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恋爱修正世界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用恋爱修正世界快穿》作者:蜂蜜糖霜【完结】 文案 “塞壬凭借歌声迷惑人心,而你不是,你是爱情本身。” 偏执病娇白切黑的皇子? 心思深沉玩弄权术的掌印督主? 虐身虐心还想追妻火葬场的古早男主? ...... 沈青对此表示: 让我这个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把你们统统掰正! 世界1: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 纵是刀斧加身,臣甘之如饴 世界2:进击的白莲花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 世界3:风头正劲的优质爱豆 沉默阴郁的天才少女 亿万年前,我是围绕你旋转的卫星,恒星爆炸将我们粉碎,星星都死去,才能去见你 世界4: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正在进行) 排雷:苏爽文,勿考据 蜂蜜是慢热型选手 后边会越写越好! 内容标签: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青 ┃ 配角:江流;季洲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时空变换 爱意永存 立意:通过刻画人物事件体现人性的真善美 第1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 沈青躺在床上慢慢的睁开了眼,床帐内暗沉沉的,身上各处都觉得没力气,她试探着一动,床上用来熏被的银香球被她踢下去,咕噜噜的滚在了地毯上。 帐外立时有了动静,婢女恭恭敬敬掀起了床帐,跪着给她奉上润嗓的蜜水,声音难掩激动“殿下您可算醒了。”又回头吩咐“赶快请太医进来为殿下请脉。” 沈青没动弹,借着身体虚弱的劲由着婢女伺候,闭上眼睛一个名字进入脑海。 江流,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司礼监提督。性情阴沉喜怒不定,行事狠辣城府极深。进宫伊始从最卑贱的内侍一步步成了掌批红大权的督主。 隐忍,擅谋,且心狠。 沈青挑了挑眉,很难对付。 如果只是如此,也不过一介权宦。谁曾想他鸩平帝,诛宗室,扶持幼主,又摇身一变清流世家遗孤,于江湖蛰伏三年,借大旱天灾揭竿而起,一路杀至金銮殿上,龙袍加身,改朝换代。 “剧情修正任务开始,阻止江流鸩杀平帝并为其父平反。” 脑海中的系统发布任务。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颤颤巍巍的移开诊脉的手,揖手对沈青说“殿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此番受了惊吓,臣再开几剂安神的方子,好生养着也就是了。” 沈青闻言矜淡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婢女送了人出去便询问着日常起居的注意禁忌,这边沈青原身最亲近的宫女芳洲动作轻柔地在她身后垫了个垫子,跪着说道“殿下此番受惊,婢子罪无可赦,还请殿下责罚。” 沈青没回话,伸手抚了抚袖口的花纹,她这次的身份是这个架空王朝的公主,封号永宁,生母是宠冠六宫的温贵妃,因着其母盛宠,永宁本人又生的貌美玲珑,因此在众多皇子皇女中很受皇帝宠爱,地位非凡。 而这个炮灰公主在书中的重要作用,沈青低头看向跪在地下的芳洲,就是她口中的“受惊”。 番族新进了两只模样好看的鹿,永宁还是爱看新鲜的年纪,特地跑去了异兽苑瞧,谁知突发了意外遇上了一只无缘无故发狂的灰熊,千钧一发之际,还是个打杂太监的男主在野兽爪下 救出了永宁。自己差点去了半条命,偌大一个皇宫全都紧着受惊的公主了,谁能管他一个小太监,江流硬是凭着一口气挨了过来。皇帝看他命硬又因为救了爱女,便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可有些人,只要与权力沾一点边,那就像鱼儿进了水,由不得别人了。 这是江流作为权宦的起点。 “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是本宫自己执意要去的。”沈青虚扶了一把芳洲,这丫头是温贵妃给她选的,从小便在身边伺候,对永宁忠心耿耿,要好生留着。芳洲敛了衣襟站起来,正心下惴惴,听得沈青问她。 “那个救我的小太监,如今怎么样了?” 江流提着袍角又跨过一道角门,低着头听前边的老太监絮絮地吩咐 “...殿下心善,专门请了太医给你治伤还允你前去谢恩,这是祖上修来的恩德”老太监微侧过头,声音压低了点“一众王爷公主里边,殿下最得盛宠,我看你小子可怜,提点你几句,能面见殿下,是你的造化。” 江流眉眼微动,低声应了一句。 他穿着低等内侍最常见的灰布长衫,却不像其他太监一般弓腰夹肩,伛偻瘦小。他身形挺拔修长,如庭前春柳,还端的是一副清瘦的少年模样,从上林苑中一路走过竟好似穿花拂柳的世家公子,因刚受了伤脸上带着病色,在日光下面容苍白精致,眉眼姝丽无边似化了无数花间绮梦,看着他便想到世间一切尘世流连温柔缱绻。 江流低了头步履急促地跟着走,宫里的人都是这种走法,又得走快些不耽误差事又不许跑。他身上的伤仍然没好全,一动就连着五脏六腑的疼,可什么事都得付出代价。 他想到这笑了笑,前头已然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跪下“参见殿下,殿下千岁金安。” 是了,春日日暖,公主殿下正在上林苑里赏景呢。 他这边在亭子的台阶底下磕着头还没起来,听见上方传来声音“起吧。”音色娇软细细,正像上林苑里开得正盛的桃花,让人一听身子先酥了半边。 第2页 江流站了起来,仍是低着头,眼前便袅袅飘下一片桃花“把头抬起来。” 他一抬头,便被濯濯春色盈盈满眼。 姣美柔软正值豆蔻的少 女倚在亭前栏杆上,拿了枝桃花斜在腮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似画的眉目在春光下昳丽生辉。因着年龄尚小,眉眼流转间有天真的稚气,却又因着美貌无匹平添几分风流。往那懒洋洋一站,仿佛整个春日的璀璨全聚在了这绝丽的美人身上。 怪不得,温贵妃在宫中盛宠十余年。 一瞬,江流脑子里竟只有这个想法。当日异兽苑里境况凶险,那还能顾得上看这位帝姬是何容貌。 她笑吟吟看着江流,手中桃花胡乱一指,“给我把刚刚那朵花捡起来。” 江流顿了一下,随即蹲下捡起了一片花瓣,俯下身托着奉了上去。 如白玉的手中静静放着剔透的花瓣,沈青挑了挑眉,将手里的桃枝一并放在他手里。 “不错,这个赏你了。” 背了手踱了几步,她指了指江流“瞧着你倒机灵,以后跟着本宫吧。” 回到宫里,芳洲伺候着沈青净了手换了家常衣裳,又给沈青拿了本册子翻着,一边揉肩一边问道“殿下,不知如何安排新进来的那位内侍?” 沈青翻了一页书,回道“安排近身伺候我。” 芳洲手里动作一顿“一进来就近身伺候,恐怕...” “没事,我心里有数。” 芳洲闻言只好应了声是,继续给沈青揉着肩。 “你这次打算怎么做?”系统在脑海中问道。 “厂花养成,很刺激吧。” “江流这人心性坚定凉薄。” “我知道。”沈青一笑“可现在毕竟时间还早,他刚刚进宫,心肠还没有后来那么硬。” 她想了想,又兴致勃勃的问道“你说,江流他....还能哔吗?” “.......请控制一下自己,说一些不会被屏蔽的话。” 沈青心里笑嘻嘻的和系统扯皮,依着原身本来的习惯临帖练琴折腾了一下午,又由着人伺候进了半盏血燕,这才打起精神准备上工,装作漫不经心问道 “江流呢?” 江流正在廊下看着给永宁预备着的药熬得如何,他伤的很重,此时肋下仍然作痛,然而身体越是疼痛他的神智反而更加清醒。他进宫整一年,顶着这个杂扫太监的身份处境艰难,却硬是设计了异兽苑的那一出,听说贵妃震怒几乎将异兽苑的宫人发落了个干净,不过不碍事,该死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横竖查不到他头上。他行的这一步棋极为凶险,当时他便已经有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也是他年纪尚小,行事还是不够周全,幸好,他赌赢了。 不过这位殿下,江流敛目,在计划之外。 “...你在这,殿下唤你进去。” 第2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二】 江流进了内室,口中道着千岁还没跪下就被沈青喊住 “起来,谁让你跪啦。”永宁拿着一册诗集,因在自己宫中,头发散在引枕上,只穿了家常的湖绿色的褙子,显出几分少女的莹润。“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到我宫里来吗?” 江流立马恭敬说道“殿下宅心仁厚...” “得得得,又是那车轱辘话来回转,瞅你生的好模样,怎么偏生不机灵呢?”沈青放了书:“这才不过七日,你身上伤定是还没养好吧,放你在别处肯定是没工夫养的,你便在我宫里好生待着,也别做劳什子活计了,本宫寻了太医隔几日便去给你看伤,再给你拨个宫女照应?” 这一番话说得江流措手不及,心里有了几分奇异,他见惯宫中贵主骄奢自矜,连眼神也不愿多分一眼给奴仆的样子,此次不说他只是受伤,便是为救公主身死也是理所应当,能得主子一句问询,便是埋在地里头也该受宠若惊。 这位小殿下深得帝宠,在宫中风头一般无二,如此做派就算是为了有个好名声,也算是心存良善了。 心里头这样想着,口中却是赶快推拒:“殿下这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一条贱命哪里谈得上养伤,您上次着人给奴才开的药已是够用了,殿下的恩德...” “让你养着你便听话养着。” “...奴才就是伺候主子的,哪有什么都不干的道理。” 沈青听了笑了笑“自然有你干的活计,你可识字?” 江流顿了顿,开口道:“略识得几个字。” “正好,本宫近日睡得不安稳,你挑个话本子来给本宫守夜吧。” 这晚沈青梳洗完毕,在榻上躺好,隔着层层帐幔江流拿着一册话本朝她行礼“殿下,奴才虽是阉人,但来给殿下守夜还是不合规矩,奴才替殿下招了芳洲姑姑进来吧。” “你这可不是守夜,是办你的差事呢,快讲。” 江流叹了口气,永宁才十二,许是还有些孩童心性,这宫里内侍守夜虽不常见可也不是没有,只是他到底不是太监,十五岁的少年待在女儿闺房很是不合体统,他出身诗礼之家,虽然遭家破之祸可男女大防耳提面命 已是深入骨髓,纵是少年早成可还是有几分不自在。他清了清喉咙,照着话本念 “...是时宋孝宗淳熙年间,临安府涌金门有一人...” 他声音低柔微哑,在混沌夜色里没由来得好听,偶尔会有宫灯里的灯花爆出一声响,滴漏里一点一点的响,沈青听着迷迷糊糊,渐渐睡了过去。 第3页 江流站在原地念了很久,几乎翻过了大半本才停下,听着里边没了声响,他才放下册子准备靠着门框眯上一会,就听得沈青“啊”一声从梦中惊醒,胳膊从床帐里伸出来乱抓着什么。他连忙上前跪在踏脚上“奴才在,殿下可是魇着了,奴才这就叫人进来。” “别,”沈青抓住他的手,还惊魂未定的喘着,女孩白生生的手没什么力气的抓着他,像猫一样可怜兮兮地黏着不让人走,倒是也不让人反感。“我是,我是吓着了,没事,你别叫人。” 让她抓了一会,江流反应过来可能是那日异兽苑的事对她惊吓太大,便说:“奴才去端杯茶给您润润嗓子?” 里头缓了一会,应了声好。 江流去外间倒了杯炉上温着的蜜茶,进来和缓着声音说道:“殿下?” 床帐被撩起来,沈青就着江流的手喝着茶,因着做了噩梦显得有几分憔悴,几缕发丝贴在额上,莹白的脸楚楚可怜,埋在手心里喝茶的模样让江流想起来小时候喂过的小京巴,也是这般眼睛湿漉漉的,让他心里难得的产生了一点点的怜惜。 只喝了一点润润嗓子,沈青就停住了,把杯子往他那里推了推“你也喝,你念了那么久。” 宫里头也有主子将用过的膳食赏给下人以示恩宠的,江流笑了笑,端起来喝了,又扶着沈青躺回去,她拽着他的衣衫,“你别走远了。”他垂眸应了声是,把床帐拉好,靠着踏脚的位置坐下,闭上了眼睛。 “江流。” “奴才在。” 沈青又没了话,江流也不催她,闭着眼睛养神。 “...你可还疼?” “不疼的,殿下。” 沈青听了笑了笑,江流这人心性凉薄,成了司礼监提督以后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偏生又生的一副欺骗世人的脸,眉眼间的风流便可哄得人为他送命,更何况是故作的小意温柔。 听得床帐内呼吸声渐渐平稳,江流吹熄了内室最后两根蜡烛,在黑暗里面容沉静。 第3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三】 “....殿下您再用些。” “本宫吃饱了。” “您连半碗粥都没喝完...” “我说了我没胃口了。” 江流刚进殿就听见芳洲与雪蕉在伺候永宁用膳,小姑娘年岁不大还是爱娇拿乔,用膳时颇不安分,哄她喝碗粥就跟打仗似的。 他在原地站着散了散身上的寒气,只觉得冰冷的气息被这道殿门挡在外头,连着让他的呼吸都轻快了不少。自来到永宁身边以后,她允他读书,令他习武,嘴硬心软地为他撑腰。他曾以为自己能心如冷刃,可终究还是在这样的用心下起了波澜。 打了帘子进去,行了礼,他接过芳洲手里的活计,捡着几样清淡好看的菜式为沈青布菜,动作轻柔又灵巧,另盛了半盏荷叶粥端给她“刚那道碧梗粥想是您喝的烦了,不能下咽,殿下尝尝这个,御膳房新进的江南的厨子,昨个夜里就在炉上煨着,奴才伺候您进些?” 寒冬腊月里看着熬得浓浓的荷叶粥盛在白瓷碗里总觉得精致可爱,更兼有美人温言细语,沈青有些意动,抬眼看了他一眼。 江流看着小祖宗松口,又拿了银筷夹了芙蓉鸡片“殿下素来体弱,晨起嫌闷不愿多用膳,晚间又说睡着了会撑也不过草草吃两口了事,一天就靠着这一顿,殿下好歹得吃些。” 帝京已经进了寒冬,外头乌云满天,殿内因为烧着地龙暖呼呼的,沈青穿了藕粉的夹袄月白的八幅湘裙,热的两颊粉粉润润,她闻言瞪他一眼,却又憋不住露出些笑意,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甜到人心里。说出的话虽是抱怨也像是撒娇,像猫儿被人戳了肚皮不情不愿的哼。 “是是是,按你说的那话,我就是天底下顶难伺候的人了。” “殿下是顶顶尊贵的,何来难伺候一说。” 江流一直近身伺候她,说话不自觉就比旁人亲近了些,他也暗自注意过,奈何实在改不过来。 “到了年末宫里节庆多,事也多,我向来不耐烦那些宫宴,一坐坐一晚上不提,宴上的东西冷的夹都夹不起来。”小姑娘嘴里咬着勺子嘟嘟囔囔的抱怨,江流看着眼睛弯了弯,又回身倒了杯蜜水搁 在她手边。 沈青转眼看见他白玉样的耳朵被冻的有些红,拧了拧眉头,“你如今差事多,天寒加衣也忙忘了吗?” 前些日子司礼监的一位掌印见江流心思细腻,行事稳妥,起了爱才的心思,给了江流些署内的差事。沈青对此始终一副自由放任的态度,由着江流自己决定。 “让殿下挂心了,奴才下次一定记着。” 沈青吃了两口就落了筷,一旁的宫人伺候着她漱口净手,江流看她情绪不高,想了想之前提的话,顺着说了下去“临近年关宫宴多些也是自然,到了那日奴才提前备些您喜欢的暖暖和和的吃食,您在宴上也不那么难熬。” 沈青正挑了玫瑰膏子往手上抹,闻言也还是闷闷的没什么反应,等了会又回头问他“上元节那日城中可会放焰火?” “...会的”江流点了点头“殿下在宫中也能看见。” 沈青皱了下鼻子,两颊鼓起来“隔了城墙能看见什么。我听说晚上还有夜市,京城里的人都出来逛,还可以猜灯谜。” “是有这回事。” 第4页 “我们也去吧。” 江流听见第一句就知道不好,连忙俯身“万万不可,宫外鱼龙混杂...” “前日里我还听见,成国公府的嫡小姐央了她兄长带她上元节出去逛呢。” “殿下贵为帝姬,千金之躯,怎能纡尊前去市集。” “这不是有你吗,江流..”沈青拽着他的衣袖,拖长了声音,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他。 “陛下和娘娘肯定不会允许的。” “所以我们偷偷出去啊。” “....殿下” “哎呀,你别说了,到时候我总有安排,你给我准备着就好了。”想到什么,沈青又转过来面容严肃的指着他“你要是告诉我父皇母妃,我就罚你上元节出去给我抓蝴蝶。” “.....” 到了年夜,沈青被人打扮的红彤彤的跟个吉祥物一样领来领去,她年龄尚小又生的姣美可人,额上用朱砂点了红痣,玲珑剔透的活像个糯米团子,在皇帝膝下撒娇承欢,俏生生的讨赏说了一箩筐吉祥话,哄得一向威严的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赏了她无数珍宝,甚至仿古制赐了她汤沐邑,众人皆侧目于如此盛宠,沈青仍然一派天真,笑盈盈的剥葡萄 吃。 宫宴结束的晚,温贵妃陪在皇帝身边没空理她,沈青坐在位置上困得东倒西歪,江流刚和人换了班伺候就看见她乏的眼睛都睁不开,连忙俯下身扶着她的肩轻轻唤她,手掌下的肩膀小巧细弱,他甚至都不敢用上力气,眼见沈青迷迷糊糊睁开眼,取了枚松子糖喂到她嘴里,哄道“殿下再忍忍,马上就结束了,回去就伺候您就寝。” 舌尖化开一阵甜,沈青含了含糖,恹恹的应了声。 江流看着她这副小模样就没辙,又拢了拢她的披风“殿下实在困就靠着奴才眯会。” 沈青听这话摇了摇头,努力清醒了些,回头看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伸手拉了拉他的手。 “殿下?” 沈青把自己手里的暖炉递给他,又试了试他的手背,仰着脸看他“你手太凉了。” 江流看着她懵懵懂懂又认真的脸,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谢殿下。” 沈青没说什么,转过头看底下的歌舞,看了一会又微笑起来“新年了。” 江流看着她发上簪着的红玉钗子,低声应了句 “是,新年了。” 第4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四】 看着眼前换了一身宫女服饰洋洋得意的沈青,江流没忍住,叹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成日里劝说,到底是没劝下公主打消这个上元节出逃的念头。 “好了,都箭在弦上了你老叹气也没用,快快快,你收拾好了没有,咱们上路吧。” “...殿下您别用这个词,晦气。” “好好好,我不用。” 可以出宫,她现在一切好说。 江流拿她没办法,把人好好的安顿在马车里,驾着车出了城门,他最近替曹公公办事与城门守卫混了个脸熟,又有沈青提前搞来的腰牌,没费什么功夫就出了城门。寻了个安全的地方停下马车,江流给兴奋的要跳下来的沈青穿好披风,戴好风帽,一脸认真的安顿“提前说好,殿下,咱们这趟最多半个时辰就得回,一刻也不能耽误,不然下次再想出来就难了。” 事关游玩,沈青很严肃,郑重的点了点头,马上就跳起来挂在他身上让他抱她下马车。 江流:...... 上元佳节,帝京盛况,行人摩肩擦踵,黑夜亮如白昼。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 江流牵着她的手护他在身旁,说是金枝玉叶的帝姬,打小养在深宫里何曾见过这样的热闹尘世,见着捏小人的手艺人便移不开眼,回头又瞅见街边喷火的卖艺人唬的眼睛都直了,只会攥着他的手指给他看。江流看她一团孩子气,更怜惜她今日开心,什么都由着她。她看见路边卖的民间小吃,回身扯着他的袖子央他买,他便也纵着她的性子买来给她尝,只准她咬一口余下的都扔了,一手拿着她看上的小摊上的玩意儿,一手护着她往前走。 大周民风开放,又是在上元节这样的好日子,有许多年轻的小夫妻牵着逛夜市,也有带着帷帽相携的未出阁的小姐闺秀由丫鬟围着看灯,年纪轻性子温和的父亲扛着小女儿去猜灯谜。沈青糖葫芦咬了一半就被没收,正闷闷不乐,看着这些人情不自禁说道“真好。” 江流看她一眼,灯火辉煌车水马龙里她神情寂寥,眼里有羡慕。 他在她身边伺候时日也久,宫里人情淡漠,温贵妃 的性子不是能疼宠儿女的,即便是她眼瞅着得宠,她也不可能全无顾忌的与皇帝嬉笑玩闹。 才那么小小的人,又娇又弱。 他对着她总会心软。 他不是心软的人,却总会拿她没办法。他打算骗着她利用她,却对她好成了习惯。 他这辈子淋过最冷的雨是崇宁十七年的雨,乳母身上溅出来的血落在他脸上,温热的,却冷得他骨头都在疼。 她却会在乎帝京的冬天是否冻坏了他,逼他喝呛人的姜茶,把暖炉偷递给他。 皇城这么脏的地方,养出来这么干净的她。 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畔突然炸开第一束烟花。 沈青回了神,江流牵着她引她往江畔走,“开始放焰火了。” 第5页 江流带着她一路穿过人群,把她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到了江畔,天边火树银花,沈青仰着脸一瞬都不肯眨眼的看,江流无奈,放下手里的小玩意儿,把提前备好的手炉塞到她手里,又整了整她的风帽,看她一张小脸缩在毛绒绒的风帽里,绚烂的烟花绽放在天边浅浅的盈在她眼里,像给春池里洒了一把碎晶。 明亮动人的他不敢看。 沈青看了一会焰火,瞅了一眼身边沉默的少年,嘴角一弯冲他说“江流,你把眼睛闭上。” 江流不解“怎么了?” “让你闭上你就闭上啊。”看江流不动,她干脆上手蒙住了江流的眼睛,另一只手拉开了他的掌心,把一直藏在手里的东西放下。 “睁眼吧。” 江流睁开眼,就看见沈青笑得眉眼弯弯,在夜色华灯下美的虚幻。低下头看见手心,静静躺着一枚平安符。 “我原想自己绣张帕子,实在是张嬷嬷太没用教了我半个多月也没什么效果,金银财物那么我平日就可给你,这是新年礼物又不是赏赐,送那些忒俗气,这是上次母妃带我去宝安寺我求的平安符,当时就多求了一个预备给你。按我想着,在这宫里,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小姑娘越说越不自在,看着愣在原地的江流,沈青又补了一句“本宫对待身边人向来不错,你又…还救过我,一个物件罢了,不费什么事。”推他一把“你傻了啊。” 江流慢慢把那枚护身符合在手心,说得很 慢“多谢...殿下。” 沈青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嘻嘻的回头去看焰火。 江流沉默着,平日玲珑心肠的人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了眼身侧人轻叹一声。 如同温柔柳絮逝于风中,不可寻。 * 司礼监千总石开挑着一盏灯,全不见在外头阴晴不定的狂妄模样,恨不得匍匐在地上以表忠心,堆着一脸谄媚的笑“督主您身份贵重,刑堂这地儿腌臜污秽,奴才已着人收拾好了桌椅,您且坐那看奴才审问那起子贼人。” 江流提了曳撒,绛紫色的花萝锦罩着同色的云香纱,长发全部绾了拢进官帽里,刑堂里昏暗的光线愈发显得他面容苍白精致,如精细勾勒过的一幅工笔画。他步子不疾不徐,端的一副养尊处优的尊贵模样,闻言一哂,偏头赏了石开一眼,纡尊降贵似的唔了一声。 刑架上半死不活的吊了个血淋淋的人,江流瞅了一眼坐下,左右点燃了墙上的火把,照的污脏黑暗的刑室亮堂堂的,他呷了口茶,漫不经心道“你审,我听着。” 石开连忙应了声,拦住准备动刑的手下,亲提了一桶水将刑架上的人泼醒,又取了鞭子在手里,阴阳怪气道“李大人,已经到了这副田地,还不愿意松口吗?”李怀德眼前早是虚影一片,闻言勉强开口“能...能说的我都说了,其余的事我一概不知。” “好一个一概不知。”石开冷哼一声,一甩手一鞭子已招呼到了李怀德身上。石开有意在身后那位爷面前表现,重拾了鞭刑的手艺,一下一下十分卖力。 “贩卖私盐是该杀头的大罪,你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能扛得起吗?”江流放下茶杯“那艘船船毁人亡,县令朱守仁下落不明,货物不知所踪,你便以为本座奈何不了你们?” 刑架上的人顿住,似有所觉。 “蠢货,你们派出去的人可曾找到那本名册?” 看那李怀德已是抖成一片,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那名册是何物,江流道“这牢房阴冷潮湿,升个炉子给李大人暖暖吧。” 皮肉烧焦的味道伴随着一声惨叫,“承恩伯...”李怀德勉强挤出几个气音“是承恩伯...” “放肆,竟敢攀扯承恩伯府上。”江流拿着杯盖慢慢拨着杯中茶 叶,眉眼动都不动一下,“想是皮子紧了,剥下来便得。” 早已奄奄一息的李怀德闻言仍是抖了一抖,大周律法极重,司礼监这帮鹰犬掌刑更是阴私狠绝,剥皮楦草亦是常见。“千真万确.....此事乃承恩伯长子出面筹谋,我曾与他手下的长随见过面,若是再见我能将他指认出来。” 江流原本垂眸,听到这话却是颇有兴味的抬眼,“果真是从市井出来的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封了伯爷也还是盯着那两点零碎东西。”在场的人听闻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连神情都未敢变一下,江流话毕便慢悠悠起身,整了整衣袍留下句“好生拷问”就踱步出去,随行的禄山弓着腰跟在后头,轻声问道“督主,那奴才这就让石开出口供了?” “早着呢,咬出一个承恩伯算什么,后边还有得文章可做。”江流斜他一眼“就凭他赵胜彦一个市井泼皮,靠献女儿发迹的下九流,得了主子抬举,便不知自己斤两如何了。如此脏的一滩浑水,他也敢凭一身贱肉去下?” “丽妃在后宫如今势头不减,奴才担心圣上会重拿轻放。” “那也要他能重拿轻放才行,私盐一案,由淮南上达天听,举朝震惊,背后牵扯错综复杂,如今不过才扯出几人,等全盘皆出,就不知满朝文武几人干净了。” “奴才明白”禄山弓了弓腰,又问道“董大人如今仍在狱中,刑部等着您拿个主意。” “该杀头便杀头,该抄家便抄家,怎么,刑部那帮废物连罪状都让本座给他们写了吗?” 第6页 “不敢,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江流背着手慢步走在宫道上,禄山小心翼翼随侍一旁,内侍宫女偶有路过远远便诚惶诚恐停下行礼。江流眉眼一动,侧过头去问“殿下今日如何?” 禄山心说来了,连忙回道“殿下昨夜守着廊下海棠开花,作画时许是着了风,晨起有些咳嗽,上午只进了半盏粥。” 话未毕江流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可传过太医?” “未曾。” “胡闹,芳洲那起子奴婢如何伺候的。”他边说话,脚下步子已然快了起来。平日里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活脱脱走也走不完似的。好容易进了殿,宫女恭敬的行礼打帘子 ,芳洲迎上来礼还未成,便被他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紧了紧喉咙,“见...见过厂臣,殿下在里间歇着。” 江流没心思搭理别人,脚下不停的进了内室,直到影影绰绰见到榻上的窈窕身影,才觉刚刚疾走的热气慢慢从心底上来,氤氲的腔膛里一片火热,他定了定心神,才放轻脚步走进去。 沈青卧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可人已然睡着了,巴掌大的小脸素净,长发蜿蜒在引枕上。她已及笄,早不是之前一团稚气的小女孩,容貌之盛名满帝京,无论是哪家的王侯公子莫不都巴望着尚主。 他在榻侧跪下来,连呼吸都放轻,小心翼翼替她掖好被子,将露在外边的胳膊塞进去。他握着她如玉的手,她不爱用凤仙花染指甲,嫌弃味道,因此指尖干干净净,透着淡粉色,如同玲珑的花瓣。 他看得入神,冷不防突然被勾了勾掌心,抬头就看见沈青笑得眼睛弯弯。 他便才觉得他活起来了,不似方才在刑堂像个怪物。 “厂臣贵人事忙,怎么有空来?”他没松手,她便也不抽手,乖乖的任他握着,笑嘻嘻的说话刺他,同他卖娇。 他仍跪着仰头看她,一眼不错,口中慢慢道“殿下折煞臣了,不论臣办什么差事,殿下总是第一要紧。” 她撑起身点点他的唇,仍像小时候同他亲昵玩笑“厂臣这张嘴啊,惯会哄人。”江流看她起身,跪着替她穿了鞋袜,一面问道“殿下今日咳嗽怎么不唤太医请脉?” 沈青撑着坐在床边,脚上踢踢踏踏“也不过就是开几幅苦药,横竖不是什么大病,我将养两天也就好了。” 江流板了脸,“殿下怎么仍像小孩子一样,旁的不说,芳洲她们伺候主子也如此不经心,该拖出去罚几板子。” “好啦,厂臣大人,干嘛在我面前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如今可威风....”沈青眼珠子一转,看见江流仍板着脸,伸手去拽他衣摆“我让他们别传太医的,得空你替我煮枇杷水不就得了....好啦,给我梳发好不好,眯了一会发髻都散了。” 她正大光明的耍赖,江流没了脾气,一双惯常杀人的手,握住青丝,拿起木梳,为她细致小心的梳了个随云髻,在妆奁里捡了 几只花簪并一只珊瑚排串步摇簪好。沈青看着欢喜,嘴上更是俏皮话跑马“厂臣可真是我的宝贝疙瘩甜蜜饯儿,离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江流听得脸热,捏了捏她的耳垂当她胡言乱语的惩戒,又捡了碧玺耳坠为她轻轻带上“这是内务府前段时间制出来最精巧的一对,殿下可还中意?” “自然中意,丽妃看我这对眼热的不得了,跟个乌眼鸡似的,还去跟父皇讨要了。” 江流垂眼盯着她雪白的耳垂,冷声说道“殿下金枝玉叶,她怎配和您比。” “且不提她了,过些日子便要秋猎,我又听闻朝堂上也不甚安稳,你最近若是事忙,也不用常来看我的。” “无论如何事忙,给殿下请安的时间总是有的…。”江流低头看着女子白皙清瘦的后颈,低声问道“还是,殿下厌烦于臣了?” 沈青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什么话…。你这句活像是哪家主母抱怨在外流连的负心夫君一般。” 江流也跟着笑起来,抚着女子乌黑的发,声音沉了下去“殿下…知臣心意便好。” 第5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五】 沈青提着裙角一步步走上白玉阶,向着守在御书房门外的曹得让说道:“曹公公,我来向父皇请安。” 曹得让见是这位殿下,忙笑得见牙不见眼:“殿下金安,陛下就等着您呢,您请随奴才来。” “有劳公公了。” 平帝坐在书案后皱着眉头看手里的折子,他已近不惑之年,精力大不如前,显出老态的脸上尽是疲惫,听得爱女近前,这才揉了揉眉头放下折子。 “永宁给父皇请安,父皇今日可好,可是头疾又犯了?” 平帝笑了笑:“朕无碍,不过是疼上一阵子,不妨事。” 沈青听了不同意的皱了皱鼻子“这怎能不碍事呢,父皇要听太医的话,平日不能太过操劳,夜里要好好休息,”沈青抬头观察平帝的神色,又低声补了一句,“...还有那些丹药,也不要多吃。” 平帝听见这话也并未动气,他的儿女中也只有永宁敢说这样的话,他笑叹了一声:“父皇心里有数”又抬头看着永宁道,“午后要出宫去你外祖家?” “是,外祖母今日寿辰,虽未摆宴但儿臣想着理应去一趟为外祖母贺寿。” “嗯,代你母妃去看看也好,朕午后指派几个侍卫护送你出宫”平帝端详着自己的女儿,“朕还记得你刚出生,抱在怀里那么小一团,如今吾儿长成,肖似你母妃年少时。” 第7页 沈青听得此话心里一动,又听见平帝悠悠一句,“朕也该为你择婿了。”顿时一惊,连忙撒娇:“父皇,儿臣不想那么早嫁人,儿臣想一直待在父皇身边。” 平帝笑起来“还是孩子气,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又沉吟起来,“你母妃向来属意你表兄温仲云,昌平候年前来朕这给他请封了世子,朕考校了几句,应答来往尚不错,也可称得上良配。” 沈青回想了一下这位表兄,是昌平候的嫡长子,温贵妃的亲侄子,芝兰玉树,惊才风逸,在帝京颇有美名,是真正的世家公子。 “父皇,儿臣对表兄素来以兄妹之礼待之…并无..并无男女之情。” “朕知道,朕也不会急着为你赐婚,你便多留意温家这个嫡子,若是你实在不愿, 父皇也不勉强你,来年殿选朕再为你留意。” “…是,儿臣明白了。” “嗯,去吧。” 永宁帝姬摆驾昌平侯府,乌泱泱仪仗下跪了一地的人,天家公主踩着内侍的背下了步撵,金线压边胭脂色云辉锦迤逦在地上,天光影绰下朦朦胧胧一线雪色下颌,一笑红唇如榴花初绽,想是仙台初见,偏偏庭下相逢。 “今日乃是家宴,本宫更是晚辈,各位实在不必如此,还请快快请起。” 昌平侯府各位女眷这才都起身,称颂赞美公主之词不绝于耳,沈青一一与其见礼,口中称呼皆按温家排行,更让众人赞其良贤有礼,簇拥着一同往太夫人处去。 温太夫人高门出身,为人正派,处事刚强,年轻时说一不二,温贵妃年幼时便养在她膝下,如今年老性情和顺许多却仍是积威甚重。见到永宁近前来,忙从榻上起身打算见礼,被沈青一把扶住:“外祖母这是作何,真真折煞永宁了。”温太夫人看永宁愿意亲近,笑眯眯拉着她的手,口里心肝不住的念着。 永宁从芳洲手上接过贺礼,向温太夫人说道“这是永宁亲手绣的百寿图,修成之后去宝安寺请了通大师在佛前供奉九日,还望祖母不嫌永宁针法粗陋,望祖母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温太夫人听得甚是欣慰,一屋子女眷都开口凑趣,将老寿星哄得开怀大笑。 沈青一面听着几个舅母话家常,一面拈了青梅蘸玫瑰酱吃了,就听得温太夫人指着一位清丽少女说道:“这是你二舅母的女儿澜姐儿,只大你三个月。” 温澜上前见礼,举止落落大方,令人见之心喜,沈青也起身回礼:“素闻澜表姐美名,今日一见果然蕙质兰心。” 温澜口称谬赞,温太夫人也跟着笑了笑,说道:“你澜表姐已是适婚之年,老身思来想去此事还得听从娘娘和殿下的旨意才对。” 沈青一手拢在青玉的茶盏上,心中想到离宫前温贵妃嘱咐的话,口中慢慢说道:“表姐如此相貌才情,哪家的郎君配不得。” 除过皇家,哪家都可为配。 温贵妃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娘家侄女的婚事就如此挂心,只是此次事出有因。平帝子嗣不丰,成年的皇子病的病、 贬的贬,储君之位空悬唯独一个三皇子瞧着“可堪大用”,在朝中也算是风头正盛。三皇子正妃去岁春难产身亡,最近宫内传出消息三皇子有意续弦,帝京有女儿的人家都起了心思,温贵妃稳得住,特地让永宁出宫给温家定定心。 沈青垂眸拨弄着茶碗“洪水滔天,浩浩无涯,既有安稳坦途可走,何须哀哀寻觅扁舟可依。”沈青撂下杯盖,清脆的声音在内室响起: “瞧着烈火烹油,钢丝之险罢了。” 沈青在屋内待得闷,推了其他人的陪伴自己去了太夫人的园子里透气。昌平候府武将出身,三代富贵,院子里的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无有凡品。 沈青站在回廊里对着园子里的一株玉兰出神,听得回廊转过来一阵脚步声,回头望见一位着青衫的少年,容貌俊秀,气度温雅,挺拔如一杆修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见到她后明显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才低头施了一礼“见过殿下。” 沈青回了一礼,问道“可是…仲云表哥?” “正是。”温仲云笑了笑,神色有几分少年郎的意气与欢喜,“幼时曾与殿下做过玩伴,一别经年,殿下…竟还记得我。” 沈青有原主的记忆,这位表哥在幼时确实是位十分温柔的兄长和同伴“自然记得,表哥曾带我去园子里捞过莲蓬,还经常带我吃芙蓉糕。”又再行了一礼,“还未曾恭祝表兄得袭世子之喜。” 温仲云拱了拱手:“殿下实在客气了”转头看了看沈青方才望着的玉兰花树,“家母极爱玉兰,特找了青州的花匠移植在庭中,下人精心伺候,成活了不少。”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作芳尘。玉兰气度高洁,舅母人更胜花。” 温仲云闻言抬眼,见她花树下一身姝色,不禁道:“殿下更是。” 哇哦 这位表兄外加皇帝有意的潜在未来驸马对她好像印象不错 秉着职业道德,绝不乱惹桃花,沈青果断开口:“舅母还在院内等着表兄,表兄不必陪我先行一步吧,侯府内一步一景,且让我在府内转转。” 温仲云闻弦歌而知雅意,闻言礼数周全的告退了。沈青站在原地扶了扶鬓边钗环,见庭院里花树郁郁葱葱,春风浅草 ,起了玩心,回头叫退了随侍的芳洲,提着裙角下了回廊,刚转过一处假山,猛地便被拉住手腕按在墙上,口中惊呼未出,倏然之间只见月白色罗袍翻覆,便听得耳畔声音含笑道:“殿下莫慌,是我。” 第8页 是江流。 “你怎么来了?” 沈青被江流困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只感觉他身上香气铺天盖地,眼波暗沉如水,帘外花影绰绰下见他精雕细琢的鬓角额线,他殿下抬手盖住了怀中女子的双眼,似笑非笑问道:“臣不该来?” “你这是什么话…”沈青整个人还是蒙的,隐约感觉这人与平常不同,拉了拉他的手没拉动,“你捂着我眼睛做什么?” 视觉被剥夺,其余感官却更加敏感,沈青只感觉耳边轻轻一声叹息,轻若飘羽,欲说还休,勾的人不知怎么便心里一动:“此处风大,臣怕殿下迷了眼睛。” “你这,这说的什么胡话…..你今日怎么了?” 江流看着怀中女子被捂住眼睛,明明不安犹疑却仍乖乖待在自己怀里,像极了初生湿漉漉的幼崽盲目信任身边的强大妖兽,直叫人想欺负的她哭出声来才好。 江流的手掌仍盖在沈青眼睛上,感受着她纤长睫羽扫过掌心,蝴蝶敛翼般瑟瑟:“温氏子素有美名...更是与殿下青梅竹马,殿下可是觉得,臣不该来?” “你这人好生奇怪,与表兄又有什么干系...”沈青晕晕乎乎的,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胸膛,勉强拾起几分帝姬的威风,活像装腔作势的猫儿,“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快把我放开。” 江流不为所动,用另一只手拨弄着女子如玉的耳垂,看着其慢慢染上珊瑚艳色,眸色更为深沉,语气却仍然温柔,慢条斯理的附在沈青耳边:“哦?殿下还未下降温家,便已如此亲近了?” 江流想起方才这二人在飞花游絮里相对而立,言语亲昵,好生一双璧人,他更觉心底暗火骇人,烧得他一颗心如寒铁坠入火海。 荒唐二十载春秋,他跌在泥沼挣扎求生赶朝暮。 幸而遇见她,悔不该遇见她。 沈青一怔,想到尚主一事不过今晨在御前提起,来不及惊诧于江流如今手眼通天,又气又急的拉下他的手,也顾不上他不同于常的 神色,急道:“你如今这等境况,多少人盯着只盼你行差踏错一步,怎能如此大意,今日跟我说也就罢了,若是在旁人跟前,怎么也得扣你个窥视帝踪!” 江流垂眸看着她因气急微红的双颊,伸出手轻柔的拨弄她微乱的鬓发,轻声问道:“殿下担心我?” “我自然担心,你是我身边的人。”沈青声音低下来,似是难为情般的拨弄他胸前盘扣,“我知你如今风光,便是京中王侯见你也得称一声督主,我却总是觉得你还是刚来我身边的样子,我第一次见你可稀罕了,瞧着像是被欺负过似的又瘦又弱,模样还长得好…” 江流闻言低笑一声,胸膛振动,灼热的气息扑在沈青耳侧:“殿下原是爱臣这副皮囊。” 沈青没撑住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素来与江流亲近惯了,浑不觉此时情境暧昧,也开口玩笑道:“是啊,谁不知督主风姿皎皎,如圭如璧,本宫不过一俗人耳,自然也盼美人垂爱。” 江流看她笑意吟吟,晦暗角落仍可见色如春晓,原本轻抚女子鬓发的手绕过去轻扣在她后脑,俯下身去贴在她颊边,如同蓄势待发的猎手:“那殿下觉得温家子如何?臣方才远远瞧着,殿下与他相谈甚欢,想必殿下心中也十分满意?” 沈青耳侧都是他灼热的呼吸,不禁下意识地往后躲,却被江流强硬又温柔的扣在怀里,颇不自在的说道:“你这是什么话,那是昌平候嫡子,又是我表兄,与他寒暄两句是情理之中,怎么到你嘴里就变了味。” “殿下不乖,对臣也顾左右而言他,看样子,殿下是对这位驸马极为满意了?”江流眸色晦沉如暗河,口吻却缠绵如春水,直像那温柔刃破十丈软红,要将怀里的娇娇逼入红尘。 “他也不过是父皇提了一嘴…”沈青喃喃低眉,神色有几分怅然,“况且我满不满意又有什么干系,天家公主,下降择婿自有章程,母妃想用我抬举温家,父皇指不定还有别的打算,我不过是个领旨谢恩的份罢了。” 江流见她眉眼低垂,终究是心软,伸手去抚她眉梢,如情人般低语温存:“殿下莫怕,有臣在,必护殿下事事顺遂心意。” 沈青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听他这话勉强起了精神道:“不说你此时言语凿凿,若是他日父皇下旨,你要如何护我?” 江流浅笑,浑觉此生柔情付与眼前人。 “纵是刀斧加身,臣甘之如饴。” 第6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六】 屋内墙角的鹤颈紫铜香炉烟雾细细,燃着一寸一金的沉水香。轩窗外落日西悬,残阳如血,捧烛的宫人悄无声息的点上了夹道的宫灯。江流端坐在案前看折子,面前堆了厚厚一摞,平帝老迈体弱,近些年又沉迷于问道炼丹,批红权下放到了司礼监,朝中大臣票拟的折子都须得过江流的手。 江流提了朱笔,如玉的腕间缠了小叶紫檀的手串,对着承恩伯痛哭流涕的请罪折子哂笑一声,悠悠批下“相鼠有齿1”四字,回手一笑撂在一旁。 案角摆着一座白玉螭耳琵琶尊,疏疏插了花枝,瓶身莹澈玲珑,薄如冰胎,瞧着像是女儿家把玩之物,置于此处倒也不觉突兀。江流瞧着入了神,面色都柔和下来,突然听得吱吖一声,禄山捧 了托盘推门进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督主,底下人幸不辱命,您要的东西找来了。” 第9页 江流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视线仍停留在案角,淡淡道:“记你一功。” 禄山难掩激动,崩着连忙谢恩,将托盘上的一方盒子呈上案前,小心翼翼的打开,里边静静躺了一枚黑色丸药。 江流拿起来仔细端详,他骨相好,一双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捏着一枚黑黢黢的药丸也如圣人拈花,赏心悦目。 “贝桑丸,无色无味无毒,可安神润血,是苗族的良药,唯有一点,便是若与雪上嵩聚于一体…”江流将手上的贝桑丸放回盒中,示意禄山收好,嘲弄道,“玄诚这老道在宫中装神弄鬼许久,本座筹谋多年,且先拿他开刀吧。” 禄山开口应道:“雪上嵩效用缓慢,陛下服用丹药多年,想必在体内大量沉积,一旦服下贝桑丸,必定立时爆发。” “三皇子所求甚大,本座就推他一把。”江流把玩着那方小盒,似是笑了一声,“果真是一家人,三皇子外强中干刚愎自用,其母淑妃苟合取容2佛口蛇心,至于他外祖李怀恩,”江流眯了眯眼,笑意冰凉,“本座倒要看看他能在太傅之位上坐到何时。” 禄山打量着江流的脸色,附和道:“督主此番一击出其不意,若能成事,必重创三皇子一系。 ” “淑妃父女俩跑不了,至于三皇子,必定会把他自己拎个干净,我们陛下又子嗣不丰,想必是个重拿轻放。”江流转眼看向禄山,“此次行事你给我盯紧了,不得出现任何差错,过两日便要启程秋猎,让底下人都警醒着。” 禄山低头应诺,等了片刻又回道:“忘了跟督主您报,永宁殿下今日着人点了秋猎的行装,芳洲姑姑还去了内务府催过殿下的骑装” “让内务府上点心,早日绣成给殿下送去。 “督主放心,内务府那边不敢怠慢。” 江流想到小姑娘急着想试新衣裳的样子,不由得一笑,一面嘱咐禄山秋猎的安排,一面招了下人进来更衣,换了月白底暗纹银绡纱锦袍,有宫女跪着为他系上腰间配饰,禄山大着胆子问:“您可是要去殿下那?” 江流瞥他一眼:“多嘴。” “是是是,奴才多嘴。”禄山笑着作势打了打自己的脸,心里暗想,果不其然,入宫前那位私塾先生说得好,难过美人关嘛。 江流挥退了上前行礼的侍女,他是内臣,又出自永宁宫中,更何况如今权柄在握,便是快入夜时前来也无人敢露出个不寻常神色。 “殿下在书房临帖,身边没有留人侍奉笔墨。”芳洲垂首说道,自江流进司礼监后,宫人对他皆是又敬又怕的,便是永宁殿中的下人也少敢有不恭敬以待的。 江流应了一声,提步进了书房,看见沈青俯身在案前临帖,一身胭脂色长裙迤逦嫣然,侧脸清丽柔婉。不禁温声喊了句:“殿下。” 就见沈青翩然回首,微怔之后便是一笑,眉眼流转间流彩逼人,复又马上装了皱眉的样子:“我还当督主您早已心飞到围场上去了,这么些日子见首不见尾,怪不得今早我宫里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是您大驾光临。” 江流莞尔,走近前去为她接住手中狼毫,开口道:“殿下莫怪,近来事忙,未能得见,但臣心中无时无刻不牵挂殿下” 沈青闻言微红了脸,咬咬唇嘴硬道:“谁要你牵挂,你这个人过分得很,上次在昌平候府说了一大堆怪话,不主动来找我赔罪也罢,竟还消失了这么久。” “好好好,是臣的错,臣给您赔罪。”江流无奈 应道,挽了衣袖为她整饬笔墨,漫不经心一眼见她习字的纸上所书,却如被惊一般怔住移不开视线。 沈青看见他异样,疑惑道:“江流?你怎么了?” 江流闻言抿唇,轻飘飘移走视线:“看见殿下写的诗句,为其笔法精妙所震,所以才看久了” 沈青听这话看了眼纸上诗句,也是一愣,沉吟片刻才说:“这不是我的诗。” 江流没有说话,沈青也没有注意他不自然的神色,看着纸慢慢念道:“九节菖蒲石上死,湘神弹琴迎帝子3” “你既为其笔法所震,想必也是这位先生的知己,先生长于骈俪之文,著述繁富,于诗词一道也有其独到之处,可惜”沈青回头看他一眼,“你不得而见了。” 江流依旧盯着那行诗,嘴里问道:“为何?” “崇宁十七年,昔日清流之首谢氏满族获罪,你一定知晓吧。” “这便是当时那位因文获罪,株连阖族的礼部尚书谢宗合所写。” 江流闭了闭眼,不发一言,案前的烛火映出他冷硬凄然的侧脸,忽而转头看着沈青,开口一字一句道,“是那句‘平沙一望无烟火,唯见哀鸿自北飞4’。” “是。”沈青垂下眸,“这是谢宗合闲来寄友之作,时任监察御史奏其暗含怨怼,讥谤朝政,恐有反心。” 江流轻笑,语气森然,取过那张宣纸:“既是逆臣的诗,殿下也不必再写了。” 沈青按住他的手:“我幼时开蒙早,父皇宠我,特允了我与皇兄们一同进学读书,当时谢尚书讲《礼》《传》5,我那时虽年幼,却也记得先生言语谆谆,才艺高广,不因我是女子而轻视另待。” 江流反手握住沈青,低下声问道:“殿下可是觉得,谢家并无反意?” 沈青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却怔忪于他不同以往的凛冽落寞神色,喃喃道:“这话不可拿出去说…。我长于深宫,当年之事其中多少秘辛纠葛我全然不知,只是我想着,自古文官之显赫,在文不在官,武将起事尚可拥兵自重,文臣不过写几句诗又能有个什么名堂。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记得当年我还小,淑妃携其母家向父皇引荐玄诚真人,谢尚书曾几次上奏,言辞恳切,直言寻仙问道乃方士杜撰,愚弄世人,父皇因此好几次勃然大怒。” 第10页 “说这些不为别的。”沈青放下手,“只是你如今身居高位,须得时时留心,万不可叫人捉了把柄。” 江流看着她满室烛光里潋滟的眼神,伸手去抚她的发。 他半生凋零,半生落拓,行如晦月当头,风蚀枯骨。 生死隔断,困顿心乡。 幸而心事两重曲,她是他万般苦尽得来的糖。 第7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七】 天极处,山峦叠,闲云行几朵。毡幄联鳞次,青翠遍道弯,指帐蹄痕碎。 秋草枯黄,落水长天,白桦林金灿的落叶闪耀在秋阳下,马队驰骋过草场,绝尘而去,消失在天际。 大周先祖起于马背,长于骑射,每任帝王在位时都会定期在立秋之后举行围猎,情境极为壮观。侍卫们会搭建一百多顶帐篷围成“内城”,二百多顶帐篷围成“外城”,城外再设置警卫。次日拂晓,皇帝统一督导万余官兵列队集结,亲自上马引弓射猎,盛况空前,入夜以后,营地上篝火处处,肉香飘荡,人笑马嘶。 只是近些年平帝身体大不如前,早上的射猎不过举了举弓意思意思,便回了营帐休息,留着王公大臣们玩猎去了。 因着大周曾出过位女帝的原因,大周女子皆可学习骑射,贵女之间相约打马球也不稀奇。沈青身为帝姬,马术还算精通,只是臂力不够拉不开弓。虽然无法跟着围猎,但初初从规矩森严拘束逼仄的皇城中出来,见到茫茫草原,一望无际,沈青顿觉神清血热,海阔云高,一挥马鞭纵情跑马,扑面是几声雁鸣,江阔云低吹散西风。 跑的累了,沈青便一勒缰绳让马慢下来,突然见得远处一团白球摇摇晃晃的掠过去。 ! 这也太可爱了吧 沈青在心里疯狂摇系统。 虽然我没看清楚,但一定是个小可爱毛团团。 系统有气无力,哦,那你朝他射一箭吧。 射箭?你这个没有统性的系统。 沈青看着毛团团蹿进了一丛灌木,远远翻身下马,正要朝着那方向走去,就见破空一箭,飒沓而来,一箭射中了那只小动物的后腿,霎时便听得一声哀嚎。 是只白狐狸,皮毛蓬松光滑,生的极为漂亮,只是后腿触目惊心的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后腿,狐狸呜呜咽咽地倒在原地。 沈青顿时炸了,气势汹汹的扭过头去,就见温仲云一身劲装,持弓端坐在马上。 怎么会是他? 温仲云也是一脸意想不到,看着眼前一身水红窄袖骑装的明艳女子,晃了晃神,拱手行了一礼道:“没想到殿下也在这。”又 见女子似是面有恼意,却又更衬得眉目生动璀璨逼人,怔忪一会才反应过来,“殿下可是也瞧上了这只白狐?” 沈青心中磨牙:“是,我远远瞧着它可爱,想捉来养着。” 温仲云歉然一笑,一派谦谦君子之风:“倒是仲云莽撞了,这只狐狸只是被我射伤后腿,殿下可以叫你的侍女抱回去养伤,半月就可行走如常,殿下看这样可好?” 沈青忙给身边的侍女使眼色去抱了那只小狐狸下去包扎,一面做了样子假惺惺道:“那倒是我夺人所好了。” “殿下言重了,本就是您先看上的。”温仲云下了马来,略有些局促的掏出了瓶伤药,一如所有年少慕艾意气风发的少年对佳人殷勤,道“这是上好的伤药,殿下可以让侍女敷在狐狸的后腿上,会痊愈的快一些。” 沈青犹豫了片刻,抬手接过药瓶:“那就谢过表哥了。” 温仲云扬唇一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得悠悠一声:“殿下原来在这。” 回头见江流一身黑衣带领数个锦衣卫策马而来,披风猎猎响于风中,玉面凛冽,长眉入鬓,盯着温仲云冷声道:“倒是巧了,温世子不是去猎那只灰雁了吗,怎么倒与殿下凑到一处了?” 沈青看了一眼他阴沉沉的神色,没由来的有些心虚,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就听温仲云开口道:“确实是巧,我追至此地,那只灰雁却不见了踪影,碰巧又与公主两人看中了同一只白狐,我便打下这只送给殿下了。” 沈青沉默了,事情经过确实如此,怎么说出来就这么暧昧。 “哦?”江流看向她,脸色可见的黑了,翻身下了马朝沈青走去,“殿下既然喜欢,怎么不亲手去猎,或是寻了下人也好,倒是麻烦了世子。” 这不是被抢先了吗。 沈青无奈说道:“我不擅此道,你也知道的。” 温仲云听她对江流说话直接以“我”相称,言语熟稔,不觉侧目看着江流。 正当此时空中传来一声雁鸣,抬头见一只灰雁盘旋在众人头顶,正是温仲云先前追逐的那只。 温仲云作势要举弓射雁,江流却轻笑一声,一扬披风,从随侍手中取过弓箭,对着沈青挑眉:“既然殿下不善此道,臣便斗胆教一 教殿下。” 说是斗胆,动作可一点都不客气,反手握住了沈青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入自己怀中,抓着她的手搭上了弓弦。 沈青愣住,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他的下巴贴着她耳侧,感受到他胸膛一下一下的震动。似突然被夺去神魂,无余力思考旁人见此场景如何反应。 这一刻,苍青山川融化雪水,云边西风吹散思念。 红线一笺,终不能忘。 第11页 “殿下凝神。” 他的声音缱绻,握着她的手用力拉开弓弦:“肩膀放松,盯着箭,殿下可瞄准了吗?” “我…。”沈青只觉嗓子干涩,说不出话来,“日头太大,我瞄不准。” “那便我来。” 江流一扭弓弦,对准天上孤雁,沈青只觉他飞扬发丝拂过颊边,似是也拂过心尖,勾得人心软如一汪春水,缱绻缠绵。 “嗡”利箭出弦,雷霆万钧,只听得一声凄厉哀鸣,那只灰雁被射中翅膀,无力的摔了下来。 江流带来的锦衣卫爆发出一阵叫好,江流随手将弓箭扔在一旁,回头看向仍在状况外的沈青,笑着问道:“殿下可学会了?” 沈青见他负手而立意气风发,微红了脸,调转视线不敢看他,喏喏应了几声。江流见她难得的小儿女情态,心中一荡,勉强正了脸色,使个眼色着人提了那只大雁递给温仲云。 “还请世子收下,也算是我为殿下补了那只狐狸的茬。” 温仲云瞧着倒是脸色如常,对着江流淡淡客套一句:“想不到江大人武艺如此高强。” 江流重新披上披风“过奖。”回头对着沈青说道“草原入夜风急天寒,殿下体弱,早些回营帐去。”看着沈青乖乖点头,又对着随侍的芳洲吩咐,“殿下骤然换了环境,恐怕不得安眠,记得为殿下熬碗安神汤。” 芳洲福身应是,江流转眼见沈青还愣愣看着他,不由得失笑,柔声道:“臣还有事处理,殿下且早些回去,也省的遇见些闲人,如何?” “哪会遇见什么闲人”沈青嘟囔道,还是乖乖说了声好。 江流一笑,看着沈青回身往营帐走去,这才飞身上马,一行人逐渐远去。 第8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八】 帐外草原上朔风阵阵,营帐内却温暖如春。侍女们点起了帐角的掐丝珐琅熏笼,还加了些松枝为室内添香。 沈青换了件柔软舒适的藕荷色寝衣,卸了钗环散了一头青丝,抱着被芳洲包扎妥当洗的干干净净又香喷喷的小狐狸在塌上玩。 小狐狸受了伤,整个狐还恹恹的,但是却很亲人。沈青摸它它也不抗拒,还把毛茸茸的脑袋都凑近她掌心,一下一下不停地用耳朵蹭她,发出呜呜的咕噜声。 这是个什么绝世小乖乖,沈青快活的要升天,低头亲昵的亲亲它。 看着她一派悠闲,系统出声道:“你这个世界也太消极怠工了吧。” “怎么会?我不是一直在积极扮演一位不谙世事的公主吗。” 系统扶额:“你的任务不是这个啊,俩战略目标你现在进展都是0,这个世界的业绩还要不要了?” “杞人忧天了不是?安心啦,步调都在我掌握之中。” “你掌握什么了?我只看到你跟纣王一样在这玩了一天狐狸。” 沈青情绪饱满的开口朗诵:“我掌握了他的心。” “呕,谢谢,呕到了。” “放心,江流不会那么莽的,我的皇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况且,就算他真想杀老皇帝,也会顾及我,不会像原剧情一样直接下手的。” 系统隐隐约约有被说服,无声遁了。沈青安抚好事业心爆棚的统子,继续趴下来逗小家伙玩。 小狐狸在榻上翻滚露出肚皮撒娇,侍女们在熏笼旁给沈青明日要穿的衣裳熏着苏合香,芳洲在一旁守着炉子,温着一碗甜汤,汤里加了安神的草药,汤水嘟嘟的泛着气泡,室内灯火重重,温暖宁静。 另一边主帐内,平帝高居主位举了举杯,座下首位坐的便是三皇子,余下则是几位平帝的亲近臣子,江流也在其列,听着其他人对平帝的歌功颂德也不张口,只是执了酒杯自饮自酌。 “儿臣见父皇今日射猎英姿勃发,威风不减当年,若是那些蛮子部族有幸得见,定是要吓得魂不附体。”三皇子站起来举杯道,其他人纷纷附和,平帝也算给面子的笑了笑。三皇子一看更为满 意,抬手示意了一旁的随从,又拱手道:“儿臣心中记挂父皇,知晓父皇潜邸时曾于玉门领兵,时常惦念行伍生涯,特地遍寻故地旧人,寻到一坛玉门特酿的石冻春,还请父皇品鉴。” 平帝也是罕见的愣住了,他少时以皇子之尊投身军中历练,外出领兵,苦争恶战,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每每想起来仍觉热血涌动,耳边隐约笳鼓喧喧,沙场烽火,海畔云山,胸臆中平白产生一股少年狂气。思及此处,不禁对三皇子说道“你有心了。”几位臣子也纷纷赞扬:“三皇子真是至纯至孝啊。” “儿臣唯愿父皇能喜乐畅快。”三皇子长长一揖,起身亲手从侍从手里接过酒坛奉上去。 江流坐在一旁扬起个笑,转了眼看向随侍在一旁的禄山,只见他极其细微的点了下头。 游鱼辗转觅得饵料,却不知垂钓者也在收紧渔网。 平帝身边的内侍将酒坛接过仔细试毒,平帝感慨道:“当年出兵北越,朕身先士卒,斩杀敌军无数,夜里营内苦寒,柴火不足无法取暖,便饮上一坛石冻春。如今想来,已有整整三十年了。” 三皇子忙跟着说道:“父皇英勇康健一如往昔。” 平帝爽朗一笑,罕见的情绪高涨,让内侍斟满一杯,端起杯来:“朕便借着这杯酒,发一发少年的狂气。” 第12页 众人皆口呼万岁,平帝一仰头满饮此杯,笑道:“果然,一如当年辛辣滋味啊。”正待唏嘘着放下酒杯,却倏然横生激变,哐啷一声犀角杯坠落余地,平帝身子一颤,已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账内轰然一乱,内侍连忙扶住扶住平帝,一连串惊叫此起彼伏,江流却在此时倏然起身,一展飞鱼蟒衣,回手抽出腰间长刀,铮铮然满室寒光。 “陛下遇刺,禁军围住帐外,来人速去传御医。”江流厉声喝道,脸色比刀芒更冷。帐外禁军听得号令马上持兵刃将营帐团团围住,几个太监一路狂奔着去请了太医。 帐内此时气氛古怪的凝滞住了,平帝捂住胸口瘫在座位上“呵哧呵哧”的喘气,江流提刀如玉树琅琅般立在平帝身前,众人皆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下,其中三皇子尤甚,两股战战,几乎不能支撑。 酒是 他亲手献上去的,一路以来都由亲信严加看管,更何况刚刚也已经有内侍试过无毒…。三皇子不住在心里念叨,但他再如何安慰自己,也明白今日此事非比寻常,像是黑暗中有一只蛰伏的凶兽,早在不知何时就对他张开了利刃,只待将他一击必杀。 太医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一眼看到平帝咳血的奄奄样子,心已是凉了半截,心知今日恐怕无法善了,自己年过半百恐怕得葬身于此了。硬着头皮凑上去为平帝细细诊脉,越是仔细琢磨,心下便越是寒凉。 平帝身边的曹公公见这老太医把着脉支支吾吾,忍不住问道:“陛下情况如何?” “这…”太医收回手先在地下拜了几拜,才开口道,“臣…。臣诊脉后,发现陛下体内,有沉积多年的毒物。” 此言一出,一击石惊起千层浪,帐内众人哗然。 “是何毒物?既然沉积多年,为何今日才查验出来?”曹公公稳了稳心神,问道。 “臣才疏学浅,暂不能看出这是何毒物。至于为何今日才把脉探出…”太医沉吟一声,问道,“陛下方才可吃过什么?” “陛下饮了一坛石冻春。” 太医接过酒坛,仔细的闻了闻,又蘸取在指尖尝了尝,推测道:“此酒无毒,许是酒中有配料与陛下体内的毒物相冲,这才提前激发出毒性。” 帐内有支持三皇子的大臣暗嘘一口气,回头却发现三皇子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神色比方才更加难看。 “陛下体内毒物对陛下有何损伤?” “毒物本身毒性不大,只是陛下服用多年,体内毒素沉积,毒入肺腑,损伤心脉,恐…恐…有碍寿辰。”太医抖着嗓子,一咬牙伏在地上,说道。 “查…。给朕查…”平帝硬撑着身子,颤巍巍的出声道 帐内人人面面相觑,不知从何查起,江流沉声道,条理分明:“既是服用多年从未断过,那么范围便小了,御膳房内御厨三年一轮换,且亲眷家人皆有专人监管,不可能是膳食出了问题,且遣人去将陛下常年用的药物、熏香送来一样样让太医验看吧。” 平帝睁眼看了看江流,无声默许了。 很快各样物品都被送了过来,复又添了两位太医 院供奉前来验毒,三人屏气凝神,不敢有一丝疏漏,每样物品都仔细验看。直到那盒丹药被太医之间传了数次之后,一位年岁最大的御医出声:“陛下,这盒丹药有问题。” 三皇子脑海中轰的一声,完了。 “什么问题?” “臣等仔细查验,发现丹药里有着极少量的毒药‘雪上嵩’,此毒虽毒性不烈,但长久服用可损 伤心脉。” 帐内一片静默,谁都知道当今好道,极为爱重玄诚真人,所服丹药皆是玄诚炼制,而引荐玄诚真人的恰恰就是…。 “咳咳,好啊,这些狼子野心的逆徒”平帝又咳了几声,额上青筋胀出,“去给朕把淑妃和她的好父亲给朕绑过来!” 江流反手收刀入鞘,示意几个手下出帐抓人,也是巧了,此次围猎,玄诚子尚在宫中,淑妃与其父却皆随行围猎。 两人被绑了扔在地上,淑妃仍是穿着宫装,李怀恩身为太傅也是一身官服,此刻跪倒在地极为狼狈。 平帝恨得双目通红,抄起一只青铜酒爵向着李怀恩砸去,指着骂道:“竖子尔敢!竟敢毒害于朕!”又转头指向淑妃,“还有你这毒妇,朕要将你千刀万剐!” 淑妃被绑来的路上已是惴惴不安猜测了许多,如今一见果然东窗事发,只得哭着求饶道:“陛下息怒,臣妾是被冤枉的!” “冤枉?你还敢说冤枉!玄诚那狗道士不是你们献给朕的?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年你背着朕都做了些什么!朕尚念着你几分给你留了面子,你这蛇蝎妇人竟然敢毒害于朕!还有你那好儿子,他可是也参与其中,想悖逆弑父了!?” 三皇子被点到忙哭嚎着爬了出来,一遍遍的磕头求饶:“父皇息怒,父皇息怒,此事儿臣毫不知情,毫不知情啊父皇!儿臣一向孺慕父皇,绝不敢做出此大逆不道之事啊父皇!父皇明鉴啊!” 平帝抖着手,怒不可遏,闭了闭眼勉强沉了声,呵道 “传朕旨意,李怀恩犯上作乱,欺君谋逆,淑妃李氏包藏祸心…..”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此时帐内兵荒马乱,江流冷眼旁观,却难得有些恍惚。 第13页 他想起幼年他进族学诵书,想起记忆中母亲温婉的脸,想起庭院内 那树茂密梧桐 想起他和兄长跪在院前,旁边是不停颤抖的母亲,耳边仍然能听得见内侍那尖细阴冷的嗓音 “…逆臣谢宗合怨望其上,讪渎谩骂,无复人臣之节…..” 眼前平帝声色俱厉,一扫桌上物什,恨声道 “诛李氏九族,玄诚子、李怀恩凌迟处死,三皇子废为庶人,囚于夹道…..” 江流抚了抚腰间刀柄,笑意凉薄,顿觉昔日场景似与眼前重叠 “…夷谢家三族,幼年女子充入妓坊,男子流放漠北…。” 夜风萧瑟,穿过帐内烛光 李怀恩三人被堵住嘴拖出帐外,平帝平息了呼吸靠上椅背,开口道:“江流,你来给朕审这案子。” 江流扬眉,一如塞外刀锋微芒,长枪穿裂西风。 “臣,领旨。” 第9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九】 一行金撵华盖在官道上逶迤,浩浩荡荡的禁卫军骑马护持在左右。沈青端坐在自己的轿撵之中,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青玉茶盏,微微颦着眉头。 平帝以夜梦吉兆为原因,提前结束了这次秋猎。 当然,这借口太敷衍,明摆着告诉你我就是随口一说,凡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胡扯。只是一夜之间原本炙手可热的三皇子被废、深受帝宠的太傅李怀恩、玄诚子被杀、李氏被诛九族,如此重刑之下杀鸡儆猴,也无人敢冒头,都只是诺诺应是,心叹果真帝王喜怒难测,既能捧你上青云,也能把你下油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罢了。 “平帝情况不太好。”系统开口提醒道。 “我猜到了。”沈青回答,“三皇子一派下线的那么惨,肯定对平帝有所动作,不过既然任务还没失败,那就说明并不是江流下的手。” “......但是他参与了。”一人一统异口同声说道。 “可能他只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借皇帝的手杀了想杀的人,不管如何,至少他没有像原剧情那么激进,并未直接下手鸩杀平帝。” “对,他因为你,对平帝手软了。”系统分析道,“毕竟那是你爹,虽然你爹杀了他爹。” “停,可以了,谢谢。” “不过江流…。”沈青以手支颐,另一只手用杯盖满满的拨弄着盏中上下沉浮的茶叶,氤氲起一片水汽。“李怀恩其党伏诛,他应该也能…开心一些吧。” 众人归京之后,平帝以龙体抱恙休朝数日,不见外臣,朝臣心思浮动,东西厂、锦衣卫的番子抽调人马,出入前庭后宫频繁,众臣工皆感风雨欲来。李怀恩及其族人亲属尽皆下狱,江流亲自督案,又拟“纵令需索”“僭侈逾制”“目无君上”“卖官鬻爵”等二十余条罪名,立处李怀恩及玄诚子等首恶,李氏一族数十年基业一朝毁损,帝京内人心惶惶。 不管前朝如何波澜起伏,后宫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日沈青午后在殿内小憩时,平帝身边的太监见喜在殿外求见,这是曹公公的干儿子,为人十分机灵,见了沈青忙行一礼,道:“陛下口谕,召公主您过去 一趟。” 沈青有些疑惑,这几日平帝闭殿不出,谁也不见,怎么这时候要见她? 心里嘀咕着,口中仍旧应了一声,着侍女给了打赏银子道:“本宫知道了,且容我更衣之后随你去。” * 沈青让侍女留在殿外,只身进了平帝的寝宫。几位太医并着数名药童急匆匆的提着药箱在前殿来回,殿内阴沉沉的,侍女皆屏气凝神,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药味,透过数层帷幔,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平帝躺在榻上。 沈青跪在地上,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咳咳。”榻上传来平帝翻身的声音,他张口唤道,声音有些沙哑,“永宁啊,过来。” 侍女闻声,跪在地上动作小心的拉开金色帷幔,沈青膝行至塌前,抬头心里便是暗暗一惊,平帝歪在引枕上,脸色灰败,瞳孔浑浊,仿佛一夜之间便苍老许多,分明秋猎之时还精神尚足,如今看来已有风中残烛之像。 沈青跪在脚踏上仰着头,一开口已是哽咽:“父皇可还好?” 平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哭什么?” “儿臣担心父皇。” 平帝收回手:“朕贬了你三哥,把他废为庶人,你可觉得朕狠心?” “不会。”沈青摇摇头,“定是三哥做错了,才惹的父皇如此生气。” 平帝叹一声,许是因为身体虚弱难得真情流露:“是朕子嗣福薄啊。” 沈青连忙道:“怎会,父皇深仁厚泽,福寿年高,定能恩泽后世,绵延万年。” 平帝勉强笑了笑,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少日子了。唯一能顶点事的老三被他打发出去,余下的几个皇子都小,只怕他若是一朝撒手,这帝京就要变了天了。思及此处,他看向面前的小女儿,他这些儿女之中,真心所疼者唯有永宁,也只有永宁待他至纯至孝,不似其余天家父子。 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永宁听旨。” 殿内众人呼啦啦都跪了下来,一旁的随侍忙取了笔册记录。 “永宁公主,朕之幼女也,系温贵妃所出,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旦夕承欢皇太后与朕躬膝下,朕疼爱甚矣。” 第14页 永宁跪在地上,一听这开头便是一怔。 “今公主适婚嫁之 时。朕于诸臣工中择佳婿与爱女成婚。闻昌平候世子温仲云节操素励,经明行修,与公主婚配堪称天设地造,朕心甚悦。 为成佳人之美,兹将永宁公主下降昌平候世子,一切礼仪由礼部尚书与钦天监正商议后待办,诸事从速。” ??? 沈青蒙了。 一旁有秉笔大臣连忙写成,准备去宫外宣旨的太监已是预备好了,沈青急道:“父皇!为何,为何这么突然给儿臣赐婚,父皇如今龙体抱恙,儿臣不愿考虑嫁娶之事。” “永宁,听话。”平帝见沈青还要再说,沉声威严道“这是朕的旨意!” 沈青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没出声。 平帝复又叹道:“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啊。”看向沈青,“温仲云是你表兄,才气斐然,性子也不错,况且以你的身份下降温家,他们不敢轻待你。”平帝语中有未尽之意,他揉了揉眉头,目光复杂。 想他前半生也算金戈铁马,险而夺嫡,老来为己所累,只能残喘于病榻之上筹谋权衡。 沈青没有说话,皇权至尊,她不能傻到公然质疑平帝,违抗圣旨。 平帝靠在引枕上闭了闭眼,撑着额头道:“好了,你退下吧,安心在你宫中待嫁,有不懂的便去问你母妃。”一旁的内侍已经作势要为平帝奉上药了,沈青顿了顿,叩首道:“是,儿臣告退。” 沈青抿着唇退了出来,一路上神思不属,系统在脑内不停地逼逼赖赖。 “老皇帝为什么突然给你赐婚,还赶得这么急,他是怕他见不着女儿的幸福,所以非要在他死前让你结个婚给他看看?” “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那你打算怎么办,叫上江流一起逃婚?” “好主意,我俩可以隐姓埋名改头换面隐居于乡野,他耕田来我织布,他挑水来我浇园....你觉得江流是这种人吗?“” “也对,你觉得江流若知道会作何反应?” 沈青迟疑,“我不知道。” 随行的侍女扶着她下了步撵,沈青提起裙角步入殿门,便见一人立在殿内海棠树下,日光花影下他缓带轻裘,风姿宛宛。 正是江流。 第10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十】 身后的侍女已经被看眼色的禄山拉到一旁,沈青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江流,树上仍可听闻秋蝉嘶鸣,习习清风吹落飞花飘絮,吹动她发髻步摇曳曳,也吹皱她心间一汪春水。 江流负手站在原地,面上神色一如往昔,开口道:“殿下。” 她恍恍然不知作何反应,“你,你怎么在这儿?” “陛下下了赐婚的旨意。” 沈青哑然于他在宫中耳目通天,不知该如何作答,应了句是。 江流见她低眉敛目,近前轻声问道:“殿下不开心?” “我...”沈青抬头,一眼望进他波涛汹涌的眸中,“...不开心。” “为何呢?”他声音低柔的响在耳边,一如之前陪伴她的无数个年月。 然而她却在他这般的温柔下慌乱起来,咬唇说道:“这有什么为何,父皇突然便将我打发嫁了出去,怎么能开心起来。” “可殿下总要嫁人的。”江流抬手取下她鬓间落花,凑近了道,“不过是早与迟的问题。” “我便是不想嫁不行吗?”她节节败退,他却不依不饶,“殿下心里清楚,不可能不嫁人的。” “可即就是这样,殿下也无需不开心。以您的身份,嫁入昌平候府无人敢对您不敬。一个月召驸马来一回公主府,您坐在帘后看他,他跪在阶下拜您,即就是您养面首捧戏子,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比在宫中还要快活自在。如此,殿下为何还是如此烦忧?” “我....” “殿下到底是不愿嫁人,还是不愿嫁他?” 沈青盯着他精致如剔羽的眼睫,如同被蛊惑般开口“我,不愿嫁他。” 江流一笑,他生的眉目绝艳,但不常笑总显清冷,这一笑如同高山之巅冰消雪融,雪霁春生。 “那殿下想嫁谁?” “殿下爱慕于谁?心悦于谁?想与谁共伴此生,生同衾死同椁,做这一世夫妻?” 他每句诘问都温柔如和风细雨,却逼得骄傲如她缄默无言。 他爱怜的抚她脸颊,眼底暗烈如野火纷燃,一语定她此生缱绻情思。 “殿下,你心悦臣。” 沈青仓皇抬头。 他没给她反驳退缩的机会,反手揽住她细 瘦的腰:“我一直陪你在身边,你的喜恶,你的忧乐,你十二岁学的第一支舞,你在无人处流过的眼泪,只有我知晓。” 她便如同他掌心长出来的花,她的四时风光,她的芳华模样,她腕上一点红痣,眉眼三寸风流,发间隐隐暗香 是他曾辗转反侧的旖旎心事,苦酒入喉的求而不得。 可他才不要求而不得,他要把这朵矜贵花儿困于掌中,天上月色拉入红尘。 “殿下可是不信?那请殿下好好想想,你可能容忍别的男子,像我这般靠近你?” 她被他的话搞得方寸大乱,本就因赐婚之事神思不属,此时更是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茫然无措,全让人怜惜没了章法,红着眼道:“我是不想嫁给旁人,可是,可是你是...” 第15页 江流见她急的红了眼眶,更显得肤白如玉,忍不住轻轻吻她额头,微凉的唇掠过她细腻如玉的皮肤,犹如飞鸟轻盈点过静谧池塘,惊起涟漪一片,他笑意更浓“殿下想说什么,臣怎么了?” “你,你这人!” “殿下无须思虑过多”他轻柔抚过她眼眶,“一切都有臣在,殿下只需好好待在宫中,别哭了,回头又闹着说眼睛疼。” 他牵了她的手送她进入内室,给她仔细分析局势:“陛下如今的身体是强弩之末,前朝正值多事之秋,人心浮动,赐婚旨意一下,殿下也可好好待在宫里,从这摊浑水里摘出来,也是件好事。” \”父皇为何突然间便病重?\” 江流面色如常“殿下才智绝伦,想必也能猜到,李怀恩指使玄诚子常年在陛下服用的丹药里下了毒,毒素累积,回天乏术。” 沈青默然,回想起平帝那一句“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心里钝钝的疼。 相对无言。 * 夹道位于帝京郊外的竹沭道,阴暗潮湿,逼仄简陋,前朝时曾在此囚过辛酉之变时起兵造反失败的寿王。如今,那位曾拥兵自重的寿王早已埋骨泉下,这里也暂时换了新的主人。 风急天高,月色凄迷,守在夹道宅院门前的两名守卫刚刚轮了班,彼此打了个招呼便打着哈欠站岗。其中一个侍卫伸着懒腰靠在墙上,朝对面吹了个口哨 “哎,李二,明日午后轮休,你打算干嘛 去?” “老地方呗。” “不会吧,还赌?你欠老赵的银子还没还吧?” “没有,我有了钱便还他。不瞒你说,我昨晚上做了个梦,大吉,明天肯定能在牌桌上有个好彩。” 他不以为然的笑笑,心说这傻子玩牌玩的家都快散了还不收手,真是魔怔了。抬手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仰头粗粗一瞥之下见一线白光从对面的李二脖颈间闪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心下微微一怔—— 倏然,他喉间便是一凉,接着是尖锐的痛,瞪着眼球挣扎着往下看去,只见一截冷白刀尖,自他脖颈穿出 轰隆一声他倒在地上,死前恍恍惚惚的最后一个念头,原来,是刀。 尸首横七扭八的倒在门口,背着长刀的杀手隐匿了身形,一人穿着一身黑色外袍,裹得严严实实,跨过尸首进了内室。 已近深秋,夜色里室内十分寒凉,屋里角落摆了个黑黢黢的火盆,里头的碳已经烧完了,弥漫着一股焦火气。 被废为庶人的三皇子跪坐在桌边独自饮酒,他从前也算是一表人才,贵气逼人,只是如今如丧家之犬被囚于此处,头发蓬乱,满面胡渣,十分落魄。 来人取下外袍的帽子,行了一礼,“三殿下。” 三皇子闻言抬了抬头,眯起了眼睛:“卫提督?” 来人正是九门提督卫饶,之前三皇子势盛时曾为其党,然而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他被废后之前的众多依附者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卫饶还是第一个来夹道找他的人。 “卫提督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废人?” 卫饶平静的笑了笑:“殿下多年筹谋,一腔壮志,真能甘心困于此地吗?” “你想说什么?” “陛下撑不了多少日子了,皇子之中除了您谁堪当大统?” 三皇子抬手将杯中浊酒泼在地上:“我已经是一介庶人,不必与我说这些了。” “殿下听我一言。”卫饶抱拳道,“李太傅一事,殿下便真的相信这是意外?一壶乡野之间酿造的酒,便能那么凑巧与陛下体内药性相冲?一步一步,皆落入他人彀中,此非天灾,实乃人祸啊。” 三皇子抬眼,一脸阴鸷:“你觉得是谁?” “定是江流,他手里那一众鹰犬番役, 监察百官,缉访刺探,重臣家人米盐猥事也尽皆探查,锦衣卫那指挥使冯蓟又唯他马首是瞻,想是殿下在玉门寻访石冻春之时便已被他得知,早在那时便在酒中做了马脚!” “江流?他一介宦官,不过是父皇抬举,怎敢与我作对?” “殿下细思,若是没了您,在皇帝大行后,他便可扶持如今年幼的十五殿下或十六殿下,挟幼帝自重,还能舒舒服服做他的九千岁。” 三皇子沉吟片刻:“卫大人自己找上门来,让我如何信你?” 卫饶闻言拜了下去“殿下乃皇室正统,合该继承大统,且臣与那群阉党有不世之仇,只愿将其尽皆诛杀。”他抬起头,“臣有精兵六千,驻扎在城外,锦衣卫不堪为敌,可趁陛下病体难支之时,保殿下平安直入皇城,趁乱斩杀江流其党,届时殿下便可顺理成章登临帝位,臣,愿为您马前卒!” 三皇子脸色变幻莫测,沉默好一阵子朗声大笑,起身扶起卫饶:“卫大人快快请起,您一片赤胆忠心,实在叫本王心喜啊。” 卫饶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门口的守卫臣已经着人解决了,回头便找臣蓄养的精于易容的暗卫顶上,殿下出入便方便些,” 又道,“永宁殿下下月廿二成婚,届时京中必定人员繁杂,此乃天赐良机,时日尚早,我们可慢慢筹谋。” 棋局未定之前,所有人都是棋子。 卫饶走后,夹道别院又恢复了平静,三皇子坐在原位敛目沉思,听得门响,抬头便见一位荆钗布裙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她端着托盘微微一福:“妾熬了些粥,殿下在这坐的久了,喝点热食暖暖身子吧。” 第16页 三皇子眼神柔和了许多,这是他的妾室之一,自他势颓以后,皇子府的女人跑的跑散的散,只有这个平日里自己不算上心的妾陪在他身边,不论他如何冷言冷语,洗尽铅华,无怨无悔的照顾他。 他想起方才所议之事,暗地里想着若是自己成事,定要给眼前女子许个妃位。此番不过是刚开始筹划,他便已有将帝位视作囊中之物的意思了。 三皇子接过碗放下,温和道:“辛苦你了,刚刚去做什么了?” 女子闻言露出个娇弱的笑:“还是前些日子受伤落下来的那只鸽子,我去瞧了瞧它,小家伙翅膀的伤已经好了,刚刚飞出去了。” 他一笑,拉过女子的手:“你一直都是如此善良。”女子被他拉着,顺从的靠近了他怀里。 * 庭院内的回廊下,江流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鸽子洁白的羽翼,取出爪上的信筒,随手将鸽子递给随从。 垂眸展开信笺,江流阅毕一笑,语气沉静 “备马,去温家。” 第11章 阴狠权宦 娇俏公主【完】 对于很多人来说,崇宁二十五年的九月是个很长的深秋。 这一月,平帝在病榻上残喘挣扎,帝姬在宫中无奈备嫁,城外五营巡捕频繁换防,上林苑里落下最后一朵芙蓉。 这是人们看到的,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静待时机,蛰伏在秋日瑟瑟冷寂的水面下。 时日不为人意所移,无论是盼或不盼,帝京,都在这样风雨欲来的时节迎来了永宁帝姬的大婚。 这是九月廿二,辰时。 沈青端坐在铜镜前,镜中朦朦胧胧见她发髻高挽,翩若惊鸿。凤凰锦,鸳鸯石,赤金合抱,白玉做底,世间诸般稀世珍宝,不及美人一分颜色。站在身后的年逾花甲的老仁王妃从侍女手中托盘里取了双凤衔珠金步摇,似是怕惊扰佳人一般,小心翼翼地簪上沈青发髻,眯着眼笑道:“公主样貌生的俊,这凤冠霞帔扮起来,就如同仙子下凡一般,叫我这老婆子都看呆了。” 沈青低头露出个笑,像是不经打趣一般微红了面颊,一旁的侍女下人都笑着凑趣,一水的吉利话层出不穷。 系统趁着这短时间没什么大事,划水去休眠升级自己了,这边刚一回来,就见沈青一身嫁衣,惊道:“不会吧?你真要嫁给你表哥了?我知道他长得好,但这是近亲结合啊!” “我以为你升级以后会更智能一点的,这是重点吗?” “那重来一次,你真要嫁给温仲云了?” 沈青挑了挑眉,闭上眼睛由着别人为自己贴上花钿:“我敢打赌,今天的帝京,也就只有我最认真最积极的参与结婚了。” 窗外天边一抹孤云,堪堪遮住骄阳。 紫宸殿内,平帝勉强撑着坐了起来,正由小太监服侍着更衣,也许是因为今日爱女出阁,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不想前些日子那般面色灰败,只是跟前伺候的人都明白,平帝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回光返照罢了。 江流站在一旁随侍,自平帝倒了以后,江流日日需到殿内面秉政事,今日也不例外。 平帝换好了龙袍,瞧着有几分之前的精神,他自己也起了兴致,看着天色尚早,还没到永宁过来拜的时辰 ,就转头对江流说道“你过来,陪朕下一盘棋吧。” 江流闻言应道“是。” 有内侍连忙取了棋盘过来,平帝坐下来执先手,又拈了枚棋子唏嘘道“这方岫玉棋子还是那年仁王自南疆带回来献给朕的,一晃这么多年,皇兄也已然不在了。” 江流跟着下了一步,没有接平帝后半句,微笑着应道“白子剔透如芽,黑子乌黑通碧,触手温润,着盘声铿,确实不是凡品。” 两人专心对弈,因着平帝精神不济,落子之间常有疏漏,江流每每着意迂回,拉回棋路,倒也算下出了几分意趣。 正当棋局渐入佳境,殿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陛下,急报!三皇子联合九门提督卫饶调动城外戍卫营六千余人,向城南安丰门前来了!” 咚! 桌上灯烛震落,平帝捂着胸口,怒目几近脱眶,咬着牙憋出句“混...混账!” “江流,你,你去传昌平候和施...”一语未毕,平帝已是气急攻心,逆血上涌,闭着眼轰然倒在座上。 一殿的内侍太医顿时炸了锅,乱哄哄扶了平帝抬到榻上,江流在这样的乱境下岿然不动,复又拾起一枚棋子。 啪 落子,白子势成。 他笑起来:“臣,遵旨。” * 这是九月廿二,巳时。 城外,六千人马行至安丰门外,三皇子高居马上,一扫被废后的低迷颓势,此时十分昂然,身边是同样骑在马上的卫饶。 “殿下,今日公主大婚,城内防卫松懈,施学义的长缨军此时在城外南营换防,昌平候的虎威军更是远在秋山演武,此时城中不过两千禁军和一干锦衣卫罢了。” 三皇子闻言得意一笑,盯着城门道:“真是天助我也,父皇,你可休怪儿臣啊,儿臣也是被您逼得无计可施了。” 卫饶也跟着一笑,一挥长枪:“儿郎们!陛下为奸人所困,破了这城门,清君侧!” 这尊荣华贵的帝京,此时城外,风雨飘摇。 城内。 第17页 平帝气息奄奄的躺在龙塌上,太医们跪了一殿,彼此凑在一起交谈半晌,派出了个老的颤巍巍的院首,一句话憋了几次,对着江流说:“陛下...急怒攻心,恐...不太好,还请厂臣宣内阁众臣老进宫吧 。” 江流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串珠,闻言手里动作一停,抬头问道,语气奇异:“陛下情况不好?” “是....” “意思是陛下撑不住了?” 尽管事实如此,听闻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老院首还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流已站了起来。 “来人,陛下情况危急,为防奸恶趁此作乱,围住紫宸殿。” 殿外候着的锦衣卫闻言立即应道:“是!” 江流又转眼看向太医,淡淡道:“这殿中人员冗杂,空气污浊,陛下如何能好,所有人一律出去,到殿外等候。” 这等指鹿为马的话说得殿内所有人都心中一冷,心中都明知江流如今已是放开了手脚,恐怕此次要命丧于此了。 言毕已有锦衣卫上前押着太医侍女往殿外赶去,江流负手姿态闲适地站在原地,在这世间最尊贵之地,在袅袅龙涎香烟气里,他背影如同一树落了雪的青松。 最后一个太医被带离殿内,关上了门,殿内只有平帝虚弱不连贯的呼吸声。 江流闭了闭眼。 退后,是万丈深渊,往前,是天翻地覆 他在中间。 香炉里的余灰复燃,他抬腿走向榻上,平帝依旧面如金纸,已经几乎听不到呼吸。江流蹲下来,伸手摸向塌帝,一寸,两寸,三寸,他用力拧动塌底突起,弹出一方小屉,里头整整齐齐藏着一卷金黄圣旨。 一卷圣旨,写定这浩荡王朝的继承人。 他取出来,慢慢展开,神色中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惊异和了然。 是永宁。 这位老迈昏聩的帝王,在他生命最后,曾耗尽神思为爱女筹谋。昌平候温文伯手下有虎威军三万,又是永宁亲舅舅,进可保她登位无虞,退可保她安度一生。 无情天家,难得有此父女温情。 江流合拢圣旨,看着大限已至的平帝, 世间恩怨纠葛缠绕,罢了,就算是为了永宁,他让平帝安安稳稳的合眼。 此时是九月廿二,未时 城外六千人马抬着巨木攻门,三皇子骑在马上志得意满,似乎下一刻他便要登临帝位,黄袍加身,天下尽在手中。正要取了长刀装模作样的冲去前方杀将一番,边听前方有小兵鬼哭狼嚎的喊起来 “火炮!城墙上有火炮!” 他心里一愣,连忙抬头向上看去,便又听得后侧一阵浩浩马蹄,刀戟碰撞,喊杀之声,众人喊道 “是昌平候!!昌平候带人从后边赶来了!!