了看。 “但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力说服他。” 徐民生听的是在有希望与没希望之间反复跳横,赵思危见他神情纠结,便直言道, “当然,在此之前,我也希望前辈您送我一个承诺。” …… 世航赛结束的第二天,赵思危拒绝了年华的吃饭邀请,独自一人去搭了公交车。 80年代的公交车,更多的是无轨电车,赵思危咬着牙挤上了人潮拥挤的电车,又隔着无数个人向乘务员买了张票。 买完票后,她像是被人抽尽了浑身的气力,身上也被挤出了一身的汗。 车上人挤人,脚踩脚,赵思危站立于其中,连手都没地方放,不巧一个刹车,她整个人都差点飞了出去,幸好这时身后伸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扯着她的挎包带,将她整个人给拉了回头。 这才算没有跌倒。 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包,因为被挤得动弹不得,头也无法转动,便只背着身子,带着身后之人说了声“谢谢”。 电车再次行驶,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一会儿改如何应对即将发生的事。 “欸!大家伙儿都往里边儿走走!往里边儿走走!” 又到了新的一站,由于实在没位置给预备上车的人站,售票员便又往里边儿赶人。 “有孩子的都把孩子抱在手上!能往里边儿走的就尽量再往里走走!咱们这车弹性很大的!还可以上一些人!” 众人听着售票员的话,虽是心中不悦,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乖乖地往里边儿走了些。 这年头工作不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出门在外,还是互相体谅的好。 “弹性大?嚯,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赵思危正要往里走走,却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了这样一句话,是方才扯了她一把的人所言。 由于乘客都往后移,她得了空间,立马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个子高高的少年,他正戴着口罩,闭着眼睛做闭目养神状。 而在她抬头的一瞬,对方却忽然睁眼,倒是让赵思危忽地生出了一种偷.窥被当事人发现的尴尬,因此她只得原地转了半个圈。 这不转还好,一转就转出了事端。 赵思危刚转过去,便与一个身高与她一般高的中年男子四目相对,而这个中年男子的手中还拿着一把小刀,正在割方才那位少年的挎包。 赵思危:…… 今天出门为什么不看黄历! 她连忙闭上了眼睛装作什么也看不到,又在心中暗暗咆哮,随后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提醒,还是不提醒? 提醒的话,这个小偷的手里拿着刀,她虽算得上是身手矫健,可是这车厢里真的多人,也给不了她多少舒展逃脱的空间。 结果多半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提醒的话,刚才那个人好心扶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跌倒,要是没有他的紧急出手,说不定她都已经在地上趴着了。 再者,就算那人没有帮她,她心中的道德与正义感,也不允许她在这种情况下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在脑海中反复抉择片刻后,赵思危想了个两全的主意。 她艰难地转过身子,又将视线转回了那个少年的身上,咫尺之间,与他四目相对。 看得出来,对方虽然不知她是何居心,却并不影响他怀疑她居心叵测。 少年口罩之上露出了的一双眼睛中,写满了莫名其妙。 赵思危:…… “额,哥,这个人你认识吗?”她指了指旁边正拿着小刀扑哧扑哧的男人,佯装单纯。 赵思危本就身材瘦小,再结合她人畜无害的表情,看上去还真想那么回事儿。 少年虽然还没搞清楚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收好了小刀的男人。 “不认识。”他扭过头,回答的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赵思危:…… 能不能配合一下我的演技! 纵使是再嫌弃,她也不得不装作恍然大悟,“哦~我看这位叔叔跟你靠的这么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想来肯定是叔叔被挤得不行。” 赵思危说着,还望身边挪了个位置。 那位中年男子本来惊的说不出话,正想着如何应对呢,赵思危这边就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于是他便连连点头,笑道, “是啊是啊,确实很挤,现在好多了。” 他笑的勉强,却也比鱼死网破或者被送到派出所这两个结局好的多。 少年也不知道有没有get到这个中含义,只再次闭上了眼睛,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赵思危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都感觉那个小偷的眼神一路都没离开过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担忧。 终于到了她要下车的地点,赵思危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下了车,抱着挎包跑的飞快。 一路跑到丁敏的公司楼下,她才敢停下脚步往回看。 是了,她此行正是寻找丁敏。 喘好气后,赵思危从挎包里掏出之前问丁敏要的公司通行卡,挺直腰板大步走进公司。 “啊哈哈瞧你说的!我要真有那个命,我不是早就当少奶奶了!” 第48页 “我说你有你就有!我给人看手相多年,还从未看走过眼呢!” 一进公司大门,赵思危就看到前台小姑娘的手正被一个男人抓着,言语间仿佛是在看手相。 他二人一见到赵思危,立马双双缩回手,仿佛被人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思危一向对八卦之事不感兴趣,便直接递上了通行证,对前台小姑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好,我找丁总,麻烦你带我过去一下。” 不料,她的通行证却被那人无情地给退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不能带你过去。” 赵思危疑惑皱眉,“我有通行证也不行吗?” 对方撇了撇嘴,给了赵思危一个白眼。 “不行,有通行证也不行。” “谁知道你这张通行证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是你自个儿伪造的呢?我们的丁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找的!” 第24章 小赵拉投资你不知道中间商是会赚差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亲自给的通行证还能有假?” 赵思危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道凌厉的女声,那前台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在看清来人后,腿一软,差点没给对方当场跪下。 “丁……丁总!您……您怎么来了!” 前台姑娘神色慌张,连带着声音也夹杂着哭腔,原先给她看手相的那个男人更是绝,直接一瞬间就跑没了影儿。 “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不肯放人啊!”丁敏瞥了她一眼。 “去财务那里领工资吧,打明天起你不用来上班了。” 语罢,她便亲昵地搂过赵思危的肩膀,带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办公室走,只留那个前台小姑娘站在原地。 这全程,赵思危都没有出声,只因她知道丁敏这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公司能有今天的规模,也全靠她这样的处事作风。 她一个外人,无论出于各种原因,对人家公司的事情指手画脚,总归是不应该的,何况在赵思危看来,这个前台,的确该开除。 一路跟着丁敏走进办公室,再对方推开办公室大门的一瞬间,赵思危被这里的豪华程度给惊呆了。 只见这间宽敞程度完全可以媲美酒店大堂的办公室内,四角处各自摆放了一盆价值不菲的绿植,巨大的落地窗采光极好,照的室内宽敞又明亮。 而丁敏,正坐于那张敦厚昂贵的红木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老板椅下方带有轮子,丁敏甚至还颇为孩子气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给赵思危看。 赵思危被她的行为给逗笑了,却忽然听的丁敏问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思危啊,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 她起身,给赵思危倒了一杯温水,二人转移阵地到了一处茶几前,丁敏精通茶艺,还给赵思危露了一手泡茶的技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好,有话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丁阿姨,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赵思危接过丁敏递来的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像是被人看穿了来因一般,但好在她也并不打算隐瞒。 “我最近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这件事只有一个人能帮助我,而那个人……您认识。” 她抬起头,对上了丁敏那双疑惑的眼眸。 “什么事儿这么难解决?”丁敏侧了侧脑袋,“如果是资金上的问题,你就不用找别人了,阿姨可以帮你。” 赵思危是丁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人品丁敏自然是信得过,加上对方又考了个专业对口的好大学,有什么需要投资的项目也是在所难免。 赵思危摇了摇头,“的确是资金的事,但也不全是。” 其实如果她不知晓前世帮助徐民生的人是谁,那么她大可以直接让丁敏亦或者许春风的父亲给徐民生的项目投资,还省的她来回跑。 可是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没有权利也不能够去改变别人的人生。 选择之事,一环扣一环,既然上一世的徐民生是因为明磊的资金,才最终取得了发明的成功,那么谁又能保证,换了别人去投资,事情的结果不会有所改变呢? 说到底,谁也不能保证,所以赵思危并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您,是想让您带我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谁?”丁敏脸上的疑惑更甚。 “明氏集团总经理,明磊。” …… 等丁敏的轿车行驶到明氏集团正门口的时候,装备整齐的集团保安立马就走上前来,敲着正驾驶室的窗户,示意他们出示通行证。 司机将通行证递给了那名保安后,本应直接放行,他却还拿着通行证对坐在副驾驶上的丁敏进行比对。 安保之严,令人咂舌。 “别介意,他们公司的生产技术都是机密,严格一些也是正常的。”丁敏对赵思危解释道。 赵思危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也是她直接让丁敏带自己来,而不是借对方通行证单枪匹马过来的理由,万一真因为脸对不上通行证的身份而被拦截,那可就是有理说不清了。 “您好,请跟我来。” 保安将通行证双手递给了司机后,还帮丁敏开了门,后者提着包下车,赵思危亦背着自己的斜挎包跟在她身后,看上去活像一个小助理。 第49页 走进明氏集团,赵思危并没有看到设想中的奢靡装修,反倒是被这里的朴素程度给吓了一跳。 按理说明氏集团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家电生产商,公司内部的装修难道不应该比主打餐饮行业的丁敏公司豪华吗? 怎的公司装修如此朴素,甚至于只能说是比毛坯房好一些。 “欸!老丁!你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啊!” 二人还没走到电梯口,恰巧就遇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明磊,对方衣着简朴,看上去不像是一位身价千万的董事长,倒像是刚刚才从电器厂里走出来的维修工人。 不过也不尽然,明磊恰巧就是工人出身,白手起家,拼搏多年才打拼出了如今的事业。 丁敏一听他这话就笑了,他们显然是很熟,赵思危自觉退避到一旁,任由他二人交谈。 “瞧你这话说的!就跟我多大腕儿似的!” 丁敏揽过一旁的赵思危,对明磊介绍道,“这我侄女,她说她有点事儿要跟你谈,我问她是什么事儿她也不告诉我。” “那好吧,那就只好让她跟您当面儿说了,我就不参与了。” 她话音刚落,就转身要走,明磊没想到对方这不打一声招呼就来,居然也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连忙招手挽留。 “哎哎哎!你好歹坐下喝杯茶啊!” 丁敏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不了不了!我厂子那边儿还有点儿事,就先走了!改天带我家老柯来跟你喝!” 想想人老赵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会学着拉投资了,再看看她自个儿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丁敏是气的加快了脚步,准备回去把自家老柯给骂一顿! 一定是他的基因出了问题! 赵思危低着头,见丁敏走远,在心中暗暗说了声“谢谢”。 是了,让丁敏提前走,的确是她的请求,只因为她怕丁敏继续追问,会问出一些她暂时不能说出口的话。 幸好,丁敏选择了相信她。 她呼了一口气,再看向明磊的眼神中,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以往那个胸有成竹、处变不惊的赵思危。 “你是……老丁的侄女?”对方对她疑惑道。 赵思危不置可否,“是的,但不是亲的。” 尽管如此,却比亲的还要亲,丁敏对她,起码比她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态度好多了。 “嚯,还挺实诚。”明磊笑笑,“那小姑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他实在是想不到,一个看着还在读高中的孩子,找他一个中年人干啥。 “叔叔,能不能去您办公室说?”赵思危环顾四周,“这件事情是正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对您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后半句,赵思危没有说出口。 明磊也来了兴趣,直接就把赵思危带往电梯的方向,他为人没什么架子,上至八十岁老头,下到六七岁的小娃娃,他都能跟对方聊上几句,这也是他得以白手起家的原因。 更别说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还是丁敏亲自带来的侄女。 赵思危全程一言不发,直到进了他的办公室才开口。 她在一张长沙发的边缘坐下,取下挎包,从里边儿抽出了一沓资料放在明磊的面前。 “叔叔,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她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这个办公室,这里的朴素程度,一如公司大厅。 除却书柜旁摆放着的那个比她人还高的士兵盔甲摆件以外,再无令人眼前一亮的物品。 “我叫赵思危,是北航今年入学的大一新生。” 明磊闻言有些诧异,他看这姑娘小小个的,还以为她才上高中呢! 想不到居然已经读大一了!还是北航这么好的学校! “嗯,赵思危,是个好名儿。”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赵思危“嗯”了一声,继续道:“我也是今年世界航模大赛的金牌得主。” 只此一句,便如同一块石子投入了一摊平静的湖水,惊的明磊挑了挑眉。 要知道今年的世航赛结果,可是早就在他们这个圈子传遍了!说是北航有个大一新生不仅拿了金牌,还破了世界记录! 偏偏那学生还低调的紧,无论是从哪方打听,校方都不曾透露半个字,只说那学生是北航的。 可明磊也没有想到,如今坐在他面前的,居然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金牌得主、世界纪录的打破者! “金……金牌得主!” 赵思危感受到了对方态度的变化,如果说刚刚只是卖丁敏的面子才肯跟她多说几句,那么她自报家门后,对方显然就已经跨过了丁敏这道坎,跟她面对面地平等交流了。 “小小年纪就为国争光了!真难得啊!” 明磊说话间,甚至还给赵思危泡了一壶茶。 “叔叔您过奖了。” 赵思危谦虚地笑笑,要不是怕对方不听她说,她是万万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 炫耀,一向不是她的性格。 “其实是这样的,在世航赛上,我遇到了一位航天技术和自动控制领域的前辈,他叫徐民生。” “而他的项目前不久刚被人撤了资,我想,如今能够帮助他的,也就只有您了。” “我能帮助他?”明磊说完,忽然大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摇头,看的赵思危是一脸疑惑。 第50页 “你丁阿姨没跟你说吗?最近我的公司也是面临资金问题,我还想出去拉投资呢!再给人投资,那我还要不要吃饭啦!” 他双手一摊,状似无奈。 对此,赵思危早有所预料,只见她不慌不忙地从挎包中拿出了另一沓资料。 而这,正是许春风给她的。 “叔叔,我知道您现在也在找投资,这是临水许氏塑料制造集团的投资标准,您可以看看。” 明磊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资料,不由得暗暗怀疑,这姑娘的挎包是不是个百宝箱,不然的话,为什么啥都装的有。 “临水,许氏塑料制造集团……?” 他看着这份投资标准,眉头逐渐舒展。 他手下的明氏集团是生产家电的,这其中,塑料原料就要占到一个很大的比例。 而如今市面上的塑料质量良莠不齐,如果能获得这个集团的投资,不仅能够解决如今的资金缺口问题,也能与对方建立一个合作关系。 如此一来,今后的塑料供应商,也就不用再另寻他人了。 可以说如果能得到对方的投资,那之于明氏集团,无异于在雪中送炭的基础上,再送一套暖气房。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怎么就笃定,许氏塑料制造集团会给我的公司投资呢?” 他们二者从无来往,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地给他砸真金白银呐! 赵思危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您有所不知,许氏集团最近出了些问题,股东跑路,与原本要投资的厂商也一一解除了合作关系,如今是多出了一大笔钱没地方用,您的集团,刚好可以与之建立合作关系。” “说得好。” 明磊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让许氏集团把这笔钱投给那个什么徐民生?偏偏还要在这中间加个我呢?” “你不知道中间商一向是会赚差价的吗?” 赵思危:…… 她是真的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啊喂! “额……这个……” 她沉思片刻,立刻答道:“是因为我想,徐民生前辈的研究内容主要是自动化方面,在这方面您的集团显然跟他更有契合度。” “您想啊,等以后他这个自动化操控项目研发成功了,这项技术是不是也可以用于您的家电生产流水线上?这样一来,简直就是双赢啊!” 赵思危拍了拍手。 “嗯,有道理。”明磊再次点了点头。 然而赵思危却没有等到他的那句:“这个项目我明磊投了。” 而是听得他道:“行,那你先回去吧,合作与投资的事情,给我点时间再想想。” 赵思危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她真想冲上去晃着明磊的肩膀问他,“有什么好想的!犹豫就会败北啊叔叔!” 可是她没有,她只能强颜欢笑,在说了声“叔叔再见”后,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明磊拿着这两叠资料反复查阅,手指做思索状地不停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良久,只听得他对角落里的那个士兵盔甲摆件问道,“你说说看,这个方法是可行还是不可行?” 盔甲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话一般,忽地动了动。 第25章 随堂考轶事你成绩怎么样? 骑士盔甲的面罩被掀开,露出了原先隐藏于面具之下的、那张白净的脸。 少年的捉迷藏诡计被父亲无情戳穿,只得悻悻地褪去身上的厚重盔甲,一脸不情愿地走到明磊的面前,一屁股就坐在了赵思危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姿势潇洒又欠揍。 “爸啊,你就不能让我多装会儿吗?”他的声音带着哀怨,却在明磊将凌厉的目光看向他的那一刻猛然收住,连带着身子也坐直了。 “你个没出息的!我看你就是个软骨头!” 明磊拿起一个杯子作势要砸他,却被他很巧妙地闪身躲了过去,脸上还多出了几分劫后余生的笑意,这让明磊一时更为气愤。 “我看你也别叫明斯扬了!你干脆改名叫皮在痒好了!” 这个儿子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让他来公司找自己一趟,他居然还敢躲进那个骑士盔甲里装神弄鬼! 也就幸亏他看得出来!不然还真能被这个二流子气死! 听完明磊的这一番话,明斯扬蓦然眼前一亮。 他:“真的吗爸?我真的可以改名叫皮在养吗?嘿你还别说这名儿还挺酷……” 明磊:“你敢改名你看我打不死你我!” 他被这个孽子气的胸口疼,长辈说啥这熊孩子都听不进去,二十多岁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想当初这破孩子在国内读不进去书,他废了老大劲儿才把他送到国外去镀金的,结果没成想金没镀成,倒是让这孩子去了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放飞自我不说,还一点都不知道给他省钱。 这国没出几年,书也没读到,钱倒是花了不少! 这让对自己抠抠搜搜、连公司装修都不舍得花大价钱的明磊,感到一阵肉疼。 再想想他那些老朋友的孩子,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陆叔叔家的儿子,就小时候跟你打架的那个陆屿!人家现在在当飞行员!身子骨又挺又直!哪儿像你个软骨头!” “还有刚刚来的那个小姑娘,人家比你还要小三四岁,人家都会上门拉投资了!” 第51页 明磊说着说着,抓起那叠资料就往明斯扬头上砸,“你瞧瞧她拉的投资!一个临水塑料厂,一个自动技术与航天领域的科研人员!你再看看你!” “看看我?”明斯扬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照,“这不是挺帅的吗?” “你说的那什么陆屿,我过去瞧着他还没我帅呢。” 就陆屿那小子,想当初跟他打架的时候还没他高呢!蹦跶倒是挺会蹦跶! “你居然还敢顶嘴,你看我今天打不死你我!”明磊这次没有手软,脱下鞋子直接追着这个不孝子打。 “欸爸啊你刚刚不是在问我正事儿吗你先别打我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觉得刚刚那个什么赵四的计划可行!” 他一口气说完,差点没把自己给憋死。 “可行?”明磊一愣。 “可行!”明斯扬立马点头。 明磊的动作停住了,“你倒是说说,这个计划怎么个可行法儿?” 依他从商多年的经验来看,一个毛头丫头的话也不尽然可信,万一听了她的话之后,投资没到手还被人给当枪使了,那可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事情发展到如今,也的确没有更好的主意。 大型投资不比其他,就算是他人脉再广,眼下是任谁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给明氏集团解燃眉之急,可以说如果这个赵思危说的是真的,的确是能够救他的公司于水火。 明斯扬见危机解除,随机放松了警惕,拿起那叠资料开始向自家老爹分析了起来。 “爸啊,我在国外学了那么久的金融,这个系数那个风险的我就不跟你说了,简而言之呢就是咱的公司现在缺钱,那个塑料公司呢又刚好有钱,赵四那个中间商也不赚差价,就要求你给一位科研人员的项目做投资。” “说实话,那个项目根本就要不了多少钱,再说了他那个自动化什么东西万一要是研发出来了,对咱也有好处” “这样一本万利的买卖,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忧心什么。”他怪放肆地拍了拍明磊的肩膀,差点又没遭一巴掌。 明磊看着面前这个流里流气的儿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倒也不是说忧心,就是觉得如果这样就答应了那个小姑娘的话,也未免太儿戏了。” 到时候他跟人家说自己公司的债务危机是一个19岁小姑娘帮忙解决的,只怕是会有损他在商界的成功形象。 明斯扬无语了,“你个老顽固,你以为现在的商战还跟你们那时候一样吗?勾心斗角?阴谋诡计?别天真了!” “现在做生意都是靠求人!谁要是能放下脸面,谁就能赚到钱!” “那如果为父被骗了呢!这结果你能承担的起吗?”明磊还是不放心。 明斯扬彻底无奈,“大哥!你扪心自问自己现在还有钱给人家骗吗?再说了,那个赵四是丁敏阿姨带来的人,她要是骗你,你找丁敏算账不久得了吗?!” “谁不知道你这个人要钱不要命啊!到时候你一破产,往丁敏阿姨公司门口一蹲,谁还敢惹你啊!” 儿子言之有理,但是明磊还是决定把他打一顿。 “不会说话就闭嘴!人家叫赵思危!不叫赵四!” “还有!你说谁要钱不要命呢!我是你老子!” …… “这个国庆假期,大家过的都还舒坦吗?” 这还是国庆节返校以来,飞机设计专业同学上的第一节 空气动力学课。 “听说这次国庆,咱们专业是有同学为国争光了,不过既然那位同学低调不愿意点破,那本人也就不说了。但是——” 老师话锋一转,“但是为了庆祝这位同学夺金外加打破记录,本人决定用这节课来随堂考,顺带检测一下同学们在国庆放假前的那个星期对知识的掌握程度,也可以看看你们放假期间有没有复习。” “哇!不带这么玩的吧!就是高中也没有说每周都考啊!” “就是就是!何况咱们还放了这么久的假!” …… 老师话音刚落,就听得有同学在台下开始抱怨了起来。 也是,哪儿有人会用考试来奖励学生的! 不过赵思危却是了解,治学严谨、喜欢考试一向是这位老师的作风。不为别的,就因为上一世赵思危在复读了一年考上北航后,空气动力学这门课的老师也是他,他对赵思危的学业非常照顾,知道她家境不好、自尊心又强,还瞒着她背地里帮她申请了贫困补助。 这些事叠加在一起,让赵思危至今都对他心存感激。 “欸,不要急着抱怨嘛~都强调多少次了?干咱们这一行的就得认真学习,再基础的知识点,都能在实际应用中起到不可或缺的作用。” 承载起庞大航天器的,除却机密的技术,还有人们耳熟能详的螺丝钉。 航天人的字典里,理应具备着每一个细节。 “好了各位,我心已决,你们现在按照学号就坐吧,就算是一次小考,也得有点仪式感不是?” 老师说话间,他的助教已经发起了试卷,说是试卷也不尽然,因为纵观整份习题,也不过一页A4纸大小。 题目不多,远远望去却是密密麻麻一大片。 “况且啊,咱们的这次考试的成绩也是算入平时分的。” 他说完,众人便纷纷起身,按照自己的学号重新落座。 第52页 学号都是按照首字母顺序来排的,因此按理来说赵思危作为首字母为“Z”的人,旁边不应该再有人了,但很不凑巧,她旁边还真坐了个人。 赵思危本以为对方是坐错了位置才坐到自己旁边来的,却不想对方先她一步开了口。 “同学,你这门课学的怎么样啊?”那女生对她问道。 “一般般。”赵思危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便随意搪塞了过去。 “一般般是什么程度?这次能确保有60分吗?”她不死心地对赵思危问道。 “应该有。”赵思危疑惑点头,“你问这话的意思是……” 那女生一听这话,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带着神情都变得激动了起来,只此一瞬,赵思危忽然就懂得了她的意图, “那你一会儿可以给我抄一下吗?不多不多!我就看几眼!” 她说完,见赵思危没有回应,连忙补充道:“是这样的,我是重修的!刚刚你也听到老师说这次考试的成绩算进平时分,你要是不帮我,那我今年铁定就挂科了啊!” 这是一个监控还未普及的年代,加之二人的座位远在教室最后方,这个女生想要借故抄赵思危的试卷,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不好意思,不可以。” 赵思危朝对方笑笑,说话间,助教已经将试卷发到了她的面前,她说了声“谢谢”后,便埋头写了起来,手臂将那份试卷挡的严严实实的。 那女生见赵思危拒绝地干脆,本就气的想骂人,而在看到那份试卷全是计算题而没有一道选择题或者判断题后,她更是气的满脸通红。 没有选择题和判断题,这老师未免也太狠了些!连给人蒙的机会都没有啊! 要说她成绩也不算是很差,要不然也不能考进这所高等学府,但是她就是对自己的水平没自信,想要跟赵思危借鉴借鉴,保不准她还能给赵思危找出几点错误呢! 如今看来,这项互利共赢的主意,倒是她做错了。 这份试卷虽然全是计算题,但好在并没有超出之前所学的范围,因此赵思危就算是国庆期间忙着世航赛与徐民生的事情,也丝毫不影响她今天的做题。 老师给他们的考试时间是一节课,也就是一个半小时,然而时间还没过半,赵思危就已经做完了,甚至还检查了个两三遍。 但当她抬头一看,发现大家都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就顿时没了提前交卷的冲动。 现在交卷,未免太过显眼,还是等有人交了她再上去吧。 好巧不巧,她脑海里刚浮现出这个主意,班里就有一名女生交了卷,赵思危紧跟其后,双手将卷子递给了老师。 “欸,别急着走啊,既然你们两个提前交,那我就提前给你们改了。” 老师见赵思危跟那名女生在交完试卷后有背包离开的冲动,立马抬手将她们二人叫了回来。 “回座位上去等成绩吧。”他对赵思危和那名女生说道。 赵思危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早知如此,她宁愿在座位上再多待会儿,也好过如今在一个刚刚被她拒绝过的重修师姐旁边如坐针毡。 忍耐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在心中暗暗想道。 幸好这份尴尬在同学们一个个交卷后逐渐被冲的无影无踪,直至赵思危旁边那个女生交了卷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可那人在从讲台走回来的过程中,还不忘狠狠地瞪了赵思危一眼。 就仿佛她上一年的重修,也是拜赵思危所赐一样。 “同学们,现在试卷已经改完了,我先来念一下90分以上的同学。” 由于计算题有既定答案,且有助教的帮忙,因此不一会儿,全班人的试卷都改完了。 老师拿着那叠试卷,开始念起了90分以上的人的名字。 “张兰、陈东……” 90分以上的同学没有几个,赵思危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却是神色未改,旁边那女生见状,立马瘪了瘪嘴。 随后,老师又分别念了8090分区间的人、7080分区间的人,而这其中都没有赵思危的名字。 这个过程中,赵思危并未表现出一丝诧异,仿佛她没有参加过这场考试一般。 倒是把一旁的女生给急坏了。 终于,老师念到了6070分区间的人名。 “李奇、胡青青……” 那女生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却见赵思危直至名单念完,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她不禁疑惑问道:“该不会老师刚刚念的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你吧?” “没有。”赵思危实诚地点点头。 继而,她就听到,从她的身旁、那个女生的方向,传来了一阵不绝于耳的爆笑。 赵思危循声侧过头,只见那个女生正捂着嘴,眼睛都笑弯了。 “就你这水平还好意思说不给人家抄呢?我刚刚看你提前交卷,还以为你多厉害呢!你不会是料定了自己肯定不及格,所以才不让我抄你的吧?”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呢!哈哈哈!” 第26章 小赵创业忙您考虑发展副业吗?!…… “客气了,不用谢我。” 赵思危看了眼老师的方向,“看老师这架势,应该还没有念完。” 看上去丝毫不受那位师姐话语的影响。 第53页 果不其然,赵思危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得老师那边大声补充道:“另外呢,咱们这次考试还有位考了满分的同学,是谁我就不说了,没有念到名字的同学,赶快上来领取你的满分答卷吧!” 老师的视线在教室内环绕几圈,最终稳稳地落在了赵思危的身上,这眼神夹杂着欣慰、满意,甚至还有几分自豪。 迎着众人或是疑惑,或是震惊的目光,赵思危迈着大步走到讲台。 “这份试卷有难度,能考80分以上已属难得,何况是满分。” 老师将试卷递给她,只见那张被墨水迹浸透的试卷上,没有一丝批改过的痕迹,在题目的正下方,唯有赵思危交上去时龙飞凤舞的字迹。 “很完美。” 老师的笑容一如当年,是在赵思危在饥肠辘辘吃不起饭时,笑着带她去职工食堂,说“这顿我请”,并告诉她自己帮她申请了贫困补助的事。 赵思危也因此,对这门课的喜爱更甚,她始终相信,因为一位老师喜欢上一门课的事情,是存在的。 “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她面带感激地走下了台,回到座位,一旁的师姐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只怔怔地指着赵思危道:“你……你……” “师姐,别你你你的了。”赵思危打断了她。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自己写也及格了,完全没有必要‘借鉴’别人的,之前的担心也是出于不自信。” 历经过杨佳那件事,赵思危是实在不愿意再给自己树敌了,因此便对这位师姐多出来几分耐心。 “能考上北航的能力都不差,咱们班90分的也有很多人,同样是只上了一星期的课,你得想想为什么别人可以而我不可以,而不是得过且过及格万岁,更不是想着如何去‘借鉴’别人的。” 她就如同一位长辈,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循循善诱,以至于这位师姐都差点忘了自己的初衷只不过是想向这位师妹借鉴一下试卷。 “额……我知道了,你可以打住了。” 女生见赵思危似乎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只得出言打断,所幸下课铃响的及时,她才得以解脱。 课后,赵思危再次拒绝了年华的吃饭邀请,独自一人走到校门口,想乘公交去明氏集团问问合作事情的进度。 不料她刚一走到路边,一辆红色的小轿车恰巧就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一张戴着墨镜的脸,赵思危迷了眯眼,总觉得这人有点熟悉。 “你好啊赵小姐,请问你是要去明氏集团吗?” 这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欠揍,像是被董事长宠坏了的司机。 赵思危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对方一听这话就笑了,“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我是明总派来接您过去的司机啊!” “明总说有要事找您商量,特意派我来接您。” 他说的有模有样,甚至还掏出了自己的明氏集团工作证,赵思危没再怀疑,直接坐上了他的后座。 却也在心中悄悄疑惑,明磊为什么想不开要请这么个流里流气的人来当司机。 “实不相瞒啊赵小姐,我们董事长一开始让我来接你的时候,我是真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听董事长我语气,我还以为他口中的‘赵小姐’是哪位女士呢,想不到居然是位大学生!” 车辆行驶过程中,那名司机忽然对赵思危如此说道。赵思危挑了挑眉,将身子坐端正了些。 “额,其实你没有想错,我只是看着年纪小些,实际上已经三十多岁了,刚刚是偶然路过学校而已。” 她说谎不眨眼,对方听后嗤笑了一声。 “是吗?那真是我看错了。” 赵思危不知道对方说这话的意思,却也没再作声。 这辆小轿车一路行驶到明氏集团楼下,不知为何今天不需要出示通行证,门口的保安就跟没看到她们似的,任由这名司机将赵思危带了进去。 赵思危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跟随对方进了电梯。 “小赵姑娘,好久不见。” 一走进明磊那间朴实无华的办公室,赵思危就被他的打招呼方式给惊到了。 明明前两天才刚见过,他这句“好久不见”,听起来未免也太牵强。 “明叔叔,您好。” 赵思危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作态,俨然一位乖巧听话的后辈。 明磊见她如此,再看向一旁站没站相的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赵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犬子。”他用手指了指方才接赵思危过来的那名“司机”。 “本来啊我是想自个儿开车去接你的,结果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今非说要帮我过去接你,你看这……” 少年在赵思危震惊的目光中摘下墨镜,一张既帅气又欠揍的脸就这么摆在了她的面前。 令赵思危更震惊的是,这位自称“司机”少年不是别人,而是那天在公交车上被她仗义相助的人! 难怪她刚才看他那么眼熟!! “你好啊,赵女士,我叫明斯扬。” 对方终于在赵思危波澜不惊的表情上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诧异,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赵思危:…… 她到底是怎么说出自己有三十多岁这些话的啊! 第54页 尽管被骗了,但她还是颇有风度地对着那人笑笑,“你好,我叫赵思危。” 明磊见自己这个一向不着调的儿子终于学会了打招呼,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毫不留情地把他给踹了出去,让他滚去财务那里学做账。 赵思危:…… “小赵啊,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想跟你谈谈上次那件事。” 他给赵思危沏了一壶茶,“上次你提的那个投资方案我看了,这几天也跟许氏塑料集团取得了联系,对方答应的很爽快,你真的是帮了我很大一个忙啊。” 经过这几天跟许氏集团的周旋,对方报出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高价,这倒是让明磊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说是许氏集团,对方也不过是个大型塑料厂,能够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足以说明临水市经济的发达。 “叔叔,您客气了。”赵思危听到二者已经取得了联系,直觉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于是她乘胜追击道, “那不知道给徐民生前辈的项目做投资这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 明磊似乎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即刻干笑了两声,“这个你放心,徐民生那边我也派人去联系过了,我们已经开始谈合同了。” 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不过啊,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徐民生一位造诣这么高的学者,拉个投资还得靠你这个小姑娘。” “啊?为什么?”赵思危惟恐明磊与徐民生的交流过程出什么岔子,连忙追问。 “因为他的性子是真的很孤僻,你跟他说上十句,他也不见得回你一句。” 事实如此,赵思危松了口气。 明磊与徐民生二人的事业八竿子打不着,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真是不知道上一世的他们是如何相识、徐民生又是如何让明磊给自己投资的。 “徐前辈这个人就是这样,不过要我说啊明叔叔,您看今年家电行业都不太景气,您就有没有考虑过搞个什么副业什么的?” 赵思危隐约记得,后世的明氏集团被人收购,董事长拿了钱退居二线颐养天年,而他的儿子更是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在公众视野。 “副业?我一个粗人,能搞什么副业?” 说实在的,这次许氏塑料集团投的资金的确有多出的部分,他正在思量如何使用。 但是他一个维修工出身的工人创业者,白手起家至今,除了修修家电,他还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副业。 他这个回答正中赵思危下怀,她笑道:“纵观当下,具有长远影响力的、受众广的,除却广播外,也就唯有各大杂志与周刊了。” 这时候手机还没有影儿,人们几乎都靠纸质书或者报纸期刊来打发时间。 “对此耳熟能详的,海外有时代周刊,国内有诗刊、小说文学刊等等,可却独独没有一家对科学知识进行科普的期刊。” “科学?”明磊听懂了赵思危话里的意思,却也被她的脑洞给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也说了国内的都是诗刊、小说刊,真要是科学的,只怕是没有多少人会看吧。” 本来日子就够乏味的了,读诗可以修身养性,看小说能够感受人生,如此一来,谁又会自讨没趣去买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科学杂志来看呢? 买了又看不懂,搁那儿干放着又浪费钱,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赵思危摇了摇头,“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没有人看?” “人的兴趣都是多种多样的,真要说起来,科学技术的进步带给国人的痛快感与自豪感还真不比小说带来的少。” “而科学周刊之所以没人看,仅仅是因为没有人想过将这些东西拆开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给大众去理解。科学之于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穹顶玉露,而不是接地气的人人可为。” 的确如此,科技的进步比之虚拟世界的情节,的确更让国人振奋,只因为这是真真正正能够让自家人挺直腰板的东西,而不是一串臆想出来的文字。 多少孩子小时候,大人问起他们的梦想,他们无一不是说自己长大了要当科学家,要造飞机造火箭,可是长大后,又有多少人被拦在了现实高高的门槛外,在对科学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选择了另一条与之截然相反的路。 明磊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所以你的意思是……创办一个以科普科学为主的期刊?” “嗯。”赵思危坚定地点了点头。 “准确地来说,是以航空航天为主题的、科普类型期刊。” 重活一世,她的梦想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奉献,而是希望更多跟她一样的人,隐姓埋名有人问,名留千载史留香。 而她也希望这项伟大而浪漫的事业,能够被更多的人知晓,让人们知道,纵使展望苍穹,亦是脚踏实地。 明磊被她的想法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得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他那个本该出去对账的儿子明斯扬闯了进来,吊儿郎当地对他说道, “爸啊,你那个死对头来找你了。” 第27章 一场鸿门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死对头?” 明磊原先垂下的眼皮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抬起,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是老李不?”他对方才闯进来的儿子问道。 明斯扬不知何时早已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西装,头发也梳的整整齐齐,配合上他那副略带张扬的表情,倒真有富二代那味儿。 第55页 他听了他爹的话,抿着嘴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您那位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的初中同学。” 在明磊那个年代,穷人家的孩子能上个初中已经是难得至极,所以他们大多都保持着联系。 而如今明磊口中的这个“老李”,就是一位靠做小生意发家,对他们这些老同学是谁也看不上的人。 明磊百思不得其解对方此行的目的,便对明斯扬问道,“他有没有说他要来干什么?” 明斯扬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就说他想请你吃顿饭,现在就在咱公司门口等你,还说让你把我也给带去。” 还点名要带儿子去? 明磊:“他事先也不打听一下的吗?请吃饭居然敢叫上你这个饭桶?” 明斯扬:…… 听明斯扬的语气,对方显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尽管赵思危话说到一半憋屈的紧,却也狠识趣地主动辞别。 “这样吧明叔叔,成立杂志社的事情咱们过两天再洽谈,您先去忙您的,我就先回去了,到时候整理好了资料再来找您。” 她一直都是这样进退有度,待人接物的礼数做的滴水不漏。 明磊正要点头,却被明斯扬一把抢先。 “欸,回去干嘛呀?别人请吃饭不吃白不吃啊!” 明磊:…… 他刚要说出口的“好”字只吐出了半个音,等他再侧过头去看赵思危,才发觉这姑娘的脸色也没比他好看到哪里去。 都怪这个孽子! 人情世故!人情世故懂不懂啊!! 不过话已至此,明磊也心知自己再没有不让赵思危去的理由,便对她说道, “也是,反正人家请吃饭,又不花咱的钱,刚好你跟斯扬同辈,带个小孩儿去没什么。” 赵思危知道对方不过是客套话,因而还在坚持自己的立场。 她:“不了不了叔叔,我不饿……” “咕噜……咕噜……” 从腹部传来的声音无情地戳穿了赵思危的谎言,空气静默几秒,她怔怔抬头,恰巧看到明磊和明斯扬缓缓上扬的嘴角。 她:“叔叔,我觉得我还是去吧……” 言之有理,不吃白不吃,再者她中午没吃饭就来了,跟明磊的谈话着实费脑,眼下时分也的确是饿得慌。 说走就走,明磊随即就带着赵思危和明斯扬二人走出了办公室,她也自觉低下了头,扮演起了一位晚辈的角色。 门口,老李已经等候多时。 “老明啊,这想见你一面儿可真难啊!你公司的安保也太严了!连我这太桑塔纳都不认识!你看这……” 明磊:…… 一见到那位“老李”,赵思危就觉得他有点眼熟。说话间,明磊已经走了过去,跟那位老李握了握手,“不好意思,这也是实属无奈啊。” 公司之前就出过几次机密文件被盗事件,再不严一点,他这个董事长还要不要当了! 老李闻言,连连表示理解,“是这样的,早就听说我大侄子回国了,所以今天来呢就是想请我大侄子吃个便饭,顺便咱们几个朋友聚聚会。” “行,听你安排!” 在一行人驱车到达餐厅雅间、见到老李的儿子之后,赵思危才反应过来,初见时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难怪她会觉得对方眼熟,敢情这是李汇的亲爹啊! 这父子俩还真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李汇本来接了父亲的旨意,提前来到这家以菜品昂贵而出名的餐厅定下雅间,如今更是拿出了主人家的做派正在熟料地沏茶。 然而一见到赵思危,他差点没把手中的紫砂壶给当场扔了! 赵思危之于老师,那是手心宝香饽饽。之于其他同学,是杰出校友,是合作伙伴。 可是之于他,却是打脸王,是让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的关键性人物! 故而此刻,赵思危的出现,于他而言无异于平地起惊雷、炮仗炸泥坑、石头扔静湖…… “汇儿啊!这是爸的初中同学,大名鼎鼎明氏集团的董事长!还不快叫叔叔好!” 众人的脚步甫一迈进雅间的门槛,老李就乐呵呵地招呼李汇打招呼,李汇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故而在片刻的失态过后,还是恢复了往常“董事长之子”该有的礼仪。 “明叔叔好,哥哥好,妹妹好。” 他的视线才刚对上赵思危那双平静的眼眸,便匆匆忙忙地移开,看上去是不愿与她有所交锋。 对于赵思危这种逆天级的人物,他李汇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赵思危察觉到了对方的心理,也没有开口,只颇有礼貌地对着李汇点点头,算是回礼。 而一旁的明斯扬则显然不卖他这个面子,直接置若罔闻地选了张椅子坐下,惹得李汇的神情一时尴尬。 明磊巧妙地察觉到了儿子的不爽,却也对老李赔礼道,“抱歉,这孩子打小就被我宠坏了,管教无方,让你见笑了。” 听了这话,老李只故作客气地摆了摆手,可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像是不在意的模样。 他:“老明啊,不是我说你,既然你意识到自己没教好孩子,那就赶紧教啊!难不成他在外边儿每次没礼貌,你也每次都能及时出现替他道歉?” 话虽如此,但…… 第56页 这场小插曲最终以服务员的上菜而告终。 这个雅间不大,但由于在场只有明磊、老李、明斯扬、李汇、赵思危这五人,所以倒也没多拥挤。 老李点完菜后一时兴起,还让李汇替他接了几个朋友过来。 等人来齐之后,菜才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赵思危用余光瞥到有人第一个动筷子后,立马紧跟其后,成了第二个吃螃蟹的人。 其实在场之人彼此之间倒也没有多熟,无非就是通过老李的牵线得以同聚一堂,觥筹交错之间,气氛便逐渐开始熟络了起来。 老李喝了两杯酒,打趣了一圈人之后,将目光放在了闷声吃大餐的赵思危身上。 赵思危自大重生以来就没吃过几顿好的,唯有的几次去大饭店的经历,不是打赌就是谈生意,很少得了这样纯吃饭的机遇。 因此在老李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心一意地啃着酱肘子,盘子里一堆叠的整整齐齐的骨头。 再看她瘦小的个子,很难想象,她的胃里居然能装下这么些东西。 “欸,老明啊,这姑娘打来这儿还没说过话呢……别不是你家斯扬谈的对象吧!” 这个年代,谈对象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很少会有长辈放在明面上来说。 而且一般姑娘家的脸皮薄,很少会出言解释,这一来二去的,名声就会有影响。 但赵思危显然不吃他这套,她果断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酱肘子,迅速地擦了擦嘴,对着老李直言道, “不是,我只是过来蹭饭的。” 理不直,气却壮,让人无言以对。 老李见这小孩儿油盐不进,又转而拿明斯扬开涮。 赵思危说完话后,席间静默了几秒,随即就听的老李用怪可惜的语气说道,“欸,也是……” “这一家子出两个饭桶,那再大的家产,也吃不消……是不是?” 及至此,明磊才幡然醒悟,这哪里是老李一开始说的“朋友聚会”啊!明摆了就是知道他的公司在遭遇债务危机,借机来取笑他的鸿门宴啊! 他闻言,正要敬酒的手愣在了空中,还来不及回话,就听得明斯扬将手中的筷子重重一放,不悦的目光直直地扫向了计谋得逞的老李。 那目光,充满了寒意。 “李伯伯,当初我们家辉煌的时候,请您吃的还少吗?您如果不记得我大可以帮您回忆,可您也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时节落井下石。”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今时代,谁还缺您这么一顿饭呐!只是身边有朋友做到您这种地步,也不怪我爸爸这些年一直说自己心寒!” 他字字珠玑,无一不是在戳老李的背脊。 除却老李、李汇、明氏父子、赵思危外,在场还有几位是老李请来的酒肉朋友。 他们都知晓明氏集团因为资金问题已经处于濒临倒闭的边缘,因而话里话外也带着些嘲笑之意。 恨人有,笑人无的心态,在坊间小市民里着实常见,可是在这追名逐利的生意场还有人如此这般,也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老李愣了,李汇愣了,赵思危愣了,就连一向觉得儿子不学无术的明磊,此时此刻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认为儿子心思单纯,想不到今日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为他撑腰! 原来隐藏于自己儿子张扬不羁外表之下的,居然是一颗心思通透的七窍玲珑心! 老李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精,绕是此刻气氛如此诡默,他也没有知难而退地识趣闭嘴,反倒是拿出了一副长辈的作态,对着明斯扬“耐心”宽慰道, “斯扬啊,你看你,叔叔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何苦生这么大气呢!” “不是叔叔说你,你这臭脾气还真就得改改,别说你的同龄人汇汇已经考上了研究生,就拿叔叔我自己来说吧,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赚到了第一桶金呢!” 汇汇就是李汇,而他所谓的劝慰,也不过是在变相夸自己。 他之所以敢这么怼明斯扬,就是因为他知道,明磊的骨子里是个极其软弱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将明氏集团带进死胡同里。 而明磊也的确不出他意料的,只是尴尬地笑笑。 可他忘了,在场还有个不速之客——赵思危。 她见明磊笑,她也跟着笑,笑声清脆如同银铃,一下子就吸引了雅间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抱歉抱歉,笑的有些大声。” 赵思危佯装歉意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李叔叔这话,未免太好笑了。” “战国末年的著名商人吕不韦十九岁开始经商,被西方学者称其为‘世界上最大的商业资财,天下第一大富翁’的伍秉鉴二十岁步入商界,可您二十岁不过才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她的语气顿了顿,笑容更加明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您瞧不起别人,别人也未必瞧得起您……” 第28章 马甲的重复利用影帝影后奖! 此话一出,老李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原先纵横在脸上的一道道皱纹,也随之变成了不起眼的沟壑。 赵思危的话直白且有理有据,可说的对象偏偏是他老李,这两层因素让他无法反驳却又不得不反驳。 若是反驳,他该如何反驳? 若是沉默,他身为长辈,被晚辈怼的哑口无言,以后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他又怎么能抬得起头? 第57页 明磊察觉到气氛不对,再次看向赵思危的方向时,却用余光瞥到,自家儿子正在桌子底下悄咪咪地给赵思危竖了个大拇指。 真是……想不到看起来这么乖巧这么聪明的小姑娘,怼起人来居然也是这么的不留情面…… 他反应极快,纵使心中再怎么觉得赵思危怼老李怼的好,也生生压住了自己想要学着儿子的样子、给赵思危竖大拇指的冲动,拍着老李的肩膀对他宽慰道, “唉,老李啊,老话说得好,这童言无忌,她还是个孩子啊!你别跟她计较!” “老话说得好”、“童言无忌”、“还是个孩子”…… 这些话是赵思危平日里最讨厌听的,但放在此刻,却莫名地顺耳。 就在老李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之际,明磊已经将话锋对准了赵思危。 只见他神情严肃,被眼皮半掩着的双眼中,是盖不住的不悦。 “思危啊!你怎么能跟你李叔叔这么说话呢!你不要仗着你小姨是丁敏就这么目中无人的!快给你李叔叔道歉!” 这句话不长,却胜在语气铿锵有力,在场之人都敏锐地捕捉到了明磊话中的“小姨是丁敏”,故而原本看戏的表情上都染上了几分错愕。 那丁敏是谁?丁敏可是京城大饭店大名鼎鼎的实际控股人啊!她是有头有脸的事业女强人,就连她的老公、一位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也甘愿辞去医院的工作,心甘情愿地陪她搞事业,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 他明磊是破产了,可丁敏却仍旧是市里叫的上号的人物啊! 老李愣了,原本还想开口的李汇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他错就错在忘了提醒他爸,上次在京城大饭店,他看到丁敏的丈夫、也就是柯副总,当着众人的面,管赵思危叫侄女! 后来他也听人说了,那天在京城大饭店维护赵思危的军人不是别人,正是柯副总与丁敏的大儿子柯林! 想不到他得罪了人家的儿子和侄女,他爹居然也精准踩雷了…… 这该死的基因! 身为当事人的赵思危自然也get到了明磊的意图,老李这种惯会欺软怕硬的人,也就只敢在破了产的明磊面前耍耍威风,可是一提及丁敏,他就宛若一只打了霜的蔫茄子。 思及此,赵思危将手放到桌子下面,不动声色地回了明斯扬一个大拇指。 二人对视一笑。 感受到老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有一瞬间的停留,赵思危收敛了笑意,轻微咳嗽了几声。 她:“明叔叔,我知道了,刚才的话确实有点过分,我为我的莽撞向李叔叔道歉。” 语毕,她立刻转过身子,对着老李诚恳地说道,“李叔叔,我刚刚的话是在欠妥,是我一时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您的尊严,对不……” “欸!大侄女!打住打住!” 他的打断并没有出乎赵思危的意料,恰恰相反,赵思危之所以在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之前加上这么多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让老李有机会能打断她的话。 “大侄女,童言无忌,叔叔能理解,再加上你没有恶意,这一点叔叔我是知道的!” 老李一脸的善解人意,看的外人是要当场夸影帝的程度,李汇有点嫌丢人地低下了头。 “听我的!不用道歉!不用道歉!这事儿啊已经翻篇了!” 听了这话,赵思危自然是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此刻,即使丁敏不是她的亲小姨,却也是光靠名头就能保护她的人。 这让赵思危莫名暖心。 “那好吧!谢谢李叔叔!那我继续吃饭了!” 这场战火来的快去的也快,赵思危没有吃饱也实属正常,等她得到老李的应准再次坐下的时候,碗里已经被人盛了满满当当的一大碗海鲜。 她眉头一挑,侧头看向了明斯扬,对他小声问道,“这是你给我添的?” 明斯扬嘴角微微上扬,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公筷,“怼人伤元气,何况还要引经据典,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赵思危指了指自己碗里的几只大海参,“那这些是……” 明斯扬:“挑贵的吃。” …… 一顿饭过,明磊喝了些酒,被老李指挥儿子李汇给送回了家,明斯扬则是开着明磊的车,送赵思危回学校。 这顿饭吃了许久,等二人走出餐厅,太阳只残存了些余光,她在明斯扬的喇叭声中慢悠悠地爬上了车。 一路上风景变幻,微风不断撞入她身旁半开着的车窗,吹的她的发丝略微凌乱,明斯扬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闭着眼睛假寐、头发在眼前乱飞的模样,替她关上了车窗。 赵思危也在车窗完全闭合的一刻睁开了眼。 “到你学校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继续睡。” 他本下意识地去摸烟,却忽然反应过来车里还有别人,因此只得默默地收回了手。 赵思危摇了摇头,“你说……办杂志的事情,你爸爸会同意吗?” 听起来像是答非所问,实际上却是蓄谋已久。 办杂志这三个字听起来简单,实际上的准备过程却是十分复杂,要准备充裕的资金、定好固定的办公场所、找好合适的承印单位,还要提交申请等等等等。 可明氏集团眼下正是风雨飘摇之际,身处多事之秋,自顾尚且不暇,何况她想要创办杂志的事情。 第58页 实在不行,就只能找丁敏了,可是赵思危实在不愿意麻烦丁敏和柯家的人,总觉得自己是仗着父亲的关系在求人帮忙。 再者她也始终不理解,为什么身为航天所保安的父亲,会认识柯叔叔这样一位有权有势的生意人,在她心中,她是始终不愿意借着这层关系,去消费父亲的人脉的。 “本来可能是不会的……”明斯扬实话实说,“但是经过今天这么一场,我猜,我爸会同意。” “为什么?”赵思危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答,平静如水的双眼中罕见地露出了几分迷茫。 “因为你这个人,在我爸的眼里,鲜活了起来。” 带着天降好事上门的赵思危,于明氏集团而言固然是雪中送炭,可是明磊却也在心中怀疑,这是否会是什么陷阱或阴谋。 毕竟这一切都来的太过凑巧,他这边刚一缺资金,就有人带着现成的投资登门找他,真金白银地往他前途未卜、半死不活的公司里砸。 就算她是丁敏名义上的侄女、是世航赛金牌的获得者、是考上北航的高材生,可在向来多疑、甚至公司门口都要严防死守的明磊心中,赵思危的一切外加条件,都与她这个人是否可以值得信任无关。 她的表现、她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的态度、她永远叫人看不出一丝情绪的面孔,都让明磊这个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的生意人,感到莫名的不信赖。 纵使是徐民生这个人再怎么臭脾气,明磊也可以感受到这个人是鲜活的,有自己独特个性的人,只要你能在他的领域跟他聊上几句,徐民生这个人也不是那么的缄默。 可是赵思危不同,你与她说话像是打太极拳,挖不出她的真实底子不说,还能莫名其妙地被她带着跑。 譬如抛出投资的事情,再譬如提出办杂志社的事情。 她像是有着超前的眼光,能够预知未来一样,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 对比起来,明磊觉得自己的儿子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 说白了就是二愣子。 他的这些想法,赵思危自然是不知道的,因此她对于明斯扬刚刚说的那些话,依旧是一头雾水,只能隐隐约约地探出几分真相来。 “你的意思是,你爸之前都不信任我,觉得我很假,所以我之前提的那些意见和主意他通通没有考虑过。” “直到今天替他出了口气,露出了些孩子心性,他才开始觉得我这个人原来是有孩子气的,也就是有弱点有缺点,是可以拿捏可以合作的,对吗?” 话已至此,少女白皙的双手在膝盖上摩擦了几下,裤子的材质让她的手背留下了几道红痕,赵思危知道自己说的太过直白,却也是故意为之。 果不其然,明斯扬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起来。 他:“可不是,他们那一辈的人都不喜欢老奸巨猾的狐狸,可是生意想要做大,合作伙伴里就必须得有一只狐狸,而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希望那只狐狸是自己。” 可以一眼看清同伴的心中所想、可以耍一些伙伴看不出来的小手段、可以掌握大局…… “反正我是看不上这种人的,如果是我跟你合作的话,我宁愿那只狐狸是你。” 车辆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天色至此已经完全昏暗,他本想展望一下自己的未来,却发现他除了听从父亲的安排,根本无路可走。 他是看似张扬的保守派,骨子里比谁都胆小。 所以刚刚的那番话,倒是有些抛砖引玉的意味在。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赵思危没有细细品味他话中的含义,只是在车辆重新启动、路过北航校门口的一个商业街时,拍着车窗让他停下。 “抱歉,我有点事,现在我得提前下去,麻烦你开开锁!” 第29章 当街对峙这就是你想让我过的日子吗?…… 不等明斯扬在前面解开总锁,赵思危便已经拉着车门把手开始猛烈地撞击车门,明斯扬见她神情是少有的急促,匆忙下车替她打开了车门。 “现在几点?!” 她左脚刚踏出车内,就冲明斯扬焦急忙慌地问道,明斯扬被她这一下给问懵了,迟钝几秒后才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对赵思危回答道, “五……五点半!” “怎么你这是?!”他不解地对她问。 这是看到什么了?至于突然这么慌吗! 赵思危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轻轻推开他,往商业街的方向跑。 可明斯扬却是记得,国内的大学一般都有门禁,如果她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回校时间,学校里的安保人员很有可能不让她进! 匆忙之中,他快速将左手手腕上的手表取下,顺势戴在了她的手腕上,表带由银色金属块串联而成,被他戴在手上许久,蓦然转移到她的腕上,上面仍残存着一丝余热。 “记得看准回校时间!”明斯扬在她身后大喊,却没有换来她的回应,他本想追上去一探究竟,却无奈主干道上不允许停车,故而只得作罢。 赵思危一路疾跑到商业街中间最吵嚷的人群处,她一向是最不爱凑热闹的,可今天如此反常却不是为了别的。 而是因为她刚刚透过车窗看到,处于人群最中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生母,吕红。 不可否认,这个女人的确很八卦,但是赵思危也很快意识到,一个人若是处于在闹市路人群聚的中心,那必定不会是置身事外的观众,而往往都是当事人。 第59页 她方才跑过来时,耳旁传来了几声男人的嘶吼,尽管她心中知晓那并不是吕红发出的声音,可赵思危仍是不敢想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街骂人?当街打架? 以吕红那个暴躁的性子,加之多年以来打遍大院无敌手的战绩,做出这样的事并不奇怪。 商业街的水泥路修的并不平坦,通过地上左一滩右一滩的积水可以判断,这里不久前才刚刚下过一场雨。 肮脏的水面被风吹过几丝波澜,折射出了几道若有似无的彩虹,却又很快被赵思危的布鞋毫不留情地踩下,溅起来的水花同样毫不留情地打湿了她的裤腿。 可她却管不了那么多,天色昏暗,唯有宵夜档口传来的一丝微光,赵思危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吕红的。 那个她生理学上的母亲,此刻正躺在水泥地面,小腿不偏不倚地搭在一处积水上,捂着肚子,身体弯成了“c”型。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她脸上反光的汗迹,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却丝毫没有想要反击的冲动。 简而言之,就是躺平任打。 只此一眼,赵思危很难从地上这个人的身上,看到半分吕红的影子,毕竟两个多月前她还穿着张扬的红旗袍,烫着最时髦的卷发,蹬着恨天高来到家里唯她是问。 那时的吕红是多么狂妄多么高傲,纵使是身为她女儿的赵思危,此刻也有几分疑惑,坐在地上这个面如死灰、俨然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弱者,真的是那个能掀翻房顶的吕红吗? 赵思危正百思不得其解,恍惚间,她将头转向了吕红正对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正被几个路人拉着手臂,身上的白背心被扯得松松垮垮,头顶没几根头发,脸上的表情却是狠毒非常,看上去像是能活活吞了吕红。 也是在赵思危看向他的同一时刻,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怒吼—— “女孩女孩!你就只能生女孩!说好给我生儿子的呢!你这不争气的肚子!” 此话一出,这件事情所有的前因后果都随之浮现。 不是如一众路人设想那般的、孩子不是亲生的狗血剧情,也没有夫妻俩因为琐碎小事吵架的家庭矛盾,反而是最令人不齿的习俗——重男轻女。 男人的这句话,激起了在场许多人的愤怒,有几位好心的大娘连忙过去搀扶起因肚子大而有些笨重的吕红,人群里也有几位大爷加入到了拉扯男人的队伍。 吕红被人扶起,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仿佛男人的屁话、对她的拳打脚踢,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赵思危见状,默默收回了自己踏出一半的脚。 大爷大妈的战斗力她是相信的,用不着她上赶子帮忙。 “行啦行啦!你媳妇儿怀孕不容易!闺女又怎么啦!闺女就不能成事儿啦!” 吕红身旁的一位大娘率先发出声讨,其他几位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小子也不见得有多大出息,闺女多贴心啊!” “只要能教好,生男生女都一样!” “都这个年代了还拿那套封建糟粕出来丢人!呸!我都替你害臊!” …… 80年代的这番话,不可谓不先进,而这些话居然是出自几位大娘之口,这让赵思危有片刻的愣神,随之而来的,便是心中徐徐流淌而过的暖意。 同样的话,她在父亲赵丰年的嘴里也听到过。 吕红个子很高挑,纵使是怀了孕,肚子凸出的也不明显,加之此刻低着头,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赵思危得了她的一半遗传,也是细胳膊细腿的,但五官却远没有吕红那般的凌厉。 或许是因为赵思危小时候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像吕红的缘故,便也逐渐往她相反的方向长。 男人见对面那群大娘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着自己,更别提身后还有几位大爷在扯着他的背心,他或许是觉得自己男人的尊严被人打压急需要证明,竟趁着众人不注意之际,一脚踢向了吕红的肚子。 幸亏吕红闪得快,那一脚只踢中了她的大腿,却也让她一个重心不稳,当场摔坐在了地上。 大爷大娘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居然忘了去扶这名孕妇! 男人至此还不解气,还想上前补上两脚,嘴里还叫嚣着,“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个不争气的婆娘!” “你敢动她一个试试!”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只瞧见一道黑影闪了出来,他的腿也因此停在了半空中,而人群中猝不及防闪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却是张开手臂挡在了他和吕红的中间,虽然身材瘦小,却也将吕红护了个严实。 刚才赵思危还在人群中站着的时候,左思右想她到底该不该插手这件事,若是插手又该如何放狠话制止那个男人云云。 大着肚子被家暴的吕红固然可怜,可赵思危却分明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没少被她扯着头发摁着头往地上砸,侮辱身心的话更是听了一箩筐。 过去的经历让她犹豫是否帮忙,父亲给予她的良好家教,让赵思危说不出脏话,可当那个男人想要再度伤害吕红之际,她还是以一个矛盾体的姿态跳了出来。 黑夜吞噬了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月亮升起,边缘模糊,像一滴沉进了水中的墨水,晕染着光芒。 第60页 男人被她的忽然出现吓了一跳,却又在看清了她的身形后冷笑了几声,几位大爷及时地将他扯了回去,他却一把甩开了这几位的手。 “老子处理个家事,一堆人跳出来多管闲事!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偏了偏头,隔着赵思危瞥了一眼吕红,只一眼,赵思危纵使是不回头,却也感受到身后的女人条件反射地弹了一下。 很显然,这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动手了。 “都给老子听着!我今天就是当街把这个婆娘打死,也不管你们的事儿!都给老子散咯!” 口气之大,心之狠辣,令人发指。 不可否认,冷静如赵思危,在听到他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后,心脏也一度有要跳出胸腔的冲动,她听着耳旁传来的砰砰心跳声,咽了一口口水。 随后,这逐渐壮大的围观群众们就见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姑娘颤颤巍巍地从斜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由于她的手抖得太厉害,等众人看清那是个圆规之后,小姑娘已经手持着圆规尖端,一脸警惕地对着那个男人了。 圆规的尖端被月色照的直生寒光,装着替芯的盒子被她失手打翻,零零散散的铅笔尖散落了一地,在她的脚边滚动了几圈后趟入水滩。 赵思危双手捏着圆规,半低着头,一双眼睛却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大有与他殊死一搏的气势。 “我说过你敢动她一个试试!你敢打死她我就让你当场陪葬!” 她的声音因怒吼而破音,高声的尖叫让她有了咳嗽的冲动,她小时候得过肺病,身体不好,故而不能大声吼叫,否则就会咳嗽不止。 可她却也记得那时候自己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时,正是身后这个女人用她单薄的背脊背起她连夜奔赴万里求医。 而那晚她在吕红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睁眼,隐约记得看到了一如今夜的明月。 是的,她是矛盾的,可是身后的吕红又何尝不是? 既然不爱,何苦又给出一丝温暖,让人无法狠的痛痛快快。 既然温暖,又怎能对至亲血肉痛下狠手,骂出的词汇一个比一个不齿。 这一刻万籁俱寂,如雪落山顶,这一刻月色铺陈大地,微风裹挟着秋凉,吹的人忽生寒意。 赵思危从未有过这么失态的瞬间,上一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她以为她可以冷眼旁观一切与她无关的事物,做一个不干涉历史进程的过客。 但今天的事情告诉她她错了,有些事情或许她应该插手,若是早点插手,才不至于有如此境地。 她是痛恨暴力的,可她今天却用暴力保护了曾经对她施暴的人,赵思危一边与男人对峙,一边不断的在心中审问自己。 或许是赵思危的神情看起来不太正常,忽然掏出的圆规让她更多了几分神经病的潜质,男人怕了。 他先是往后退了几步,见赵思危没有反应,便快速切换成了小跑模式,他一路跑出人群,还不忘回头对她放了句狠话, “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赵思危隔着老远,拾起脚边的圆规盒,奋力扔向了他。 圆规盒很争气,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了男人的头顶,发出了“砰”的一声脆响。 这命中率,是身为赵思危军训指挥员的徐振山,看了之后都要夸神枪手的水平。 一个疯子没什么可看的,加之主人公之一的男人已经跑路,路人见没意思,便也三三两两地散了去。 热闹散去,赵思危在一片冷寂中转过身,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向了吕红。 那是一双与吕红有着八分相似的眼睛,可她却分明见到赵思危的眼神已经一改平日的乖巧和善,此刻看上去无比猩红。 因着这抹猩红,她眼中这个刚上大学的女儿,正在与年轻时镜中的自己逐渐重合,八分的相似也逐渐变成了十分。 不同的是,她的凶狠对的是自家人,而赵思危却是为了保护自家人。 当然,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赵思危早就已经不把她当自家人了。 赵思危没有多说,只淡定地将圆规放回挎包中,随意地塞到了一本书里夹着,随后她又朝着吕红伸出了手。 吕红的身子很重,赵思危拉她起来时一个重心不稳,两人险些倒在了一起。 也是这一瞬,吕红看懂了女儿眼中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那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 她本想做些解释,却又被这道眼神盯得说不出话来。 赵思危忍住眼中的酸涩,此刻,她的手还与吕红紧紧握着,这个孕妇的手略微有些肿胀,却有着惊人的冰凉。 是的,吕红是高龄产妇了,赵思危开始思索,她怀着自己的时候,又是否是如今的模样? 思及此,赵思危生生咽下了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语气却有着压不下的哽咽,那语气又夹杂着几分不解的情绪,她摇着头问吕红, “相夫教子,忍气吞声,这就是你身为母亲,一度想要让我过上的日子吗?” 第30章 新创的马甲来个小号压压惊。…… 吕红没有说话,只是沉静如死灰的脸上忽然多出了几分笑意,那笑容夹杂着些许惆怅,但赵思危却分明从中看到了几分自豪与骄傲。 这明明是她父亲赵丰年的专属表情,这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在吕红的脸上。 第61页 赵思危觉得吕红这是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的表现,便对吕红肃声道,“我是在认真地问你!” “我知道。”吕红笑着点点头,“我也在认真地回答你。” “学航天,其实也挺好的。” 她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的出口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亲身经历,久病成医。 “怎么突然这么说?” 夜微凉,赵思危的裤腿在方才的水潭里被打湿,衣服也因为流汗的缘故,背后湿了一大片,如今风一吹,竟吹的她有些发抖。 可她仍然是坚持地挺着腰板,不愿在吕红的面前有半分低头。 吕红听了她的问题,沉默良久,直到浮云告别明月,商业街熄灭了最后一盏灯,她才缓缓开口道, “你就当我是有感而发吧。” “我这个人没有读过什么书,虽然家里条件还不错,可是小时候也是动轴就被你外公外婆打啊骂啊的,身上就没几块好的地方,嫁给你爸的时候我所有的亲人都在反对,说他穷、说他矮,可是我知道你爸好歹读了个正儿八经的大学,将来不说锦衣玉食吧,起码他不会打我骂我。” “什……什么?”赵思危捕捉到了她话中的重点,疑惑道,“你说我爸上过大学?” 她印象中的父亲虽是博学多识,会给她解答她所有幼稚的问题,会为她普及一些科学知识,会拉二胡会修电器,她也曾在家里翻出过几本英文著作…… 但赵思危却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的父亲、赵丰年,那个上一世至死都没有跟她说过太多心里话的内敛男人,居然读过大学! 她可以理解赵丰年身为独自带着女儿的单亲父亲性子沉默,可她不能理解父亲在一些关键性的事情上对她有所隐瞒。 事实是,赵思危忽然想到,从小到大,每当自己向赵丰年追问一些有关他在航天所当保安的事情时,他要么沉默不语,要么胡乱搪塞。 过去的她没有当一回事,如今的她却想追问到底。 “是啊。”吕红点点头,神情自然,看不出半分撒谎的痕迹。 “要不然你以为,那航天所是说进就能进的?” 赵思危刚想追问赵丰年不是航天所的一名保安而已吗?当安保人员难道还需要文凭之类的话,却被吕红及时结束了这个话题。 看来无论是赵丰年本人,还是他的前妻吕红,对于过去的事情都在有所隐瞒。 赵思危忍耐住了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心,静静地听着吕红继续说。 吕红:“可是嫁给你爸之后,我才发现我错了。在结婚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两个三观学历相差十万八千里、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在一起,生活会是这么的煎熬。”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极为平静,就连眼睛也没有多眨几下,仿佛自己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而不是这个故事的亲历者。 “你爸工作忙,我自打嫁给他就没跟他见过几次面,天天倚着门框等他下班,更别说有时候他值夜班还等不到,那时候大院里的人给我取外号叫“望夫石“,平时进进出出的都这么叫我,可我心里也清楚,这个外号,明显是有一层嘲讽意味在的。” “本来邻里乡亲的嘴都碎,你爸又不常回来,加上后来有了你,孤儿寡母难免被人欺负,我明里暗里被人笑笑就算了,你经常是穿的干干净净地出去,邋邋遢遢地回来,后来问你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被那些孩子给推到水沟里了,可是你又想跟着他们玩,所以就每次被推下去都不敢回来说,只能自己灰溜溜地爬出来,等衣服干了再回家。” 赵思危本不记得这些事,可是如今被吕红这么一提,她倒时隐约有些印象了。 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最喜欢丁敏阿姨带柯炎来,只要柯炎来了,那些孩子就不敢欺负她,柯炎还会带一些她见都没见过的零食给她,那些孩子嘴馋,为了吃零食,才会愿意带她玩。 可是柯炎一走,这些小伙伴还是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下水沟,说她是“没爹的野孩子”。 那时的她尚且不解其个中含义,如今想来,左不过是那些大人在家里嚼了舌根,被孩子听到后放到明面上来说而已。 吕红见赵思危一言不发,继续说道:“那时候没有人教我我该怎么办,你外公外婆也完全没想过来帮帮我,所以我只能自己学着我印象中父母的样子,凶神恶煞地活着,一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二是为了我和你,能够不被人欺负。” 也是从那时起,吕红就变成了赵思危记忆中的吕红,会因为邻居家的衣服晾到了自家门口而在对方门口破口大骂,惹得全大院都来围观。会因为隔壁家的孩子用脚将赵思危绊倒、害她膝盖破了皮,吕红直接冲进对方家里把那个始作俑者揪出来一顿骂,说对方父母只管生不管养。 这是吕红对外的,对内则是:当赵思危没有考满分,等待她的就是一顿打。一不小心把自己弄发烧了,吕红直接将她推到门外站几个小时,全然不管外面还在下着雪。 人生中这段不见天日的时光,直到赵丰年在单位因故瘸了腿落了个残疾被辞退回家、与吕红离了婚,才得以终结。 但是历经了漫长的一世,童年的阴霾于她而言早已没有那么黑暗,所以听了这话,赵思危只想说,自己过得好即可,人说任他说,就当没听到不就行了,何苦为了一些鸡毛蒜皮改变自己,可当她看到吕红的表情时,又生生将这些话给咽了下去。 第62页 吕红的五官长得很是凌厉,尤其是那高高扬起的眉峰,一看便是十分具有攻击力的人,可在此刻,赵思危却难得地从中看出了几分平和。 “好不容易等你爸爸休假回来,我跟他诉苦,恳求他带我们娘俩去单位住,可他总跟我说,‘人说任他说,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可在我看来,当一个男人要求他的女人对外界的恶意充耳不闻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是个软怂蛋。” 赵思危想起自己父亲告诫自己人穷志不应短时的模样,下意识想要反驳吕红,可是婚姻一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纵使是他们这些做子女的,亦不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其个中苦痛。 于是她全程无声,静静地听着吕红在她旁边讲,二人就这么停在路中间,吕红说起了赵思危小时候的事,说她打出生起就很乖,比起同龄的孩子总要早熟些,知道家里条件困难就拼命念书,有一次她们母女俩难得经过航天所,赵思危指着那伫立于核心区外雪白的墙壁,大声说道, “我将来也要进到里边儿去!” 当时她年纪尚小,却于冥冥之中就早已选定了这样一条灿烂的路,这条路荆棘丛生,却也不失落英缤纷,足以让她历经一世、于白发苍苍之际都不曾有过后悔的时刻,蓦然回首,想起的从来都是发射成功时的朝阳,而不是迷惘徘徊时的落日。 “所以啊思危,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再理会旁人的言语了,别人的劝谏有时候是苦口良药,有时候却会是嫉妒的刀。” 不同于吕红的希望赵思危平凡度过此生,李大妈当初劝她别学航天,选个师范大学方便将来相夫教子,则是不希望她能够真正地踏入航天领域,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科学家。 在她的眼中,赵家就该是穷一辈子,不论怎样,都不该过的比自己好,不该取代自己,成为大院里人人羡慕的存在。 而李汇则是出于嫉妒,因此才在世航赛上丑态百出,无形中还反倒为赵思危造了势。 更别提在此之前的陆婷生、杨佳、老李…… 嫉妒是一把利刃,持它者在伤人之前,都先将自己伤了个面目全非。 赵思危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此刻,这个前不久还杀气腾腾上门逼她重选专业、上一世害自己复读一年的女人,却在历经了一场当街闹剧后,劝诫她坚守本心。 前世的她一心投身于航天事业,不想过问、也从未过问过吕红的生活,久而久之便也完全断了联系。 可要不是今日的偶遇,她绝对不会想到,一向强势的母亲,竟也会过上这样谨小慎微的生活。 “当科学家,很好,起码我觉得是,我前几年刚嫁过去的时候,那男的家里人嫌弃我我二婚,说我生过孩子,因着这,我也是低了很多年的头。”吕红直言不讳地说道,这番模样,与赵思危上次见她是的张扬简直大相径庭。 “直到你前段时间考了去状元,上了北航,学了航天,我才有胆子怼他们说,‘生过孩子怎么了?你们生了那么多,也不见得生出个状元啊,可我一生就生了个状元出来,我还没在你们面前炫耀呢!你们还好意思来我面前说’,从此以后,六根清净。” 吕红说着说着,再次笑出了声,“刚开始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大家都说是个男孩,他也因为这对我很好,大家都这么说,我也就信了,所以那时候我有点飘,包括去找你和你爸问话的时候,还特地换了身新衣服。” “后来……你也看到了……”吕红耸了耸肩,“怀到八个月,有个出了名的老中医说是女孩,他一路都在念叨,我气不过回了句‘女孩怎么了?’他就直接当街动了手。” 也就有了赵思危后来看到的那一幕:吕红躺在处处积水的地上,对面站了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北航,多好的学校啊,航天,多伟大的事业啊,我一想到我还有个女儿身处这个领域,我就觉得,这辈子值了。”吕红笑眯了眼。 从有记忆起,赵思危就只见过吕红咬着牙青筋暴起的模样,却从未见想过她还有这样的一面,温柔的月光晕染着她的周身,叫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母爱的光辉。 赵思危一时词穷,只能这样形容。 与此同时,一种不知道是出乎意料,还是嫉妒的情感逐渐在她的心中生根,让她莫名地有些不习惯,于是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对吕红说道, “快到我学校的门禁时间了,再晚我就回不去了,我先送你去打个车,今天……”她看了一眼吕红隐于衣服之下那凸起的肚子,随机很快地转移了视线,“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注意安全。” “他再敢打你,你就跟他拼命。” 刚刚吕红在话中透露,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那孩子如今已然成形,只待足月便可生下,也因此,叫赵思危再也说不出让她别要这个孩子的话。 所以赵思危只能在心中暗暗期盼着,吕红能够拿出当年一半的气势来,在那个男人伤害她的时候,她能够掀了桌子教他做人。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她拿来砸那个男人的圆规,还是她明天上课要用的工具呢。 刚刚扔的顺手,现在书店肯定都关门了,这……可咋整…… “好,我知道了。” 吕红点点头,纤细的手臂微微抬起,在自己的肚子上来回抚摸着,也不知道是真知道了,还是假知道了。 第63页 等到赵思危拦下一辆出租车,详细地交代了她要去的地点后,吕红才将心中酝酿许久的话说出口。 “我生你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当妈妈,那些我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只管恨我吧。” 出租车扬长而去,消失在了一片夜色里,那是月光照不尽的远方。一片晦暗里,赵思危愣神片刻,忽然拔腿就跑,一路冲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了学校。 她跑过了绿化带、跑过了花坛、跑过了一栋栋庄严的教学楼、跑过了一道道没有灯光照耀着的阴影,最后终是跑进了宿舍。 杂志开刊,本还是八字没有一撇之事,可她却在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杂志的开刊写下些什么。 没有什么动笔前的设想,更没有什么对于杂志未来的一些冠冕堂皇的展望,她只是平静地坐到了宿舍书桌前,铺开了纸拿起了笔,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姿态,写下了一度贯穿于她的整个从业时代、那些历经潮起潮落云卷云舒过后、依旧坚定如初的梦想。 ——“《揽月的征途》” 落笔龙飞凤舞,字迹远不似同龄人的规规矩矩,反倒是夹杂了几分不羁。 “我曾做过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梦,梦中我依旧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却只因为被授予了某种身份,便就此踏上了一场巡星问月的征途。” 如果她不是重生,而是仅仅做了一个长达一生的梦,那么比之相信记忆中的几十年仅仅是她的南柯一梦,赵思危更愿意相信,那是一个预言梦。 “梦中的我每天就犹如一台精密的机械时钟,时刻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我曾于子午时分赤脚踩上海边粗糙的沙砾,严肃审问自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海风,也曾抬头望见过伫立于烟波之上的璀璨星月。” 她还记得有一次,跟同事们一起去实地测风向的场景,那是赵思危第一次见到海,咸浪翻涌,只留下一层层浮于沙上的白色泡沫。 “我以一个凡人的姿态奔走了多年,与一群与我有着同样信仰的人朝夕相伴,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拥抱我们头顶同样明亮的月亮……” 赵思危想起了那位一直带着她的师姐甘默、无条件信任她的上司刘雄关,以及……以及与她相见恨晚的陆屿。 “后来我们齐心协力造出了一堆大家伙,它们的外表庞大无比,内在却是无比精良,那梦中几十载如一日的试验,我看遍了每一个发射场的蓝天。” 岂止是见过蓝天,还有大雨倾盆的雷鸣电闪,一脚踩下犹如踩在云端的大雪漫天。 “这场征途无关时间,只关风月,只是某一日天空气流涌动,我终于能够目睹着火箭奔向太空,于同一时刻乌云争相消散,云层染上金边,我看见那征途的两侧荆棘褪去,头顶是喷薄而出的朝阳。” 无论是否担忧黎明,黎明终会到来,而他们要做的,就仅仅是等待。 “我在为了这场征途来回奔走,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条征途。” 年华早在赵思危冲回宿舍之际就走到了对方的身旁,也因此,她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这名舍友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内,面色平静如水地写下了这篇文采斐然的散文。 渐渐地,年华停止了咀嚼口中的食物,那食物被她含在口中,鼓鼓囊囊的好不可爱,可她的眼中,却是掩盖不住的震惊。 只此一刻,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赵思危,譬如你文笔这么好为什么不去中文系,再譬如你这绮丽的文风究竟师从何人来源何处、你在刚刚在外面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是否是被雷给劈的诗兴大发了……等等的问题。 可是当她看见赵思危淡然写于文章右下角、那短短的一行字时,年华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受控制地“轰”的一声。 雷声过后,惊魂未定。 她指着赵思危最后写下的那行小字,怔怔对她问道, “你……你别告诉我这是你的……” 第31章 打脸专业户请向传军?!你做梦吧你!…… “这难不成是你的笔名?!” 年华的瞳孔蓦然地放大了一圈,拿起赵思危桌上的那张纸就开始详细阅读了起来,赵思危感觉粗糙的纸张从自己的手臂下方摩擦而过,等她反应过来,那张纸已经在年华手上了。 只见那张白纸上钢笔的墨迹未干,书写者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全文语句优美流畅,令人忍不住一读再读反复咀嚼。 而在纸张的右下角,“居安”二字的落款是那么的自然。 居安思危,的确是个巧妙而高深的名字。 叫认识赵思危的人不至于一眼瞧出是其本人,却又会在在知晓过后幡然醒悟,感慨她取这个笔名时的一番联想巧妙之际,感慨她所拥有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思危,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很缺钱?!”年华拿着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张左读右读,只觉得文笔好是好,可她却看出了一阵苦涩的滋味。 众所周知,向杂志社投稿一些美文诗集都是可以获取稿费的,而赵思危的家境年华也不是不知道,甚至贫困生可以申请补助金的消息还是自己亲口告诉她的,加之前段时间开学,航游社以及世航赛的一些社交活动,赵思危或多或少肯定是要平摊一些钱的。 这些钱虽然不多,可是日积月累积少成多,的确是能让赵思危本不富裕的生活更加拮据、雪上加霜。 第64页 “你要是缺钱的话,你先管我拿!这篇文章你写的这么好,为了赚快钱乱投简直太浪费了!钱的事我解决,至于这篇稿子——你拿去大的期刊慢慢投!” 赵思危听着她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我拿了你的钱,那你怎么办呢?” 大学生的生活费就那么多点,虽然年华的父亲有铁饭碗,可左不过也是拿着固定工资的。 “你只是窘迫一时,又不是窘迫一世!等你有钱了再还我也不急啊!” 年华语句真诚,字字都足以让赵思危为之感动,她能感受到眼前的伙伴没有因为自己的贫穷而对自己有半分轻视,反而是愿意以平等的姿态,去小心翼翼地捍卫她的尊严与文采。 “放心吧。”赵思危牵起她的手,安抚性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没有乱投稿,这是我为一个杂志社创刊号写的文章,至于居安……”赵思危并未矢口否认,也没有编造借口故意隐瞒,只坦诚道, “这的确是我的笔名。” 她之所以不用原名,一则是太过高调,在日常生活中难免会有所不便,再者她出于本性原因,也并非是一个习惯出现于在公众视野的人,今夜写下这篇文章仅仅是有感而发,并未做多感想,今后就算是封闭亦或者继续写,也未尝可知。 总而言之,起个笔名,也不至于让她因为自己一时兴起写下的文章获得这样或那样她十分不喜的关注。 “思……思危!你简直是太厉害了!”年华一时词穷,除了“厉害”二字,她居然再想不出其他的夸奖词。 要知道何为创刊号啊? 创刊号是刊物的第一期,是办刊人奉献给读者的见面礼,是每一个刊物的出生证明![1] 可就是这样一份及其具有收藏价值的版面,居然会让赵思危在上边儿发表文章! 这足以说明赵思危的文采,是被官方认可的!这样她就不担心自己这名舍友会为了赚快钱白瞎这么好的稿子了! “所以啊,你就放心吧。” “嗯!”年华点点头,“那明天我陪你去申请贫困补助吧!” 她们学校的补助金大多都是杰出校友以及各大企业集体募捐的,对于这样一所学术氛围浓厚的名校,大家总是愿意对里边儿经济困难的学生施以援手。 因为自己也曾淋过雨,所以愿意为他人撑一把伞[2],促使栋梁长成的除却其本身的性情外,还有源源不断汇成而来的善意。 上一世的赵思危深谙此理,在考进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后,她每个月都会从工资里拨出一部分,用于资助贫困生上学。 每每看见他们,赵思危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她不吝让这善意,在一代又一代里生生不息。 “明天……可能不行。” 赵思危摇摇头,“我明天有点事,后天你再陪我去吧。” 她目光微闪,说不清是何情绪,在将那页纸叠好放入挎包后,她开始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 一如她写下的那样,“无论是否担忧黎明,黎明终会到来,而他们要做的,就仅仅是等待。” 次日一早,当赵思危走出校门时,回国后在家待业、自称明氏集团编外司机的明斯扬已经在校门口等着赵思危了,他依旧开着那台红色的小轿车,轿车看上去比上次破旧了些,向来是被明斯扬开出去折腾了不少回。 当然,赵思危自然是无暇顾及一台轿车的好坏的,她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心中想着的唯有一会儿即将发生的事,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稀稀落落走出来的几个人里,有一双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 “明总订的餐厅是哪家?” 路上,赵思危对明斯扬问道。 明斯扬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多解释,只简言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赵思危也没有多问,餐厅的位置在哪里本不是她该决定的事,她要做的,仅仅是以“赵女士”的身份,去会见明磊为她想要创办的周刊所找到的合作伙伴。 车辆一路疾驰,赵思危已经记不清这是她自打重生回来、所历经的的第几个中午,可这个午间却依旧如同她刚睁眼时的那般阳光灿烂,而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在这条灿烂的路上继续驰骋,不负好时节。 这是一家赵思危从未来过的餐厅,不是京城大饭店,更不是上次与李家父子对峙的那里,餐厅的雅间格外别致,除却一张带有透明玻璃大转盘、铺着金色宴席桌布的大餐桌外,还有一处会客区,这里摆着一套红木小茶几,就连沙发也是配套的红木椅。 格局大而颇具广式特色,不出赵思危所料,这家果然是粤菜餐馆。 而明磊之所以将谈事情的地点选在这里,也是考虑到了今天的主角——南城印刷厂厂长侯朝南是南方人。 侯朝南见雅间的门被打开,一男一女两个人前后进门,正打算等待那位姗姗来迟的“赵女士”,却不料明磊先他一步走上前去,指着赵思危便笑着介绍道, “侯厂长,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过的那位‘赵女士’。” 侯朝南闻言,一脸狐疑地看向了明磊所指的方向,那里站着的不是别人,而是一名看模样不过二十岁的少女,少女背着个斜挎包,身材瘦小,容貌白皙而稚嫩,清秀中隐约透露着一丝沉静,侯朝南横看竖看,都觉得对方只是一名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第65页 哪里看的出半分那位身为“杂志创始人之一”,让明磊每每提及都赞不绝口的“赵女士”的模样。 尽管有所怀疑,可多年以来沉淀至今的从容气度,让侯朝南还是伸出了手,与这位“赵女士”轻轻一握。 “侯厂长,您好,久仰大名。” 侯朝南刚在心中暗暗思考如何开口,赵思危便已然率先打起了招呼,这本是生意场上普普通通的客套话,却被这位少女说出了几分真挚的崇敬意味。 他想,这一定是因为年龄的加持。 “你好,小赵。” 这一声“小赵”,就不带掩饰、开门见山地表明了侯朝南的心中所想,如果她的年龄大些,想必是当得起一声“赵女士”的,可是她不过就是个刚成年的孩子,虽是气度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着,可归根到底,还是个黄毛丫头罢了。 “老明,你跟我说实话,这孩子到底哪家的?” 侯朝南终是忍不住,对一旁的明磊小声温道。 明磊闻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侯朝南的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自己初见赵思危时的心境,那时的他也认为赵思危不过是个小孩子,能懂什么商战、能帮他什么呀! 结果后来,人家愣是凭实力证明了自己。 如今叫他这位长辈,是心服口服啊! 因此,出于某种期待老友打脸的恶趣味,明磊对侯朝南低声答道,“好吧,实不相瞒,这是丁敏的侄女。” 丁敏! 侯朝南默默地在心中大喊,“破案了”!! 一开始听明磊说那位“赵女士”如何如何的时候,他还以为对方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如今一见,居然是个黄毛丫头! 想来就是某个富二代闲着没事突发奇想,想做点小生意,正巧家里不缺钱,就来试试水! 如今听明磊这么一说,侯朝南更是坚定了心中所想。 呵!笑话!这样的富二代他见多了! 好吃懒做,有点想法就乱搞,也不看看市场! 还搞航天科普周刊,这一听就是银子多了嫌没地方花呀! 也因此,他再次看向赵思危的眼中,多了几分鄙夷。 这鄙夷意味藏得很深,可是赵思危凭借着一双前世练就出的、识人无数的鹰眼,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心中所想。 但她并未生气,只是淡淡地抽回手,对侯朝南毫不客气地说道, “侯厂长,咱们废话就不多说了,您把您那边拟定的合同拿出来给我看看,如果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尽早签了它。” 侯朝南是南城印刷厂的厂长,南城印刷厂是南方一家规模颇大的工厂,其在印刷界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如今侯朝南受命来到帝都开辟内地市场,而明磊就是嗅到了这个风声,才早早地找到对方,表明想要与其开展合作的意向。 而要创立期刊,选择好合适的印刷厂很重言,优品的纸质可以吸引对这方面有要求的读者前来购买,也可以省去很大一笔频繁换厂商的开销。 另外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则是,明磊与侯朝南是多相识年的挚交老友,关系很是亲密,因而他一听说明磊的集团如今资金流转不佳,便立刻表示自己可以低价与其合作。 但——在赵思危看来,合同里写的,分明不是这样。 “侯厂长,恕我直言,您的工厂虽然说愿意以股东的身份支援杂志社的成立,提供原始资金,可是您要知道我们并不是缺您这笔钱解燃眉之急。” “您不觉得,一比九的分成比例,十分不合理吗?” 是了,合同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南城印刷厂愿意以入股的形式,提供原始资金给期刊作为启动资金,可是今后杂志社的盈利分成,南城印刷厂与杂志社所挂名的明氏集团,是一比九的分成比例。 这在赵思危看来,简直就是强.盗比例。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合理法儿?”侯朝南眉峰一挑,对于赵思危的不满,显然是没有任何想要去与之商讨的想法。 废话,难搞的合作对手他见多了,何况对方还是个刚成年的黄毛丫头! “要知道,你们的杂志创刊号需要一位名人来开门红,打响名号,这名人难不成你能请?”他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似笑非笑的明磊。 “难不成他能请?” 赵思危将手中的合同猛地一合,神色不变,只是原先平静的眼眸,多出了几分不悦的情绪。 是了,她对于侯朝南的高傲态度,很是不满。 只见,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脱口而出,“名人?这是航天科普杂志,敢问您打算请个什么样的名人?” “当红明星?还是哪位歌手?” 侯朝南闻言一愣,“难不成你有什么想法?” 赵思危说得对,他原本的意思还真是想请一位当红明星过来,整一期个人专访,再印刷点海报什么的,让购买者可以剪下来贴墙上,也能有点实用性,但如今听这姑娘的意思…… 好像是不太满意? 笑话!不满意!那她自己去请啊!他倒要看看,一个富二代能请来什么大人物! 赵思危点点头,“既然是航天科普杂志,那么术业有专攻,必须得请一些航天界的专业人士,作为创刊号的权威认证,比如……” 她停顿片刻,继而道,“比如载人航天领域专家——向传军先生。” 第66页 “向……向传军?!” 侯朝南的下巴都快惊掉了,有没有搞错!这个黄毛丫头,居然想请向传军来接受杂志专访!! 这究竟是太看得起自己的杂志?还是看不起人家大佬啊! 他:“请向传军,你做梦吧你!就你一个小丫头能请得到那位人物?!你以为你是他关门弟子啊!” 第32章 我的马甲你别猜小赵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侯朝南此话一出,赵思危微微皱了下眉头,明斯扬刚刚回国,不知道向传军此人究竟是谁,此刻站在一边是一头雾水,可别人不知道,明磊却是知道的。 由于赵思危从未对明磊提及过自己与向传军的关系,因此他在听了赵思危的想法后,不免为她的想法捏了一把汗。 他原先还以为赵思危多成熟多聪明呢,现在看来还不是跟自家那个只会想当然的臭小子一样? 那向传军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啊?岂是他们这些生意人、是一个尚处于孵化阶段的杂志社说请就能请来的? 这未免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对此,赵思危并没有多做解释,正准备继续与之商讨利润的分成问题时,几名身着同样制服的服务员、每人手中端着一道菜走了进来。 他们的菜上的不合时宜,却也不可奈何,犹豫片刻后,赵思危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合同,对着餐桌的方向徐徐抬手。 她:“侯厂长,您千里迢迢赶过来,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接收到了赵思危的意图,明磊立即搂过侯朝南的肩膀,将其揽到餐桌前连声道,“思危说得对,老侯啊,你大老远儿跑来,还没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呢!到时候回去了,可别说我明某人没有好好招待你!” 侯朝南本就没吃东西,被二人这么一劝,胃部忽然传来几声抗议,表明自己饿得慌,故而也不再执着于合同的事,顺从地跟着明磊走到了饭桌。 会客区与用餐区的距离本就不远,中间仅有一方薄薄的屏风遮挡,一行人还未走至餐桌前,明磊就看到明斯扬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主位上,看那架势,大有他才是今天主要嘉宾的感觉。 明斯扬坐的潇洒,背靠软椅,一双长腿伸得笔直,看的明磊是想要飞身过去踹上一脚的冲动。 这小子,小时候还挺乖,怎么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了! 幸亏赵思危及时坐了过去,才至使明斯扬不至于挨上一顿毒打。 菜式差不多已经上齐,他们放眼望去,那透明玻璃转盘上早已布满琳琅满目的菜式,且看上去大多以绿色食品为主,整体口味偏向于清淡,没有一道菜是有辣椒的。 而众所周知,侯朝南他是南方人,足以见得,明磊无论是在餐厅的选择,还是菜品的点取上,都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不愧是在生意场上厮杀多年的生意人,这其中的门道,总归是他们这些新手需要学习的,赵思危在心中暗暗想道,与明磊合作,果真是没有看错人。 “来来来,老侯,看看这些菜如何呀?知道你吃不得重.口味的东西,特意选了你老本家的菜式,你且看看正不正宗?” 明磊给明斯扬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忙倒酒,自己便开始替侯朝南转起了转盘,将这些菜在他的眼前一一呈现。 生意场是生意场,私交是私交,侯朝南知道自家老友的心思,故而也不由得在心中感激对方的良苦用心,却偏偏嘴硬道, “还行吧,到底是没有我们那儿的正宗。” “我可去你的!爱吃吃!不吃拉倒!”明磊一番话,让气氛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尔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生面孔的男男女女,赵思危没有在明氏集团见过他们,不难猜测,他们应该是南城印刷厂、侯朝南带来的人。 明磊见对方的人姗姗来迟,立刻佯装生气,“怎么来得这么晚!赶紧自罚三杯!” 几杯酒下肚,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合同的事。 他们不只是只顾着喝酒,还是这些菜实在是不正宗不合胃口,一桌子菜是动也没动,赵思危怕浪费,是筷子都没停过,一旁的明斯扬见状,一边帮父亲和长辈们倒酒,一边默默地将最贵的菜转到了赵思危的面前。 他的吃饭宗旨是:如果吃不下,就挑最贵的吃。 赵思危不负所托,面前用于放置骨头的碟子,不知不觉堆出了一座小山。 “这么能吃,是多久没吃一顿好的了?”明斯扬帮她倒了杯茶水,有些好奇地问她。 赵思危在心理年龄上比他成熟太多,因此自认识伊始,便只当对方是个晚辈,见他问这个问题,也没做掩饰地答道, “很久没吃了,上次吃好的,还是跟老李还有他儿子李汇那次。” 她回答的不假思索,明斯扬却捕捉到了这话中的信息,“哈?你认识老李他儿子?” “嗯,很奇怪吗?”赵思危解释,“我跟李汇是一个学校的,我们都是航游社的,他是我社长。” “航游……社?” 明斯扬有些不确定地想道,他曾经听李汇的父亲吹过,今年他儿子所在的社团,有名大一新生虎得很,一上来就获得了校内参加世航赛的参赛名额,赛前就给了米方代表团一个下马威,世航赛正式开始后,还以破纪录、全方位碾压对手的成绩,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一举夺回了金牌。 第67页 更别说,对方好像还是某位学者的关门弟子,他对此不太了解,只从传闻中知道对方是个有实力又低调的厉害人物,从她获奖后要求不公布自己的个人信息就可以看出来。 这要是换了别人,那不得在校门口挂个横幅昭告天下啊! “既然你是航游社的,那你认不认识,今年在世航赛上拿了金牌的那个学生啊?”他对赵思危问。 赵思危:“……” 她吃羊排的动作忽地一愣,随机淡淡地点了点头,“认识。” 不仅认识,而且还很熟,天天都形影不离呢…… “认识?”明斯扬有些惊讶,“那那个新生长的好不好看?家庭条件是不是特别好?” 明斯扬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只觉得对方既然会成为世航赛上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那么必然是因为对方的家庭条件殷实,从小就培养了那个孩子这方面的能力,才能让他在崭露头角之际就一鸣惊人,打败最强对手米国,一举拿下金牌。 “长的嘛……我认为还行,但是她的家庭条件不好。” “甚至可以说是,一点儿都不好,那个学生,家庭贫困,如果没有国家与好心人的帮助,她大概率没有机会上大学。” 赵思危放下筷子,逐字逐句、认认真真地看着明斯扬的眼睛,对其说道,却又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指使他去会客厅的桌子上将自己刚刚随手放下的合同拿来细细查阅。 只因为她已经茶足饭饱,能够确保自己有足够的精力去与对方商讨。 再者,她也不想过多讨论关于世航赛金牌得主的话题。 往事不可追,在她看来,一度流连过往荣誉的后果仅仅是,看不到未来崭新的征程。 明斯扬听话的照做了,赵思危接过那份合同,放在手中静静翻看,她发现,除却方才提出的“南城印刷厂与明氏集团利润分成的比例是一比九”之外,还有一项条例极其不合理: ——即,身为最大股东的南城印刷厂,有权力对杂志社的工作人员进行安排。 可是,一个印刷厂,能懂什么航天知识?又能够对哪些内容进行科普?倘若杂志社的工作人员,即社长、总编、编辑、记者等重要岗位,全是对航天知识一窍不通的外行人,那么她费尽心思想要成立的航天科普杂志,与那些地摊文学又有什么区别?! “抱歉,恕我打断一下,有一个问题,我实在是等不到你们吃饱喝足再问了。” 尚未坐满的餐桌,本是热热闹闹气氛良好,觥筹交错之间,只觉得人的感情都有所升温了,可赵思危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声,却是结结实实地让这气氛冷了场。 原先吵吵嚷嚷的雅间内,忽然之间变得针落可闻。 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才听得赵思危缓缓开口,对侯朝南质问道,“侯厂长,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按理来说你们作为外行人,是完全没必要插手我们杂志社的事的——” “那么敢问,你们南城印刷厂法务部拟定的合同里,这条‘南城印刷厂身为最大的股东,有权力对杂志社的工作人员进行安排’又是什么意思?” 明斯扬在一旁伸着懒腰,模样慵懒地看着这场即将开场的好戏。 侯朝南被明磊灌了几杯酒,这些酒一杯一杯地下肚,看着是没多少,可真要算起来,也有一半酒壶那么多,因而此刻,只觉得脑袋涨的慌,甚至还有点听不清赵思危到底在说些什么。 坐在他身旁的男男女女都因着这句话,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侯朝南,在他们看来,他们在职几十年的侯厂长就是绝对的权威,绝对不是对面那个吃的格外多的黄毛丫头,可以与之平等商讨的对象。 他们南城印刷厂,那是什么地位?出去打听一圈,恐怕也没几个人会说自己不知道,他们看中了明氏集团的好说话、加之厂长跟明董事长有一层朋友关系在,才愿意跟他们做生意、给他们的印刷厂投资的,可是这个小姑娘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频频质疑他门的决策…… 这……绝对没有这个道理! 所以不等侯朝南开口,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位年轻的男士便已然起身,对着不远处的赵思危反问道, “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难道看不懂吗?!” “我们南城印刷厂这些年来扶持过多少个新兴出版社,你大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我们出钱又出资,还绞尽脑汁为你们的创刊号想主意,你不感谢就算了,签个合同还磨磨唧唧的,要不是看在明董事长的面子上,你看谁还愿意跟你合作!” “小刘!”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侯朝南这才出言打断了自己下属的话。 赵思危左不过还是个小姑娘,己方都是已经工作了许多年的人,千不该万不该,跟一个小姑娘较劲儿。 侯朝南正要为下属的不当言论说些什么宽慰人小姑娘的话,却在转头看向对方之际,发现赵思危还是那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如此沉得住气,倒是令人惊讶。 “那既然如此,我看也是不要合作的好。” 赵思危的神情无怒也无惧,语气就像说“再点一道菜吧”一样稀疏平常,可她的短短一句话,却是意味着南城印刷厂这些天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也无异于自断这个尚未上市的出版社的后路。 第68页 这小孩儿……她怎么敢! “你刚才说,你们南城出版社‘绞尽脑汁为我们的创刊号想主意’……”赵思危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小刘,看样子,对方也是个工作了没几年的,要不然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那你不妨说说,你们绞尽脑汁,最终相出了个什么主意?” 她倒是想听听,一群对航天知识一无所知的外行人,是如何在没有那个金刚钻的前提下,有胆量揽下这个瓷器活儿的。 小刘听了赵思危的话,先是犹豫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与身边的同事对视一眼,继而对赵思危回答道, “我们想着的是,在杂志开篇放上一些家长里短的小故事,吸引读者的观看,里面印一些插画,给年纪较小的读者看,中间刊登几篇征集而来的美文,还有,创刊号上的美文一定要找一位有名气的作家写……” “哦?那我想问,这样做出来的杂志,跟那些地摊文学又有什么区别?” 赵思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小刘的话,“你别忘了,我们办杂志的初衷,是为了向大众普及航天知识,让更多人对航天这一项伟大的事业有一个更为深入更为全面的认识,而不是刊登一些笑笑就过了的没品笑话。” 她字字珠玑,怼的小刘哑口无言,最终还是侯朝南出来救场道,“哎呀,小赵,你到底还是年轻啊!你这个创意呢是很好的,但是你也要看大众买不买账啊!要是没有人看,那你这本杂志内容再好,也不过是在角落里孤芳自赏。” “咱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那要真把真金白银往里砸还得不到任何回报,谁愿意干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赖账活儿啊!” 侯朝南的话不无道理,可以说是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可偏偏,赵思危是有备而来的合作者,而不是任人摆布耳根子软的小姑娘,她听了侯朝南的话后,只是静静地将手中的厚厚一叠合同纸放在了桌上,随手拿起两个炸的圆滚滚的黄金麻球,于空中摆弄着。 “想赚钱,并不一定要用低俗的艺术去取.悦读者,看似不接地气的科学技术,实际上一样是雅俗共赏的知识,就比如我手中的这两个黄金麻球,我现在说这颗是地球……” 她将左手的黄金麻球举起,随后又举起了右手上的黄金麻球,“而这一颗则是月球。” “现在,我们要对月球进行科普,那么我们就可以由简单引向复杂,举例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诗句,比如‘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等,‘白玉盘’很常见,月亮也很常见,那么我们就可以将月亮与白玉盘的照片放在一起,对月亮的知识进行科普。” “比如月球是地球唯一的天然卫星,比如月球的自转与公转的周期相等,这就是为什么月球始终以同一面朝向着地球,比如从古至今人们对于登月的做出的努力,再比如……” 赵思危的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再比如,如今我国的科学家,还在为了那颗看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实际上远隔千里路远迢迢的明月而默默无闻地付出着。” 说到这里,她原先平静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了闪,继而她的眼角,便泛起了几丝晶莹的泪光。 她仍记得,上一世父亲重病时无法抽出身去陪护的遗憾,更是记得,自考进航天医学研究所便带领她的师姐甘默,是如何在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倒在岗位上,又是如何在弥留之际,尚且不忘进行到一半的工作。 如果她不认真对待这份杂志,那她就愧对所有与她一样奋斗在岗位上的同事,愧对这一项让无数人为之献出青春也不曾后悔选择的伟大事业。 所以她、赵思危,一定要让这份杂志,在她的手中发扬光大。 “你……你知道的还蛮多的嘛!”侯朝南嘴快地说道。 赵思危瞥了他一眼,“中学学过,这些都是基础知识。” 侯朝南:“……” 他的脸色一时间有些尴尬,神色也一度有些不自然,稍愣片刻后,他对赵思危问道,“中学学过啊,那你现在在哪个大学读书呢?” 这个问题与合同的商讨无关,与杂志社的内容更无关,因此赵思危并不想认真回答,只搪塞道,“普通大学。“ “哦~懂了懂了。” 侯朝南点点头,一般真正上了好大学的人,都会直接说出自己大学的名字,而非说“普通大学”来自谦,所以如今,这个小姑娘说自己是普通大学的,那么一定不是什么好大学的! 他如此这般地想到。 这时,明斯扬突然泛起了一阵恶趣味,对着侯朝南就喊,“侯伯伯,我记得您的女儿,好像就是在北航上学吧!” 他的这个问题正中侯朝南下怀,他辛苦奋斗大半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他的女儿很争气地考上了北航。 北航,多好的学校啊!说出去大家都羡慕他! “啊!可不是!这次专程来北京,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看看我的女儿!” 赵思危见明斯扬这个猪队友不仅不帮忙,还帮着对方转移话题,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明斯扬接收到了赵思危要崩了他的目光,连忙识趣地闭上了嘴。 “不好意思,我的话还没说完,咱们继续刚刚那个话题。”只一句话,她又将合同的事给放到了明面上来。 “吸引更多的人来购买杂志,出了选取地摊文学外,还有更好的方法。” 第69页 她拿起自己身后随身携带的挎包,随手从里面抽出了一沓塑料零件,这对零件看起来毫无关系,看起来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可是赵思危只是在空中随手一拼,一个简单而精致的火箭模型便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我之前说过,我们杂志社不缺你们那笔启动资金,我们最大的自己进来源是临水市许氏塑料厂,生产这种简单的小零件,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到时候只需要将这些小零件夹在每一期的杂志里一并出售,那么那些购买者就可以自己动手或者使根据杂志上的教学步骤动手去拼,既能锻炼脑力与动手能力,又能使与他们从中获得成就感与趣味性,这样吸引读者,不比地摊文学好得多?”一句反问句,把他们给问住了。 就在众人还在为她这一手拼航模技术惊叹时,赵思危再次反手,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通过玻璃转盘传送到了侯朝南的面前,“而且准备刊登在在创刊号上的美文,想请一位知名作家来写的事,你们也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想到底要请谁了,我这里就有一篇现成的。” “咱们是科普杂志,一位作者就算是再出名,也不见得能写好,这一篇文章则是紧扣杂志主题,算是咱们杂志社,向读者做初次见面自我介绍的一份见面礼。” 赵思危话音刚落,侯朝南便已然拿起了那张纸,仔仔细细地通读了起来,在他身旁的一群人,也都在同一时间将脑袋凑了过去。 这篇文整体通畅新奇,遣词造句浪漫绮丽,一字一句仿佛都是笔者的亲身经历,让人仿佛置身在那个情景,吹过了一夜又一夜的海风,历遍了一次又一次落日,最终缓缓抬起头,与火箭升起的那一刻,不期而遇。 “这篇文的作者是……居安?” 居安是谁?没听说过呀! 侯朝南此话一出,明磊立刻心领神会地看了一眼赵思危,在得到了她眼神中传达而来的肯定信号后,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 “是居安,一个不出名的作者。”赵思危如是答道。 得到了她的回答,很快,侯朝南又想到了刚刚她展露给众人的、那高超的拼航模水平,他曾听女儿说过,她们学校今年有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在世航赛上一举拔得了头筹,斩获了金牌,还打破了世界纪录。 而那个新生,更是向传军亲口承认的关门弟子! 思及此,侯朝南一时间有些不确定地对赵思危开口,“难不成,世航赛上的那个金牌得主,是……你?!” “嗯,是我。” 