完了!” 三皇子连忙调转马头,已无空去想本应该在秋山的虎威军为何如天降神兵一般赶来,平日里在大营妥善存放的火炮为何会被迅速架上城楼,只是见势不好便准备仓皇逃命。 噗!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直射入三皇子的后背,他一顿,软了身子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死时仍然双眼圆睁,似是不敢相信为何帝位会不翼而飞。 这边披甲的昌平候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嫡子,面有得色道“果然,仲云的箭术得我真传啊。” * 城外三皇子中箭身死之时,永宁刚刚被盖上红色盖头,脑海里的系统嚷嚷得她头疼,正要扶着侍女的手上步撵之时,听得殿外钟声响起。 鸣钟九次,山陵崩。 她只觉心中一片茫茫。 正要回身下撵,眼前的红绸突然被人揭起—— 面前的男子容色一如年少时春日桃林里惊鸿一瞥, “陛下,臣来接驾。” * 《周史》记,崇宁二十五年秋,平帝崩,其三子作乱于野,为昌平候斩。 二年春,昭明女帝践祚,重审谢宗合诗案,为其平反,后迎谢家子为夫,时人称为佳话。 女帝登极,内平南越,外攘蛮夷,开海禁,创女学。 自此大周清平,盛世百年。 第12章 进击的白莲花【一】 “哗啦啦啦。” 沈青闭着眼,听到一阵金币入账的声音,顿时身心愉悦起来。 “任务评分:A” “奖励积分:3000点” “获得抽奖机会一次!” 系统蹦蹦跳跳的拿着小喇叭喊道。 “果然,A级世界的积分也不高,那抽个奖吧。” 沈青这个绝世非酋勉强抖擞了精神,在抽奖页面上左看右看,重重点了一下。 “当当当当!物品:庄周梦,说明:只限一世界内使用,可为指定对象的梦境进行内容自定义,使用一次需要2000点积分。” 沈青刚听前半句还蛮开心,后边就垮了:“一次就要2000点?道具组的这些人真是越来越狗了,他们怎么不去抢?” “奖励池也有很多物美价廉的道具。”言下之意,是你自己非,不要怪社会。 “行了行了,把这个带上吧,聊胜于无,下个世界,这次选个S级的。” “好的,请准备好,开始进行投放....” 沈青晃了晃身子,不动声色的睁眼开始观察环境。这是在一驾马车里,马车的内部装饰十分舒适华贵,想来这次的身份非富即贵。 第18页 “系统,说背景。” “咳咳。”系统准备好了资料,“这个世界正处于势力割据、小国林立的乱世,其中国力最为强盛的就是你所在的齐国和地处南方的南楚。你的身份是齐国大将季飞光的嫡女季云亭。” “季云亭幼时体弱,曾被其父送往齐国栖廊崖的子车真人门下学习医理,调养身体。长大后回到父母身边,为人十分善良,外出时常常出手救治重病或重伤的陌生人。” “等等,我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你的预感是对的。季云亭一次和庶妹季映雪上山祈福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不知为什么被人追杀至齐国,晕倒在路边奄奄一息马上就死掉的南楚皇子慕容修,一见之下同情心泛滥,季云亭当机立断把他偷偷带回家去救治。” “.....她是怎么把一个大活人偷偷带进去的?” “这不重要,她反正是成功的带回去了,并且还瞒着父母把慕容修一藏就是一个月,精心的为他疗伤照顾他。在这一个月里,慕容修爱上了这个 善良美好的女子,也知道了原来她就是南楚的心腹大患猛将季飞光的女儿,他始终隐瞒着自己是敌国皇子的身份,并且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能与季云亭在一起的法子。” “我又有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在这期间,季映雪偷偷爱慕上了这个姐姐救回来的神秘男子,她是庶女,为人心胸狭窄,面甜心苦,一直以来都嫉恨季云亭并且不满于父亲的偏心。慕容修聪明的发现了这一点,在他伤好被季云亭偷偷送出府后,他联系上了在齐国潜伏的自己的探子,指使利用季映雪给季飞光的书房放了很多伪造的书信。” “后来慕容修便返回了南楚,并在季映雪的祈求下用了点法子把她也带了回去。这时,齐楚两国又逢交战,季飞光领兵出征,谁知竟在阵前突染疫病身死,齐军大败,齐国境内的慕容修的探子在民间大肆传谣,说季家早已暗通南楚,齐国皇帝本来深深忌惮季家,下旨搜查结果在季家搜出了大量与楚国的通信,齐帝立刻下旨以通敌叛国之罪斩杀季家其余人,因为这一场算计,慕容修在南楚深得南楚大皇欢心,被立为太子。” “....草” “就在这时,战胜的南楚发来国书,要了一大堆赔款还要季云亭嫁过去。齐帝老迈昏庸,又因为齐国暂且无将不愿再战,就把季云亭送了过去。可怜季家一族赤胆忠心,本来在百姓心中还是被冤,因为这一求娶,都认定季家确实与南楚暗通了。” “之后的事情就可想而知,季云亭被慕容修后院的那一帮莺莺燕燕整的可惨,在经历了几次流产几次被毒中间各种冤枉误会差点嗝屁之后,慕容修终于认清了自己的一片真心,在他登基之后把季云亭扶成皇后了。” 沈青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草,果然S级世界的人也是S级别的狗,这种贱渣是怎么生出来的?爱你就要杀你爹杀你娘?还有原主,她在路上瞎j8救什么人?她到底知不知道父母是被这个狗东西陷害的?” “应该是不知道的。她还觉得是慕容修救了她。” 沈青深吸了一口气:“任务目标是什么?” “在季飞光死后,齐帝昏庸无道,齐国境内无名将可用,十几年后就被南楚打入都城了 。任务目标:阻止齐国覆灭。” “推荐方式呢?” “推荐感化慕容修,教会他真正的爱,使其放弃陷害季家,劝谏齐帝,择选合格的皇子辅佐...啊你别骂我,这不是我做出的分析这是S世界自带的指南!” “想想看我在上个世界从来没骂过人...这是什么狗屁指南!还感化他,我要化了他!这种傻逼是人类可以感化的吗?教他爱是他娘该做的事!还有齐国那个老皇帝,有劝谏的必要吗?” “冷静一点我的伙伴,你当然可以选择别的途径。”系统小声劝道,转移话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升级之后我有新功能了,可以短时间内查看关键人物的情况,直播那种,不过冷却时间有点长。” 沈青勉强比了个大拇指:“你终于从战五渣进化了。” “....谢谢。” “我那个狠毒妹妹呢?” “在后边那辆马车上。”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住了,沈青撑住车壁踉跄一下,就听得马车外的侍女说道 “小姐,路边有个晕过去的人。” 不会吧。 沈青问系统:“现在的时间线到了哪一天?” “...正好是季云亭遇见慕容修的那一天。” 哈哈哈哈哈,沈青在心中狂笑,虽然剧情烂但投放的时间点很妙。 “我到要看看这个极品贱渣长什么样。” 侍女安静在马车外等着,就听里边一句温柔的低应:“让我去看看。” 果然,侍女司琴暗道,自家小姐就是太善良,太菩萨心肠了,不管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要救。 沈青提裙,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看着倒在路边的男人,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 让我看看他死了没有! 慕容修倒在路边,他已经撑了很久了,后背一道贯穿的剑伤疼的他没了气力,意识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勉强睁开眼,看见路边一辆气派华贵的马车停了下来,跑过来一位一身杨妃色广袖长裙的女子,容貌秀美玲珑,气质极其温柔清透,在他此时的眼中便宛若神女降世,焦急的来到他身边,他心头一松,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19页 沈青提着裙摆微微蹲下来,看了看慕容修那张勉强还不错的脸。 呵,白瞎了。 侍女和车夫无奈的看着沈青的举 动,都做好了自家小姐又要救人的准备,却见眼前温柔娇弱的女子慢慢站起身来,收好裙摆,气沉丹田,低喝一声—— 咚! 她一脚把男子朝路边臭水沟踢了下去。 ?众人都惊呆了,连后边跟上来,看看自己这位讨人厌的嫡姐又在做什么的季映雪也惊呆了。 沈青没有理会他们的脸色,看了看脸朝下摔下去的慕容修,满意的整了整裙摆,一副标准高门贵女模样,走回来道:“扶我上马车,继续赶路吧,爹娘还在家中等着呢。” “小...小姐?”司琴傻道 “怎么了?” “您,您为什么要把那人踢下去啊?” 沈青比她还迷茫无辜:“我没有啊,司琴你怎么这么说,我为何要踢他?只是我刚刚走过去绊了一下脚,不小心把那人撞了下去。”她说完捂了捂胸口,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司琴蒙了,听着这话的其余人也蒙了,他们确确实实是看到自家小姐把那人重重一脚踢了下去的,只是小姐的圣母光环,菩萨心肠的形象实在太深入人心,众人都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那,小姐不打算救那个人吗?” 沈青闻言,细细的眉颦了起来:“这人来路不明,这样晕倒在路上,我若是救他,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害了我们?司琴,凡事要三思而行,不可冲动行事。” 司琴闻言槽多无口,憋了半天出来个:“小姐说的对。” 沈青一副悲悯世人的模样,说道:“若那人真是个好人,上天必定护佑于他,肯定会平安无事的,我们走吧。” “是,小姐。” 一行人又这么奇奇怪怪的上了路,因着沈青的马车在前,车夫又还没缓过神来,竟没发现后边那辆马车慢了下来。 沈青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一路,终于等到了车外司琴的一声,“小姐,我们到了。”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腰,沈青按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一路过了前院,便听得前方有兵戈相交之声,沈青步子快了些,见一大汉在院中将一柄红缨长枪舞得虎虎生威,有霹雳雷霆之势,不禁脸上带了笑,喊道:“爹爹,女儿回来了。” 第13章 进击的白莲花【二】 季飞光闻声停下手里的兵刃,将长枪插进一旁的兵器架里,平复了呼吸回头对着女儿笑道:“云亭回来了?一路上可太平?” 他生的高大挺拔,身姿矫健,却并不像一般武将那样虎背熊腰、凶神恶煞,反而看起来风度儒雅,舞枪弄棒也不显粗鲁,颇有几分儒将风度。 沈青福身行了一礼,回答道:“一切都好,我替您和母亲都上香祈福过了,临走时还尝上了宝安寺的斋饭。” 季飞光接过小厮奉上来的巾子,擦了擦汗水,和蔼道:“宝安寺的素斋可是一绝,每月限次供应,你母亲总念着,云亭有口福。” 沈青笑了笑,抬头看着季飞光,一脸孺慕:“父亲的枪法又有进益了,我虽然不懂其中门道,但觉得气势比之从前更为凛冽流畅。” 季飞光从下人手中接过披风穿上,同女儿一起往后院慢慢走去,应道:“前几日晨起练武,招式之间突然想明白了其中一个关窍,这几日便更自如了些。” 父女俩凑在一起说了些家常,正说着,沈青咬了咬嘴唇,抬头郑重道:“爹爹,我有件事想说。” “恩?什么事?” “我想跟着您学武。” 沈青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她想了很久,季云亭这个身体本来就弱不禁风,走一步路得喘三喘,接下来的剧情全都是什么打仗,暗害,砍头的激烈地图,她面前白放着一个武艺高强的将军父亲,一定得抓住机会,就算练不成个武林高手,至少也能强身健体,跑起来总比现在快一点。 季飞光听她这样说十分疑惑:“小时候你练了许久,不过长大你不是以后嫌弃粗鲁,连为父找给你的五禽戏也不愿练了吗?怎么突然又变了想法?” 沈青抿唇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女儿小时候不懂事嘛,总觉得身子弱吃几服药便好了。今日去宝安寺祈福解签,有幸得了慧可大师的指点,也说药味多者不能愈疾,而反能害之,让我平日里多多锻炼,强身健体,免得每年夏秋交际之时都得忍受病痛之苦。” 季飞光闻言摸了摸女儿的头:“慧可大师说得对。”他爱重嫡 妻,更疼惜这个生来便多病体弱的女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有求必应。 “好,你的身体最重要,爹爹这些日子清闲,得空便教你练些简单的把式只有一点,坚持不下去了,可不许哭鼻子。” 沈青闻言信心满满的说了句:“才不会呢。”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进了后院正房,小丫鬟上前行了一礼,动作麻利的打了帘子,转过去就见季老夫人倚靠在菱花木窗边的软榻上,亲自动手剥着核桃吃,季云亭的母亲顾氏坐在榻角,拿着小玉锤为季老夫人按摩腿部,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家常,回头见到季飞光父女俩来了,季老夫人先笑着开口“回来了?” 季飞光向老夫人行了一礼,沈青也连忙福身:“祖母安好,母亲安好。” 第20页 “恩,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劳烦祖母记挂,一路都好。宝安寺的桃花开得极盛,游客很多,祖母过些时日也可以上山去看看景,孙女还为您在长明阁续了灯油。” 季老夫人闻言倒是有几分惊讶,她这个孙女长得好、性子也纯良,就是有几分心昧嘴拙,平日里若论起讨她欢心还不如季映雪那个庶孙女,今日行事说话倒是十分妥帖。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仍道:“好孩子,云亭有心了。” 沈青又上前去拿了顾氏手里的小玉锤,接了她的活计,柔声道:“娘与祖母说了这些许话,也容云亭和祖母亲近亲近吧。” 顾氏清丽绝伦的脸上一愣,暗自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手腕,欣慰的笑道:“好。” 几人正其乐融融的说着话,就听得外头守门的丫鬟打了帘子,迎面进来位少女,穿了浅紫色绣兰草的挑线裙,长相虽不是极佳,但也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 “映雪给祖母请安,给父亲、夫人请安。” 季映雪上前行了礼,抬头见嫡姐坐在老夫人身边十分亲昵的样子,心里有点微妙,这个季云亭,平日里对老夫人不一直都是一副木头样子吗,今日怎么移了性子。 季飞光和顾氏都只是点了点头没出声,夫妻俩坐在一起小声说了会话。老夫人倒是点了点头,开口你问道:“你不是和你姐姐一道吗?怎么现在才过来?” 季映雪闻言低了低 头,像是有些委屈的样子:“孙女下山的路上不慎崴了脚,不敢扰了姐姐的清净,路上便耽搁了些。” 呵。 沈青手上动作不停,抬头温婉道:“妹妹怎么与我如此生分,还好不严重,妹妹别担心,过会我去你房里,给你扎上几针便好了。”说扎上几针时着重强调了一下,便见季映雪的脸一僵,咬着牙说了句“:多谢姐姐。” 季老夫人满意的开口,打趣道“云亭向来心地纯善,外头的人都说我季家出了个女菩萨。” 季映雪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起今天回来路上的情景,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是呢,不过奇怪的是今日姐姐见到路边有一可怜人,不仅没出手相救还把那人一脚踢出去了呢!” 沈青在心里微微一笑,俗话说得好,只有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还没等屋内其他人开口,沈青一转眼低眉,已是盈盈泪珠垂于眼睫,如莲瓣氤氲晨雾,蝶翼瑟瑟深秋“妹妹怎能如此说我,那男子来路不明,又凭空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我若是贸然出手相救,岂不是置我们全家于险地!至于你说的我,我踢那人...”她似是觉得荒谬,滞了滞开口道“我这病秧子身体,就算是真想,怎么可能踢得动一个成年男子呢?” 季映雪简直想怒吼出声,所以你铆足了劲才踢的啊!! 然而她没机会说了,以前的季云亭虽然圣母心,但很少在人前哭,更是不擅口上机锋。从前经常被季映雪说话间变着花样的上眼药,也从来没出声反驳过一句,还以为这就是个小孩子脾气的妹妹。 今日这般委屈的情态,不说旁边坐的季飞光夫妇,就是一贯不怎么亲近季云亭的老夫人,见自己这孙女美目含泪,眉梢眼角皆是楚楚风情,人之常情的立刻觉得季映雪实在过分,开口道:“映雪你这话也太过荒谬,谁不知你姐姐心善,平日里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况且云亭说的也对,形迹可疑的人,巴巴的救了不是给自己惹麻烦?” 季映雪很想开口问问季云亭以前救得还少吗,但还是忍住了,勉强说了句:“是孙女失言了。” 沈青这时还柔柔弱弱的补了一句:“妹妹年纪小,说话莽撞也是有的,以 后注意些就好了。” 多动动脑子吧,臭妹妹。 季映雪:“......” 几人讲了一会子话,季老夫人年纪大,先撑不住显了疲态,唤了丫鬟扶着去小憩一会。剩余的人顺势退了出来,顾氏去了房里招管事来看账,沈青则跟着季飞光去了前院习武。开头便是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因着原身小时候练过,沈青又意志坚定,这半个时辰也算是勉强撑下来了。 沈青觉得自己扎得歪歪扭扭,有点不好意思,季飞光却十分满意,说道:“我儿虽然身体不好,但性子坚毅。等过两日你兄长回来,他那藏了好几把趁手的兵刃,你可以去挑一把没开刃的,拿着玩玩。” 沈青应了句好,心里却有点疑惑,偷偷问系统:“我还有个兄长?” “对,不过他对剧情影响不大,所以没给你介绍。”系统回道,“他叫季洲白,是你的兄长,但不是亲兄长。” “什么意思?” “季家夫妻感情很好,但季夫人,也就是你母亲身体不好,生下你之后伤了根本,很长时间都无所出,在季老夫人的逼迫之下,季飞光迫于孝道纳了一房妾,又有了季映雪。这下一来季飞光也干脆死心了,收养了他手下一个战死沙场的副将的孩子,上了族谱开了祠堂,取名叫季洲白。” “原剧情里他的结局是什么?” “他跟着季飞光一起上了战场,季飞光染病身亡,他率残兵苦战,身中数箭不停,力竭而死。”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沈青在季宅过了好几天翻翻医书,练练拳脚的安生日子,一日伏案练字时突然想起来什么,问系统:“对了,那个慕容修,死了没?” 第21页 * 季映雪搭了侍女的手慢慢从小轿上下来。如今诸侯林立,礼乐崩坏,世道如此,闺阁女子的束缚规矩也少了很多,不像前朝的贵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要有丫鬟家仆随行,正常的出行上街都是允许的。 她今日特地穿了新做的湖绿色褙子,配了鸭卵青的湘裙,领了贴身侍女拐进了一家门面不大的客栈,上了二楼站在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颇含了几分少女羞意 “公子,你可好些了吗?” 第14章 进击的白莲花【三】 这事若要说起来,还得追溯到前些日子。在看到沈青潇洒的一脚后,季映雪颇有几分好奇的带着丫鬟偷偷下了马车,想看看这个引得嫡姐如此异常的人是何模样,遂指派了下人把慕容修从水沟里捞了上来。一见之下却惊为天人,只觉眼前男子即便是狼狈不堪也别有几分贵气,定不是寻常人物。 她转念一想,心道不只你季云亭能救人,我也能救,遂指了两个丫鬟将人架上了马车,进了城以后,又给了些碎银子安排人带着慕容修去找郎中安置了下来。 回了季府以后,季映雪越待越心思浮动,又想起之前看过的许多才子佳人的话本,从下人口中得知那个男子已经醒过来了,这日终于按奈不住寻了由头出府。 季映雪又抬手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姑娘请进来吧。” 她心中一动,理了理鬓发推开了门,便见慕容修长身玉立,换了干净的衣袍,更显得风度翩翩,丰神俊逸。季映雪不禁面含羞意,颔首福了福身,唤道:“见过公子。” 慕容修眼里却有了些不明意味,他昏迷之前见到的,分明不是眼前这个女子,醒来后他也向客栈中人打问过,当日送他就医的是季家的家仆,季家的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有善心,遇到身无分文的病重百姓也会出手相救,又生的一副好相貌,在齐国都城是人尽皆知的事。 这般想着,他仍是抱了抱拳,笑着问道:“可是姑娘你救了在下?” 季映雪抿出个笑来:“正是小女子。” 慕容修一挑眉,彬彬有礼的再开口:“请恕在下唐突,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姑娘芳名?也让在下日后有机会得以报答姑娘。” “我是季将军家的二小姐,季映雪。” “哦?”慕容修想到他曾隐隐约约听说季家有两位小姐,另一位无甚名气的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原来如此。” “公子的伤可大好了?” “劳烦季小姐忧心,已经好多了。”慕容修应道,又转念开口试探道,“在下当日伤重,意识不太清醒,模糊之间似乎看见了另一位姑娘....” “那是我姐姐。”季映雪面色不太 好的回答道,“公子你不知道,她下马车来看见你,不仅对你不管不顾,还踢了你一脚呢。” “啊,是这样吗...”慕容修嘴上应道,心中却在暗自思量。那位季家大小姐季云亭善名广播,更何况他昏迷之前明明就看到那位柔弱女子十分焦急的朝自己跑过来,若真是不管不顾,何必专程下来看这一趟呢,踢人更是匪夷所思....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虽未娶妻,已有三房妾室,红颜知己更是数不胜数,很清楚女子之间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这样想着,仍然开口道:“姑娘你这般良善,你姊姊远不及你。” 季映雪顿时觉得眼前这位公子实在是慧眼识珠,十分会说话,开口道:“是呢,唉,其实她是我的嫡姐,嫡母向来娇惯于她,便把她纵得不成样子。” 慕容修顿时明了,难怪,原来是嫡姐庶妹。他自己便是南楚大皇的嫡子,只可惜元后并不得爱重,郁郁早逝,其余兄弟虎视眈眈,他很是受了些庶生子的挤兑暗害。心里的推测已然明晰了起来,必定是季云亭救了自己,因自持闺秀身份不便前来相见,反而被这庶女抢了功劳。然而心思如何百转千回,面上仍然温和有礼,又见季映雪在自己面前一副少女情态,心中暗想,虽然这女子厚颜蠢笨,但总归是季飞光的女儿,还算有点用,先哄着便是。 * “他没死?”沈青搁好毛笔,免得一激动毁了自己临了半个时辰的帖子。 “是的,生命体征良好。”系统回答道。 “也是,原世界的男主也没有这么容易被搞死,谁救了他?” “你需要我帮你查看他的情况吗?” “不用了。”沈青慢慢收了笔墨,紧了紧发上将落未落的金簪:“我也大致能猜到,季映雪那天回来那么晚,肯定是去救人了。” “也许这就是男主和女配的吸引力。” “也算是圆了季映雪的梦,原剧情里她不是一直耿耿于怀,救慕容修的为什么不是她吗?要是真能因此两人相爱,也算是垃圾内部结合,为民除害了。” 沈青没再管那两人的事,她回身自多宝阁取出了两册医书,斜倚在榻上翻看。想要改变剧情,那个会席卷齐国军队的疫病是重 中之重,沈青得趁着还有时间,抓紧研究,看看能不能从书中找到记录和方法。 窗外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丫鬟们轻手轻脚点上灯烛,在屋角香炉里投了晚香玉的香丸,渐渐起了飘飘摇摇的烟气。沈青撑着脑袋翻过最后一页,才发现这册《外台秘要》还有下册,扬声招了丫鬟进来。 第22页 “小姐有什么吩咐?”从屏风后头进来的是季云亭的另一位贴身侍女侍墨,模样清秀,两颊分别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沈青扬了扬手里的书:“司琴怎么不在,对了,这本书的下册你们放去哪了?” “司琴去管事那里领料子了,采买近日在锦容阁买了不少新花色。”侍墨边说边凑上来看了看沈青手里的册子,想了一下回道,“这本不在咱们房里,这是您上月从士礼斋那取来的,下册还在那里边。” 士礼斋是季飞光的书房,平日里季云亭如果想看书,也可以进去选自己喜欢的。 沈青想了想,撑着身子起来:“今日若是看不完,我恐怕也没心思睡觉了,罢了,我去取一趟吧。” 侍墨闻言便去取了斗篷来,士礼斋就在府内前院,取个册子也不费什么事,只是小姐身子弱,得加件衣服,免得吹着冷风,回来又头疼。 沈青拢了拢斗篷,自己提了盏灯向外走去。这是一盏莲花琉璃宫灯,是季飞光曾经得胜归来时皇帝赐下来的赏赐之一,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季飞光却转手就给了女儿把玩。宫灯在夜色里朦胧泛出盈盈的光亮,被美人那如玉的素手衬着,直教人眼花缭乱,不知是该看灯,还是该赏人。 又转过了一个回廊,沈青扶着丫鬟的手下了台阶。夜色沉沉如水,只有天边还隐约残留着一点墨蓝,两侧的石亭子里都开始燃灯,夹道吹过来的风把烛火吹得明灭跳动,起伏一线,沈青微微别了脸免得被风迷了眼睛,便听身旁的侍墨低低“呀”了一声—— 她转眼看去,见眼前的小轩的屋顶房檐上,侧卧着一人。 他卧于四不靠屋顶飞檐,却仿佛高卧于瑶台云端。 黑衣,玉容,多情眼,在冷月寒夜里执一坛酒对月自酌,姿态便如在上林苑赏春日新酒。凛冽夜风卷过他高高束起 的发尾,更衬得人仿若欲随风而去,直上九霄。 沈青怔了一瞬,手中宫灯明灭不定。那人已从飞檐上飘然翻身,衣袍猎猎响于夜风,落地那一瞬连树影摇曳都无声。 “原来是云亭。” 方才高卧醉酒时只觉他落拓不羁,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如今立在面前,皎如玉树,琅琅临风,整个人便如一柄暂未出鞘的名剑,不显锋芒。 旁边的侍墨福了下去,沈青唤道:“阿兄。” 他就是季小将军,季洲白。 季洲白应了一声,他常年在外,又因为身份尴尬,与这位名义上的妹妹并不熟悉,一年也见不了多少回,于是开口问候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想去士礼斋找本医书。” 季洲白思量一下,“这会入了夜,我陪你一道找吧。”沈青只能道了句谢,跟着季洲白一起走。他很有分寸,走在前头始终与沈青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也并不说话。沈青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沉默:“听说阿兄前些日子去南山剿匪,这一行可平安?” 季洲白回道:“那伙匪徒只是靠着人数众多占山为王而已,料理起来并不费事。” 沈青点点头,回了句:“是阿兄才略出众,治军有方。” 季洲白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之前在夜色里只隐约见他不笑时面容凛冽,笑起来却是一副干净通透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说话间到了士礼斋,侍墨是下人,不能随意进出,只能上前点了灯留在门外等候。季洲白与沈青一前一后进了斋内,来到书架旁,季洲白回头问道:“你要找什么书?” “《外台秘要》的下半卷。”沈青回道 季洲白点了点头,两人分头行动,分别从高低两处开始找。室内烛火悠悠,静悄悄的,两人却都不觉局促尴尬。偶尔有几句问答 “这卷《闲情偶寄》像是生了虫,好几页都缺了边角。” “若是笠翁知晓,必定要笑骂一番。” 沈青埋头找了半晌,只觉眼睛酸痛,刚想眨眨眼睛,就见一册书递于眼前。 抬头见季洲白在夜色华灯之下含笑睇视:“找到了。” 第15章 进击的白莲花【四】 季洲白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道:“进来吧,你自己来选个你心仪的。” 沈青笑着道“劳烦阿兄了。” 这几日季飞光见她学武兴致极高,一反之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松散劲头,老怀甚慰,大手一挥发了话,让沈青去才领了功在府内休息的季洲白那儿选样趁手的武器,还私下叮嘱沈青:“可要擦亮了眼好好选,你兄长那里藏了不少好东西。” 原身很早就被送到栖廊崖,回来以后也几乎从来没有与这位便宜兄长打过交道,自然也没来过他的住处。 季洲白的院子在府内西南角,当值侍奉的下人多是小厮,院内布置得十分简单清冷,并不见富贵人家院内常有的景观假山等陈设,唯独院角长着一大棵合欢树,郁郁葱葱。季洲白虽然沉默走在前头,但时刻注意着沈青,见她盯着那棵树便回头道:“那是我刚入府的时候种下的,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原本刚种下的时候还担心种不活,没想到长得很好。” “是的,很好看。”沈青点点头,问道,“阿兄喜欢合欢吗?” 季洲白顿了顿,脚步慢下来,停了一会才回答道:“不是,是我...我的母亲,她很喜欢合欢树。” 第23页 沈青闻言先是一愣,明白这个母亲必然不是自己的母亲顾氏,季洲白对季飞光夫妇极为恭敬感激,却从来都以“将军”和“夫人”相称,季飞光也默许这种称谓。她想起之前听过的季洲白的身世,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母亲郁郁而终,追随而去,却只留下幼儿孑然一身。 气氛一时沉默,季洲白正觉失言,不该提起如此沉重的话题,却见沈青抬头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道:“合欢蠲忿,益人情性,阿兄的娘亲定然是个爱笑性柔的女子。” 季洲白听了,低眉想了半晌也是一笑:“确实如此,阿娘性子十分开朗。小时候家中困顿,余粮不丰,阿娘也从不低落,还常常带我去摘树上的藤萝,做藤萝饼吃。” 沈青见他忆起已然逝去的双亲往昔,无有悲痛愤懑只有温柔平静,不觉心中有了钦佩,开口安抚道:“李渔曾说,见合欢者,无 不解愠成欢,破涕为笑。想来从前阿兄父母若偶有争吵,也曾共赏合欢,言归于好。” 季洲白原本凛冽清冷的面容,听到这样的想象后也不禁柔和了下来,回了句:“云亭说得有道理。”边说着转过回廊推开了一间偏室的门,“到了。” 沈青提步跨过门槛,这间偏室不大,正前方的墙壁中间供着一柄寒光凛凛,紫电青霜的长刀,极为引人注目,两边的墙壁上则挂了各式各样的兵刃,弓、弩、枪、棍、刀、剑、钺、戟应有尽有,沈青看花了眼,季洲白则停在一旁挑选道:“你身子弱,气力也不够,若用刀剑容易受伤,我这里有一对峨眉刺,轻巧灵活,很适合女子用...” 正说着,却见沈青眼睛亮亮的转过来,指着墙上某处道:“我想用它!” 季洲白顺着看过去,指的是一柄长剑,剑光在暗室中泠泠,光如水之溢塘,沉沉如列星之行。 “它叫瑶光,是我偶然得的,你为什么想选它?” “因为它好好看啊。” 季洲白一怔,不禁失笑:“就因为这个原因?” “是的!我可以用它吗?” 季洲白沉吟:“我方才说了,刀剑无眼,恐怕会伤着你...” “不会的。”沈青忙说,“我一定会特别特别小心的,况且你就在我旁边看着我啊,不会有事的。” 见季洲白仍是沉吟,忙再添上一句:“阿兄,就让我试试吧,阿兄...” 季洲白少时便长于军中,混迹行伍,几乎不与女子接触,听得沈青这一声拖长了的阿兄连忙讨饶:“好好好,就试一试,若是不行的话也不要逞强。” 见沈青乖乖答应,他满意一笑,抬手取下了长剑,出了门至空阔处便扬手挽了一个剑花:“我先为你示范,你仔细瞧着。”话毕抬手起势,剑光如游龙穿梭,骤如闪电,直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声清吟龙啸,剑尖已收锋回势。“可看清楚了?” 沈青看的热血沸腾,“我可以!” 季洲白挑眉,抬手将剑尖转向自己递给对方,沈青信心满满的抬手接过—— “怎么这么重!” 明明他用起来身轻如燕的样子,为什么自己拿起来这么重? 季洲白也憋不住一笑:“如何?还是去用 那对峨眉刺吧?” “不不不。”沈青摇摇头,“我一定要用它!” 季洲白不置可否,只能退到一边让沈青自己试试。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他靠在树干上见眼前女子的动作从之前的滞涩生疏到现在的流畅翩然,尽管发髻散乱,额上也出了汗水,但一双眼仍然明澈透亮。 世人皆喻女子如水,如蔓,如一切柔弱无依的美丽事物。他却在这小小一方庭院,天光树影之下,发现了原是世人蒙昧缪传。眼前女子才不是依附攀缘的菟丝子,凌霄花,她是亭亭一株合欢树。 * 沈青弯下腰提起裙摆,搭着司琴的手下了马车。三月时节,齐国都城春风满城,草长云羞,杨花飞絮飘扬。沈青微微偏头,抬起手用帕子掩住口鼻。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嗅到柳絮飞花就很容易呼吸困难。只是下了马车这一瞬,沈青已经觉得嗓子发痒,颇不好受。 街角有衣着破烂的乞丐靠着墙乞讨,沈青见了低下头,翻出荷包里的碎银子递给侍女,示意她放过去。得了钱的乞丐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喊着多谢贵人,有认出马车上季家家徽的百姓已经三两在一起讨论开来。 “这就是季家那位大小姐。” “果真如人所说,乐善好施...” 沈青加快了脚步,在侍女的护持下进了德济堂。这几日随季洲白练武,接触增多,发现他身上有多处暗伤,阴雨连绵时便作痛不止。他自己不当回事,沈青却心中留了意,今日得闲便上街来为他抓些药。 德济堂的掌柜是个年逾不惑的清瘦郎中,因着常常为季云亭抓药,所以称得上是相熟。见沈青进来,忙放下手中分了一半的草药,笑着问候道:“季小姐来了。” 沈青放下帕子,回道:“是,郎中今日生意如何?” “一向都是那个样子,季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要抓些什么药?” “我一切都好,这次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沈青看了看掌柜背后的药柜,“家中兄长经年勤于习武,招式之间难免伤了关节,旧伤残余,想在您这抓些疏散风邪,通经活络的药。” 第24页 “原来是这样。”郎中颔首,沉思问道,“季公子在阴雨时节,关节可会隐隐作痛?” “会 的。” “那便拿些豨莶草、清风藤、威灵仙。”郎中嘴里念叨着,一边捋着胡须,一边去了药柜拿药。 “是否也可加些防风和麻黄?”沈青想了想,出声问道。 “妙极,妙极啊。”郎中低着腰拉开药柜,听这话笑着回道,“季小姐果真熟读医理。” “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而已。” 碾碎分好的草药用油皮纸整整齐齐的包起来,郎中絮絮叨叨的叮嘱“...这两包回去后再另下人复碾,炒热装进布包,在关节处敷半个钟头...”沈青凝神仔细听了,遂含笑道谢,着人提了药,又拿起帕子掩住口鼻。 在药堂待的这一炷香时间,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咽喉处更加难受。沈青忙唤了司琴,低着头往门外走,急急慌慌没注意门口,刚迈出一步便发现撞上了一人。 慕容修这几日伤好了不少,今日趁着天气尚好,出门去寻法子联系南楚潜伏在齐国都城的探子,回程时路过德济堂便近前来打算为自己再抓些药,一踏进大门便见迎面一女子——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一双剔透美目迷迷蒙蒙,似含了一汪秋水,只见盈盈水光。精致下颔掩在丝帕之下,却也可想象是如何清丽容颜。 他不由得一怔。 这一怔之下他不知如何动作,一旁的司琴已然手疾眼快的把自家小姐扶了起来。沈青无力的低咳了几声,她本来就这满天都是的飞絮搞得鼻塞咽痛,又结结实实的碰上了人,只觉得眼睛里全是生理性眼泪,勉强开口,声音微哑道:“公子见谅....” “原来是你,季小姐。” 沈青闻言十分疑惑,抬头看向前方。 ....不会吧,这不是,慕容修吗? 沈青一时被这狗血的“出门买个药都能撞上死渣男”的巧合惊到,不知该作何反应。慕容修已是又上前一步,眼中隐隐有些....激动? “还没能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 怎么回事,什么叫我的救命之恩?我和季映雪长得并不像啊,慕容修难道是个脸盲? 沈青想开口,一急之下又是几声低咳:“我叫...季云亭,不是季映雪。” 慕容修见她不住低咳,眼中含泪,弱柳扶风一般靠在丫鬟身上,怜惜不已,又听她强调一般说自己是 季云亭,心道一定是她已经知道了季映雪在自己面前顶替她,心中柔情不止,开口安抚承诺道:“是,我知道是你,一直都是你。” ??? 他在说什么? 沈青觉得这个柳絮势必糊满了他们两人中其中一人的脑子,身旁的司琴已经开始劝说自己先走了,只能先不去理慕容修这个脑残,潦草一福,捂着口鼻侧身过去上了马车。 慕容修转头见着女子似是听到自己的话起了羞意,于是领着侍女先行。走动之间,女子堕马髻上松松绾着的那只累丝蝶钗颤颤巍巍,颇有几分“和羞走,却把青梅嗅的”意味,不由得心中一荡。 第16章 进击的白莲花【五】 青樱低头捂着肿痛的右脸,强忍着眼泪,小声啜泣着从廊下往府里的账房走。 今日是初二,季府里下人领月银的日子,每个丫鬟小厮脸上都带了喜意,见青樱这副样子,也只是暗地里瞧上几眼,没人愿意上前主动搭理去惹个晦气。 青樱红着眼哑声道了句谢,从管事手里接过自己那小小的两枚碎银子,吸了吸鼻子正准备回去,就见领完月银的司琴凑了过来,笑眯眯给她递了两只黄澄澄的杏子:“来,尝尝果子,前日里我娘过二门那来看我,给我带了不少家里的吃食。” 青樱接过来,勉强抿出个笑:“谢谢司琴姐姐。” “客气什么。”司琴摆了摆手,注意到她不正常的脸色皱了皱眉,“你脸上这是怎么了?挨主子训了?” 青樱慌慌忙忙抬手捂住右脸:“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碎了二小姐的一只花瓶,二小姐罚我的。” “这也太...”司琴伸出手碰了碰她肿起的脸颊,“肿的不成样子了,我那里有大小姐之前赏给我的药,拿给你抹抹吧。” “不,不麻烦了...” “傻姑娘。”司琴挽了她的手,说道,“你也不小了,到了年纪也得配人,要是脸上留了疤看你怎么哭去!” 青樱讷讷道:“那就谢过姐姐了。” 司琴拉着她一路回了季云亭的院子,带着她进了自己的下人房:“你找个地方坐。”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小瓶药油,递给青樱,“这是大小姐亲手调的,活血消肿最是有用。” 青樱不知道如何感谢,只能一遍遍说:“太谢谢姐姐了...” “唉,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都是伺候主子的,互相帮一把不算什么事。”司琴给她倒了杯茶,像是聊闲话一般开口道,“好些日子不见你家里来人看你了,可是家中农忙?” 青樱闻言,握住手中茶盏,已是控制不住啜泣起来。司琴一愣,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青樱听到这般温言软语,已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道:“我娘...我娘病得很重,已是下不来床了。” “怎么会这样?可看过郎中?” “看过了,郎中说得吃药,这两年 第25页 家中收成不好,只抓了两副药就抓不起了...我也没存下什么钱,今日本来想求求二小姐,只是...”不仅没能如愿,还被二小姐迎面砸了花瓶,打了一巴掌。 青樱想起二小姐骂她的“哭丧着脸还敢来主子面前要钱,谁给你的脸!”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泪。司琴听了抓着她的手,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对了,不如这样,你跟我去求求大小姐!” “这...能成吗?”青樱愣着抬起头,她是二小姐身边的人,季映雪向来嫉恨大小姐,说话经常夹枪带棒,还偷偷给大小姐下过绊子...... “大小姐宅心仁厚,最是心软,见不得这些可怜事。”司琴一手拉起还愣着的青樱,“你娘都到那般境地了,什么法子都得试试啊,便是不成,大小姐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青樱晕晕乎乎的被她拉进了正房,绕过博古架撩开了一层珠帘,就见那位长得跟仙子一般的大小姐坐在案前辨识药材,她穿了烟罗紫的六幅湘裙,青丝松松用玉簪挽了,听见声响抬起头,轻轻一颦眉,开口问道,语气是她从没听过的温柔:“这是怎么了?小丫头哭成这样。” 还没来得及说话,司琴已利索的开口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青樱只见这位大小姐眼含怜惜的看着自己,眸子雾雾蒙蒙:“去取几两银子来,让青樱拿着给她家人抓药。” 一旁的司琴高兴地应了一声,青樱只觉得收不住自己的眼泪,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奴婢读书少不会说话,以后一定好好报答小姐!” 她听见一声温柔的轻笑:“快起来吧,仔细额头磕破了,若是你家里有什么药材不好买,也可以让司琴跟我说。” 青樱自是千恩万谢的哭着告退了,司琴送了人出去,回来说道:“哭的可厉害呢,说是要做牛做马报答您。” 沈青搁下笔“也是可怜人。”抬头道,“记得下次嘱咐她,给我盯着季映雪。” “是。” 沈青抬手揉了揉额角,她本来以为让季映雪和慕容修凑一块去,这俩人就没工夫作妖了。