在众人或是震惊、或是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赵思危从容地点点头,此刻,这项她不愿意提及的荣誉显然给她加了不少的分。 “所以侯厂长,如果您愿意将我刚刚说的那些地方在合同里修改或者删去的话,我们可以尽早签合同,我也好尽快联系我的老师——” “向、传、军。” 她故意将这个名字说的极慢,不出所料,侯朝南的脸上,早已是大汗淋漓。 谁能告诉她,如此人物,为何会故意藏拙?莫不是与明磊商量起来,一起骗他这人不成?! 赵思危没有理会南城印刷厂一行人的崩溃,只望着窗外逐渐西下的太阳,微微一笑, “实不相瞒,我已经想好了,咱们成立的杂志社,名字就叫做——” 第33章 她去蹭热度抱紧大佬大腿! “揽、月、周、刊。” 这是一个充斥着理想意味的名字,是他们为之苦苦奋斗多年的事业,更是…… 更是当她在时隔多年以后回忆往事时,于无数平凡瞬间望见的不平凡的一瞬。 她想,这一世揽月的征程,何不就此开始? 赵思危回到学校后,还没过几周,主要负责与南城印刷厂谈判的明磊就让明斯扬为她送来了合同正式签订的好消息,不出意料的是,那一天赵思危提出的所有问题与不满,侯朝南全都一口应下,表明自己愿意让厂里法务人员对此进行修订的意愿。 那爽快利落的作风,与之前的强硬态度判若两人。 新合同也很快拟好,赵思危看了一下,完全没有问题,所有的条例与要求,她统统都很满意。 因此她又让明斯扬替自己给明磊传话,说是合同至此已经可以签了,签合同的事情还是尽快解决的好,不要一拖再拖。 对于一些事情,赵思危一向是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眼下比之去计较南城印刷厂当初对他们的态度如何,不如与之好好合作,先把创刊号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好做足,为杂志社打下一个好的开头。 合同的事情忙完之后,次日一早,赵思危就在年华的陪同下,前往了学校某一栋由杰出校友捐赠的教学楼处提交自己贫困补助金的申请表。 今天前来申领贫困补助金的学生人数不少,纵使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人数也远超她的想象。 故而此刻,每一个申领点前都排起了长队,年华挽着她的左手,二人一同来到一处相对人数较少的队伍前,她与其他人一样,手中都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而这,也无非都是各方提供的贫困证明。 队伍一点一点地挪动,终于轮到赵思危时,她学着前面几位同学的样子,在一个老式红木椅上坐下,与她隔着一张桌子、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长相颇为白净、一举一动看上去十分斯文的师姐。 第70页 “赵思危,飞行学院的的对吧?”对方的语气虽然冷淡,却没有夹杂着任何其他的情感,听上去更像是公事公办,想来应该是学校某一组织的负责人。 赵思危顺从地回答着她的话,时不时点点头,年华也乖巧地站在赵思危身边。 师姐动作很快,在问了赵思危几个问题后,她便即刻打开学校的认证公.章正准备在赵思危的资料纸上往下盖,所有的一切进展地都很顺利,直到—— “欸,你不是上次在校门坐小轿车去高档饭店消费的那个人吗?” 一位看样子与这位师姐是同一个组织的男生站了出来,指着赵思危就对那位师姐道,“侯袅,你先别急着盖章,先核实一下她的身份比较重要。” “我啊,上一次亲眼看着她坐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走,好像还有司机接,后来我跟朋友去粤菜馆吃饭,又看到她进了一个雅间。” 要知道,那个粤菜餐厅的菜品价格,可都不是平常家庭能够消费的起的啊! 那个男生听语气是没有别的意思,顶多是对赵思危的贫困生身份有所质疑,年华一听这话,顿时有点慌,赵思危出去吃饭她是知道的,是贫困生她也是知道的,但是这两者并不冲突,没有人规定贫困生不能出去吃饭…… 可是,当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被放在一起,如何对此做出解释,年华还真有些手足无措。 赵思危显然也是没想到会有这种突发情况,稍愣片刻后,她开始在脑子飞速地思考起了该如何回答。 如果直接说明情况,那么就会让身边的年华知道她正在创业的事情,而这,由于还是一件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所以她并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年华。 可是若是不直接说明,那么面对眼前这位师兄铁证如山地质问,她又该怎么去解释自己坐着豪车去粤菜馆吃饭的事情呢? 在危急关头,赵思危只暗暗庆幸,没有将明斯扬上次借给她的手表带过来,因为最近都在忙这忙那,她还没来得及将手表还给对方呢。 所幸,就在赵思危犹豫徘徊之际,原先一直都在保持沉默的师姐忽然开了口。 她:“你那天去他说的那家餐厅吃饭,应该不是你买单吧。” 赵思危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却也如实地点了点头,“不是我买的单,我只是过去吃个饭。” 的确,她每次出去带的钱就够往返路费,搁在粤菜馆里,是一道菜也点不了的。 师姐点点头,“那你上交是贫困证明表里,情况也都是属实的吧。” “千真万确。”没有比贫困认证更难申请下来的资料了,她也没那个能力去造.假。 师姐得到了肯定回答,转而对那位男生道,“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给她盖章呢?” 那男生闻言,身形一顿,他早就知道眼前的师姐是个有主见、听不进他人劝说的主儿,可贫困生补助金名额有限,若是谁都可以冒领…… “可是这个人看起来压根儿就不像贫困生啊!”他不死心地对那名师姐说道。 师姐听了这话,双眼不悦地眯了眯,似乎是很不赞同这名男生的话。 “没有人规定,贫困生一定要穿得破破烂烂,吃着最便宜的咸菜包子粗茶淡饭,不能穿的干干净净,不能去餐厅吃饭……” “决定一名学生是什么样子的人,从来都只能是这个学生自己,而不能出于他的某种现状,为他扣上他应该如何如何的条条框框。” 就当赵思危与年华正在心中惊讶于这位师姐说话的条理之清晰时,只见师姐毫不犹豫地将那枚公.章在赵思危材料的结尾处盖了下去,猝不及防,却又在意料之内。 那名男生张了张嘴,看上去欲言又止,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师姐毫不留情地打断,“不要再说了,‘贫困生’这个名词,本就不应该被频繁提起。” 是个人都有自尊心,任谁被一口一个“贫困生”“贫困生”的叫,想必心中都不是滋味。 一场有小插曲、总体却也还算顺利的补助金申请之旅,便就此结束,临走前,那名师姐将整理地整整齐齐的资料双手递回给赵思危,对她补充道, “先说好,能决定这笔钱最终到谁手里的人,不是我,所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事实如此,那笔钱就那么多,名额也就是那么几个,最后能不能申请下来,赵思危还真有些不确定。 但是无论如何,这名师姐对自己也是仁至义尽,在关键时刻愿意相信她、为她说话,赵思危就已经对其很是感激了。 如今,她即将要忙的,应该是杂志社的创刊号发表问题,由于前期的准备工作太多,以至于她至今还没有写信给老师向传军提及要采访的事。 然而,还没有等到杂志社正式面市,一个在赵思危记忆之中却又在她意料之外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圈子。 ——徐民生,获得了全国技术发明奖一等奖。 而这,距离明磊对其全面投入资金支持,也不过才过去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天,赵思危正在拟采访向传军的参访报告—— 如此看来,之前限制徐民生发展的,主要还是资金问题,也不知道之前撤资的那些投资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有没有悔青肠子。 赵思危如此想着,却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即刻动身奔赴到了徐民生的工作地点。 第71页 她: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一定采访你您! 正值十二月初,帝都的初雪如约而至,只一夜,原先色彩各异的校园,便已经成了浑体的一道白,赵思危迈开步子、一脚一脚踏在雪上,听写鞋子处传来的“吱吱”声,她回过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留下了一道道自己靴子的印记。 只是回眸的一个瞬间,她便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在航天研究所有一位同事,对方是个南方人,初到北方见到雪,还十分兴奋地用矿泉水瓶装了几瓶冻在冰箱里,说是以后想玩雪的时候可以随时拿起来玩。 也算是南北方的地域差异造就的可爱性格了。 雪天的公交比平日更难等,赵思危索性奢侈地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健谈又热情的人,待赵思危报完自己即将要去的地点后,他便连续问了她好几个稀疏平常的问题,赵思危也就着这些家长里短的问题一一回答。 “今天下雪了,欸,你们大学生也快要放寒假了吧。”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司机停下车,原先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冷的止不住地搓了搓。 “是啊,马上就放寒假了。”赵思危点了点头。 今年的春节在一月底,她打算一放假就回家陪爸爸,顺带教一教大院儿里的小孩儿们,帮他们辅导一下功课。 父亲之前来看她时,说是想跟她的一位伯伯合伙做点小生意,赵思危当初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总好过父亲出去捡一些纸皮箱和空矿泉水瓶赚钱,可这段时间她忙碌于杂志的事情,也没想起来去过问,也不知道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思及此,赵思危忽然有点担心。 毕竟大伯家……可是一向瞧不起自己父亲的。 “那你这去的地点是……”司机停顿下来想了想赵思危刚刚对自己交代的地点,“你要去航天研究所?!” “这儿可不是一般人说进就能进的啊,你一小姑娘,进去要是什么办事儿吗?” 司机问的随意,赵思危索性也随意地回答,她知道这边的出租车司机都爱跟顾客唠嗑儿,因此心中倒也没有什么排斥,反而多了几分亲切感。 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让她感到莫名的心安。 “师傅您放心,我是过去找人的,我有个叔叔在里边儿工作。”这话换而言之,就是她能进去。 有了她这句回答,师傅不自觉加快了马力,要知道这航天研究所里的,可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啊! 那自己要把人家属及时的送达了,不也算是为航天事业做出了一些属于他们这些群众的努力了吗? 出租车很快到达,赵思危下车的时候,外面转而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不知道是否是由于研究所地处郊区地段,赵思危总隐隐感觉,这里比自己的学校要冷一些。 加之出租车停靠的路边到研究所的正门还有一段距离,她又没带伞,因此当她走到研究所正门的时候,头顶是一头的雪花。 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多穿点衣服再来。 “您好,我找人。”赵思危对着门口的安保人员有礼貌地问道。 她的父亲赵丰年曾经也在这里工作过,过去更是这里安保队伍里的一员,因此她如今看着眼前的保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话里话外都带着晚辈对长辈的敬意。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不过50岁,与赵丰年的年龄差不多,性子也很是随和,见赵思危是个单枪匹马跑来这儿的小姑娘,连忙将她请进了保安室,让她得以在暖炉旁暖暖手。 “小姑娘,你找谁呀?” 他对赵思危问,赵思危蹲在炉子旁,双手张开放在一旁重重地搓着,远远望去,只见那两只纤细的手被冻的通红,就连她的鼻子也是红红的。 赵思危冲他和善一笑,“叔叔,我找徐民生前辈。” “徐……”保安大叔震惊地挑了挑眉,“你找徐民生?!” 就是那位最近获得了全国技术发明奖一等奖的大佬徐民生?! 他性子孤僻,只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得奖之后有一些媒体倒是千方百计变着法儿来采访他,但都被徐民生那边给一口回绝了,说是给多少钱都不愿意,让那些想要蹭热度的媒体蹭了一鼻子的灰。 “他一般不见外人,别人来找他,他都是让我们这边直接给拦咯……” “欸,赵思危?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 保安大叔话音刚落,前来保安室释放烟瘾的徐民生就走了进来,他的精神面貌一如既往地不修边幅,但那双眼睛却比赵思危在世航赛上与之初见时更为明亮。 赵思危见他来了,也不着急回答,只是原先还蹲着取暖的她慢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和颜悦色的笑容,真诚而清澈,犹如窗外正飘飘然落下的、纯净的雪花。 她:“徐前辈,我来蹭您的热度了,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您与我的约定。” 第34章 不想见的人我有预感! “蹭热度?” 徐民生垂下的眼神猛然抬起,眼中的疑惑意味愈发浓重。 他:“什么叫蹭热度?” 很显然,这个在后世耳熟能详的名字,在徐民生听来十分之陌生,甚至还有种想去翻翻词典查一下有没有这个词。 “额……”赵思危本来想说她收回这句话,但又觉得以徐民生那个对未知事物一向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第72页 所以她沉吟片刻,便对徐民生解释道,“就是我听说您获得全国技术发明一等奖之后,有很多人都慕名而来下面采访您,但都被您给拒绝了。” “我想着以咱们的交情,想必您一定不会忍心拒绝我吧。” 她的回答并不让徐民生意外,只是在听到后,他还不是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就知道你这女娃娃当时答应帮我没那么简单。” “什么都瞒不过您。”赵思危冲他笑笑。 至此,方才那位保安大叔已经完全傻眼,这小姑娘莫不是徐民生的什么亲戚? 要知道徐民生这个人一向不理会外界对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独特的性格,聊得来他就有一肚子的话跟你说,聊不来的话他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你。 这要不是什么亲戚,那徐民生能对她这么和颜悦色?甚至于当这个小姑娘提出要采访他的要求时,他也没有像对待别人一样不予理会,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听上去……像是答应了? “行啦行啦。”徐民生摆了摆手,“既然要采访,那还不快跟上来?搁这儿等着有意思?” 赵思危一听这话,就知道徐民生答应了自己提出的采访请求,因此当即就拿起挎包跟着徐民生的脚步往外走,走之前还不忘对好心收留暖手的保安大叔道了声谢。 “谢谢您啊叔叔!” “欸!不客气!”保安大叔抱着个暖炉,目送着一老一少的身影在雪地里愈发渺小,他不禁叹气道, “邪了门儿了。” 研究所的占地面积不小,而徐民生所在的实验室与保安室,刚好是对角线的两端,一路顶着风雪过去,冷风直往赵思危脖子里灌,冷的她就没停下过颤抖。 “冷也不知道加衣服,心思尽用在打小算盘上了,都不知该说你这孩子聪明还是不聪明了。” 徐民生回头,瞥了一眼赵思危,二人刚好走至他的实验室门口,掀开厚厚的门帘,室内四角虽无一处置有炉火,却让人感到温暖如春。 “还是您这儿暖和。”赵思危在一张没有靠背的转椅上坐下,感觉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后,才慢悠悠地将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来。 “可不是。”徐民生的表情罕见地动了动,一丝夹杂着自豪地点笑意在他的嘴角逐渐蔓延开来。 “我就是看中了这个实验室冬暖夏凉的优点才选的这儿的,这里啊,比什么保暖措施都要管用!” 见他打开了话闸,赵思危立马乘胜追击地掏出包里早已准备好的采访材料,就着手边一早倒好两杯温茶,一场采访就此开始。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转了整整两圈,徐民生感觉自己从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那么多一般只有业界人士才能想到的问题,问的是格外深奥。 要不是他自身水平够,恐怕还不能完全回答出来。 “辛苦您了,徐前辈。” 所有的问题都已经问完,赵思危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她这些问题本来是没打算问完的,只是出于有备无患的心理,才准备了这么多。 没想到这个环节进行的格外的顺,一不小心,就问完了所有的问题。 “没关系。”徐民生摇了摇头,“不愧是老向看中的徒弟啊,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他如实说道,要知道向传军这么多年,除了甘默这么一位学生,可是从没听说过他还想收哪个学生的想法,而徐民生,也很好奇赵思危究竟是哪里打动了向传军,才能让自己的这位老同事在世航赛上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甚至于还把自己的人脉介绍给她。 “实不相瞒,我至今都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老向那个老顽固的?” 徐民生为人一向心直口快,有什么问题都选择直接问,从不拐弯抹角,赵思危知道他是这个性子,索性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老师那段时间发表了一篇论文,刚好我对那个方向很感兴趣,就试着给他写了一封信寄到研究所,里面是我对他论文一些内容的理解,没想到老师居然会给我回信,后来的事,您也见到了。” 她所说的,不外乎是在世航赛上与向传军的二次相见,对方风尘仆仆地提着手提箱赶来,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笑容里满是对自己所从事的行业后继有人的欣慰。 “再说了,我的老师可不顽固,好说话的很。” 赵思危转了转眼珠子,整个人看上去灵动而自然,“起码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对我爱搭不理。” 这话实在明示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不料徐民生听了也不恼,反而是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这孩子,是在埋怨我当时的态度吗?” 世航赛初见,向传军将笑眯眯地赵思危带到徐民生面前,她满是崇拜地对其问好,得到的却是对方的冷脸。 “你要理解我啊,当时我临门一脚的项目被人撤了资,前功尽弃不说,还找不到方向感,这时候你上来跟我打招呼,我能笑得出来吗?” 他摊了摊手,“再说了,你当时借着那个战机模型来跟我套近乎,不也是想着等我的实验成功了,能有理由来‘蹭热度’吗?” 徐民生不愧是大佬,就是擅长活学活用,赵思危知道他在开玩笑,也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反倒是忽然听得徐民生跟想起什么似的对她问道: 第73页 “对了,你那时候那个拼战机模型的技术,是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别人教你的啊?” 他问的认真,赵思危不假思索就回答:“别人教我的。” 在她和陆屿生日那天去的游乐场,周辉之教给她的技巧。 而她,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用上。 “教你的那个人,是谁?”徐民生正色起来。 赵思危搞不懂他的意图,却也在沉吟片刻后如实答道:“是我们学校的学长,核物理专业的大三学生,他叫……” “周辉之。” …… 期盼许久的寒假如期而至,正式放假的那天,赵思危接到消息,那位远在东北地区读书的陆屿同学,比他们早放假,而且还被周辉之抓了壮.丁,来帮年华搬行李。 但是当周辉之抓着自己那位发小来到二人的宿舍门口时,他看着年华手中仅有的一个小提包,愣在门口傻了眼。 “辉之哥,我在你的心里是有多麻烦啊,还值得你不远万里压一位飞行员来帮我搬行李。” 年华将手中的小提包扔到周辉之手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啊……我是看你开学的时候东西多,所以就……”周辉之慌忙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陆屿,不料对方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陆屿这小孩儿从小就拽,对谁都是冷言冷语的,因而此刻,习惯了坑发小的周辉之丝毫不惧。 他:“那不好意思了小陆,你想办法自己回去吧,给我们俩留点四人空间。” 陆屿:“……” 周辉之,没有人比你更狗。 赵思危在自己的床位前笑眯眯地叠着被子,听着他们二人插科打诨,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却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绕道自己身上,原先一直在保持沉默的陆屿,将目光看向了她这个路人甲。 “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也浪费车费,我来帮你把东西搬回去吧。” 就当周辉之刚想反驳来时的车费不是他周某人出的吗云云,却见陆屿已经走到了赵思危的床位旁,一口气提起了她那个看着没多大的手提包,然后…… 然后他就将手提包重新放回了地上,刹那间,脸颊已经涨的通红。 他:“这里边儿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赵思危:“一些拼航模用的,合金铁块……” 陆屿:“……” 早知道就不瞎逞英雄了!! 送赵思危回家的路上,二人一直保持着沉默,她见陆屿提着自己的那堆铁片,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我来提……” “没关系,我可以。” 也许是一开始提这个包的陆屿实在没有反应过来,才被那个包的重量给吓着了。又或许是飞行员的臂力本身就足够好,所以此时此刻,陆屿单手提着这个需要合赵思危和年华合力才提的起来的包,真就是毫不费力。 思考间,陆屿已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赵思危本想出言制止,但一想到对方是送自己回家怎么能让他陪自己挤公交,以及今天放寒假肯定很多人挤公交车,因此只片刻间,她就跟着他坐上了后座。 陆屿坐在副驾驶,大约是他们本身就不怎么熟络,且陆屿生性就不健谈,二人竟是一路无话,就连往常最爱跟顾客唠嗑儿的出租车司机,也受这并不寻常气氛的影响,自觉闭了嘴。 出租车就在这样一个缄默到诡异的气氛中,逐渐到达了赵思危所居住的大院儿,那个遍布家长里短,却也不乏点滴温情的大院儿。 她背着随身携带的挎包走进大院,陆屿则是提着那袋零件跟着她的步伐进入。 他气度不凡,背脊格外笔直,一双隐于长裤下的腿又长又直,赵思危跟他一前一后地走在一起,吸引了不少八卦的目光。 但……赵思危直觉,她会见到不想见到的人——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就看到了一个许多年不曾见过,却频频出现在她梦中的身影。 第35章 远房亲戚你会开车?! “欸,四妹!你回来啦!” 原先背着手静静站立于赵思危家门口的年轻女子猛然回头,恰巧看到了还未做好准备的赵思危,就在赵思危还没有想好怎么跟这个人打招呼的瞬间,对方便已然自来熟地挽住了赵思危的手臂。 “四妹啊,看到我怎么不说话啊?难道你不高兴我来?” “啊……没有没有……” 赵思危连连摆手,却见女子已经将视线投向了自己身后正提着大麻袋的陆屿。 “啊呀,你还可以嘛!还以为你多清高呢,这不才大一也带了个对象回来吗?!” “大姐这不是我对……” “行了行了~你就别不承认了!” 赵思危正要解释,却被对方无情地打断。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了自己这位同姓大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只见对方的衣着一如既往地光鲜亮丽,穿的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毛呢长外套,两边的辫子吓得整整齐齐,可能是打了摩丝的缘故,鬓角的碎发居然都安安分分地贴在她的头皮上,看上去格外精致。 而女子的长相,则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但她的脸上,却挂着自信到令人羡艳的笑容。 一看就是在宠爱里长大的孩子。 不错,这个年轻女子名叫赵田田,是赵思危大伯的独生女,按照辈分,赵思危得喊她大姐。 第74页 由于赵田田出生时赵思危的爷爷奶奶还尚在人世,大伯与大伯母又在单位工作,只能生一个。 因此可以说,赵田田从小就在所有人的宠爱里长大,长辈们将所有的爱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她。 她受尽了溺爱,所以不知道关注别人的感受,赵思危的父亲赵丰年在她大伯那一代排行第三,二伯家只有一对比赵思危大一岁的双生子,他们兄弟俩性情羞涩内敛,从不跟女孩子玩。 因此在赵思危小时候,没少被身为长姐的赵田田欺负过,印象中,她每一次被推到水沟里,站立于她对面的那群孩子里,总有赵田田的身影。 可笑吧,明明是同一个姓氏的堂姐妹,赵田田却偏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妹妹,以至于赵思危在许多年后午夜梦回,还常常能想起自己被赵田田推到水沟里后,对方哈哈大笑的场景。 “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来你们这破大院儿干嘛呀?”赵田田神态高傲地对赵思危问道。 “破大院儿”这个名词,在赵思危听来实在刺耳,在她看来,纵使大伯家再怎么有钱,也不该拿他们这些穷亲戚开涮,在他们面前使尽找存在感。 所以赵思危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起来,“不知道,想说就说,不想说算了。” 重活一世,她并不想再做当初那个任赵田田明嘲暗讽都不会还嘴的赵思危,加之上一世后期培养出来的傲气,叫她再也不想当个窝囊的包子。 “嘿呀!你这是什么语气!我是你姐!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呢!” 赵田田的脾气猛的一下就窜起来了,陆屿站在一旁,从没见过这样场景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位忽然窜出的男子抢先了一步。 “哎哟田田啊,你跟个小孩子叫什么劲儿啊!” 男人瘦的不同寻常,身子板又弯又抽条,大有被风一吹就倒的趋势,比之一旁身形笔直的陆屿,他看上去就像一具佝偻的骷髅。 “她都快二十了!算哪门子的小孩儿啊!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出来打工了!!” 赵田田噘着嘴,带着怒火的语气中又透露着一丝撒娇的语态。 赵思危静静地听着,无情地补充道,“你出来打工,还不是因为没有考上高中。” “你!” “哎哎哎得了得了!”男子再一次拦腰抱住了看架势是要打人的赵田田。 二人的姿势,让赵思危猜出了这名男子的身份。 果不其然,下一秒,男子便朝着赵思危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欸,四妹啊,不好意思,田田最近怀宝宝了,脾气是有点大,你担待着点啊!” 怀……宝宝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每一个来自己家闹事的人都怀了孕!前有吕红,后有赵田田—— 莫不是她赵思危,还有吸引孕妇的体质?? “那你是……”赵思危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是张勇……?” 张勇,上一世赵田田的结婚对象,听父亲说自己这位堂姐刚成年就跟对方在一起了,后来结婚几十年,吵吵闹闹不少,却也算是白头偕老了一辈子。 没想到如今才比自己大了三岁的赵田田,居然已经……怀孕了? 她不是才22岁吗?! “嗯嗯!四妹果然聪明!” 张勇这个人脾气很好,从他能忍受赵田田的火爆脾气这点就能看得出来,而赵思危也因为他的言行举止,对他莫名地多了些好感。 说话之间,赵丰年听到声响,从屋里低低地喊到,“是思危回来了吗?” 这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赵思危暗道不妙,连行李都没顾得上拿,撒腿就往屋里跑! “爸!你怎么了爸!” 赵思危刚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坐在床边,一双腿无力地搭在高高的椅子背上,裤腿被挽到腿根处,仔细看,上面还插了几根银针。 “爸没事儿……”赵丰年摆了摆手。 “就是最近天冷,觉得腿部的血液有点不循环,你柯叔叔刚刚来了一趟,我让他帮我针灸呢。”语罢,赵丰年够着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赵田田和张勇,却不料视线里忽然映进了一个陌生的影子。 “欸……那是你同学吗?” 他见陆屿气质不俗,长相出众,必定不是哪位邻居家的孩子,赵思危所在的学校俊男靓女不少,想来一定是她的某位同学。 “嗯。”赵思危知道自己父亲一向是相信自己的,绝对不会想歪,所以就没有做多解释。 解释多了,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 “对了,爸。”赵思危看了一眼门外的赵田田和张勇,对赵丰年问道, “大姐和姐夫来咱们家做什么?” 难不成是来……看望自己父亲的? 不可能! 大伯和大伯母,从来不是这种好心人。 “啊……你堂姐啊……”赵丰年点点头,“我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做点小生意吗?你柯叔叔说刚好他厂子里缺台货车,我就借了些钱买了台二手小货车……” 赵丰年自己没有什么本金,赵思危想,父亲应该是去银行贷的款。 “买了小货车,我这腿脚开不了,刚好听你大伯说张勇待在家里没事做,他又有货车驾驶证,我就想着请他来帮帮我……” 听到这里,赵思危皱了皱眉头。 第75页 自己父亲一向喜欢请亲戚做事的习惯,她是知道的,但上一世他们家一直都处于清贫状态,所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但张勇这人虽然是看着老实,只怕到时候他会借着这层亲戚关系,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 而父亲又是个看重亲戚关系、骨子里有些软弱的人,这要是张勇做些什么事出来,赵丰年只怕是会吃亏…… “怎么?你觉得你堂姐找的这个丈夫不好?”赵丰年一直都很尊重女儿的想法,见她皱眉,也不禁开始瞎猜了起来。 “不是……”赵思危一口否决。 恰恰相反,张勇这人性子老实,忍耐力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赵田田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但……不知为何,她对张勇,总有种不喜欢的感觉。 “喂!思危!你出来一下!” 赵思危本还在纠结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就听见赵田田扯着嗓子在门外喊了自己一声。 她索性也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匆匆跟父亲赵丰年说了一声后,就掀开门帘走出了门。 “姐,怎么了吗?”赵思危疑惑出声。 她不过就是进去了几分钟,看这样子,陆屿跟自己这两个许久不曾联系的亲戚,倒是聊的挺开心…… 等等!周辉之不是说他不是很内向的吗?!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得张勇对她说道,“四妹啊,刚刚跟你这位同学聊天,才知道他也喜欢玩卡丁车!刚好城东开了家新的卡丁车俱乐部,听说咱们区头一家呢!” “距离这里很近,走两步路就能到!怎么样怎么样!要不要去逛逛?!” 张勇说着说着,眼中早已散发出期盼的光芒,他兴致冲冲地看着赵思危,似乎是在等着她点头应准。 他的心思,赵思危还能不知道? 赵田田这人一向喜欢出风头,如今见自己带了这么一位帅气非常的同学回来,可不得借着出去玩的机会打压一下自己啊! 刚好张勇又是会开小货车的,那小小的卡丁车,于他而言不就是个小玩具吗?! 至于陆屿,赵思危还从没见过他开车呢。 上次周辉之也说,他开车像是开飞机,如今对上张勇,还不保不准一定能…… “我觉得没问题,看你了。” 犹豫间,陆屿已经替她答应了这件事,他的意思就是,他可以。 “你?”赵思危疑惑地眯了眯眼,“你会开车?” 第36章 一骑绝尘你这朋友不是说自己不会吗?…… “说实话,不太会。”陆屿坦然道。 赵思危:“……” 那你刚才应该放下行李转身走人!!而不是在这里跟两个等着看咱们出丑的人聊家常!!更不是主动往他们给你挖的坑里跳!! 赵思危在心中怒吼。 而此刻,她心中的话陆屿却是一句都没听到,就像是跟周辉之他们相处一样,想也没多想地就跟着张勇往对方刚才说的那家“新开的卡丁车”俱乐部里走。 赵思危见状,纵使心中是千般不愿,还是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大院儿里住的人多,家家户户都有小孩子,有的孩子在上一年暑假那段时间里,跟赵思危培养出了极其深厚的感情。 他们见陆屿是赵思危带来的同学,也不管他的气质是有多拒人于千里之外,都三三两两地跑到他们旁边嬉闹着。 赵思危深知,在军.区大院长大的陆屿,肯定没见过这么一群吵吵嚷嚷的撒欢小孩儿,因此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着别让那群孩子吓着他,却不想已经被孩子堆包围的陆屿却没有丝毫地不耐烦。 甚至于还主动伸出了手,轻轻地拍了拍其中几位孩子的头。 “去!去!一边儿玩去!”张勇挥着手,大声地驱赶着那群孩子。 张勇和赵田田本来就走在陆屿身前,自然也受到了那群孩子的影响,赵田田怀着孕,动作不便躲避不及,一个不留神,就被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孩子给撞了一下手肘子。 她一个皱眉,张勇更是心疼坏了,挥手的幅度也随之增大,不一会儿就将那群孩子给赶光了。 等赵思危小跑到大院儿门口的时候,得以平安走出孩子堆的赵田田,已经开始骂起了这个大院儿。 “果然!没素质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也没素质!见着人就往上堆!就跟苍蝇似的烦人!” 她骂的绘声绘色,叫大院里不少的邻居都听见了,平日里这群孩子虽是皮了些,但也都是有分寸的,可如今这个穿的漂漂亮亮的年轻女人,不过是被一个小孩子给装了下手肘子,就骂的这么恶毒,还真是…… 一时间,原先乐呵呵看着赵思危和陆屿的邻里乡亲们,都三三两两地揽着自己的孩子往家里走,赵田田见状,只觉得大仇得报,心里舒坦地不得了。 “大姐。”赵思危从后面看了一眼赵田田那略微有些圆润的腰身,轻声道, “那你最近可要改改你的性子了。” “什么改性子?”赵田田边被张勇牵着往前走,便回头疑惑地问赵思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赵思危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还是你你那句话,‘没素质的人,生出来孩子,也没有素质’。” 赵田田:“……” “欸我说赵思危你今天是吃了枪药是吧……” 第76页 “行了行了!” 张勇再一次打断了赵田田想要发火的欲望,本来他对这些事情是一向不管的,但是眼下赵思危的父亲赵丰年要请自己来家里开车,还是对人家客气一点的好。 毕竟老话都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张勇这以后不仅是吃人家的饭,还要拿人家的工资,这可不得收着点啊? 陆屿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三人的争执,称职地扮演者自己局外人的角色。 赵田田的脾气从来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张勇给平息。 没走多久,他们一行四人就走到了张勇口中那家卡丁车俱乐部的门口。 抬眼望去,“聚动卡丁车俱乐部”八个红字组成的牌匾,在这个雪天显得格外耀眼。 张勇带着赵田田率先走了进去,陆屿也紧跟其后,等到赵思危后知后觉走进门的时候,才发现陆屿正用背部帮她抵着那扇玻璃门。 雪天,玻璃门的把手总是冷的吓人,而有了陆屿的帮忙,她自然就省去了这么一道工序。 赵思危不禁在心中暗暗道,陆屿果然还是如同上一世那般善良热心。 直至步入室内,众人才看清了室内的布局。 这里的占地面积极大极宽敞,几辆在世界级比赛上获过奖的卡丁车被摆放在大厅最为显眼的地方,每辆车的旁边都摆有其原来所属车主的签名与奖状,且不说这里还四处都挂有五颜六色的轮胎。 一眼望去,倒是颇为潮流。 “哟吼!稀客呀!” 正打量间,这家卡丁车俱乐部的老板已然走上前来,他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三十来岁,可是三十多岁还能对这种新鲜事物保持如此热爱,以至于还特意开了一家卡丁车俱乐部来满足自己的喜好。 实在是让人在敬佩之余,又不由得感慨一声难得。 世间之事纷纷扰扰,一路上都有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与诱.惑去组织你奔向热爱的事物,有人会放弃,可也总有人会选择继续保持热爱。 张勇听到这道声音,连忙跨步上前,与这位老板握了握手。 “陈老板!我哪里是稀客了!我明明前几天才带朋友来过!” 被称作“陈老板”的人听了这话,倒也没有急着做解释,只颇为友善地冲他们几位笑了笑。 赵思危留意到,对方的眼神似乎在陆屿的身上停留得最久。 他们莫不是……认识? 思考间,学徒已经为他们几人用托盘端上了几杯温热的茶水,这茶水刚好一人一杯,还未入口,便能问到随着那一缕缕白烟幽幽升起的清香。 “不好意思,我以为大雪天的没人来,都准备打烊回家买年货了,平时这里都是招待汽水的,今天只能委屈你们,跟着我这个老人家喝茶啦!” 陈老板说的夸张,他比在场的人也就大个十几二十岁,却偏偏自称“老人家”,倒是让人对他好感顿生。 “没关系没关系!”张勇摆了摆手,“热茶暖身子!我们刚刚走过来啊,可都吹了不少冷风!” 都说热茶暖身子,果不其然,热茶入腹,赵思危直觉自己自口腔到胃部的器官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雪天原是不冻人,可禁不住它一直下一直下,刚刚一路走过来,虽是路程不远,却也足够身体不好的她打上几个寒战。 所以完全可以说,是这杯茶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 “不介意就行,我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茶,要喝多少我这里都有,管饱!” 陈老板大手一挥,对四人问道,“对了,这大雪天的你们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别不是……” 他环视了一圈自己俱乐部的大厅,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那扇紧闭的赛道大门上。 “别不是大雪天的还来玩卡丁车吧!” 卡丁车俱乐部在国内本就少见,年轻人对此有兴趣很正常,对卡丁车有兴趣年轻人他见得多了,可是还从没见过,这顶着大雪天来开卡丁车的! 当真是年少轻狂不知道风湿腿寒的痛啊! “嗯嗯!陈老板,你说的不错。” 张勇点了点头,将见底的茶杯重新放到了学徒的托盘上。 “因为今天我妻妹放寒假,还带了同学回家,我想着他们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读书都用功,肯定没来过这种地方玩儿,所以就想着带他们来见见世面。” 他说的十分流畅,俨然是一位对老婆娘家人极好的丈夫。 “哦,原来如此。” 陈老板听了原因,不知为何也没多计较,只让学徒先去开着铲雪车将赛道上的积雪清扫一下,自己则是带着他们四人去选车。 他们跟着陈老板,来到了一个打扫的十分干净的大车库,车库的地上画着四四方方、间隔得当的白色条纹,那些牌子不同、颜色各异的卡丁车都被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方框内,看上去颇为赏心悦目。 从这里就看得出来,这位陈老板是真的很热爱自己的事业。 “好了,我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喜好,就不随便开口推荐了,你们尽管选,选中哪辆直接跟我说就好,我去给你们取钥匙。” 有了这句话,他们也就不再客气,踩着白线在一辆辆卡丁车旁仔仔细细地挑选了起来。 赵田田怀有身孕,刚怀不久,不敢玩刺激性的项目,赵思危是晕车体质,加上刚刚吹了点冷风,此刻感觉头也有点晕,索性也放弃了,跟着赵田田默默地走到了一旁。 第77页 陆屿性格很果断,没走两步就相中了一辆蓝色的卡丁车,直接就让陈老板给了自己钥匙。 张勇则是挑挑选选半天,才在一个角落里选中一台黄色的车,他还临时给它取了个绰号,叫“大黄蜂。” 车辆被二人一前一后地开到了赛道,墙壁上偌大的电子计时器也开始了倒计时。 临出发前,张勇朝着陆屿咧嘴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势在必得,陆屿也颇有礼貌地回了他一个笑容。 不料倒计时刚一结束,陆屿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张勇跟在后面,从一开始就落了他一大截。 赵田田被这情况惊呆了,怔怔道,“你这朋友不是说自己不会开车吗?!” “准确来说,的确不会。”赵思危点点头。 “他一般都开飞机。” 第37章 赵家家宴二叔二婶。 “开……开飞机?!” 赵田田闻言,只当赵思危在开玩笑,却还是不由自主额地瞪大了眼睛。 “他难不成是飞行员?!” 不!不可能! 赵田田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要知道这个年代,会开车可都没几个人啊!更何况开飞机的! 且不说这些飞行员都是学历高、体质好、品貌俱佳的天之骄子…… 这哪家哪户要是出一个飞行员,那可是十里乡亲都跟着沾光的福气啊! “嗯。”令赵田田没想到的是,赵思危居然点了点头! 可是赵思危不是贫困户吗?!怎么能认识到这么厉害的人! “你大概是想说,看不出来我那个朋友是飞行员,亦或者是问我,以我的家庭条件,怎么能够认识这样的人吧。” 赵思危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赵田田的心中所想。 其实她本是最不爱拿朋友的身份来彰显自己身份的性子,只因在赵思危看来,无论朋友混的再好,那都跟自己没关系,就算身边有百万富翁千万富豪,她也依旧是她自己。 可是赵思危今天就是看不惯这个赵田田嚣张跋扈的样子,她蹦跶,可以,但她不能蹦跶到自己家门口来啊! 再说了,陆屿好心好意送自己回家,毫不知情地就被他们给算计了。 所以赵思危颇有些恶趣味地没有让陆屿提前回去,只因为她知道,对方大概率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况且,赵田田这人也的确该为自己的盲目自大而付出代价。 思及此,赵思危没有顾及赵田田那张心虚的脸,继续道, “其实飞行员这个身份,对他本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根本就不至于逢人就说。” 这话的深层含义是,他与你不同,你会逢人就说你的家境如何如何,你的丈夫如何如何,可是他不会说,他也不屑于说。 “还有就是,交朋友并不是看对方家境交的,更不是对比自己家境好的人摇尾乞怜,对比自己家境差的人冷嘲热讽,交朋友应该是认准这个人,认可他的品德,愿意与他交好。” “至于这个人的家境——”赵思危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堂姐,赵田田。 这些年来大伯父大伯母仗着自己家日子好过,明里暗里没少对瘸了腿的赵丰年冷嘲热讽,自己这位堂姐更是依仗着家里有钱,加之她的丈夫张勇是一名火车司机,平时出门在外,那都是横着走。 赵思危知道赵丰年一向心软,所以上一世纵使自己再怎么不喜她的那两位伯伯,也没有阻止过赵丰年跟他们来往。 而这一世,她也依旧不打算组阻止,只是,她绝对让父亲在自己的那两位伯伯面前,地位如同上一世那么卑微。 “他穷与富,又与我何干呢?他有钱也不会给我一分钱,他穷也不会拖累我,况且我们是在学校认识的,与家境的悬殊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思危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心中痛快之余,又不免想到自己父亲赵丰年方才坐立于屋内吃痛扎针的表情。 如果可以,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他说。 “你们……你们学校,厉害的人这么多的吗?!”赵田田的语气,夹杂着震惊与不解,还带着些许不甘心。 当初听自己父母说,自己这位眼高于顶的堂妹赵思危去学了什么航空航天,彼时的她还觉得赵思危只是眼界小、清高,听着航天工程师这个职业高级就想去读。 所以在听到吕红来骂赵思危“不知好歹”、“没有上天的本事”云云的时候,赵田田的心中还默默地给她的这位前三婶鼓了个掌,只夸她骂得好,骂的精准狠。 殊不知赵思危居然真的能沉得住气,读了半学期这个专业,愣是没喊过一声苦。 且不说她还借着大学这个平台,认识了这么多自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接触到的人。 “是啊。”赵思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有井底之蛙才会盲目自大,真正的聪明人,总是以谦卑示人。” 对于这话,赵思危是深有体会的,无论是在第一次见面时耐心听她说话的明磊,还是虽然自大却也不失礼貌的侯朝南,都很好的应证了这句话。 更别提从来都不摆架子的向传军,以及对谁都爱答不理、但你只要跟他有共同话题,甭管你是老人还是小孩儿,他都能跟你称兄道弟的徐民生。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聪明人,有的人是天降奇才,以自身的天赋一骑绝尘。 第78页 譬如陆屿,譬如周辉之。 而更多的,则是无数个通过后天努力从而改变命运的 赵田田瞥了一眼远方远远落后于陆屿的张勇,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并非是她过去所想的那样、仅有眼前的一方天地。 赵思危头顶的星空,飞行员眼中的世界,都是早早辍学的她从未看过风景。 这些年来,她总是瞧不起东家贫,瞧不起西家穷的,却从没想过,自己在这位堂妹心中的模样。 赵田田想,既然赵思危读过这么多书,那么对于自己控制不住地轻蔑,以及说来就来的暴脾气,一定是十分看不上的吧。 “唔——嘟嘟嘟……” 在赵田田的心神还未完全收回之时,陆屿便已经到达了赛道终点,等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才发现对方已经走下了车,来到了自己与堂妹的面前。 他的表情云淡风轻,对比之下,远远望去就能看到满脸通红的张勇,心态不可谓是不强大。 听说当飞行员的都要经过特殊训练,想来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儿应该怎么着都不会晕吧。 “老婆大人!田田!!” 没过几分钟,张勇也到达了赛道终点,陆屿见赵田田行动不便,就主动过去帮衬着陈老板将脸色涨红的张勇从车里拉了出来。 虽然张勇是一名开了许多年车的货车司机,也不是第一次玩卡丁车这个项目了,可是今时今日遇上劲敌,难免亢奋了些。 可张勇却在下车后发现,自家老婆对待自己的态度,好像又冷淡了些,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又唯恐在赵思危和陆屿这两个年轻人的面前丢了面子。 便只能好声好气地将其扯到一旁,耐心地询问着缘由。 看张勇那熟练的动作,只怕赵田田对她生气,于他而言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张勇和赵田田一走开,被轮胎围满的赛道旁,就只剩下赵思危、陆屿,以及卡丁车店的陈老板三人。 见他二人走远,陈老板才颇为欣慰地拍了拍陆屿的肩膀,以一种长辈独属的语气对他说道,“不愧是老陆的儿子,就是不一般呐!” “这会开飞机就算了,开车也这么厉害,还真有老陆的当年风范啊!” 他口中的老陆是谁? 赵思危心知肚明,年华跟自己说过,陆屿的父亲是陆政安。 而从老陈的这番话,也不难听出,他应该与陆政安相识。 “谢谢陈叔叔。”陆屿十分有礼貌地冲对方笑笑,表情不似往日的疏离,反而多了几分亲切。 事实是,陆屿一直都是一个对人有礼貌的人,除却他的妹妹陆婷生之外,赵思危还从没看过他对一个人太过冷淡。 “害,你还跟我客气啥。”陈老板摆了摆手。 他们寒暄了没多久,就见到张勇拉着刚刚哄好的赵田田踱步走了过来,陆屿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跟赵思危和陈老板点头再见之后便离开了。 而他给出的理由是,发小要请他吃饭。 赵思危:…… 他跟周辉之还真是坑不死对方不罢休啊。 “欸,四妹,你那个同学怎么走了!” 张勇不比赵田田,他的心思格外简单,只想着对方是飞行员,且开车水平确实在自己之上,所以输给他也不丢人,甚至还想尽地主之谊陆屿吃顿饭。 没成想赵田田居然会因为他输给了陆屿而生气,跑到角落里劝说了好一会儿才作罢,如今好不容易说服了赵田田,再一回来,那个小少年居然连影子都没了。 张勇有些懊恼。 “噢,他吗?他还有点事。”赵思危如实答道,张勇点了点头,也没想太多就去找陈老板买单。 “直接走吧,刚刚小陆已经帮你们给了。”老板说的十分自然,不像是想要免单的样子。 张勇听完,不由得有些惊讶,老实说,这次来卡丁车俱乐部,是赵田田的意思。 他自己喜欢开车,跟着朋友来过几趟这里,还从未尝过败绩,而一般都是默认谁跑了最后一名谁就付钱,这赢家付钱的事情,张勇还真没有经历过…… “行了行了!别发呆了!”赵田田出言打断了张勇的愣神,“咱们来还有正事儿呢!” 今天她和张勇来赵思危家里的目的,可不只是张勇想要当赵丰年的货车司机那么简单,而是每年春节前,赵家都会组织一次家宴。 而往年由于二叔二婶住在别的城市,不常回来,所以过去好几年都没聚过了。 今天刚好二叔二婶带着那对双生堂弟回北京,自家父母一商量,刚好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家宴给办了,也好聚一聚。 故而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接赵丰年。 “正事儿?”赵思危挑了挑眉,正要问是什么正事时,她忽然听得赵田田说道, “二叔二婶今年回来过年,听说他们家,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回来办。” 第38章 催婚大队哟!这不是咱们的大学生吗!…… 赵田田说的“有要事要办”,赵思危并不理解。 她的二伯二婶自从双双下岗,这些年来都在外地做生意,据说在外地都有几套房了。 他们一家虽然不像大伯和大伯母那样瞧不起自己家,但也没有什么来往。 明明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跟赵丰年的来往次数却连柯叔叔都比不上,对比起柯叔叔和丁敏阿姨时不时来看看赵丰年的行为,赵思危觉得自己这两位伯伯实在是没有什么人情味。 第79页 当然,作为回报,赵丰年也常常义务去丁敏阿姨的厂里帮忙修一些机器,且对于丁敏阿姨给的劳务费,从来都是分文不取。 张勇帮着赵思危,将腿疼的已经完全不能走动的赵丰年一同给抬上了摩托车,这台摩托车还是大伯的私有物,平时从不愿意借给别人,更别说腿瘸了的赵丰年。 那是碰也不会让他碰的。 而今天,大伯居然肯将这台摩托车借给自己的女婿张勇,还让他来借赵丰年过去吃饭。 足以见得,大伯对二伯一家人的重视程度。 “辛苦你了张勇。”赵丰年虽然是被抬着上去的,可看得出他自己也是费了些劲。 这大冬天的,竟是生生折腾出了一脸的汗。 张勇笑着摇摇头,表情倒是憨厚,“没事儿的小叔,您是赵田田的亲人,也就是我张勇的亲人,您还搁这儿跟我客气啥呀!”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张勇在赵丰年面前的做派,看起来倒是比赵田田这个亲侄女更要亲些。 赵思危知道张勇的目的是什么,这个年代开货车工资不低,依着赵丰年的性子,是借也会把张勇的工资借来。 这对待未来老板,态度可不得好些么? 很显然,赵丰年对自己这个侄女婿很是满意,他向来是重视血脉亲情的人,张勇的行为,无疑让他感受到了温暖。 按理说,这个张勇的为人处世,都不像赵田田那般高傲浅薄,反而待人热情大方,看着也像是个老实憨厚的后生。 可是不知为什么,赵思危总是觉得,这人的身上,莫名地有些她所不喜欢的气质。 可以说比起赵田田,赵思危对张勇更为不喜。 但是多年以来的学识与修养告诉她,不可以太过片面地去看待一个人,更不可以通过短短数面,就对那人的一切全盘否定。 况且张勇压根儿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自己对他有些偏见罢了。 赵思危心道。 张勇骑摩托车载着赵丰年扬长而去,考虑到赵田田还怀着孩子,赵思危主动提出要坐出租车。 “你家是多有钱呐?就敢坐出租车了?”赵田田在听到赵思危的意见后,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赵思危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给了赵田田一个不愿多说的眼神。 她:“爱坐不坐,反正走路不方便的人不是我。” 赵田田闻言,秀眉一蹙,“你!” “你今天是不会说人话是吧!” 过去的赵思危一向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怎么今天她带着张勇一来,这赵思危的嘴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你说一句她就回一句,根本就不像过去那么唯唯诺诺。 赵思危深知赵田田那不服输的性格,加之对方还是个孕妇,所以也就没有再理会她,而是伸手下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 80年代的出租车比之后世,数量是少之又少,且宽敞度和舒适度都不是可以比及私家车的。 那赵田田是什么人? 可是享受惯了的人! 小时候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护着,长大又有个体贴如张勇的老公,去哪里都有车辆接送,小时候是自行车,长大了是舒服的私家车,和坐着宽敞的大货车。 哪里感受过这种硬到硌骨头的坐垫! 因此毫不意外的,赵思危自上车开始,就听着赵田田在自己身边滔滔不绝地抱怨着。 一会儿是说垫子硬了不舒服,一会儿又埋怨后座空间太小没地方放脚等等。 一开始司机还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赵田田道,“没办法,要不你赞助一下我们公司,让我们换些个好的坐垫?” “你想的倒是美。”赵田田瘪了瘪嘴,“这车我坐了第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还想让我赞助?醒醒吧你!” 司机:…… 赵思危最不喜欢看赵田田这个眼高于顶、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是在人司机又没惹她又没说她什么的情况下,她对着人家的车子评头论足,一点情商都没有。 每一行都难做,司机又是服务行业,听了赵田田这些话,心中想必一定不好受。 “不愿意坐出租车,你就赶紧下车,别在我耳边叨叨,我晕车。” 赵思危体质不好,又是个容易晕车的人,一坐车,就连闻到别人吃个韭菜包子都会吐,何况赵田田这个大嗓门,于她而言可谓是双耳道双重暴击。 “我怎么你了……” “不用说了。”赵思危打断她的话,对着司机指了指赵田田道,“师傅,靠边停车,她要下车。” “嚯。”司机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姑娘,居然有这么一股子雷厉风行的性子,居然会为了自己一个小司机,与同行的人反目。 “那行,那我靠边停了啊!” 他从后视镜里瞥了赵思危和赵田田一眼,开始往右手边转动着方向盘。 “欸!师傅!师傅!”赵田田有些焦急地将上半身探到前面去,显然是害怕司机真的会让自己下车,从而错过了父母亲自为二叔二婶举办的接风宴。 虽然迟到了父母亲也不会说她些什么,可难保多年未见的二叔二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要知道,她爸妈可是还有求于二叔二婶呢!她就是再怎么任性,也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兴风作浪! “师傅!您别听我妹乱说!您继续开!不要靠边停!!” 第80页 她这句“我妹”说的极其自然,司机也下意识地认为这就是两姐妹之间拌了嘴,各自心里都有气,所以才有了刚才的小矛盾。 理清了关系,他也不会真的这个任性小姑娘赶下车,任由她在路边自生自灭。 于是司机加足了马力。 以至于在赵思危和赵田田到达大伯大伯母一早就定好的餐馆时,刚好与骑着摩托车、载着赵丰年提前走的张勇打了个照面。 对方显然也很是惊讶,看着跟自己同一时间到达餐厅门口的老婆与堂妹,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你……你们怎么这么快!” 腿脚不便的赵丰年被张勇背在背上,表情也是一脸疑惑。 “这得问她。”赵思危淡定地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赵田田,默默地为父亲揽了揽外套。 今年的冬天本就冷,最近又雨雪连绵不断,摩托车即使是方便过走路,却也得一路吹着冷风过来。 刚才与张勇商议的时候,他们是怕赵丰年这个长辈在二伯二伯母上座之后才姗姗来迟,这样于情不合于理也不合,所以她才答应让张勇骑着摩托车带自己父亲赵丰年提前过来。 要是一早就知道坐出租车的速度和张勇开摩托车的速度差不多,她是断然不会父亲去受这门苦的。 所幸,父亲比起在家中时,只是鼻头冻红了些,想来张勇应该是给他挡了不少风的。 一行四人一同迈入了餐厅,张勇背着赵丰年,赵田田怀着孕,所以他们的步子很慢。 进了,赵思危才发觉这里有些眼熟,仔细思考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不正是上次明磊请侯朝南吃饭、而自己也来了的那家粤菜馆吗? 上次她只顾着跟侯朝南商讨合同具体事宜,以及埋头苦吃大快朵颐,竟没有仔细打量这家餐厅的陈设,以至于完全进来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里的布局和设计,都是古色古香的南方房屋设计,简约的同时又带着些许独特的工艺,倒是对得起它的名声和价格。 看得出来,一向扣扣搜搜的大伯父大伯母,这次为了给二伯父二伯母接风洗尘,是下了大血本的。 想到这里,赵思危忽然想起,上次她去申请领取贫困补助的时候,那个站出来说她下馆子的师兄,就是看到她来的这里。 要是今天还能遇到对方,那她可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才遇到了一个服务员,在对方的带领下,他们七绕八拐,才终于找到了大伯父订的那个雅间。 这个雅间的位置很偏,想来是比其他雅间的订房价格低一些,才会被大伯父大伯母选中的。 这夫妻俩,还真是喝汤都不舍得放过一只苍蝇啊…… 赵思危跟在赵田田的身后,最后一个走进了雅间。 只见,这间价格比较低的雅间,比之明磊上次订的那间有会客厅有用餐区的雅间,还是要差一些。 因为这里,只有一张偌大的桌子。 “哟!丰年来了啊!”大伯父本来正在低头泡茶,见到赵丰年,立马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假笑。 “大哥。”赵丰年在张勇背上,对着自家大哥笑了笑。 但是他的大哥没有再理会他,反而将眼神投向了赵思危。 他看着这个侄女,开口便问道,“思危啊,谈了对象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第39章 赵思危吹牛别忘了自己是谁!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最影响长辈与小辈关系的,那催婚一定位居榜首。 其实从大伯父的角度出发,这句话并没有错,因为他的女儿赵田田二十出头就嫁了人、怀了孕,早早地就成了家。 所以他自然先入为主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家三弟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去学航天是大逆不道、少不更事的行为。 看来她还真是不知道,她爹到底是怎么瘸的吧! 赵思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大伯父坐于首席,静静地等候着自己这位侄女的回答。 赵丰年依旧被张勇背着,他的腿虽然瘸了,但眼睛还是明亮的,他知道女儿自打被李大妈家的孙子用自行车给撞了之后,性情大变不说,脾气也跟着变坏了。 加上他十分尊敬自己的大哥,自然是不希望看到女儿与大哥起争执的,因此他眼见这气氛不对劲,连忙出声道:“嗨呀,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们家思危才刚刚上大学,年龄还没到20呢,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老三啊!不是我说你!” 大伯没有听出赵丰年话里话外想要缓和气氛的意思,直言道:“19岁也不小了好吧,我19岁的时候,你大嫂肚子里都怀了田田了,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结婚也晚,就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儿女身上啊!” 他这话说的极其自然、大言不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把自己的想法加到儿女身上”的人。 “就是就是。”大伯母坐在大伯父身边的座位上,连声附和着,“这女人啊,就是得早早找个好人家嫁了,等年纪大大了,你就是个金蛋也没有哪家愿意娶你。” 大伯母自诩成功女人,只因为当年在一众追求她的青年才俊中,一眼就相中了家境最为贫穷的大伯,不顾家里反对,非要嫁给她大伯,还说如果家里人再不同意,她就和大伯父一起殉情。 第81页 后来,事实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一眼就相中了大伯这支潜力股,结婚几十年来越过越红火,活成了所有亲戚里最令人羡慕的存在。 “你伯母说得对,你确实该早点考虑结婚的事情。”大伯父双手环抱在胸前,手肘子被大大的啤酒肚抵着,看上去富态至极。 “还有就是,你家思危填志愿前,你怎么就不知道跟我们这些懂行的说一声呢?”他怪为可惜地说道,“那思危一个女孩子,能学得了航天这门东西?是你们家底子太殷实了。以后不用考虑吃饭问题是吧!” 大伯父话里话外都夹杂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在,赵丰年本就是个不会回嘴又视长兄如父的人,因此一听到自家大哥的这番话,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我听大姐说,大伯您日理万机,忙的家都不回,我填高考志愿不过是一件小事,肯定没有大伯您工作重要,我和我爸,又怎么好意思劳烦您呢?” 片刻间,原本还在保持缄默的赵思危忽然出声。 谁不知道大伯这人最消极怠工,每天没到下班时间就掐着点准备往屋里跑,所以赵思危说他“日理万机”这话,可谓是实打实的嘲讽。 但是偏偏,她这位死要面子的大伯还不能说些什么。 反驳她吧,就相当于承认自己从不加班的事实。 不反驳她吧,他这心底又实在是憋得慌。 实在是不知如何反驳。 幸好张勇这孩子反应很快,见气氛不对,立即将赵丰年从背上放到了自己岳父的旁,还孩子气地问道,“爸,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席啊?田田刚刚还没上车就喊肚子饿呢!” 赵田田可是大伯父一家的心头肉掌心宝,况且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因此大伯父大伯母二人一听这话,立马对着雅间外路过的服务员大喊, “服务员!我们这边可以提前上菜了!” 他们本来还想等二弟二弟媳一家到了再上菜的,可是他们既心疼自己闺女,又怕饿坏了闺女肚子里的外孙,再者提前开席,也算收让方才的尴尬气氛翻篇了。 赵思危很顺从地接下了张勇给自己的台阶,乖乖地坐到了赵丰年的身边,大泊父好不容易铁公鸡拔毛,可不得多吃点? 而父亲出于腿伤,又不方便站起来夹菜,这么一来,赵思危自然是要肩负起这个重任的。 纵使是刚刚才跟服务生打过招呼,可菜品也没那么快上齐,故而此刻,一行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相顾无言。 赵思危记得,在以前的家族聚会环节,大伯父大伯母总是最能说的,夫妻俩齐齐唱双簧,你一言我一语的,能从古至今从国内到海外的事情说个遍,仿佛在场只有他们二人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而往往说过之后,大伯父就开始了装醉环节,装出一副醉到不省人事无法买单的样子,再给大伯母使一个眼色,让她搀扶着他离开。 这样一来,每次买单的人不是赵丰年,就是二伯父,饭桌上吹的最凶的人,往往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 幸好,这诡异的氛围被姗姗来迟的二伯父二伯母及时打破—— “嚯!大哥和丰年你们都来的这么早啊!” 沉默间,二伯这响亮的一嗓子显得尤为具有冲击力,大伯父本来还在低头沉思一会儿的发言台词,二伯这么一嚷嚷,吓得大伯差点没从椅子上滑下去。 “哎呀!老二啊,你这隆重登场的架势可把我给吓着了!” 一见二伯一家,大伯就换上了一副带着讨好意味的笑脸,这是他在面对贫穷的三弟赵丰年时,从未有过的表情。 再看二伯一家人,他与大伯母,还有那对只比赵思危大一岁的双胞胎哥哥,无一不是穿的光鲜亮丽、贵气逼人。 二伯父西装革履,还很洋气地打了个深蓝色的领带,双胞胎哥哥虽然穿的不是一模一样的衣服,却能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两套肯定都是牌子货。 更别提二伯母身上的貂皮大衣,那可是大伯母眼馋了好久、死缠烂打也没能让大伯父给她买上一件的珍品。 此刻,大伯母讨好的笑容中,情不自禁地带上了几分打量过后的妒色。 大伯母心想,别的不说,光是看老二一家的打扮,就足以见得他们在外市打拼的成果,更别提老二媳妇的肚子争气,赶在自己生了赵田田后诞下一对双胞胎,还都是儿子,就凭这点,就注定了老二媳妇能处处压着她一头走。 得亏还有个离异多年、独自带着女儿讨生活的老三做对比,才让他们不至于太没面子。 思及此,她顺势将目光投向了赵丰年,以及坐在他旁边的赵思危,那姑娘倒是孝顺,还知道给赵丰年捏捏肩膀捶捶腿。 比起自家这个高中都没读完的女儿,倒是的确显得乖巧一些。 不过……不过那又怎样? 自家女儿赵田田虽然辍学了,但胜在嫁了个好男人,张勇身为为数不多的货车司机,那去哪儿都是要被东家供着走的好吧! 哪里是赵思危那个一意孤行的黄毛丫头能比的上的! 这么想来,大伯母的心放款了些,再次看向老二一家的眼神,也不由得温和了许多。 她:“老二啊,你们这次大老远的从外地跑回老家,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她问的直白、开门见山,大伯父的脸上也因此快速从闪过一丝尴尬。 第82页 他扯了扯自己的妻子道:“老二一家刚回来,这菜都还没上呢!你瞎问些什么!” 诚然,方才妻子所问的问题也是他想问的,但是实在是不宜操之过急,老二一家的身价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如果贸然相问冲撞了对方,只怕…… “大嫂啊,不瞒你说,我们确实是遇着了事情。” 他们一家在仅剩的四个位置上坐下,是看也没看赵丰年这个穷亲戚,毕竟他想要求助的问题只有自己这位大哥能解决,三弟不过是他们大发慈悲接过来请吃顿饭的旁观者而已。 大伯父大伯母二人显然是没想到老二会这么容易就开口,连忙追问:“那你快说说是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帮忙的,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大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敢让你和大嫂替我赴汤蹈火呢?” 二伯摊了摊手,全然不曾理会一旁听到他出事,焦急忙慌地连衣角都被捏皱了的赵丰年。 他知道大哥是假关心、想要从中捞点油水,知道老三是真关心、想为他帮上点忙,但那又如何? 能帮自己的,只有大哥一人,至于老三……谁让他自己不争气呢! “是这样的,我们家快快和乐乐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在外地吗?那地方虽然是个赚钱的好去处,教育资源却是没有咱们这边好,所以我的意思是……” “希望大哥您帮忙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把你这俩侄子给调进仕林中学?中间需要什么开销,你尽管找弟弟我拿,到时候快快和乐乐要是真来这边读书,我每个月也会给点生活费……” 这话很好理解,言外之意就是:你弟弟我有钱,但是孩子想上好的中学没有门路,你要是能帮忙,那以后的好处肯定少不了你的。 “快快和乐乐……仕林中学……” 大伯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快快和乐乐就是那对双生子,比正在读大一的赵思危大了一岁,本来上学就晚一年,还因为复读耽搁了一年,上一年据说是兄弟俩加起来考的分数还没有二弟血压高,想来就是因为他们成绩实在是差,二弟和二弟媳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着送回来的。 而仕林中学是这里出了名的好学校,也是最难进的一所中学,校长姓唐,只看成绩和才艺收学生,至于其他的……那是多少钱都不顶用啊! 多少有钱人争相用真金白银去砸,就是为了将孩子送进去!让孩子享受更好的教育、有个更好的学习环境、能够考上一所好的大学…… 可是人家送一个孩子过去都要折腾半条命、还不一定有好结果,二弟如今一开口就是两个,他自己也不过一个芝麻大的小官,这…… “二伯,请问二哥三哥的成绩如何?”眼见大哥还没来得及出声,老三家那个闺女就开了口,老二不由得有些生气。 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知道老三的这个女娃娃上一年考了全区第一,还上了北航,因此他在听到这话时,下意识觉得是在嘲笑自己的两个儿子。 “不做什么。”赵思危颇有礼貌地笑了笑,“只是我刚好认识仕林中学的唐校长。如果您需要我帮忙引荐的话,您可以把两位哥哥的成绩单直接给我……” “够了!”大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赵思危的话。 “我看你还真是上个大学把自己上的忘了自己是谁了!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能说大话呢!” 第40章 救场的人这个人……是谁?!…… 听得出来,大伯这一声并不是偶然为之,而是蓄谋已久。 自打赵思危进门的那一刻,亦或者说还嘴的那一刻,都让她在大伯心中怂且内向、任人冷嘲热讽的形象全方位崩塌,更让本就害怕自己是家中最没有话语权、且在目睹了老二一家崛起之后的大伯,内心中莫名地多出了一阵慌张感。 他脆弱敏感的性格不允许老三一家展现出任何出乎他意料的一面,他也绝不相信,老三家那个看起来瘦瘦小小、年龄不过20岁的黄毛丫头,会认识仕林中学的唐校长。 那种级别的人物,岂能是她一个大学生动动嘴皮子就能与之相识的? “大伯,我没有吹……” “行了行了,四妹,你就少说两句吧!”张勇感受到自己岳父的情绪不对劲,他又一向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因此立即就打断了赵思危的话。 同一时间,二伯也将目光投向了赵思危,与之一同看过来的,还有二伯母和那对双生子。 他们一家四口的眼中,无一不是夹杂着或多或少的鄙夷神色,二伯和二伯母倒还好,毕竟是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了的人精,自然是懂得何为喜怒不形于色。 但是赵思危的那对双胞胎哥哥,可就没自家父母那么懂得掩藏情绪了,赵思危能够从他们皱着的眉头、瘪起的嘴角中,感受到他们心中浓浓的不屑情绪。 很显然,这对双胞胎并没有意识到,坐在他们面前的、他们一向最瞧不起的妹妹,已经以比他们小一岁的年纪考上了北航,而他们,却还在为了复读找学校,以至于父母不得不拿出真金白银来换取一个他们有书可读的机会。 当然,他们成绩差责不在他们,若非二伯和二伯母的无条件宠溺,他们也不会缺乏管教以至于读不进去书,可是他们打心底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处处带着瞧不起人的表情神态,却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第83页 赵思危注意到,身边的赵丰年神色也很凝重,似乎是在思考如何为她出头。 “啊……内什么,咱们要不先吃饭?”二伯是个人精,虽然他想求的仅仅是大哥一位,但也不想因此伤了和气。 这万一,万一要是这个侄女,真有什么出席呢? 那也不好早早就把人得罪了不是? “好好好,酒足饭饱再谈家事,你瞧我,连这个道理都给忘了!”大伯顺着二伯给的台阶说了下去。 二伯母闻言,怪为嫌恶地往雅间门外看了一眼,只见外面都是端着菜来来往往的服务员,却没有一个要端进他们包间的架势。 她:“怎么回事?我们来晚这么久,大哥大嫂你们都不知道让服务员先上菜的吗?” 二伯母的脸蛋保养的极好,三十多岁的人,说是二十出头也不为过,再加上她那副自带嫌恶的表情,简直就是进阶版的赵田田。 亦或者说是,暴发户版赵田田。 “啊……这个,刚才我们家田田说自己肚子饿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跟服务员打过招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上……” 大伯母有些无力地解释着,妯娌间本就有些攀比,可是不得不承认,人家现在就是压着自己一头,这个中酸楚,又能找谁说去? “嗯。”二伯母撇了撇嘴,顺着大嫂的话,缓缓看向了小腹微微隆起的赵田田。 很显然,她的这位大侄女已经怀孕了,而孩子的爹,正是坐在赵田田身边的这位瘦到有些抽条的男子,看到他的一瞬,让人情不自禁地思考起这人会不会被风一刮就走。 “上次见到田田,她还是个半大姑娘呢,我还记得我刚生快快和乐乐的时候,大嫂还带着她来看我们母子呢。想不到这一转眼,田田都当妈妈了。” 她优雅地拿起茶杯,小抿一口,神情甚是悠闲。 下一刻,只听得她对张勇问道,“小伙子长得还挺精神,田田的眼光真不错,就是不知道你是做什么行业的?” 大伯父大伯母二人一听这个问题就慌了神,虽然张勇是货车司机不假,职业也算光鲜,但在赚的瓢泼满盆的老二媳妇眼里,能顶个什么用啊! 不等他们阻拦,张勇便抓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二婶道,“二婶,我是跑货运的,平时就靠给人开开车过活。” “哦,跑货运的。”二伯母点点头,“司机啊,我们厂里也请了好几个,你看大哥大嫂你们也不跟我们这边知会一声,不然请自家人多放心!” 其他人:…… 二伯母这话就跟大伯刚刚对赵思危说的,“你填志愿前也不知道跟问哦们这些懂的人说一声”一样,但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该思考如何回答的人,俨然成了大伯父一家。 “是……是我们欠妥了。”大伯母有些卑微地笑着回答。 赵田田见父母和张勇受委屈,纵使心有不快,却也不敢向赵思危方才那样直言反驳。 她的骄纵只敢给不如自己的人看,对于身价成谜的二叔二婶一家,她是万万不敢将对赵思危的那套高傲姿态给拿出来的。 大伯父和大伯母虽是早有预料会被嘲讽,但却没有吱声,而是选择换一个话题。 他们夫妻二人,很默契地将目光投到了赵思危身上。 毕竟老三赵丰年已经是无用之人一个了,再怎么打压他也无法让人得到丝毫快.感,但是赵思危不同,她才刚刚通过高考逆袭了一回,人生还有无限可能,偏偏又摊上了个不敢替她说话的爹,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好靶子啊! 于是很快,大伯母就对赵思危开启了首轮攻势:“思危啊,你刚上大学,那些专业课程,都还跟得上吗?” “是啊是啊,女孩子学理工科是很吃力的,要我说啊,你当初就该选个文科,毕竟理科那都是男娃娃学的东西。”大伯父附议。 二伯一家没有出声,以同一个姿势静静地旁观着这场大戏,赵田田则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道终于转移了话题,唯独张勇还被蒙在鼓里,搞不清自己刚才那句话究竟有何不妥。 赵丰年扯了扯赵思危的袖子,示意她保持沉默,自己的大哥就算再怎么对自己家冷嘲热讽,那也毕竟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大哥啊! 不料赵思危根本就没理会他的暗示,平静的眼神毫不客气地扫向了坐在二伯父和二伯母中间的那对双胞胎哥哥,冷冷道:“二哥三哥学的不也是理科么?好像也没有学的多好吧。”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只听得她继续补充:“我可是听说他们俩理科加起来的成绩。还没有我二伯血压高呢。” “你这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没大没小!”大伯闻言,拍桌而起,摆满了空碗筷的桌上随之一阵颤.抖,有几双筷子更是当场散落。 “欸!这位叔叔,您何必发这么大火呢!” 就在赵思危的大伯欲要对赵思危破口大骂时,雅间的木门被人应声推开,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长得有点像二流子的小青年走了进来。 对方穿的虽然不算花哨,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格外张扬,看起来就像个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 大伯对这些一向很警惕,二伯一家更是如此,在看清来人的五官后直接站了起来躲到了角落里,唯独赵思危眯了眯眼。 “你……你是谁!”大伯眉头一皱,伸出右手指了指不请自来的青年,看样子是有些害怕他图谋不轨。 第84页 “叔叔,您放心,我不是坏人。” 青年笑嘻嘻地回答着大伯,“我只是刚好来这里吃饭,今天这家餐馆生意好,我不凑巧就听说服务员把你们的单子调到了最后面去,我气不过,难道便宜包厢的顾客就只能被这样对待了吗?” “所以我就帮你们跟老板说了一声,还让他给你们送了几道菜,放心吧,你们的菜式很快就来了。” 青年说完这话,也不做停留,冲着赵思危喊了句:“不用谢”后便扬长而去,只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定便宜包厢上菜最晚,这个规矩大伯一家不是不知道,但他的确是舍不得花钱定更大的。 可眼下就被刚才那个青年给直接一语道破了,这让大伯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看得出来,他们一家此刻很是尴尬。 于是他又将怒气全部转移到了赵思危的身上:“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难怪刚刚说大话眼睛都不眨一下,感情上大学交的朋友都是这种不三不四的二流子!”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捧着鲍鱼海参、帝王蟹腿等等一种贵重菜品的服务员便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将这小小的餐桌给摆满了。 大伯看的是心惊肉跳,拉着服务员就问:“是不是上错了!我们没点这些菜啊!” “先生,没有上错。”服务员有礼貌地摇了摇头。 “这些菜式,都是刚才那位明先生送给你们的,他已经帮你们付过钱了,所以您不用担心。”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懵了。 第41章 尘封的往事父亲的腿…… “他是我朋友。”赵思危没有跟大伯多说,转而对走进来的服务生说道,“你好,麻烦帮我打包一下这两个菜,我要带走。” 赵思危指的是桌面上最贵的两道菜,也是明斯扬赠送给他们的菜之二。 虽然赵思危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明斯扬,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还慷慨地赠予了她几道菜,但她绝对不想顺手推舟为大伯送这个人情,更不想友人看在她面子上赠予的这么贵的菜,最后落入这群明里暗里都看不清自己和父亲的肚子里。 他们不配,所以她有权力收回。 服务生闻言一愣,这刚上菜就要求打包带走的客人,她还真没见过,“小姐,您确定要把这两道菜打包吗?” 赵思危点点头,对方得到了客人的肯定答复,自然也不好再多问,只默默地从门外去拿了两个饭盒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两道精致而昂贵的菜式分别装进塑料饭盒中。 她这个操作属实是让人意想不到,在场的亲戚们都被她这番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这其中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她的大伯。 他皱起眉头,盯着那个服务员装菜的动作,对赵思危问道:“思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个侄女别不是着了魔,今天一整天说她一句她就还嘴一句,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说都说不得,脾气爆的很。 这也就算了,别人送个菜,她居然把这里边儿最贵的两道给打包带走了,这不是当场打他脸的行为吗?! 老三家这个女娃子的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大伯?! “没什么意思,大伯您别多想。”赵思危的表情从容依旧,却由不得不让人多想。 “没什么意思?!”大伯母也怒了,“没什么意思你打包这些菜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想打包回去跟你爸在家吃!” “是啊是啊思危,咱们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和和气气吃顿饭不行吗?你要是真想吃、真怕有人跟你抢这道菜,大不了我们都答应你不夹这道菜就是了嘛!” 二伯也跟着劝赵思危,话里话外都把她当成一个护食的小孩子来说。 赵丰年坐在凳子上,因为腿部的疼痛,使得他无法站起来说点什么,但他又好像根本无法说什么。 只因为一边是他敬重的两位兄长,一边是他视若心肝、答应前妻净身出户只为争取抚养权的女儿。 他被这两道亲情的枷锁捆在中间,不得动弹。 赵思危没有理会这些伯伯伯母的话,只冷静地看着服务员将这两道菜打包完,随即提起装着两道菜的塑料袋,毫不犹豫地背起了赵丰年往门外走去。 临出门前,她回过头,用冷淡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众人。 “我知道你们都不待见我和我爸,也看不起我们家,既然如此,我看也就没什么在一起吃饭的必要了,你们两家才是‘互帮互助’的好亲戚,这顿饭,你们留着自己吃吧。”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间,瘦小的身影背起一个人来是毫不含糊,那两道重叠的影子,渐渐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欸!四妹!四妹你要去哪儿!”张勇站了起来,刚想去扯赵思危,就被一旁的赵田田一把扯住。 她:“不许去!” 这个堂妹胆肥了,当场忤逆在场长辈的话就算了,如今居然还敢在说出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后扬长而去。 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岂有此理!我就说不能溺爱孩子不能溺爱孩子,你看老三把这个孩子给宠成什么样了!!”大伯痛心疾首地坐了下来。 “是啊……要我说,孩子还是不能太宠啊……这一宠过了头,就容易学坏……”二伯也叹着气。 第85页 众人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静默,全然没想到他们两家那三位被宠坏了的孩子。 本是最目中无人的他们,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一个为父亲鸣不平的女儿?又何来资格在别人离场后,去猫哭耗子假慈悲地感慨别人家庭教育的失败? 当初吕红和赵丰年结婚的时候,他们没有支持,离婚分家产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跳蹿,等到赵丰年净身出户,他们又全然像是没有这个亲戚一样。 嫌贫爱富或许是人之常情,但太过明显总会让人寒心。 “等等!”人群中,二伯的声音像是忽然顿悟了一般。 他:“大哥,你刚刚说思危那孩子是……是在学航天?老三没告诉自己闺女他那腿是……” …… 赵丰年被赵思危背上了一辆出租车。 很巧的是,父女二人回来时坐的出租车,恰巧就是赵思危与赵田田过去是乘坐的那一辆。 雪天里鲜少有人出门,司机又是个记忆力不错的人,因此赵思危一上车,他就随口问道:“欸,刚刚跟你一起上来的那个小姑娘呢?她不是你姐姐吗?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 “那只是我堂姐。”赵思危颇有些无奈地答道。 赵田田刚才那番言论,的确是目中无人又丢人,幸运的是,这个司机只记事,不记仇。 “哦~”司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堂姐妹也会吵架啊,看你们那架势,我当是亲的才敢那么闹呢。” 这话把赵思危听笑了,她不是“敢把赵田田当亲姐妹这么闹”,而是把她当成一个极品来吐槽。 当然,她也知道赵田田这人本身并没有错,只是受家庭环境影响才养成了如今这幅嫌贫爱富、骄傲自满的样子。 如果把赵田田的成长环境换成自己的,她未必会长成如今这副模样。 植物的生长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动物亦是如此。 “思危,怎么回事?”赵丰年从司机的话里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于是对赵思危追问道:“你刚刚来的路上,是不是跟你大姐吵架了?” 自家女儿跟大哥家的女儿向来不和,这点他是知道的,本以为二人长大了就好,但看今天这副架势,恐怕思危是已经跟赵田田吵过一场了。 “没有……”赵思危怕父亲担心,刚想矢口否决,却被司机一把接过话茬。 司机:“欸,小姑娘,你怎么能骗你爸呢!这么有趣的事情,说说也无妨啊!”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司机就将方才赵田田讽刺自己车不好、赵思危让自己停车放人、赵田田当场认怂的事情以一种说相声的语气,跟赵丰年一五一十、生动而形象地叙述了出来。 而赵思危也因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这是她在过去两世的记忆力,在父亲脸上从未见过的神态。 赵丰年听完司机的话对他说了声“谢谢”,随机将脸转到了赵思危的方向,叹气道:“思危啊,不是我说你,的确是你今天对你大伯二伯他们的态度……未免太失礼了些。” 他没有过度苛责,但赵思危知道,这的确是父亲表达不满的方式。 “我知道。”赵思危抿了抿嘴,“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就是看不惯他们瞧不起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直至最后,听起来竟如同呜咽一般。 上一世的父亲受到最多的白眼,大部分都是来自他最亲近的家人,赵思危不求他们雪中送碳,只求他们不要落进下石。 每个人都会有自尊心,哪怕是跌落到泥泞之中去,也希望有人能够蹲下来平等地直视自己。 而她扪心自问自己事到如今所做的一切,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父亲。 她想为他挣得一个受人尊敬的未来,以她父亲的姿态。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咱们的亲人,都说家和万事兴,忍一时风平浪静,你的大伯他们也不容易,你没有必要因为几句话就……” 赵丰年有些于心不忍,却还是说了下去。 “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活几年,如果我将来走得早,那你在这个世界上足以依靠的人,可就只有他们了……” 气氛一时静默,前排的司机默默地摇下了车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赵思危低着头,一言不发,却又在几秒过后猛然抬头。 她抓起父亲的手,声音中是止不住的颤抖。 她:“爸,有些事我知道你不想说,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我希望您能如实回答我!” 第42章 空降航游社赵姐就是救星!!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了大院前。 大雪铺了满地,天地间唯剩大院门口悬挂着的那盏暗黄的灯,司机热心地帮父女俩开了车门,这让赵丰年在心疼车费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感动。 “这位哥,您慢着点,我不着急!”司机帮着赵思危将赵丰年搀下了车,等赵思危的双腿稳稳落地后,他才将赵丰年重新交予赵思危。 “谢谢您了叔叔。”赵思危扶着父亲,十分感激地对司机点了点头。 “嗨!多大点事儿!”司机摆了摆手,转身上车启动了车辆,明黄色的出租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这片夜色里。 借着那盏灯所发出来的昏黄的灯光,赵思危背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上。 第86页 事实是,在赵丰年的双腿还尚能行走时,赵思危从未料想过自己竟还有这样的力气,能够背得动一位中年人。 可是等到真正背上时,她又发觉,自己的父亲远比她想象的要轻。 她为此找了很多理由,譬如他的腿没法使劲儿,所以背起来会显得格外的轻;譬如他因为腿伤瘦了些,体重有所减轻;再譬如自己如今正值青年,力气变大也很正常…… 但,比之上面这些理由,她最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却是:自己的父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衰老。 今年的雪下的张扬,铺在地上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直冻脚踝,可赵思危却无比庆幸,踩在这冷雪之上的人,不是父亲,而是自己。 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父亲这个角色之余她生命的重要性呢? 赵思危想,或许是从上一世父亲离世后,她平静而坦然地处理完了他的后事,自以为自己是一个强大而独立的人时,却在翻出赵丰年亲手给自己缝制的那个书包后,哭到难以自抑。 所以当她重生过后见到端着米汤、正值中年的赵丰年时,才会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变成了一个有人可以依赖的、18岁的赵思危。 所以这个书包,她今生一直随身携带、寸步不离。所以她开始留意父亲的情绪,不让他为自己耗两辈子的心绪。 可是尽管她前世成为了多么耀眼的科学家、尽管在重生后做了在饭局上怼人、在大院里送人情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可她懂得,自己内心深处不过是一个渴望父亲永远陪伴自己身边的女儿。 仅此而已。 大院门口到赵家的路途并不算遥远,只几分钟,赵思危就一手扶着身后的父亲,一手开门进了屋。 灯泡“啪”的一下被点亮,小小的客厅被照的通亮。 她打开了那两个方才从餐馆打包回来的菜,取了两副碗筷摆在桌上,与赵丰年相对而坐。 “爸,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愿意说。” 赵思危夹了一筷子菜到赵丰年的碗中。 她想起自己刚才问赵丰年他的腿伤究竟为何时,对方回报以她的长久沉默。 “但是请你相信我,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 她所说的“今天这样的事”,不是她怼人的事,而是大伯二伯两家人,对于赵丰年的轻视。 赵丰年依旧没有说话,但他想,有些事情,或许不必让它烂在心里。 …… 赵家饭局上,气氛显得格外的诡异缄默。 快快和乐乐正在长身体,饭量都大,因此一顿饭下来,愣是不知不觉地逼着大伯点了十几二十道菜。 大伯念在二伯的面子上尚且不好发作,可大伯母却是最斤斤计较之人,那脸垮的都快跌到地上了。 “孩子都在长身体,多吃点也没什么。”大伯低声对自己老婆宽慰道。 “吃那么多也不见长点脑……。”大伯母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巧就让二伯一家听到。 一时间,本就尴尬的气氛愈发的沉默,大伯心中直道不好,这么一句话一出来,如果惹怒了老二一家,那人家还能愿意给自己送钱吗?! 二伯有些犹豫地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缓缓道:“别吃了,饿的话一会儿回去爸带你们加餐。” “爸啊!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快快擦了擦嘴,对自己父亲说道。 二伯一愣,“爸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前几天你才刚骗过我们!”乐乐接过话茬。 直言道:“你之前跟我们说小叔家最穷,可是刚刚我看四妹戴的那块表是最新出的款式,我们班好多同学想买都没能买到呢!” “大家都说,那块表每个十几万拿不下来!” 嘶……十几万?!!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十几万的表,那是赵丰年大半辈子都挣不来的物什啊! 只此一刻,大伯感觉自己仿佛错过了很重要的信息,正思索间,却忽然听得快快补充道:“爸,你之前告诉我们只需要对有钱人卖笑脸,结果我们俩今天都对四妹翻了白眼,这可咋整啊!” “是啊是啊爸!这么一来,咱家最穷的人,可不就是大伯一家了吗?” 二伯:别胡说啊我没讲过这话你们别诬赖我! 大伯:我绝不允许我们家成为最穷的存在!你们给我闭嘴! 大伯母、二伯母:…… 几天后,正准备去买些年货回家过年的赵思危,见到了匆忙赶来的大伯。 对方骑着拉风的摩托车,一上来就问她有没有戴手表,在得到了她的否定回答后,直接当着大院里老老少少几十口人的面,大声痛斥赵思危傍.大款的行为。 几分钟后,他就被远道而来拜年的丁敏一家给赶了出去,就连摩托车也是被柯林和柯炎给抬着扔出来的。 大伯:…… …… 这个年过得很舒心,揽月周刊正式问世,一经上市便被各方读者抢购一空,由于其内容十分新颖、封面人物还是前不久刚刚获得发明技术一等奖的徐民生,以至于许多原先保持观望态度的路人,也顺手买了几本回家消遣。 却不料只看开了个开篇,就被那篇优美至极、朗朗上口的美文给迷住了眼。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揽月周刊从火爆问世,到徐民生的采访被人津津乐道,最终引发出了创刊号上的那篇美文的作者“居安”究竟是何人的猜想。 第87页 在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里,人们试图从家中每一本杂志周刊、小说文学里,找到这位横空出世的“居安”究竟是哪方神圣的马甲号。 赵思危没有受到城外风雨的影响,而是拿着明磊先前就承诺给她的稿费,与赵丰年过了个好年。 俗话说得好,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转眼,感觉自己才刚放假的赵思危,迎来了开学的日子。 只不过这一次由于赵丰年的腿脚还没有好完全,所以她只能自己搭便车到达学校。 出乎意料的是,李汇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居然会在校门口等她。 赵思危起初只是看到了李汇站在校门口的身影,却并未做多猜想,然而等她刚一上前,对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来,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背包,大喊道:“赵姐救命!!” 赵思危:?? 今天是返校的日子,有不少人都在此经过,见这情形,纷纷驻足观望,以至于赵思危十分尴尬。 她默默远离了李汇,“有事快说。” 没必要这么“客气”。他不尴尬她还尴尬呢!! 李汇却仍然未曾起身,只继续高声喊:“赵姐!咱们航游社需要你的空降!!” 第43章 背书小能手我不需要时间,我现在就可…… 赵思危忍住了自己想要一脚踹开李汇的冲动,无奈地扶了扶额。 “3,2……” “赵姐赵姐!我说我说!”李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些引人注目,于是连忙将赵思危拉到了一个没人的树荫处。 低声说道:“咱们航游社最近搞了个活动,需要借一些器材……” “借器材?”赵思危疑惑侧目,“那你不去找别的社团借,你来找我做什么?” 她的行李袋里可没有什么器材。 下一秒,李汇:“可是对方的社团它不是一般的社团!!” 李汇的眼珠子迅速地转了一圈,对赵思危道:“它……它它是超脑记忆社啊!!” 超脑记忆社!! 航游社不是一向器材最全了吗?眼下是什么重大器材,居然还需要找那个以超强记忆力著称的天才社团去借啊!! “我问你。”赵思危默默地远离了李汇几米远,这才说:“你为什么想不开,要找他们借器材?” 李汇:“没有办法,‘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我这个社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今天的李汇依旧是一身花到刺眼的长款羽绒服,打了摩丝过后根根分明的头发在冷风中屹立不倒,却分明多出了几分沧桑。 赵思危:…… “我劝你还是找别人吧,这个忙,我帮不了。” 她可不想鸡蛋碰石头,跟那群天才硬碰硬,这种自不量力主动出丑的事情,也就李汇想得出来。 不料下一刻,她的身侧就闪过一阵风,眼前的人正扛着她的行李扬长而去,宛若一道闪电。 赵思危:…… 这是实在找不到可以威胁她的方式了吗?! …… 三天后,赵思危还是坐在了超脑记忆社的办公室里。 她今天穿的衣服一如既往的朴素,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她坐在超脑记忆社社长的对面,身旁站着的是航游社的社长李汇。 对方的头发疏的光可鉴人,再配上一副墨镜,拽的那叫一个不着边际。 今天的赵思危,本来只是跟着李汇来借器材的,谁知道李汇这厮临时变卦,说是如果她赵思危不打头阵,将来就把社长之位传给她。 要知道航游社作为一个人才济济、综合实力强劲的重点社团,其内部事务之繁琐可想而知,所以不想留任的赵思危只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只求对方能够好好说话。 结果——好巧不巧,这个超脑记忆社的社长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贫困助学金申领现场,帮赵思危说话的那位师姐。 赵思危听见有人唤她:“侯袅师姐。” 对方是在一片期许的目光中坐在赵思危的正对面的,沉重的红木桌上放着一块定制的厚玻璃平面,侯袅师姐一袭白衣乌发及腰,举止端庄而疏离地坐直了身子。 她的身后是超脑记忆社所有的社员,而赵思危这边至于她和李汇两人。 更别说,她还感觉这个李汇随时都有可能撒腿就跑、弃自己于不顾。 “说吧,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 侯袅师姐就仿佛没见过赵思危这个人一样,语气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说句不好听的,就跟赵思危和李汇是来砸场子的似的。 李汇闻言,脸上立马换了一副略带讨好意味的笑:“额……内个,师妹啊,是这样的,我们呢是航游社的人,这次来主要是想……” “想跟你们借点器材,不多不多,就亿点点……”他伸出手,比了个手势。 “哦?借器材?”侯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航游社的社长,李汇?” 对方多少算是个风云人物,在上一届世航赛中也有为国争光,侯袅心想,难怪觉得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李汇一听对方认识自己,下意识觉得这事儿好办了,连连点头道:“正是在下。” 这么漂亮的师妹都认识自己,这说明他李汇混的也还可以是不?嘿嘿嘿…… “既然是航游社的李师兄,那想必你多多少少也听说过,我们超脑记忆社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借的吧?” 第88页 超脑记忆社里都是一群智商高于常人的天才,这里面有过目不忘的能人,也有掌握快速记忆法的大神。 “额……这个……”李汇刚想说自己真的没有听过,但转念一想,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我我知道……” “知道就行。” 侯袅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玩个小游戏吧,赢了的话,我们社团的器材随便你们拿,输了的话再另当别论,可以吗?” 对于这个要求,李汇毫不意外。 要知道超脑记忆社里的人可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他们想找对手,可是却又是常胜将军,其他同学不想被他们虐,所以对他们敬而远之,他们孤独求败,找不到对手来虐菜。 因此对于送上门的小菜鸡,他们总是握住机会毫不手软—— 不知怎的,赵思危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等她思索如何应答,李汇便已然退后了一大步,一如她在校门口对李汇的行为一样。 他:“当然可以!简直没有任何问题啊!” 赵思危被他置于了一个对战之地。 “太巧了,这位——我的接班人,大名鼎鼎的世航赛金牌得主,记忆了超群,征战多年未尝败绩,听闻贵社实力超群,特来挑战一番!” 只在李汇话音刚落的一瞬,赵思危分明看到,超脑记忆社的那群人,眼睛齐刷刷地亮了。 世航赛金牌得主!征战多年未尝败绩! 太好了!他们喜欢这样的对手!! 赵思危:…… 李汇,你完了。 侯袅遏制住了自己呼之欲出的惊讶,佯装冷静地点了点头。 听闻世航赛的金牌得主十分低调,在得奖过后一度保密自己的一切个人信息,以至于他们这些校有也无法窥得一二。 却想不到,那传闻中单挑米国、左金牌右向传军的大神巨佬,竟然是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 “既然如此,那就当玩个小游戏吧,能够与世航赛金牌得主比上一场,也是我的荣幸了。”侯袅罕见地笑了笑,笑容明媚如春风,叫天地间的冰雪都为之解冻。 事到如今,赵思危是骑虎难下,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因此她只得强颜欢笑道:“什么游戏?” 别不是比被什么唐诗宋词、拗口句子的吧!! 她的记忆力虽然不差,但也充其量就是普通人的范围,要说跟这群天才比较,那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赵思危有些忧心,却也只能安慰自己道:随便吧随便吧,反正这回输了也不吃亏,顶多也就是器材借不到而已。 思及此,她便十分平静地看着侯袅对社员低声吩咐了几句话,那社员又在听了那话之后转身去里边的办公室里取了些什么东西。 赵思危本是躺平的心态,可是落在侯袅的眼里,却是胸有成竹的做派,不由得暗暗刮目相待。 这个师妹她是见过的,就在申领贫困补助的那一天,当时见对方乖巧斯文便没做多想,却没料到对方居然是如此厉害的人,真是应了那句话——“越厉害的人越低调。” 很快,那名社员就抱着两本书跑了过来,等赵思危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的桌子上已经多出了一本崭新的《揽月周刊》,封面还是正在埋头做实验的徐民生前辈。 她将手指轻轻地抚上了杂志封面,这是身为周刊创始人的赵思危,第一次触摸到自己的成果。 它的封面是一位智者在孕育自己的智慧结晶,翻开那页封面,里面是灿若星辰的星河。 “师妹,烦请翻到扉页。”侯袅冷声中多出了几丝温柔,打断了赵思危还未完全蔓延开来的思绪。 “噢噢,好的。”她听话地翻开扉页,一篇熟悉之至的文字随之映入眼帘。 “我曾做过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梦,梦中我依旧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却只因为被授予了某种身份,便就此踏上了一场巡星问月的征途” …… “梦中的我每天就犹如一台精密的机械时钟,时刻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我曾于子午时分赤脚踩上海边粗糙的沙砾,严肃审问自大洋彼岸远道而来的海风,也曾抬头望见过伫立于烟波之上的璀璨星月” “这场征途无关时间,只关风月,只是某一日天空气流涌动,我终于能够目睹着火箭奔向太空,于同一时刻乌云争相消散,云层染上金边,我看见那征途的两侧荆棘褪去,头顶是喷薄而出的朝阳。” “我在为了这场征途来回奔走,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条征途。” 短短的几行小字,便勾勒出了一副光辉灿烂的图景,那是航天的腾飞,那是揽月的征途。 赵思危感觉自己的情绪莫名地染上了几分悸动,写一篇文时的心境,与看到这篇文被展览出来的心境,是全然不同的。 前者是她一个人的陶醉,后者,则是取得无数人共鸣过后的欣喜。 这一刻,她忽然懂得了徐民生在自己的发明拿到奖项后的笑逐颜开,若是此刻旁若无人,她想,她一定也会因着这欣喜而笑出声。 “这是最近新问世的一本杂志,名字你也看到了,就叫‘揽月周刊’。” 侯袅轻轻笑道:“虽然它的价格贵了些,但胜在内容新颖而有趣,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航天知识,能够以这样一种寻常的说法被拆开、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第89页 “可以料想,提出这个杂志创刊理念的人,一定是位具有前沿性的智者。” “智者”赵思危坐在侯袅的对面,双颊渐渐浮起红晕。 她:“所以……师姐,我们的游戏规则,是什么?” “游戏规则吗?”侯袅朝赵思危抖了抖手中的周刊,面对她的那一页,恰巧就是那篇文章。 “比背诵这篇美文,如何?至于时间嘛……” “这样吗?”赵思危打断了她的话语。 “那我不需要时间,我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 第44章 新想的主意出发临水市。 “现……现在?!” 李汇的嘴角抽了抽,他在听到赵思危这句带着点找死成分的话语过后,连忙走上前,对她低声道:“赵思危你有毛病吧!看都没看一眼你就背,你别不是想不开!” 在他看来,这纯属是赵思危自暴自弃的行为,目的就是不想帮他借器材。 天知道他在接到向超脑记忆社借器材任务时有多绝望,虽然他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在正常人之上,但是对上这群天才,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有百分百的胜率。 幸亏杨佳的脑瓜子好使,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让赵思危替他来借器材,一则是赵思危好歹是今年世航赛的金牌得主,想来记忆力这一块儿应该不会差。 二则是就算被这群天才刁难、没有借到器材,那出糗的也不是他李汇,而是被赶鸭子上架骗过来的赵思危。 只是李汇也没有想到,赵思危对当航游社社长这件事居然这么的抗拒,以至于最不爱多管闲事的她,居然会答应自己提出的、帮忙借器材的请求。 “你管我呢。”赵思危看也没看李汇一眼。 这人让自己来借器材,不就是想让她替他出这个丑、丢这个人吗?可如今她主动说自己不用背,他倒是担心起她来了。 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 李汇见赵思危如此笃定吗,只得吞了口唾沫,默默地退避三舍。 管她的呢!反正丢人的是赵思危!不是他李汇! 说不定让这群天才玩开心了,他们愿意借器材也不定呢! 反正借器材这个目的达到了就行!至于赵思危如何,他压根儿不需要在乎! 很显然,以侯袅为首的那群超脑记忆社的成员,也被赵思危这架势给唬住了。 看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难不成是提前背过这一篇美文? 没道理啊!这本《揽月周刊》才出多久!由于其印刷量少、购买者多,根本就是一本难求好吧! 这个赵思危又怎么可能在冲破层层阻力后买到、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背下来? 莫非……她是笃定自己背不下来,打算主动认栽? 赵思危注意到了对面那群人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一茬接着一茬、惊讶连着疑惑,比连环画还要精彩。 她:“我说真的,我现在就可以背。” 语罢,赵思危果断地将那本杂志封面朝下铺了过去,缓缓坐直,十指交握置于桌上,神情平静,气定神闲。 就像一位坐在电影院席位之上、等待好戏开场的观众。 侯袅将信将疑地看向了她,但其中,相信赵思危的这一占比显然更大。 赵思危在一片静默中开了口:“我曾做过一个长达几十年的梦,梦中我依旧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却只因为被授予了某种身份,便就此踏上了一场巡星问月的征途……” 超脑记忆社的办公室内,静默的出奇,针落可闻,唯独赵思危发音标志、咬字清晰的背书声响彻在这间不大的房子内,听得众人的目光是渐渐变亮,尤其是侯袅。 她那双美目本是最清冷最平静的,却随着赵思危的逐字逐句吐字而变得愈发明亮。 她向来是最惜材的,自打她接任超脑记忆社社长的职务起,社团的发展就呈现蒸蒸日上的趋势,在近几次高校同等社团的比赛与博弈中,也频频斩获大奖。 可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将一篇全然陌生的文章背的如此顺畅的人,比起看也没看就开始背,侯袅更倾向于赵思危是在短时间内“拍下”了这篇文章,再从脑海中的“图片”里提取出了这些文字。 不可否认,纵使人们如何如何摸索快速记忆的秘诀,这种与生俱来的“照相机式”记忆力才能称得上是“超脑”,而这种能力,是世间罕有。 “……我在为了这场征途来回奔走,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条征途。” 赵思危不紧不慢地念出了最后一句话,冬日里的气候有些干燥,她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如今喉间涩的发紧。 李汇适时地递上了一瓶矿泉水,虽然是冷的,但也总比没有的好。 赵思危毫不客气地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厉……厉害啊!” 超脑记忆社那群人里,不知道是谁带头惊呼了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经久不绝的掌声与欢呼。 他们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社长侯袅,甚至还要多上几分。 天才难得,如此低调的天才更是难得。 李汇虽是心下震惊,却也及时地忍住了想要开口询问赵思危是如何做到的欲望,不知为何,在此刻,他忽然想到了赵思危在世航赛上那出惊掉人眼球的操作。 他亲眼见证了赵思危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在热身赛上战胜了常胜将军,又是如何在蒙着眼睛的情况下扭转乾坤,最终捧回了那枚奖杯。 第90页 如此大佬,今天能够在匆匆扫视了一眼的情况下背诵出那篇篇幅不算长、却略微有些拗口的美文,如此脑力,放在她的身上是情理之外,却又像是意料之中。 “内……内什么,既然小赵师妹已经背出来了,那我们想借的器材……” “欸,李师兄,你急什么?” 侯袅制止了李汇提出的借器材申请,对着赵思危笑道,“师妹啊,大一的课程还不算紧张,所以你要不要考虑……” “加多一个社团?” “什……什么!”李汇原地跳起,“加多一个社团!” 这怎么行! 李汇早就听说过超脑记忆社的社长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可没想到这个侯袅居然敢当着他这位社长的面直接挖人! 他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这可不行!我们小赵师妹这学期的事情可多了!你难道不知道,她是向传军向前辈的关门弟子吗?!人家可忙了!” 关门弟子赵思危:…… 她现在只想关门放狗! 纵使心中没料到这一出,她也只能面带微笑地对侯袅解释道:“抱歉师姐,我这学期的确是比较忙,我知道您的好意,也对您的邀请非常感激,但是……” “但我的确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加多一个社团了。” 平心而论,赵思危对这位师姐其实很有好感,对这个天才云集的社团也抱有百分百的敬畏之心,所以纵使知道刚才那个借口有点拙劣,可是她总不能明摆了告诉对方,她是这篇文章的书写者,所以才能全文背诵的吧! “既然如此……那……好吧。” 出乎赵思危意料的是,侯袅居然没再追问。 她:“反正师妹在哪里都是人才,是人才就不会被埋没。” 语罢,侯袅又对李汇挑了挑下巴,“虽然你的穿衣品味不行,但挑社员的眼光倒还真令人佩服。” 李汇:…… 他权且就当作这位姐在夸自己…… 后来,李汇还是如愿借到了器材,赵思危也因此送了一口气,按照李汇事先答应她的,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接替即将毕业的李汇想要传给她的社长之位了。 毕竟航游社的社长都是投票产生的,以李汇在社团里的地位,他想要把这个位置传给谁,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哎哎哎赵思危,你走慢点走慢点!”李汇抱着一堆器材,几步做跑地追上了赵思危的步伐。 这位师妹好狠的心,看他一个柔弱男子在后面踉踉跄跄地抱着这么重的东西,也不知道帮他搬一下! 如他所愿,赵思危终是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她都不会管了。 她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其他的事于她而言,都只能暂时性地放到一边。 “我想问一下,你是真的对航游社的社长之位没有一丁点儿兴趣吗?” 她:…… 赵思危一时语塞。 这又不是皇位,她能有什么兴趣? “没有。”她直爽干脆地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李汇意欲传位给自己的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但她也知道,只有将这种想法扼杀在摇篮里,才能将自己置身事外。 “哦……那好吧。”李汇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一向是最张扬的,这还是赵思危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种失落的表情。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很厉害。” 被自负者夸奖,胜过谦虚者一万句的赞叹。 “谢谢。”赵思危有些心虚地接过了对方的赞语,却也加快了脚步。 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 半个小时后,赵思危站在了明氏集团的公司大楼门口。 以家电制造起家的明氏集团,在经历了一次濒临破产的员工大洗牌后,管理层也因此变得更为稳固。 身为明氏集团总裁的明磊在走出了这场困境过后,人也恢复了从前那副乐呵呵的样子,这让同为企业家兼好友的丁敏很是好奇,数次问他究竟是遇到了哪位贵人帮助他度过了难关。 可明磊总是故作高深地摆摆手,将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 尽管这是赵思危请求他不要说出去的,但在她的心中,却还是因此对明磊持了一份感激情绪。 毕竟生意场上大多是唯利是图之辈,狡兔死,走狗烹,过河拆桥者比比皆是,可以说明磊若是真相拆了赵思危这块用于渡河的木板,赵思危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拦。 幸好,明磊至今的所作所为,都在无声地证实着,她赵思危没有看错人。 “你好,我找明磊先生。”赵思危朝保安递过了通行证。 明氏集团的安保一向森严,她这张通行证还是明磊亲自批给她、用于她随时进出的。 “好,请跟我来。” 安保人员带着赵思危上了电梯,老式电梯噪声很大,赵思危的耳朵在经历了几秒的不适后,终于见到了明磊本人。 “嚯!这不是思危吗这不是!你这次来,又是有什么主意了呀!”明磊对赵思危笑道。 “什么都瞒不过您。”赵思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 “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想跟您说,我暑假想去一趟临水市的事。” 第91页 第45章 途中遇熟人这是我妹妹! “临水市?”明磊挑了挑眉,显然是赵思危的这个想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先不说临水市距离帝都有着一段不远的距离,单论此行的目的,他也完全无法想象赵思危一个学飞机设计专业的大学生跑到临水市去做什么。 要知道临水市可是一个以塑料制造业闻名的区域,和赵思危的专业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 如此一来,这孩子说暑假想去临水市,难免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内什么,思危啊,你倒是说说你无缘无故跑去临水市做什么?”明磊对赵思危问道。 循着他的话语望去,但见眼前的小姑娘神情平静依旧,与她商议事情,明磊总有一种心安的魔力。 真是……对方不过是个小姑娘,竟莫名让他一个“老油条”凭空产生这样的感觉,说出去只怕也没几个人会信。 赵思危早就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便不假思索地将自己今天陪同李汇前往超脑记忆社借器材、与侯袅交锋的事情略有删减地告知给了明磊。 但无论她是如何说的,聪明如明磊,很快就提取出了赵思危讲这些事想要着重突出的点,他皱眉道:“所以咱们《揽月周刊》的单本定价,是影响咱们销量的关键?” “可是就第一次发售量与购买量的情况来看,你说的‘影响购买力’的问题,好像并没有出现。” 明磊有些不解,事实是,《揽月周刊》一经发行,就已经出现一本难求的情况,由于作者“居安”的那篇文章、国家发明技术一等奖获得者徐民生的专题采访,加之夹杂在杂志内部的、精美的航模零件和各种塑料小制品,可以说是《揽月周刊》已经成为了一本老少皆宜、雅俗共赏的、具有长远意义的一本杂志周刊。 赵思危所说的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很快就被他以“不可能”三个字给否定了过去,一则是《揽月周刊》首刊所创下的购买量数据令他心安,二则是《揽月周刊》的定价之所以贵,也是出于对其精美的塑封封面,以及内部的新型塑料航模模型材质的成本考虑。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价格定低了就无法回本。 赵思危皱了皱眉头,“首刊的购买数据并不具有长远代表性,自杂志这一媒介创立以来,高开低走的出版社不计其数,他们的结局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们身处其中,自然也不能掉以轻心。” “杂志内容再好,核心内容也是有限的,等读者的兴趣渐渐随着时间消磨了,到时候周刊的销量就会呈直线下降。” “还有就是……”赵思危沉吟片刻,道:“还有就是,我们不是每一期都能请的来像徐民生前辈那样的人物,再文采斐然的作家也写不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文章。” 明磊沉默了,赵思危的话无可厚非。 纵观整个商界,他认识的所谓的大人物不计其数,但老话说得好,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他们这些内行知道大佬的发家史,自己身处其中,切身知道商界的浮沉艰难,故而对这些白手起家、将小产业做大的同事们难免会生出几分敬意。 但无论这些大佬们在他们圈子里有多么的一面难求,有多么的受欢迎,一走出他们这个圈子,那也没几个人认识,说不定还会因为买东西不讲价,背地里被导购怎么骂二愣子呢。 徐民生同理,倘若不是因为有一个发明技术一等奖的加持,那谁又会冲着他的独家专访去购买一本名不见经传、刚走出孵化阶段的新周刊? 诚然,徐民生在获奖后拒绝了多家媒体的采访请求,也给大众呈现了一个神秘的印象。 所以《揽月周刊》的独家专访,就相当于你可以以一本杂志的钱,去走进大人物蒙于面纱之下的生活,这种感觉会令人上瘾、令人感到窃喜。 毕竟人们对于公众人物的窥探欲,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 可是徐民生当年做完实验,在帝都大街小巷晃荡的那些年、在他束手无策只感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却是无人问津。 如此便可以说明,人们对于他的了解欲,并不是对徐民生这个人的了解欲,而是出于对国家发明技术一等奖的了解欲。 可想而知,等这个奖项的热度渐渐散去,就算徐民生还是当下的这个徐民生,人们也会随之失去兴趣,那么周刊的销量也自然会不断下降。 “你说得对……”良久,明磊蓦然开口。 “大人物的确不难找,难得是符合我们要求的大人物,这个大人物既要适合我们杂志的科普定位,还得让大众买账……” 说话间,他的表情逐渐染上了一层愁容。 赵思危的到来总是领他期待,因为她总会带来数不清的新点子和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可是赵思危的到来也令他担忧,因为小问题她都是让明斯扬那小子传话,只有遇到了难以解决、需要商议的大问题,她才会亲自来到这里询问他的意见。 所幸,每一次到来的赵思危,都会带着已经想好的解决方法,只等他润色即可。 “所以思危,你去临水市,就是为了解决这个售价过高的这个问题么?”他问。 赵思危闻言点了点头,“是,我想去一趟临水市,就是出于这个目的。” 话已至此,他明磊就是再迟钝,也懂得了赵思危前往临水市的缘由,只是…… 第92页 “只是,思危啊,塑料的定价在不同的地区虽然会有所波动,但是运输费用、保险费用等等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其实定价都差不多。” “再者咱们周刊里随机赠送的航模模型塑料制品,使用的材料也算是目前来说市面上最好的,安全无毒,他的成本就在那里,临水许氏塑料厂跟咱们的合作关系就算是再亲密,也不可能说宁愿自己亏本也要卖给我们。” 明磊深思凝重地摇了摇头,“所以你就算是亲自到临水市去看了,也是完全没有用的,塑料制品的工序复杂、环环相扣,更别说许氏塑料厂这种大厂,你如果想让成本价降低,就只能从中一个个入手、逐个击破。” 而这,很显然,以赵思危目前的年龄和身份来说,无异于蜉蝣撼大树、鸡蛋碰石头。 “我知道。”赵思危很坦然地点了点头,原先平静的神情至此没有丝毫的变化.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去试一试。” 她总是这样,在做成一件事之前,就会料想到最差的结果,这样一来就不至于产生较大的落差感。 但是尽管如此,她也会拼尽全力地去尝试,哪怕结果坏到谷底,她也不会因为那“差一点”的遗憾而懊悔不已。 更别说《揽月周刊》还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做生意,她可不想自己的理想就此夭折。 “那好吧。”明磊知道多说无用,赵思危虽然年纪小,性子倒是犟得很,当她决定了一件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并且很明显,赵思危今天是来通知他的,而不是来跟他商量的。 “你一个小姑娘,又没出过市区,暑假一个人跑到临水市,多多少少有点不安全,但我这边又抽不开身……”明磊看了一眼自己办公桌上堆叠如山的工作文件,道:“实在不行,我让斯扬那孩子陪你去?” 其实这个提议是有些私心在的,明斯扬是他的独子,和赵思危的年纪差不了几岁,但无论是心性还是成熟程度,都无法与赵思危相提并论。 随着与赵思危的接触愈发地多,明磊便在心中愈发确认了这种想法。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他现如今正值壮年,尚能庇护斯扬几年,可护的了几年,护不了一辈子。 