但是上次在德济堂匆匆一面,她觉得她可能低估了古早虐文里原剧情线的强大力量。这两人的危险程度直线上升,得 盯紧了。 沈青活动了下因为伏案有些酸痛的脖颈,突然想起来:“差点忘了,阿兄呢?” 季洲白坐在书房拿了一卷兵书翻看,将将翻过一页,便有小厮叩了门,轻手轻脚的端了托盘进来放在小几上,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托盘里放着一盏新泡的红枣茶和一碟刚出炉的牛乳核桃糕,还冒着热气。季洲白搁下书看了一眼这几样吃食,这些日子云亭来他这习武,最开始只是在院内练剑,后来便经常赖在他房里看书。女儿家到底身子弱,练完武后常有气力不济头晕眼花的时候。他便着人每日都备些甜口的吃食。 季洲白翻了一页书,又抬头看了看小几。 今日怎么还没过来,茶都快凉了.... 正想着,便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阿兄”,连忙收回视线,做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沈青进了门,笑道:“我今日有些事耽搁啦,阿兄等了好久吧。”还没等季洲白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阿兄看书这么认真,定是还没注意到。” 季洲白觉得心里一虚,转移话题道:“现在就去练剑吗?” “再等等吧,现在外边日头大,容易晒伤人”沈青走向临窗的榻上坐下来,拿起之前在这做了一半的绣活,“阿兄接着看你手里的书吧。” 季洲白应下来,继续将视线转到手里的兵书上,只是却怎么样也不能像之前那么集中。他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的女子,明媚暖阳下更显得面容如玉如雪。确实容易晒伤....他也不知自己在胡乱想些什么,便听得沈青试探的叫他:“阿兄?” “啊,怎么了?”季洲白合上书,抬头应道。 沈青宛然一笑:“我说,这月廿五是花清节,阿兄可备好了玉佩?” “玉佩?”季洲白偏头问道,“为何要备玉佩?” 沈青睁大了眼:“阿兄不知道吗?在花清节那天,街上城外极其热闹,男女可向自己心仪的人互赠信物,男子赠玉佩,女子则是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季洲白摇了摇头,他生于乡野,又长于军中,并不了解这些吟风弄月的风雅节庆,也并没有过什么年少慕艾之心,听此言不过一笑:“我不过这些...” 话说了半句,沈青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向季 洲白“怎么了?” 季洲白看着女子手中做了一半的绣活,那句“亲手绣的荷包”还犹然在耳,顿了一下:“没什么,我说我不过这些节日。” 沈青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抬起手对着阳光比了比丝线的颜色,低下头翘着指尖穿针引线。季洲白看她低首凝目的认真样子,不禁咳了咳,问道:“恩,云亭过花清节吗?” “过呀。”沈青没抬头应道,“虽然我常年在栖廊崖,但花清节这天也会和师兄师姐们下山,这一日街上会有婆婆摆摊卖桃花糕,非常好吃。” 季飞光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只能低下头又将书翻了一页,过了一会又猛然抬头开口道:“云亭你....” “对了阿兄!” 两人都一愣,季洲白连忙说:“你想说什么?” 第26页 沈青放下手里的绣活,问道:“阿兄,你院子的小厨房开着火吗?” “是开着的。”季洲白点点头,“怎么了?饿了吗?我让人给你备了吃食....” “不是的。”沈青站起来凑到他跟前,颇有几分兴致勃勃,“我最近学了一道菜,阿兄要试试吗?” 季洲白的脑回路现在还停在那个危险的荷包上,听见她这句活思路已经偏到了“洗手作羹汤”上,忍不住说道:“你身体不好,不需要你亲手做...” 沈青已经拽上了他的衣袖:“阿兄,我学了好久啦,你来尝尝吧。” 这么长时间了季洲白也还是招架不住她的温声软语,不自知的撒娇,只能无奈应道:“好吧,我尝尝。” 沈青抓着他步履轻盈的去了院角的小厨房,厨娘不知所措的连忙上前请安,季洲白抬手免了礼,回头便被沈青推在门外:“阿兄你在这等着!” “我不能进去吗?” “看见了就没意思了。”沈青粲然一笑,装作严肃道,“阿兄不许偷看。” “行行行,我不偷看。” 见沈青挽袖关门转身进去了好久,季洲白才发现自己的笑意还没消退,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转头向着旁边那棵合欢树走去,摸了摸粗粝苍老的树干,倚在树上,偏头看见升起来的飘飘扬扬的一线炊烟。 他觉得他的心仿佛也如这株历经风霜摧打的合欢树,带着一身新旧伤痕,久违沉在这温暖可贵的尘世烟火里。 “阿兄,闭上眼!”沈青从小厨房探出个头,笑吟吟的扬声喊道。 季洲白又一次无意识的扬起嘴角,宠溺道,“闭上了”。 女子端着盘子走过来,捏起一小块饼子吹了吹,伸出手喂进他嘴里:“尝尝看!” 一股鲜藤萝花的清香在舌尖弥漫,季洲白喉间哽了哽,只觉骤然间时空变换流转。 他笑了笑:“是藤萝饼。” 第17章 进击的白莲花【六】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三月廿五入了夜的齐都,不似平时景象,街市上却亮如白昼,热闹非凡,人声、乐声鼎沸喧闹。季映雪站在池边一棵老梧桐树下,攥紧了帕子,抬手略有些局促的抚了抚耳上的珊瑚耳坠,便听得耳边一声轻唤:“季姑娘。” 季映雪忙一回头,见穿着一身绯色长袍的慕容修走到她身旁,脸上笑意温文尔雅,开口说道:“季姑娘今日略施粉黛,犹胜春日桃花。” 季映雪脸色一红,低下头去,撒娇一般推了推他:“慕郎笑我。” 慕容修挑了挑眉,面上仍是一派温存多情。他已经联系上齐都的探子,这段时日对着季映雪自称是庐阳巨富慕家的旁支子弟,几样精美华贵的首饰,几句暧昧不清的情话,没费什么力气已经惹得季映雪对他红鸾星动。 他因为对季云亭那两次惊艳的匆匆一瞥,因此不太瞧得上眼前女子一副娇柔造作的羞涩模样,总觉得赝品就是赝品,就算学得一副柔弱情态也是东施效颦。然而想起自己的筹划,还是耐了性子笑着说道:“今夜月明风清,湖上风光极好,我租了一只画舫,不知在下可否有幸,与姑娘你泛舟湖上?” 季映雪心间一甜,只觉眼前男子是世间少见的体贴,勉强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慕郎有心了。” “能得佳人陪同,是在下之幸。” 慕容修知情识趣的伸出一只手,让季映雪提着裙摆搭着他的手臂上了画舫。船头立着位扎着靛蓝头巾的强壮婆子,拿着桨默默地行了一礼。慕容修扔过去几块碎银,吩咐道:“将船行稳些。” 季映雪略低下头进了舫内,舫内装饰精致华贵,美轮美奂,菱花木窗推开了半扇,吹来湖上清风习习,红纱随风飘摇,烛光明灭朦胧。 慕容修缓步踱到小几旁坐下,拿起一尊玛瑙酒盅,对着季映雪道:“这是河东的桑落酒,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一壶可顶黄金一斗,姑娘可愿尝尝?” 季映雪昏昏然于这金樽绮宴的华美无比,又沉醉于眼前男子的温柔情态,不自觉翩然一笑,应了一声好。 慕容 修唇角微弯,抬手斟满了两盏玉杯,取了其中一杯递给季映雪。酒过三巡,眼见着眼前女子两颊微红,从一旁取出了一方锦盒。 “慕郎,这是什么?” 慕容修但笑不语,只用眼神示意让她打开。 季映雪以手支颐打开锦盒,一见之下忙坐直了。只见盒中静静躺了一只并蒂莲琉璃绕珠簪,簪上硕大罕见的红宝石被嵌成莲花模样,米粒样的碎晶被细细串起来绕在一颗润泽的珍珠上,光彩夺目,做工精巧,不似凡品。她虽出身将军府,却只是一介庶女,份例用度自有定数,何曾见过这样的稀罕宝物,只觉眼都直了:“这是....这是送给我的?” 慕容修见她失神的盯着簪子的样子,笑意淡了些,声音依旧温和:“喜欢吗?” 季映雪抬头,眼里全是爱意:“很喜欢,慕郎,你对我真好。” 慕容修一笑,拿起簪子道:“你喜欢就好,我来帮你带上。” 季映雪娇羞低头,察觉到眼前人慢慢靠过来,将那支华贵珠钗簪上自己发间,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只觉得心如擂鼓。慕容修簪好发钗后并未马上移开,而是凑在女子耳边,轻轻摩挲,语调暧昧,用气声道:“映雪你真美。” 第27页 季映雪感觉到他呼出来的气扫在自己的颈窝,心间一麻,身上更是一软,马上便被男子用力揽进怀中..... 茶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 飘飘荡荡的湖中扁舟上,烛影明灭罗裙轻解,帷幔轻摇红纱颠倒,桃含榴破,间或一两声含羞带喜的娇吟 “外间有人....” “无妨,那是个聋子。” 待到烛尽香消,云收雨停,季映雪红着脸湿着发靠在身旁的情郎臂弯里,羞涩问道:“慕郎....你打算何时上门提亲?” 慕容修眼里沉沉,似笑非笑道:“我不过一介商贾,季将军可能愿意嫁女于我?” “当然!”季映雪撑起身子,急道,“慕郎你一表人才,又家底丰厚,况且你与我....两情相悦,父亲定会同意的。” 她看男子只是把玩着她的发尾不说话,咬着下唇问道:“慕郎你是,不愿上门提亲吗?” 慕容修一笑,“怎么会呢?”他捏起她的下巴,眼里有不明神色,“只是,得映雪帮我做件事。” ” 什么事?” “我家中虽富,但到底时人贱商,我担心季将军也有此偏见。”他慢慢道,“季将军身份尊贵,我不得随意摆见,便写了几封自陈信,想请映雪帮我。” “这是小事,我帮你转交给父亲就好了....” “不。”慕容修低下声来,语气沉沉,“若由你转交,岂不是让你父亲知晓了你我二人私下来往,有损映雪你的清誉,况且这样一类,也担心季将军恼怒,不愿把你嫁给我。” 他凑近她,喃喃低语:“你把信件放进季将军书房就好了。” 季映雪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男子吻住,索性抛开不去想,应承道:“好,我记住了。” * 沈青气喘吁吁的放下了剑,靠坐在合欢树下,颇有些怀疑人生的道“不行了,我要休息。”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季洲白突然对她的剑术学习进度极其上心,把她拽过来盯着练了好几个时辰,眼见着天色完全黑了下去,沈青忙喊了停:“胳膊都要断掉了。” 旁边的季洲白闻言忙走了过来,蹲身给她递了帕子:“很累吗?” 沈青不自觉的鼓了鼓脸颊,颇有几分委屈:“胳膊好酸啊。” 季洲白见女子颊边的几缕碎发汗湿贴在脸颊,一副体力不支的样子,忍不住想锤爆因为那点小心思做出这么蠢的事的自己,连忙道歉:“是阿兄的错,没有考虑到你的体力,让你练的时间太长了。” 沈青见眼前的男子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样子,破涕为笑道:“没事啦,是我身体太弱了,就应该这样练练。” 季洲白小心翼翼的给她一点点的擦拭额头细汗,闻言摇头认真道:“是我的疏忽。” “那阿兄帮我按按胳膊吧。”沈青抬头看他,“我就原谅阿兄啦。” 话毕沈青已将手伸了过来。季洲白一顿,抬手用此生从未有过的轻柔力道按上女子的小臂。 太瘦了。 季洲白心想,细弱的让人心中生怜。他拼命回想此前看过的经络图,轻轻的按摩女子小臂上的穴道。听得沈青放松的叹了一声,问道:“阿兄今日为什么要陪我练这么久啊?” 我该怎么回答? 季洲白手上动作不停,心里滑过了好多答案,最终还是决定老 实回答道。 “今天是花清节。我担心你出门会,遇到危险,所以就....来陪你练剑。” “恩?”沈青一愣,反应过来才道,“对哦,我都忘记今天是花清节了.....不对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凑过来,“阿兄说担心我出门遇到危险?那我们一起出门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拉着我练剑....阿兄,你在撒谎。” 季洲白见女子素着一张脸凑过来,说的话还气势汹汹,一慌连忙把她按了回去:“云亭你乱说什么呢.....我没有说谎啊。” 一转眼却看到女子那月色下清凌凌的眼波,顿时投降:“好吧,我是...阿兄是担心你今日出去不好,你现在年岁还小,有些事情得格外慎重。”勉强拾起了几分兄长的威严,见着女子一脸疑惑,才低声张口解释道:“...前些日子我见你在绣荷包。” 沈青愣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忍不住就是一笑:“阿兄误会了,那不是什么荷包,那是我为阿兄做的药袋。” 她解释道:“阿兄身上有暗伤,我前些日子去德济堂抓药,郎中给我教了这个法子,用布包装上炒热的药材,敷在关节处,日后再有阴雨连绵,阿兄也不用再忍受那刺骨之痛了。” 女子言笑晏晏,季洲白愣了好大一阵,才弯唇一笑,凛冽清冷的眉眼如冰雪初霁,春风化雨,显出无人见过的温软神情。 他想张口说点什么,却感觉到自己不知为何慌乱的心口突突跳,这慌乱让他从未有过的心头一紧,却又带着点难言的酸涩,忙竭力定了定神,转移话题道:“云亭想听我吹埙吗?” 沈青眼睛一亮:“阿兄还会吹埙?” “略通皮毛。” “好啊,我很想听。” 季洲白着下人取了埙来,定了定神将埙放置到嘴边,只听得其声绵绵哀婉,幽深朴拙,哀而不伤。沈青撑着下巴,专注的看月下美人吹埙,描摹他低眉敛目的认真侧脸,沉浸其中。 过了半晌,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在脑海里唤道 第28页 “系统,开你那个新功能,帮我看看季映雪在干什么。” “好的......不好意思,打马赛克了。” 沈青惊呆了:“是我想的那个吗?” 系统沉默了半晌,憋出一个是,等了一会又补了一句“可以听到声音了,慕容修在嘱咐季映雪帮他在季飞光的书房放信。” 沈青惊叹于这两人的不要脸程度,想了半晌,灵光一现。 “对了,系统商城里是不是有,那种药?” 第18章 进击的白莲花【七】 季映雪略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书信,这一个多月季飞光都不在府内,书房不允许随意出入,现下终于等到他回府了。 她上前一步对着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问道:“父亲可在书房?”她回头看了看侍女青樱拿着的食盒,“我准备了些点心,想让父亲尝尝。” 小厮行了个礼,点了点头:“爷在里间练字,您进去吧。” 季映雪平复了一下呼吸,抿出个笑抬脚走进去。便见季飞光站在案前挽了袖子刚刚搁下笔,正欣赏自己的一幅字,听到脚步声抬头,颇有几分讶异:“你怎么来了?” 季映雪听这生分的话心里一恨,却也不想是自己很少来主动找季飞光,只是尽力做出一副孺慕的样子:“女儿准备了几样点心,想送来给父亲尝尝。” 季飞光看了看那只食盒,点了点头:“映雪有心了,先放在那边的小几上吧。” 季映雪转了几个念头,开口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点心是趁热送过来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季飞光无奈搁下笔,他虽情感上偏爱由自己所爱之人生下的季云亭,却也从未刻薄过这个庶女,她这样主动亲近,他哪有拒绝的道理,只得应道:“好,那我过来尝尝。” 说罢朝着另一边的小几走过去,坐下来揭开食盒,里头放了两样糕点。其实他顶不喜欢这些个甜腻腻糯叽叽的糕点,却还是拈了一小块桂花糕放进嘴里道:“恩,味道确实不错。” 季映雪一面看着书案上摆着的兵书棋谱,一面应道:“父亲喜欢就好。”咬了咬嘴唇走进书案几步,看着案上的那副字做出好奇的样子,尽量自然道,“父亲的字写的真好,一笔一画都颇具风骨。” 季飞光正端着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没有回头应道:“最近在临柳大家的字,你若是喜欢,为父回头给你几本帖子。” 季映雪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确定季飞光没有抬眼,悄悄的将一叠书信从袖中取出来,往一摞兵书底下塞去——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就听门外传来一声亲昵的:“爹爹!” 这声音不大,却在季映雪 听来如同雷鸣一般响在耳边,心头一跳手里动作一抖,一摞书册就被推了下去。 沈青转过屏风来,就见季映雪慌慌张张的跪在地上捡书,季飞光则正要起身瞧瞧是什么情况,心头一冷,仍然没有异样的问道:“咦?这是怎么了?” 季映雪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带着歉意不好意思道:“我看父亲的字入了迷,不小心碰到了一摞书。”她不动声色的将信往袖子里收了收,整好散落的书拿起来“是我太笨手笨脚了。” “小事而已。”季飞光挥挥手,“让下人来收拾就好了。” 沈青看了看放在几上的食盒,也一笑:“是啊,妹妹是无意的。” 季飞光见女儿进来,顺势推开那吃的他十分腻味的点心:“云亭来找爹爹有什么事?” “正想和爹爹一起去给祖母请安。”沈青转头看向季映雪,“没想到正巧妹妹也在这,可以一起去。” 季家家风清正,每日的晨昏定省必不可少,季飞光看了眼天色,站起来应道:“也到时候了。”便站起身来放下袖子朝外走去。 沈青却回头看着自己这位便宜妹妹,笑意温柔如水,亲昵的挽上季映雪的手:“我们一起走?” 季映雪的动作有些僵,倒不是因为这行为感觉不自在,季云亭一向都蠢的把自己当好姐妹,只是因为自己袖子里藏的那几封信惴惴不安,又隐隐约约闻到了季云亭身上的香..... 这香是季云亭用惯了的,清清淡淡的杜衡和白芷香,尾调悠长缱绻。 季映雪抚了抚胸口,可能是她最近脾胃失调,闻着这香十分不舒服,总觉得胸口发闷,一旁的季云亭还时不时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她只能强忍不适,勉力堆出个笑。 好容易进了季老夫人的房里,季映雪松了一口气一般从沈青身边跳开。请安的人来的很齐,除过季洲白今日去了兵部点卯还没回来,季府的正经主子们都聚在这里。 众人一一上前拜见请安不提,老夫人着人摆了膳,钟鸣鼎食之家,菜品份例自是十分丰盛,一碟八宝鸭子,一碟鸡髓笋,一碟胭脂鹅脯,一碟火腿黄玉笋干,几品燕窝熏鸡丝并着数道时鲜蔬菜口蘑,每人一盏当归红枣羊肉粥上放了切开的薄薄 鹌鹑蛋,季映雪却坐在位置上吃的痛苦不堪,坐立难安,她只觉得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又不能扫了老夫人的兴,只能尽量慢慢的一口一口喝着粥。 终于熬到饭毕,季映雪忍着恶心想要告退,就见老夫人慢悠悠的坐上了主位,抬手让丫鬟们上茶。 季映雪第一次对老夫人这一身繁文缛节的世家做派感到无可忍受,同时也越发的心浮气躁起来。 第29页 这种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在季映雪抿了一口丫鬟奉上来的姜茶后达到了顶峰,她近乎慌乱的勉强把茶盏搁在桌上,捂着胸口开始干呕。 沈青眉头一跳,不动声色的盖上杯盖。众人都是一惊,老夫人皱着眉搁下了茶杯,问道:“映雪,你这是怎么了?” “孙女,孙女没事.....”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季映雪隐隐约约有一种极坏的预感,死死的捂着嘴,“....前些天吃坏了东西,祖母见谅。” 坐在老夫人下手的季飞光也皱着眉:“找个郎中来看看吧。”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吃几片山楂消消食就好了。” 沈青面上一脸担忧的靠过来,“天色不早了,寻府外的郎中难免麻烦,我来给妹妹把把脉吧。”说着便要去拉季映雪的手。 季映雪本就快撑不住了,一闻到沈青身上的香更是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却如同被踩着尾巴一样用力推开沈青:“不....不用麻烦了。” 顾氏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她掌中馈多年,性情和婉但并不糊涂,对后宅那点子阴私了如指掌,也一向清楚自己这个庶女不甚安分,敏锐的咂摸出了点什么,开口道:“映雪糊涂,症状这般严重,怎能讳疾忌医,你姐姐粗通医理,让她给你诊断一番。姑娘家身体娇弱,不住作呕不是小事,恐伤了根本。” 老夫人听了后半句神情一动,随即面色冷了下去,转了转手里的沉香木念珠,等了一会给身旁伺候的婆子递过去一个眼神:“伺候二小姐诊脉。” 那婆子接到眼神便下去将季映雪扶好在座位上,撸了袖子把胳膊拉出来递给沈青,季映雪一面干呕一面还在拼命挣扎,沈青顿了顿,看到老夫人投来的示意眼神,抬手搭上了季映雪的腕脉。 季映雪下唇都快咬破了,绝 望的闭了闭眼。 她仍有一线侥幸,只有一次.....万一,确实是自己吃坏了肚子呢。 但见着沈青搭上腕脉停了几瞬后“呀”了一声后退几步,她只觉她的心都沉了下去。 完了。 彻底完了。 “这是怎么了?映雪病的重吗?” 沈青摇了摇头,一副慌乱的模样:“我.....孙女不知...不知怎么说,还是请个郎中来诊吧。” 季飞光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老夫人的脸已经彻底黑了,沉声道:“去把游郎中给我请进府来!立刻就去!” 房内一片死寂,充斥着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氛。沈青却有闲心的夸了系统一句。 “夸夸你们商城的东西。” “那当然,系统出品,质量有保证!” 游郎中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他医术精湛,一向都为老夫人请平安脉,几乎算得上是半个季府的人。季映雪被老夫人着人带到里间,隔着一层纱幔把脉。游郎中行了个礼,搭上伸出来的那只手的腕脉,仔细把了半晌。往来流利,应指圆滑,有珠滚玉盘之状....他思索着这位估计是季将军的妾室,于是脸上带了笑意,收回手说道:“恭喜老夫人,恭喜季将军,是喜脉!”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呆了,老夫人的脸更是黑的如同锅底,一旁的顾氏勉强笑道:“劳烦郎中了,天色不早了,让丫鬟引您出去吧。” 一头雾水的游郎中跟着丫鬟下去领赏钱,刚出了门老夫人已将茶盏狠狠掷在了地上:“把她给我拉过来!” 季映雪苍白着脸被丫鬟架了过来,抖着瘫在地上。 “好啊,好啊。”老夫人抖着手,她出身王府高门,性格刚强,极重规矩,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没想到临老,府里却养出这么个孙女,“无媒苟合,未聘淫奔,我便该拿了你去沉塘,竟还珠胎暗结!我季家几世清名都背你败光了!你心中可有一点廉耻?你的闺训女则全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季映雪只是哭,事已至此她也确实无从辩驳,只能哭。 季飞光已是又惊又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夫人勉强顺了气,恨声问道:“是谁!和你通奸的那个男子是谁!” 季映雪捂着胸口,抽泣了几声开口道:“是....是庐阳慕家的子弟, 慕湛。” 老夫人还没回话,季飞光已是出声道:“说的什么胡话,慕家老太爷去岁秋才病逝,慕家所有子弟都在庐阳郡内守孝,如何能来齐都!” 沈青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这个慕容狗,还挺会编的。 季映雪眼前一黑,语无伦次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慕郎他说他是...他还送了我许多奇珍异宝!” 老夫人只觉得自己要被季映雪气厥了过去,掐着手心道:“你这蠢货!你这蠢货啊!被外头那人骗得是.....”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把这个蠢货给我拉下去,处置了...以后送去庄子。” 话还没说完季映雪已经尖叫起来:“不!!祖母不要啊!我不要去乡下!祖母!孙女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爹爹,爹爹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季飞光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气道:“你做了这么糊涂的事,让我怎么说你!做错事自然要受罚。” 季映雪见这两人都不为所动,心下寒凉,忍不住说道:“呵,父亲你说得好听,你心里可曾有过我半分?可曾真的把我当女儿,我若不自己筹谋,凭我那个姨娘,将来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第30页 “你该嫁到什么人家就嫁到什么人家!”沈青冷声道,“这些年,府里短过你什么?缺过你什么?你是季将军的女儿,哪怕是庶女,也能嫁给富庶人家做正妻,何必现在至此境地?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是不甘心,总是要跟人比,你比得过来吗?” 季映雪冷笑道“说的倒好听,你懂什么?” 沈青想起原剧情里,季映雪害得季飞光死后清名不保,害得季洲白沙场尸骨无存,害得季家女眷尽数抄斩,害得季家几代清名污折损毁,季家军数万儿郎马革裹尸。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沈青笑了笑“你这种中山狼,我确实不懂。” 第19章 进击的白莲花【八】 见着季老夫人大发雷霆,不论季映雪如何泣涕涟涟,指天骂地,下人们皆雷厉风行的将一切准备妥当停顿。饶是她机关算尽,也终究是被冷了心肠的老夫人指了婆子打包好,堵着嘴塞进了送去庄子的马车,对外的说辞则是草草一句突发急症,送去向下调养。各府各宅都有自己的秘辛丑事,都有不能为人所知的讳莫如深,于是也无人去不看眼色的瞎打听。 顾氏弯下腰床帐,为戴了抹额恹恹躺在榻上的老夫人奉了一碗八宝茶,轻声问道:“二姑娘已经启程了,儿媳选了几个嘴严的家生婆子一路看着。” 这次老夫人可被气的不轻,请了好几回郎中抓药把脉,说是急怒攻心,郁结于内,开了些清热安神的药,让好好的调养一番。顾氏是一贯的恭顺贤良,这几日一直伺候在塌边侍疾。 老夫人眼没抬,抿了口茶,淡淡的“恩”了一声。 “那日后.....” “啪”一声盖上杯盖,老夫人冷哼一声,“先让她在庄子里好好待上几年,调养身子顺带也给我好好反省!若是仍然执迷不悟不知悔改,那便铰了头发送了她去静安寺当姑子”。 说完又叹了口气,声音低下来,“要是想明白了,诚心悔改的话,就给她寻个门第低些的夫家,不拘是行商的还是读书的秀才,多陪些嫁妆嫁了,也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 “人老了,心也软了,若是在以前,我必要着人绑了她沉塘。” 顾氏见老夫人这幅样子,便低声劝慰了几句。 老夫人无力的揉了揉额角,挥了下手:“行了,这件事不用回我了,你去操持着办吧。” 一旁的嬷嬷见状忙上前来跪在榻角,为老夫人揉着眉心。顾氏见老夫人脸上显出几分疲态,直起身来应是,行了个礼退下了。 沈青在顾氏房里一边喝着茶与小丫鬟说活,一边等着顾氏回来。刚搁下茶盏,就见顾氏搭着丫鬟的手转过屏风,于是笑着唤道:“娘亲回来了。” 顾氏转了转脖子活动了下筋骨,上前来爱怜的帮女儿紧了紧簪子,在一旁的软塌上坐了下来。沈青开口关心道:“娘这几天为祖母 侍疾,累坏了吧?” 顾氏莞尔一笑,“我为人媳妇,这是应该做的,没什么辛苦不辛苦。” 又柔声问道:“这次,你那妹妹的事可是吓着了?”她想着自己的女儿年岁这么小,又生性单纯,何曾见过这些乌糟事,所以含了几分担心。 沈青摇摇头:“刚开始是有一点.....只是惊讶于她竟那般胆大,倒没有被吓着。” 顾氏拍拍她的手,叹了一口气道:“不是为娘爱话人长短,只是季映雪从小养在她姨娘跟前左了性子,处处掐尖要强,落到这番境地也算咎由自取,你也不必以后挂念她。”说着抬起头,有几分担忧,“只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季字,她季映雪行事恣意,胆大包天,我只担心这件事误了我儿的清誉,将来说亲时被人戳了脊梁骨。” 沈青适时的流露出几分不自在,小声道:“女儿还早着呢....” 顾氏正要笑她,一旁伺候的丫鬟却打了帘子近前来,福身脆生生的说道:“夫人,给二姑娘拾掇行李的李婆子在门外候着,等着给夫人您回话呢。” 顾氏回身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就见一名粗使婆子被丫鬟领着进来,利落的行了一礼跪在地上回道:“二姑娘的院子已经整饬好了,大件物品也已经被管事收拢入库了。” 顾氏应了一声:“恩,那处院子就暂且封起来吧,差事办的不错,下去领赏钱吧。” 婆子眉开眼笑的拜了一拜,正要起身时却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叠书信呈上去:“这是从二姑娘换下来的那堆衣裳里边翻出来的,奴不识字也没敢拆开,就送到您这了。” 沈青看着那几封信神色一动,顾氏却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说道:“放在这,你下去吧。” 婆子行了礼退了出去,顾氏撑着脑袋,颇有几分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说道:“把这几封信拿下去烧了,盯仔细着些,要烧得干干净净,若还有什么其他的腌臜物件,一并烧了了事。” 一旁的丫鬟应诺正要上前,沈青却开口道:“娘,我能看看吗?” 顾氏皱起眉:“你看这些脏东西干什么?”她以为这些全是季映雪与外男私通的信件,半点不愿意让小女儿看这些东西。 沈青解释道:“之前父亲问话,说是季映雪其实是为奸人所骗,连她也不知道那男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兴许看看这些信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她回头看向顾氏,“总不能让人白欺了我季家。” 第31页 顾氏想了想,勉强应道:“也好。”她从丫鬟手里接过那几封信,“但是不能是你看,我来看便好。”她担心这信里写了什么淫词艳句,不堪入目的内容,污了女儿的眼睛。 沈青只是想要这封信被季家夫妇注意,谁来看并不要紧,于是乖乖应了声好。 顾氏撕开信的封口,凑在烛火旁看信。跳动明灭的烛焰下,只见她脸色越来越凝重。 “阿娘?”沈青试探的唤道。 顾氏抿着唇将信折好,吩咐守在一旁的丫鬟道:“去替我取件披风,随我现在去书房找老爷,动作快些。” 丫鬟领了命急匆匆的下去,沈青面上一副疑惑的样子:“娘,这是怎么了?” 顾氏有几分神思不属,闻言勉强抿了个笑出来:“没什么大事,只是去找你爹说几句话。时候不早了,回你房里歇着吧,为娘让人给你端碗燕窝牛乳过去,喝了再歇息。” 沈青见已经引起了足够的重视,于是听话的应了一声,领着丫鬟回去了。 * 季飞光沉着脸看着案上展开铺平的几封书信。顾氏已经被他劝着回了房,他转了转拇指上戴着的引弓的扳指,目光又落在信上,神色莫测。 “季将军。”才办完了朝中差事,赶回府中的季洲白还没来得及换上常服,就被下人急匆匆请到了书房,见着一脸肃杀的季飞光,心底也是一沉,抱拳行礼道。 季飞光抬眼,将薄薄的信纸递过去:“回来了,你来看看这个。” 季洲白抬手接过,只看了几行眉眼就沉了下来,眸光凌冽如刀:“这是从何处得来?” “婆子从二姑娘那翻出来的。” “.....此人是有备而来,要置季家上下于死地。” “南楚徽记,军情密信,怨望其上.....”季飞光眯了眯眼,“岂止是置于死地,这是要让我季家背负千古骂名啊。” “将军觉得,是南楚贼子....还是,当今?” 季飞光神色一凛,仍是慢慢说道:“....慎言。” 季洲白眼底沉如寒潭,直 视着季飞光“季家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取,边城百姓爱戴敬仰.....然,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高天下者不赏。将军应多多思量。” 季飞光不语,仍然转着那枚碧玉扳指,久久才道:“我已派了人去追回映雪,且等着吧。” 两人皆沉默着坐在书房内,外边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响在屋檐下,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夜风卷起树枝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棂。季洲白抬手执壶为自己倒茶,就听得外头一阵杂乱的通传声。 杯底的茶叶浮了上来。 “将军,人不在了!” 季飞光抬头,目如疾电:“怎么回事?” “我们去迟一步,护送的车夫、婆子尽数被杀,二姑娘不见踪影。” * 慕容修负手立在房内,抬头仔细端详着墙上挂的一副《万里江山图》,听见脚步声近前,冷声问道:“人带回来了?” 一身黑衣的暗卫跪在地上拱手回道“带回来了。” “处理干净了吗?” “没有留下活口。” 这是齐都城外的一处简陋宅子,慕容修一直派人盯着季府,季映雪被送上马车带离府中的第一时间,他便当机立断舍弃掉齐都正在准备进行的一切布置,赶在宵禁前出了齐都城门。他强压下心中的几分怒意,骂道:“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回头问道,“在她身上可找到那几封信?” “回殿下,未曾找到。” 慕容修额角抽动了几下,一抬手往暗卫身上狠狠砸了一个花瓶,见着他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才勉强平复了呼吸:“也罢,今夜连夜整理行装,明日一早便启程赶赴南楚。” 暗卫连忙应了句是。就见慕容修揉了揉眉心,又开口问道:“那个季映雪当真有了身孕?” “是,闵七会些医书,已经给她把过脉了,确实是有孕一月。”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慕容修哼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顺嗓子,“算了,带上吧,她还算有点用处。派人看着点,别让她死了。” 暗卫领令退下,慕容修凤眸微眯继续看向那副江山图,似叹似嘲。 “齐国...季家...呵。” 第20章 进击的白莲花【九】 沈青坐在房里头疼的翻着医书,一面揉着眉心一面吩咐侍墨:“去帮我把另一本取过来。” 侍墨应了一句,回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书递过去,又换了杯茶劝道:“小姐歇一会吧,书也不是一日能看完的。” “唉。”沈青有点焦虑,她研究了这么久也没从书中发现什么关于那场疫病的线索,然而这种焦虑不能为人所知,只能应一声,“没事,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喝杯茶吧。” 侍墨没办法,只能依言退了下去。 沈青喝了一口茶,抬头活动了下酸痛的肩颈,跟系统闲聊道:“对了,那个慕容修回到南楚了吗?” “回去了,明天一早就要进宫见南楚大皇了。” “带着季映雪?” “当然。” “也对,毕竟都怀他孩子了。” “你就这么让他俩安安心心的回去了?这不像你啊。” 沈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咱俩还算培养了那么一丢丢默契。”将手中的书合上,“用用那个道具吧。” 第32页 “提醒一下:两千点。” 沈青看了眼朝南的窗外,微微笑了下:“收拾慕容狗总得付出点代价。” 南楚皇宫承乾殿内,南楚的大皇慕容复躺在龙塌上,睡得却并不安稳,眉心不住抽动了几次后,猛然睁眼从梦中惊醒。 守在踏脚上的太监猛地惊醒,看了眼滴漏离天亮尚早,连忙出声询问:“陛下,您醒了?” 慕容复平复了一下呼吸,觉得脑袋木木的疼。他虽年近花甲,但一向自诩筋骨强健,夜间极少做梦,可刚刚...... 他摸了摸额头,靠在床沿上,刚刚那个梦境极为逼真,十分罕见,几乎让他分不清虚实,他想了想,出声问守在床幔外的贴身太监:“老三什么时候回来的?” 太监虽诧异于为何突然提起三皇子,却仍然立刻回道:“三皇子昨日傍晚回京,今日朝会后进宫拜谒。”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几重纱幔里慕容复声音沉沉,太监没敢多想,如实报道:“据暗卫探查,三皇子还带了一位女子,听说是路上新纳的妾室,已是有孕在身。” 慕容复眼神冷了下来,左手无意识 的抓紧了被衾。在刚才的梦中,他这个三儿子也正巧是带了一个不明身份的女子回来,而这个女子好巧不巧正是自己的心腹大患——齐国将领季飞光的女儿,后来还生出了许多令他在梦中都怒不可遏的祸事来。 他眼底暗光变换数次,最终还是躺下合了眼。 罢了,毕竟只是个梦,是一时巧合还是天机所指,谁又说得准呢。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天便冷了下来。这是齐都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簌簌无声下了整整一晚。晨起天明,夜雪初霁,云淡日寒,地上的雪积了一寸有余,季府内外一片白茫茫不见杂色,碎琼乱玉穿过庭台高树作漫天飞花之态,院内青竹红梅都被妆点成琼枝,偶有不怕冷的鸟儿飞过掠上枝头,惊落飘下点点碎雪琼花。 季洲白在一树梅花下练剑,剑气如虹,身如蛟龙,雪地里身影宛如青光一道,仿佛要破空而去,剑气带过的碎花飘雪沾染他眉梢发尾,更显他眼里仿若有浩荡长风,要随这剑意拔地而起,直上九霄。 练了一阵子,有下人们提了工具,渐渐开始扫洒服侍,季洲白回身收了剑势,长剑入鞘,正暗自平复呼吸,就听一声软软的呼唤:“阿兄。” 季洲白回头,便见女子推开偏房的菱花木窗探出头来,她刚梳了发点了妆,天光下眼波盈盈,唇红齿白,拥了件银色狐裘,小巧的下巴陷在领口白色的绒毛里,更显得温软弱质。 她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他也不禁一笑。这一笑散去了练剑时凛冽的杀伐气息,他提步朝她走过去:“傻丫头,天这么冷,趴在窗子上做什么?” “阿兄你也知道冷呀。”沈青抿唇一笑,“你看你,雪地里练剑,衣裳都打湿了。” 季洲白摇摇头说了句:“无妨”,便见沈青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回头摸了只女儿家用的宝蓝色掐丝珐琅手炉,隔着窗递给他。他见着那小小精致的手炉,有几分啼笑皆非:“我不用这个。” 沈青颦了颦细细的眉,伸手拉过他的手,嘟囔道:“落了雪天这么冷,练剑后必然会发汗,着凉了可有你难受,阿兄不能老是仗着自己身体好......诶?阿兄的手好热啊。” 季洲白一愣神,只觉女子手 掌细腻温暖,如一团云朵一般,他心头一跳,还不知应该作何反应自然一点,便见沈青已经收回了手,将那只暖炉硬塞给他:“不行,虽然现在还好,你一会就该冷了,还是拿着。” 季洲白只好接住,热热的一小团握在手里。又见沈青撑着下巴看着他说道:“刚刚我梳妆好在窗前看阿兄在雪中舞剑,身姿皎然,仿佛要与漫天飞雪同去,真如玉人一般。”季洲白被她亮晶晶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心底还隐隐在想幸好刚才练的是招式更漂亮的青城九式,就又听她接着打趣道,“.....怪不得上次赏荷会上,李大人家的嫡女一直盯着阿兄不放。”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里一派揶揄,季洲白却觉得他的心仿佛落在这皑皑雪地里,勉强抿了个笑,压下去心里那点不自然,拍了拍她的头,说道:“身子这么弱,别在这吹冷风了,快进去吧,我还得回去换身衣服。” “好。”沈青歪了歪头,“今天这么冷,我等回去跟爹娘说说,咱们晚上吃锅子吧!” 季洲白宠溺一笑,没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小馋猫,当然好啊。” 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乏免了晚间的请安,沈青四人便聚在一起用了晚膳。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力气大的丫鬟端上来一个铜制的暖锅,里头乘着熬得纯白似乳的高汤,汤面漂着几只红枣、枸杞和姜片,丫鬟们小心翼翼的往暖锅底部加进烧热的炭块,沈青探头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汤啊?” 一旁顾氏身边的嬷嬷笑着回道:“加了瑶柱、干贝、火腿和猪骨,昨儿个夜里就在炉子上吊着,鲜得不得了。” 顾氏见她听得眼睛发亮点点她的额头:“你肠胃弱,可不许贪食。” 沈青忙乖乖点了点头。见锅子已经烧开,一旁的丫鬟纷纷端了涮锅的蔬菜和肉上来,切得薄薄纹理分明的牛羊肉,各色蔬菜和菌子,季飞光挥退了要上前服侍的丫鬟,笑道:“吃这个,还是自己动手来得舒服。”又回头吩咐道,“去把埋在院内梅树底下那坛子酒挖出来。” 第33页 正举了筷子的沈青听这话抬起头,雪中藏酒,这也太浪漫了吧,忙说道:“爹爹,让我去挖吧!” “你去干什么,外头那么冷......” “女儿就想试一试嘛。”沈青站了起来,没等季飞光再说话就已快出了门外,“....阿兄陪我一起来挖吧。” 季洲白见她衣裳单薄的去了外间,忙从司琴手里接过红狐斗篷,没顾上跟季氏夫妇打招呼就追出了门外。季飞光见状不以为意,摇头笑道:“这两个孩子呀。”顾氏倒是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门外,没说什么。 沈青刚跑出门,就被从后边追上来的季洲白用斗篷兜头包了起来,季洲白一面给她紧着领口,一面装作沉了脸,吓唬她道:“再这般莽撞,阿兄要罚你了。” 沈青半张脸都被他用斗篷埋了进去,只留着一双剪水双瞳,在长夜明灯下灿如星辰,她隔着斗篷说话,声音有些闷:“阿兄才不舍得罚我呢。” 季洲白无奈一笑,极有分寸的伸手轻轻拂过她眼睫上落下的碎雪,略退开几步道:“好啦,走吧。” 他走了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便见女子低着头拢着斗篷,一步一步的在地上踩雪玩。他只觉自己那颗战场杀伐中淬炼出来的心肠软的一塌糊涂,忍不住伸手去牵她的袖子,温声打趣:“仔细摔倒,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踩雪就那么有趣?” “当然啦,阿兄不知道吧,雪是有声音的,踩起来咯吱咯吱的。” 季洲白低笑一声,护着她走到那树梅花下,从园子角拿过来一个小铲子,摸了摸沈青的头:“雪太凉了,我来挖,你不许动。” 沈青埋在风帽里乖乖的点了点头,蹲在一旁仔细的看他掘开地面,与他讲些没头脑的话。 “.....酒埋在地下会不会很冷啊。” “不会的,它不怕冷。” “那它肯定也很孤独。” 季洲白回头看她,廊下高悬的淡红纱灯照的雪地流光溢彩,更照的她眼眸中见三寸秋波,一身红衣绽于白雪,比枝上红梅还要夺目几分。 季洲白闭了闭眼。 惊心动魄。 他回头将酒坛抱出来,轻轻拂过其上的尘土,眼带笑意 “现在它不孤独了。” 第21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 南楚皇城内。 御书房里,因着尚在冬日,殿内的火盆仍然烧着,侍女们往其中加了果皮和香料,盖去了有些许刺鼻的火炭味。 南楚大皇慕容复放下手中的奏折,端起茶杯悠悠的用杯盖拨弄着里头漂浮着的茶叶,慢慢呷了一口茶,这才抬起头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三子,神情莫测道:“哦?你想要对齐用兵?” 慕容修恭谨的一拱手:“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仔细讲讲。”慕容复搁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意味不明的说道。 “父皇也知道,儿臣此前曾因意外去齐都潜居许久,也是因祸得福,因此探查到了许多齐国的情报。齐帝如今昏庸老馈,沉迷声色,几个皇子皆是庸才。朝臣无能,武将空缺,唯一有个季飞光能顶些用,也只是独木难支罢了。” 慕容修说到这,抬起头:“父皇耳通目明,自然知晓季飞光已成功高震主之势,更甚是有民间传言称,边城百姓只知季将而不知齐帝。齐帝早就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儿臣这个时候出兵直破齐国边境渝州,一可趁冬着日刚过,渝州城内粮草储备不丰,打他渝州太守一个措手不及,二来,季飞光应战时也必然是左右掣肘,只因他也清楚无论是输是赢,都不会在齐帝心里讨到什么好。” 慕容复听着这话眯了眯眼,放下茶盏道:“这话是怎么说呢?” 慕容修拱了拱手,答道:“若是他此战大败,那是无话可说,齐帝必要借题发挥,重重治他个领军不力之罪。若是他胜了....满朝歌功颂德,功绩累累,烈火烹油,赏无可赏,齐帝也必然是忍无可忍了。当然,儿臣也必不可能让他胜。这渝州一役,儿臣必让他季飞光埋骨于此!” 慕容复闻言沉吟了一会问道:“你就这般有把握?” “是的。”慕容修勾唇一笑:“因为儿臣还有一样制胜法宝” * 齐国都城内,季家府邸。 季飞光站在演武场内,取下兵器架上那一柄伴他多年的红缨长枪。他反手横枪于胸前,另一只则手轻轻抚过枪杆,也抚过这半生戎马硝烟的血汗。 季洲 白站在他身后,墨黑长发高高束起,尽显英气逼人,西偏的日光洒在他半边侧脸上,眉骨至鼻梁的线条流利,凛冽如拉满的弯弓,“将军,我已经清点完城外士兵。” 季飞光闻言点了点头,动手一偏枪锋,一道寒光乍起,直刺人眼。 南楚一朝起意,敌国三皇子亲领大军压境,横渡淮水直捣边城,情势危急来势汹汹,然而朝中众臣尸餐素位,文臣无一不是惊慌失措,满殿武将则尽是纸上谈兵,他只能陈情殿前主动请缨。他又想起今日朝会时,齐帝那道阴晴不定的旨意:“....爱卿可真是忠君爱国啊,既然季家军一向是攻无不克攻无不胜,想必这次肯定也能大败南楚班师回朝,明日里便点兵出征吧。” 他不禁叹了口气,显出几分不常见的老态来,语调萧瑟道:“....朱门沉沉按歌舞。” 第34页 季洲白抬起头,闻他隐有消沉之意,开口劝慰,眼里尽是一往无前的锐气:“岂有逆胡传子孙。” 季飞光听罢将长枪立在地上,回身看向季洲白,眼里有几分欣慰:“你和你父亲很像,年轻时我俩金戈铁马,他做我的副将,一起闯过多少尸山血海,他也是从来都是意气昂然。” “将军您在担忧什么?” 季飞光抬头望向天边日暮,残阳如血,寒鸦绕枝:“我一生沙场纵横,见惯生死,此身如何我早已无所惧,我只担忧这千里疆域外渝州百姓,担忧这几代江山根基摇摇欲坠,担忧我家中娇妻幼女....何以为生。” 季洲白敛了眉,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如天光乍破,沉如惊雷:“将军,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1。” 季飞光猛地抬眼看他,握紧了手中**,然而这次。他并没有出声阻止眼前少年的不敬之语,而是久久沉默了下来。 正待两人各怀心思,默默看着满室刀剑不语,就见沈青只身从门外走进来。两人正要装作平日的样子扬起个笑,沈青已一撩裙摆结结实实的跪了下去。 “父亲,女儿想随您一起去渝州。” 此言如一石惊起千层浪,季洲白还没反应过来,季飞光已是皱起了眉脱口而出道:“胡闹!” “渝州远在千里,战场上刀枪无眼,这是能作儿戏的事吗?” 季飞光 难得的对着女儿沉了脸色,却见女儿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沉静。 “父亲,您先别生气,请听我一言。” “您的担忧我都知晓。身为女子,是该如《女戒》所训,长在深闺,宜室宜家,勤不告劳,清静自守,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可我不愿意,爹爹,我不愿意。” “我是您的女儿,是齐国战神季飞光的女儿。我不愿意囿于后院一方小小的天地,我不愿意藏身逼仄的府邸潦草一生,我不愿意逆来顺受,一叶障目固步自封。我想去看这世间天地浩大山高水长,去见这人间众生样貌百事面目,哪怕是一次也好。” “云亭你.....” “爹爹,我潜心医术,苦心数年学得一身本领是为了救死扶伤!是为了去把那些在前线奄奄一息的齐国男儿拉回人世,而不是给那些夫人小姐们开什么保养方子!昔有百夫长怀一身武艺不得施展,是您慧眼识才力排众议破格提拔被传为佳话,那么,女儿为什么不可以呢?只是因为,我是女子吗?” 沈青跪在地上,字字泣血,面上却神采飞扬、光芒熠熠,几叫人不能直视。 季飞光闭了闭眼,艰难道:“云亭,你听为父说.......” “她说的很对。”站在一旁原本一字不发的季洲白出声道,他勉强收回落在沈青身上的视线,看着季飞光道:“云亭聪慧灵敏,又性子坚毅,这些日子勤加练武,体质也好了不少,随军也是可以的。” “连你也跟着她胡闹!”季飞光不敢凶女儿,就回头训季洲白。 季洲白一笑:“前朝也不是没出过女将军,只是随军而已,我会好好保护云亭的。” 沈青连忙顺杆向上爬:“我保证!我绝对不逞强不乱跑,乖乖待在营中,绝不扰乱军中秩序,一切都听季将军指挥!” 季飞光没绷住嘴角抽了抽,又摆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喊道:“我还没同意呢,要你乱保证什么!”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提步走出了演武场。 季洲白转头眉眼一展:“看将军的样子,这事儿算成了。” 沈青搭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回道:“爹爹嘴硬心软,可还有我娘那一关呢。” “夫人拗不过你的。”季洲白安抚道。 “那也说 不好....”沈青头疼的喃喃道,又回头笑着道“还是得谢谢阿兄帮我说话啦。” 季洲白看着她如花笑靥,想起她方才一番惊世言语,唇角微弯道:“不,是我该谢谢你。” “恩?谢我什么?” 他从不是迂腐自封的人,之前为着压抑心里那不应该有的情思夜夜辗转不寐,刚刚却被她那一番话点醒,原是他自己着了相。 见她一脸疑惑,更显得玲珑可爱,忍不住朝她靠过去。 沈青见他那张俊脸越靠越近,被这突然的亲密和暧昧搞得微红了脸,忍不住结巴道:“阿兄你....你干嘛?” 额头上轻轻一触,如落花点在眉心“额头上有东西,阿兄帮你拿了。”又看向她眼睛,含笑道:“云亭脸红什么?” 淦! 沈青在心里尖叫,统统他撩我! 系统生无可恋:我没瞎,谢谢。 季洲白见她仍像个初生小动物一般愣愣,便收回手不再逗她,眼带笑意道:“好了,我送你回你的院子?” 沈青乖乖的点了点头。 第22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一】 渝州城内,沈青正与其他随行军医一起治疗伤兵。虽然遍地伤兵哀嚎,她却丝毫不受影响,下手利落,处理伤口稳妥细致,不惧脏污血腥,交战这半月以来日日如此,直叫其余出身太医局的随军医官刮目相看。 “可能会有些痛,我会轻些的。”她俯下身为一位肋下被砍伤的士兵处理伤口,因为药品匮乏,并没有专门的药可以用来清创,沈青只能取了烈酒浇在伤口上,然后飞速的敷好金疮药,将伤口包扎起来。 第35页 这士兵在刀枪剑雨里走了不知多少来回,比这更重的伤也受过,方才阵前冲锋何其英勇无畏,这时却在女子温软的嘱咐下极其难为情,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的脸上浮起一团红晕,嗫喏道:“多谢...多谢小姐。” 沈青用剪刀剪掉多余的纱布,转头正打算走向别的伤患,闻言回头浅浅一笑:“是我该谢谢你。” 这小兵顿觉眼前春光灿烂,连胸前那道刀伤都不怎么痛了,正晕乎乎,一旁的几个同伴靠过来用胳膊肘捣了捣他,酸溜溜的说道:“还是你小子运气好,能碰上季小姐给你看伤......” “季小姐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人又温柔,我以后的婆娘.....” “想什么屁呢,那可是季将军的女儿!” 沈青又处理了几位将士的伤口,只觉得腰酸痛不已,正要直起腰来缓一缓,就听见身旁走来了一人,面前的几位千总已连忙站起来,行了个军礼,叫道:“少将军!” 沈青一顿,端了放着纱布和伤药的托盘朝一旁走去,后边的季洲白无奈一笑,唤道:“云亭不帮我看看伤吗?” 咬了咬唇,还是不安心的转过头去看他,甲胄加身,外披长帔,身姿挺拔,犹如一杆苍松,又似一树琼枝,因着才从战场上下来,身上杀伐之气不减,双眸犹如烈火更胜骄阳。当真是“青山到眼都奇绝,小季将军画里行1”。 恩,还好,没受伤。 沈青隐晦的轻轻瞪他一眼,落在季洲白眼里就像是记仇的家养猫儿向你亮了亮她娇弱毫无杀伤力的爪子,忍不住一笑,提步上前与她一起走出医治伤兵的营帐。 “还在生气?” 沈 青抿了抿唇,低声闷闷的说:“没有。” 季洲白敛眉一笑,颇有些无可奈何。他前些日子上阵时不慎被流矢射中,所幸只是射中小臂并不严重,他便只是草草裹了伤口,第二日仍身先士卒。云亭得知后气他不爱惜身体,与他恼了好久。 他想到这心中既涩且甜,看着女子秀美清丽的侧脸,轻轻唤了一声。 沈青没绷住,还是应了一声:“怎么啦?” 就见季洲白抬手,像变戏法一样,洁白掌心静静放着一朵合欢。 这遍地烽火狼烟,贫瘠荒凉大漠,城外敌军虎视眈眈,他却送她一掌的花影红丝。 沈青微征:“这....合欢?你从哪里寻来的?” 他薄唇微启,却只是问:“云亭愿意收下吗?” “什么....” “你忘记你之前说的话啦?” 沈青从他手中接过那一朵娇娇弱弱的合欢,想起之前曾说的“解愠成欢”,心道这是这个沙场纵横的少将军对自己显露的,不为人知的温柔与迁就。不自觉心下软如春水,低声道“我记得,我不会再不理阿兄了....我其实并不是在生阿兄的气....是生我自己的气,气我太不细心,阿兄受了伤也没第一时间发现。” “傻丫头。”季云亭摸了摸她的头,微蹲下来与她对视:“是我故意瞒着你不想叫你担心。我们的云亭这么能干,救了许多的将士,连那位老医官在我面前也对你赞不绝口,云亭已经做到好的不能再好了。” 沈青见他眼眸温柔专注,不好意思的说“我哪有那么好,阿兄夸得太过了。” 季洲白一笑,直起身来牵着她与她一起向主帐走去,沈青将那只合欢小心的藏进衣袖,抬头问道“前线情况如何?” “守城容易攻城难,况且渝州有天险护持,南楚军队看着是气势汹汹,可只要我们据城严守,不出半月,南楚后方便无以为继了。” “听说这次南楚那位皇子亲自督军?” “正是,来得是南楚三皇子慕容修。”季洲白扬眉一笑,看向沈青:“这可不算个什么好事,皇子亲临固然能增强士气,只是皇族唯我独尊,又从未亲历战事,难免纸上谈兵却又刚愎自用,这次领兵的南楚将领又是素来行军稳妥的胥成业,这两人势必 战术想法不一,此时症结还不明显,长此以往,南楚军中必出问题。” “只是南楚此次主动出击,想必定是有什么制胜的法子。”沈青忧心忡忡。 “兵行诡道,任他有什么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季洲白转头问道:“云亭你们也做了许多准备吧?” “是的。”一提工作沈青就认真了“我与其他先生们一道,查验了城中水源,都洁净无毒,还配置好了夏药、瘴药配发给合营士兵,让他们每日服用以预防疫病。” 季洲白见她扳着手指一条一条的认真报告,心中顿时有种“被可爱到”的感觉,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鼻尖,含笑道:“季医官劳苦功高。” 沈青也装出一本正经:“少将军谬赞。”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 * 沈青与季洲白一道到了季飞光所在的主营,门口的守卫见两人过来连忙行礼,进内通传,不一会儿便又出来,躬身道:“将军请你二位进去。” 两人提步入内,季飞光正站在展开的渝州地势图卷前低眉沉思,见两人进来,一面着人将地图收好,一面回头招呼道:“你们还没有用膳吧?” 沈青回道:“还没有呢。” 季飞光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坐过来,又回头吩咐了下人传膳摆饭。等待的空挡里季飞光与季洲白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战术防务。 第36页 沈青趁着这会没人注意,忙在脑海里呼叫系统:“快,统统,起床。” “怎么了?” “快,那个道具,我要再用一次,还是给慕容修他爸。” “友情提示:.....” “我知道!不就2000点吗,买!快给我下单!” “这次要让他做什么梦?” 沈青邪魅一笑:“他慕容修不是喜欢陷害别人吗?我也让他试一试。” 被道具选中的苦逼的南楚大皇,此时又双叒从梦中惊醒,他喘着粗气,抬手便将榻上的暖玉金边枕向地上狠狠砸去。殿内时候的宫人吓得慌慌张张跪了一地,口中大喊“陛下息怒。” 南楚大皇慕容复也想息怒,可他刚刚做的梦实在是太另皇帝生气。梦中他那个蠢货三儿子竟然因为身边那个妾室——那个所谓的季飞光之女,在渝州一役中故意输掉,葬送了南 楚五万精兵,他的心腹大将因此送命,他慕容一族颜面扫地。他其实并不喜爱这个元后所出的嫡子,更何况帝王本就多疑,他又笃信神鬼之说,自从上次那个极为清楚的梦应验后,他已经认为这是上天对他这个天命之子有所示警,于是此时沉了脸色,提起声喊道:“去把兵部的人给朕叫过来!” 这厢南楚皇宫里因为慕容复的突然大怒鸡飞狗跳,齐国渝州城里,沈青三人正安心享用烤的肥美正好的羊肉,就听得外头侍从急匆匆进帐行礼,跪地禀报道 “禀报将军,城外发现一女子,自称是将军您的女儿!” 第23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二】 帐内三人俱是一怔,沈青端起杯茶抿了一口,用来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 果然,她早就想到慕容狗不会那么轻易的狗带,他手上还有季映雪这个王炸。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季府的主子都知道季映雪跟着南楚的人跑了,是被迫还是自愿尚且无定论,在这个两军对垒,众目睽睽之下的节骨眼上,谁都知道季映雪突然出现有蹊跷。可若是不让季映雪进城,且不说季飞光狠不下这个心将亲生女儿拒之门外,就是军中也会起些议论纷争,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季映雪也不过一个弱女子罢了,生不了什么事。 但是沈青很清楚,一个傻逼的破坏力某些情况下会高于一个挂逼,再加上一年多没见,季映雪在慕容修的身边肯定已经升级进阶了。季飞光原剧情里在阵前突染疫病,恐怕这里边少不了这俩人的手脚,是不是疫病也还难讲。 沈青回头看向季飞光,这个一生戎马的老将,此时为了城外等待的女儿凝眉沉思,他哪里知道,来的早不是什么所谓骨肉至亲,而是一条要反手弑父的毒蛇。 季飞光还没开口,一旁的季洲白看了眼还在等候指令的侍从,拱手说道:“将军,不如这样如何?” “二姑娘一介弱质女流,此时阵前投靠,也没有不应之理。只是如今时局紧迫,情势危急,依我看,还是先从城中找几位心细的妇人,好好的将二姑娘检查一遍,也防止有奸人借此生事。” 季洲白这话说得委婉好听,其实意思就是季映雪想进城,可以,先扒光全身上下,包括牙齿里边舌头底下头发丝里仔仔细细的都搜一遍,一根可疑的头发都不许带进来,免得她想法子使坏。 “至于进城以后,二姑娘在外漂泊许久,想必也是舟车劳顿,将军也不急着与她叙话,且让底下人收拾出间屋子,让二姑娘好生休整一番,待得胜回京后您二人再说话不迟。” 季映雪一进城就找间屋子给关进去,不听话了灌点药也成,找人好好看着,等慕容修被打回老家再把她放出来。 沈青在一旁听得神清气爽,果真队友牛逼自己就 能躺过。季飞光听罢想了半晌,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就按着你说的来吧。” 只要能把命保住,季将军觉得没什么不妥。 季洲白一笑,转向跪着的侍从:“听明白了吗?下去好生仔细的办。” 好生仔细的办。这侍从一琢磨,明白了,叩首回道:“小的领命!” 城门口被守卫们注视着的季映雪裹着一件大披风,背着一个行囊,发髻散乱,看着颇可怜。迎面吹来一阵呼啸的冷风,她紧了紧挎在臂弯的包裹,心里暗骂怎么来接她的人还没过来。她根本没考虑过自己进不去的可能,在她心中,她可以不把季飞光当父亲,但季飞光必须得把她当女儿。 正等着,就见过来几个侍从打扮的小兵,其中一人上前与守卫耳语几句后,守卫转头看了看她,喊道:“行了,跟着他们进城吧。” 季映雪有几分不可置信,就这?她等了这么久,就来了这么几个小兵,连个礼都不给她行,就要接她进去?她想开口发作,但还是勉强忍了忍,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问道:“来接我的人在哪里?” 守卫听见这话奇怪的抬头看了看她,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个瞎的?看不见人?就在你面前啊。” 季映雪差点气的一个倒仰,正要开口骂道,一旁的几个小兵已经有些不耐烦,喊道:“行了,里边还等着呢,别废话了,快点跟我们进来。” 季映雪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季飞光还在里边等自己,等进去了必要告上一状,让这些粗鄙之人受些惩戒,这才好受了些,应了声好跟着这几人走了进去。 第37页 一路上这几个人都举着兵刃沉默不语,让季映雪有种自己成为阶下囚的感觉,颇不自在。眼见着璐越走越偏,周围景象不似主帅居处,她开口问道:“这是要去哪?父亲不在主帐见我吗?” 还没等到回答,几人已经转到了一间简陋的农舍前,一位侍从上前推开门,回头将季映雪推了进去,招呼道:“人来了,辛苦几位大娘了!” 季映雪被推的一个踉跄,听这话正是一头雾水,稳住身形便见面前站了几个粗大健壮的农妇,笑着对门外的侍从说:“军爷客气了,包在我们身上了。” 门被砰 一声关上,外头隐隐传来上锁的声音,季映雪觉出几分不安,结巴着问道:“你们,你们是要伺候我更衣吗?我不想要你们,去给我换个丫鬟来!” “她说啥呢?” “别管了,快点搜,搜完了好交差。” 其中一个农妇撸起袖子,上前就将季映雪的包袱扯了下来,随手扔向几个同伴,喊道:“看着不对劲的全烧了啊,军爷说了,那什么要错杀一百!” 季映雪一个闺阁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见包袱被抢走一怔之后便发了疯似的哭着喊着上去抢,被农妇像抓小鸡崽子一样,一手就抓着后衣领提起来按在凳子上,其余几个大娘也都凑过来。 “给你搜个身,很快的,现在打仗呢,这是规矩。” “军爷说要看看牙口。” “这搜身还得看牙口呢,又不是买牲口看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你话多,那军爷肯定有军爷的道理,有好些奸细牙里藏毒呢。” “那可得好生搜搜,这姑娘怎么装了这么多瓶瓶罐罐.....” 季映雪被按在凳子上捏着脸,看见农妇拿起了一瓶药,用力蹬了蹬腿,狠狠咬了一位大娘的手指,喊道:“唔用砰(不要碰)!” “嘶。”这大娘被咬的抽了抽气,拿了团布巾塞进她嘴里。“咬死我了,这妮子看着柔柔弱弱,怎么这么毒。” 另一位给她递了段布条让她包着,附和道:“肯定是有问题,哪个正经人身上装那么多瓶子,肯定是毒药!把这些都收好,送给军爷们看看。” “搜完了没啊你?太磨叽了。” “完了完了,走吧,去给军爷回话。” 几人松开季映雪,将东西拾掇好扛在背上准备出门,瘫在凳子上如一滩烂泥的季映雪勉强跳了起来,喊道:“你们这几个毒妇去哪!?我要见我爹爹!我要见季将军!” “嘿,我这脾气。”那个被咬了的农妇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瓶药,说道:“上面说的果然准,你不可能老老实实待在这,得亏给我给了瓶蒙汗药。” 季映雪见势不妙,就要弯下腰逃跑,再一次被人拎起来按在板凳上灌下去一瓶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在老娘我跟前比划。” 季映雪拼命摇头挣 扎,还是被结结实实灌下去一瓶蒙汗药,立时便眼冒金星,翻了个白眼四仰八叉的昏睡过去。 “你个憨子,你把一瓶都灌下去了?” “都能药倒一头牛了哈哈哈哈哈哈。” “别哈哈了,你个傻帽,快走,给军爷回话。” 几个农妇回身仔细的反锁好门,拿着钥匙扬长而去。 南楚营帐里。 慕容修一身军装,面上意气风发,正在沙盘前指点江山,一面吩咐随从一面说道:“胥成业这个老匹夫仗着自己打过几场仗,对本殿的命令阳奉阴违,这次事成,本殿定让他好看!” 一旁的随从奉承道:“殿下真是足智多谋,聪慧绝伦。”又微微迟疑道:“只是殿下,您派出的那个女子,不知到底有多可靠?” 慕容修冷笑一声,颇有几分自得:“那个蠢货,当真是爱惨了本殿,更何况她儿子还在这,必定尽心尽力为我谋事。” 渝州城内那间农舍,季映雪睡得昏天黑地无知无觉。 第24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三】 “吱”一声,农舍的木门被推开,一名小兵打扮的男子扔进来一个食盒,随口说道:“喏,你的午饭。”便准备重新关上门。 屋里的季映雪连忙扑上来扒住门,急急抿出个笑来说道:“这位小哥,先别急,我昨天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被那几个贱妇迷倒,晕了将近两日,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了,连耳朵上戴的珊瑚耳饰都被搜刮走了。尽管气的牙痒痒,但她明白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慕容修命她五日内将事情办好,现在已经浪费了三日,要快些想法子。幸亏这些人并不是要让她活活饿死,每日三餐都还有专人来送,这在季映雪眼里,就是她目前能抓到的唯一一根稻草。 昨日她费尽口舌百般哀求,又搬出将军之女的身份许了不少好处,才勉强让这个小兵看起来有几分意动,今日再来,季映雪抓住机会,忙拢了拢散乱的碎发,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开口道:“我没有别的请求,父亲若是不愿见我,我为人女自是无可奈何,我只是想要劳小哥您帮我通传一声,替我取件父亲常穿的外裳来,再允我些针线布料,让我在这为父亲做件外裳,尽一份为人子女的孝道。” 那小兵见她一副风中小白花的委屈样子,也不由得脑子一懵,迟疑道:“这.....” 第38页 季映雪见状心道有戏,连忙又加大力度:“这可不是让你难做,只是帮我递个话罢了。父女哪有什么隔夜仇,我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犯了些错事,如今想来很不应该。待这次我做件衣服拿去向父亲诚心请罪,父亲原谅我后,我定在他面前多美言你几句。” 说完她又隐晦的拉了拉男子的手,含笑说道:“看你样貌堂堂,一表人才。在军中这么个职位,实在是太过屈才了。” 小兵被她这一手搞得晕晕乎乎,一想也只是带句话罢了,更何况这个人到底是季将军的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想到这便开口勉强答应:“行行行,我就帮你带句话,其余的我可不保证啊。” 季映雪拗着姿态福了一福:“那就多谢了。 ” 小兵也意思的回了个礼,吹着口哨把门继续从外边上好锁,甩着钥匙踢踢踏踏的走远了。季映雪立刻冷了脸色,回头看了眼地上摆的食盒,勉强走过去打开盒盖。里头放着一碗糙米粥,一小碟青菜并一小碟漂着油星的肉片。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拿起筷子挑挑拣拣的吃起来。没关系,她安慰自己道,为了三郎,她愿意受这些苦楚。三郎也许诺她,若是她这次帮他办成这事,就将她扶成平妻,日后待他登基,她就除掉如今的正房,做一人之下的皇后。 她想着日后金尊玉贵、母仪天下的日子,这才心里好受了许多,拿起筷子夹着一筷煮烂的青菜放进嘴里。 又在这农舍里昏昏沉沉了两天,到了五日之期的最后一日,季映雪心焦气躁的嘴角都起了火泡,恨不能凭空长双翅膀从这屋子里飞出去。正急的在地上团团转之时,就听得木门一响,那个小兵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扔进来一个大布包,说道:“喏,你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惊喜来的猝不及防,季映雪惊呆了,问道:“我父亲同意了吗?” “应该是吧,反正是上面给的。” “怎么,怎么用了这么久?” 小兵打了个哈欠,瘪了瘪嘴道:“你还想要多快啊?那不是得一层一层的往上报才行,两天时间已经算快了。” 季映雪一想也是,东西到手进行,忙扯出个真心实意的笑,说道:“真是谢谢你了,日后我.....” “行了行了。”小兵一面摆了摆手,一面走出门外准备锁门“就当我做件好事,将军见不见你还两说呢,别老扯日后了.....” 季映雪听这话气得脸一僵,但又想到之后的打算,轻蔑一笑,朝着那个布包走过去。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两日倒春寒,气温骤降,齐国守城的士兵们从城墙上倾倒下去无数桶水,在城墙上凝结出一层冰面,使得几次妄图偷上城墙的南楚军队都摔了个死伤惨重。再加上南楚位于淮水以南,气候温润,士兵们大多不适应北方的严寒。这几日被冻的士气低落,没有再尝试偷袭攻城,有了几分偃旗息鼓的样子,也算是给了齐国的将士们一个休整的间歇。 季映雪提了药箱, 往季洲白帐中走去。前几日战场上他又受了伤,所幸这次并不严重,他又军务繁忙,沈青便每隔几日去为他换药。 路上遇见不少巡营的士兵,见着沈青都是停下来简单行个军礼,沈青也一一躬身回礼。到了季洲白帐前,沈青还没来得及张口,守卫便抱拳回道:“少将军刚刚洗漱完,正在里头等您呢。” 沈青点头道了句谢,便抬手打了帘子进了帐篷,一面提步绕过屏风进了内帐,一面喊道“阿兄,我来.....” 沈青怔了怔。 帐内开着窗,有凉风穿堂而过。季洲白斜倚在靠窗的软榻上饮酒,裸着上身,只松松披了件绛红黑边的外袍,因着刚刚沐过发,发尾仍然潮湿的垂在腰际。 红衣湿发,万般风流皆是他。 他见沈青入内,含笑睇过来,说道:“怎的穿那么单薄?” 沈青只疑心自己是否脸颊飞上红云,闻言随口回道:“阿兄穿的更单薄。” 季洲白笑起来,他平日里声音清朗,然而此下不知为何听起来低低哑哑:“我身体好,倒不怕这些,本来想换好衣服,但想着你应该快来帮我上药了,便就这样等着了。” 沈青总觉得不自在,与他说话也不敢看他,装作自然的越过他去关窗,嘴里说道:“那也不能开着窗啊,你头发还湿着,是生怕自己不头疼吗?” 季洲白闻言一笑不语,看着沈青关好窗子,才伸出手轻轻拽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榻上,沈青没忍住“呀”了一声,便见季洲白安抚似的用手背顺了顺她的脸颊,说道:“好,替我换药吧。” 太近了。 沈青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应该搁在哪里。勉强将视线放在季洲白腹部缠着的纱布上,就被他赤裸的胸膛逼得飞快移开眼睛。室内的空气里似乎还漂着一阵水汽,湿湿热热的暧昧,他的呼吸也湿热,让人忍不住心焦。 沈青摸了摸怀里的小药箱,努力找回自己被炸飞的理智,正经开口道:“我要给你换药了!” 季洲白撑着下巴专注的看着她,闻言点了点头,含笑说了句好。 沈青做了几次深呼吸,取出药箱的剪刀,小心翼翼的将他身上的纱布拆下来。因为伤在腰腹,这其中沈青难免要伸长胳膊从季洲白的 腰后取下纱布,看起来便是一副拥抱的缠绵姿态。季洲白这过程中一直不动如山,还像所有听话的病人一样略抬了抬腰做出配合,沈青却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像快炸掉一样。 第39页 系统看不下去了,在脑内无奈道:“你抖什么呀,跟羊癫疯似的。” 沈青咬牙:“不会说话就闭麦。Get out!” 好不容易拆下纱布,沈青勉力维持着镇定给伤口敷好药。为了保证局面不失控,沈青抬起头举着纱布,勉强堆出一个岁月静好的笑,提议道:“阿兄自己来缠纱布吧?我缠总有些不太方便。” 季洲白也回了一个笑,撑着额头道:“云亭刚刚说的没错,现在我有些头痛,还是你来帮我吧,随便裹上就好,不需多么精细。” 沈青的笑凝固了。 “好,好,我来。”沈青奶凶奶凶的吼了一声,把干净的纱布从药箱里取出来,跪在塌边尽量快速的将纱布绕着季洲白的腰腹缠了几圈。尽管格外注意,沈青还是不可避免的触到了他微凉的皮肤,每次一碰,她心头便是一颤。好不容易草草裹完,沈青正想松一口气,便感觉到季洲白微微靠了过来,抬手理顺了她微乱的发髻,他身上独属于他的不知名暗香随着发尾的水汽蒸腾而上,席卷她心间一片空白。 他低笑:“云亭你抖什么?” 淦! 为什么个个都说我在抖! 我抖的就那么明显吗! 尽管脑内腹诽,沈青还是尽量平和:“阿兄说什么呢,我没有抖啊。” 原本顺着她发丝的手陡然放在后脑逼着她微微仰起脸,沈青匆匆一瞥,只见他斜飞入鬓的眉,和他沉静温和的眼。 “不许叫阿兄。” 第25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四】 “不叫阿兄的话.....叫什么?” 沈青被迫看着他的眼,开口问道。现在两人的姿势很危险,季洲白伸臂圈着她,说话间诱哄一般语调低沉。她在他怀内轻咬红唇,懵懂无知的仰着头,眼眸雾雾蒙蒙,含了一汪春水一般,又天真又美艳。 季洲白一下一下,安抚一般顺着她脑后光滑如缎的青丝,眼带笑意地回答道:“那就叫我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听听云亭叫我的名字,不可以吗?” “也没有不可以...”沈青低下头,无措的抬手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颊,小声道:“洲白....哥哥。” 我的天,我为什么能叫出这么羞耻的称呼! 季洲白则眉眼一弯,笑出声来,笑声如同羽毛轻轻落在人心尖,他俯下身子,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脖颈锁骨,贴在她耳边重复道:“洲白哥哥?” 他在哥哥处加重了语气,将原本四分的暧昧加到了十成十。 “怎么了嘛!”沈青被他这一声调笑惹恼了,炸毛道:“还不是你非要让我叫你的名字。” “是是是,我的云亭妹妹。”他学着她的语气逗她,见眼前人气得鼓起双颊,这才连忙又顺着毛捋“好啦,别恼,都气成圆鼓鼓的了。”他收回手望着她,夜色烛火里眼神温柔幽深:“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青摆出一副不跟他见识样子,回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了布巾,打算为他拭发,闻言歪头疑惑道。 “只是....”季洲白抬眼,一点一点认真的用视线描摹着她的如画眉眼,扬唇一笑道:“在想季将军打人有多疼。” 沈青疑惑抬头:“爹爹打人?怎么突然想这个?” 季洲白点点她鼻尖,笑着道:“傻丫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又卖关子。”沈青不服气的皱了皱鼻子,也伸手去点他高挺的鼻梁闹他,两人笑闹一番,最终以季小将军挨了一记娇娇拳休战。季洲白自己拿过布巾擦了擦发尾,看着沈青走到桌边用小剪刀去拨弄烛芯,灯影跳动下美人面容如玉,盈满一室熠熠生辉。 他不禁伸手去触自己的胸膛。 他那颗烽 火狼烟、尸山血海里浸过的心,此时此刻,正为她跳动。 晚些时候两人又凑在一处讲了些话,沈青便被季洲白送回了她自己的营帐。刚一进门,此行随侍的司琴忙迎了上来接过主子手里的药箱,又伺候着换了轻软舒适的家常衣服,好生的梳洗一番。沈青拆了发髻,舒舒服服地坐在榻上伸了个懒腰,伸手接过司琴奉上来的热茶,随口问道:“今日我不在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 司琴取了把黄杨木梳为沈青一下一下的梳着发,回道:“一切如常,就是晚膳的时候,青樱携了她兄长来给您磕头请安,见您不在便托奴婢给您说一声,还送了一篮自家种的蔬果来。” 在季映雪被慕容修带走后,沈青就做主遣散了青樱在内的一众丫鬟,给了些盘缠银子放出府了。没想到青樱出了府后,便跟着爹娘兄长一起回了老家渝州,开了间铺子维持生计,得知沈青来渝州后十分感激的专程前来谢恩,而更加意外之喜的是...... 沈青想到此处微微一笑,盖上了茶杯问道:“东西送过去了吗?” “已经让看守的小兵送过去了。”司琴回道,手下仍动作轻柔地梳着发,顿了一会又有些疑惑似的问道“不过小姐,恕奴婢愚钝,为何要这样做呢?” “我也不知道。”沈青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青瓷茶碗,这是司琴从府里带过来的,做工精巧,是她用惯了的。她指尖轻轻敲在杯壁,发出叮一声脆响,口中慢慢说道:“但是,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那件农舍里,季映雪在门边屏气凝神的听了许久,确认门口没有人来回走动,这才放下心,转头朝着屋内那张歪歪扭扭的木桌子走去。 第40页 桌上摆着之前那个守门小兵给她的布包。她拆开布包,将针线布料取出来放在一旁,轻手轻脚的把里头放着的那身男子外袍取出来展开。 这是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外袍,尺寸目测起来与季飞光的身量差不多,季映雪打量着,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只是转念一想,必定是季飞光之前曾穿在身上被她看到过。这样一思量,她更为放心。于是仔仔细细的将这件衣袍展平铺开,又拿起一旁放着的针,在指尖狠狠的划了一道。 血 液顿时从伤口中涌出,季映雪皱着眉,用流血的指尖在这件衣袍上写起字来。 她用血写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如今通用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怪诞不明的符号。如果这时有南楚的老人在场看着,势必会大惊失色。因为她正在准备的,是南楚流传许久的一种极其阴损狠毒的蛊术。 这种蛊术是专门针对施蛊人的至亲之人下咒,包括父母、子女、夫妻,只需要此人的一样贴身物品,即便是远隔千里也能施下咒术,中咒人一旦使力提气,便会引发蛊咒,震断心脉,当即气绝而亡。只是因为这种法子对施蛊人本身伤害也极大,又过于阴损,施术条件也十分苛刻,所以南楚皇室将其列为禁术,只有许多宫廷的大巫知道如何施行。 季映雪努力挤着指尖的血,撑着写完了衣袍上一行一行的咒文。停下来歇息了一会,缓过了那阵眩晕的劲头,又拿起一旁的剪刀,挽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自己洁白细瘦的手腕,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 她想起慕容修临行前对她的叮嘱,和那位阴沉古怪的大巫的指令,心下一横,用剪刀割破了小臂。胳膊上顿时血流如注,季映雪却并没有理会,只是咬着牙继续盯着割破的伤口,似是等待着什么从中出来。 眼看着血一直在流,季映雪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突然,惊变横生,只见她胳膊的皮肤下有一点突起开始缓慢蠕动,场面十分血腥怪诞。那道伤口自己诡异般得从里撑开,像是有东西要破体而出。季映雪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控制不住的痛呼一声,终于,从伤口中爬出了一只黑乎乎的蛊虫。 季映雪抖着身子,把胳膊凑到了那件写好咒文的衣袍前,那只刚从人体内跑出来的血淋淋的蛊虫便如能辨别方向一般,飞快的爬到了那件衣袍上。 季映雪扯了块布,胡乱将伤口包了起来。看着蛊虫一一爬过用血书成的咒文,最终如冬眠一般停在衣袍上,终于心中一定,抓着桌角瘫坐在了地上。 头痛的快要炸开一般,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季映雪呼吸越来越急促,心下也一片慌乱。勉强抬手揉了揉额头,想起之前临走前,慕容修柔声告诉自己,施术之后会有轻微不适, 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瘫倒在地上,因着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昏睡过去。 * 南楚大营里,慕容修正在军营里巡视着士兵将领。因着刚刚与统帅胥成业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他脸色十分难看。 演武场的士兵们正在操练,慕容修踱步过去,见两个小兵正执剑比试切磋,周围许多将士围观,便开口高声道:“让本殿来与你试上一试!” 在场众人皆是一僵,切磋的两人也是一愣,其中一个较为机灵的忙捧了剑奉上来,跪下恭敬道:“还请三皇子不要嫌弃铁剑粗陋。” 慕容修从他手里接过剑向前走去,另一个小兵还愣着,见他走来忙行了个礼,还没抬起头,慕容修已是上前一脚踹上他的胸膛,直把人踢飞了好远。小兵勉强撑着剑站起来,就见慕容修穷追不舍,上前招招致命,小兵不敢真动手,于是硬挨了好几下,最终被带了内劲的一拳打倒在地,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晕过去了。 慕容修见人凄惨倒地,这才感觉心中郁气散了几分,随手将剑掷在地上,扔下一句“好好操练”便转头走了,留下一众敢怒不敢言的将士。 慕容修走了几步,一位贴身侍从便从后方赶了上来,轻声禀报道:“殿下,您派出的那个女子那边没传出消息。” 慕容修扬唇一笑:“那便是事情已然办妥了。” 他阴沉着眼神,狠声道:“给我吩咐下去,准备好明日攻渝州城。” “可是....胥将军那边....” “这南楚是我慕容氏的南楚,这军队也是我慕容氏的军队!他胥成业一介武夫,不是父皇抬举哪来的今日,他还真想造反不成?我明日,定要他乖乖出兵!” 侍从恭敬的一抱拳:“是,属下明白。” 第26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五】 这日清早,夜里霜露未退,太阳才将将从淮水边升起,南楚的军队已擂起战鼓,集结全军。慕容修黑发高束,一身戎装,手执长刀,高踞马上,指挥全军进击,扬声道:“我大楚的儿郎们,今日随我攻下渝州,凯旋回京向大皇复命!” 面前众将士被他高昂的情绪感染,也举起兵刃回应,瞧着也算是有几分昂扬的士气。 一旁的老将胥成业看着慕容修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语,沉着脸思索了一会,驱马走到慕容修身旁低声问道:“殿下对这件事有几分把握?” 慕容修挑眉一笑,语气笃定:“本殿派过去的是他季飞光绝不可能疑心之人,用的是大巫亲自培育仅此一只的蛊虫,你说有几成把握?” 第41页 胥成业只能点了点头,渝州城易守难攻,季家军骁勇善战,如今军队中士气低迷,即便是对方主将季飞光当真遭到暗算,他也并不看好这次攻城,只是这位皇子身份尊贵又独断专行,他屡次提议都被驳回,也只能暂且听从一试。 