终归到底,今后的路,还得那孩子自己走。 如今赵思危刚好想去临水市,明斯扬虽然帮忙的不行,但好歹能给赵思危跑跑腿,就算这次赵思危真的无功而返,也多少能锻炼锻炼明斯扬的秉性,让他学学怎么跟人打交道。 明磊自认为自己已经说的很隐晦了,但他的心思,赵思危又岂能不知? “可以,刚好我的行李有点多,多个人去,还能帮我提一提。” 订好了行程后,赵思危盼望了许久的暑假如期而至。 北京火车站,二号站台。 赵思危早早的就来等候了,但是却一直都没有见到明斯扬的身影,如今火车都要开了,对方是连根头发丝儿都没出现。 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一时有些心焦。 尔后又后知后觉地想道,这个手表还是明斯扬送给自己的,当初她说要还给他,他是千般推辞总不肯要,因此这枚看起来就知道价格不菲的手表,至今还戴在她的手腕上。 “哐哐哐……” 火车进站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听得赵思危心慌,正准备自己先上车不等明斯扬那厮时,他却如同幽灵般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活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只见对方身着这个年代小年轻最流行的花衬衫黑西裤,戴了一副棕色太阳镜,大背头疏的根根分明,加上他个子高挑,放在人群中倒是颇为显眼。 不像是去办正事的,像是来火车站相亲的。 他:“可算找到你了!来,小赵,帮我提点行李,我带了太多衣服提不动。” 语罢,明斯扬毫不怜香惜玉地递了一个行李箱给赵思危,那个行李箱通体皮质,看上去重量不轻。 本来打算让这厮来帮自己提行李的赵思危:…… 您好明叔叔,请您把这个逆子给接回去! 赵思危在心中无能咆哮。 总是如此,她还是接过了那个行李箱。 明磊则是拿着票走在赵思危的前面,二人的前后位置一经颠倒,赵思危走在一只孔雀的身后,仿佛一位大老板带着小助理出来办事。 她瞅着明斯扬这人,只感觉下一秒对方嘴里就能蹦出一句:“这什么车啊,还得本少爷亲自来坐。” 思及此,她又默默地远离了他一些。 二人被蜂拥而上的人群冲散,最终在相邻的两个座位上汇集。 赵思危将他的行李娴熟地放上了置物架,又将自己的箱子转头给扔了上去,全称是一点都没靠明斯扬的帮助,反倒是显得他更像一位从没出过远门、有手有脚却需要人照顾的公子哥。 “这……这不对啊!”他站在赵思危的身旁,有些疑惑地开口。 “什么不对?”赵思危拍了拍手掌,扭过头去看他。 明斯扬的墨镜被他推到了头顶,此刻正摸着下巴面露狐疑状。 他:“不对啊,我明明听我爸说你长这么大没出过北京啊,按理说你也没坐过火车才对,那你怎么……”明斯扬说着,又用手指了指放在二人头顶置物架上的两个行李箱。 第93页 没出过北京…… 赵思危心道,我上辈子坐过的火车比你开屏的次数还多,今天这放行李的小事情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她却没有明说,只坐到三个连成一排的座位中靠窗的、最里边儿的那个位置,抬头对明斯扬说道:“上面写了‘放置行李处’,我又不是瞎子。” 明斯扬:“……”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对赵思危说些什么,却又听她开口道:“再说了,你这箱东西也没多重。” 明斯扬想起自己提那个箱子过来时气喘吁吁的模样,一时语塞。 列车渐渐开动,所有的景物都在这一刻开始后移,随后便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铁路上的电线杆一个个飞速地闪过,赵思危才渐渐稳下了心神。 诚然,她为了此次前往临水市已经做了一学期的准备工作,但是当她真正踏上这趟开往目的地的列车,不免还是有些迷惘。 如同明磊所说,塑料的生产过程环环相扣,并非她在临水市停留的一朝一夕就能处理好的,但她不愿首次创业就此告终、以一种及其遗憾的方式退出市场。 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初看时惊为天人,停留片刻便叫人失去了兴趣,最终烟火散去,空中仅弥漫过一阵硝烟,这样一场以惊艳开头的盛大,就只能呈现给所有人一个并不完美的谢幕。 赵思危不愿如此,所以尽管在这一学期里《揽月周刊》的销量并未下滑的很明显,反而是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区域内浮动,但她还是不放心,以至于亲自登门求见向传军,请求他答应接受下一期周刊的人物专访环节。 一则是为了凸显《揽月周刊》科普航空航天的主题,二则是为了将销量已经平稳了许久的周刊重新推上另一个高峰。 她的目的很纯粹,却在敲开了向传军实验室的门后变得难以启齿,向传军不仅是她明面上的恩师,更是她前一世踏入航天领域的引路人,而她这个不孝门生,却为了一些生意来求见他,难免会受到内心道德的谴责。 不料向传军在听完她磕磕绊绊的话语过后,蓦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容甚至还有几分欣慰意味。 “想不到我未来的研究生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位科研头脑与商业头脑并驾齐驱的人物!不就是个人物专访吗?我去就是了!刚好最近也是有些好为人师,黑子都被我教育的不肯理我了,你这个邀请恰合我意!恰合我意!” 他所说的“黑子”不是别人,而是他养的一只中华田园犬。 而赵思危也心知,向传军所谓的“好为人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的托词,她心下感激之余忘了自己身处实验室,便将父亲赵丰年亲手做的、给她带去学校吃的菜给端了出来,盛情邀请向传军一起品尝。 可她刚一拿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是实验室,是老师工作的地方,但又那都拿出来了,再放回去又不好意思,犹豫之间,向传军已经乐呵呵地接过了她手中的保温桶,笑眯眯地放在了实验室的空闲平台上。 还不忘安慰她道:“放心吧,平时我干起活儿来忘了时间,你师娘也是直接把饭菜送到我实验室来盯着我吃,实不相瞒,要不是保安同志不肯,你师娘早就把灶台搬过来当场生火了!” 向传军除却航天大牛这一身份,私底下还是一位顾家的男人、爱妻的丈夫,赵思危早就听他说过师娘做饭好吃,心中也想着找个机会尝尝。 只是那天在向传军实验室里的,除了他本人以外,还有一位据说是他多年同事的人,只是对方多年以前就因私事退出了航天领域,转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教书。 这次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来帝都,向传军忙的抽不开身,索性邀请他来实验室,等自己忙完了再去吃饭。 赵思危就这样跟着两位前辈吃了一顿极其愉快的午餐,最终,向传军答应接受《揽月周刊》专访的消息也顺利地被明磊放了出去。 可以料想,属于《揽月周刊》短期内的未来,一定是光明而璀璨的。 思索间,火车已经出发了许久。 帝都距离临水市的距离不算太远,这样的火车只需要坐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就能到,也就是说,等第二天天一亮,他们才算到了临水市的地界。 明斯扬睡了个极其漫长的午觉,等到他幽幽转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仿佛靠在了谁人的肩膀上睡了一觉。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赵思危,却见对方正神色如常地观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思危啊,不好意思,刚刚我睡懵了……”他有些羞赫地挠了挠头,“好像靠在你肩膀上……” “不,你没有。”赵思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看了看坐在明斯扬旁边的那位叔叔,对明斯扬道:“你刚刚睡着的时候,靠的是那位叔叔的肩膀,所以你应该跟他说‘不好意思’。” 明斯扬的目光循着她所说的地方看去,恰好看到那位不知何时上了车,又不知何时坐到自己身边的叔叔,对方笑得很和蔼,见到他扭头,还亲切地与明斯扬招了招手。 明斯扬:“……” “对不起叔叔!我刚刚睡着了没有意识!” “嗨,多大点事儿!”大叔亲切地与他摆了摆手。 “小伙子,你打扮的真俊,头发也疏的漂亮,有对象了吗?” 第94页 大叔仿佛媒婆附体,真像是要为明斯扬介绍对象一般。 明斯扬微愣片刻,答:“叔叔,实不相瞒,其实我早就结婚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嚯!看不出来啊小伙子!你这打扮真看不出是个当爹的!”大叔由衷地夸赞道。 明斯扬点了点头,“是啊是啊,这男人还是得保养啊!” “噗!”赵思危见对方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明斯扬时,对方自称是司机,她则是谎称自己已经三十多了。 想来在陌生人面前对自己的身份信口胡诹,也算是旅途中一件吸引人的趣事吧! 赵思危的这声笑声成功地引起了大叔的注意,他愣愣地指着赵思危,对明斯扬问道:“这不会就是你媳妇儿吧!” 好家伙!这姑娘看起来就是个高中生啊! “哎哎哎您误会了!”明斯扬连忙摁下对方的手臂,对大叔解释道:“这是我妹妹!今年才刚20呢!看着哪儿像结过婚的啊!” “哦~你妹妹~”大叔点了点头。 继而很快想到,二十岁,也是个可以介绍对象的好年纪。 于是,下一秒—— 大叔:“那你妹妹有对象吗?” 明斯扬:…… 这位大叔是媒婆瘾犯了是吧! 赵思危的笑容随即凝固,又听明斯扬解释:“当然有!我妹夫就在另一个车厢坐着呢!” “哦~”大叔又点了点头,结合起赵思危稚嫩的面孔,又问:“那你这回是带妹妹妹夫回来家结婚?” 结……婚? 事已至此,明斯扬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赵思危在这些事上脸皮薄,此刻被人这么一误会,双颊更是烧的慌,于是她寻了个借口走出了座位,一直走到了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 却不想,在半敞开式的最后一节车厢里,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46章 火车突发事件我见过你! “是你?” 赵思危走过去的时候,对方刚好转过身,见来人是赵思危,一时间也面露讶色。 “是啊,好巧。”赵思危迎着对方走了上去,走到了他的身边。 火车的最后一节车厢是半敞开式的,没有座位,却有一个防护栏,时值傍晚,晚风自远处山川处吹来,轻拂过二人的脸庞,赵思危侧过头,对身旁的陆屿点了点头。 从帝都去临水市的人并不少,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能在这里遇见陆屿。 “你不是在省外吗?你们学校这么快放暑假?”她可是记得陆屿的学校一向是封闭式管理,暑假的时间相对其他大学,也是少得可怜。 陆屿的头发在学校剃的很短,现在也没长出来多少,不过好在他头型极好、容貌也出众,剃了个寸头反倒是放大了他的优点。 “和你不一样,我都快毕业了,借着这次来之不易的暑假出来放放风。”陆屿转了个身,将双手搭在了防护栏的铁杆上。 “你呢?你又是去哪里办事?”他问。 这个问题问的很是巧妙,他没有问赵思危去哪里玩,而是问她去哪里办事,而这也足够说明赵思危给他的印象。 “去临水市,有点事。”她没有要告诉陆屿的打算,对方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话说回来,他们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寒假时,陆屿送她回家的那次。 得亏了陆屿,要不她也不敢保证那次在毫无准备的前提下、独自一人对上赵田田时能够挺直腰板与之对峙。 “嗯,注意安全。”他没有多说,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赵思危问道:“对了,之前你送我的那个火箭模型,我收到了,很漂亮。” 他所说的是赵思危在世航赛上获得金牌时,组委会赠予给她的那个火箭模型。 而言语匮乏的他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个火箭模型的精美。 “居然现在才收到吗?”赵思危依旧保持着用后背靠着护栏的姿势,天色渐晚,逆风吹得她的头发略显凌乱。 陆屿笑了笑,眼前蓦然浮现出了那个火箭模型的样子。 与他见过的所有模型都不同,却比那些模型都要好看,而模型的底座,则用她的字迹刻上了几个龙飞凤舞的“生日快乐”。 他的朋友很多,但赵思危送的这个礼物却是最为独一无二,是天地间的独一份。 “是啊,因为我们当初在集训,规定不允许我们去取任何的信件,所以一直放在我们学校的门禁处放着,直到上一年回北京才有机会取回来,又苦于一直没机会跟你当面道谢。” 他说的很是诚恳,赵思危不由得笑了笑。 “道什么谢啊,你当时不也送了我礼物吗?” 如果说他们的生日在同一天是为一桩巧合,那么游乐场里那个他随手买下的地球仪,就是他的诚意。 “一个地球仪换金牌礼物。”陆屿的嘴角微微上扬,“说起来倒是我赚了。” 远处日落西山,只剩下半轮红晕悬挂在天边,染红了半片天,火车驶过轨道的声音在二人的耳畔清晰可闻,他们短暂的陷入了几秒的静默。 “我是和周辉之,还有年华一起来的。”陆屿忽然出声补充道。 “就他们俩吗?”赵思危有些无奈,陆屿怎么想的,居然想不开来当人家小情侣的电灯泡。 第95页 陆屿很准确地get到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想什么呢。” “同行的还有医学院的一位同学,以及他的对象。” 赵思危:…… 感情陆屿是夹在两队情侣中间当电灯泡啊!这还不如只跟年华还有周辉之呢! 她:“……都说飞行员的心理抗压能力很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陆屿似乎没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夸赞,只点了点头,道:“过奖了。” 赵思危一时语塞。 火车不知行驶到了那个地点,竟难得地进了隧道,隧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洞口传来些许微弱的亮光。 她正想说自己做梦都不敢夹在两队情侣中间出游,就听得陆屿用他那机器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地对自己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梦到过你。” “隔着屏幕,你戴着眼睛在跟我交代事情,梦里,我的周围,还有两位穿着宇航服的陌生人。” “呜——”火车飞速地驶出了隧道,赵思危只觉那强风再次吹过了自己的耳畔,微怔片刻后,她缓缓抬头,望见了头顶那轮不知何时探出了薄云的明月。 “来人啊!有人晕倒了!!” 正当赵思危不知如何向陆屿解释他所说的“做了一个梦”时,她正对着的车厢内,突然传出了一声尖锐的求助声。 紧接着,那道求助声开始带上了哭腔。 “有人吗?!有医生在吗?这里有人晕倒了!需要帮助!” 赵思危一听这话就慌了神,多年以来养成的迅即反应,让她条件反射地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陆屿也不逊于她,紧跟其后,二人一同跑到了那个传出呼救声的车厢。 “救命啊!这里有人晕倒了!谁能帮我找一下乘务员!” 他们刚踏入事发地,就见一位年轻女子正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周围。眼神中带着十二分的茫然,脸上还带着泪痕。 而她的怀中则正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双眼紧闭,紧皱着的眉头看上去十分痛苦。 而由于这里是最后一节有座位的车厢,所以客流量相对其他车厢也少了许多,为数不多的乘客还帮女子去叫人了,如此一来,周围只剩下几个零零散散的旁观者,且大多还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儿童。 赵思危没来得及多说,只从女子腿上抬起老人的头部,将其放平躺在车厢的地面上,女子的表情有些不解,却又很快地反应了过来。 她用双膝走近赵思危,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抱着赵思危瘦弱的手臂用恳求的语气对她说道:“您是医生吗?求您救救我父亲!” 赵思危看了看那位老人的面容,情况危急由不得她做多解释,奈何女子抱着自己不撒手,只得点了点头。 陆屿很默契地扯开了女子的手,解除了赵思危的行动限制。 赵思危呼了一口气,见这位老人右手微微抬起,捂着自己胸口的位置,且神色痛苦异常,便俯下身子,将耳朵放在老人的胸口位置,意料之内的没有听到心跳声。 她初步判断判断是心脏骤停的症状。 这种急性的突发疾病在生活中并不少见,身为航天工作者的赵思危在上一世的学习培训中也学过相对应的急救方法。 当有人心脏骤停时,4到6分钟内时急救的黄金时期,常规的心肺复苏法看似简单,却能够挽救患者的一条命。 无需多想,她便娴熟地双手交叠放在了老人的胸口位置,控制着节奏,有规律地实施着按压,陆屿在一旁,侧着身子挡着那位捂着嘴的女子,以防她忍不住冲上去干涉赵思危的急救过程。 身为飞行员,常规的心肺复苏法他也学过,在他看来赵思危的手法十分标准,却还是莫名有些心慌。 万一……万一救不回…… 这一刻,他忽然动了将许春风拉过来的想法。 幸运的是,有人先他一步实行了这个决策。 “让一让都让一让!”一位大伯扯着一位年轻人的手走入车厢,推开稀稀落落的人群,一路走到了赵思危和老人的身旁。 “小姑娘你先让一让!这里有专业的医学生!” 赵思危这边正苦老人没有反应久矣,便听得一位从天而降的大伯说了这话,她猛然抬头,刚好看到了被大伯扯着手臂带进来的那位医学生。 很巧的是,这位医学生不是别人,正是在世航赛上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春风。 嚯,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居然一连遇到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熟人! 许春风没有看赵思危,而是直接绕过她走到了老人的另一侧,熟练而专业地为他做起了心肺复苏。 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的节奏掌握的很好,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去看,都要比外行人赵思危做的规范的多。 果真是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比较安心。 她松了一口气,果断走到陆屿身边,用手拍着那位年轻女子的背部,轻轻安抚着对方。 赵思危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情绪正处于一个极其紧绷的状态,胸口也在猛烈的起伏。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 陆屿皱着眉头,许春风的到来令他安心,却也忍不住为之捏了一把汗。 这不是他第一次坐火车,却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第96页 片刻后,老人终于有了反应,先是眉眼渐渐放松,随后又开始喘起了粗气,更好的是,列车员也在这时及时到达,手脚麻利地将老人抬上了担架。 而那位管老人叫“爸爸”的年轻女子却还跪坐在地上,只是呼吸不再像是方才那样湍急。 赵思危起身,正欲将对方扶起,却被那女子一把扯住了手腕,对方仰视着她,惊魂未定地说道: “你是不是向传军叔叔的学生?我……我见过你的!” 第47章 传说中的妹夫你一出现就没好事! “你……见过我?” 赵思危飞快地在脑海中筛选了一遍近期遇到过的人,却没有想起自己见过这位年轻女子。 但事实是,刚才那位老者,她是的的确确见过的。 并且她与那老人不是在别处见过,正是那日她去航天研究所找向传军时,碰巧与她二人一起吃饭的老者,据向传军说,那老人是他多年前的老同事兼好友。 所以刚才她走进这个车厢、看清老者的面容后,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在的。 “抱歉。”赵思危摇了摇头,“我只见过你爸爸,没有见过你。” 陆屿走了过去,虚虚扶着那名年轻女子站了起来。 对方还有几分的出神,虽是有陆屿的搀扶,却仍旧是踉跄了几步,双眼眼眶中的泪珠垂垂欲坠,晶莹地镶嵌在眼角。 看上去约莫28、9的年纪,刚刚尽力了一场至亲的生死救援,情绪比以往的时候看上去都要脆弱一些。 赵思危能够理解对方,毕竟她也是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她更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在面对至亲突发疾病的时候保持冷静。 因而此刻,也能与对方共情几分,与之感同身受。 “没关系,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刚出门,我也只是看了你一个侧脸。” 站起来后,对方的神情渐渐转为平静,她朝着在场的赵思危、陆屿、许春风,以及方才一众帮助她的群众,深深地鞠了几躬。 “谢谢大家,如果不是你们,我……” “没关系,你赶紧在这一站下车,跟着刚刚那几位列车员一起出站。”许春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不出意外的话,你父亲应该会被送去帝都那边的医院。” 他说的是实话,眼下是荒郊野岭,方才那几个站又是小站,只怕以其所在区域的医疗条件,也无法接受一个急性病症患者。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老人会被转去首都的大医院。 “啊……好!”女子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了神,朝着刚才父亲被担架抬走时的方向匆忙跑去。 慌乱之中又忘了拿行李,幸得陆屿提醒,她才匆匆忙忙折回来,从陆屿手中取过了他帮忙从置物架上取下来的皮箱。 直至女子的脚步踏出火车车门,列车再次启动,耳旁传来了有规律的呼啸声,众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出门在外,谁也不想遇上这样的事,但既然遇上了,那么骨子里流淌的、属于中国人的那份热心肠,就注定让他们无法袖手旁观。 但愿老者没事。 众人暗暗地想。 突发一场闹剧,赵思危也再没心情去问陆屿方才在防护栏旁,他所说的“梦到过你”是为何意,反倒是许春风,正以一种及其惊讶、又夹杂着几分惊喜的表情,直直地看着赵思危。 “想不到你还会这个!”他平静的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兴奋,就像是遇到了同门。 赵思危理解他的惊讶,毕竟在80年代的祖国,心肺复苏法还尚未完全普及,所以刚才自己情急之下展露出的那些个急救手法,在他看来肯定是不俗的表现。 但她也很无奈,毕竟这还是自己上一世在研究所时被要求必须要掌握的急救知识之一,拿着上一世学来的东西现宝,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人群渐渐散去,正当赵思危踌躇该如何回答时,陆屿先她一步开了口。 他:“你们认识?” 的确是认识,许春风笑了笑。 “对,在世航赛上认识的。”他笑得愈发灿烂,却不失独属于医学生那温柔清润的气质。 “你们不也认识吗?”他的下巴朝二人扬了扬,“别告诉我赵同学还会开飞机!” 此刻无需多言,赵思危在许春风的心中,俨然成为了无所不能的存在。 赵思危:…… 陆屿的目光闪了闪,只道:“她是年华的舍友,之前被周辉之拉去搬行李的时候,偶然认识的。” 这个偶然认识是事实,赵思危虽无异议,却仍旧感到可惜。 上一世的她与陆屿,本该是在成为了各自领域的中流砥柱后才相识相知,而今生却提前相遇。 她毫不担心自己的人生轨迹会因此发生改变,因为她是带着记忆重来的,可是她却不敢保证陆屿是否会与自己一样,在既定的人生轨迹里,只因偏离了某一个分支,而变得截然不同。 忧心间,许春风的话语再一次响起。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知不知道咱们的赵同学,是上一年世航赛上的金牌获得者?”他的语气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赞许,“你呀是没见到赵同学打败了米方代表团,为国争光的现场!” 虽然是不同学校,但都是中国人,当赵思危战胜对方国选手的那一刻,在场来自不同地区、不同高校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 第97页 这是属于同胞的胜利!这是属于民族的骄傲! “哪里哪里。”赵思危摆了摆手。 “欸,你就别谦虚了!”许春风摇了摇头,听说每一届世航赛的获奖选手都能获得组委会独家定制的航模模型,你的呢?有没有机会展示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开开眼自然是可以,但…… 赵思危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陆屿。 对方接受到了她求助的眼神,拍了拍许春风的肩膀,“行了,先回去找他们三个吧,出来这么久,他们该等急了。” 看刚才那位大伯的焦急模样,想来刚刚许春风被叫过来的时候也是情急之下,那么他们三人坐在原来的车厢里,难保不会对这边发生的状况加以猜测。 这么说来,的确是赶紧回去比较好。 “嗯!”许春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而对赵思危问道:“赵同学,你是去临水市吗?” 临水市火车站,是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想来她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对。”赵思危没有直说自己要去的地方正是许春风家里的许氏塑料厂,在她看来,一件事情在出结果之前,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那就好,刚好我就是临水市本地人,这你也知道,到时候如果你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以来找我。”许春风从怀中取出纸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双手递给了赵思危。 这次他回临水市,不再是像往年一样独自一人,而是带上了自己谈了几年的对象,以及在帝都认识的两位至交好友。 对方二人的品质弥足珍贵,是他在异乡结识的熊弟中最值得信赖的两位。 他希望把自己在帝都遇到的美好,都带回临水市与父亲瞧一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赵思危接过了那张纸条,规规矩矩地折好后,放进来裤子的口袋里。 对方的好意,岂有不受之理? “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改日有缘再会。”许春风扯过陆屿的手腕,朝赵思危挥了挥手。 不料,他的手却被陆屿一把挣脱。 对方:“谁说我要跟你一起回去了。” 许春风不解回头:“你不跟我回去?那你去哪里?” 刚刚他们一行五人面对面坐在车厢的时候,陆屿就说自己要出来透风,当初他觉得是自己四人谈朋友过了火,忽略了人家的感受,人家想避嫌也正常。 但现在已经到了晚上,他别不是还想去那个防护栏旁边吹冷风吧! 这大晚上的,也不怕出什么事儿! 陆屿没有直说,“你先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他揉了揉自己被许春风扯得微微泛红的手腕,没再多说。 许春风知道好友守口如瓶的性子,他不愿意说的事情,就是拿撬棍撬也问不出来。 于是他果断转身走了,温香软玉还在车厢等自己,何苦跟这男人苦苦周旋。 旁观者赵思危:等等!男人的友谊都这么脆弱的吗? 许春风:我家是开塑料厂的,所以…… 窗外早已一片漆黑,透过玻璃,能够看见远处小山村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之中,洋溢着温暖而宁静的灯光。 漆黑的玻璃之上,泛出了赵思危略显疲惫的面容。 陆屿走了过去,车厢内有人吃起了干粮,他问她:“你带了吃的吗?” 路途遥远,没有食物必定饥肠辘辘。 赵思危以为是他饿了,便点点头:“有,带了几个咸鸭蛋,你要吗?” 陆屿:…… 她也不嫌齁得慌! “走吧,咱们去餐车吃。”他刚说完,又觉得有几分不妥,连忙补充道:“是对见义勇为者的奖励。” 赵思危知道对方是怕伤自己的自尊心,加之刚才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救援,肚子的确是有些饥饿。 于是她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个年代,餐车的菜还远不如后世的种类繁多,但比之咸鸭蛋,的确是要好上千百倍。 赵思危想起自己出来时,明斯扬还在跟那位媒人大叔胡编乱造,想必吹牛吹了这么久也是劳心伤神,便熟手给他买了个鸭腿。 陆屿见状有些疑惑,“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赵思危点点头:“嗯,还有一个同伴。” 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噢。”陆屿没再追问,起身陪她回了车厢。 …… “我给您说啊大叔,真不是我吹!我那妹夫是身高腿长仪表堂堂……” 客座上,明斯扬还在用现编的“妹夫”搪塞那位想要给他和赵思危介绍对象的大叔。 要说这人不是媒人出身,他明斯扬第一个不信,毕竟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锲而不舍想给人介绍对象的人。 他吹的正欢时,陆屿与赵思危正好一前一后地走来。 “我妹夫还面若冠玉一表人……渣!” 明斯扬猛然抬头,恰巧对上了陆屿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 他的表情在这一瞬千变万化,最终说出口却变成了:“你你你怎怎么和和和他在一一起!” 大叔显然也看见了陆屿,他眉目一挑,拍着明斯扬的肩膀道: “这就是你妹夫?的确是名不虚传啊!” “名个屁!”明斯扬冲过去,一把扯住了陆屿的领口。 第98页 “你一出现就没好事!说!你这次跟过来是不是陆政安的主意!”他的怒火在双眸中燃烧。 第48章 此行的目的我听明先生说,你有意改造…… “什么谁派我来的?我坐这趟车前也没想过会遇到你。” 陆屿不悦地推开了明斯扬,眉头罕见地皱了起来,“还有,你有话最好一次性说清楚,没头没尾的锅我可不背。” “我没说清楚?你反倒怪起我没说清楚了?!” 明斯扬咬牙切齿地伸出手指,指着陆屿的脸道:“你是小白眼狼,你爸是大白眼狼!你们父子俩都不是个东西!” “明斯扬!”赵思危方才被二人的对话给整懵了,加之明斯扬的行动过快,以至于她还没来及阻止就被对方先她一步地冲了上去。 这场冲突没有前兆,却无比迅速,只是现下她既然已经反应了过来,那就势必不会让这场冲突进一步激化。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认识,又为什么一见面就水火不相容,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她都不会让两个相识的朋友在这里大打出手。 “你疯了吗?这里是公共场合!”她压着声音警告他。 明斯扬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了周围的座位。 他们三人所在的车厢,由于是火车的中间位置,所以除却一些原车厢乘客外,还有一些从别的车厢过来找朋友聊天的。 但是他们无一例外,此刻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这边。 更别提刚才那位吵着要给他们介绍对象的媒人大哥,吓得是手中的保温杯都快拿不稳了。 公众场合打架,实在不妥。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在这里把陆屿打死的理由。 “好,好得很!”明斯扬收回目光,冲陆屿重重地点了点头,“既然你说‘你坐这趟车前也没想过会遇到我’,那就请你立刻、马上——给我滚回你的车厢!” 他看见陆屿就忍不住动手,只怪小时候的自己太仁慈,每对这小子下狠手,才让对方至今都赶在他面前蹦跶! “如你所愿,我这就走。”陆屿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没有太多的情绪,似乎明斯扬的怒气之余他,也没有那么的要紧。 随后赵思危就感觉自己的身边闯过一阵风,再回过神,只看见陆屿走向隔壁车厢的一个清俊的背影。 “人都走了,还搁这儿依依不舍呢!”明斯扬边走回座位,边对赵思危暗讽道。 他忍不住捂紧了自己的心脏,那个位置正在砰砰直跳,每一下的跳动都在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做到真正的释怀。 “什么依依不舍?你有气最好别拿我撒。” 赵思危跨过明斯扬迈出的那双长腿,走到了属于自己那个靠窗的位置。 小时候,她的生母吕红最喜欢拿她撒气,以至于现在的赵思危格外会察言观色,能够在别人正是气头的时候,做到坚决不往枪口上撞。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做替罪羊时不会还嘴。 “我问你,你跟陆屿是什么情况?”她用手肘子推了推明斯扬。 按理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但这俩人的父亲都尚还健在,那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让明斯扬如此的大为光火? 明斯扬闻言,瞥了赵思危一眼,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哼!你管得着吗你!” 语罢,他又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拿出了一本账本,赵思危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明氏集团在上个月的账务流水。 夜色已深,车厢内的灯光也没有多明亮,赵思危将那个鸭腿递了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他道:“嚯,这是帮你爸记账?大孝子啊!” 如今的明斯扬早已料想到赵思危刚才那顿饭是跟谁吃的了,因此他一看到眼前这个鸭腿,就想起陆屿那张让人一看就想打的臭脸。 “哼!不吃!”他傲娇地别过头。 赵思危:…… “ok,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账本拿反了。”赵思危指了指明斯扬手中那张颠倒的账本。 明斯扬:…… 赵思危:“还有,你肚子刚刚叫了。” 明斯扬:!!! 赵思危见对方的神情有所缓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鸭腿塞到了他的怀里。 “行了,别嘴硬了,这个鸭腿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与他无关。” 语罢,她又补充道:“气归气,你别把自己饿死了。” 赵思危言之有理,明斯扬觉得自己还是得保留力气,万一下车遇到陆屿了,还能有实力与之一战。 历经一番思想斗争后,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鸭腿。 塑料袋被毫不留情地扯开,盐焗鸭腿独有的香味顿时溢了出来,隔壁的那位媒人大叔嗅到这香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明斯扬的注意。 他朝着大叔举起鸭腿:“您要不要也来点儿?” 问完过后,他作势要撕下一块,却被那位大叔及时制止。 “别……别!”那位大叔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左手手中攥着的保温杯亦是如此,溅出的水花顺着他的手指流下,他却毫无发觉。 很显然,他被明斯扬刚才那几下吓得不轻。 明斯扬无语凝噎了,“大叔……我也不是见人就打……” 大叔:“给你介绍对象,的确是我太过冲动……” 第99页 赵思危:…… 气氛重归缄默,她将脑袋靠在车窗的窗沿上,车身传来的共振令她安心。 黑夜中,她逐渐看清了远方的山川,黑夜中红光微微闪动,一切都如同上一世那样鲜活、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得耳旁传来一身叹息。 再侧过头去时,那位大叔已经走到了隔壁那个没人的座位上沉沉睡去,明斯扬的一双长腿交叠伸出,手中还捧着一本被写的无法紧密合上的账本。 “怎么?夜黑风高,你诗兴大发了?”赵思危挑了挑眉,对他挖苦道。 明斯扬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句,陆屿他的确不是个好东西,谁一靠近他保准没好事,你呀,最好就离他远点。” 他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手中的账本。 赵思危:“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陆屿的人品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关于是否要远离他这件事,是断断轮不到别人来说的。 “你不信我?”明斯扬收回腿,将身子坐直。 “他要不是白眼狼,他家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四分五裂,那个什么陆婷生,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神经兮兮、喜怒无常。” 听他提到陆婷生,赵思危的兴致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陆婷生,陆屿的妹妹,是当初陆屿入职时交上来的政shen的材料里也存在的名字,他们不是血脉至亲么? 还有,陆屿之前提交的材料里,“母亲”那一栏显示为空,可上次在城西游乐场,他分明说自己当飞行员,是母亲的愿望。 理智与修养,让她没再问下去,只是,当她再次看向窗外时,窗外的景色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看得真切,视线所及之处,布满了重重迷雾。 ……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跑了一个下午加一个夜晚的火车终于停靠在了它的终点站——临水市火车站。 赵思危提着自己的皮箱下车,明斯扬亦是吃力地提着自己的行李紧跟其后。 衣服的压力、行动飞速的同伴,压垮了这个帅气男孩原本笔挺的脊梁。 “欸!我说你就不能走慢点等等我吗?!” 他伸出手,试图扯住赵思危的斜挎包包带,但却只抓住了一阵风。 赵思危回过头,“我说你就不能走快点让我别等你吗?” 她最不喜欢团队里有磨叽的同伴,如果明磊事先告诉她,自己的儿子是个不打扮不能出门的人,她是万万不会同意与对方一同出行的。 这跟带了位大爷有什么区别? 不过,回想起来,赵思危忽然想起,明磊从未跟自己提及过明斯扬生活中的一星半点,以至于如今的她,对眼前的“同龄人”还一无所知。 居然敢不问清楚就带这人来,赵思危在心中暗道,真是失策啊失策! 明斯扬没再说话,只默默加快了自己跟随赵思危的步伐,他就不信以自己的大长腿,走不过这么一小只的人! 但,事实证明,他还真就走不过—— 火车站出站口,赵思危停了下来,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气喘吁吁的明斯扬。 对方显然是很热,花衬衫领口很明显地看得出被汗渍打湿的痕迹,下车前精心休整过的的刘海也蓬松不再,而是被汗水黏在了额头。 虽然脸还是那张俊脸,但更像是一只从水里刚被捞起来的孔雀。 赵思危疑惑道:“你怎么这么热?” 明斯扬:“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这么能走!” 继而他有扫描了四周,大声问:“来接咱们的车呢?” “在那边。”赵思危坚定地朝着她眼神锁定的方向走去,好巧不巧就看到,陆屿、许春风、年华等人,上了那辆停在他们前面的车。 “师傅,麻烦帮我们开一下后备箱。” 赵思危率先走了过去,明斯扬的行李多,前面肯定放不下。 可她自认为音量不小,那司机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正当他=她准备重新说一遍时,后备箱及时弹开,一位西装革履、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也就4、50岁的模样,眼神却是格外的沧桑,那是一双不历经风雨浮沉无法练就出来的眼神。 赵思危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间,对方没等她开口,反而是先朝她和蔼地笑了笑,笑容朴实而又不失赞许。 他笑道:“你就是赵思危吧?我听明先生说,你有意改造我的工厂?” 第49章 明斯扬失踪他跑哪里去了?! “改造……工厂?” 赵思危提着行李的手猛然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 她来临水市的本意是与许氏塑料厂商讨改良方案,试图找出可以降低生产成本的绝佳制造方案。 但……听眼前这位的意思……似乎是她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究竟是哪一环节的信息传递出现了错误?是明磊表达的不够确切,以至于让对方产生了误会吗? 怀着一种试图证明自己本意的念头,赵思危将手搭在了后备箱的盖子上,对眼前这位不打一声招呼就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问道,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您是谁?” 她这个问题问的极其自然,诚恳地让中年男子无法想出不告诉她的理由。 第100页 于是他只好无奈笑道:“我是许为昌。” 自称许为昌的男子对赵思危伸出了手,赵思危没有过多惊讶地与之一握。 “许先生!”赵思危的双目忽地明亮了起来,“按照辈分,我该管您叫许伯伯才对!” 许为昌是何人?他是许氏塑料厂的当家人,是许春风的父亲,是明磊在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是赵思危所有计划的开端。 或许是眼缘所致,所以她在一开始看见这位五官大气、气质温和却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时,就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子想要与之交谈一番的念头。 这个念头本应转瞬即逝,却在对方表明身份后愈发地深刻了起来。 “嗨呀!什么辈分不辈分的!我们这儿不讲究这个!”他大手一挥,“咱们俩是合伙人,你就叫我许先生就可以了!” “再说了,许某久仰赵思危的大名,不敢以长辈自居。” “久仰大名谈不上。”赵思危自谦地摇了摇头,“这话应该我说才对。” 她这话是实话,临水市是塑料制造业的老家,而许氏塑料厂又是这其中的龙头企业,历经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前一段期间又出现了因家族内部产生矛盾而导致融资失败的致命问题,却依旧屹立不倒。 这离不开当家人的沉稳心境和决策手段,只这两点,就足够让赵思危打心底里佩服。 “哈哈哈,话不多说,许某为赵小姐准备了接风宴,还请赵小姐赏脸,有什么话,咱们边留在饭桌上吃边说。” 在得到了她的应允后,许为昌帮赵思危将行李抬进了后备箱,正在他准备顺手关上后备箱的盖子时,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凌乱的少年忽然冲到了他的面前,把他吓得双下巴都出来了。 “赵思危!你……你说不等我还真不等我啊!” 明斯扬提着行李箱匆匆跑上前来,脸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埋怨完过后,又毫不客气地将他那几个巨型手提箱塞进了许为昌的后备箱里。 许为昌见状一愣,指着他对赵思危问道:“赵……小姐,这人是……” 赵思危见他面露迟疑,只好捏着眉心对许为昌解释道:“许先生,这是明磊叔叔的儿子,明斯扬。” 明斯扬? 原来如此,想必这就是明磊来信中所指的那位“不成器的儿子”。 许为昌不动声色地掩盖住了双眸中的情绪,冲眼前正在用手扇风的二世祖笑道:“小明啊,坐了这么久的车,想必是累了吧,先上车喘口气,咱们这就出发去吃好吃的,行吗?” “行啊!为什么不行!”明斯扬没做多想就上了车,直到车辆在公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 他小心翼翼地凑在赵思危身边道:“你有没有觉得他刚才跟我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在哄小屁孩儿?” 明斯扬指了指许为昌,赵思危忍住了笑意。 “听起来有点像。”她随口答,却没想到下一秒,明斯扬直接暴怒地揉了揉他那头早已乱成了鸡窝的头发。 “肯定是我爸又跟他说了什么!要不然他能把我当小屁孩儿看吗?!” 还“小明”,怎么不管他叫“小宝宝”呢! 赵思危没有理会他的怒气,只淡然地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 平静劝道:“只要你自己没把自己当成小屁孩儿,就不会有人把你当成小屁孩儿。” 关于明斯扬,她只知道对方因为读不下去书,从而被明磊送出了国,更知道父子二人虽然彼此关心,但从不宣之于口的、如出一辙的傲娇。 但她从没问过其他的问题,譬如明斯扬的母亲在哪里,譬如明磊为何从未提过自己的妻子,再譬如…… 明磊和陆屿的父亲陆政安,究竟产生过什么不可调解的矛盾,以至于明斯扬和陆屿一见面就冲突不断。 怀着满腔的疑惑,二人到达了饭店。 临水市地势靠海,因而海鲜食品格外多,外地人初来乍到,是必定要尝一顿这里的海鲜宴的。 赵思危和明斯扬跟随许为昌,走进了一家餐厅。 这里设有玻璃鱼缸,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鱼虾蟹在里面爬行,相比起内地餐馆的高额报价,这里的海鲜价格便宜的令人咂舌。 许为昌早已为他们的到来订好了包厢、点好了菜,为了不让二人尴尬,他并没有请一下不想干的朋友过来撑场子。 说是“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那时候,爱在酒桌上吹牛,他们来了只怕会太过闹腾,正事反倒没有时机说。” 许为昌说这话时,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尊重与平等的态度,令赵思危格外舒服。 在来临水市山,她本来以为这样一位具有铁血手腕的当家人,会是高高在上的性子,却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平易近人。 之于赵思危而言,也算是意外之喜。 如此一来,正事就好谈多了。 在等着上菜的功夫,她率先开口道:“想不到许先生的性格这么好,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对方受到夸奖,呵呵地干笑了两声,“是吗?我儿子也常这么说!” 他的儿子不是别人,正是为赵思危和许为昌合作牵线搭桥的人,许春风。 “话说回来,我儿子这次回来,也带了几个同学,跟你们前脚后脚到,我这边走不开,就让春风带他们自己去玩儿了。” 第101页 赵思危闻言心想,许春风一定没有把自己带了对象回来的消息告知给许为昌,不然以老父亲的执行力,恐怕他们已经齐聚一堂了。 “那好,既然许先生在那头还有要事,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赵思危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问问许先生,可又为减少厂里的生产成本做出过什么改革?” “改革?”许为昌眉头一皱,显然是不曾想到赵思危会问这个问题。 “从未有过。”他坦诚地摇了摇头。 “塑料的制造步骤多且精细,一环扣一环,我刚接手这个厂没几年,之前这个厂算是家族产业,厂里的一切都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直到前不久才分了家,改革的事情,还没来得及提上日程。” 许为昌说的是实话,家族产业,最怕的就是有人生出改革的心思,毕竟所有人都只想维持现状,在分红控股的比例之间,与其他人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 说白了,就是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对方还是自己的手足兄弟。 “原来如此。”赵思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那请问许先生有没有考虑过,让许氏塑料厂不再局限于私人产业,而是……” 她语气一顿,引得许为昌为之疑惑,一旁的明斯扬也挑眉看向了她。 “而是……成为国有企业。” …… 当赵思危跟随着许为昌的脚步踏入许氏塑料厂的时候,心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许氏塑料厂,比她想象的更大更成熟。 这里引入了最先进的设备,可以代替一部分的劳动力,也有实验室里常见器材的放大版,用于塑料制造过程中更为精密的操作。 赵思危的目光扫过一台热压机,白色布制口罩之下,她张了张嘴。 “像这些机器,你们一般是租的还是买的?”她对许为昌问道。 许为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答:“当然是租赁的。” “厂里的流动资金有限,这些机器大多都是从国外引进的,购买的价格过于昂贵,以我们厂的规模来看,还不足以购入。” 赵思危听的心一沉。 许氏塑料厂已经是临水市塑料制造业里的第一梯队了,以他们的财力尚且不足以购买这些仪器,可想而知这个产业生产过程中的受限究竟有多少。 若是不问清缘由就让他们贸然降低塑料供给价格,那么吃亏的必定还是身为生产商的许氏塑料厂。 赵思危暗暗庆幸自己来了这么一遭。 “欸,对了!”许为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赵思危问道, “小明呢?怎么没见着他跟咱们一起?什么时候跑远的?” 刚才出门的时候,明明才看见那小子的啊? 赵思危这才反应过来,从厂门口一路走来,不知从何时起,就没看见明斯扬的踪影。 正思索间,一名身穿保安制服的男子从远处大步跑了过来,最终喘着粗气停在了许为昌的面前。 对方看样子有些焦急,只指着厂门口的方向对许为昌大喊道, “董事长不好了!刚刚我正在厂门口值班呢,有个年轻小伙子就过来找我唠嗑,聊着聊着我进去给他拿水,谁承想一转头的功夫,一辆面包车停到了厂门口,再等我回过神,那个年轻小伙儿已经……” 他吞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已经被他们拖上那辆面包车了!” 第50章 往事可堪回首你和明斯扬直接按究竟发…… “什么?!被拖上了一辆面包车?!”许为昌的脸色在这一刹“唰”地变了颜色,瞳孔中是止不住的震惊。 生意合作伙伴因为信任他而将儿子派过来历练,可这才刚过来没多久他就把人家的儿子给弄丢了,这可让他如何向明磊交差? 更别提对方还是在自己的厂门口、他的地盘上被拖上一辆面包车的,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敲.诈.勒.索,往大了说就是蓄意绑架啊! 这万一要是仇杀…… “许先生,事不宜迟,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报警!”赵思危很显然也想到了这层,无论绑匪那边如何如何,报警始终是最稳妥的办法。 她的既定认知告诉她,无论什么遇到什么问题,都应该先找警察。 “好!我这就去!”许为昌知道眼下时节容不得他有一丝的迟疑,因此连文件都顾不上放,转头就离开了生产车间。 如今这偌大的厂房内,仅剩几个工人、赵思危,以及刚刚来报信的那名保安。 他挠了挠头,先是看了看许为昌离开的方向,又转而看向了赵思危,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面前的这位年轻女子虽然生的稚嫩、面孔也是少女模样,但是从许为昌对她的态度,以及她身上自带的那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气质,都让人不觉信服。 身为保安,他亲眼见过身为董事长的许为昌亲自开车带其进厂、频频视察,按理说,她的各方面能力、包括临场反应,都应该到达令人拍案叫绝的程度才是。 然而此刻,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要行动的意思。 “赵小姐,你……” “抱歉,我想问问您,您知道许春风现在在哪里吗?”在保安开口询问她之前,赵思危先他一步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刚才来的时候,赵思危在车的后座看到许春风他们的车抢在自己之前进了厂,而和明斯扬一向不对付的陆屿自然也是在那辆车上。 第102页 尽管不愿意往那一方面想,但赵思危还是想搞清楚,明斯扬的忽然失踪,是否与陆屿有关。 毕竟明斯扬就算再如何花哨,总归是一名成年男子,凭他的力气根本不可能不带挣扎地任由他人将自己掳上一辆面包车。 而这种事情发生的唯一可能就是——绑架明斯扬的人,与他相识。 保安听了她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片刻后,他终于想起自己今天早晨去开门时,的确是接到了董事长之子许春风的车,尽管对方只是与他有过匆匆一面,但他却是记得极为清楚。 毕竟在这个年代,能开的起车的人也没几个。 于是他对赵思危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情况紧急,不由分说,赵思危在听过这话后立刻就让保安带着自己前往许春风所在的地区。 说起来,虽然当初陆屿已经向她说明了自己与年华是同一趟列车,但她还没与年华他们打过招呼,且身为舍友的年华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买卖,现如今就这样贸然前去,打的还是质问的旗号…… 赵思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人道。 有人带路,行程变得无比迅速,赵思危是在一个办公室里看到五人的。 她告别了带路的保安,推开了办公室的那扇玻璃门,径直走了进去。 只见,年华正依偎在周辉之的身边,一副热恋中小情侣的模样,许春风则是捧着个茶盅站在人群中心,就时事热点发表着自己的一些见解,令赵思危没想到的是,许春风传说中的那位女朋友,居然就是那位与她渊源颇深的侯袅。 而她要找的人,陆屿,则是淡然坐于一个角落,表情漠然而无喜无忧。 平静地仿佛一滩死水。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古语结合马斯洛需求理论,我觉得《揽月周刊》的成功绝非偶然,人们在解决了温饱过后,迫切渴求的是通过了解、研发超前领域,从而换得他人对于自己的尊重,当这个渴求凝聚在一起时,就会被无限地放大,以至于咱们整个名族都迫切地需要通过某个方面来获得国际社会对于咱们国家的认可。” “《揽月周刊》的成功之处就在于,它将不食人间烟火的航天航空知识进行了层层剥离,以一种及其简单的形式展现在了大众的面前,而《揽月周刊》的销售量也是在用事实证明,有些事你不去做,就总有人会去做,可是当你亲身去创造一个事物、与听说他人创造了这个事物的感觉,往往是大相径庭的。” “每个人都有追求,每个人都有信念,倘若谁能一眼看穿别人内心中隐藏的追求、潜在的信念,这个人就是智者,就是能有一番大作为的人。” “而咱们之所以倡导‘科教兴国’、之所以着重发展重工业,为的也是咱们内心那迫切渴求能够被人尊重的心理,可以说,我们这个民族,是不服输的民族、是有节气的民族,而我们的前辈、我们这一代甚至于我们的后辈,千千万万个我们所做的出的所有努力,都是朝着这一个相同的目标。” “即——为国人的尊严、为国家的尊严、为我们所代表的精神的尊严。” 许春风的口中滔滔不绝地往外蹦出自己对于形式独到的见解,语言之精湛、点评之犀利,都让赵思危陡然想到一句话: ——“北大的学生在外吃饭时,常常会坐到不同的坐席,然后分别成为那一桌的演讲主力。” 而许春风如今虽然是北医的,但北医日后也会被合并到北大,结合许春风的语言能力,如此看来,倒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pia!pia!pia!” 三声响亮的掌声在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内响彻,众人循声看去,恰巧见到赵思危向着他们的中心位置大步走来。 她身着一身简单至极的衣服,气质却比之之前更为成熟了一些。 “许同学好口才!真叫我是又羡慕又佩服!” 赵思危说的是实话,她自认为是一个活得通透的人,但从小打到就因为她的嘴笨、不会说话,被不少人下过“没有出息”的定论。 尽管后来的她拼尽全力证明了自己不是没有出息,但年少时支支吾吾面对一种长辈时的情景,始终是埋藏在她心中的一道伤疤、一根刺。 “欸!赵思危!”许春风的脸上没有被人中止演讲的懊恼,反而喜上眉梢。 “思危!”年华直接撒开了周辉之的手,兴奋地大跳了起来,“思危!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赵思危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侯袅就朝着她走向前来,对她笑道:“思危师妹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啊。” “就是!可让我们又惊又喜!”被无情抛弃的周辉之摊了摊手。 很显然,“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早已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除了陆屿。 赵思危察觉到了大家的好意,便朝众人笑着解释道:“我来临水市办些事情,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们。” 这话多少有些撒谎的成分,但如今的形势,也由不得她做太多解释。 “赵同学,你今天来这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许春风之前跟赵思危说过,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就来找他,而赵思危又是个疏离客气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今天来找自己,一定是有要事相商。 第103页 “的确。”赵思危没有推辞,“只是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情想问清楚。” 语罢,她径直走向了陆屿,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对他问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沉寂,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众所周知,赵思危与陆屿的关系没有亲切到可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悄悄话的程度,但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赵思危却自己率先提出了这个要求。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可以。”出乎意料的是,陆屿竟然一口应下。 …… 许氏塑料长的内部装潢,远比赵思危想象的要豪华,办公室的二楼除却几张空闲的办公桌外,还设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这颇具有现代气息的装修,一时间令赵思危有些恍惚。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这些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务,究竟是没来由的凭空臆想,还是镜花水月的南柯一梦? 隔着雾气氤氲,她看不清前路,但她却始终秉持着,自己一定要谨慎为之的信念。 前方是诡秘万重山,不容许她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 “说吧,有什么事情要问我?”陆屿搬了两个凳子到落地窗前,与她侧对而坐。 按理说七、八月份的太阳最是毒辣,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但他却偏爱这炽热而毫不掩饰的照耀,仿佛经受过这阳光的洗礼,他就能变得勇敢而无畏。 赵思危没有理会他的位置选择,只一边坐下一边对他说道:“那天在火车上,我没来得及问你你和明斯扬直接按究竟发生过什么,或者说,我不想也没有资格去知道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我想——” 她的语气顿了顿,随机继续道:“我必须得知道。” “这些事情是我和他的私人恩怨,我并不想告知他人。”陆屿亦坚定地回绝了她。 对于她的这个反应,赵思危早有预料。 她:“我说了,我本身是不想知道的,可是现在出了一些事情,有些棘手,我不怕实话跟你说,明斯扬他被绑.架了。” “又或者说,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第51章 事情的真相另一个版本。 陆屿一听这话,眉峰一挑,坚毅的面庞上立马充满了不解。 赵思危的话让他听着不舒服:“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又或者说,明斯扬现在在哪里,又关他陆屿什么事? 听赵思危的意思,似乎是怀疑明斯扬的失踪跟他有关,难不成她为了明斯扬,还要将蓄意绑.架的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 “抱歉。”赵思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来这里的原因不是为了质问谁,更不是为了怀疑谁,而是明知道自己帮不了许为昌的忙、去了只会添乱,所以才来这里询问陆屿,试图问出二人一见面就互掐的真相。 “我的意思是,你们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至于像前几天在火车上那样,一见面就动手,打的你死我活的么?” “一见面就动手的可不是我。”陆屿摇了摇头,“还有,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并不太想说出来。” “可是这件事很有可能关乎明斯扬失踪的真相!” 赵思危见这人油盐不进,无论自己如何引导他开口都无疾而终,便不由得有些恼火,刚才那句话,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像是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陆屿愣了几秒,气氛也随之静了下来。 