南楚军士们浩浩荡荡冲向渝州城门,齐国军队反应也十分及时,城墙上的弓弩手、投石手迅速架起装置,万箭齐发,投鞭断流,铁鼓阵阵,只见城门前风起云涌,烈火燎原。正杀得如火如荼之时,季洲白一身戎装,银鞍白马,手执七尺长枪,腰别流星白羽,出其不意的率一众将士从后方杀来。 领兵的胥成业见状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安,一旁的慕容修却朗声一笑,扬声道:“果然,季飞光那老儿肯定是已无力回天了,这才把这个小将派出来!” 胥成业闻言沉吟了片刻,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慕容修已一扬马鞭,喝令身边的军士,向着季洲白攻去。 季洲白却丝毫不慌,扬刀策马,在万军之间厮杀穿梭,所到之处楚人皆节节败退,血光四溅,当真有“一战百神愁”之威势。 慕容修看的脸色阴沉下来,正要驱动战马上前亲自拼杀,就见城门前一阵摐金伐鼓,旌旗逶迤。在他们心里此刻本应该身中蛊术的季飞光高居马上,率浩浩荡荡众将领直奔而来,三军山呼,齐军士气大振。 不说 胥成业如何反应,慕容修已是大惊失色,目眦欲裂,一旁已有人低声献计,劝说敌军士气高昂先退为好。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做主出兵,若是战败而逃,势必此生都要受人耻笑。慕容修横了心,阴沉着脸挥退左右,不顾众人阻拦,高喊一声“左右护我!”,便一扬马鞭驱动胯下马儿,举起长刀想要斩杀敌方将领。 气势确实是万夫莫开,只是尚未走几步,慕容修突觉心头剧痛,犹如刀剑穿膛之感,立时便一个抽搐,眼前一黑就要瘫倒在马背。 季洲白此时策马如飞鸿一般从侧边突围,回身刺出长枪便将慕容修挑下马来,身后的几名副将立时拎起慕容修绑在马背。众南楚将士见皇子被俘,顿时一片哗然,乱作一团。胥成业见势狠狠吸了一口气,暗骂蠢货,当机立断道:“众将士听我号令!立即退至三十里外!快!” 一旁的副将不可置信的问道:“将军,那三皇子怎么办?” 胥成业沉下脸:“大皇之前有密令传我,若三皇子有何异变,不可因其一人置全军于死地。”说完一扬马鞭,高声道:“走!” 南楚军队四散而逃,季洲白对着季飞光远远一挥长枪,调转马头率一众轻骑追去。 季飞光与军中众将领见敌军仓皇而逃,南楚皇室被俘,不由得扬声大笑,令下属回城,准备摆酒庆功。 到了夜间,渝州城内营地里处处高歌欢笑,将士们烹羊宰牛,共庆战果。季飞光端着酒杯高坐在主位,笑得颇为得意。他本来还以为这场战还得僵持许久,都做好了持久备战的准备,没想到南楚那个二愣子皇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贸然攻城,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晕倒在马上。饶他一介武夫,平生不信鬼神,也暗自嘀咕此仗当真是如有神助。 沈青坐在季飞光旁边,也被这将士们高涨的情绪所感染,一面慢慢饮酒,一面和人们一起沉醉在这胜利的喜悦里。 想起刚刚听说的慕容修阵前突染昏厥一事,不禁抿出个笑,果然,害人终害己。 之前季映雪不合常理的想要季飞光的衣袍,就让她起了疑心。一个原剧情里能害得季家满门不得善终的人,会突发奇想要做衣服尽孝心? 她虽 然肯定季映雪没安好心,但猜不透她到底想要衣服做什么。正在她思索之际,之前她顺手帮助过的季映雪的贴身丫鬟青樱前来谢恩,她便只是碰碰运气般的问了问这两人当初在齐国都城做过些什么。没成想,青樱在回禀的时候,透露出之前听季映雪的吩咐救下慕容修之时,曾经为他换下过有些血污的衣裳。她见那料子好,主子也没注意,便偷偷洗干净昧了下来,想送回家给家中兄长穿。这次回乡也装在行囊里带了回来。 沈青一听便有了注意,叫青樱拿来衣裳比对了下,见与季飞光的身量差不多,就让人把这件衣袍送去给季映雪。 沈青用指甲弹了弹酒杯,不禁感叹,这俩人可真是天生一对,没一个好东西。 正在宴饮之时,外围顿时起了一阵喧哗,只见季洲白腰悬长剑,带着几人疾步走来,一展披风,向着季飞光拱手报道:“禀将军,我等重创南楚军队,斩杀副将七名,亲斩敌首主将胥成业于马下,其头颅封于匣中。”一旁的随从已然捧了匣子奉上来。 季飞光接过匣子,并未打开查验,站起身来高举酒杯,扬声喊道:“诸位今日血战,方能保我渝州父老,天佑我大齐!” 将士擂起军鼓,众人的喊声地动山摇:“天佑我大齐!” “季将军二人佑我大齐!” 众人一阵山呼,随后落座庆功,有将士唱起军歌,胡笳声声,雄浑英壮,直传到天边。 季洲白在沈青身边落座,她还为他方才少年将军、拂剑杀敌、乘胜归来的意气风发微怔,他却轻轻取过她手中酒杯,声线清朗:“这酒后劲极大,仔细夜里头痛。”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精致侧脸,因着才杀敌归来,眼下还存一点血痕,应是战斗中不小心溅上的,殷红宛如一点泪痣。 第42页 沈青回了回神,反应过来刚刚竟看他看得呆住了,不由得暗窘。抿唇不语,低头从腰间取下自己的帕子,在桌下朝他递过去。 才碰了碰他,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抬头便见季洲白唇角微弯看着自己。 “你抓着我干什么?” “恩?”季洲白握着她的手摇了摇,笑道:“我以为是云亭见了人头害怕,想让我牵着。” 沈青红 了脸,又顾忌一旁正兴冲冲与副将喝酒的季飞光,低声道:“胡说什么呢,我是要给你帕子,你眼下沾了血。” “哦?那是我误会云亭了?” 沈青无奈瞪他,那你倒是放开啊。 季洲白见她双颊嫣红,这才放开手,取了她的帕子擦了擦眼下,帕上带了她身上一贯的香味,很是好闻。 沈青却看得着急,忍不住说道:“你擦错地方了,不是那里.....轻一点呀,脸都被你擦坏了。” 季洲白侧过脸,眼带笑意道:“那云亭帮帮我吧?我看不到。” 沈青听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去看下座的将士,见众人都在玩乐饮酒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想到,不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心虚? 见季洲白还侧着脸还等着自己,沈青顿了一会才接过帕子。 这不能怪她意志不坚定,实在是季洲白的战损模式太好看了,直接击中她的心脏。 沈青抬手轻轻擦拭他眼下,那点血痕已经有些干了,沈青不敢用力,怕擦伤他皮肤,只能轻柔的一点一点慢慢擦。她做的专注,自然也没注意到季洲白看她的眼神是何等温柔。 终于一点一点擦干净,沈青移开帕子仔细的看了看,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擦好啦。” 正想回身别好帕子,谁曾想一转头就看见正神色奇异盯着他俩的季飞光。 沈青一怔,又看到季飞光身后同样神色奇异盯着他俩的副将。 “....爹?怎么了?”沈青维持镇定问道。 季飞光端起酒杯,神色不变,将眼神放到了后边的季洲白身上。 “没什么。”他说。 我丢,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这么慌张,我什么都没做啊。 沈青保持微笑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努力在脑海中搜索话题,突然福至心灵,开口道:“爹爹,南楚那个俘虏的皇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听到女儿发问,季飞光勉强收回要杀人的眼神,回答道:“那得看他命数如何了,从马上摔下来就进气短出气长的,我找了医官给他吊着命,要是能撑下来,就拿他跟他爹换东西。” “要是撑不下来呢?” “那就割了头送进京里吧,毕竟是个皇子,活着死了都挺值钱。 第27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六】 慕容修在昏昏沉沉里挣扎残喘。 按原剧情的蛊毒威力来说, 慕容修这会早应该嗝屁了。但也不知是因为那件衣服他太久没穿效果不好了,还是因为自古以来祸害遗千年的传统, 在季飞光嘱咐军医尽力救治后,他硬是奄奄一息的撑了好几天,终究顽强的睁开了眼。 一睁眼胸膛便是一阵钝痛,他没忍住咳嗽了几声,连带着全身上下五脏六腑快要散架一般的痛。 然而此时, 慕容修的心更是痛成了渣渣。 他勉强转了转头看了眼这间锁的严严实实, 苍蝇都飞不出去的牢房, 铁栅门外守着一列装备齐全的士兵, 监防严密到哪怕是他全盛时期都不可能突出重围的程度。终于不得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慕容修,成为了南楚历史上第一位被俘虏的皇子。 不是在战场上牺牲, 是在战场上被俘虏。 一个被俘虏的皇子, 别说有心储位, 就是他的名字、他的母族、他的朋党都会被牢牢钉在耻辱柱上百年。 他想起自己临行之前在御前意气风发的请命,还有京中苦心安排精心部署多年的人脉计划, 简直就快要当场吐血气厥身亡。 然而慕容修又很快的调整好心态。他相信他命不该绝,就算中了大巫亲养的蛊, 现在不也还活着吗?只要他想办法逃出去,回京卧薪尝胆一番,除掉那几个所谓的兄弟,他仍然能在父皇驾崩以后顺理成章的登基。 想到这他又心头一阵火起,季映雪那个贱人!他不是蠢货,自己这么蹊跷的在阵前昏厥落马, 不就是季飞光本来该有的结局吗?没想到这贱妇竟反咬本殿一口,待到他出去,定要把这贱人碎尸万段。 然而骂完以后,他只能面对着眼前的严密看守沉思,期望着能有一个契机,让他逃出敌军大营。 他期待的“契机”很快来了。 这天他还是动弹不得的躺在木床上,一面仍身残志坚的用手指抠着墙壁,企图挖下来什么小石块当做防身武器。就听门口传来低声的询问,然后有人开了锁,沉重的铁门被推开。 慕容修算了算时辰,这应该是每日都会过来瞧瞧他的军医,正打算转眼去看,便看见眼前 乌黑晦暗的牢房掠过一抹天水青的裙角。 耳边是女子婉转柔和的声音:“今日廖医官事忙,我来代他的班。” 慕容修一个激灵,连忙抬头去看她的脸。 是季云亭! 她竟随她父亲来了军中。 还是那张他记忆里远山芙蓉、眼波盈盈的脸,此刻在他眼中就如神妃仙子一般散发着莹莹光辉。 第43页 他又想起上一次伤重昏厥前看到的她,不禁感叹,果真是天要助我,又一次将这个善良的女子送到了自己身旁! 他压下心中狂喜,清了清嗓子,想到自己如今的狼狈,尽力扯出一个潇洒中带着几分失意,失意中又带有几分爱慕的笑。 “竟是季姑娘,真是让姑娘你见笑了。” 沈青看着他这副作态,神情微妙的笑了笑,问道:“我笑在何处?” 慕容修也真的是心理素质强大,现在瘫在床上,还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言谈间极为儒雅:“胜败乃兵家常事,修技不如人,虽身败却也并无怨怼之意。世人评说我并不在意,只是唯独不愿让我父皇蒙羞,还有就是.....”他做出一番情意绵绵却又内敛压抑的神情“不愿让季姑娘你,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 沈青一面强忍笑意听他表演,一面从带来的药箱里取了银针,稳准狠的扎进他腕间穴道,抬手理了理鬓边云发,问道:“为何不愿让我见呢?” 慕容修被这一针扎得整只胳膊都麻了,差点忍不住痛叫出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咬着牙满面柔情的回答:“因为...我爱慕季姑娘你。” “爱慕我?为什么?” 慕容修心道有戏,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深情如海的说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我重伤晕倒在路旁,你出现救了我,便如一束光照亮了我,后来的日日夜夜,我每晚都在思念,都在后悔,为何不.....” “可以了,我明白了。”沈青打断了他,又认真的问道:“可是我爹爹和兄长俘虏了你诶,这样你还爱慕我吗?” 慕容修深情不变:“那与我爱你无关,我知道你是多么的善良,你的家人如何伤害我,我都爱慕......” “那你好贱啊。” 慕容修愣了好久,抽搐了一下,简直想不可置信的大骂。但暗道形势比人强, 才狰狞的堆出一个笑,道:“季姑娘不能仗着在下爱慕你便如此羞辱....” “行了行了。”沈青动作优雅的拍了拍裙摆,不耐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上赶着爱慕我。” 慕容修感觉喉咙里快涌上血了,心中一边骂娘一边点了个头。 “好,那你怎么证明给我看呢?” 慕容修一愣,心道我他娘的都摆这了还怎么给你证明,面上却仍然耐心道:“云亭你.....想要我怎么做呢?” “啪!” 慕容修话音刚落,脸上就兜头兜脸挨了一个巴掌,打的他耳朵嗡嗡响。 “你这登徒子,谁让你叫我名字的?” 慕容修:“......”我草泥马听到了吗,我草泥马! 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扇耳光,只觉是平生仅有的奇耻大辱,恨不得跳起来也给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几巴掌。然而形势比人强,他拿起韩信受**之辱的劲头,僵着脸道:“是我唐突,季姑娘别生气。” 沈青闻言如变脸一般又挂上了温温柔柔的笑,说道:“无事,你知道错了就好。” 慕容修:“......” 沈青弯腰从药箱里拿出一封信笺,又取了笔和印泥,拿给他看,说道:“这就是你证明的机会。这封信是要送去给南楚你爹的国书,让他多割几座城,多赔些金银珠宝、战马军需什么的,再签点丧权辱国的条约。” 沈青把笔塞进他手里:“你赶快在上边写几句话,越惨越好,让你爹来救你,快!” 慕容修看着这信,心里有一万句mmp,僵着脸道:“季姑娘你未免太过分了吧?” “你不是说你爱慕于我吗?这点事都不愿意做?” “这跟爱不爱有什么关系!?”慕容修怒吼。 “啪!”又是重重的一耳光 “你这个负心汉。”沈青颇有些娇弱的收回打耳光的手,幽幽道。 慕容修再蠢也知道这季云亭根本就是来耍他的,忍不住狰狞着脸骂道:“你这个贱人!” 沈青没有搭理他,弯腰把信笺铺好,“不愿意写是吧?可以,那就按个手印吧,幸好我带了印泥。”说着就要来抓他的手指按印。 慕容修疯狂往床脚退,气急道:“你这个毒妇,我不可能按的!!你这个毒妇!!不要碰本殿!” “啧。 ”沈青不耐烦的乜他一眼“就你现在一滩烂泥的样子,来只鸡都能把你放到,你跟谁在这横呢。”说着用力拉过他的手,完完整整的印了个手印上去。 “成了。”沈青满意的看了一眼信,回身控制着力道一脚将慕容修踹回去,提着裙摆袅袅娜娜的出去了。 慕容修在原地扑腾了半天,气得翻了个白眼晕过去了。 南楚皇城。 御书房内,南楚大皇慕容复气喘吁吁地又砸了一个花瓶,指着桌子上的文书破口大骂:“这个混账!蠢货!混账玩意儿!朕怎么能有这么个儿子,蠢货把我慕容氏的脸都丢尽了啊!” 跪在地上的数位大臣头都不敢抬,跪着瑟瑟发抖,其中一个曾暗地里支持慕容修的大臣更是抖如筛糠。整个殿内只有慕容复暴跳如雷的在地上转圈。 “奇耻大辱啊!季飞光那老匹夫拿着那蠢货跟朕要这要那,朕能怎么办!放着那蠢货在齐国让朕受天下人耻笑?!还是给齐国送钱送粮把那个孽障给我换回来?!” “这孽障但凡有一点羞耻,就知道该自绝于战场!” 第44页 一位大臣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道:“陛下您息怒.....” 又是一个笔筒砸了过来:“息怒?朕息什么怒?我看朕被活活气死便如了你们的意!” 这位大臣急中生智,连忙道:“陛下,臣有一计。” 慕容复勉强平复了呼吸:“说。” “现下情势如此,难以逆转。陛下可先行“拖”字诀。季飞光功高震主,向来为齐帝所忌惮,经此一战更是声名大增。陛下可着探子祸水东引,让齐帝对季飞光起杀心,这样一来,季飞光军中生乱,我们便可再行筹划。” 慕容复闻言沉吟片刻,阴沉着脸:“先这样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晚上好! 第28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七】 季飞光放下手中的折子, 从副将手里接过书信,拆开看了几行后哼笑一声, 抖了抖信纸道:“南楚这个老皇帝啊,儿子都落我手里了还拖拖拉拉没个准话。” 副将闻言也是一笑,回道:“此次斩胥成业,俘南楚皇子,捣近十万军, 大伤其元气, 想必三十年内南楚都无余力出兵, 渝州一带边境可保许久平安。” 季飞光眯着眼道:“悬胡青天上, 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啊。想太祖当年何其英勇, 亲率将士南渡淮水将楚人一度逼至玉山关后, 这才奠我大齐百年基业。可是当今......” 他手指重重点了几下折子“重文抑武, 猜忌忠良,懒于朝政, 沉溺后宫。”一句重过一句,字字重于千钧。 一旁的副将随季飞光征伐十余年, 自是心腹中的心腹,听得此话也是脸色一沉,拱手道:“将军和少将军此次立下如此功勋,折子早送进都城数日,却迟迟未见嘉赏,将军应多做思量。” “洲白说得对, 功高天下者不赏啊。” “少将军虽年少,但文韬武略,不可不称惊才绝艳。” 季飞光本来还面色沉沉,一听这话倒是变了神色,道:“哼,那个臭小子,你倒是把他夸到天上了。” 副将一愣,心道我这也才夸了一句,你这些年夸得可比我厉害多了。又听季飞光有几分气急败坏的补充:“对了,你平日在军中各处走动,给我盯着那小子,不许让他老是去找云亭!” 副将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愣,脑子转了半天才想清楚,没忍住憋了个笑:“反正少将军也不是您亲儿子,上族谱那不是为了糊弄老夫人吗,最终也没上成啊。” “那我也把他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这个小兔崽子!” “少将军也没改过口啊,人家没拿您当爹!”副将一哂,没了刚刚谈正事的严肃,挤眉弄眼道“您之前不是还说,少将军少年英才,得在齐都寻个最好的闺秀作配嘛,小姐不就是齐都最好的闺秀吗?” “屁!”季飞光气得骂了一声“满齐都还没哪个小子配得上我的云亭!” 从前把季洲白当儿子养那自然是哪哪都好,一发现这人有可能要拐跑自己 的宝贝闺女,那就是哪看哪不对了。 副将放声一笑:“那您就把小姐养成老姑娘吧!说不定人家两情相悦呢!” 季飞光抬手捡了个笔用力砸过去,“你这个老匹夫!” 此时季洲白还不知道他马上要迎来被严密监视的悲惨命运,他正带了笑意,朝坐在草地上的女子走去。 这是渝州城南外一片紧挨着小溪的草地,仿佛是因为大战得胜,这几日渝州一改先前春寒料峭。变得天霁水暖,江碧鸟白,溪边数棵垂柳桃花,烟气轻轻,春意满枝。城内年轻的女子带了衣服来溪边浣洗,孩子们三两成群在树下玩闹。 沈青换了薄的海棠色春衫,层层叠叠的绯色宛如枝头最盛的那一抹艳色。她随手摘了只草叶在手里转着玩,正看着远处的司琴提了篮子弯腰摘着苋菜,突然眼前一黑,耳旁是熟悉的清朗声线:“猜猜我是谁?” 沈青没忍住扬唇一笑,按着他的手大声说道:“是大坏蛋!” 季洲白放开手在她身旁坐下来,抬手敲敲她的额头:“小坏蛋。” 沈青捂着嘴笑,耳上玉色的坠子晃晃悠悠,更衬得她脖颈白皙修长,眼波清凌凌如碧水。 季洲白专注的看着她天真柔美的模样,温柔问道:“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因为有很多值得开心的事情啊。”沈青偏头道,“我们打了胜仗,渝州百姓能继续安居乐业,你和爹爹都平平安安的下了战场,还有....廖医官帮我配了药,以后我碰到柳絮,再也不会流眼泪呼吸不了啦!” 女子笑靥如花,眼波清亮,如同满天的春意都聚在她身上。季洲白痴痴的看着她,附和道:“那真是太好了。” “还有呢。”沈青回头打量他,见他玉冠缓带,端的一副世家公子的风度姿态,溪边几乎所有女子都盯着他看,便抿着唇道“阿兄今日穿的也太好看了,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季洲白一窒,少有的感到不好意思,连忙道:“这是小厮找出来的衣裳.....” “阿兄生得好。”沈青笑眯眯的夸他,抬手挡在他面前,“不给他们看。” 季洲白闻言一愣,被她话里这几分似是而非的意思惹得心中一阵甜意,轻轻把那双素手拉下来,低声哄道:“ 只给云亭一个人看?” “说好啦!”沈青拽他的拇指拉钩,做完了才像是起了几分羞意,另起话题道:“我们对诗玩吧,今日春色盎然,就对诗里带春字的。” 第45页 别说对诗,只要能让佳人一笑,就算是要上九霄摘星,季洲白此刻都想去。简单来说,他这会欢喜的快原地上天了,于是一面轻轻帮她取去裙上草叶,一面宠溺的应了声“好。” “你先来。”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春日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 沈青猛地停了下来,捂着嘴红了脸。季洲白轻笑着低头看她,问道“怎么不念完?” “我替你念。”季洲白将她捂着脸的手取下来握在手里,声音低沉温柔“....拟将身嫁予,一生休。” “后半句我可没说。”沈青抿着唇嘴硬,却没将手抽出来。 季洲白哑着声音笑:“对,是我说的,便纵被姑娘无情弃,不能羞。” 沈青没忍住笑起来,用草叶点他鼻尖“被姑娘无情弃说不准,被将军追着打是肯定的。” “那我便先去向将军负荆请罪,再来向姑娘一诉衷肠。” “如何诉?” “用我心头热血,一世忠诚。” * 一行人驾马风尘仆仆来到渝州城外,为首的一人扬声喊道:“陛下有旨,速速开门!” 守城的守卫打量了这一行人,开口道:“通行令拿出来!” 为首那人闻言似是极为不可思议,喊道:“陛下有旨意!还不赶快开城门!耽误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其中一名守卫是个身长八尺的魁梧汉子,闻言一正手中长矛,冷声道:“季将军严令,无论何人,进城必须出示通行令!” 为首的人怒气冲冲,正要开口,后边一个作宦官打扮的人开了口,语调阴阳怪气:“季将军可真是威势颇重,不知若是陛下亲临,是否也要通行令?” 守卫仍然冷着脸:“卑职只是听命行事。” “哼。”这内侍冷哼一声,开口道,“把通行令给他吧。” 一旁的人找了出来,将通行令随手扔下去。守卫弯下腰去捡了起来,看了半晌做了 个手势,“放城门!” 这一行人驾马进了城,带起一地尘土飞扬,守卫捂住口鼻,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句,“呸,横个屁啊!” 季飞光和季洲白两人立在正堂,俱是面色沉沉不动声色。迎面的马上下来一个宦官,见着季飞光一扫拂尘,“季将军好啊。” 季飞光抬眼,也是一个招呼:“曹公公。” 齐帝身边的内侍曹德运阴沉沉一笑,取了一旁站着的人手里捧着的明黄色圣旨,拉长了嗓子:“季飞光听旨——” 在场诸人皆跪了下去。 “渝州一役大胜,朕心甚悦。着卿即刻班师回朝,不得有误!” 堂内一阵死寂,特别是守着的众将士,更是心中一怒。 多少齐国男儿血洒渝州,才换得楚人退至淮水。将士们尸骨未寒,君主竟无一句嘉奖抚慰,反而急不可耐宣将领回朝,鸟尽弓藏之心,便是妇孺小儿也心知肚明。 曹德运见无人搭话,冷下脸色,挑眉道:“怎么?季将军傻了?还不接旨?” 季飞光好一会没说话,在曹德运再一次催促后,他站了起来 “战事初平,楚人刚退,渝州城内事务尚未理清,牺牲的儿郎尸身还未收殓,陛下为何这般急着召臣回都城?” 曹德运眯起眼睛“陛下自是有陛下的道理,你接旨就是了。” “手中事务未清,恕臣不能接旨。” “你敢抗旨?” “非是抗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已。” “哼。”曹德运神色变幻几瞬,冷笑一声,“季将军得意过头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出个什么下场!我们走!”说完便一甩披风,要回身上马—— 一道寒光, 他步子还没迈出去,便已被一刀砍下了头颅。 季飞光手腕一转将刀身在他披风上蹭干血迹,回手收刀入鞘。 跟来的几个人一见曹德运被斩,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的拔出武器,便被一旁的将士们上前一一斩杀。 季飞光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弯腰将那卷圣旨拿起来看了半晌,看完随手扔在曹德运的尸身上。 “有南楚贼人潜入城中妄图营救南楚三皇子,被发现后暴起杀人,与营中将士交手,南楚三皇子身死,城中宣旨的曹公公及其随从不慎波及被害,幸而随后拿下贼人。” 季飞光看了眼自己的幕僚,“去替本将写封折子,向圣上阐明此事,让圣上万勿忧心,臣必守好这齐国边境。” “寸步不让。”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季将军为什么要说慕容修死了呢(其实也没啥可猜的哈哈哈哈 这个世界很快就完啦 下个世界有两个选择 古代师徒权谋or现代古堡悬疑 有想看的就告诉我哦 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啦 反正都会写到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mua 第29章 进击的白莲花【十八】 齐国都城皇宫内。 昭阳殿后殿歌舞升平, 身姿妩媚的舞姬在殿内云袖飘飘,随着丝竹之声摇曳折腰。齐帝靠坐在主位上, 一面张嘴吃着女子送过来的葡萄,一面眯着眼端着酒杯看着歌舞,面色靡靡。 第46页 歌舞正当浓时,齐帝的贴身内侍从殿外急匆匆进来,捧着一封奏折跪到了齐帝面前, 高声道:“陛下, 渝州季将军上书!” 齐帝正陶醉着, 闻言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摆了摆手道:“先放一边去。” 内侍闻言惴惴不安,又开口道:“陛下您还是先瞧一眼吧, 边关急报。” 齐帝皱起眉头, 推开怀中美人, 将手中端着的酒一口饮尽,才随手取了奏折, 一面还嚷嚷着:“......楚军不是都给打回去了吗,他季飞光赶快给我回京就是了还上什么折子。” 太监没敢应声, 齐帝展开奏折看了两行脸色就是一变,勃然大怒,高声骂道:“大胆!” 殿内乐声一停,齐帝身旁的美人被吓得瑟瑟发抖,舞姬乐师齐刷刷跪了一地,只见齐帝抖着那封奏折, 气道:“岂有此理,季飞光这个老匹夫根本就是愚弄于朕!” 这名内侍见势不妙,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一干舞姬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何故如此生气?” 齐帝扬手将那封奏折摔在地上,“你也来看看!” 内侍忙捡起来细细浏览了两行,也是脸色一变,喃喃道:“这...曹公公身亡。” “朕不相信就这么巧!”齐帝冷哼一声,“南楚来的贼子就刚好杀了曹德运?你说...这个季飞光是不是不愿回都城,才给朕玩的把戏?” “这.....”那名内侍跪在地上思索几瞬,回道:“季将军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敢对陛下您亲派的人下手,况且奏折上也提到被俘虏的南楚三皇子也身死营中,想必不是虚言。” 齐帝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些年越发精力不济不愿意想这些破事,于是不耐烦的说道:“那个三皇子被杀,南楚就没了顾忌,朕也不能执意把季飞光从渝州叫回来。” “陛下圣明,渝州如今局势尚未安稳,南楚三皇子原本还可作为威慑,如今身死,南楚只怕有可能反攻。” “那如 今怎么办,朕继续把他放在渝州?” “渝州荒远苦寒,让季将军守着也没什么,更何况,季将军的家眷也仍在都城,陛下无需担忧过多。” 齐帝哼笑一声:“也是,朕谅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 渝州城内大营。 沈青摸了摸面前这匹英武非凡的大宛马,对着一旁的季洲白说道:“别的不说,南楚培育的马儿确实更高大些。” “是的。”季洲白点了点头,又加了句“但是脾性也更烈一些,你可不能贸然去骑。” “我当然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季洲白笑笑,接着说道:“军中有专门养马的士兵,过些日子,待这些马熟悉这里后,就可以选我们齐国的战马与其培育出新的品种。” 沈青点点头。杂交嘛,我懂。 两人看完了南楚送来的马后走出马厩,沈青想起了什么张口问道:“对了,季映雪.....的事情,爹爹知道了吗?” “我已经禀告给季将军了,毕竟证据确凿。” 季映雪晕倒在农舍后被人发现,一并被发现的还有桌上的衣袍与蛊虫。因着蛊虫诡异,守卫没敢隐瞒就急忙报了上去,还没等季飞光想明白,慕容修就莫名其妙的晕倒在阵前。因着刚打完胜仗,季飞光也就没想到那去,待得这几日闲下来,私下一琢磨便什么都明白了。 “那爹爹打算怎么做?” 为了个男人想害自己爹,这种事,谁想谁心酸。 “本来今日将军就打算将南楚那位皇子送回去,这样一来,把季映雪也塞进去一起送出去就行了。” 南楚这几日零零散散送了不少东西,季飞光也没傻到真的狮子大开口,更何况齐帝那里还放下了慕容修早都死了的话。虽然是天高皇帝远,还是把慕容修这个祸害打包送出去比较好。 更何况,沈青想到那俩人一个比一个凄惨的模样,就算送回去了,估计也很快就会嗝屁。 恩,也算是个好结局。 季洲白见她眉眼弯弯的笑模样,忍不住心头软了一片,正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响如雷霆的咳嗽声。 “咳咳。” 两人都是一惊,回头见季飞光背着手面色不妙的立在路上。季洲白心中虽有点虚,面上却仍 然镇定,微微欠身:“将军。” “爹爹!”沈青含笑喊了一声,上前走到季飞光面前。 季飞光这次倒是绷住了,没被女儿的这种潜在撒娇打败,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说道:“这会起风了,回你屋里去,免得着了凉。” 沈青感受了一下这暖意融融的天气,忍着笑乖乖道:“好,那我回去了。” 季飞光见女儿听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青刚走,季飞光就转头对着季洲白凶道:“还不过来!” 季洲白从善如流的上前:“将军勿恼。” 季飞**哼哼的打量了半天,越看越生气的发现这小兔崽子确实不错,糟心的啧了一声,决定先把这事放下处理正事,于是开口道:“我已经吩咐了吕辽等人,隐藏身份快马加鞭赶回都城,等在季府周边等待时机,一旦有.....立刻救出夫人和老夫人。” 季洲白点点头,如今的情势,有些事已经是不得不为,“将军英明。” 又补了一句,“另外沧州和渝州交界地处深山,有山匪豪强作乱,其太守刺史充耳不闻,百姓深受其扰,我已命副将带兵围剿。” 第47页 季飞光点点头,想起什么又问了一句:“南楚那位皇子送出去了吗?” 慕容修靠在颠簸的马车壁上,一旁是瘫倒在地上的季映雪。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子,啐了一句:“你这个贱人,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季映雪刚想张口便是一阵猛烈地咳嗽,勉强说道:“我说过了,我是被人害了!” “蠢货,你不长脑子吗?”慕容修伸腿狠狠踹了她一脚,骂道:“果然是妾生的庶出女,你和你那个姐姐一样毒,唯一不同的是,你比她丑的多,也蠢得多!” 季映雪闻言心里一恨,她平生最厌恶旁人说她不如季云亭,抬头反口讥讽道:“别只说我,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你不如你五弟康王才气,也不比你十弟福王受宠,就算是殿下你再看不起庶出又怎么样,这辈子,你都得给庶出弯腰。” 慕容修听到一半就眯起了眼,听完后反而一笑,撑起身子便抬手扼住了季映雪的脖子,狠声道:“贱妇,你再多说几句试试看!” 季映雪也不知是被自己这副奄奄一息的身子刺激到了, 此时被掐住脖子仍然不惧,冷笑道:“刺中你的痛处了?你自诩天纵奇才,来打个仗不是还要靠利用我,哄骗我这个贱妇来赢,只可惜想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你倒是被俘了,这辈子,你都别想当皇帝哈哈哈...咳咳咳,放手!放开.....放开我.....” 慕容修眯着眼看着女子被自己掐着脖子,从拼命挣扎到没了声息,眼神冷了下来。他打量了一眼季映雪的发髻,取下了仅有的一只银簪捏在手中。 小兵正驾着马车赶路,进了一片林子。因为送的这两位一个比一个虚弱,又是往南楚送俘虏没什么难度,便只派了一个小兵赶车。眼看着天就快彻底暗了下来,他正准备扬起马鞭加快速度,就听马车里边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呼“快进来看看,她没气了!” 小兵心里一惊,连忙勒了缰绳,一面下了马转身上马车,一面嘴里嘀咕道:“倒霉,这破地方到了晚上还有野狼呢,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上了马车,揭开帘子,见着那个女子瘫在地上,忙上前查看,一面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就没气了。” 小兵试了试鼻息,已经没气了。心里有些烦躁,押送的人死在半路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他正暗自想着,忽然瞥到女子颈间有一道痕迹,心中生疑,刚低下头要看—— 慕容修用手里的银簪狠狠的扎向了他的太阳穴。 小兵立刻委身倒地。 慕容修撑着身子将两人的尸体拖着丢了下去,挣扎着爬上了马背,一挥马鞭“驾!” 他不能就这么回去,被人拉着如同一个俘虏一般送回去,那他就真的万劫不复了。还有翻盘的机会,他现在自己驾着马回到南楚,面见父皇禀报自己是逃出来的,也许会受些责骂受些冷眼,但他有把握摆脱劣势。 他又挥了一下马鞭,尽量撑住自己,蛊毒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了,他只能勉强撑着。 天色完全的黑了下来,慕容修尽量压下心中的不安,专心赶路。 这片林子的通路十分繁杂难找,慕容修兜了好几个圈子,不得不慢下来观察着林中的树试图辨别方位。 他眼睛扫过一处,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什么不对,忙移回视线。 那是一双绿幽幽的眼 瞳。 慕容修顿觉一身冷汗,他也曾经在军中历练过,自然知道夜间荒山林中会出现什么,那是狼的眼睛。 他冷汗直冒,尽量保持镇定,估计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现在很虚弱,没武器,只有这一匹套了马车的马,于是没敢挥动马鞭,怕惊动了狼,想悄悄一夹马肚向后退去。 他刚刚准备调转马头,眼前树丛深处又多了几双绿幽幽的眼睛。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慕容修第一次有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无助感。 对猎物观察结束,狼群们低嚎了一声,头狼伸出了爪子向前一步。 * “都找过了?” “只找到季映雪和那名小兵的尸体,还有马车的残骸,慕容修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季飞光沉吟一声,“那片林中里有山匪吗?” “山匪倒是没有.....不过,有狼群。” 季飞光停下笔,倒是叹了一声“算了,不找了,反正我们是全须全尾的给送出去了。把这事写清楚给南楚那边送过去,至于那位小兵,给家里人送些钱财,厚葬了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这一章内结束的但是没有成功 那就下一章结束! 蜂蜜宣布,慕容狗下线! 第30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一】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 时移世易,春去秋来, 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深秋。 这些时日以来,季飞光与季洲白率众驻守渝州,威震南境,扫除各洲寇匪,扶持农桑水利, 西通大漠往来贸易, 内督军士操练阵营。几年谋划经营, 各州百姓极为爱戴, 朝野内外声名盛极,势力声望不可小觑, 雄踞一方等闲人不敢与之相抗。 是年冬, 季洲白率亲兵镇压柳州流民山匪勾结作乱, 雷厉风行,先斩后奏, 除柳州为政不廉的官员数十,一清此处官僚腐败、军备废弛的腐朽风气, 柳州内外焕然一新,季家声望更胜一筹。 第48页 季飞光以此事为由亲自上奏为季洲白请怀化大将军一职,措辞和风细雨,其意却如凛冽雷霆,字字咄咄逼人。齐帝被气得大病一场,然而无论都城内如何折腾, 准奏的圣旨还是安安分分的送到了边境。季洲白以不世之功勋,成为齐国第一个十九岁封从二品怀化大将军的少年。 至此,季家权势之盛可谓烈火烹油,朝野内外找不到门路巴结奉承之人有之,忌惮畏惧恨不得除之后快之人也多的是。 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之下,齐帝却在皇城病得药石无医、昏昏沉沉,皇帝有恙一事一经走漏风声,朝中俱是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远在渝州的季飞光一接到消息,在与亲信密谋一夜后,取出先帝亲赐尚方剑,当即在天明点将整兵回朝。 季洲白则与季飞光兵分两路,在闻声而来的南楚军队骚扰边境之际,他整顿好城内防务,亲自率兵杀退南楚余兵,连斩南楚三名大将,还尚未得胜回城。 沈青放下手中的小篮子,颇有些头痛的叹了口气,无论是季飞光回了都城是如何的大刀阔斧,季洲白在战场上又是何等的飒爽不凡,她都只能从传来的信件和战报上猜测一二了。 不过,沈青看着眼前这一片玉簪花,仰起脸感受清风暗香,做一只咸鱼也非常快乐。 深吸一口气,沈青提起裙角,弯下身来轻轻摘了几朵花蕾放进篮子里,玉簪花根有消肿解毒、止血,治疲病、咽肿、吐血、骨梗的功效,沈青打算采一些回去晒干制成药丸,待到季洲白回城 后为他疗伤使用。 一旁的司琴见状说道:“弯着腰太累了,小姐您去一边歇息吧,我来采。” 沈青一笑:“没事,我又不是以前的迎风就倒,采几朵花而已。” 司琴折下一只玉簪花给她别在耳边,甜声道:“小姐人比花娇。” “嘴真甜。”沈青抚了抚鬓边素花,莞尔一笑,“回去赏你吃饴糖。” 司琴听了笑嘻嘻的打趣她:“小姐这些日子担心公子,面上难得一笑,今日可算见着了。”话落便提着裙子跑去一边摘花了。 哼。 司琴不说还好,一说沈青又开始气哼哼。 季洲白那厮走了那么久,连封信也不送回来,每次她都只能从战报上看看他的近况。 狗男人,果真得到了就不珍惜。 沈青在心中叭叭叭了一顿,觉得神清气爽了。这才抬手别了发丝去耳后,低头见一只彩蝶在花丛中上下翻飞蹁跹,忙放下篮子,正想凑到跟前去仔细看看。 忽然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青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觉腰身被强有力的手臂揽住,耳边一声长长的马儿嘶鸣,眼前一阵天翻地覆,裙角翻飞,尚未反应过来,已经稳稳妥妥的坐在了马背上。 “卿卿鬓边繁花一朵,可是为我而簪?” 沈青听见耳边他清朗的声音,温柔缱绻的喊她卿卿,直叫她心头一震,分不清到底是卿卿还是青青。 季洲白微微偏了头,蹭着她的脸颊看她:“怎么不说话?” “才不是为你而簪。”沈青扬唇一笑,故意开玩笑道。 季洲白低笑一声:“那没办法,你簪花而笑的样子,只有我能看。” “为什么不给我写信?”自他出现,沈青早就把那点子恼意丢到九霄云外,然而问还是要问,于是此刻鼓了脸颊,装作一副气恼的样子。 “我写了,写了很多封。” 迎面吹来的呼呼的风将他的话语吹得零落,然而其中情思却愈发悠长。 “每封都写的絮絮叨叨,连今日出门见了只喜鹊也想写在信上告诉你。只是要寄出之时又心生犹豫,我下笔时总因想着你却又不得见面而心生苦闷,我不愿你也对信睹人,我要早日杀光敌军,自己回来见你。” “连同那些没能寄出去的 信,也一起交给你。” 少年人皎皎如云间月,连爱意也直白热忱,不愿有一丝犹疑掩饰。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沈青被他满心满眼的情意惹得眉眼弯弯,倚在他怀里轻声问道:“我们去哪?” “回都城,将军等着我们。” “你不回城休息便启程?怎么这么急?” “我当然急。”季洲白低下头轻吻女子耳侧,一腔爱意尽在其中,“终日相思相忆,我只想娶我心爱的女子,一刻都等不得了。” ...... “哗啦啦啦。” “新世界开启。” 中年男子拿着地图比对了几眼,对着身旁的几人说道:“应该就是这了。” 一旁扛着摄像的摄影师也凑过来看了眼地图:“导演,这就是咱们租借的那个古堡?” “看起来是的。”另一位长相端正的中年男人开口道,他是M国一位名气不错的中年演员,叫钟伟,经常出演都市剧职场剧,观众缘很好。 穿了长裙大衣的女演员关诗兰有些受不得冷的紧了紧外衣,不耐烦的开口问道:“既然是就进去吧,别在外边干冻着。” 导演笑了一声,回头说道:“确实辛苦各位了,看小关冷成这样了。”又去看一言不发的另一位青年,“小池状态怎么样?” 被点到名的池苑将视线从面前这栋高大雄伟的古堡上移开,扶了扶墨镜淡淡道:“我没事。” 第49页 池苑,是如今M国最当红最大势的艺人,歌手出道,成名后又转战影视,后因一部一人分饰两角的文艺片爆红。加上他俊美无俦如同漫画男主一样的脸旁,几乎碾压同年龄段男艺人的演技,还有不怎么爱说笑的矜淡气质,几乎让其成为娱乐圈一时最为风头无两的明星。 这次的真人秀,制作团队可谓是斥巨资拍摄。导演是费了很大的劲才请来了池苑,又特地在远在大洋彼端的B国租借了一栋古堡作为拍摄场地。今天是所有人员到齐的第一天,工作人员和助理都在山下的旅馆等着,主创团队先自己上来熟悉古堡的环境,并且拍一些场景作为先导片用作后期的宣传。 导演见众人状态都不错,于是收了地图,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古堡,先上前走上石头台阶,到门口按了 两下门铃。 “怎么还要按门铃?我们不是已经租下来了吗,主人还住在里边?”中年演员钟伟问道。 “对。”导演一边按门铃一边回头解释道,“古堡的主人还住在里边,我们拍摄之前进去打个招呼就行.....”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就啪嗒一声,自己开了。 众人都是一愣,还是一向喜欢打圆场的钟伟说道:“还挺高科技的哈哈哈。” 导演也回过神来,笑了两声拉开门,回头招呼道:“大家都进来吧。” 一行人走了进去,古堡外观看起来尽管十分富丽堂皇,但总有几分老旧。没想到古堡内部的布置却十分浪漫精致,装饰是经典的文艺复兴时期风格,高挑的中庭、拱形的天顶、精巧的雕花铁栏。宴会厅还留着都铎样式的华丽,精致的壁炉上悬挂了一副色彩浓郁的油画。 池苑一眼就看到宴会厅处高大的落地窗,映出了室外高低错落的白桦树林,顺着风缓缓起伏,阳光顺着这面窗洒进了这座华贵非凡的古堡。 “有人在吗?奇怪,人呢......” 导演嘀咕着,探头探脑的寻找着本该在古堡等待他们的主人。池苑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长途的颠簸让他的精力衰减,他正想开口要求休息,就听见旁边人低低的抽气声。 他抬起头。 眼前铁艺雕花的螺旋形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一个人。 她穿着白色宽松长裙,长发蓬松柔顺,冬日淡淡的暖阳笼罩在她身上,扶着扶手下来的样子,就如同从古典油画里走出来的富家小姐。肤色白皙,面容有西方人的轮廓深刻和东方人的秀美精巧。 最惊心动魄的是那一双眼,深沉纯净的海蓝色。连亨利八世皇冠上最珍贵的那一颗蓝宝石也要逊色几分。 在场的人都在娱乐圈混迹多年,却在面前的人出现时倒抽冷气。她出现的匪夷所思,又出现的理所当然。好像她生来就应该待在这座古堡等待人们惊叹她的美丽,如同珍宝应放在黑色丝绒上,玫瑰应开在无人踏足的荆棘里。 沈青停在楼梯上,踩在厚厚的紫色天鹅绒地毯上,偏头对上众人,准确的说,是对上池苑的眼睛。 “你们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白莲花这个世界就结束啦~新开古堡副本! 如果还有喜欢阿兄的小可爱 蜂蜜会在全文完结后放番外哒~ 美人在无人到来的古堡等她的爱情 玫瑰在荆棘上等人把她摘下 第31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二】 被那双眼睛看着, 池苑不知怎的愣了一下,一旁的导演已经上前一步打了招呼:“嗨, Paloma...小姐对吗?你好,我们是之前联系过你的节目组。” 沈青扶着扶手点了点头,脸上没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叫我简宁就好,各位自便。”说完了就转身想要上楼。 “哎!等等。”导演有些局促的喊了一声,问道:“简宁小姐, 你看, 我们今晚得住在这里进行先导片的拍摄, 你对这些有什么安排吗?我们客随主便。” 一边的摄影师也放下手里的器材附和道:“是, 我们初来乍到的,您得给介绍一下。” 沈青偏了偏头, 显出那一抹精致的下颔, 想了一会开口道:“厨房有女佣准备好的食材, 晚餐需要自理,二楼三楼都有空余的房间, 各位自己选择,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不要破坏室内的布置。” 她细长瘦白的手指轻轻点在栏杆上,“不要多话,不要好奇,为了各位的健康着想,天黑以后早点回房休息。” 她说完便继续朝楼上走,直到人们快要看不见她的时候, 才又传来一句礼仪周全的“希望各位能在这度过愉快的一晚。” 众人:“......” 女演员关诗兰没忍住嘀咕道:“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吧......” “奇怪的不只是这位小姐吧。”旁边的钟伟插嘴道,“还有这座古堡,想想我们这期节目的主题是什么。” “接通告的时候觉得挺好玩,现在就有点后悔了。” 导演听着艺人在后边闲聊,便咳嗽了一声安排道:“大家也都别愣着了,各自去挑间房间,把行李放好休息一会。六点钟的时候大家一起来准备晚餐,顺便录几个镜头。” 几个人都是飞机倒汽车,走了很久的路,听这话都欣然同意,拉着箱子去楼上选房间了。 这座古堡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宴会厅、厨房和餐厅,二三层是卧室和书房,三层尽头则是简宁居住的主卧。导演、摄影师和钟伟选了二楼的卧室,池苑和女星关诗兰则选了三楼的卧室。每个人都是单独用一间房间,各自进去休整了一段时间。 第50页 到了晚上六点,大家都从房间里出来聚到了餐厅。关诗兰在厨房煮 东西,几个男人也不好意思干看着,都进去在一旁帮忙。厨房储存的食材种类繁多,量也很大,他们这么多人省省的话也几乎可以吃一周。众人简单的弄了点东西,坐在餐厅一边吃一边闲聊。 导演吃了几口饭,放下刀叉笑眯眯地问池苑:“我看小池下午脸色不好,休息了一会好点没有?” 池苑不急不忙的咽下嘴里的食物,抿了个笑回答道:“还行吧,下午的时候有点晕车。” “哎,这地方景确实美,就是路太难走了,上山还得坐大巴,开车那个白人老头太莽了,别说小池,我都有点晕。” 一边的摄影师听这话连忙说道:“哟,那您这会好点没,我那还有晕车药呢。” 导演却没理他,继续低下头吃东西。一边的钟伟见状笑了笑,递了个话茬说:“对了,我们在这吃晚饭,用不用问问简小姐?” 导演寻思了一会,咂了咂嘴:“算了吧,人都说让咱们自便了,还专门提醒不要多话,她是这的主人,要是饿了肯定会自己下来吃的。” “不过想想也挺奇怪,这么大一个古堡,就住她一个人?” “听说这个简小姐好像是个....什么学者,搞研究的,就爱这种隐世独居的范儿,平时会有佣人定期来打扫房间,采买食材之类的。” 只吃一点保持体形的关诗兰放下刀叉,插嘴道:“反正我觉得这古堡阴森森的。” “那你听了古堡的故事之后肯定更觉得阴森森了。”钟伟笑道。 “古堡的故事?什么故事?” 钟伟见关诗兰好奇,便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语调神秘的问道:“知道‘血腥玛丽’吗?” “恩.....Y国的那个什么女王?” “不是,那只是其中一个版本而已,为了讽刺那位女王的暴政。”钟伟一脸正经的开始讲故事,“我要讲的血腥玛丽,是一个人们可以通过仪式召唤出来的恶魔,她会在黑暗中有镜子的房间里出现,用绳子把人绑起来,挖掉人的眼睛......” “停停停。”关诗兰受不了的摆了摆手,“那这跟这座古堡有什么关系啊?” “就在这里。”钟伟指了指脚下,“我们待的这座古堡里,据说传出了很多,关于血腥玛丽的故事。” 他的语气 声调突然低了下来,在场的人都觉得心中一寒—— 只有池苑,颇有几分无语的戳了戳盘里的食物,内心第一万零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揭这个莫名其妙的真人秀。他就不该相信经纪人的那些来异国寻找灵感的鬼话,他宁愿继续待在自己那间录音室里自闭,也不想坐在这听这帮人讲什么扯淡的血腥玛丽! 晚饭早早结束,本来就不怎么熟悉的几人在拍完镜头后就都无所事事了,山上信号十分不稳定,拿着手机等几分钟也刷不出一个页面。众人更是无聊的没什么事干,简单的尬聊几句后,看着窗外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就都回房间各自休息了。 池苑在床上睡得不怎么安稳,半梦半醒之间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闭着眼忍了一会,疼痛却愈演愈烈,最终还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捂着胃部从床上起来,扯了件外衣披着下了楼。 白天精致华美的古堡此时一片死寂,连脚步声都被厚厚的丝绒地毯消融,恍惚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池苑一边接着热水,一边心不在焉的想起了晚饭时众人讨论的关于血腥玛丽的诡异传说。 温热的玻璃杯握在手中,几口热水喝下去,原本痉挛的胃部立时好受了不少。 池苑喝着热水,靠在窗边将窗帘挑开一线,外边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雪,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山间的白桦林中,衬得天地间静谧又悠扬。 看了一会雪,感觉身上有些冷意。池苑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水,拉上窗帘上了楼。拐上三楼的楼梯口,他正想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却隐约瞥到另一边的天台上有隐约微光。 他脚步顿了一下,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最终却鬼使神差的朝着天台走了过去。 天台旁边就是整个古堡的主卧,池苑放轻了脚步,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然闪过“好奇害死猫”的念头,就见天台上一架天文望远镜旁,简宁微阖了眼靠坐在躺椅上。 一旁的桌上散落着笔和几张写满公式算稿的白纸,她围了块厚厚的法兰绒毯子,露出了裙角和白皙光滑的脚踝,听见声响就微微皱了眉,抬眼看了一眼。 又是那双眼睛。池苑心想。 场面其实有几分尴尬,池苑维持着一脸矜淡, 脑海里却开始搜寻这种时候可以讲的话。 只是没等到他想出来,面前的人先说话了。 “我记得,我在白天的时候提醒过,”沈青伸手整了整桌上的手稿“天黑以后不要乱跑。” 池苑本来就为负的幽默感此时突然上线了:“这条提醒对你有效吗?” 沈青:...... 池苑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句话有点抬杠,正想开口补充点什么缓和气氛,就见面前的人突然弯了弯眼睛。 她笑了起来。 这是见面之后,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沈青注意到他捂着胃部的手,弯下腰来从抽屉里取出一盒药扔给他:“止痛药。” 第51页 池苑接住药盒,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皱着眉看了一会又开口说:“吃止痛药对身体有害。” “比疼痛的伤害还大?” 池苑一时被反问蒙了,“也不能这么说.....” 沈青拿起笔在纸上勾出来两行算式,另一只手在空中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话题就此停住。池苑只好闭嘴看着她在纸上快速的列了一片公式,过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张口说道:“你的名字....Paloma,很好听。” “恩?”沈青听到这句话倒是立刻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他,“为什么这么说?” “拉丁语中的鸽子的意思。”池苑没有看她,而是看向窗外,“我很喜欢这个词的音节和含义。” 池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个雪夜,在这个可以说是陌生的女人面前倾诉欲暴涨,“我读书的时候在欧洲修古艺术史,对这一类事物很感兴趣。” 可能是因为面前人的那一双堪称绝色的双眸。人人都爱美,他也不能免俗,况且以他专业而挑剔的眼光来评判,这个古堡独居的少女身上,有一种热爱艺术的人都梦寐以求的特质。她纯净、高傲、优雅凌厉却又阴郁、悲悯、难以捉摸。 用蓝宝石来形容她的眼睛还是有些勉强,如果让池苑来说,她的眼睛就如同有西伯利亚明珠之称的贝加尔湖,剔透清亮,又深不见底。 “你研究的是...天文学?”池苑看了看一旁的天文望远镜,不确定的问道。 “可以这么说。”沈青抬了抬下巴,示意窗外的大雪和满桌的算稿,“只是在这样的天气里,我更愿意把自己称作物理学者。” “也是,这样的天气,什么都看不到。” “昂望的不只是星空,也是时间呈现给我们的一切。它们始终存在,或者说,它们存在过。” 沈青抬头看向窗外,那里本该有一片浩瀚星海。 “毕竟我追寻的,是数万光年前的它们。”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是每颗星星的孩子 第32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三】 池苑刚睡醒的时候还有点懵, 可能是认床的原因,昨晚跟简宁聊完后回到房间, 他睡得很不踏实,做了一系列光怪陆离又离奇美妙的梦。 他一边洗漱一边回想梦的内容,想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抓不住,只好作罢。换了一身衣服出门,打算下楼去吃早餐。 走到三楼的楼梯口, 关诗兰从另一间卧室走出来了, 一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一边主动开口问候道:“小池, 早上好啊。” 池苑为人向来冷淡,事实上只是平时懒于人情交际, 并不是不懂。此时前辈主动搭话, 他就也笑了笑, 礼貌地回道:“早上好,关姐, 昨晚休息的好吗?” 两人一边下楼一边寒暄了几句,餐厅里摄影师和钟伟正坐着吃东西, 见到两人下来也招呼道:“快来吃早餐,厨房里有热好的面包和牛奶,你们自己去拿。” 几个人都落座,池苑喝了口牛奶注意到导演不在桌上,于是开口问道:“导演还没起床吗?” “唔。”摄影师咽下嘴里的面包,“我下楼的时候他房间门还关着应该是还没醒。” “这都快九点了。”钟伟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还是叫一下他吧。” “我去叫,各位先吃着。”摄影师擦了擦嘴角,站起来往二楼走去。 关诗兰心不在焉的撕着面包,向窗外看去:“雪下得好大啊,助理他们今天能上来吗?” 钟伟瘪了瘪嘴:“不好说,昨晚下了整整一夜呢,我看雪积的很厚,山路又不好走。”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就见摄影师从楼梯上急匆匆的跑下来,脸色有几分难看。 “怎么了这是?” “大家上去看看吧。”摄影师咽了口唾沫,“好像不太对劲。” 一行人跟着摄影师上了二楼,导演的房间门并没有锁,里边的布置构造跟其余人的没有什么不同,奇怪的是,本来应该有人躺在上边的床上此时空空如也。 “恩?怎么回事?导演出去了?”钟伟看着凌乱的床铺,疑惑道。 关诗兰看了一眼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推测道:“没有吧,他手机还在这呢。” “各位。”站在一旁的摄影师指了指里间,那 是卧室自带的一间小浴室,“那边不太对劲。” 浴室的门紧闭着,众人一时都有些犹疑。池苑看了一眼,率先向浴室走去。 这扇门是木质门,门板上安了双面磨砂玻璃,池苑按了一下门把手没按动,门被锁住了。他顿了一下,低头贴近磨砂玻璃,影影绰绰之间,只能勉强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池苑心中一冷,回头沉声说道:“找找浴室的钥匙。” 众人都是一愣,关诗兰四处看了看回答道:“我那个房间里,浴室钥匙和房间钥匙在同一串上,都放在床头柜上,很显眼。” “对,我的房间也是。”钟伟附和道。 摄影师蹲下来翻了翻床头柜:“我那间卧室也是,可这没有啊。” 池苑抿了抿唇,“应该还有一个人有钥匙。” * 沈青对着镜子整了整长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一边转着脖颈一边拉开卧室的窗帘。 窗外白茫茫一片,漫山遍野的白桦林此刻被大雪覆盖,天地间浑然一色。 第52页 沈青觉得有点冷,正想回身从衣柜取一件外衣披上,就听见门口传来轻轻两声叩门声。 池苑敲了两下门,听见屋里没有声音回应,心中莫名起了几分焦躁与不安,正想再敲两下,眼前的房门却突然被拉开了。 面前的人看起来是刚醒不久,长发还蓬松散乱着,穿了一件白色蕾丝的宽松晨袍,领口开得很大,衬得脖颈线条愈发的瘦弱纤细。池苑开始佩服自己向来良好的记忆力,他想起他曾临摹过的那幅油画《玛丽·安托瓦内特与沙龙展》,上边的玛丽皇后也穿着一件与她这件相似的Peignoir,但很显然,此刻在池苑眼里,她现在这副天光里慵懒散漫的晨起模样,比那位洛可可皇后更值得入画。 沈青见池苑凝重的脸色,心里一动,面上却适时的展现出了疑惑。她靠在门框上,抬眼说道:“早上好,找我有事吗?” 池苑看着随她的动作而显出来的一片雪白精致的锁骨和肩膀,不自觉的调整了站位,挡住后面赶过来的两位男士的目光,低下声询问道:“导演的房间出了一些状况,想来问问你有没有他房间浴室的钥匙?” “钥匙?”沈青微微皱眉,“你们每个人的钥匙都在 房间里,我让佣人放好的。” “在他房间没有找到。” 沈青点了点头,看起来不怎么上心的回忆道:“还有备用钥匙,应该在一楼宴会厅的哪一格抽屉吧。” 池苑低下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现在情况紧急,可能有些冒昧,但你能帮我们找找备用钥匙吗?” 沈青挑眉,扶了扶额头:“好吧,我该想到你们住进来会有些麻烦的,入住第一天就弄丢卧室钥匙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讲话有种英式特有的冷诮幽默,即便有些不合时宜,池苑还是笑了笑,回了一句“简小姐是位很好的房东。” 沈青扯了件厚披肩围在身上,绕过门外等待的几人朝一楼走去,边走边说道:“各位最好和我一起,我很不擅长找东西。” 众人翻箱倒柜的在宴会厅找了将近十分钟,才从一个小柜子的角落找出备用钥匙,沈青从里边挑出导演那间房间的钥匙,拿着慢悠悠的上了二楼。 “你们的这位导演,喜欢把自己锁在浴室?”沈青低着头从手里的一串钥匙里挑出浴室的那一把,正想插进浴室门的锁孔,却突然被池苑拦住。 “我来开吧。”池苑向她伸出手。 他脸色有些冷,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微抿着。 沈青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异议地将钥匙递给了他。 池苑接过钥匙,干脆利落的开了门,浴室里,一阵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导演被绳子绑着,背对着众人倒在地上。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连忙挤进去查看情况,摄影师跑到导演身旁,用力将人翻了过来,立时便发出了一声惨叫—— “眼睛!他的眼睛!” 池苑心头一震,见被翻过来的导演眼眶赫然便是两个血洞!一旁的地上摆着两只被挖出来的眼球,静静地躺在一滩血泊里。 一旁的钟伟没忍住,喉咙里泛上了响亮的一声“呕”,另一边又突然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浴缸!!!浴缸里全是血!”关诗兰指着浴缸,带着哭腔尖叫道。 只见浴室角落里的浴缸盛满了一池的血水,上面漂着一只有些破旧的布娃娃。 池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沈青冷着脸站在门口,神色凝重。 “都先出来,赶快报警 。”他说。 * 大家都哆哆嗦嗦的聚在一楼,导演的尸体和那一室的恐怖血腥都被锁在房间里。山上信号很差,摄影师和钟伟两人轮番的拨打求救电话,总算有一个成功拨通,钟伟跟对面焦急的讲了半天,最终颓然的挂了电话。 “他们说他们会尽量赶来,但是外边雪下的非常大,把上山的路几乎都堵住了,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来。” 关诗兰捧了杯热水缩在沙发上,声音有些抖:“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现在就要。” “你冷静一下,都说了雪太大,我们根本......” “那你说怎么办!”关诗兰有些情绪崩溃,哭着喊道,“你没看见吗?死了人了!眼睛都被挖出来了!让我冷静,可以,那你告诉我是谁做的!” 钟伟也有些崩溃的揉了揉脸,一边呆愣坐着的摄影师听到这话喃喃道:“挖眼,绑着.....” 钟伟顿了一下抬头看他,连一直沉默着的池苑也看过来,“你们不觉得听着耳熟吗?” “那个传说——血腥玛丽!” 靠在落地窗旁的沈青闻言,敛了眉眼,在脑海中说道:“看来剧情开始了。” 这次的世界是S+世界,剧情主线需要自己触发,难度也会直线上升,“所以,我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本世界唯一的任务目标就是,查明真相。” 沈青低下眼拉了拉披肩,开口问道:“各位都有宗教信仰吗?” 她清澈冷淡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古堡内,让心中不安恐惧的人们反倒神奇的得到了一丝平静,钟伟摇摇头:“没有。” “那真棒。”沈青抬头看着他们,“所以各位无神论者,在凶杀案发生的时候,开始考虑恐怖传说了吗?” “在场的先生们,还有这位女士,请收收你们的眼泪,把逃跑的理智从外边抓回来,好好的想想这件事。” 第53页 沈青声音冷下来,“这座山上没有其他人居住,昨晚室外有暴雪,外人趁夜晚破窗而入并谋杀那位男士的可能性近乎为零,所以,合乎逻辑的推论。” “杀人者,在我们中间。” 作者有话要说:Peignoir一词源于法语,它的原本是早晨梳头的意思,后来慢慢的引申女士们早起梳头时穿着的长睡袍,这种睡袍几乎是纯雪纺或其它半透明的织物制成的,是上流社会女性家中必不可少的服饰。——科普来源网络 亲爱的们晚上好~ 第33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四】 这话一出, 室内所有人都是一静。 摄影师有些结巴:“意思是....我们中间的人,杀了导演?” 池苑低着眼没有说话, 一边的关诗兰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 钟伟捋了一把头发,也是没回过神来:“....可是,为什么?” 他们都是被请来参加节目的艺人,和导演无冤无仇,唯一的交集可能也就是曾经在圈里的聚会上参加过同一场饭局而已, 谁会痛下杀手, 手法还那么残忍? 池苑抬起头, 他脸色有些苍白, 但眸光仍然沉静:“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怎么做。” “那个人, 是怎么杀掉导演的?” 池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问道:“今早谁是最先醒来的?” “是我.....”钟伟有些不安的出声回答,“可是我下楼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导演的房间门是关着的,我以为他还没醒, 我下楼在厨房热了杯牛奶,摄影大哥就也下来了。” 池苑低下眼来:“....动手的时间应该是昨天晚上。” “从尸体的情况来看的话,差不多是这样。”沈青补了一句。 “昨天晚上我们都睡得很早......半夜,有人醒来吗?”摄影师问道。 池苑听这话下意识抬眼看去,正对上沈青看过来的眼神,莫名心中一动, 出声道:“我醒来过。” “我也醒来过。” “......我俩一起的。” 众人神色都有些奇怪,夜半私会这个词没由来的就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只是这个危机关头也没人顾得上八卦,关诗兰问道:“那你俩什么时候醒的,那个时候有什么情况吗?” 池苑还在回想自己昨晚中途醒来的时间,靠在窗边的沈青开口说道:“我是一直没睡,在天台那边做些研究。池先生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出房间的,我俩大概聊了四十分钟左右,之后我们都回了房间,在这期间,那位导演先生的房间没有任何异常。” “是这样的。”池苑点点头,“我昨天晚上有点不舒服,所以下楼找点热水喝,回房间的时候碰到Pa...简小姐,就聊了两句,回房间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大概是十二点十几分左右。中途路过导演房间也没任何异常。” “所以说, 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的话。”钟伟皱着眉思索推测道,“杀人的时间肯定在十二点以后,毕竟十二点前简小姐一直在三楼天台,如果有人进导演的房间肯定会被发现。” “还有一个问题,门是被锁住的啊。”关诗兰苍白着脸,“一把钥匙找不到了,另一把只有简小姐知道在哪,那个人是怎么锁的门?” 这话有些微妙,所有人都是一默,沈青拢了拢臂弯的披肩,淡淡道:“钥匙不可能不翼而飞,先找找吧。” “怎么找?” “搜身,搜房间吧。” 几个人行动起来互相搜了身,将整个古堡从里到外的找了一遍,还冒着大雪在古堡外围都找了一圈,连个钥匙的影的没看到。 沈青和关诗兰两个人在楼上搜房间,几位男士抖了抖身上的雪从屋外走进来。 钟伟累的瘫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哪都没有,真是见了鬼了。” 一边的摄影师皱着眉,喃喃道:“...会不会是在那间卧室里...” 话还没说完,钟伟就嗤笑一声:“傻了呀,钥匙在浴室的话,那人怎么出去呀。” 摄影师一想也是,白着脸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那个简宁杀的?只有她有钥匙。” 池苑闻言,斜乜了他一眼,“没有证据之前,还是不要乱猜测的好。” 摄影师被这句话刺得面上有几分讪讪,嗫喏了几句闭嘴了。 看着沈青和关诗兰从楼上下来,明显一无所获的样子,池苑回想了一下浴室的场景,开口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导演是被绑着的。把一个成年男人控制住用绳子捆起来,并且还要保证他不发出叫声....” 钟伟听这话面色也凝重了起来,咂摸了一会不自觉的就将目光投向摄影师。 没办法,如果光从体形来看,摄影师是他们之中最壮的人了。 摄影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都憋红了,连忙解释道:“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再说了,这也证明不了什么啊,说不定,那人是趁着导演睡着给绑了呢?” “绑成那样还没醒,谁能睡这么死,况且要是导演睡着的话,那人怎么进的门?” “就....就用钥匙开啊。” “咱们找了一圈了,钥匙它在哪啊?” “靠,我怎 么知道,钥匙又不是我拿的。而且那不还有一把钥匙嘛!” “哦,你的意思是,是那位瘦瘦弱弱的简宁小姐半夜进了导演的房间,把他绑了起来拉到浴室还挖了眼睛是吗?” 第54页 恐怖高压的环境下每个人情绪都有些不好,摄影师一听这话有些火了,啐了一句喊道:“草,你说话注意一下啊,我.....” “好了好了。”关诗兰从餐厅端了两杯咖啡出来,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便将手里的咖啡一人给了一杯,“这都什么时候了,吵什么呀。” 钟伟接过来喝了一口:“我只是分析而已。” 摄影师憋了一肚子气,没办法也气呼呼的灌了一口咖啡下去。 想了半天,他觉得他抓住了一个点,又出声道:“这事根本就没那么简单好不好!” “怎么说?” “你们忘了吗,浴室里的浴缸,放了一池血水,上面漂着的那个布娃娃!为什么杀完人要放个娃娃?又为什么要挖他的眼睛?” “布娃娃.....”钟伟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神色有些莫名。 池苑对着几点也是没有想清楚,于是问道:“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摄影师面色严肃,压低声音说道:“这根本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我之前就说过了,绝对有问题,就是那个血腥玛丽!” 池苑原本还认真听着,没忍住叹了口气:“你多大的人了,还相信这些?” “啧。”摄影师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别不信这些,圈里搞这种玩意儿的人多得是,邪着呢。你看看那,又是挖眼睛又是一池子血的,指不定是他大半夜做了什么,把脏东西招来了。” 池苑有些无语,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见沈青从一边走过来,她半挽了长发,换了件黑色的巴洛克式长裙,显得肩膀单薄,脖颈笔直,做起简单的动作也比其他人好看几分,她微微笑了笑,声音仍然清冷:“恕我冒昧,我很想知道,你们口中的关于这栋古堡的恐怖传说是从哪里听到的?” 背后谈论被正主听到实在是有点尴尬,摄影师脸色有几分不自然,解释道:“就外界有很多传闻啊,你这里好像出过跟血腥玛丽有关的事情,发生过命案什么的.....” “命案,确实有。”沈青 坐下来,拿起了桌上的高柄英式骨瓷茶具,倒了一杯红茶,“很多年前,我母亲在这栋古堡,她的房间自杀了。” 她抿了一口茶,“和命案有关的只有这一件,你至于说的血腥玛丽呢,我从没听说过。可能是不知情的外人,以讹传讹吧。” 在座的人听到这样的事都有些不知所措,摄影师更觉得说错了话,忙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避讳,死亡是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 关诗兰咬着下唇:“那你怎么还住在这里呢,而且还是一个人。” 沈青放下茶杯,笑了一下:“这不需要什么理由。” * 诡异的沉默一直到了傍晚,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上空,没有人有心思想别的,草草的吃了晚饭后,都默默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诗兰有些不安,喃喃道:“今晚不会出什么事吧?” 钟伟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随口说道:“别乱想了,把自己卧室门锁好,一觉睡到天亮,说不定明天警察就来了,死人的事情交给他们吧。” 关诗兰只好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走廊一时都安静了下来,池苑看着眼前正打算回房间的沈青,忍不住出声叫道:“等等。” 沈青闻言侧过头看向他:“怎么了?” 池苑抿了抿唇,开口道:“我知道我这样问很冒昧,你可以不回答。” 沈青看着他,微笑了一下:“好,你问吧。” “关于你下午提过的,你的母亲.....她是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呢?” 沈青偏头静静地看着他,久到池苑心中一慌,想开口道歉时,她才说道:“因为一些心理疾病。” “她是位很优秀的学者,但在其他人生角色的扮演上并不成功。你知道,当你解答了生命的一切奥秘,你就渴望死亡,因为它不过是生命的另一个奥秘。生和死是勇敢的两种最高贵的表现。” 池苑有些干巴巴的点头:“纪伯伦说的。” “我很喜欢他的作品。” 池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他觉得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在这样的平静之下又无从开口。 沈青好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她说道:“我也有一个问题。 ” “你问吧。” “为什么你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池苑一窒,尽量理智的说道:“因为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她好像是低笑了一声,池苑有点莫名,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面前的人抬起手—— 她轻轻抓住了他的领口,力气很小,却让池苑不由自主的向前倾身。 她朝他靠过来,气息轻悄如羽毛般落在他的脖子上。她侧过脸,耳侧鬓角轻轻擦过他的下颔,是个极其暧昧极其亲昵的调情姿态。 她凑在他的颈窝处,唇角若有似无的蹭过他的皮肤,呼吸交错,暗香涌动。 池苑感觉自己心跳都快按不住了,就听她低低的声音响在他耳侧 “......Paloma Picasso Minotaure?呵,你用的香水里边有我的名字。” 沈青挑了眉去看他,见他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便见好就收,松了手打算向后退去。 池苑低下眼去看她,这个姿势更显得他眼睛狭长迷人。 第55页 他抬手勾住她的腰,用力把她又拉了回来 “....My Paloma?”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 那个香水叫毕加索希腊天神 木质果香 之前闻过觉得还不错~ 蜂蜜好凄凉好冷啊呜呜呜 为什么我的文这么冷 第34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五】 “....My Paloma?” 他早年留学国外, 因此发音声调极为正宗,声线低沉优雅如大提琴, 普普通通的两个单词在他唇齿间转了个圈,尾音悠长如同羽毛一般刺激的人心头一痒。 他的手扣在她后腰,力气不大却很难挣脱,他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到皮肤。沈青顿了顿,低笑着抬眼看他:“你说香水?” 池苑低头看着她, 他的脸部线条很清冷, 眉骨鼻梁是一道精致的弧线, 此时专注的目光添了几分平日少见的温柔, 话中带了三分笑意:“今晚第二个问题?” “那就重新说一遍。”沈青对上他的眼神,这样近的距离里呼吸交缠却仍然笑意清淡, 换了陈述的语气, “你说香水。” 池苑挑了挑眉, 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太独特了,像是那些早就失传散落的西方传说里的古堡玫瑰, 浑身上下都是谜团,美丽高傲又致命。他见她第一眼, 就有种命中注定的惊心动魄。 况且......“我觉得你很熟悉。” 池苑一寸寸用目光梭巡她的面容,“从第一次见面就有这样的感觉。” 沈青心中一动,面上却偏头抿开笑意:“恩,这句说辞未免太老套了。” 池苑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跟着她的话头:“确实老套,可能是因为我很少演感情戏。” 暗示自己感情经历简单? 沈青唇角微弯, 抬手轻轻握住他放在自己腰后的那只手臂,示意道:“池先生?” 池苑低头看了看掌中不盈一握的腰肢,还是放开手:“早点休息。” 沈青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但笑不语,转身朝着房间走去。一步,两步—— “等等。” 沈青没忍住微笑起来。 池苑见她回头,抬手指了指窗外:“今晚,不用工作吗?” “今天下雪,是阴天。”沈青顺着他的手看了看窗外,“天气条件差,没办法观测。” 全然不提用笔测算的事情。 “我对天文其实也很感兴趣。”池苑说得一脸正经,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其实连北斗星都找不到是哪颗。 沈青抱胸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嗯哼?” “恩....你可以,跟我讲讲吗?” 话说出口才觉得更老套,池苑有点不自在的扯了扯领口,想再换个说法,就听沈青轻声问道:“会跳舞吗?” 池苑有些怔愣,还是回答道:“会一点。” 沈青一点头,裙摆拂过地上厚厚的地毯,转身朝着走廊角放置的黑胶唱片机走去,挑了一张碟片放上去,优美的乐声顿时流泻出来。是西班牙乐曲,沙哑低柔的女声在夜色里静静倾诉。 没等他做出反应,沈青已提起裙摆转身,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微仰的脖颈如天鹅一般:“还想听我说天文吗?” 池苑愣住了,一愣之后又是一声轻笑,脱了昂贵的西装外套扔在地上。 他上前几步,微微弯膝伸出手,绅士姿态十足:“你比星星更美。” 沈青搭上他的手,两人同时默契的选了伦巴,在昏暗狭窄的走廊里,伦巴特有的若即若离与缠绵浪漫交错在眼神与呼吸中,沈青被引着转了个圈,扬唇一笑道:“旁边的那间卧室还是个凶案现场。” “凶手一定会尽快找到的。” “其他人还没睡。” 池苑挑眉,带出几分意气睥睨:“那他们赚了,很少有人看过我跳舞。” 裙摆转出一个圈,沈青抬起眼看他:“隔壁刚刚有位先生惨死,我却邀请你跳舞,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首先,是我邀请的你。”池苑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其次,他发生意外后,我们也都正常的用餐休息,这并不奇怪,我们更需要找出凶手,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只为他祷告。” 她抬头看他一眼,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眼窗外说道:“一百三十七亿年前,有了宇宙,比起漫长的宇宙,我们的生命短暂的像大爆炸过后的尘埃。” 池苑看着她微微侧过脸去,显出来的瘦削精致的下颔剪影,有种她要振翅欲飞的错觉,无意识的紧了紧握住她腰肢的手:“听起来很美。” 沈青转过脸:“怎么说?” “我本来以为,人与人的相遇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的邂逅。”池苑垂下眼眸,“原来是整个宇宙爆炸后才迎来的重逢。” “星星都死去,我才能见到你。” 沈青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良久,她笑了笑,开玩笑说道:“那个凶 手如果今晚打算行凶,见到我们在这跳舞,会不会以为我们被吓疯了。” 音乐慢慢停下来,池苑平复了呼吸回道:“我猜,这个变态会羡慕到疯的。” * 第二天早晨,众人挨个完好无损的从自己房间出来,虽然看起来精神都有些萎靡,但起码都健康的活着。 关诗兰拢了件外套在餐桌旁坐下来,看了眼精神不错,打扮的极其精细的池苑,和其他人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颇有点不可思议的试探问道:“小池,你都不害怕吗?” 第56页 池苑停下切煎蛋的刀叉,抬头微笑回答道:“当然害怕了,只是害怕也没什么用,冷静一点或许还能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关诗兰问道,“你知道导演是怎么被杀的了?” 池苑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不知道。关姐,别多想了,去厨房取你的早餐吧。” 关诗兰没办法只能进去厨房把自己的那份早餐端出来,刚坐下就见沈青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招呼,一旁的池苑已经开口说道:“早上好。” 沈青看了眼他,也回道:“早上好啊,池先生。” 池苑得到回应就颇为满足的微微笑了下,起身从厨房端出早餐,还倒了杯牛奶递给她,沈青心中有几分好笑,抬手从善如流的接过来,手指轻轻擦过他的掌心:“谢谢你。” 池苑不动声色地合拢了手掌,薄唇微启道:“你太客气了。” 关诗兰有些无语的收回目光,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一碟煎蛋。 玛德,好气哦。 正说着话,钟伟端着杯水从宴会厅那边过来,一屁股坐在餐桌旁,精神不太好的锤了锤脑袋,抱怨道:“我是真受不了了,雪怎么还没化啊,一天都不想在这待了。” “怎么了呀?” “昨晚上做了一宿的噩梦。” 关诗兰起身从厨房端了杯牛奶递给他,听这话关心道:“什么噩梦啊?” “梦呗,就那些乱七八糟的。”钟伟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摄影的那个人呢?” “他出去了,说看看外边雪消了没。”池苑回道。 钟伟听这话便抬高头往大门方向看了好几眼,接着看着众人低下声有些神秘的说 道:“我跟你们说啊,我想起了件事。” 