赵思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她并不打算有什么反应,对于明斯扬的安危,她的担忧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少,毕竟人是她带过来的,而明磊对自己又有知遇之恩。 可以说,如果陆屿之余她而言是一位知根知底的老朋友,那么明斯扬在她心中的地位就是一位莽莽撞撞而又憨态可掬的后辈,值得她去尽心保护。 也许,过去的事情也没有那么难以开口,陆屿开始动摇。 “好,既然你都问到这个程度了,那我没有理由再不告诉你。”陆屿起身,自顾自地从身后的纸箱子里抽出了两瓶矿泉水,顺手递了一瓶给赵思危。 他用他那修长而有力的手,单手拧开了自己的那瓶,看上去毫不费力,瓶身晃动,随之泛起一阵涟漪,化作浪状洒出瓶口,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一道道彩虹。 他们就像两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静静坐于落地窗前,谈论着过去的往事。 的确是过去的事。 “事情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陆屿忽然开口道:“简而言之,就是我是明斯扬名义上的表哥,他是我名义上的表弟。” 表兄弟? 赵思危疑惑地偏过头去看他,很遗憾,她没有在陆屿的脸上看见丝毫与明斯扬相像的点。 既然是表兄弟,那又为彼此之间就如同仇敌? 以及……前几天在火车上,明斯扬说陆屿是“小白眼狼”,又是何故? “不用看了。”陆屿也偏过头,与赵思危四目相对,“都说了是名义上的了,明斯扬的亲妈和我的后妈,她们是亲姐妹。” 后妈? 赵思危忽然想到,陆屿虽然提起过自己的妈妈,也看得出他很思念自己的母亲,但明明他的母亲就在国外,实在想念的话也不是不能去看她。 第104页 当时赵思危还暗暗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一切已经有了定数。 既然是后妈,那陆婷生她…… “我小姨很漂亮,明斯扬身上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听我后妈跟我爸提过,当初明磊娶我小姨的时候,可是发了毒誓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 赵思危的思绪被陆屿及时打断,听他一口一个“我小姨”,足以见得,明斯扬的母亲一定是一位极其温柔美丽的人。 “可我从没听明斯扬他们父子俩提过你小姨。”赵思危坦然道:“还有,明斯扬为什么会骂你是白眼狼?” “骂我是白眼狼?”陆屿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在赵思危听来,是极其的不屑。 “他爸才是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尘封的匣子被渐渐掀开,漂浮出来的灰尘味道有些呛人。 “你不是说明斯扬被绑架了吗?其实很多年前,在我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已经被绑架过一回了,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这次危急得多。” 被绑架这种事情,在明斯扬的身上居然发生了两次?赵思危有些意外。 要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又听得陆屿说道:“那时候明磊的公司才刚刚起步,人际关系处理的一塌糊涂,盟友没几个,仇家倒是不少。明斯扬当时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绑匪已经传了几封信来要钱,他们狮子大开口,一说就要三十万。” “当时明磊也没什么钱,他们就这么一个孩子,我小姨急得四处求人,甚至还病倒了,她求着明磊来找我们家借钱。” 陆屿的双眸忽闪忽闪,晦明变幻,隐藏的情绪在眼中闪动,种种心绪萦绕在心头,像是一道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雾霾,压抑了他许多年。 “那你们家呢?你爸爸最后借了吗?” “没有。”陆屿的回答很果决。 他注意到了赵思危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解释道:“不借的原因并不舍不得,而是:一、我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钱,我爸一个人工作养一家人,更别说陆婷生还有病在身。” “二、我爸是最见不得给绑匪送钱这种事的,认为这样只会助纣为虐,所以他的态度是,一分钱都不能送过去,只能报警。” 赵思危想起自己在报纸上见到的,陆政安那副刚正不阿的样子,不由得心道,他看起来的确是这样的人。 “因为被绑的不是他的亲儿子,何不食肉糜,所以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赵思危笑道。 不过看待任何事物,都要结合时代背景来看,今时不同往日,想来当初的陆政安也没有想太多。 “也不完全如此。”陆屿没有一口否决赵思危的说法,“按照我爸的性子,就是我现在被绑了,他也还是会这样做。” “但是我小姨却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他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了下来。 “因为我爸报了警,绑匪直接发了个撕票的消息过来,我小姨收到的时候,明磊还没有回家,她心如死灰,吞农药自杀了。” 那样一位美丽且温柔的女人,就这样死在了她还未完全绽开的时光里。 “后来的结果是,原来是明斯扬自己偷偷跑回了家,绑匪一气之下才写的那封信。” 世事多遗憾,赵思危听得心情有些沉重,恍惚间叹出了一口气,道:“可这样看来,明磊做的事情规规矩矩,也没有任何自私的行为,就因为他没有跟你小姨一起去,你们才说他自私的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且不说明斯扬当时年纪尚小、无法照顾自己,单说明磊没有殉情这一点,不觉得有些道德绑架吗? 毕竟谁都有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 “当然不是。”陆屿被她的脑回路弄得有些无语。 “只是因为没过多久,我小姨走后还不到两个月,他就拿出了一笔钱创立了一家新的公司,也就是现在的明氏集团。” “注册资金不多不少,刚好三十万。” 要了他小姨性命的三十万。 没有人知道明磊这笔钱是哪里来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倘若当初明磊把这三十万拿了出来,去换回明斯扬,那么他的小姨也就不会因此丧命。 赵思危见陆屿神色似有愁容,这是一向波澜不惊的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陆屿其实是同一种人,既:目标远大,所以不为世俗纷扰。 但又容易受到血脉的牵引,以至于情绪有所波动。 “你们确定这不是一场误会吗?”赵思危执着于此,“兴许站在上帝视角,你们都没有错,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 不然不可能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是白眼狼。 “不可能。”陆屿坚定地答道:“嘴长在他们父子身上,若要解释早就该解释了。” “至于明斯扬,我个人倾向于他是不知情的,毕竟他当时年纪还小,可能被明磊洗了脑。” 年纪还小…… 不知怎么的,赵思危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彼时小小的明斯扬,从绑匪的手中逃脱出来的样子。 他分明经历过最深的黑暗,却依旧能像现在一样没心没肺地活着,如此心态,让人不知该说他傻,还是心大。 “好,那我知道了。”赵思危起身,朝着下楼的阶梯处走去。 第105页 既然来这里的目的是解答疑惑,那疑惑解开了,就没必要再过多停留。 比起其他的事,眼下找到明斯扬才是最重要的。 陆屿没有拦她,只是捏扁了手中的矿泉水瓶,那瓶中残存的水争先恐后地溢出,顺势滑落在地板上,水滩里,倒映出他清晰明了的下颚线。 等赵思危下去时,年华、周辉之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怕打扰到他二人方才的密探,才不约而同地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她来之前还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错综复杂。 兴许,等明斯扬平安归来,说起这件的往事,又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全新版本。 “赵小姐!我可算等到您了赵小姐!” 还是刚才那位带她来到这里的保安,只是比之之前,他的脸上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看样子是匆忙跑过来的。 “我刚刚耽误了会儿时间,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表情上的焦急神色不比这位兄台的少。 会不会是明斯扬那边有了什么进展? “刚刚董事长派人传来口讯,说是已经找到明先生了!” “太好了!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这是好消息,赵思危作势要走。 “等等!”保安拦住了她,神情不改焦急。 “明先生他,是和绑匪一起被找到的!” 第52章 谈判的筹码不要回头看! 明斯扬是在一个废弃的厂房内被找到的。 这个场地破旧而年久失修,几根承重柱上的水泥早已掉落,露出了里面锈迹斑驳的钢丝,残缺的房顶透进几道光柱,空气中的尘埃被照的一清二楚。 赵思危匆匆赶过去的时候,耳边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不远处的高楼上,狙.击手的身影隐匿在树影中,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不断蔓延,明斯扬正被一把小刀抵着脖子,与绑匪一前一后地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的五官无什变化,可是肤色却不再白皙,头发凌乱,穿着也不复赵思危上次见他时的光彩照人,历经了半天的失踪,他整个人就如同一颗失去了光泽的宝珠,变得黯淡无光。 远远望去,赵思危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求生的欲.望。 “许先生。”赵思危径直走到了许为昌的身边。 对方正站在几名警察的身边,浅灰色西装上多了几分褶皱,看样子也是历经了几分慌乱的。 “许先生,现在的情况是什么?”她开口问道。 不同于影视作品里的人质劫持,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绑.架现场,明斯扬的性命都被绑匪掌握在手上,明斯扬的安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因此赵思危没有莽撞到直接冲上去救人,而是先问起了情况如何。 “情……情况?”许为昌显然是没想到赵思危来的这么及时,神色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赵啊,你……你可算来了!” 许为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指着远处的劫匪道:“他他他是说什么都不肯放人啊!” “不肯放人?”赵思危隐隐有些不信,“难不成他绑架明斯扬,纯属是吃饱了没事干?” 赵思危将目光投向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那名绑匪,只见对方穿的是许氏塑料厂的工服,面容沧桑,看上去很久没有打理过,嘴角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胡茬,一副勤勤恳恳的老实模样。 这样的人,除非被逼急了,否则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还能指使他不成?”许为昌双手一摊,状似无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今天的赵思危被人误会的太多了,所以她也很理性地没再追问下去,只眯着眼睛看向绑匪,对许为昌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穿着你们厂的厂服?他以前在你们厂工作吗?” 赵思危问的直白,许为昌无法隐瞒,只好答道:“是这样的,他叫张海华,是我们厂以前的一名机器修理工,你也知道,这两年我们厂引进了不少国外的机器,不管是使用方法还是维修方法,都跟以前的那些老机器不一样。” “这样一来,这些老机修工就没了用武之地,厂里的管理层内部一合计,就决定把他们这些人给辞退咯,各自发一笔钱就好聚好散,可偏偏只有他……” 许为昌叹了一口气,“别人都拿着钱高高兴兴地寻下家了,偏偏只有他说什么都不肯走。” “一开始我们还轮流去给他做思想工作,说好话,可他这人油盐不进的,说什么都不肯听,后来我们索性就采取了强制措施,不让他进厂,我们自认为对他仁至义尽了,但没想道他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说话间,许为昌急得直拍手背,赵思危见远处还有警察在与张海华对峙,便有些急切地问:“那他有说自己怎样才肯放人吗?” 既然他能选择做出这种事,那就意味着他想要与许为昌谈判,而明斯扬,就是他用来谈判的筹码。 “没有。”许为昌摇摇头,“我现在就等着时机,等狙.击手给他一枪。” 事到如今,赵思危总算是看出来了,许为昌是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去跟张海华谈判,自然也不在意什么筹码不筹码的。 他来这里不过是在等待,等着狙击手的会心一击,让明斯扬脱离险境,顺带自己也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的确,留着这样一个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在身边,不放心也实属正常,可他对于张海华的态度,让赵思危很是怀疑,对方选择做出绑.架这一举动,是否是无奈之举? 第106页 但——多说无益,她也不想为绑匪开脱,于是摸清了局势的她顺势走上前,走到了那位正在喊话的警察旁边。 “……张海华,你听着,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放下你的武器,把人质松开,你或许还可以从轻判!”警察拿着扩音器,对着张爱华喊话道。 张爱华闻言,不假思索地冷哼了一声,脸上绽开了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哼!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你让许为昌那个老狐狸出来!我要跟他面对面谈!” “你听着,现在不是你谈条件的时候,你的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你如果现在回头,兴许还能轻判!”许为昌早就表明了无论如何都不见张爱华的决心,因此警察一口回绝掉了张爱华的要求。 此情此景,张爱华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深知自己若是就此松手,那么他今天精心策划的这一场“谈判”,就将会无疾而终,而他的目的,也将永远无法达到。 于是他将手微微上抬,锋利的匕.首顿时抵在了明斯扬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令为之一抖,眼睛控制不住地往脖子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得到一道刺眼的白光。 明斯扬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平静而绝望。 平静之处则在于,这种事情于他而言早已不是头一回,比之上次的凶险,他心中深知,现在自己身后的这名绑匪要的不过是一个承诺、一个情理之中的请求。 可这也恰恰是令他绝望的地方,因为那个能履行承诺、答应请求的人,正躲在暗处,对自己的情境视而不见。 也是,当初自己的父亲明明可以给出三十万换回自己,可直到母亲去世他也没有等来那个实际,谁也不知道,当初年仅8岁的他从绑.匪的手中跑回家,带着满身的伤口,推开门,见到的是父亲明磊、以及他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妈妈。 而就在推门的前一刻,他分明听到的是:“你说你,值得吗?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可你离开了我该怎么活?” 于是从那时起,明斯扬就知道了,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已经离开了,其他人对他的好,都是出于怜悯。 于是他不怪许为昌,因为他无法要求一个只见了寥寥数面的人做出一件他亲生父亲都做不出的事。 可是,他又暗暗地祈祷着、希望着,希望许为昌能够挺身而出,答应这个人的小小承诺,将自己带离刀口…… “张爱华!你听着,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为你做到!” 一道熟悉的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将明斯扬一下子拉回了现实,他怔怔地睁开了眼,逆光浮尘中,那道瘦小的身影愈显单薄。 可在此时的他看来,这分明就是救世主。 “呵?要求?”张爱华嗤笑出声,“你一个黄毛丫头能给我什么承诺?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们,别以为我张海华是好糊弄的!要想我放人,就让许为昌亲自出来见我!” 他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是出了许为昌,谁说话也不好使。 “我是谁?我现在就告诉你!”赵思危将扩音器的声音调到最大,站立于张爱华的正对面,逐步逐步地朝着他走去。 “我叫赵思危,你兴许没听说我,那你听没听说过航天航空领域的先行者向传军?听没听说过前不久才获得发明技术一等奖的徐民生?听没听说过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磊?” 向传军、徐民生、明磊? 这些个人物,除了明磊的名字稍微陌生些,其他二人之于张爱华,可是如雷贯耳。 都是工匠出身,自然多了几分仰慕。 赵思危见对方稍有愣神,便乘胜追击道:“别看我长的年轻就管我叫‘黄毛丫头’,我今年已经三十好几了,还有,我刚刚说的这些让你耳熟能详的人物,可是我的老师、长辈,以及合作伙伴。” “三十好几?”张爱华有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赵思危的话,而这也激起了明斯扬记忆中一些不太严肃的事迹。 他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扑哧”一声,打破了这个沉寂场合的惊心动魄。 许为昌站在角落里,心想这明磊的儿子别不是脑子有些不好使。 “笑!你笑个屁!”张爱华气急,觉得这小子的行为是看不起自己,而他生平最恨被人轻视,索性刀尖一往上移,白刃之上顿时生出了几抹红。 痛感顿时包围了明斯扬的周身,疼的他龇牙咧嘴,乖乖地收住了声。 赵思危亦是被他二人的这一连串举动给弄慌了阵脚,但是很快她又调整了过来,对张爱华喊道:“所以我跟你保证,只要你不伤害他,你的一切合理的要求,我都会让许为昌满足你!”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张爱华的面前,距离那把沾了血的刀刃,也不过两个拳头的距离。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她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明斯扬被挟持,甚至于远处,还有森森的枪口正对着他。 “你说的……你说的是真的吗?!”张爱华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很显然,这名女子自曝的身份让他信以为真,从而看到了希望。 “当然是……” 说时迟那时快,赵思危见对方因为欣喜而动作略有所松动,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刀口中扯出了明斯扬,多年以前在研究所学习到的招数,被她在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第107页 二人被惯性甩出去老远,就在赵思危还未完全平定之际,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了一道枪.声,有如平地之惊雷,震得人骨头都要随着耳膜一同破碎。 几乎是下意识地,赵思危单手蒙住了明斯扬的双眼,用她那历经岁月沉淀、温柔知性的声音对他说道: “不要看。” 第53章 下一步的计划陆婷生的质问!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赵思危在临水市的工作进展的异常顺利。 经过警方的调查,张海华的作案动机不是其他,正是因为不满厂里对他的开除、又苦于见不到许为昌与之面对面谈判,故而才出此下策。 据此,赵思危先是跟许为昌一起制定了对老员工的安排方案,又提出要让许氏塑料制造集团朝着转变为国有企业这一目标迈进。 二者结合,即将这些不适应新机器的老员工们送去专业部门学习,哪怕是拧一个螺丝钉,日积月累,几十年下来,也能成为一位使用巧劲儿的工匠。 后世倡导工匠精神,加之政.策扶持,许氏塑料制造集团成为国企,也未必不是毫无可能。 一切计划制定完毕后,赵思危带着明斯扬坐上了回帝都的列车。 一路的风景变幻,一如来时那般优美如画,可赵思危却没了欣赏的心境。 她默默地将头转到了明斯扬的那边,此刻的他,不同于来时那般的光鲜亮丽,尽管衣服还是那几套衣服,但却没了当初那副意气风发的状态。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赵思危旁边的座位上,双眼紧闭,仿佛是在冥想。 只有赵思危知道,他是将自己重新封闭了起来。 童年时期那场绑.架案,让他失去了至亲,更知道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但是他当时年纪尚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种境地,于是他故作潇洒,漫不经心地过了好多年。 如今历经了一场同样的事情,伤疤被揭开,他故作轻松的伪装、内心深处的软弱,都被公之于众,而无论是站在他对面的许为昌,还是距离他千里之外的明磊,都在他被刀抵着脖子的时候,显得无动于衷。 不,或许说,明磊是知道自己远水救不了近火,更是出于对赵思危和许为昌的信任,才放心地将孩子的性命全权交于他们手中。 可是身为当事人的明斯扬想不通。 “多少吃点东西吧。”赵思危递了一包鸭腿给他,她不知道他的口味,但是她记得上次给他的那个鸭腿,他啃的很干净。 不出意料的,对方没有反应。 “真不吃?”赵思危偏了偏头,“真饿死了的话,回去怎么有力气跟你爸对峙……” “你都知道了?”明斯扬敏锐地捕捉到了赵思危话语中的信息。 他的事情不可能被外人知道,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陆屿都告诉你了?” 虽是疑问的语气,却被他说出了陈述句的效果。 “嗯。”赵思危不置可否。 关于别人的家事,赵思危一向是没有兴趣过问的,但当时的情况紧急万分,她此举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你跟你爸的事情我也不会插手去管,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解决就行,我一个外人,轮不到我说什么。” 她此话是在给明斯扬喂定心丸。 明斯扬闻言,懒懒地抬起了眼皮,瞥了她一眼,眼中看不出太多情绪。 其实,他应该感谢她的。 毕竟以她这样一个低调到连对许为昌都不曾真正了解她光辉史的人,居然会为了救自己,而在张海华的面前,说出那样违背她本心的话…… “我倒是宁愿你说些什么。”他说。 …… 玻璃窗外的稻田麦田、阡陌小道,在日夜交替中渐渐减少,等赵思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映入的已经是宽敞的水泥路,以及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您已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北京站……” 他们是正午下的车,赵思危不仅要提着自己的行李,还要帮明斯扬提箱子,对方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活像一个挨了训斥的孩子。 事实是,赵思危的确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孩。 上一世在航天所的时候,家属大院里有不少的孩子,他们穿了漂亮衣服会洋洋得意地炫耀,挨了打后又会坐在家门口委屈地抹眼泪。 个中场景,与现下的明斯扬如出一辙。 由于明斯扬走的实在是太慢,赵思危懒得等他,索性自己先走在前面,不料过安检的时候,因为行李箱太多来不及拿,那箱子的手柄卡在了传送带与金属仪器的中间,任凭她如何拉扯,都扯不出来。 “我来吧。” 正手足无措时,熟悉而清润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是陆屿。 对方轻轻俯身,轻而易举就将箱子从夹缝里取了出来,看似不费吹灰之力,比之她的生拉硬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赵思危赶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整理好衣襟,不让他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样。 “谢……谢谢……”她接过了那个箱子,放在了身边那一堆行李上。 陆屿看到那堆行李,不由得有些意外。 “你出一趟差,带这么多东西?” 话说出口,才觉得这不符合赵思危一贯的作风,又问道:“是他的吗?” 第108页 赵思危没想到他能这么快猜出来,只好点点头,“嗯。” “他的东西,他难道自己不会拿么……?”陆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却也看到了身后陆陆续续有乘客出来,他们似乎有些堵路,便又帮她将行李拿出了出站口。 他只有随身的一个小皮箱,再帮赵思危分担一些,二人走的都很轻松。 “对了,怎么只看到你一个人?年华他们呢?”赵思危环顾四周,都不见年华、周辉之一行人的身影,便心生疑惑。 陆屿答:“他们打算在临水市多玩几天,我在这边还有事,所以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飞行员的训练量远比常人想象的大,因此赵思危并没有对这句话有太多质疑。 火车站内,人头攒动,其中大多都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行色匆匆,唯独一人除外。 那个女人是直接冲到赵思危面前的,如果不是陆屿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下一秒,赵思危的脸上就会多上一个手印。 “陆婷生!你疯了吗?!” 赵思危只觉得眼前多了一道黑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陆屿反常的低吼。 她这才回过神来,再看眼前,一生的出众的女子正站立于自己身前,表情是与五官毫不搭配的暴戾,就像被一道乌云笼罩,毛都炸了。 “我疯了?我看你才是疯了!”陆婷生甩开了陆屿的手,粉格连衣裙的裙摆不断摆动着。 她用食指指着陆屿怒吼:“你不是说你去临水市是有事吗?!那你怎么会跟这个女的在一起!” 陆婷生感觉自己血气上涌,火气是止不住的想要宣泄,她自大上大学后,情绪比之过去已经稳定了不少,可是唯二的两次疯狂,都来自于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看上去攻击力甚弱的赵思危。 亦或者说,她这两年一切不幸的来源,都是源自于赵思危。 她想不通,一个出身贫困、处处爱出风头的女生,怎么会吸引到她哥的青睐? 在明目张胆的偏爱面前,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女儿心思显得是那么的龌龊。 “我和她,只是偶然遇到。”陆屿生性喜静,更不会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因此只得如此安抚陆婷生。 陆婷生浓眉一蹙,疑惑问道:“真的?” “真的。”陆屿松了一口气,对她点点头。 陆婷生还不死心,指着赵思危对他问:“那你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思危一愣,陆婷生这话在她听来不像一个妹妹该问的,反倒更像是妻子逼问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尽管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赵思危的第一反应的确是这个。 陆屿微怔片刻,“没有关系。” 是了,连正式朋友都算不上,如果不是年华和周辉之的中和,他们大概率不会认识,陆屿与她,更不会像是与周辉之、许春风那样,关系好到可以一起去另一个城市旅行游玩。 这句话并不意外,却让赵思危的心头莫名有些酸楚。 恰巧,明斯扬姗姗来迟,他见到陆屿,一如既往地没有好脸色,与陆婷生也没有多熟悉的样子,甚至于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打,就拉着行李箱,带着赵思危往外走。 这件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在赵思危的心头萦绕多久。 回到北京后,她在家待了几个月,主要任务就是协助明磊打理《揽月周刊》,与之规划周刊未来发展的蓝图,确定下一期要邀请的任务,偶尔协助明斯扬处理账物流水。 两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开学当天,赵思危在徐振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向传军的电话。 对方听到阔别已久的、爱徒的声音,显得很是高兴,他:“思危啊,刚从临水市回来吗?怎么样?在那边儿的进展可还顺利?” 明知老师日理万机,记不住自己的事情应该是正常的,但当她从他口中听到了自己几个月前随口提到的事情,知道自己被老师记挂,赵思危的心中,趟过一阵暖流。 于她而言,向传军是明灯,是引路人,这盏灯指引着她坚定不移地开辟前路,更给予她源源不断的温暖。 身为师者,向传军对她这位还不算入门的小徒弟,的确是没得说。 “嗯,劳烦老师记挂,事情一切顺利。”赵思危如实答道。 “噢,一切顺利啊?那就好!那就好!” 向传军一连说了两个“那就好”,随即清了清嗓子,很快地,电话里再次穿出了他那慈祥而深厚的声音—— “既然如此,思危啊,你也大二了,我今天打电话来,主要就是想听听你对未来的规划。” “亦或者说,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第54章 研究生考试我……可能不能参加了。…… “打算……吗?” 赵思危被他这个问题弄的有些手足无措,表情由一开始的平静逐渐转为茫然。 她不知道向传军为何这么问自己,但她知道,他一定有充足的理由。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缓缓道:“老师,是这样的,我打算这两年先把专业课的知识基础打牢固,大四考取您的研究生,研究生毕业后,考取航天医疗研究所。” 遵循自己的内心,复刻前世的路,成为一颗螺丝钉,在自己的岗位上,几十年如一日,热爱地坚守着。 电话那头,向传军沉默了几秒。 第109页 良久,才听的他开口:“如果这是你为自己制定的道路,那我会很欣慰。如果这是你内心深处的选择,那我会为你感到骄傲。” 航空航天这条路不好走,身为过来人的向传军深有体会。 他也不是一出社会就是行业巨头,而是从那些白发苍苍的前辈手中接过了接力棒,等到自己的头顶也生出银丝的时候,将那根接力棒传给下一代人。 无论是赵思危、甘默,还是那些与他一同展望过未来的年轻人,他们都正值青春,眼神中都充满光芒,向传军透过那些光芒,看到了这个国度航空航天事业的未来。 所以这通电话,他是用于询问赵思危的,更是跟她确定,她是否与一年前一样,有着同一个目标、为着同一个理想。 “谢谢老师!”赵思危理解对方的用意,更知道身为前辈,在挑选接班人时的种种顾虑。 因此,她要做的,就是给向传军一颗定心丸,告诉他,她依旧热爱着这项事业,从未动摇。 “我既然已经制定了目标,那就不会再更改,我想说的是,现在的我。和大一时的我、给您写信时的我,都是同一个我,请您放心。” “好!”听筒里,向传军的声音显得有些欣喜,“那,赵思危小同志,请准许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认为航空航天这项事业,真的有未来吗?” 这个问题,柯炎也问过,只字不改,而赵思危也毫不犹豫地将当初自己回答给柯炎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当然有。”她斩钉截铁地答道。 “未来都是靠自己创造出来的,我不信以我们这几代人共同的努力,造不出属于我们自己的载人航天。” “再者,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实在无甚意义,因为:不曾奋力争取,又何谈未来?若是奋力争取,成功自在未来。” “好!好的很!”向传军的语气蓦然加重:“不愧是我向传军的学生,就该有此胸襟!” 目光长远,却又立足当下。 脚踏实地地,眺望远方。 赵思危本以为这通电话会到此结束,但,向传军最后一个问题,却令她始料未及—— “那你能顺带告诉我,你创办《揽月周刊》的目的,是什么吗?” …… 也许是因为坚定了目标,在赵思危看来格外漫长的大学,转眼就来到了大四。 在这四年的时光里,她保持着每天都去图书馆学习、每周看一本课外书并写下读后感的习惯。 时间从她的每一行笔记、每一页书页中转瞬即逝,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满足感。 从图书馆回宿舍的每一个晚上,她都会抬头看一看头顶的星空,一眼望去,与她上一世的仿佛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她始终记得,在显示屏上看到的星星,比肉眼看到的要多的多。 临近考试,向传军传来的讯息少之又少,内容也几乎都是鼓励。想考他研究生的人并不少,为了保证公平性,以及检测一下赵思危的真实水平,他主动卸下了出题的重任。 而明磊那边,更是捷报连连,《揽月周刊》成立的四年里,他带领一众创始人频频创造奇迹,赵思危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想到,她首次创业、融合自己那听起来天马行空想法的周刊,会搏的如今这么大的市场。 至于明斯扬与明磊的私事,赵思危也没有过问,她只知道明斯扬自那以后就沉默了许多,办起事来比之之前,也完全没了那副浮躁的样子,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赵思危享受着这难得的静闲时光,静静等待着不久之后的研究生考试。 考试前半个月,赵思危的师姐甘默来找她。 值此季节,北京已是深冬,鹅毛大雪铺了满地,校园里的树上都挂上了好看的雪霜。 甘默今天穿了件长到脚踝的羽绒服,颜色是她一向最喜爱的水蓝色,与一身白的赵思危并肩而行,更显得她夺目吸睛。 “师妹啊,虽然这件事老师不允许我问,但我还是忍不住。” 虽然比赵思危还要大上几岁,但甘默的性子俨然比赵思危欢脱许多,她用手肘撞了撞赵思危,对她问道: “你复习的怎么样?自己心里有多少把握?” 这个问题,还是她临出实验室的门来赵思危时,向传军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问的,为的就是想通过最终的成绩来判断赵思危的水平,亦或者说,看看赵思危还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毕竟今年的出题人都是与他水平相当的同事,出的题目只会比他的难,而不会简单丝毫,他也想看看赵思危在面对难题的时候,能够以怎样一种心境去面对。 懂得自己老师心理的赵思危,被甘默的这个问题弄的有些不知作何回答,沉默片刻后,她回答道:“还好。” 一个中规中矩,有没有什么提示意味的回答。 甘默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撅了噘嘴,也没有选择继续追问或者生气。 她从羽绒服口袋里伸出了自己那只被冻的通红的手,亲切地拍了拍赵思危的肩膀:“那就行,不管怎样,我和老师都很相信你。” 甘默说的真情实感,“说真的,当一位老师唯一的学生,那滋味儿……” 说着说着,甘默就想起了自己被实验支配的恐惧,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别的导师门下都有几个学生,一届带着一届来,有任务那都是分工合作,不像她,什么工作都是跟向传军分工。每次都是她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做,那边向传军已经做完了,正背着手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最后还会叹一口气。 第110页 甘默受够了被强者碾压的痛苦,迫不及待地希望赵思危能够加入他们这个小团队。 “师姐,你这样确定不是让我更害怕去考?”赵思危笑着回她。 二人行走的方向是饭堂,甘默曾经也是北航的学生,对于学校的饭菜,可谓是思之如狂。 赵思危打算尽地主之谊,请自己这位师姐吃顿饭。 二人说笑间,赵思危忽然感觉身后有一个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她回过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舍友,年华。 只见对方正气喘吁吁地停在了自己的面前,零下十几度的天气,愣是跑出了一身的汗,脸上的汗水黏连着头发,以至于赵思危立即开始思考,究竟是什么事才让年华这么慌张。 “思危,不好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年华便已经出声大喊,赵思危心中不祥的预感顿起,甘默替她暗道不妙。 “刚刚舍管阿姨找到咱们宿舍……传话说……你爸……你爸爸在家里摔倒了!” 犹如一道惊雷自头顶劈下,赵思危连表情都来不及变换便朝着校门口的方向冲了过去,甘默将自己手中装有带给赵思危复习资料的包顺手塞到了年华手中,随后紧跟其后,跟随着赵思危的脚步往校门口跑。 赵思危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跑回家的,只记得这条路平时光是搭公交都要半小时,记得那天的风很冷,冷的她的眼中干涩异常。 等她好不容易跑回家,同住在大院儿里的一位大娘告诉她,赵丰年刚被几个邻居合伙儿抬到了三轮车上,正在往医院赶。 大娘话音刚落,赵思危一个低头,就瞥见了自家屋口门槛上斑驳的血迹。 以赵丰年的年龄和体质,摔了这么一跤无异于要了他半条命,到底是怎么摔得才会就这么多血?赵思危不忍再想,心中猛然凉了半截。 适才追上来的甘默感受到了赵思危的情绪,便也没有多说,只将对方拉到大院儿门口,挥手拦了辆的士,直接往医院的方向赶。 邻居们的速度远比赵思危想象的快,赵思危匆匆下车,赶到急诊室门口的时候,“急诊”二字正闪烁着暗红色的灯。 邻居们有的去缴费了,有的去填表了,赵思危站立于空荡荡的家属等候区,手搭上那冰凉的座椅,一个重心不稳,便贴着墙壁坐了下去。 地板的冰凉透过层层衣物,被她感知,她却没有半分想要站起来的冲动。 她无法想象没有赵丰年的日子。 自重生伊始,她就知道这一世的一切都可以不必沿着上一世的轨迹、而是可以凭她的选择任意更改的。 于是她就毫无保留地接受了这个于她而言崭新的世界,她选择了自己梦想中的大学、开始创业、认识了许多有共同语言的朋友,正打算朝着自己的梦想大步迈进…… 可她却独独忽略了,那一直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后,咬着牙成为她后盾的父亲。 她总想着努力,让赵丰年过上好日子,享清福,于是她争分夺秒地学习、闲暇之余与明磊谈生意,丝毫不曾将时间分一些给自己的父亲。 她计划了太多,却独独没有计划到时间。 如果……如果赵丰年这一次真的有什么意外…… “师姐……” 赵思危一把拉住了正想要过来搀扶自己的甘默的手腕,对方的手与她的一样冰凉,却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想要为她取暖。 “师姐,这次的研究生考试,我……” 她抬起头,试图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坚定一些。 “我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第55章 赵丰年的身份十二年弹指一挥间。 甘默伸出去的手为之一顿,愣愣地、将头偏到了赵思危的方向。 “没……没办法参加?” 她的语气夹杂着复杂的情绪,听起来反而有种小心翼翼地沉重。 赵思危为了这场考试准备了多久,外人或许无从得知,但她作为赵思危的师姐,时常与之作伴,这个中酸楚,她又怎会不知? 外界都说赵思危是十年难出一个的天才、是抱负远大的后浪、是航空航天领域一颗尚处于预备役的新星…… 他们只看得到她大一在世航赛上的初露锋芒,在大二单挑超脑礼仪社群雄的轻而易举,在大三坐拥多篇顶级期刊却仍然保持低调的难能可贵…… 可甘默却知道,赵思危这不敢有丝毫松懈的四年,都是在为自己的梦想奠基。 可是现在,她却说,说她要放弃这个梦想,放弃一条通往这个梦想的道路。 “师姐……”赵思危送来了她的手,余光瞥见手术室传来的灯光,她忍不住将头埋进了双膝。 儿时的记忆略微泛黄,却在此刻惊醒着她:引导她走上这条路的人、为她埋下一颗航空航天种子的人,都不是别人,而是她那位瘸了腿的父亲。 “师姐,你知道的,我只有我爸爸这么一个亲人,如果连他……连他都……” 不忍再说下去,赵思危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说的没办法,只是暂时的,我还年轻,我还有很多的时间。可我爸爸他……他不一样……” 上一世,赵丰年在她的事业有起色前离去,而这一世,她不想重复这个轨迹。 如果可以逆天改命,她最想改的,还是自己父亲的命。 第111页 甘默的嘴巴微张,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轻轻地、缓慢地,将手搭在了赵思危削瘦的肩膀上,手心处随之传来了轻轻地颤抖。 …… 向传军从甘默那儿听说了赵思危的事情,原本就兴致缺缺的情绪,愈发显得低落。 甘默见自家导师愁眉不展,眉宇间阴云密布,便询问道:“老师,您心里还有别的事吗?” 在赵思危决定不参加今年研究生考试之前,甘默就已经察觉到了向传军的情绪在趋于低落,只是老师没说,她也自觉不问。 但如此情景,再不问,她怕向传军把事情积压在心里太久,生生憋出病来。 “哎……”向传军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思虑逐渐飘远,他答道:“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身边的同辈人接二连三地往医院跑,也不知道我这幅老身子骨,还能坚持多久……” 他摘下眼镜,发间的银丝被实验室窗外闯进来的风吹的微微摆动,他想起了一位老友,李逐星。 前不久李逐星来北京找他,阔别十几年再重逢,他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彼时正值暑假,赵思危带来了她爸爸做的饭菜,来实验室跟他商讨下一期《揽月周刊》的采访事宜,正事商讨完毕,恰巧李逐星也在,三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那一顿饭向传军吃的十分开心,友人与爱徒皆在身旁。 谁知这快乐转瞬即逝,如今友人心脏突发疾病,尚在医院静静疗养,爱徒的父亲因病住院,她也因此退出了考研的考试,暂时性的无法成为他正式的学生。 “老师……您……您别这样说……”甘默抿了抿嘴,她知道向传军口中的那位“同辈人”是谁。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向传军年轻时在航天研究所的同事、与向传军一样都是载人航天事业奠基者之一的前辈——李逐星。 甘默对他并不陌生,甚至于在伤病干部退休名单里也常常见到对方的名字,名单记载,李逐星是在与另一位同事外出进行勘测作业时,因为仪器故障爆炸,导致受伤并提前退休的。 也是因为伤病,李逐星回到老家一休养就是十二年,直到前不久才回到北京,看望包括向传军在内的一众老同事。 不幸的是,他在返程途中突发心脏病,幸得路人救助及时,被列车乘务员紧急送往人民医院后不久,便脱离了危险。 但尚且处于观察期,还在普通病房住着。 “医生也说了,李前辈他早就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只要把身子骨养好,不久就能出院了。”甘默对向传军劝慰道。 话虽如此,向传军心头的阴霾却笼罩依旧。 “那……既然如此,你陪我去医院看看他们吧。” 他站了起来,从椅背上取过那件深灰色的毛呢外套,搭在右手的手臂上,而后,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好。”甘默拿起向传军的公文包,顺势跟了上去。 她知道,向传军口中的“他们”,指的不仅仅是李逐星,更是赵思危的父亲,赵丰年。 …… 人民医院的正门前,一位清洁工阿姨正在清扫着门前的积雪,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病人,亦或者是病人家属,雪天路滑,他们都禁不起任何的磕碰。 因此,清洁工阿姨扫起雪来,是格外的认真。 向传军从车上下来,他灰色的外套之下,是一件高领毛衣,银发被寒风吹拂,泛着蓝光的镜片之下,是一双睿智的双眸。 他气质儒雅,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学者,一位老教授。 从大门走过时,向传军对着那位阿姨挥了挥手,“早上好!” 那阿姨一见向传军,顿时笑开了花,“向老师,您又来体检啊?” 她虽然不懂什么航空,什么航天,但她也知道,这位名叫向传军的老师,是他所在行业的佼佼者。 因而她面对向传军时,总是以一种尊重的态度。 更何况向传军为人低调亲和,从来不摆架子,遇到他们这些手工劳动者,也从来不会说看轻,甚至于见了他们,还会主动打招呼。 向传军闻言摆了摆手,道:“不是不是,今儿我来,是来看望两位朋友的。” 语罢,他便大步走了进去。 这些年来,他来医院的次数见多,不是因为自己,大多数情况,都是来看望亲朋好友。 年轻的时候,他把太多的时间都奉献给了自己热爱的事业,及到老时才发现,留给他陪伴身边人的时光,已然不多。 有着这一层感同身受,所以他纵使对赵思危的选择如何痛心,也做不出让她顶住伤心来参加考试的事情。 医院的电梯下来的很快,甘默静静地跟着他走了进去,电梯从一楼,上到二楼、三楼,最后达到了五楼。 走廊空荡荡的,一眼望到尽头,向传军只看到一位年轻女子靠在椅子上小憩的身影。 不假思索地,他走了过去。 “向叔叔!” 年轻女子感受到有人的靠近,即刻惊醒,在看清来人后,她大喜过望地喊出了声。 向传军点了点头,“琪琪,你爸爸这两天的情况怎么样?” 眼前的年轻女子,正是李逐星唯一的女儿,李琪。 当初老李在列车上突发心脏病晕倒时,正是李琪陪同他,那一次,把这个小姑娘吓得不轻。 第112页 李琪闻言,朝着向传军咧嘴一笑,“谢谢叔叔关心,我爸爸这两天情况很好,医生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回老家啦!” 随即她又指了指病房,道:“我爸爸现在还在睡觉,昨天他跑去别的病房跟人聊天,聊到半夜才回来,今天只怕是要中午才醒了。” 跑去别的病房,跟人聊天? 向传军有些疑惑,正欲发问,病房里忽然传来了李逐星的声音。 他扯着嗓子在病床上喊:“老向啊,是你不?!” 听到熟悉的声音,向传军笑着去开门,回应对方道:“是我!” “老李,你这懒觉啊,醒的还真及时!”向传军一进门,便马不停蹄地对李逐星打趣,甘默与李琪双双乖巧地站在向传军的身后,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瞧你说的,我勤快了大半辈子,睡个懒觉你还不让了!”李逐星靠在床头,底下垫了个枕头。 “没人不让你睡懒觉,但熬夜总归是不好的。”向传军对他笑笑。 “我听你闺女儿说,你昨晚去找人彻夜谈心了?咱们十二年没见面,也美聊到半夜,怎么着,你住个两天的医院,还交了个知心朋友?”他故作吃醋。 不料李逐星却故作高深地摆了摆手,“欸,老向,这你可就误会我了。” “这朋友的确是知心,只是不是这两天才交的,我和他认识的年份,可不比我认识你的时间少!” “不是这两天新认识的?!”向传军有些疑惑。 他跟李逐星少说也认识二十多年了,比他俩的交情还久远,难不成……对方也是航天研究所的人? 正欲开口,李逐星继续道:“老李啊,这人你也认识。” “你还记不记得我年轻的时候,野外工作有一位同事,一直跟我一起来着?”他对向传军问。 向传军点点头,“记得。” 当初野外工作,都是分组制度,因为人手不够,一个组里就两个人。 他依稀记得,和李逐星一组的那个同事,大家都管他叫小赵…… “当时我俩一起出野外,那个仪器故障,冷不丁就炸了,他为了掩护我,自己伤了一条腿,我的手上也留下了一道疤。” “后来我俩都因为伤病提前退休了,我回老家,也就跟他断了联系,前阵子回北京,找了一圈儿也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巧就巧在,我俩都住了院,那天我闲来无事去小花园溜达,正巧看见他闺女推着他在晒太阳,我才知道他瘸了这么些年,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李逐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想当初他这位同事是多么强壮、多么聪慧的一个人啊,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把他当做下一辈的领军人物。 倘若他还待在这个领域,凭借他的本事,只怕早已身兼数职。 李琪见到父亲情绪不佳,连忙出声打趣,对着向传军和甘默说道: “更巧的是,那位叔叔的女儿,还是我爸爸的救命恩人,听说她呀,和甘默姐姐一样,也是北航出来的呢!” 第56章 大型探病现场爸,这次可以说实话了吧…… “也……也是北航出来的?” 几乎是一瞬间,甘默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赵思危的影子。 北航在读、父亲住院、坐轮椅……这样的范围虽说不小,但不知怎的,她脑海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赵思危。 并且很巧的是,对方的父亲,也姓赵。 向传军眉头一挑,很显然,他也想到了赵思危。 但理性告诉他,这不一定,北京这么大,北航的学生何其多?再者他知道赵思危的家庭十分贫困,而作为离退干部的那位老同事,每个月的退休金和伤病补偿加起来,料想也不会过的像赵思危家中那般拮据。 所以很快,向传军就在脑海中排除了这个想法。 “你们怎么回事儿哩,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别跟我说你们也认识他闺女!”李逐星挥着手道。 向传军将他的手拍了下去,“怎么可能,这北京这么大,我怎么可能谁都认识。” “倒是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想见见那位老同事。” 如果对方当时没有因为受伤提前退休,想必如今的贡献,定然不会少于自己。 那位赵姓同事的事迹,他曾经也一度有所耳闻,对方初进研究所,便以一己之力解决了一个困扰多年的难关,后在成立勘测发射环境小组时奋勇当先,带领团队众人在野外一待就是许多年。 他为人机敏、有担当,脏活苦活他都是第一个干,也从没听说过有什么怨言,甚至于还因为长期身处外地无法回家,他的妻子一气之下跟他提了离婚。 而向传军听说,他离婚的那一年,正好是受伤的那一年。 事业与家庭的双重打击,可想而知,那位同事经历了怎样一段黯淡无光的日子。 “想见他?那还不容易吗?!”李逐星一拍大腿,指着地板道:“那老家伙就住在我楼下!咱们现在就可以去找他!” 老李是个急性子,年轻时风风火火的一个人,到老了也不改本性,说话间,带着三人就往楼下赶,那气势,差点没把他女儿吓出心脏病。 “爸……爸啊!你你你慢点!医生说你不能做大动作!”李琪追着跑了上去,向传军朝着甘默无奈地笑了笑。 甘默也笑了,老师的这个笑容随时无可奈何,却是她这段时间见过最真诚的笑,不是苦涩的笑,更不是强颜欢笑。 第113页 他们跟着李逐星,一路下到了四楼。 比之五楼单人病房的安静,四楼的集体病房显得格外嘈杂,楼道里有追逐打闹的小孩,也有步履蹒跚的老人。 甘默看的很是苦涩,只因她知道,赵思危的父亲住的就是这一层楼,虽然环境不太好,但却是他们家能承受的极限。 思及此,甘默忽然想到,前几天她要塞给赵思危几百块钱,对方没要,非说自己有钱。 “哎……”甘默叹了一口气,然而等她再次抬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赵思危父亲所在的病房。 不是吧,这么巧? 都姓赵就算了,就连病房也住的同一间? 疑惑间,李逐星率先推开了病房门。 只见,这间不大的病房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张单人床,而除却靠窗的那个病床上有人以外,另外两张病床皆是空的,看上去没有人住。 以及,那张唯一坐着人的病床之上,靠在床头看报纸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赵思危的父亲,赵丰年。 甘默只觉得心中的千条线都在此刻汇成了一道,一个自认为不太成熟却无法更改的猜想随之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些若有似无的疑问逐渐散去,皆在此刻有了答案。 “赵叔……” “哎呀呀老赵呀!你看我带谁来看你啦!” 甘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逐星出言打断。 对方一屁股坐到了赵丰年病床旁的看护椅上,赵丰年本来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报纸,连眼睛也不带眨的,一见到来人,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与之握手寒暄。 “欸,老李,你怎么来了?”赵丰年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立于李逐星身后的向传军,以及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看上去年纪与赵思危的差不多大。 “这是……”赵丰年将目光放在向传军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中的疑云逐渐散去,“向……向组长?” 一声十二年前的称呼,把向传军叫的呼吸一滞,眉宇间似有动容。 十二年前的向传军还不是泰斗,而是一位潜心贯注科研事业的研究员,兼任研究组组长,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晋升,却没想到有人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个时间点。 “小赵……”他颤抖着喊出了这个称呼。 论年龄,赵丰年不过比他小个十来岁,可对方这幅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模样,看上去却活活比自己老了二十岁!! 这些年的坎坷,都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而赵丰年,本该是一位如同新星般闪耀的人啊…… “这些年,苦了你了……”向传军走上前,将赵丰年的双手从李逐星的手中一把夺过,亲切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垂眸之际,他忽然注意到,赵丰年的腿正缠满了纱布,被悬吊了起来,动弹不得。 “小赵啊,你这腿是……” “爸,我今天没买到猪肉,但是给你买了条鱼炖鱼汤,他们都说这个喝了可以治病……”赵思危提着保温桶适时地走进了门,却在看清室内人员的那一刻瞳孔放大。 “老……老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向传军在就算了,甘默、李琪,甚至于她偶然救下、又与父亲相谈甚欢的前辈,也在这个病房里。 一时间,这间本就不大的病房,显得有些拥挤。 “思危?”向传军也没反应过来,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行,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随之浮现。 紧急时刻,还是甘默的反应比较快,她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沉声道:“思危啊,我觉得这个情况,还是让你爸爸来解释比较好。” 赵思危的目光顺势看向了赵丰年,她淡定地将保温桶放在了病床旁的桌子上,对他问道:“爸,这回总可以说了吧。” 关于一些问题,之前她问过赵丰年许多次,包括他之前的具体工作内容、职位……以及为什么会受伤等等,可是赵丰年一次都没有正面回答过她。 在她小时候,赵丰年尚且还会编写借口糊弄过去,等她长大了问,对方直接答“我不想说。” 她尊重赵丰年,就如同赵丰年尊重她一样,他们俩的关系比起父女,叫朋友更为合适,所以他们都很尊重彼此的选择。 可是如今这种情况,这种自己老师与老师的朋友,争先恐后去握自己这位“保安”父亲的手的情况,实在是让赵思危控制不住地多想。 如果真如赵丰年所说,他在研究所当了十几年的保安,那这个保安未免当的也太成功了些,以至于所里的领导都在时隔十二年后来探望受伤的他。 赵丰年的表情自赵思危进门起,就变得格外的微妙,从惊讶到故作镇定再到惊讶,他在心底一下子pass了好几个借口。 眼下局势,再不说实话,只怕以自己女儿的暴脾气,会把炖给他的鱼汤拿回去浇花。 “这……”他抿了抿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李逐星和向传军坐在他的身边,一个一头雾水,一个战战兢兢。 赵丰年:“事情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赵思危:“……” “我大学一毕业就进了研究所,一干就是很多年,那时候年轻,干活儿比较拼命,在一次出任务的过程中不小心把腿给弄受伤了,就提前退了休。” 语罢,他双手一拍,“就这么简单。” 第114页 赵思危一挑眉,“所以你不是保安?” “不……” “小姑娘嘞,你爸爸当年虽然是身强力壮,但你也不能说他是保安啊!”李逐星抢过话茬。 “不对,你爸岂止是身强力壮,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我们队伍里的‘最强大脑’!刚一工作就攻克了我们所里的一大难题,后来当了我们野外勘测队的队长,还被你们北航请过去演讲,别提多厉害了!’” 最强大脑?北航?演讲?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赵思危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小时候有人来送信封时,口口声声地管赵丰年叫“队长”,那时候他还解释说自己是保安队长。 她还想起了大一刚开学时,她问赵丰年要不要带他逛逛学校,赵丰年却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说:“又不是没逛……” 虽然那句话戛然而止,但赵思危现在已经可以给他补上了。 那句话整句就是:“又不是没逛过,我来这里演讲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只是,赵思危百思不得其解,当父亲以家长的身份送自己进学校时,又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看待曾经被风风火火请进来的故地。 是感慨物是人非事事休?还是把一切荣耀都当做了过眼云烟? 见赵思危出神,李逐星也慌了阵脚,连忙对赵丰年问道:“咋?年轻时候的事,你没跟你姑娘吹过?” 赵丰年很实诚地摇了摇头,李逐星急得一拍大腿,“老赵啊,你当初那么多的风光事,你咋也憋的住!” 赵丰年闻言,面色铁青,岂止憋的住,还编了不少的借口呢…… 直至此刻,向传军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赵丰年就是当年他在研究所里的同事小赵,原来自己的学生赵思危就是小赵的女儿,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 思考间,他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等等!小赵啊,你不是每个月都有补助金吗?怎么我看思危的档案里,你们家的经济情况很是紧张啊!” “你的钱呢?!” 第57章 年华出事了不行,得想办法帮忙!…… “钱……”赵丰年摇了摇头,看样子是并不打算说,李逐星一见他这模样,一时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赵丰年道:“老李啊老李,你想你当年多厉害一个人啊,怎么现在说个话都说不利落了!” “你把钱捐出去了直说不就好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啊!” “我爸爸他……捐钱?”赵思危被李逐星的这番话弄的有些疑惑,自从赵丰年和吕红离了婚,她就没见过赵丰年手里有现钱,虽说衣食住行没有短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但要说有什么别的钱拿去捐了,赵思危是想也不敢想的。 若是有钱,赵丰年也不至于在盛夏时节的正午去捡人家的瓶子卖钱,更不至于在寒冬腊月里去捡别人过年扔出来的旧家电,如果说这么些年里赵丰年有给过赵思危“他很厉害”的印象,那就只有他将捡回来的旧家电一个一个的修理好的瞬间。 李逐星的表情比赵思危更加疑惑,“对啊?怎么,你不知道?” 他记得之前在回老家临水市的火车上见过老赵的这个闺女,当时虽说他失去了意识、更不知道救了自己的人就是故人之女,但李琪却告诉他说,那时候在火车上,赵思危的旁边跟了几个朋友,李逐星当时听了这话,还以为这赵思危的家庭条件不至于太差呢! 毕竟是能够支撑女儿出去旅游的,再穷又能穷到哪里去? 但直到李逐星住进医院、偶遇到自己的这位老朋友赵丰年,见到他住的是集体病房不断追问,这才从他的嘴里套出话来—— 原来老赵这么些年的补助金,大半部分都被他拿去捐了,仅留下少部分维持生计,以至于这么些年来,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但……令李逐星更加没想到的是,就这么一件事,赵丰年居然没跟自己的女儿说过,加上赵思危刚才那副惊讶的表情,他想,只怕这赵丰年是提也没跟赵思危提过这件事。 “我……”赵思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她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赵丰年,眼神中私有幽怨,“爸,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么多……这么多了不起的事憋在心里的……” 还不等赵丰年回答,众人就听到了向传军爽朗的笑声,他对赵思危欣慰道: “别急着埋怨你爸,你不也是这样吗?你当初大一得了世航赛金牌的事,你不也不让我们说出去吗?” “我啊,总算知道你这个低调性子是从哪里来的了!” “额……”赵思危忽然想起来,自己得奖的事情,她也没跟赵丰年说,一时间,她再不敢抬眼去看赵丰年。 至此,向传军也得到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是过去的赵丰年在他的印象里只是个朦胧的人影,那么知悉了这件事之后,赵丰年的形象也在他心中逐渐立体了起来。 站立于向传军身后的甘默与赵思危遥遥地对视了一眼,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赵思危眼中一闪而过的光。 赵思危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止住了话语。 向传军重新拉过赵丰年的手,万千话语,汇出口却有且仅有一句—— “丰年啊,你放心,你的这个情况我已经知晓了,等我回去跟咱的那些老同学们知会一声,过段时间呐,我们一起来看你!” 第115页 赵丰年闻言连连摆头,“使不得!使不得啊向组长!” 他退休多年,又在退休后自觉降低存在感了这么些年,如今见到那些老同事,又该如何开口…… “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啊,你就不用管啦!”李逐星拍了拍赵丰年的肩。 一场以乌龙开头的戏剧性事件就这么结束,几天后,向传军带着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科研人员们一同赶来,其中不乏航天界德高望重之辈,吓得隔壁床那个新搬来的、因为与人斗殴才导致受伤的年轻小伙儿大气都不敢喘。 面对社会人时他重拳出击,可一遇到这群举止斯文、气度不凡的科学家们,他就变得唯唯诺诺了起来。 赵思危被一同跟过来的甘默叫到了病房外,与那天晚上一样,医院的走廊一眼能望的到尽头,但因为有阳光透过窗户,倒是让人在冬日里感受到一阵暖流。 “喏。”甘默伸出手,将一个信封塞到了赵思危的怀里,那信封看上去厚厚一沓,不难想象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是老师还有几位前辈们自发凑给赵叔叔的,他们知道赵叔叔性子倔,当面给他他肯定不收,所以就让我转交给你。” 赵思危拿着这个信封,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说实话,赵丰年的医药费对如今的她来说实在不成问题,《揽月周刊》这些年来一直在盈利,虽说数额不多,但也足够她负担起父亲的全部。 要住集体病房,也是赵丰年坚持之下的妥协,毕竟她还没想好怎么跟赵丰年解释自己钱的来源。 而这些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甘默道:“但他们都倔,你要还就自己还去,你看她们收不收。” 如此看来,这笔钱是注定还不回去了。 赵思危灵机一动,顿时就想好了这笔钱的去处。 “那,还请师姐找个机会帮我谢谢老师和前辈们。”赵思危发自内心地说道。 世人大多愿做锦上添花之事,却少有人会雪中送炭,这笔情义无论如何,也是值得铭记在心的。 “前辈们我自然会帮你道谢,只是老师嘛……”甘默挑眉笑笑,“我要你带着录取通知书,当面去谢他!” …… 是夜,赵丰年看着桌面上堆积如山的礼品果篮,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 他曾经也是航天工程研究所里的一份子,初到岗位,干劲十足,从没觉得工作苦、工作累,感情方面却也因此耽误了,到了年纪也没个对象。 彼时家里人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赵思危的生母吕红。 年轻时的吕红长得极其美丽,且家境优越,按理说应该是不愁嫁的,但由于眼光太高,一耽误就是许多年。 二人初次见面,是在城西公园门口,赵丰年一眼就看中了温柔的吕红,吕红也因为赵丰年的学历和岗位,而对他青睐有加。 他们很快就结了婚,过了几年的踏实日子,直到——研究所要成立野外勘探小组,赵丰年瞒着吕红,第一个报了名。 自此离家万里、星月为伴,吕红一个人带着年幼的赵思危,耳边是邻居说不尽的闲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赵丰年每次回家,见到的都是处于暴怒状态的吕红。 他深知吕红的不容易,更知道她先前是多么温婉内向的一个人,而她变成这个性子也完全是因为自己,所以后来,当他因为救下李逐星而瘸了一条腿、而吕红又恰在这时提出离婚之后,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赵丰年带着他们唯一的孩子净身出户,对吕红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把他曾经的一切告诉赵思危,如果赵思危问起来,就说他年轻时是当保安的。 后来,赵丰年就带着赵思危搬到了一户简陋大院儿里,他把每个月的补助金尽数捐了出去,而日常琐事的缠身也让他对吕红愈发理解,随之而来地愧疚感也愈深,只有在维修破旧家电的时候,他能找到些许年轻时的感觉。 他磨平了所有的棱角,本想着就此过一生,直到女儿在高考填报志愿时执意报考航天大学,赵丰年才逐渐意识到,有一些理想与信念,是可以通过血脉代代相传的。 赵思危从病房外走了进来,自从老师和那些前辈们来了一趟,隔壁床新来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就连夜搬到了另一个病房,故而如今这个有着三张床位的集体病房内,唯独住着赵丰年一个人。 他的腿因为那天的意外事件而骨折,所幸伤势还不算严重,此刻正被绷带吊着悬在空中,腿脚动弹不得。 赵思危坐到了看护椅上,表情看上去心事重重。 赵丰年见自己闺女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轻声笑道:“怎么?还没决定好?” “嗯。”赵思危点了点头。 今天白天,甘默劝她按照原本计划参加这次的研究生考试,可是赵丰年的腿脚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愈的,交由别人来照顾,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赵丰年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连忙对她宽慰:“如果是因为我的腿,那你完全可以放心,你不是创业赚了不少钱么?给我请个护工总请的起吧?” 赵思危闻言,眉头一挑,“您怎么知道我创业的事情?” 关于《揽月周刊》的事情,她可从来没有在赵丰年面前提起过。 “你是我的女儿,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啊……”赵丰年笑着摇摇头,“再说了,别人排着队都买不到的《揽月周刊》,你每一期都带回家用来糊窗户了,我又不是傻子,我能猜不到原因吗?” 第116页 赵思危:“……” 大……大意了! 事已至此,赵思危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便借着这个机会将她偶然结识许春风、又通过丁敏找到明磊、帮助对方的公司渡过危机并和他一起创办《揽月周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赵丰年。 赵丰年听后沉默良久,长叹一声后,只道:“你的选择到底是比我当初明智许多。” “我当时没有你目光长远,不知道只有解决了柴米油盐,才有资格仰望蓝天。” …… 赵丰年的事情有了解决,定下心来的赵思危决定参加三天后的研究生考试。 只是,她这边的事情才刚刚有了眉目,年华那边就又出事了。 第58章 他的理想我想追随他! 研究生考试的前一天,赵思危像往常一样背上书包,准备去图书馆再看看书,但宿舍里一阵低低的哭声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有人在哭。 这个宿舍里除了她就只有年华,所以几乎是想也没想的,赵思危直接走到了年华的床铺前。 “你怎么了?”赵思危隔着蚊帐问她。 蚊帐内,那道哭声戛然而止,随即赵思危就听得年华那道带着厚重鼻音的声音。 她:“思危,我……我没事……” 本来还以为年华是做了噩梦,但一听到这句没事,赵思危反而起了疑心。 她一把掀开了年华的蚊帐,蹲在年华的床俯身问道:“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见年华眼眶通红,原先小巧的鼻头肿的大大的,一旁的小桌子上全是团成团的纸巾,想必都是她用来擦眼泪的。 “都哭成这副模样了,还跟我说没事儿。” 朝夕相对了四年,年华的性子赵思危是最了解不过的,她知道对方虽然表面看上去比较娇气,但绝对不是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主儿。 如今哭成这副模样,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年华一听赵思危的问题,原本还蕴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这让赵思危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她扯过一张递给年华,“喏,你直说吧,是不是周辉之让你哭的?” 年华和周辉之青梅竹马,自年华刚上大学,二人就开始谈恋爱了,如今她们大四,周辉之也毕业了两年,赵思危听年华说过,他现在在某个实验室工作,前不久还带了吃的来看年华。 那眼下这个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我……周辉之……他……”年华用手背遮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他要跟我分手……” “什么?!分手?!”赵思危十分不可思议地喊出了声,“这怎么可能!” 年华对于周辉之的喜爱,赵思危是能真切感受到的,且在赵思危看来,年华并不是一味地单相思,而是因为周辉之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所以她才愿意用同等程度的爱去对待他。 这四年来,他二人的感情赵思危是看在眼里的,风雨无阻接送、发现节日纪念日都有礼物、年华的所有小习惯他都铭记于心,因而此刻,赵思危非常不相信。 如此深爱年华的周辉之,怎么会舍得跟她提出分手? “我……我还能骗你不成吗?”年华摇摇头,几滴泪珠沿着她的脸颊顺势滑落。 “他前段时间还好好的……直到半个月前,从半个月前开始,他忽然对我很冷淡……我以为是他工作压力大不开心,还想着这几天去陪陪他,结果……结果他昨晚居然来学校跟我提分手……呜呜呜……” 年华哭的身体一抖一抖的,连着床都在抖。 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的赵思危懵了,“他是不是……” 她朝年华挑了挑眉。 年华:“……应该……应该不太可能……”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了解周辉之,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年华笃定地说道。 语罢,她用手上的纸巾最后一次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即穿上拖鞋走下床,从床下取出了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手提箱。 “但,我刚刚已经想清楚了,既然周辉之要跟我分手,那……那我也没什么好挽留的!”年华猛的吸了一口气。 “思危,你现在陪我去趟车站,我要把这箱东西,这箱他送我的东西,通通都还回给他!” “车站?”赵思危疑惑地侧了侧头,“他不在实验室工作,跑去车站做什么?” 难不成周辉之有什么急事要出省? “我也不知道。”年华耸了耸肩,道:“不过……管他的呢!他只说他今天要离开北京!他昨儿不让我去车站送他,那我就偏要去!他以为我会很伤心,可我偏要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赵思危抬头,看着眼前双眼通红、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的年华:“……” …… 赵思危很确信自己的复习程度已经足够她通过考试了,因此眼下,陪着情绪不太稳定的年华去车站,显然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由于不是工作日,车站的客流量并不像赵思危先前来时的那样多,零零散散的人群里,她们一眼就看到了身形高挑的周辉之。 他身穿白衬衫黑西裤,头发剪得极短,看上去精神气十足,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面色似有愁容。 “思危,你在这里等我,我自个儿去跟他对峙!”年华很豪横地将赵思危推到了一个柱子旁边,提着那个小箱子单枪匹马地朝着周辉之走了过去。 第117页 “噢噢!”赵思危反应很快,立马乖乖地走到了柱子后面,朝着年华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的身边是铁轨,一辆列车方才不久才驶出车站,远远的,还能听到悠远的鸣笛声。赵思危探出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周辉之站在月台上,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阴沉沉的,虽说北京尚且还处于深冬时节,但他不愿打开行李箱取外套,想着反正火车很快就到了,他也用不了再忍多久。 不过,说到这个皮箱…… 周辉之微微用力,提着手提箱的手指指尖略显发白。 他想起了半个月前的事,那天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雪,他仰慕许久的前辈徐民生居然带着另一位前辈来实验室找他,两位老人没有带伞,负一身霜雪走进了实验室,他们问他可有理想、可有抱负、愿不愿意为了某项事业而奋斗。 当时他的回答是:有、愿意。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一切事情,如今北京的事物已经被他尽数处理完毕,只是…… 只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周辉之!” 思索间,他只感觉眼神闪过一道人影,再回过神,眼前已然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对方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衣服,头发高高的盘起,打扮的十分朝气蓬勃,但眼尾处的泛红还是出卖了她。 “年华?”周辉之刚把她的名字喊出口,便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太雀跃了些,于是他连忙改口道:“我不是跟你说让你不要来吗?你又跑过来做什么?” 年华本来是做足了心里建设才敢来周辉之面前与他对峙的,但如今听到他这番绝情的语气,不禁又是热泪涌上心头。 昨晚……昨晚他就是用这种语气跟自己提的分手! 那时候他明明说好了要等她毕业,等她毕业就娶她,可是就在她临毕业的前夕,他就这样突然而然地提了分手,甚至于还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北京! 年华的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苦涩,往日的甜蜜于她而言早已成了过眼云烟,她现如今只恨自己没办法下手给周辉之一巴掌! “你别误会,我来……我来这里,不是来送你的!”她强忍着泪水,咬唇对他说道,通红的双目中写满了不甘。 躲在柱子后面的赵思危见此情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把年华拖走。 周辉之沉默片刻,对她问道:“既然如此,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他的言语中夹杂着冷淡,却不敢直视年华的眼睛。 “实话说吧!”年华将手中的箱子重重地扔到了周辉之的怀中,那个箱子极其重,砸的周辉之接连后退几步。年华下意识想要去扶,可一想到他的态度,她还是收回了手。 “实话说吧,我今天是来把你送给我的东西还给你的!”她故作镇定地顶着周辉之。 周辉之被她砸了一下,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怒气,他只是冷静地捡起了那个手提箱,将其交还到了年华的手中。 只是,二人手指触碰的那一刻,周辉之却飞速地移开了,看上去很不自然。 “这些东西我既然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你如果不想要,大可以随便找个垃圾桶扔掉,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还给我。” 他扫了一眼那个皮箱,不用看他就知道,里面装着的必定是他曾经送给她的小机器人、小模型…… 可他此刻只想逃避这些回忆。 远处响起火车进站的声音,一片轰鸣中,年华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对他问道:“周辉之,你这个人真奇怪,明明是你提的分手,你应该最有理由、最问心无愧才对。” “可你为什么,就不敢看我的眼睛呢?” 不敢再与她多言,周辉之几乎是逃也似的上个车,隔着火车那道透明的车窗,年华看到了那人慌乱的身影。 赵思危及时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 回程路上,年华靠在赵思危的肩膀上沉沉睡了过去,她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清醒着的赵思危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儿女情长。 列车之上,独自坐立于06号车厢某一靠窗位置的周辉之思考许久,终究是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 那个行李箱很大、很厚重,几乎容纳了他所有的冬衣,因此一经打开,那些衣服几乎是弹了出来。 周辉之没有理会那只弹出来的袖子,只是静静地拉开了位于箱子内部最隐蔽位置的拉链,从中取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姑娘穿着米色连衣裙,耳旁扎着两条麻花辫,站在地坛公园门口,笑的宛若她身旁灿烂盛开的秋海棠。 列车缓缓驶动,朝着遥远的目的地进发,冷风从那未完全关紧的窗口缝隙中涌进,吹的那张照片上下浮动。 周辉之下意识捂住了位于照片之下的那个信封,阴霾逐渐散去,阳光正好洒在了那张信封上,暗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上空空如也,唯有四个苍劲有力的字迹写于其上: ——“保密协议”。 第59章 研究所师兄别欺负新来的啊! 赵思危的研究生考试在年华的哭泣声中结束,本来赵思危的计划是,在等成绩的这段时间里,她陪年华出去逛逛,散散心,只是她没有想到,许春风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出国。 第118页 临行前,许春风请赵思危和年华二人去京城大饭店去吃顿饯别宴,等她们去到的时候,许春风和侯袅已经等候了她们多时。 更出乎意料的是,陆屿也在。 “年华,思危。”许春风朝着二人点了点头,随即又用手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道:“你们随便坐。” “好。”赵思危朝他们点点头。 京城大饭店的包厢极其难定,因此许春风这回订的包厢面积并不算大,但因为他们人数不多、仅有五人,总的来说还算宽敞。 年华从进门开始就没说过话,他们的圈子都是固定的,按照往常来说,这样的场合也一定会有周辉之在。 周辉之为人风趣幽默,是他们一行人里的气氛担当,此刻他只不过一回没在,包厢里就像被摁下了静音键一般。 在场之人见年华这幅心情不佳、郁郁寡欢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缄默间,还是赵思危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她对许春风问道:“我听侯袅师姐说你要出国了,打算去哪个国家?” 许春风闻言,不紧不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着赵思危报出了一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国名。 “这……”赵思危一头雾水,“原谅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过这个国家,但只听名字,应该是非洲那边……?” “嗯。”许春风点了点头。 “那边的医疗条件很落后,许多人都还在被一些在我们看来与感冒发烧的小病折磨着,小时候我就很想去那边当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刚好前段时间学校有这个项目,我就趁机报上了,也算是尽一些自己的绵薄之力。” 赵思危本以为对方是去发达国家的大学进修,却没想到他是去支援他洲,都说医者仁心,赵思危此刻一抬头,竟在许春风的脸上看到了几分仁爱的影子。 “真是个伟大的选择。”赵思危由衷地说道。 “这没什么。”许春风耸了耸肩。 “你之所以认为我的选择很伟大,只是因为更加伟大的选择无法言说。” 他说这句话时,服务生刚好上菜,还不等赵思危询问这句话的意思,众人就齐刷刷地动起了筷子。历经几天的考试,赵思危也是馋的紧,于是也没再多想,连忙提起筷子追随众人的动作。 这顿饭吃的匆忙,许春风在饭店门口便打了辆车离开,剩下赵思危、年华、侯袅,以及陆屿四人。 陆屿受许春风的嘱托,要送三位女生回学校。 侯袅比赵思危她们大几届,毕业后留校当了一名心理辅导员,她看得出来年华心情不佳,便主动提出要带年华去散散心。 赵思危没有提出异议,毕竟在开导人这方面,侯袅是专家,让她与年华独处,说不定能让年华就此走出周辉之离开的阴霾。 年华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这么消沉下去不是办法,便很乖巧地跟着侯袅走了。 如此一来,京城大饭店的门口,就只剩下赵思危与陆屿二人。 赵思危看向了他,他却先她一步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二人的气氛有些尴尬。 毕竟他们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赵思危从临水市回北京的车站里,那一次陆婷生不请自来,劈头盖脸怼了赵思危一顿,闹得很不愉快,最后还不欢而散。 “好,谢谢了。”赵思危没有拒绝,任由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路上,赵思危打破僵局对陆屿问道。 陆屿的爸爸是陆政安,想来他应该会听从父命调到陆军队伍。 陆屿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他看了一眼赵思危,答道:“在空军部队。” 他还是飞行员,只不过飞行的领域从学校,换成了正式部队。 赵思危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前世她作为航天医疗研究所里的一员,对航天员陆屿的信息自然是了如指掌,他的履历显示他曾经在陆军部队待过一段时间,首次参加飞行员选拔时,还是因为飞行时长不够才被刷下去的。 那这一世怎么会一开始就…… “那你呢?”陆屿反问她道:“你的打算是……” “我刚考完研究生考试。”赵思危趋势回答:“还没出成绩,我没办法直接回答你。” 赵思危从不将还未发生的事拿出来吹嘘,即使她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即使她面对的是陆屿。 陆屿点了点头,以一种安慰的口吻对她说道:“放心吧,以你的能力,肯定没问题的。” “嗯。”赵思危没再开口。 学校转眼就到,陆屿没有客气,直接将赵思危送到了宿舍楼下。 她看着周身与四年前刚进学校时毫无变化的草木,一时间感慨万千。 要知道,她进宿舍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年华,而第二个人,正是周辉之。 如果不是他们二人,赵思危不会认识后来的陆屿,不会与许春风有更深的联系,更不会知晓明斯扬背后的事情。 那些不曾刻意制造的偶遇,都起源于周辉之,可是他却也是他们这群人中,最早离场的人。 “你这表情,就跟周辉之再也不回来了似的。”陆屿站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思危听了此话,立刻反应了过来,既然周辉之不愿意跟她们说自己去了哪里,那她为何不选择去问周辉之的发小兼挚友陆屿? 第119页 思及此,她即刻问道:“你知道周辉之去了哪里?” “不知道。”陆屿回答的很干脆。 “但,也许就像许春风说的一样,一些更伟大的选择,是无法言说的。” …… 赵思危收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赵丰年的表现比赵思危想象的还要淡定。 看着眼前慢悠悠喝茶看报的赵丰年,她忍不住将录取通知书拿到他的面前开口说道:“爸,我考上了研究生。” 赵丰年闻言,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报纸,道:“很好,再接再厉。” 赵思危:“……” 下一秒,却又听的赵丰年对她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录取通知书拿给你的两位伯伯看看,还有你的堂姐堂弟。” 他指的是大伯、二伯两家,以及赵思危最厌恶的赵田田。 本来她对赵田田还念着些许血缘关系在,见了面也会出于礼貌地打声招呼,可是自打上次赵丰年摔跤住院、张勇预支了几个月的工资直接跑路后,赵思危就看清了这家人的真面目。 大伯与大伯母自私自利、嫌贫爱富,从不把他们当一家人,对没钱没势的赵丰年百般挖苦,一见到有钱的二伯一家就喜笑颜开。 而张勇,这个赵思危第一次见就感觉气场不和的人,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彼时,赵丰年摔倒的消息刚一传出去,张勇就卷钱跑路了,可是赵思危深知,以张勇的脑筋在短时间内是根本想不到这种做法的,那么,几乎可以断言,在背后指使张勇这么做的人,正是赵田田。 因而此刻,赵思危是断断不想去见大伯那一家子人的。 赵丰年看赵思危的脸色不对,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你别生气,爸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亲戚,也不愿意去见他们。” “可是你要想,要是上次我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你在这个世界上,可就只剩下这么些亲戚了。” 听说吕红二婚嫁的不太好,那个男的经常打她,后来又听说不怎么打了,只是这日子还是不好过。 赵丰年就担心,自己万一有什么意外,赵思危的生母吕红自身尚且难保,如果没有亲戚为赵思危撑腰,那只怕是被外人欺负了都没人帮她出头。 原来是这样。 赵思危叹了一口气,至此,她总算是理解了父亲为何宁愿被嘲讽被看轻、也要维持亲戚间表面关系的理由。 但见赵丰年正穿着棉服、靠在家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一条腿搭在矮凳子上,虽说神情宁静,却也略显苍老。 赵思危有些于心不忍,只得答应他道:“那好吧,那我一会儿就把录取通知书送到二伯家,给二伯他们一家人看看。” 她说的是二伯一家人,赵丰年知道,这是赵思危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便也没再提出什么要求。 关于张勇的事,赵丰年始终不愿意去追究,他就只当张勇卷走的那笔钱,是自己包给侄女的新年红包。 …… 赵思危如愿以偿地进了研究所,成为了向传军门下的一名研究生。 向传军性子低调,即使心中喜悦,却也只跟几个亲近的同事“随口”提了句自己收了个很厉害的学生,因此在整个研究所里,没有几个人知道赵思危的履历如何。 毕竟能够考进这里的人,在都是这个领域里都是佼佼者。 在甘默的帮助下,赵思危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与其他老师的学生也相处的很好,偶尔开组会遇到,她也会与其他人约着开完会去聚个餐。 除了一个名叫章杜的师兄。 这人本科是在国外读的,大概当初回国是被逼的,心中也还有种“国外的月亮比较圆”的媚外想法,所以对他们这些同门们,一直都保持着爱答不理的态度。 很不凑巧的是,赵思危一来研究所,就因为能力出众为委任了几个公共课题的组长,而这其中,有一个课题原定的组长就是章杜。 本来能者多劳,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议,唯有这个章杜几次三番地上诉请求相关老师撤回委任,把组长的身份还给他,在接连被拒绝了几次后,他终是怀恨在心,一看到赵思危就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样。 赵思危对此没有理会,几个月的交涉下来,竟没有让章杜丝毫把柄,直到有一天,她走过章杜的实验桌,那原本摆在桌上的巨型航模模型忽然倾塌,数不清的航模零件散落了一地。 就在赵思危愣神之际,章杜突然冷着脸走到她的身前,指着脚边的零件对她吩咐道:“捡起来。” “凭什么?”赵思危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不关我的事。” 她不过是偶然路过,也确定自己没有碰到章杜的桌子,这隔了半米远的距离,她是如何做到凭空弄倒了他的模型? 不过……赵思危垂下眼眸,脑海中闪过了方才一瞥而过的、这个航模模型原本的样子。 不过……这个航模模型倒是很眼熟。 她话音刚落,章杜就如同早有准备一般地脱口而出,道:“不管关不关你的事,你今天都必须把这个航模给我捡起来、拼好。” “因为,这是我在国外的同学送给我的,它是世航赛金牌得主才能获得的模型,意义深重。” “所以,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复原!” 第120页 第60章 年华的婚礼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章杜的大嗓门把甘默也吸引了过来,甘默刚刚才处理完向传军交给自己的任务,手上还抱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表情上也疲态尽显。 尽管如此,她还是挡在了赵思危的面前,对面前人高马大的章杜问道;:“你吼什么吼?不就是个航模模型吗?你至于对她吼这么大声吗?!” 章杜的为人她是知道的,虽说不至于完全没有实力,但这点儿实在是不足以支撑他对所有人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换句话说,能进这里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随便挑出一个都是学校里公认的优秀人物,他一个留学回来的,本质上也没有什么资格在研究所里横着走。 章杜闻言,嘴角轻蔑地一挑,眼中是止不住的冷笑,他看着突然出现的甘默,气焰一时更盛。 他指着地上那堆零件说道;“我已经说了,这是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那位世航赛金牌得主的同学送我的!是独一无二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语罢,他又将手指指向了赵思危:“可是她,你的好师妹她给我碰倒了,正好你来了,要不你说说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行了行了!章杜师兄你别这么斤斤计较呀!”人群中,有人开始当和事佬。 研究所里的人身上大多都还带着些许学生气,心中本着的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 毕竟大家来这里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也不乏有些远大梦想之辈,为着这些鸡毛蒜皮去浪费时间勾心斗角,在他们看来实在是没有必要。 “对啊师兄,我看思危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消消气,原谅她这回。” “我大学也接触过航模,算半个入门费,要不这样吧师兄,你这个模型我帮你重新拼好,你呢也消消气……” “够了!”章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名师弟提出的建议,表情看上去十分不悦。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名师弟,道:“我都说了这是世航赛金牌得主的奖品,你一个半入门的人就能拼好,那还叫什么世航赛啊?!” 章杜说的大声,那名师弟被吼的有些懵,等再反应过来时,脸色立即由白转红,看上去很是尴尬。 甘默看不下去了,她蹲下身子,随手捡起了一片零件,仔细打量了一番后,冷笑道:“这真的是金牌得主的奖品吗?我怎么瞧着质量那么差呢?” 只见,甘默手中的那一小片银色零件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透明。 而众所周知,世航赛的奖品原材料都是金属,既然是金属,又怎么会透光呢? 只怕是…… 甘默笑笑,继续补充道:“而且,如果这个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重要,你也不会放在桌子上任由我师妹打翻吧。” “说不定你是对前几天的项目易主一事耿耿于怀,又碍于我师妹做事滴水不漏抓不到把柄,这才出此下策,就为了找个理由以此泄愤——” 她重新站了起来,与章杜四目相对:“章杜,我说的对吗?” “哼!”章杜冷哼一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咱们谁也没得过世航赛金牌,谁也不知道金牌得主的奖品长什么样,但不管怎样,你师妹碰散了我的东西,她就得给我复原!” “你……” “师姐。”沉寂许久的赵思危将身前的甘默拦住,师姐为她说的已经够多了,今天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为她设的局,她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否则还会连累师姐得罪人。 毕竟在上一世,她就承蒙甘默的多方关照,今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任由事情按照不利于甘默的方向发展。 “师姐,我来吧。”赵思危往前走了几步,脚边的零件逐渐变小。 她缓缓蹲下,在研究所一众人的注视下,淡然自若地拾起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零件,放在手边堆好过后,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拼了起来。 白墙上悬挂着的圆形时钟在不断地转动着,研究所内的气氛安静的近乎诡异,针落可闻。 甘默抱臂靠在一张实验桌上,神情悠闲,偶尔瞥到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的章杜,喉间发出一声冷笑。 其他人虽说没有章杜那么惊讶,但双眼中流露出来的震惊之情绝不比章杜的少。 只因为,这个新来的小师妹赵思危,正在用她那慢悠悠的动作,一点一点地用零件,让那个偌大的航模模型重新拔地而起。 而她的动作虽说看上去有些缓慢,但若是谁看一眼时钟,就会发现她的速度快的令人咂舌,且无一处错误,更不存在推翻重新搭的情况。 终归到底,还是她那副不紧不慢的神情起到了迷惑人的作用,让人觉得她的速度很慢。 不多时,赵思危终于停下了动作,她随意地拍了拍手掌,随即撑着地板重新站了起来,脸上挂着的是那副一如往常的笑。 只不过这笑意,在此刻显得有些疏离。 她看着面前那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的章杜,缓缓说道:“师兄,你的航模模型我给你拼好了,一个零件也没多,一个零件也没少,完好无损地还给你,这件事一笔勾销。” “你……你……”章杜原先想好的所有台词,都在看到赵思危那副似笑非笑的笑容、以及地上那个完整如初的航模模型时,尽数忘掉。 第121页 他现在除了震惊和膜拜,再没有别的情绪。 赵思危见状,眉头一挑,道:“怎么?你不信?要是不信的话你大可以检查一下,看看哪个地方还有纰漏,我再修改就是了。” “你……这……”章杜咬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怎么……怎么这么有把握!” 又或者说,这个新来的研究生,是从哪里学来的一手好本领? 毕竟拼航模模型不同于其他,它对专业的熟练度要求极高,入门的门槛也很高。 对于专业知识牢固的人来说,拼航模不难。 对于那些真心喜爱模型并且愿意在上面花心思的人来说,拼航模也不难。 但由于拼航模的过程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且对肢体灵活度要求极高的过程,所以即使是在专业领域,也很少会有人选择在上面花费时间。 说白了,能在这个领域混出一席之地的人,那都是学有余力的人,怎么可能会包含这个只会抢功劳、扮猪吃老虎的赵思危? “章杜,你这话是在问我师妹吗?”甘默笑着走上前来,眼镜镜片的后面,是一双带笑的眼睛。 赵思危在心中大喊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甘默的音量忽然增大,以确保在实验室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这话。 她:“因为我师妹好巧不巧也是世航赛的金牌得主啊!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所谓的‘奖品’,应该就是当初被她打败的米国人带回去做纪念的几个之一。” 章杜:“!!!” 这……这怎么可能!这不是他在国外的舍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说自己赢回来的吗?!怎么会…… “所以啊章杜,你被人骗了,还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拿着扩音器告诉了整个研究所的人,你,被米国人骗了!”甘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 赵思危抿了抿嘴,“既然如此,师兄,这件事就就此作罢吧。” 说完,她有些尴尬地往门外走去,内心直呼丢人。 在这个高手如云的地方,被师姐像小孩子一样表扬,这感觉实在是…… “pia!pia!pia!”身后的人群中,甘默带头鼓起了掌,脸上挂着骄傲的笑容对众人感慨道:“啧啧啧,瞧瞧,什么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要我说啊,我师妹就是不会吹,但凡她会吹,也不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赵思危:“……” 多好的师姐!可惜长了张嘴! …… 半月后,甘默接向传军的传讯,将于两日后前往某一讲堂听一前辈的讲座。 甘默在研究所里待了两年,这种讲座听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正在她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名额让给别人的时候,赵思危却主动提了这件事。 “师姐,这次讲座让我去吧。”赵思危正在低头写报告,头也没抬就对甘默说道。 甘默闻言,一时间有些讶然,刚想问赵思危原因的时候,研究生的安保人员过来通报,说是有个女生过来找赵思危,好像是有什么喜事。 赵思危不解地走到了研究所门外,一看那人,居然是年华。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赵思危开门见山地对年华说道。 由于进研究所需要通行证,亦或者是老师的带领,所以赵思危只得跟年华席地而坐,在研究所门口的花坛边上,就着西北风啃年华带来的冷油条。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年华边啃油条边对赵思危说道:“你别不是刚一毕业就忘了我这个朋友了?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 “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年富贵!”赵思危亲密地拍了拍年华的肩膀。 距离周辉之不告而别已经过了快一年的时间,不知道当初侯袅跟年华说了什么开导她的话,以至于如今的年华已经完全走出了那段感情,甚至就像从来没认识过周辉之这个人一般。 赵思危对此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作为年华的好友兼这段感情的局外人,她自知没有什么权力去评价他们。 “哈!”年华边摇头边笑,“既然如此,我也不怕直接告诉你。” 她看着赵思危那双清澈的眼睛,面露微笑,道:“赵思危同志,我现在正式告知你,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第61章 航天时代赵研究员 “结婚?!” 赵思危拿着油条的手情不自禁一哆嗦,那本就不再酥脆的油条失去了力的支撑,立马软趴趴地倒了下来。 可赵思危却来不及再去管这一回事,如今比口腹之欲更重要的,显然是年华要结婚的消息。 赵思危:“等等!你要跟谁结婚!” 她不是刚和周辉之分手吗?怎么突然就说要结婚了?! 她要跟谁结婚?!亦或者说,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年华见状态栏得意一笑,明显是对赵思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她右手轻轻握拳,抬起来在赵思危的右肩膀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似乎快要溢出来。 她:“猜猜看。” 年华的反应倒是让赵思危莫名地安下心来,看对方这幅笑眯眯的样子,大概率不是被逼的。 赵思危思索片刻,终于说道:“你是不是找到周辉之了。” 奇了怪了,明明是疑问句,却被赵思危用陈述的口吻说了出来,摆明了是对自己的猜测十分确定。 第122页 “不愧是咱们的大研究员!”年华的嘴咧的更开,嘴角的两个小梨涡也更为明显。 赵思危神情一怔:“谁跟你说的?” 对于周辉之突然离开一事,赵思危并不是一无所知,先前许春风请他们吃饭时就十分隐晦地提到过:“你之所以认为我的选择很伟大,只是因为更加伟大的选择无法言说。” 结合起周辉之的不告而别,以及在车站时的种种反应,纵使是平常人也能察觉到二者之间存在着关联,更何况是心思缜密的赵思危。 “你还记得上次许春风师兄请我们吃完饭,侯袅师姐把我送回学校的那次吗?”年华道。 赵思危点了点头,这件事过去的并不久,不可能不记得。 “就是那一次,侯袅师姐直接跟我说了。”年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不安地握着。 “侯袅直接跟你说了?!”赵思危有些惊诧。 既然当初周辉之选择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那就说明他肯定不想让年华知道这件事,想来就算是与他一起长大的朋友陆屿,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如此说来,与周辉之交集不多的侯袅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年华见赵思危表情微妙,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安抚道:“是这样的,辉之本来是打算毕业之后陪我就在这边儿,但徐民生前辈前阵子却忽然找到了他,说是有个项目急需要人才,问他愿不愿意去……” “只不过……”年华迟疑片刻,才道:“只不过这个项目非同小可,去可以,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辉之才在无奈之下出此下策的。” 周辉之为人正派,是赵思危见过的最有理想、最愿意为理想而奋斗终生的人之一,相比儿女情长,的确是家国大业更重要,所以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无可厚非。 但赵思危信心中的疑虑仍旧没有打消,她:“既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许春风……师兄,还有侯袅师姐,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会是周辉之说漏嘴了? “啊,可能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年华道:“说是知道,侯袅师姐他们更多的是猜测,辉之不是藏不住事情的人,我也不是什么都看不透的傻子。” “而且辉之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我相信他只是为了让我不要等他,不想让我跟他一起去吃苦罢了。” “可我,也同样有权力去选择,选择陪他去那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陪他等天亮。” 说这话时,年华的神情格外笃定坚毅,令赵思危一时间也有些动容。 其实这件事她也有责任,徐民生找到周辉之的理由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当初在世航赛上对赵思危的三脚猫组装技术印象深刻,又在问了赵思危师从何人之后多了个心眼。 关键的项目缺人才,那么有才华又有雄心壮志的周辉之完完全全就是不二人选。 可是周辉之本来是应该在帝都找工作、与年华结婚生子,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背井离乡,去一个距离家乡两千多公里的地方。 赵思危有些内疚,觉得自己的出现打乱了年华二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对不起年华,其实周辉之原本是不用去的,只是因为我在徐民生面前提过……” “哎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年华笑着扯过了赵思危的手,道:“辉之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对他来说,一辈子都待在帝都才是一种痛苦,你的推荐左不过就是个契机,就算没有你,谁有能保证辉之不会接受别的指派呢?” 研究所门口的风略微凌厉,吹在二人的脸上像是利刃挽面,刺痛生疼,赵思危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片白茫茫,脑海中忽然浮现过颁奖典礼上的一闪而过的照片—— 白发苍苍的老人含笑坐在轮椅之上,银丝边眼睛后面是一双历过岁月却仍旧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那位老人的照片与周辉之的身影逐渐重叠,最终完全融合,最重要的是,他轮椅后面的伴侣,是一位笑起来十分灿烂的可爱老太太。 原来,周辉之选择的路并没有改变,只是比之前世、踏上征途的时间提前了些。 原来,她并没有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亦或者说重生的意义,就在于重生者根本改变不了他人人生的轨迹,只能在时间上为他们做些许改变。 每个人的选择都会决定自己的命运,而选择又往往是出于本心,只要本心不曾改变,选择也就不会改变,同理,命运也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正如赵思危再一次选择了航空航天,陆屿再一次选择了蓝天,正如——周辉之再一次坚定地走上了绿皮火车,独自一人奔赴两千多公里以外的星月。 …… 92年的夏天,晴朗的不同寻常,就连偶尔的雨水也不会潮湿的令人讨厌,反而给人一种沁人心脾之感,舒适之余,总觉得有喜事将会发生。 赵思危见到了与周辉之一同回家探亲的年华,除却他们圈子里的几个密友外,其余亲朋好友都只当他们在外地发展。 而他们,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合法夫妻。 再次见面时,是他们从前常去的京城大饭店,过去这些年里,饭店的装修略有翻新,却不改其清新雅致的规格。 仅有三人的包厢内气氛安静,玻璃窗外的太阳热烈明朗,透进来的阳光莫名地营造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第123页 周辉之左手牵着年华,右手将身前桌上的两本结婚证轻轻推到了赵思危的面前,烫金的红本本一眼望去格外喜庆,连带着赵思危的心情也愈发的好。 “合法夫妻了不起了。”赵思危笑着拿起了这两本结婚证,同时展开放在手中仔细看着,出乎她意料的是,结婚证的申领地是帝都。 “欸,你们怎么不在那边儿领证啊!还千里迢迢跑回来领。”赵思危疑惑地说道。 年华和周辉之闻言,相视一笑,前者笑道:“赵研究员难道不知道,新人只能在户口所在地领证吗?” 赵思危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抱歉,没结过婚,还真不知道。” 两年间,赵思危已经从一个刚读研究生的小师妹,变成了可以带新人的前任师姐,而她,也如愿以偿地考取了研究所的研究员岗位。 如果说之前的“赵研究员”这个名头是朋友们对她的戏称,那么现在就是真实头衔了。 于她而言,这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实名。 “别着急,缘分这种事情说来就来,急反而急不来。”周辉之对赵思危劝道。 赵思危轻笑,“那如果一辈子都等不来呢?” “那就不结了。”周辉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在外地生活的这些年,他格外想念京城的茶水。 “结婚是爱情使然,而非到了年纪,再说了,以你的条件,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入得了你的眼,既然如此,不如当一朵高岭之花,遗世独立。” 周辉之还是一如既往地三观正,赵思危被他的正经给逗笑了,连带着手中的结婚证也变得温情许多。 老朋友重逢,就算是许多年不见,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依旧不会断联。 赵思危还记得两年前年华独身一人离开帝都时,和周辉之走时坐的是同一趟车,站在同一个站台,提着同一个颜色的行李箱,表情充满期待。 那时所有不熟悉年华的人都说她蠢,为了个男人放弃了在帝都优渥的生活,但只有赵思危知道,年华此去并非只是为了周辉之。 而是,在那个急需要人才的岗位上,有着与她专业对口的工作,她首先是为了国家,其次才是为了爱人。 亦或者是说,她奔赴向自己热爱的事业,恰好有爱人在对岸。 “谢谢。”赵思危对周辉之点了点头,开玩笑一样地说道:“那就希望我能够蹭到你们这对新人的一些福气,在不久的未来,有好运降临。” 她最近感觉自己很顺,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什么事情都顺的出奇,也不知道是不是蹭到了这对新人的福气。 “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用等到‘不久的将来’了。”周辉之缓缓道。 赵思危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哦?我以为你听到了风声呢。”周辉之放下茶杯,嘴角带着和煦的笑意。 “赵研究员。” “你心心念念的载人航天时代,马上就要来了。” 第62章 实地考察首都来的两位专员! 赵思危闻言垂眸,思绪也在这一刻渐渐明亮,似乎是有感而召,她抬眼,看了一眼悬挂在墙上的时钟。 那是一块老式的电子时钟,瀑布背景映于其上,边缘隐隐发着光,时间框内的红字刚刚闪过一个数字,最终映入赵思危眼帘的,是一个清晰无比的时间——1992年9月10日。 她抑制不住地挑了挑眉,脸上也随之染上了一层喜色。记忆中的载人航天计划重启时间是9月21日,这么说来,岂不是只差个十来天就能等到正式文件了?! 难怪这几天看到向传军逢人就微笑,走路都带风,她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别的喜事,却没想到,是这件“天大的”喜事要来了! 向传军,他身为老师,居然也不跟自己这个关门弟子透露一点儿风声! “得了得了,你瞧瞧你自己那高兴样儿!”年华的声音将赵思危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虽说已经结婚,但年华的笑容却仍旧灿烂,一如当初。 赵思危抿了抿嘴,可嘴角却分明还是上扬着的,她拿起茶水轻抿一口,状似无意地说道:“那航天员的选拔大概也是时候提上日程了,这中间落下了许多年,想来选拔标准比之当初也会更严苛些。” “确实”,周辉之表示赞同,他对这些事一向看得透彻:“想当初最早一批的航天员选拔,就是直接从飞行员里挑的,想来现在对职业的要求总归不会变,但随着飞行员数量的增加,只怕会加上许多附属条件。” 且不说太空的环境是高真空、微重力,与地球截然不同,单论载人火箭发射时产生的巨大的共振,就能让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休克。 因此,可以说每一位航天员都是万里挑一千锤百炼选出来的,要想达到上天的考核,不仅是身体素质要高出常人,临场反应能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欸!那这么说来,陆屿岂不是也能参加航天员的选拔?”年华忽然想到,自己如今正在从事飞行员职业的那位发小,似乎也有上天的可能! “陆屿吗?”周辉之接过话茬,“他可能不行,按照以前的标准,他一是年龄不够,二是没有成家,三是……” “说是提上日程,但也没说具体时间。”赵思危打断了周辉之的话,“载人航天计划重启并非小事,前期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过去的资料和技术全部都要重新拾起,在许多方面,大概率还会重头再来……” 第124页 中间空出的这许多年,落下的技术于他们而言,总归还是一项艰难的考验。 “所以……事关航天员选拔的正式文件,最早可能也要等到两年以后才能下达。”她坦然道。 她是重生者,对于这些关键□□件自然记得无比清楚,但这些话却不能直接对周辉之他们说明,只能找一些理由来略微提点。 好在周辉之没有太过较真,只了然道:“也是,谁知道两年过后那小子有没有结婚呢。” 语罢,他自己都笑了。 “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催的,瞎了眼看上那小子。” 赵思危:“……” 眼前一闪而过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穿着皮夹克的身影削瘦而清冷,站在一群人里他不是个子最高的那个,却永远是最耀眼、最出众的那个。 思及此,她补充道:“或许……可能……还真有瞎了眼的。” …… 正式文件还未下达,嗅到风声的研究所内便已然开始分工整顿了起来,虽说耽误了这么些年,但他们在这些年总归也不是闲着,理论性的材料也是做出了一堆,而正式文件的下达,无疑是给了他们一个将理论变为现实的良机。 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甘默了。 研究所的几名正式研究员里,唯有她是实打实的理论型人才,脑子里的原理和实验一大堆,可实际性的操作经验却是为零。 因而官方文件一下达,甘默便自告奋勇地揽过了实地考察的活儿,而身为她师妹、又有过实地考察经验的赵思危,也就自然而然地跟甘默分到了同一组。 接到指派时,赵思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就算上级的小组分配不是这样,她也会要求跟甘默一组。 出发实地考察的前一晚,向传军将自己的这两名学生叫到了办公室里,交待了一些必要事宜。 “……到时候会有地调所的同志接你们过去,行程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切记不要到处乱跑,而且那片区域还没开发,山多湖多,肯定少不了蛇虫鼠蚁,如果没有部队带你们,你们千万不要私自闯入……” 赵思危边听边翻看着手中的行程安排表,时不时点点头。 一次户外勘察,虽说目的地是距离帝都千里之外的南方,但也不至于又是安排地调所的同志带路,又是申请部队保护的,看来上级部门这次,果真是动了真格。 “还有,思危啊。”向传军忽然叫了赵思危的名字,道:“虽说你们这次去是有审批在身的,但你们年纪小,难免会被人看轻,到时候能忍就忍,不要起大冲突。” 毕竟那地方距离首都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就算规划的再怎么完全,遇事还是得靠她们二人的随机应变。 “老师,我明白的。”赵思危看了甘默一眼,后者重重地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向传军的担忧并非多余。 在二人乘坐飞机到达南峡机场过后,地调所派来的同志已经等候了她们多时。 他们派来的人并不多,连带着司机也不过五个人,为首的那个名叫齐磊,是地调所里负责外勤的一名干部。 齐磊一行人对于这次接人的任务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是首都派了两位航天专员来实地考察,南峡的经济不算发达,许多地方还处于未开发状态,若是能被用来为祖国航天事业做出些许贡献,那就是他们南峡的荣誉了。 而所谓专员,想必一定是白发苍苍、步履蹒跚、鼻梁上架着眼镜的人物吧! 因着这个定势思维,齐磊在看到出站口走出的两个小姑娘后,差点没把嘴里的两颗薄荷糖给吞下去! 等等?!上边儿不是说来的是两位专员吗?眼见着出站口也没别人,那这两个看着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又是从哪里来的? “您好,您就是齐磊先生吧。” 思索间,一位身穿浅蓝色西装、手提公文包的年轻女子已经走到了齐磊的面前,她的鼻梁上确实夹着一副眼镜,可相比于齐磊脑海中的专员形象,还是相差甚远。 “额……是我……”齐磊犹豫着伸出手,与蓝衣女子轻轻一握,他余光注意到蓝衣女子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姑娘,姑娘的工作服上贴着首都研究所的标志,口袋上方还有一串编号,像是做着做着报告临时被派过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那种。 “你们好你们好!”回过神来的齐磊连声答道:“你们就是首都过来的专员吧!” “齐先生您客气了,我姓甘,她姓赵,您叫我们研究员就好了。”甘默笑道。 虽说齐磊一行人的年龄比他们大上一轮还不止,但如果真让他们直呼“小甘”、“小赵”,只怕在这里的工作进展起来会艰难许多。 而“研究员”这个称呼不仅比之“专员”日常许多,且总归是能提醒一些人,她们是带着任务来的,绝非什么能够被轻易拿捏的小姑娘。 “啊……好!那两位研究员先跟我们来,咱们先去填填肚子,再去开发区看……” “不必了,您直接送我们去开发区就行。”赵思危斩钉截铁地说。 “欸……”甘默本在听到“填填肚子”时面露喜色,却没想到赵思危会一口拒绝。 按理说虽然她们的饮食是有补贴的,但让南峡地调所的同志尽一下地主之谊,也并非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况且她们在飞机上吃的飞机餐味道不佳,也才勉强吃了个五分饱,如今肚子还饿着,可赵思危却…… 第125页 “噢……那行……”齐磊本来看这两名专员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本还想着借此机会套套近乎,却没想到这个穿工作服的小姑娘是个油盐不进之辈,因此只得作罢,将二人带到了机场正门口的两辆黑色商务车旁。 “师姐,我们两个一人一辆,你先选。”他赵思危最先开口,指着那两台黑色商务车说道。 “不了,还是你先吧。”甘默摆了摆手。 齐磊一愣,下意识说出疑惑:“为什么要一人一辆?” 让她们坐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难不成,这两位专员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欸,小赵……赵研究员,这两台车一辆是开路的,平时跟着我们跑野外,里边儿的座位都磨烂了,另一辆才是用来接送你们的专车呀!”齐磊有些急。 这两辆车虽说外观差不多,可内部的环境却是千差万别,这要是得罪了其中一位…… “没关系。”赵思危走上前,用手指关节轮流在两台车的车窗上敲过,最后直接坐上了那辆连座椅都磨烂了的老车。 “思危,要不还是……”甘默的脚步挪了挪,伸出手,试图拦住赵思危。 “师姐,这辆车有些老化了,你去那台车比较安全。” “好吧。”甘默无奈地应下了。 她这边话音刚落,赵思危就已然关上了车门,车门“砰”地一声合上,让除甘默以外的众人听的是一头雾水。 “那……”齐磊抓了抓头,与身边的几位同事对视了几眼后,只好对甘默说道:“那既然这样,甘研究员您就坐这台车吧。” “嗯。”甘默没再多说,转头朝着余下的那辆车走去。 地调所两台车一前一后地行驶在南峡公路上,朝着的是同一个目的地。 第63章 唯物主义勘察法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 南峡公路的尽头是南峡山,因着南峡机场是今年刚建成的缘故,原先在机场出来就没多少人,而随着远处的青山越来越近,这条路上渐渐的就只剩下赵思危和甘默所在的两台车了。 齐磊和赵思危坐在同一辆车,他看得出来,虽说这个穿工作服的小姑娘岁数望着比那个甘研究员年轻些,可她的话语权却是比那位大的,且这名小姑娘言行举止流露出的成熟气度,看上去不像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应该有的,反倒是像一位久居高位的领导。 “南峡山的占地面积十分广阔,并且距离市郊并不远,按理说这样的山头早应该开发了,怎么一直留到现在?”赵思危一边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一边对齐磊问道。 其实上级安排南峡作为实地勘测的地点,主要就是看中了这里开发度低、占地面积广的优点,想选择这里作为卫星接收站,但最终这个地方到底能否通过考核,还是不能通过地方报上来的简单数据来定夺的,只有实地考察,才能获取最精确、最可靠的信息。 “是啊,南峡山的优点是挺多。”齐磊对此早有准备,回答起来也是直切重点:“但是研究员您是大城市来的,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边的风俗。” 齐磊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这边的人都比较封建迷信,之前上边儿也不是没想过要动南峡山,但村民们都说南峡山有鬼,要是动了那座山,惹怒了那些冤魂,这里住的人可都要遭难……” 赵思危注意到,齐磊说这话时把声音压得很小,像是生怕被人听到了似的,便一语中的地问道:“那你呢?你信这些吗?” “我……”齐磊万万没想到这位研究员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回答,迟疑间,他们乘坐的这辆车忽然以一个极其快的速度漂移到了公路路的最右方车道,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猛烈的急刹车。 赵思危安全意识比较高,早在上车时就系好了安全带,因此没有受到什么碰撞,倒是齐磊,平日里出差潇洒惯了,坐没坐相,先是被一个漂移甩到了玻璃窗上,随后又因为那道急刹车与座椅靠背来了个拥吻,差点没把他给装晕。 “这是怎么回事?!”赵思危皱着眉头看向了挡风玻璃前那群黑压压的生物,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专员!”司机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道:“估计是哪户村民嫌路程远,直接把自家养的牛往公路上赶,这平时没人也就算了,可今天这……” “不!这不是牛的问题!”齐磊扶着腰,艰难地从座位底下爬了起来,脸色早已涨成了猪肝色。 “肯定是我刚刚那番大逆不道的话冲撞了山上的前辈,肯定是……” 赵思危:“……” 她印象中这个齐磊好歹是个干部,身为干部尚且如此,那其他村民的迷信程度肯定只会比着更深。 思及此,她也就理解了南峡山一直不得开发的缘由了。 公路一直修到了南峡山的山脚下,等他们一行人到达时,恰好是正午时分,众人轮流从车上下来,一抬头,只有高耸入云的青山和一条绵延不绝的山路。 甘默看着脚下这条泥泞小路,突然发觉赵思危选择穿工作服来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 谁能想到西装这玩意儿,它压根儿就不适合实地考察啊啊啊! “甘研究员您怎么了?是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吗?”齐磊见甘默眉头紧锁,不由得有些慌张。 毕竟南峡山的开发与否,全在这二位,虽然他怕鬼不敢开发南峡山,但到时候开发的人肯定不是他,但荣誉却是属于整个南峡的!他身处其中,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126页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把这两位给哄好咯! “没有。”甘默摇了摇头,可脸上的不悦却半分不减。 “没有就好。”齐磊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能把人蒸干的太阳,吞了口唾沫。 “两位,要我说,不如先去吃饭吧,这大中午的,太阳太毒了,我担心你们中暑。” 眼下是十月中旬,南方还是穿短袖短裤的季节,老人们都说正午是最容易闹鬼的时候,如果她们现在就要上去,那他…… “吃饭的事情不急,我们也不是一晒就会中暑的人。”赵思危的声音中止了齐磊的思绪,“部队的人怎么还没到?” 刚才一上车,赵思危便联络了部队那边的人,说是要即时考察申请援助,按理说过了这么久,对方也应该到了。 “思危!” 赵思危话音刚落,便听得背后传来了一道极其熟悉又极为亲切的声音,她循声转头,看到的是一位穿着军装,身形笔挺的年轻男子。 对方长了一副笑脸,肩膀宽而直,看外表便是一位十分可靠的人物,赵思危见来者是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喊道:“柯林哥!” 柯林,柯叔叔和丁敏阿姨的长子,也是与赵思危一起长大的同伴,个中情义自然是深厚。 赵思危前不久还听赵丰年念叨,说是柯林结了婚,那姑娘也是军人,据说是个很英勇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二人结婚过后,连带着柯林也成熟稳重了不少。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思危!没想到上边儿说的专员居然是你!”很显然柯林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 他当兵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这些年南方在发展经济,他也就自告奋勇申请调到了这边,虽说初来时还有些水土不服,但时至今日,也渐渐融进来了。 只是任凭如何,他也没想到,接到秘密指令前来护送的“首都航天研究所专员”,居然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思危妹妹! “我也没想到柯林哥居然会调来这边。”赵思危无奈笑笑,两个人的任务都不算是机密,可最终还是撞在了一起,果真是巧! “对了,我们现在想上山顶看看,但我看这里的路并不连贯,走路的话可能不太容易,柯林哥,你们那边有办法吗?”赵思危对此早有预料,叫部队来的目的也正是如此。 “当然是有的。”柯林回答的很干脆:“就是需要点时间。” “这座山除了本地的少数村民爬到过半山腰,至今还没有人上到过山顶,如果想要直接上去,只能借助直升机。” “那太好了!柯林哥,那就劳烦你了!”赵思危惊喜道。 其实她刚刚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她对这边部队的情况不太了解,怕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为难对方,但现在既然柯林哥都这么说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嗯。”柯林点了点头,转头跟部下交代了几句,赵思危没有刻意去听那些内容,只跟甘默简单地说明了刚才路上发生的情况。 “我的天!那些村民把牛赶上公路,居然也没人管的吗??”甘默听的是满脸疑惑。 “这边的情况大部分都跟首都的不一样,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留个心眼。”赵思危沉吟片刻,道:“所以说,老师的嘱咐不无道理。” 出发之前,向传军除了交代她们“入乡随俗”之外,还叮嘱她们出行和居住尽量分开,为的就是怕有什么意外,直接“一举歼灭”了。 当然,向传军对此并没有明说,但她们都知道本质上就是这么个道理,试想刚才她们要是乘坐的是同一辆车,又偏偏那么不好运的装上那群牛,那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研究所派来的两位研究员连目的地都没到就…… “咳咳,只能说是幸好。”甘默不敢去想这一点可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你这边刚躲过一劫,就遇到了老熟人不是?” “谢谢师姐。”赵思危被甘默实打实地给安慰到了。 不多时,远处天空就传来了直升机旋翼的声音,旋翼搅动着空气,声音响的让人再听不清其他。 “思危,还有甘小姐,上级调来的直升机到了。”柯林眯着眼睛走到二人身前,解释道:“因为我们这边平时用不着这物件,所以这还是问省那边儿借来的,据说驾驶员还是咱首都来的王牌飞行员,平时都说开战斗机的,这次来南方特训,恰好就让你们赶上了。” “什么?!首都来的?!直升机由远及近,噪音也越来越大,因此赵思危不得不喊着说出了这句话。 看来她们这次来运气还真不错,要知道全国那么多个省市,可供飞行员特训的地方绝对不会少,偏偏就让她们在南峡这个小地方碰到了,而且飞行员居然还大材小用地开着直升机!这不是运气还能是什么? “欸?怎么还来了两架直升机啊?”齐磊用手挡着太阳,远远看着头顶的两架庞然大物,心中暗暗有不好的预感。 别不是在场的人都要上去吧!他他他可不敢啊! “嚯,还真是!”赵思危下意识感慨道。 她就说呢!这声音怎么这么大! “是这样的。”柯林解释:“上级那边儿接到指令,说是二位要分开进行任务,直接就派了两架来。” “原来如此!”赵思危莫名感动,“只是……这样会不会很浪费经费?” 第127页 直升机的调动费非同小可,少一架就能节约不少的钱。 “倒也没有。”柯炎摇了摇头。 “首都来的飞行员刚好在这边特训,南峡山地势崎岖,没有助跑空地,只能用直升机来勘探地形,送你们上山顶,也不过是顺手。” “那就好。”赵思危松了一口气,眼见着头顶的直升机渐渐落下,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地对柯林交代道:“对了柯林哥,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柯林浓眉一挑,将目光转向了赵思危,下意识道:“什么事?” 第64章 紧急迫降你快看那边儿!! 有了直升机的加持,上山这件事就变得容易许多,唯一让赵思危犯难的就是,她和甘默,到底该坐哪架直升机。 赵思危看着眼前这位好久不见的老朋友,只想吐槽这戏剧性的一幕。 去他的!几百年出一次差,一出门就遇到发小不说,借调两架直升机,其中一位驾驶员居然还是陆屿。 而且……另一位驾驶员看起来也很是眼熟。 “你怎么在这里?”陆屿与同事并肩走了下来,二人穿的都是空军部队统一发的训练服,但他的身形却比身旁的队友显得更高、更挺拔些。 但是身高太高,对于他这个职业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 “你们……”柯林有些震惊地看着二人,手指虚虚一指,道:“你们认识?” 赵思危小时候性格那么内敛,整个大院儿的孩子都不见得能认全,怎么长大了反而圈子还更广了? “这个……”赵思危无奈扶额,只好坦言:“认识。” “不仅认识,还很熟。”陆屿补充道。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两年,一别两载,他的身上少了些少年气,取而代之的是远超年龄的成熟,过去一向冷脸待人的他,如今嘴角也破天荒的染上了些许笑意。 如果说赵思危的成熟是来源于上一世在吃闷亏中的成长,以及创业时期积累下来的为人处世的经验,那陆屿的成熟,则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的加持。 “我来这边出差。”赵思危没具体说明,他们二人的行业多有交集,赵思危不信陆屿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对于这种情况,她只需要略微点明,加之陆屿是个心思缜密的聪明人,自然是无需多说一点就通的。 “这位是我的师姐兼同事,甘默。”赵思危拍了拍甘默地后背,对陆屿介绍道。 “了解。”陆屿对甘默点了点头,“久仰,师姐很出名。” 甘默可是被北航写进优秀校友里的人物,陆屿被周辉之带着在北航进出的那么多年,不可能连甘默的大名都没听说过。 “过奖了。”甘默谦虚地笑了笑,“那你们呢?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陆屿否认道:“是我们是空军学院的,我叫陆屿,他是我的战友,于飞。” “师姐好!”于飞剃了个寸头,肤色黝黑,身上的训练服衬得他更是有精神气,看上去是个活泼的小伙子。 甘默一听这两个不是同校的小学弟都在管自己叫师姐,一时间脸上的笑意更深。 感情都是跟着赵思危喊的呢! “既然都认识,那就尽快动身吧。”摸清了情况的柯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转身对两位飞行员说道:“辛苦二位帮忙把两位研究员送上山顶,另外,我们这边还会派几名军人一同上去,届时下山还请提前说明。” “嗯。”陆屿和于飞一口应下。 他们清楚赵思危和甘默是不能同乘一架直升飞机的,国家培养的顶端人才本就不多,为避免意外,自然是得分开行动。 “那就麻烦柯林哥安排了。”赵思危知道以柯林的身份无法跟她们一同上山,不过这样也好,有柯林在山下接应,她反倒心安许多。 陆屿做事冷静沉稳,且他的驾驶水平是赵思危亲眼目睹过的,之前的卡丁车开的差点原地起飞,这反过来也能说明他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所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赵思危直接转头就上了于飞所在的直升机。 梯子很难爬,差点没把她的老腰给扭了。 甘默没出过差,在外几乎都是听赵思危的安排,眼见着她上了直升机,自己也没再犹豫,跟着陆屿走上了余下的那一架。 赵思危看了一眼面前闪着点点红光的仪表盘,默默地系上了安全带,直升机的噪音渐渐在耳旁响起,她看着窗外的景物,心中逐渐涌现出一种居高临下之感。 但,下一秒,于飞直接连人带机,来了一个半空大漂移。 赵思危:!!! 要说直升机,她上一世也不是没坐过,但旅游景点的直升机,和专业飞行员开的特战直升机,体验感还是很不一样的。 前者注重游客的舒适度,飞起来也是不紧不慢地,可于飞这下意识地拔地而起,差点没让赵思危眼前一黑,把隔夜饭吐出来。 旅行直升机带她去的是美丽的景点,于飞却是想带她直接飞到战场一线。 相比她的灵魂出窍,后排落座的几位军人同志倒是镇定许多。 不愧是人民子弟兵!心理素质那真不是盖的! “陆……陆屿,你能不能开慢点??”赵思危情急之下,直接喊错了名字。 “额……”于飞默默地放慢了速度,“姐,你是不是喊错名字了?” 第128页 他的年龄比赵思危小一岁,这声“姐”喊得实在是不冤。 赵思危点了点头,从玻璃的反光上隐约看到自己发白的嘴唇。 “不好意思哈,我刚进部队没多久,这直升机还是头一回上手。”于飞不好意思地撤出一个笑容,继续道:“稳重这方面,我还是得跟陆哥多学学。” “没事,你还年轻。”赵思危从惊魂未定中渐渐平复过来,反问于飞道:“咱们之前见过吗?我总觉着你有点眼熟。” “啊……可能因为我是大众脸吧。”于飞思索片刻,答:“不过我之前跟着陆屿哥去过你们北航做飞行表演,可能是那次见过。” 之前陆屿在介绍时提过一嘴,说赵思危是北航毕业的,他也就顺便记下了。 赵思危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当初飞行表演那天,她并没有看到陆屿的身影,应该是隐约在飞行员集合时看到过于飞。 “说起来飞行表演,那一次我原本是没有机会上场的,要不是陆哥把机会让给我,那笔钱我也拿不到。”于飞补充道。 飞行表演,把机会让给他。 赵思危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件事,周辉之的话语被她提取了出来。 “除了真正要上场的那六名飞行员,其余的人都说替补,陆屿的那位替补好像家境不太好,而这次飞行表演,上场的人都是有钱拿的。” 原来那时候那位代替陆屿上场的替补,就是于飞。 “也不能这么说。”思及此,她对于飞说道:“如果不是你本事有能力,机会也不会落到你的头上。” 机会可以让,但也得看被让的那个人有没有能力接住这个机会。 于飞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好心,露出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 山顶的树木比之山脚,略显稀疏不说,更有着大片大片寸草不生的空地,倒是给直升机提供了合适的降落场所。 赵思危提着公文包下车,取出纸币和便携相机事无巨细地记录着。 齐磊与甘默乘的是同一架直升机,他本就是在不情愿的状态下上的山,一看到这无人涉足过的山顶是这副毫无生机的模样,不由得又想起了在本地妇孺皆知的传言——南峡山上有鬼怪。 “师姐。”赵思危对迎面走来的甘默点头示意,又看向了她身后跟过来的齐磊,这人神色慌张脸色煞白,看上去很是害怕。 于是赵思危不悦问道:“齐先生,你怕什么?” “我……我怕……”齐磊不敢说出那个字,生怕得罪了某路前辈。 倒是陆屿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点名道:“他怕鬼。” “你!”齐磊气急败坏地看向了陆屿,只见这个青年与于飞截然不同,皮肤白皙不说,身上的气质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想来是哪家没见过世面的初生牛犊,居然敢在山上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后生仔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说这些话可是要遭报应的!”要不是这山高路远的,齐磊真想远离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自己个儿下山去! “那就遭吧。”陆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可不怕什么牛鬼蛇神,妖魔鬼怪要是想害他就尽管来,吓死了大家就都是鬼,到时候谁也不怕谁,但要是说想把他吓得哇哇大叫,那绝对是没可能的。 “你!”齐磊气的一甩手,直接往边上走,是看也不想看陆屿。 赵思危没有参与这场纷争,只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这大白天的,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 “欸,这你就错了。”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位穿着朴素的老者,对方带着顶草帽打着个赤脚,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道:“正午时候是最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的。” “他是谁?”赵思危没有急着与老者辩驳,只对一旁的甘默低声问了句。 甘默有些无奈:“齐先生说是怕迷路,刚才临时找了一位本地的村民来当向导。” “噢。”赵思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是来出任务的,可不是来做什么唯物主义科普的。 “欸!女娃娃,你可别不信啊!”那老者见赵思危没把自己的话放心上,急着想解释。 “这山自大祖宗来的时候就在了,可这么多年了谁也没上过这上边儿,你说要不是这上边儿有什么……什么的,怎么会一棵树都不长?”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毕竟都是同一座山,凭什么山脚下的树木就又浓密又挺拔,这山顶上就寸草不生呢? “大爷……”赵思危有些无语,“南峡山的海拔不低,您一路上来看这温度就知道了,山顶气温低空气稀薄,风又大,植物肯定比山脚下的少上许多。” 语罢,她又扭过头瞥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齐磊,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是地调所的干部呢,这点常识都没有。” “这不是没有常识!这叫有敬畏之心!”齐磊再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的地质大学毕业的,这些知识自然是懂得,但因着这些从小深入人心的观念,肯定是做不到像赵思危一样完全唯物的。 但不管怎么说,他能怼陆屿,却不能怼赵思危和甘默,毕竟这两个人才是决定他们南峡未来发展的人,绝对不能得罪咯! 思及此,他默默地闭了嘴。 第129页 山顶虽说植物稀疏,可杂草和蛇鼠虫蚁却不少,幸亏有几位军人以及陆屿和于飞的帮助,才能顺利拿到需要的数据。 下山的时间比预计的快,和上来时一样,赵思危还是坐的于飞那架直升机,但比来时却多了两个人——齐磊和那位老人。 他们换乘的目的不外乎其他,都仅仅是不想和陆屿待在一起,随着直升机的渐渐离地,那老者报复性地说道:“你们不尊重‘他们’,是会遭到报应的。” 赵思危不悦地皱了皱眉。 行船不说破口话,这老人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个道理怎么会不懂? 似乎是真的受到了某些诅咒,赵思危余光看到几个黑影从视线中闪过,她匆忙侧过头去看,只见陆屿和甘默所在的那架直升机正在以一个极其快的速度下坠,而再往下,则是一片幽深的绿谷! “师姐——”赵思危下意识地敲打了一下窗户,而于飞也因为分心使得直升机猛烈地倾斜了一下,没有系安全带的齐磊当即就从座椅上滚了下来,老人则是手足无措地抓紧了座位。 “这……这是怎么回事!”齐磊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等他回过神,赵思危已然背上了原先放置于座位底下的背包,正准备开门往下跳。 “姐!你别着急!”匆忙中,于飞腾出了一只手来拉住她。 “姐!你看!你看那边儿!!” 第65章 身负重伤还能参加选拔吗?! “这……这是!”赵思危顺着于飞的目光看去,只见空中多了几个背着降落伞包的人影,而那台直升机则是正在艰难重启,在半空中弯弯扭扭地呈曲线晃动着。 很显然,陆屿没有跟随甘默他们一起跳伞! 虽然一般来说,直升机上都不会配有跳伞装置,只因为是低空飞行,即使遇到紧急情况也不具备跳伞的条件,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以南峡山接近两千米的海拔,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而跳伞只需要在700米的高空,就能够顺利展开,从而使人安全落地! “陆屿她疯了吗?!”赵思危抑制住了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如果她会飞,她一定会冲到对面去把那个傻缺的衣领提起来,问他不逞英雄是不是会死。 赵思危飞快地在仪表盘扫了一圈,作为技术型的人才,她不可能对这些设备一无所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了解。 于是她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位于于飞左手旁的那台对讲机。 “于飞,你快试试现在能不能联系的上陆屿!”这个海拔虽说高,但有了降落伞的加持减缓冲击力,想必甘默等人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让陆屿即刻跳伞,而非尝试紧急迫降! “噢噢好!”于飞的飞行经验不足,之前的演练中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因而此刻的状态还有些懵。 听了赵思危的话,他迅速拿起了手边的对讲机,在按下了几个呼叫键后,不出意外,等来的是一阵漫长的“嘟……嘟……”声。 “姐,没人接……”他无助地看向了赵思危,直升机后排,老人的声音亦在这个束手无策的关头响起—— “看吧,我就是,得罪了‘他们’的人,是会遭报应的……” “闭嘴!”赵思危不留情面地打断了老人的话,此时此刻情况危急,可这个老人却还在这里说什么封建迷信的风凉话,饶是有素质如赵思危,也再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之类的屁话。 “报应报应,是!你是尊重那些东西,那我现在把你从这里扔下去,你倒是看看‘他们’会不会接住你啊!” 答案当然是不会。 眼见着赵思危气势汹汹,大有真想把自己扔下去的冲动,老人知趣地闭上了嘴。 “于飞,把对讲机给我,你专心带我们下山。”赵思危从于飞的手中夺过了那部对讲机,在再一次尝试联系陆屿无果之后,她转而将希望投向了位于山脚下的柯林。 “柯林哥!”对面一传来声音,赵思危就仿佛窥到了些许希望。 “柯林哥,我师姐她们乘坐的那台直升机临时出了问题!”她回忆起刚才的情况,下意识用经验判断到道:“应该是起飞时遇到低空风切变,旋翼升力减弱从而导致的机体下坠!现在我师姐还有你们部队里的几名军人已经进行了跳伞,但陆屿,就是那名飞行员,他还在尝试紧急迫降!” “什么?!”柯林初听也是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军人强大的心理素质就让他回过了神来。 他转而对身边的部下吩咐了几句,内容大概是让他们就跳伞地点展开搜救,继而又对赵思危安抚道:“你放心!我现在就让负责无线电方面的同事试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陆屿,让他尽快跳伞!” “好!”赵思危点头,凝重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眼前那架忽高忽低、时而仿佛要侧翻的直升飞机,不由得抿了抿嘴。 万千的因果线,皆因她一人而起,如果陆屿因为她而有什么意外,那她就是这个领域的罪人。 …… 这个年代的无线电技术还不及后世发达程度的一半,等到赵思危下山时,那位技术员还在着急忙慌地摸索着,看来还没有什么收获。 “思危!”柯林小跑至赵思危面前,从她苍白的脸色就能看得出来,刚才到底目睹了怎样一场意外。 “柯林哥!我师姐他们、还有你的战友,他们情况如何?!”赵思危感觉自己头有点晕,双腿还有些发软,但是眼下时节,她也顾不上那么多。 第130页 柯林闻言,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道:“放心吧,他们的生命体征都很正常,我的战友们只是轻微擦伤,相比起来甘研究员受的伤是最重的,踝关节红肿,疼的走不了路,初步判断应该是骨折,已经让其他同志把她送去医院了。” “那就好。”听到这个消息,赵思危心安了许多。 跳伞落地的瞬间,冲击力本就不小,加上甘默又从未经历过这方面的训练,更对降落的姿势一无所知,如今在不得已跳伞的情况下仅仅是踝关节骨折,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站立于她身后的齐磊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专员没事就行! “至于陆屿同志那边……”柯林话说到嘴边,忽地一顿,听得一旁的于飞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脱口而出道:“陆哥他怎样了?!” “他迫降失败,我们只看到半空坠机的情形,现在还在确定坠机地点,一时半会儿可能找不到人……”柯林坦言道。 毕竟南峡山还是一座未曾开发的荒山,监控绝对是没有的,加上联系不到陆屿的人,天色也渐晚,只怕日落之后,搜救工作的开展会更加艰难。 “那我跟你们一块儿找!”赵思危主动要求到。 “不行!”柯林一口回绝:“且不说你是有任务在身的人,搜救工作与你无关,就说你一个没有进行过户外搜救训练的普通人参与我们的搜救工作,只会给我们徒增负担!” 因着是发小,柯林说话也是直切重点,丝毫不留情面。 赵思危一时语塞。 是啊,她和甘默同为研究员,各自都肩负着不同的任务,如今甘默的踝关节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只怕接下来的调查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那原本五五分的任务,就肯定会向自己这边倾斜。 这个节骨眼上,倘若她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对整个研究所的不负责! “好……”赵思危无奈应下,“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医院陪我师姐,只是柯林哥你要答应我,一旦搜救有什么进展,请即刻知会我一声!” “好。”柯林答应地很干脆。 现在看来,确实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齐磊见状,也是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座山邪门儿的很,早离开早安心。 就这样,赵思危坐着来时的车来到了医院。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新粉刷过的墙壁,以及那狭窄过道上临时加的床,都让赵思危感到一阵莫名的异样。 事实是,她在上一世曾经来过南峡,不过那是在改革开放、经济中心开始朝南方倾斜之后,那是的南峡市第一人民医院与眼前的截然不同,而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内部干净而整洁,处处都是现代化的医疗设备,与眼前破败的“卫生站”简直是天差地别。 甘默在一间小房子里包扎,她的身后,则是站着一名与柯林年岁差不多大的军人。 “思危!”见到来人,甘默的脸上顿时由阴转晴,原本的阴翳一扫而空,反倒是多出了几分明媚。 她本想下地走上前去,但脚踝处的疼痛却在时时刻刻地警醒着她:她是伤员,她不能乱跑。 “师姐!”赵思危连忙搀扶住了想要从凳子上走下来的甘默,目光所及之处,她看到对方的脚踝处红肿一片。 所幸伤得不重,护士给她上了夹板之后,又叮嘱了她一些类似于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能沾水之类的注意事项,这才放他们离开。 那名军人和齐磊全程都守护在二人身边,但赵思危却并不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只是让他们先把甘默送到预先定好的酒店里,自己在医院等陆屿。 毕竟距离南峡山最近的大医院就是这里,都不用多想,一旦柯林他们找到陆屿,势必会将他送来这里。 “那思危,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临走前,甘默有些不放心地对她叮嘱。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赵思危就算再独立,也还需要多加防范。 “知道了师姐,我会的。”赵思危乖巧地应下。 等那三人走后,她就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了刚才记下的数据,开始复盘整合了起来。 其实,南峡山地理位置和先天条件是绝佳的,说是大自然的馈赠也不为过,但困难之处就在于,这边的封建思想过于深厚,贸然开发,只怕村民今后哪天炒菜没熟,都能千方百计地赖上他们,赖他们得罪了那些“前辈”。 难搞。 不知过了多久,眼见着墙上的时钟转过了一圈又一圈,赵思危才隐约听到了一阵皮鞋的的踢踏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恍惚中,她侧过头去看,走廊上唯有正大步流星走来的柯林。 “柯林哥?”赵思危连忙放下手中的记录本,对来人问道:“是不是找到陆屿了?他现在在哪里?!” “嗯。”柯林点点头:“他在二楼……” 话音未落,柯林就看到眼前的发小撒腿就跑,原本狭小的走廊,一时间就剩下他一个人。 柯林:“……” 能不能让他先说完!! 赵思危直接跑到了二楼的急救室,高空坠落决非小事,陆屿也绝不是什么有男主光环的气运之子。 思维一向活跃的她甚至已经想想到了,陆屿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样子。 第131页 “医生!医生您好!请问里面的病人情况如何了?”她一跑到手术室门口,就看到了迎面走出来的医生,无需多想,这个时候在抢救的除了陆屿还能有谁?! 疲惫不堪的医生刚刚摘下口罩,先是被迎面跑来的年轻女子吓了一跳,随后又被她的话问的有些懵。 病人?好吧,确实也算是病人。 见医生久久不说话,赵思危感觉自己的心一下沉到了湖底,冰冷的不似寻常。 一名珍贵程度坎比保护动物的飞行员,一名未来会登陆月球迈出伟大一步的航天员,一个二十来岁尚未婚配的帅小伙儿,就因为一个寻常的小任务落得一生的伤,这…… 这实在是让人痛心! “你说的是……里面那位吗?”医生指了指自己身后还亮着灯的手术室,脸上红色的口罩印清晰可见。 “对!”赵思危迅速地点点头。 “那位啊……”一时间,医生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是在思考怎么说才不会让赵思危伤心。 最终,他还是坦言道:“那位情况很不好,只怕下半生……” 第66章 选拔在即您一定也很希望看到那一天吧…… “只怕下半身,上厕所都要速战速决了。” 医生说这话时的表情很是遗憾,语气却也稀疏平常。 “啊?”赵思危有些懵。 陆屿这是摔着哪儿了?怎么还能把自己摔成个连上厕所都要控制时间的人了?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医生朝着赵思危偏了偏头,不禁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不……不是!”赵思危连连摆手,正欲解释,却又听医生补充道:“痔疮本来就是一种慢性病,会长期性的发作,肯定是不能在厕所待太久的。” 赵思危:“??” 下一秒,急救室的双开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扶着墙走了出来,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看上去痛苦不堪。 赵思危:…… 她懂了,敢情她是找错人了!! “赵思危。” 就在她正在整理措辞,打算跟医生说明情况的时候,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却破天荒地参杂着些许笑意。 她回过头,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换上了一身病号服,半倚在门上,看上去并无大碍,甚至于嘴角还带着轻微的笑意,心情比上山之前还要好。 “问都不问清楚就敢直接去手术室找人,水土不服难不成会影响智商?” 陆屿说的随心,赵思危却是没发觉这人本质上居然这么毒舌。 “我这不是以为你摔成重伤了吗?!”她带着些许怒气走了过去,余光扫到他病房里仅有一张床。 是间单人病房。 “运气好,掉下来的时候衣服挂到了一棵树上,衣服被挂烂了才掉下来,冷是冷了点,不过没摔死。”陆屿耸了耸肩,“就是脸先着地,沾了点灰。” 赵思危下意识看向了他的脸,果不其然看到了几道猫抓似的红痕,不由得暗暗感慨道,这人还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最终受的伤还没有甘默的重。 “所以你为什么不跳伞?”赵思危与他擦肩而过,走到病床旁边,自顾自地扯了把凳子坐下去。 “没有那个必要。”陆屿转身,慢悠悠地走到了病床旁边,“不过是起飞时遇到了低空风切变,旋翼升力减弱从而导致机体下坠,直升机的自旋机动完全可以解决这种风险,如果我连抢救都不抢救一下就直接跳伞,那也太浪费钱了。” 赵思危:…… 这种人命关天的关头居然还想着浪费钱! 不过这个事故理由倒是与自己估计的完全不差。 “再说了,驾驶战机遇到的突发情况比今天这紧急多了,如果遇到事故想也不想就跳伞,那得报废多少台战机啊。”陆屿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所以呢?你连命也不要拼死抢救的小直升机,最后抢救回来了吗?”赵思危毫不客气地问道。 “没有。”陆屿回答的很坦荡,“不过坠机的高度我已经尽量降低了,就算是报废,程度也不会太高。” “你倒是很有主见,一如当初。”赵思危冷哼一声。 还记得这一世她第一次见到陆屿,看到的就是他因为战机故障死活不肯跳伞被长官罚站的场景。 如今一晃已经过去6年,这个当初说着“如果再有下次,我还是会选择保护战机”的人,依旧用行动践行着这句话。 晚上的病房静悄悄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安静到有些死气沉沉,可赵思危却分明察觉到,自己的心中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你不也是?”陆屿笑着回答她,“当初在开学典礼上,你说‘只有大国重器,才能让中国人扬眉吐气’,现如今你也成了研发大国重器的一员。” 无论承认与否,他们都在为实现理想而奋斗。 这两条路齐头并进,却终有一天会交错在一起,然后共同朝着那个繁花似锦的目标,一路驰骋着。 “咱们可不一样,你不是说你当飞行员是为了你妈妈吗?”说到这里,赵思危忽然像想起什么的对他问道:“对了,南峡这里虽说环境不错、适合训练,但距离首都还是有着一段距离的,你和于飞,你们的部队怎么会选择在这里开展特训?” 第132页 南峡市山多湖多,且大多地方都处于待开发状态,实在是户外特训的好去处,但同样的,因为纬度低、降雨多,整体比较潮湿,相对应的蚊子也多,在这里训练,免不了要撑死几只蚊子。 “特训的地点可以自己选,是我自己选择来南峡的。”陆屿说这话时眉梢微微向上挑了挑,被赵思危敏锐捕捉到了。 “至于于飞,他是跟着我一起来的。” 于飞家境小康,父母都是农民出身,在这种环境下也养的他的性格单纯善良,无论是职业选择还是未来发展,只要不违法乱纪,都可以随心。 陆屿是他最亲近的师兄,他选择和陆屿去同一个地方训练,自然也不奇怪。 “你自己选的?” 赵思危眉头一挑,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个回答。 虽然说陆婷生很让人讨厌,但也不至于把亲哥逼得远走他乡吧? “对,我自己选的。”陆屿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不同于之前提起这件事时的不愿多说,他道:“我妈妈是南峡人,我小时候,在这边生活了很多年。” “什……什么?”赵思危一度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妈妈是南峡人?” 陆屿的父亲,也就是陆政安,他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怎么会有机会娶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人?! “是,我爸年轻的时候下放到南峡,在这里认识了我妈妈,后来他自己回的城,等我被接到北京的时候,他已经儿女双全了。” …… 这个季节,好巧不巧就是南峡雨水最多的时候,赵思危和陆屿出门之前,这里刚刚才下完一场大雨。 雨后湿润的空气包裹着一阵若有似无的茶香,愁绪密布在这片多雨的季节。 陆屿母亲的坟墓位于茶山的半山腰上,等二人好不容易走到时,他们的脚底已然被黄泥土包了个完全。 陆屿轻轻放下了手中的塑料袋,一阵风吹过,吹开了塑料袋的敞口,露出了里面的元宝和香烛。 赵思危没有询问为何他也信这一套,只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长相温柔秀美,长发随意地披散在锁骨边缘,笑得端庄而美丽。 只有看到这张照片才知道,为何粗犷如陆政安,能生出陆屿这么个秀气的儿子,原来说到底还是陆屿母亲的功劳。 “你妈妈长得很漂亮,你很像她。”赵思危发自内心地说道。 再看这满山茶花烂漫地开着,香气袭人,倒也是个长眠的好居所。 “谢谢,小时候,很多人都这么说。”陆屿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踏入北京那个“家”的大门时,四道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们谁也没想到,那个传言中一度美到让陆政安不愿回到北京的女人,会生出一个与自己有着八分相似的儿子。 而仅仅是八分相似,就足以让年幼的陆婷生,以及那个所谓的后妈带过来的儿子被衬得黯然失色,也让陆政安在看到这张脸时不断地回想起,自己当初许下的、那个要接他们过来享福的承诺。 随着陆屿年龄的增长,这张脸也带来的更多的麻烦。 先是陆政安受不了内心的谴责而选择与陆婷生的母亲离婚,那个被继母带过来的哥哥也随之飞往了海外,后又是患有心理疾病的陆婷生陷入了一种有悖常理的情感之中,无法自拔。 自从他离开南峡来到北京,陆家就彻底乱了套。 不过也因此,给了他充足的理由离开,离开北京,回到南峡。 即使这里已经没有人在等他。 赵思危自觉噤了声,即使陆屿不说,她也能把真相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任谁都想得到,那样家庭出来的陆政安,若是想娶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小镇女子为妻,势必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 “那你以后,会一直留在南峡吗?”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她知道他不会,但却不敢确定。 “不一定。”陆屿从塑料袋里掏出刚买的打火机,不紧不慢地点燃了那两根红色的香烛,香烛的底部插进了被雨水浸湿的黄土,冷焰在风中左右摇曳着。 “我想等一个机遇。”载人航天计划重启的好消息,早已传到了遥远的南峡。 “蓝天白云见的差不多了,也挺想看看星星和月亮的。” 他并未明说,可话里话外指的是什么,赵思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你可要想好。”赵思危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纸元宝,在焰火上点燃。 纸灰化为黑烟,被风吹散了个净,仅剩的几缕在原地彼此拉扯着,不知不觉就卷成了一个小旋风。 “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你的身高不符合标准,超了5cm。你心理素质不过关,在心理测试那关大概率会被刷下来,最重要的一点是——” 她转头看着陆屿,逐字逐句道:“你还没有结婚。” 话音刚落,眼前人便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来,他握拳掩至唇边,试图掩盖笑意,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良久,他才瞥了一眼坟茔上的杂草道:“我去借把镰刀。” 雨又开始下,微风裹着细雨,叫赵思危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目送着那个背影逐渐走远,才拿过方才装香烛元宝的红色塑料袋铺在身前。 然后,对着那块大理石墓碑,直直地跪了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保佑他平平安安吧。” 第133页 一双红烛的烛火在风雨中熄灭、复燃、熄灭、复燃,久久不得终止。 她的话语难得轻柔,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微小的如同自言自语。 “我想,您一定也很希望看到那一天吧。” “而我敢说,只要他平平安安,您就一定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第67章 大结局上:欢迎回来她的笑意逐渐绽开…… “啪”的一声,一瓶水从自动贩卖机里落下,随着赵思危再次投入一张纸币,很快又落下来第二瓶同样的水。 是两瓶健力宝。 赵思危左右手各拿着一瓶,余光瞥了一眼自己身后长长的队伍,转头离开了那台自动贩卖机。 她住的这片居民区最近刚引进了一台这玩意儿,大人小孩儿都瞧着稀奇,哪怕排着长队也要来买。 柯炎在她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里等她。 眼下正处于97年的春夏交替之际,自湖畔吹来的风绕过半人高的护栏,轻轻吹拂着柯炎面前的遮阳篷篷布,他看着远处款款走来的女子,情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怎么买了两瓶?你知道的,我不太爱喝这种饮料。”柯炎看着赵思危手中的两瓶健力宝,失声哑笑的同时,还不紧不慢地端起了一旁玻璃圆桌上的咖啡,小嘬了一口。 “我一个人喝两瓶,不行?”赵思危回怼道。 她跟柯炎已经许多年没见了,之前听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去当兵,最后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没去,如今年满三十了,也就自然而然接手了柯叔叔和丁敏阿姨的产业,与他那位选择当兵的亲哥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说实在的,在这方面,柯炎甚至还赶不上明斯扬那小子,他自打当初跟赵思危去了一趟临水市后就性情大变,还曾当众放出自己绝不继承明氏集团的狠话。 而他也确确实实做到了,如今人在外省,据说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也顺顺利利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前两年还回北京摆了女儿的满月酒。 一晃十几年过去,赵思危发觉自己身边的人也大多成家立业,唯有自己还是孤身一人,当然,身边这位也是。 对于不结婚这件事,她自己是一点都不着急的,毕竟上辈子就是一个人,有自己喜爱的事业,过的也是十分惬意。而赵丰年就更不急了,他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他岁数也大了,与其把为数不多的时间浪费在操心女儿婚事这件事上,倒不如拿来多看几本书。 可他们父女俩不急,不代表别人也不急。 赵思危单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就着气泡喝下了满足的一口。 气泡水的滋味平息了她这第23次相亲、相的还都是同一个人的尴尬,也掩盖了些许了身边男人身上传来的浓郁香水味。 “可以,你想怎样都行。”柯炎回答道。 他今天穿了一身西装,打了领带,临见面之前,甚至还特意出门去做了个发型,摩丝打在头发上,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油光、乌黑发亮,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 而这,是也他与赵思危前22次相亲都会做的准备工作,倒是身为女方的赵思危,穿的是一次比一次随意,这次见面的地点约在她单位附近不说,还在午休时间穿着蓝色工作服就出来了。 柯林感觉自己在跟一名电工相亲。 说起来跟赵思危相亲这件事,还真不是他主动提的,巧就巧在上一年除夕,他那位久在南峡部队驻军的亲哥破天荒地回来过年了,还说起了与赵思危偶遇的趣事,他父亲也就顺势提出要和赵家一起过除夕的提议。 这个提议,意料之中地以全票通过。 也是从上一年除夕开始,他爸和他妈就总是打着“聚餐”的名义让两家聚餐,再各自找借口离开,最后每次都只剩下他和赵思危。 现在更是过分,就连借口也不找了,直接就打电话来让他们见面,他们只想着二人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两家知根知底,如今又恰好都是单身,刚好可以凑一对,却没想过两个孩子的意愿。 这件事很无奈,但出乎意料的是,柯炎却一点想要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他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对方一身蓝色的工作服,手里拿着瓶健力宝,坐姿随意,头发也是凌乱地扎成了一个啾啾,看上去还是出门前顺手扎的,连梳子也没用。她眉目紧锁,似乎是在想:这次该用什么借口,才能结束这场相亲宴。 但,尽管不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朴素至极,却也不改她原本清秀白净的面容,步入社会多年积累下来的成熟气质,更是为她增添了一层独特的优雅,以及知识女性特有的知性。 下意识地,柯林想起了11年前的事。 那时候他们都才十几岁,刚刚高考完,还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与赵思危一同跑出大院,他问她:“你是真的觉得,学航天有未来吗?” 阔别多年,她用一个个刊登在报纸上、放映在电视里的成就,回答了当初他问的问题。 “恭喜你啊,实现了自己十八岁时的梦想。”他忽然对赵思危说道。 这没话找话的由头让赵思危有点尴尬:“谢谢,不过这话你已经说过22次了。” 每次见面都在说,偏偏还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只不过这一次,柯炎很显然并不打算将话题止步于此。 第134页 他思索片刻,道:“不过你这个职业,说真的,挺不适合一个女孩子的。” “又费脑,事情又多,还特别忙,以后真要结婚了,只怕兼顾不了事业和家庭,到时候难免会被婆家说道。” 柯炎的语气听上去略显遗憾,赵思危听得却是嘴角微微上扬,表情略有嫌弃。 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她都不意外,但她却从没想过能在柯炎嘴里听到这句话。 当初在南峡是,柯林听到她的职业时那由内而外地赞同感令她记忆深刻,可如今眼前这个与柯林一母同胞的人,却在两种不同的环境下,养成了与自己哥哥截然不同的三观。 “谢谢提醒。”她的回答客气而疏离:“不过这并不是你应该担心的。” 言外之意是,咱们又不可能结婚,你搁着这儿瞎操什么心?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柯炎在商海也经历了这许多年,岂能听不懂赵思危的意思? 但也因此,他端着咖啡正色道:“万一咱俩真成了呢。” 从小一次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自己难道不是她最合适的结婚人选? “没可能。”历经23次相亲,赵思危也没打算继续被赶鸭子上架的来完成命令,有些事情虽难开口,但还是直接说开比较好。 不然,每次都耽误她的午休时间来进行无数次没有结果的相亲,于她而言确实有点浪费时间。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也认识了这么多年,要真有那方面的意思早就在一起了,何必还要等到现在?” “一起长大的感情并不一定就是青梅竹马,有时候就是单纯的发小。” 语罢,她也没再去看柯炎的脸色,想都不用想,对方一定没想到她会把话说绝。 留下了手中的空易拉罐,她拿起另一瓶健力宝扭头便走。 内心暗暗想道,有时候还真是距离产生美,上一世柯叔叔一家举家搬离首都,她和柯炎断了联系,因而重生后再一次见面,他还是初印象里那个单纯清爽的少年。 绝对不是现在这样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啤酒肚微微隆起,说话能从天文谈到地理外加婆媳关系的男人。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重生真的带来了许多的蝴蝶效应,好比赵思危直至上次赵丰年住院才知道,原来柯叔叔是赵丰年读书时的同窗,二人虽说最终选择的职业不同,可同窗之谊却从未变过。 但有些感情,是万万没有必要牵扯到下一代的。 赵思危拿着罐饮料在等红绿灯,对面指示灯上的红灯跳转、绿灯亮起,她跟着人群一同穿过人行道,只是一个不留神,便被一个突然窜出的小孩子给撞了一下,饮料脱手,圆柱形的易拉罐滚到了远处马路的中央。 捡不到了。 “真可惜,还没喝呢。” 一个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赵思危怔怔抬头,看到了一张极其俊秀的脸。 “是你?”她挑了挑眉。对方亦是调转方向,陪她走过了斑马线,回到了自己一开始站立的那一侧红马路。 “怎么?很意外吗?”陆屿把自己手中的饮料顺势塞给了她。 “你不喝?”赵思危晃了晃手中的饮料对他问道,陆屿摇了摇头。 “今天开会发的,人手一瓶,但你知道的,我不爱喝这些。” 身为飞行员,他对自己的饮食一向控制的很严苛。 “噢。”赵思危没多想,只当他不爱喝。 说起来上次和他见面,还是五年前在南峡,前两年的航天员选拔他一听说自己不符合标准,直接连首都都没回来。 毕竟心理素质能力可以训练,婚可以结,但身高超了,就不是将就一下就能过去的事。 “你不是打算留在南峡吗?怎么突然就回北京了?”思及此,她对他问道。 选拔时间早已过去,最终名单都快出来了,难不成他还抱着些许希冀? 赵思危忍不住想提醒他,告诉他他的机遇在二十年后,到时候选拔条件放宽了,届时以他的飞行时长和身高,才能进入航天员的梯队。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 “我回来听,当然是听说了好消息啊。”二人恰好走到了报刊亭旁,他顺手拿起铁架子上的报纸,偌大的标题让赵思危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这真是个……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的笑意逐渐绽开,被他尽收眼底。 第68章 大结局下:平安返航“这一次,我想平……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委婉动听的歌声飘扬在城市上空,街道上处处张灯结彩,红旗飘扬中有无数笑容在攒动,赵思危与陆屿并肩而行,混迹在一群群由大学生组成的游行队伍里,毫无违和感。 “妈妈,今天是过年吗?”人群中,只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问道,在得到身边女人的否定回答后,那孩子又不解地反问:“那怎么会这么热闹?”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红旗插遍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的情绪比过年时还要激动还要兴奋,甚至于街边还有好多大哥哥大姐姐在欢呼流泪。 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 “今天是香港回归。”慈爱的女人抱起了一旁的孩子,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第135页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陆屿忽然幽幽地念出了这句诗,赵思危不由得笑了笑。 “咱们这也算见证历史了。” 洗刷百年耻辱,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的日子,难道不足以令人兴奋吗? “何其有幸。”陆屿点了点头,眼带笑意地看向了正对面走来的两男两女,用胳膊肘撞了撞赵思危,“你瞧,他们来了。” 这个“他们”,指的不是别人,而是阔别多年的年华、周辉之,以及许春风、侯袅等人。 “哟!这不是我陆哥吗?”周辉之夹杂着调侃意味的声音传来,惹得众人皆是摇头轻笑。 他却自顾自地继续道:“时隔多年,我陆哥还是一表人才,一如当年啊!” “贫的你!”年华轻拍了他的肩膀,陆屿侧头与赵思危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浓。 细数起来,周辉之、许春风,以及陆屿这三个好哥们儿,差不多有六、七年没见过面了,许春风奔赴异国治病救人,周辉之数年如一日地驻扎在黄沙大漠,而陆屿则是远在南峡的空军部队,三人可以说是天各一方。 如今见面,气氛虽一如当年,但难免有着些许对于物是人非的唏嘘。 “对了思危,赵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吧?”年华忽然对赵思危问道。 说起来当年赵丰年犯病,还是年华去传的消息。 赵思危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先是一愣,随之便感觉有一阵暖流自心底淌过,她点头:“放心,我爸他现在是能吃能睡,吃嘛嘛香!” 赵丰年只是腿脚不行,除此之外一切安好,甚至于当年外出勘测锻炼出来的身体素质,还让他成为了公园一众老头老太太里玩单杠玩的最好的一个。 赵思危想起自己上次回家时,赵丰年非要给她表演的绝技“天女散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下一秒,一旁的陆屿开口道:“你们不知道,赵叔叔玩单杠可厉害了,能一只手转圈,另一只手撒花瓣,独家绝技,名为‘天女散花’。” 赵思危:……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赵思危怒吼。 “那陆屿那你可要问清楚了。”沉默许久的许春风插话:“这一招独门绝技‘天女散花’,是不是只传男不传女。” “好,等我下次登门拜访时,一定问个清楚。”陆屿一本正经地接下了这句话。 赵思危:!! “这么久不见面,我感觉陆屿的性格好像开朗了许多。”侯袅说出了自己作为旁观者的感受。 过去的陆屿,话少、冷漠,不笑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笑时也不会理会别人玩笑似的言语。 哪像现在,从头到尾没收敛过笑容不说,还能主动出击地开玩笑。 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周辉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打量着二人:“嗯,和思危在一起之后,咱陆哥的确开朗了不少!” 他这话令在场其他的人都无不为之一愣,气氛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赵思危:“我们在一起了?” 这是疑问句,而不是肯定句。 “不信谣,不传谣,请周辉之同志检讨一下自己。”她正色道:“我们可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怎么会掺杂其他的感情?” 这一通解释并未让众人信服,反而多了些欲盖弥彰之意。 陆屿却道:“嗯,她说得对。” 众人闲聊之际,恰巧走到了一个餐厅,老板穿着一件红色短袖,见到店里来了人,连忙把正对着电视机的一桌给清理了出来让他们坐。 一行六人点好了菜,酒杯里都或多或少地被周辉之倒了些酒水,借着街道红灯笼传来的亮光,六只玻璃杯时隔多年又碰撞在了一起。 电视机里,熟悉的旋律响起,他们谁也没有坐下,瞳孔中不约而同地倒映出了一面红旗。 一曲终,酒下肚,酒量一向不好的赵思危隐隐有些失神。 恍惚间,清润的男声在耳畔响起,让她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鼓起勇气对她说道:“这一次,我想平安返航。” “各部门注意,我是零号,现在我宣布,‘揽月一号’发射任务,进入一分钟准备!” 随着“揽月”工程总设计师兼总指挥刘雄关的一声令下,载人航天指挥控制中心的全体工作人员,脸上皆染上了一层凝重。 在经历了宛如时间冻结的一分钟倒计时后,“揽月”一号的发射指令正式下达。 “双城雷达跟踪正常。” “遥测信号跟踪正常。” “逃逸塔分离。” “助推器分离。” 从各个部门传回来的实时动态监测,牵动着载人航天指挥控制中心全体研发人员的心。 今年新来的研究员小陈看着“揽月一号”返回舱传回的实时画面,感觉自己心底有股子没由来的紧张。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载人航天工程专家,兼航天员科研训练中心副主任赵思危,对方的表情看上去平静而从容,似乎是对这次的发射任务信心满满、胜券在握。 可是……可是这一次揽月一号”返回舱与国际月球科研站核心舱的对接任务事关重大,且出征的三位航天员之一兼指令长陆屿,还是赵前辈的爱人…… 第136页 不愧是前辈!心态就是稳! 有了赵思危这枚定海神针,其余原本还有些忧心忡忡的同事们也都渐渐放平了心态,原先身体紧绷得如同一根即将断裂的弦,此刻却也有种流淌于全身心的放松之感。 他们有预感,他们会成功! 很快,在“揽月一号”返回舱传回的实时画面中,国际月球科研站的图像越来越近,总指挥刘雄关再次传达指令。 “转接近下降模式。” “转悬停模式。” 指令下达、着陆器在空中悬停半分钟后,“揽月一号”返回舱与国际月球科研站核心舱对接成功! “我们!成功了!” “陆屿!陆屿他们成功了!!” …… 载人航天指挥控制中心内,一时间掌声雷动。 对接成功对于国家航天事业的意义不言而喻,更能让我国的航天事业成为当之无愧的巨头之一! 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却也同样令人振奋! “‘揽月一号’,我是北京。” “‘揽月一号’收到。” 指令长陆屿的声音传来,平静的语气难掩喜悦之情。 “‘揽月一号’报告,两分钟前科研站内的仪表显示,生活舱失压。” 生活舱失压?两分钟前……是他们还在集体庆祝的两分钟前!! 刘雄关脸上原本的笑意渐渐褪去,神情逐渐趋于严肃,但,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得陆屿继续汇报道:“但经过我与韦愿、尚九天同志的全力排查,发现是系统过敏误报。” 这种情况实在罕见,若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只怕也会束手无策地做好牺牲的准备,但巧的是,出发执行任务的前不久,赵工程师才就这种有可能的突发情况给他们做了详细地讲解,还教授了对应的解决方案。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暗暗想道,赵工程师怕不是有未卜先知的神奇能力? 控制中心的某一角,赵思危乖乖吞下了两粒急速救心丹。 这人呐,有时候就是不能不服老。明明是同样的年纪,有的人还能上太空执行任务,有的人爬个两层楼还喘不上气。 罢了,还是乖乖吃药的好。 …… “揽月”一号的任务首战告捷,捷报传遍了世界的每一角,航天局收到的恭贺不计其数,但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倒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的。 返程当天,三名航天员在预定降落地点平安降落,当晚,他们就坐上了返回首都的航班。 次日一早,原定的接机仪式在首都机场正式开展,以赵思危为代表的科研人员们站立在停机坪的安全区,等候着航天英雄的凯旋。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空中逐渐传来了巨大的轰鸣,随之而来来的是飞机的一角,那巨物顺利抵达滑行道,最终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众人的正前方。也是在这一刻,所有的摄影师都聚精会神,一再调整着早已准备就绪的镜头。 舱门打开,他们在闪光灯中走下阶梯。 红旗飘扬,这是迎接英雄的最高待遇。 陆屿率先走了下来,经过一天一夜的缓冲,他早已重新适应了地心引力,因而他面带笑容,从容地接过了几名孩子递过来的花束,如计划中的那样进行了发言汇报。 赵思危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她所在的位置视野很好,恰好能将那位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尽收眼底。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的兴趣爱好与自身天赋重合,就预示着这个民族将会产生一个新的英雄。 所有的流程都在意料之中,唯独在最后一刻出其不意。 原定的流程尽数完成过后,赵思危本与众人一样转身欲走,却被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她怔怔回头,却见他手捧花束、穿过人群,最终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紧紧搂住,宛若失而复得地珍宝。 嗅到了国家狗粮的摄影师们纷纷举起设备记录下了这一幕,实时传送的画面即刻在无数人的手机屏幕里出现。 画面里,揽月英雄将下巴抵在爱人头顶,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明情况的众人纷纷猜测,猜出来的却大多都是没来由的臆想,亦或者是腻歪肉麻的语句。 惟有当事人赵思危知道,他逐字逐句、认真而虔诚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简洁明了,却又意义不凡。 “莫名其妙。”她嗤笑一声开口,低头,闻到了他手中花束的清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