沈青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一边的关诗兰问道:“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我想起来,就咱们来这的路上。”钟伟回忆道,“飞机上我听见导演和这个摄像的吵架了,当时我睡得迷迷糊糊没太听全乎,但是我记得,好像是摄像的这个欠了导演好多钱。” “真的呀?没听说啊。” “绝对是真的,数额挺大的,俩人当时吵得挺厉害,我记得导演最后说,这趟回去要是再不还钱,就要找律师起诉他了。” 关诗兰一听也若有所思,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印象,这一路上导演都不怎么搭理他,他主动搭话也不接茬。” “对了。”钟伟眯了眯眼,“你们想想,我也不是怀疑谁啊,咱们这些人都跟导演无仇无怨的,就他一个有点问题,还不起债杀红眼的人也不是没有啊,这种事社会新闻上常见。” “那为什么要挖眼睛呢?”池苑问道。 “这个我不知道。”钟伟耸耸肩,“我和导演没什么交情,就吃过几顿饭而已,了解的不是很清楚,说不定他俩之间还有什么其他恩怨呢。” 关诗兰喃喃道:“他看起来不像这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人模人样的,谁知道底下是什么玩意儿呢。” 正说着,摄影师从外边推门进来了,钟伟便立刻停下了话,几人沉默的吃了早餐,在宴会厅干坐着打发了一会时间后,关诗兰和钟伟两人都待不住回自己房间去了。沈青去了窗边修剪花草,池苑随便取了本书,一边心不在焉的翻着一边看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正想站起身来,一旁的摄影师连忙伸手抓住他:“哎,等等,我跟你说件事。” 池苑被他突然一拽搞得猝不及防,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摄影师示意他靠过来点,一边警惕小心的看了看楼梯,一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觉得那个钟伟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搞一点现代成年人的爱情 猜猜谁是凶手 真相只有一个!(bushi 第35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六】 池苑神色一动。 摄影师仍然是那副郑重又神秘的样子, 强调道:“是真的!你听我说。” 池苑坐下来:“你想说什么?” “之前钟伟一直说他和导演不熟吧。”摄影师压低了声音,“他撒谎, 我跟导演认识快十年了,合作的时间也长,他跟导演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多好,但也绝对没到不熟的地步。” “然后呢?你说他撒谎这点有问题?” “这是一方面。”摄影师又抬头看了眼窗边,见沈青离得较远, 背对着两人修剪花草, 才说道, “以前发生过一件事, 时间挺久了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刚刚才想起来。” “就是, 虽然说死者为大啊, 但是导演这人, 私底下手脚不太干净,只要是熟人都心里清楚。”摄影师清了清喉咙, “几年前他和钟伟合作了个什么栏目,是宣传舞蹈的, 里边挺多跳舞的小女生,拍摄的时候好像是出了点事。” 他比了个手势:“你也能想到,就性骚扰那一类的吧,欺负了几个小女孩,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就那些个烂事儿。” 池苑皱了皱眉:“这件事情我完全没有听说过。” “压了呗。”摄影师喝了口水, “这种事情多了,哪能个个都爆出来。” “那跟钟伟有什么关系?” “重点就在这了。”摄影师正了神色,“压这事花了挺多钱,也找了些关系,但是你猜猜,大头是谁出的?” 第57页 “是钟伟!” 池苑摩挲了下指尖,心中泛起了不适,还是问道:“他做什么了?” “猜都猜的出来,肯定是也掺和了呗。”钟伟不屑的哼了一声,“后来圈儿里有人八卦这事,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俩人都参与了,但是导演鸡贼,坑了钟伟一把,让他自己把锅扛了。” “你怀疑钟伟因为这件事记恨导演?” “这搁谁谁都记恨啊。”摄影师一拍大腿,“反正俩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过,我也没说就是钟伟杀了导演,我只是把这事跟你讲讲。” 池苑垂下眼想了半晌,问道:“那你觉得是谁杀的?” “这不好说啊,谁那么变态杀人还挖眼睛的。”摄影师琢磨了一会,又说道,” 我还是觉得是那个什么血腥玛丽。” “有可能就是钟伟学了点什么邪门的法子,专门搞导演。啧,那个词叫什么,借刀杀人!” 池苑淡淡的扯了个笑,没有应声。 摄影师觉得自己可算是一吐为快了,拍了拍手,招呼了一声:“我去厨房找点吃的哈,饿了。”就转身朝着餐厅方向走去。 “等等。” “啊?”摄影师转过头来,“怎么了?” 池苑笑了笑,对他说道:“那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钟伟也在跟我们讲你的事情。” 摄影师神色一变,急忙问道:“我的事?我的什么事?” 池苑观察着他的神色:“说你欠了导演很多钱,又还不上.....” “是....是有这么回事。”摄影师有些支支吾吾,半晌反应过来,“靠!这小子就因为这个怀疑我杀人?” 池苑示意他不要激动,说道:“他也没直说怀疑你。” “不就是那么回事嘛,谁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摄影师气哼道,“我跟你说,谁傻逼才信他的话,我确实是借了导演些钱,但也就是个三五十万,没多大数额,我就一时周转不开,稍微过段时间就能还上了。我前几天还和导演商量呢,就算是我还不上,我还有车有房子呢,不至于为了这么点钱杀人啊。” 池苑见他激动,附和道:“我知道,我这不是也没信吗,你快去吃东西吧,这事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说。” 摄影师又是保证了好几句,这才起身走了。 池苑坐在原地思考,想了半天只觉得线索杂乱,隐隐约约有一点想法又找不到头绪,只好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了眼站在窗边沐浴在天光下的人。 沈青手上正拿着喷壶细致的给盆栽一点一点的浇水,脑海里逮着好不容易升级完的系统死命嘲 “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我还是要问,为什么你升级跟回炉重造一样这么慢?” “我已经是我们中间升级速度最快的统了,位面切换很复杂的你知道吗!” “先不说这个,剧情推到现在了,还是一点提示都没有吗?” “这个世界所有的剧情都要靠你自己推,别忘了任务,查明真相。” 沈青抿了抿唇,正想说什么,就见池苑站到了一旁,看着 眼前的盆栽问了句:“这是什么植物?” 沈青定了下神,伸手拨弄着绿意盎然的叶子:“不清楚。”她侧着脸一笑,“随便养的。” 从窗户往外看,之前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停了,只是积雪还很厚。他们今早再一次拨打求救电话时,对方回答是正在想办法派人上来,争取两天之内到。 池苑也伸手拂过一片叶子,白皙瘦长的手指被绿叶衬得更好看,他低着声音说:“这件事有很多疑点。” 沈青抬眼看了看他:“总之,我现在很后悔把古堡租给你们。” 池苑唇角微弯,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道:“我倒不怎么后悔。” 一来一往之间,暧昧默契横生。沈青敛眸,没有接他的话,问道:“那么,对于整件事,你现在有想法了吗?” “有,但没到能说出来的程度。”池苑放下手中的喷壶,“我总觉得,事情好像还没完。” 像是为了应和他这句话,话音未落楼上就陡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叫声,钟伟头发蓬乱跌跌撞撞的从楼梯上跑下来。 “钟先生?”沈青出声喊道,“你没事吧?” 钟伟坐在沙发上急促呼吸了几下,像是才慢慢缓过来,抱着头无力的回答道:“没....没事。” 池苑看着眼前精神状态极差的钟伟,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冷着脸色伸手拦了下身旁的沈青,上前问道:“钟哥,你还好吧?发生什么事了?” 钟伟猛得抬头对上了池苑的视线,双眼像是没休息好一样混沌充血,他咽了口唾沫,回答道:“没什么事儿,就是刚刚午睡做了个噩梦。” 噩梦? 池苑看了眼钟伟有些神经质的行为,什么噩梦会把人搞成这样? 钟伟这会勉强平静了下来,解释道:“这,隔壁死了个人,谁都会做噩梦对吧。这两天休息的也不好,梦见不太好的东西了,就被吓成这样了,呵呵,也挺丢人的。” 池苑冷眼看着他竭力镇定的样子,扯了个笑出来:“恩,没事就好。” 钟伟也勉强笑了笑,抱了个软枕靠在沙发上发呆,怔怔的一动不动。 池苑和沈青对视了一眼,默契的都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到了晚餐的时间,关诗兰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看起来精神比 第58页 之前好了不少,和众人一起坐到餐桌旁吃晚餐。见着钟伟面色不好,便出声问道:“你怎么了啊,脸色这么差?” 摄影师闻言也抬起头瞟了一眼钟伟,见钟伟抿出个笑,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没什么事儿,中午做了个噩梦。” 摄影师轻哧了一声,一向不和人明面上起冲突的钟伟却突然冷了脸色,低吼道:“哼个屁啊,有种再哼一遍,你丫给我少摆你那臭脸!” 那边更是不甘示弱:“跟谁装大爷呢,老子就哼你了怎么地!” 钟伟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池苑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挑眉淡淡道:“钟哥,不至于。” 钟伟正在气头上,恶狠狠抽了两下胳膊却没抽出来,看了眼池苑平静的神色,心里有点怵,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勉强放了句狠话,“等以后我再跟你算账!”就转身上了二楼。 摄影师也气得脸红脖子粗,怼道:“还不知道你TM有没有以后呢!” 沈青坐在餐桌的主位,始终神色都没变过,池苑见局势控制住了便想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被吓到,却见沈青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的在看热闹,见着他转过来还对他眨了眨眼。 恩,好吧。 池苑没忍住笑了笑,对着摄影师随口说道:“行了,都退一步吧,大家情绪都不好。” 一旁的关诗兰也劝道:“对啊,这个节骨眼上吵什么架。”她站起身来,从厨房端了杯牛奶出来,“我去给钟伟送杯牛奶吧,他不是没休息好嘛。你们继续吃,我吃好了。”说着就端着托盘上了楼。 作者有话要说:唉 宝贝们下午好 第36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七】 摄影师看着关诗兰上了楼, 抬头灌了一大口水低骂道:“神经病吧,吃了火药了真是!” 他极其愤愤不平:“耍大牌也不是这么耍的, 看我好欺负还是怎么着!” 池苑冷着脸若有所思,闻言淡淡笑了一声,随口安慰道:“可能是心情不好吧,别放在心上。” “我心情还不好呢。”摄影师骂骂咧咧的放下杯子,也朝着楼上走去, “行了, 我回房间了, 希望明天警察能到, 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顿时,正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池苑面上仍然是一派沉静, 在室内灯光的投影下显得皮肤冷白如玉。他看了眼同样作势起身的沈青, 轻咳了一声,带了点难以察觉的不好意思:“现在时间还早, 介意和我聊聊天吗?” 沈青偏头看他,有点想笑, 开口逗他:“好啊。”她站起身来,经过他时轻轻点了点他的左肩,“到我房间?” 池苑立时就不争气的微红了脸,觉得被她点过的那边肩膀都有些麻了,输人不输阵的应了一声,强自镇定跟着上了楼。 沈青拧开了主卧的门, 回眸对他笑了笑:“进来吧。” 池苑尽量维持着自然的表情动作走进去,她的房间与他想象中的布置有些相同之处,大面积的使用象牙白做主色调,迎面最先看见的是高大的落地和垂在两侧的华美的罗马帘。顶部是精巧的枝形吊灯,室内放置的大多是深色的枫木家具,西南角摆着一架钢琴。 墙壁正中间则挂着一幅竖版的肖像油画,画上是十四五岁左右的简宁,捧着一大捧风信子侧身站在花海中,画中饱含着古典主义遗留的一丝不苟的画风,笔触柔和细腻,用色渲染自然考究。 池苑仰头看了许久,忍不住含笑说道:“这幅画画的很好。”很可爱。 沈青站在床边解开窗帘,闻言回身看了一眼,说道:“我母亲听到会很开心。” “啊?”池苑有些惊讶,“这幅画是.....伯母画的?” “是的,她很喜欢绘画。” 沈青边说边倒了一杯红茶递给他,池苑接过杯子坐下来,抿了一口茶后开口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 “又问?”沈青眼 带笑意看他,“以前有人说过你问题太多了吗?” “没有。”池苑低眉浅笑,“你是第一个,让我有这么多问题的人。” “你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不回答了。”沈青支着下巴看他,“想问什么,问吧。” “也许有些冒犯,但我很想了解你。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呢?” 简宁的父亲.... 沈青拿着小匙轻轻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她的手很好看,手指瘦长白皙,有种精美事物特有的脆弱感。她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我是私生女,父亲的话,很久之前见过几次面,好像是个小国家的皇室成员。”凝神想了一会,“应该就这些吧,我不太了解他。” 见到池苑神色一动想开口说些什么,沈青果断伸手抵在他唇上。 “好了,不许说抱歉,这不是什么需要抱歉的事。” 池苑一愣,弯着眉眼将她的手取下来,有意无意的握在手心,说道:“那我不说抱歉,换个方式,想听我弹琴吗?” 沈青抬眼看到他温柔神色,不禁点头回答道:“好啊。” 池苑起身朝着房间角落的那架钢琴走去,一手随意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推起琴盖坐下来,修长洁白的双手搭在琴键上试了几个音。他沉下心来,微闭了眼睛回忆了一瞬,便双手用力按下琴键,如流水如月光般的旋律顿时从他指尖宣泄出来。 第59页 沈青原本靠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支着头看窗外,琴声响起来的那一刹她就是一怔。 是《水边的阿狄丽娜》 这是首和《致爱丽丝》一样有名到被人弹烂的曲子,大多数学琴的人刚开始都会练它,虽然池苑的技巧、情感都无可挑剔,也很难称得上会令人惊奇。 然而沈青却看着他的背影有了几分怔愣,为什么.....偏偏是这首? 男子背对着自己弹琴的背影在夜色灯光中似乎显得有些熟悉,连演奏时手臂的小动作也仿佛有了几分似曾相识。 沈青努力压下自己胸腔里迅速弥漫开来的那一片酸楚窒意,暗骂了一声系统。 “有时间了我再找你好好说,可千万别像我想的那样。” 系统没有回话,沈青也不想管他是装死还是不在,只是看着池苑手臂轻抬,按下了最后一个琴键,微微 侧了脸含笑问她:“怎么样?” 她尽量平静的笑了笑,说道:“很好,为什么要弹这首?” “确实是有点没新意。”池苑朝着她走过来,“我刚刚弹之前脑子里闪过很多曲子,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选这一首。” “可能是因为。”池苑看向她,“虽然故事老套,但是很适合。” “我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永远注视阿狄丽娜的皮格马利翁。” 少年人诉说爱意也坦荡热忱,沈青低下眼浅浅的笑了一下,说道:“你也要去祈求爱神吗?” “如果真有爱神。”池苑也勾起唇角,看着她的眼神尽是温柔爱意,“那我一定要祈求她做十分钟的好人。” “十分钟怎么够。” 池苑低笑,觉得满胸膛都被喜悦甜蜜填满,“那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巨响打断,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的沈青冷了脸色起身跑出去。 靠。 池苑暗骂一声,连忙冲了出去。 池苑和沈青两人跑下楼,见摄影师站在钟伟的房间门口,正作势想要敲门,见着两人下来有些慌张的开口:“好...好像出事了。” 池苑抿了抿唇,看向沈青:“把钥匙给我,我来开门。” 沈青点点头,正要将钥匙递给他,就见关诗兰裹了件大衣从楼上跑下来,面色煞白,结巴道:“又.....又出什么事了?” 池苑没有作声,拿过钥匙上前干脆利落的开了门。门一开,正对着门口的摄影师就是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叫,倒抽着冷气捂住自己的嘴,不自觉的退后喃喃道:“死了.....” 房间里钟伟跌趴在靠墙的地板上,头颅处在一片血泊中,看起来已经没气了。墙壁上则更有一大片喷射四溅的血迹,只从现场情形来看,很像是钟伟自己撞墙死掉的。 池苑看了一会尸体的样子,一转眼,他眉心一拧。 离钟伟不远处,地上静静躺了一个布娃娃。 又是布娃娃。 关诗兰在一旁扶着墙壁不敢置信的往后退,沈青远远地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场景,和池苑对视了一眼。 “都先下楼吧。”池苑说。 四人下楼坐在一楼的会客厅里,这时候大概是半夜十一点左右,窗外夜色寂静,满山的大雪风声里,这 栋孤独古老的古堡又发生了第二起死亡。 关诗兰和摄影师两人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看起来都慌张的不成样子。池苑低着头看着手上的钥匙,他此时脸色前所未有的冷,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眼角眉梢仿佛都带了冰,他开口,打破一室的死寂沉默:“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和简宁在三楼她房间聊天,那个时候你们都在干什么?” “我就在我房间,在你们隔壁。”关诗兰缩在沙发一角,开口说道。 摄影师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也在我房间,听到那一声响就跑出来了,他,钟伟房间门是锁着的。” 他喝了口水,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导演的死在大半夜,具体什么情况咱们都不知道。但钟伟这个,这就真TM见了鬼了啊。” 池苑抬眼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摄影师则继续不停顿的开口:“那明显就是自己撞的,但钟伟怎么可能自杀啊,刚刚吃晚饭的时候还跟我干架呢。简小姐,不是我说,这绝对就是有鬼,你这栋房子有问题!” 沈青一直低着头在思索,闻言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摄影师,没有理会他,而是开口问道:“最后一个见到钟伟的是谁?” “我啊。”关诗兰说道,她指了指摄影师,“他俩吵架之后我想着去安慰安慰他,就上去给他送了杯牛奶,他边喝我俩还聊了一会天,他喝完我就下楼去厨房洗了杯子放好,之后就回自己房间了。他当时挺正常的。” “正常....”池苑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他这一天都不怎么正常。” 关诗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摄影师先抢先喊道:“你俩还琢磨什么呢,这事这么邪门,根本就不是咱们能想明白的。我看啊,咱仨今天晚上就在这个一楼对付一宿,还安全,等到明天早上,警察估计就来了,赶快走人最好。” 他又对着沈青劝道:“简小姐,我真心劝你,换个地方住吧,这栋房子真不能住人了。” 沈青笑了一下,没有回应他后半句话,而是说道:“那就按照你说的来,今晚大家都在这里待着吧。” 第60页 众人都点了点头,沉默着坐了一会觉得身上起了些冷意,于是都起身上楼去自己房间找些毯子之类的东西保暖,凑活捱过这一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我每次读皮格马利翁的故事都觉得好浪漫感谢在20200422 18:26:48~20200426 10: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打破次元壁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优质爱豆 天才少女【八】 摄影师和关诗兰分别回了自己房间找御寒的衣物和毯子。沈青和池苑一起上了三楼, 走廊的灯光有些昏暗,池苑从后边看着她单薄白皙的后颈, 原本冷凝的神情也软化下来,没忍住上前几步,伸手轻轻勾了下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低声问道:“害怕吗?” 沈青原本正想开门,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你说呢?” 池苑眉眼一展, 伸手帮她拧开房间门, 靠在门框上看着沈青从立柜里取出一张法兰绒毛毯。他低下眼, 想了几瞬开口说道:“我总觉得我已经想清楚了,但还缺一些东西。” 沈青正抬手将半扎的头发散下来, 听到他这样说, 回头看见池苑微蹙着眉的样子, 便说道:“那我来说说我的想法,就在刚刚,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故事?什么故事?” “你应该听过,是吹笛人的故事。” 池苑想了一会, 不确定的开口道:“是小时候经常听的那个童话故事?” “对。就是那个故事。”沈青点点头,她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飞散在夜风里,“故事里的哈默尔恩镇老鼠成灾,一位吹笛人愿意有偿提供帮助,老鼠被尽数消灭后, 城里的居民却出尔反尔,拒不支付报酬。吹笛人于是怀恨在心,想要惩罚城中居民,就在一个午夜吹着笛子,带走了城中所有的儿童。” 她抬头看向池苑,问道:“我小时候不怎么听童话,所以不太了解,一般的小孩子们在听这个故事时,大人他们明白的道理是什么呢?” “大概.....就是要信守诺言之类的吧,不然就会受到惩罚。”池苑坐在椅子上,向后靠了靠,“虽然一些寓言故事大多数都是这个讨论,但是这个故事听起来真的很诡异。” 诡异就对了。 “吹笛人的故事发生在中世纪的欧洲。”沈青看向他,“说到这,你有想到什么吗?” 池苑一怔,旋即开口:“...黑死病。” 沈青靠在窗边,点了点头,“带走孩子的不是所谓吹笛人,而是鼠疫。” “杀死那两人的也不是什么血腥玛丽。是——” 两人对上视线,池苑神情柔和了 许多:“看来我们想的一样。”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池苑靠在椅背上松了松领带,右手支着头问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导演到底是怎么会毫不反抗的被杀死在浴室?” 沈青听到这话忍不住一笑,放下手里的东西,眉眼弯弯的朝他走过去。池苑看着她越走越近,来到自己面前,弯下腰向着他靠过来。 是个极其适合接吻的姿势,池苑不由自主的屏了呼吸,却见她抬手来到他的胸前,素白的手指搭上他的领带,指尖一勾一挑,就将他黑色的领带缠在腕间扯了下来。 黑与白对比鲜明强烈,黑丝领带缠绕在细瘦如玉的腕间颇有种别样隐秘的美感,池苑看着,眼神动了动。沈青则低着头端详了一会手中的领带,抬眼含笑说道:“假如我现在想杀你,你猜猜,我该怎么让你乖乖听话被我绑?” 池苑含笑看着她的双眸,没有作声,手上却轻轻将她腕间的领带取下来,一圈圈的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松松绑出个双手被缚的样子。 他起身凑近她,示意一般动了动双手,偏过脸朝她靠过去,下颔脖颈的线条转出一道精致优美的线条。 唇与唇的距离很近,他压低了声音:“已经被你绑住了,死之前,给我一点糖吃?” 沈青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没有说话,只是抿着笑意眨了眨眼。 池苑偏头吻上来。 松松缠着的领带早被挣开,池苑一手扣着沈青的腰将她拉近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抚着她脸颊。这个吻很温柔,池苑只是轻轻贴着她的柔软的唇,吮咬她如同花朵一般的唇瓣,都觉得心头一阵发麻战栗。 只是这样的一个吻,池苑都觉得自己快炸成烟花了,只想细密的摩挲她的唇线,品尝她的味道。沈青却伸手拽了拽他腰间的衣料,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唇。 池苑动作一窒,随机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用力的将她揽进自己怀里,舌尖撬开牙关抵了进去,贪婪的攫取属于她的气息。 沈青觉得被他吻得昏昏沉沉,轻轻抵在他胸口向后退去。 察觉到怀中人的抗拒,池苑勉强逼迫自己离开对方的唇,在侧脸落下一串绵密的吻,流连在她的耳边颈侧。他无 比甘之若饴的发现,此刻的自己简直就像以她的气息才得以存活的瘾君子,如果这是个沼泽,他情愿溺死其中。 沈青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我们还有事情没做。” 池苑看着她泛红含泪的眼角,被吻得微喘的柔弱情态,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理智,轻吻她的眼尾应道:“好,听你的。” 第61页 看着沈青又眉眼弯弯看他一眼,池苑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柔软的唇,轻声道:“好甜。” * 沈青靠在二楼走廊的墙壁上,摄影师和关诗兰两人则都在一楼会客厅待着。她一边注意着楼梯一边对着门里边小声喊道:“怎么样?要不要我进来帮你?” “不用。”池苑在里间应道,“你别进来了,不然晚上会做噩梦。” 沈青听这话没忍住无奈一笑。 这种哄小孩子的话也说的出来。 正想着,池苑从门口探出头来,对着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找到了吗?” 池苑挑了挑眉,又带出几分睥睨张扬的意气,“那当然。我们猜的没错。” * 关诗兰原本抱着腿缩在沙发上,见着池苑和沈青两人一人抱着一大团毛毯下来,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又顾忌着一旁已经睡着的摄影师,小声说道:“你俩终于下来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沈青一如既往地维持自己少话的人设,一边的池苑接了关诗兰的话回道:“上去找毯子耽误了一会,没什么事情。” 关诗兰点点头,说道:“没事就好,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幸亏这里的沙发都还蛮宽敞,也还能凑活睡一晚。” 沈青已经缩在沙发里将自己用厚厚的毯子围了起来,池苑见她困得有些恹恹的样子,便伸手为她把毯子角掖好,转头对着关诗兰不经意的说道:“警察应该明天就来了,事情很快就会了结了。” 关诗兰原本抱膝看着窗外,听到这话抿出个微笑,神色很平静:“是啊,都快结束了。” 池苑看着她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合作的前辈,他一瞬间有些词穷,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关诗兰却没有在意池苑不算热切的反应,她抬手顺了顺耳边的碎发,一个简单的动作被她做的 颇有女人味,她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平静的夜晚很难得,尤其对于我们来说。” 池苑搞不清楚她的意图,于是挑了个最不出错的回答应道:“艺人的空闲时间确实比较少。” 关诗兰没有看他,而是远远望着窗外,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慢慢说道:“我很早就进圈出道了,大概十六七岁?总之是书没读完。唱过歌,演过戏,也曾经大红过,到了现在三十几岁,好像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池苑默默地听着,等她说完应了一句:“我看过您的第一部电影,程导拍的那部。” “啊,那部啊。”关诗兰眼睛一弯,“那时候我才十九岁,演出身乡下的卖花女,坐在情郎的自行车后座上唱歌。” 她声音慢慢凉下来,像寒冬夜里瑟瑟的落叶:“我本来以为,我也能像那个卖花女一样,和我的爱人过一辈子的。” 关诗兰的身影在暗淡的夜灯下显得尤其单薄,池苑眉头轻轻的皱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关诗兰转过头来,含笑对着他问道:“你喜欢这位简小姐,是吗?” 池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沈青,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巴掌大的小脸陷在毛毯里,眼睫温顺的垂下来,池苑伸手从毛毯里找出她的手握在掌心,连放在她身上的视线都小心翼翼温柔至极。 他没有说话,然而万般爱意都在不言中。 关诗兰微微笑了,她微阖了眼靠在靠枕上,声音很小的说道:“要保护好喜欢的人。” “这是我最想告诉别人的一句话。” 池苑仍然低着眼注视着沈青,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闻言沉默了很久,像是知道关诗兰并没有睡着一般开口说道:“关姐。” “怎么了?” 池苑终于抬眼看她,眼神有些冷,神色却很平静:“现在还不晚。” 关诗兰微微一怔,只是一瞬,她立刻轻笑了一声,其实池苑也没听清她到底是笑是叹,只是听到关诗兰柔媚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室内。 “现在凌晨两点,已经很晚了,快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蜂蜜:现在凌晨十二点,已经很晚了,快睡吧 小可爱们晚安 第38章 天才爱豆 优质少女【九】 沈青慢慢从梦乡里醒过来, 意识逐渐回笼,刚轻轻动了动脖子就察觉到后颈一阵酸痛, 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便感觉到后颈覆上来一只温热的手掌。 池苑轻轻揽过她,另一只手温柔地帮她按摩后颈,低声唤她:“sweetie?睡醒了吗?” 沈青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往他怀里蹭了蹭,哼哼唧唧道:“没有醒。” 池苑没有理会已经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的摄影师有些无语的表情, 摸了摸怀中人的长发, 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几度, 又将毯子往下拉了拉, 才继续轻声叫了几声。 那声音,怎么说呢, 摄影师牙酸的喝了一口牛奶, 是他从来没听过的池苑的语气。温温柔柔的, 比平时说话要慢上几分。 “啧。”摄影师咂吧了一下嘴,回头对坐在一边的关诗兰说道, “合着最近这几天的经历,就咱们是恐怖片, 他俩是爱情片。” 关诗兰原本撑着下巴静静地望着窗外,闻言微笑了下算作回应,并没有说话。 沈青终于被池苑叫醒,挣扎着从暖烘烘的毯子里爬出来去洗漱,池苑看着人晃晃悠悠的上了楼梯,努力的压下唇角抑制不住的笑意, 起身朝着摄影师两人走过来,也在餐桌旁坐下。 第62页 摄影师咽下嘴里的面包,开口说道:“刚刚我又给警察打了个电话,最多两小时之内就上来了。” 池苑微微扬眉:“这么快。” “这还快,再不来我就要疯了。”摄影师挠挠头,提醒道,“这次事情这么诡异,连着死了两个人,媒体肯定会大写特写,你下山记得跟你经纪人通个话讲讲情况,等下还得做笔录,唉,你说说这都遇上了什么事啊。” 池苑动作优雅的切着盘子里的煎蛋,闻言淡淡应道:“没事,按照程序来就行了。” “回去得让我老婆找位高人帮我去去晦气。”摄影师嘟囔道,兴许是因为警察快来了,气氛也没前几天那么紧张,摄影师还有心情开玩笑,对着池苑挤眉弄眼道:“我还以为你就是那么一个冷淡的性格,啧,这要是让外边你的粉丝看到刚刚那一幕,得碎了多少少女心。” 池苑听这话扬唇一笑,原本矜淡清冷的眉眼瞬时生 动起来。 摄影师原本只是开玩笑,看着他这个神态也是一怔,嚯,看来是玩真的。 池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摄影师聊着天,一旁的关诗兰始终淡笑着沉默不语,池苑看了一眼她,神色凉下来,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见沈青扶着栏杆从楼梯上下来。 她将头发全部松松挽起来,换了件黑色的方领法式长裙,一如他们一行人闯进古堡那天,初见的优雅高傲的样子。 池苑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沈青抬眼对上他含笑的双眸,也笑了笑对他一眨眼。 “咳咳。”摄影师看不下去的干咳,“二位,大早上的,别这样,我俩还在这坐着呢。” 池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沈青喝了口水,礼仪周全的问候了一句:“早上好。” “警察是不是快到了?” “对。”摄影师应了一声,“最晚十一点之前就能到。” 沈青抬头看了一眼挂钟,九点二十五分,“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够了。” “什么时间够了?有什么事要做吗?” 沈青放下杯子,说道:“当然了,我们还没找到凶手啊。” “啊?什么....什么意思啊?”摄影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摸不着头脑,“都这个时候了还找什么凶手,警察都快来了,更何况去哪找,难不成在咱们这几个人里边找?” 沈青但笑不语,池苑动手将自己已经切好的三明治和煎蛋换到沈青面前,开口说道:“你别急,凶手能不能找到,试试就知道了。” 沈青低下眼,心不在焉的拨弄着腕上的手链,慢慢说道:“既然马上都快结束了,那我们就从头推一遍,至少能让整件事情都明朗起来。” 她笑了笑:“毕竟我也很不开心,租借场地变成了凶杀现场,这件事过后我得把整栋古堡都处理一遍,以后关于这的恐怖传说恐怕是更多了。” 摄影师一想也是,简小姐确实倒霉,租个房还能遇到这种晦气事。想到这,他便好声好气的顺着说道:“那我们怎么找啊?” “先回忆一下整件事吧。” “入住古堡的第一晚凌晨十二点之后,导演先生被缚挖眼,死在他自己房间的浴室里,现场有一池血水和一个布娃娃,浴 室门反锁,客用钥匙不见踪影,一个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完美的密室杀人。”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子被杀死在午夜。” 摄影师这几天一直在催眠自己不要去想死了的那两个人,他的粗神经也拯救了自己,让他还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状态,现在听沈青平静的复述,他只觉得自己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忍不住说道:“...我心有点慌。” 池苑点了点桌面:“慌什么,别想什么恐怖玛丽了,要是真有鬼,我们都活不下去,杀人的,从始至终都只会是人。” 沈青抚了抚额头,简宁这具身体不是很健康,她最近睡眠状况一直不是很好,也没什么心思绕圈子,直接说道:“重点是没有挣扎和求救。什么情况下,可以让一名成年男子在晚上心甘情愿被绑着?” 摄影师一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稍纵即逝,想抓又抓不住,只能傻傻问道:“什么....” 池苑轻咳了一声,语调没什么波澜的说道:“听说导演的私生活不怎么干净,他有没有什么性癖好?” “什么性....”摄影师结巴了一下,导演私底下玩的花,熟一点的人都知道,无非就是什么... 想到这,他顿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说道:“草。” 他想起来了,他还曾经偷偷骂过导演变态,还爱玩什么捆绑之类的.... 摄影师忍不住朝坐在一旁的关诗兰看去,只见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非常平静,甚至还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关诗兰拂了拂长发,还带了点兴味的问道:“那钥匙呢?这个人杀了导演之后怎么出去的?” 沈青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眼神有些冷,声音却仍然动听:“带着钥匙正大光明的锁了门走出去的。” “可是,”摄影师忍不住问道,眼神中惊疑不定,“我们当时搜过身啊,整栋古堡也上上下下都搜过了,并没有钥匙。” “是的,钥匙去哪了呢。”沈青低笑,看了一眼池苑。池苑便收回手,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正是导演房间的钥匙。 第63页 “眼熟吗?其实它不应该在这,它应该在导演尸体旁边那一池血水底沉着。” 见着摄影师还是一脸迷茫,池苑开口解释道:“还记 得吗?那天早上,我们进了浴室的情形。” 摄影师努力的回想,当时.....他们两人查看导演的尸体,简宁小姐在浴室外边,钟伟在干呕,关诗兰在....关诗兰指着浴缸,尖叫起来。 对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死相恐怖的导演身上,关诗兰却在盛着血水的浴缸边,她一边和众人一样做出惊恐的样子,另一边平静又迅速的,将钥匙放进了血池。 摄影师觉得一股寒气从背后冲上来,僵着脖子不敢看关诗兰,他是万万没想到,用那么残忍的手段杀人的,竟然是这几天朝夕相处看起来全然无害的这个女人。 关诗兰抿了口咖啡,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说道:“嗯,这样听起来,好像凶手就是我了。可是这只是猜想,没有证据啊。” 她突然笑起来,这一笑竟带了些少女的天真明媚,问道:“不说他了,说说钟伟吧,你们觉得他是怎么死的呢?” 沈青垂下眼,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一边的池苑见她精神不太好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接过话茬道:“他的死更有趣了。” “可以说,他是自杀。” “啊?”摄影师虽然此时心下惴惴,有些精神恍惚,听到这话还是一惊,“什么叫.....怎么就自杀了呢?自己撞墙死的?” “就是这样。”池苑没什么笑意的弯了弯唇,“不过,当然不是平白无故的自杀。” 他看向关诗兰:“从到这的第一天起,你就开始给钟伟下药了吧。” “无意间递给他的咖啡,在厨房准备的早餐,还有钟伟死前那晚你送上去的那杯牛奶。” 池苑用小匙搅了搅自己杯中的咖啡:“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大概能猜到,是致幻剂那一类?” 关诗兰偏了偏头,用惊讶的口吻说道:“你们真的很聪明。” 她笑了笑:“很好玩吧,不怕活人的仇恨,却怕鬼魂来找他。” “那个布娃娃,应该是那天搜房间的时候你偷偷放在钟伟那里的?” “是呀。”关诗兰点点头,“放了很多个呢,他比导演记性好,竟然还记得那个布娃娃。”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晚安 本章内容提要来源饭田蛇笏的句集 第39章 天才爱豆 优质少女【完】 众人都沉默下来。 摄影师在这种沉默死寂里坐立难安, 不知道是该跑还是继续坐着,支支吾吾了半天, 鼓起勇开了口,也没敢看关诗兰,问道:“那....这是,为什么呀?” “怎么就....非得把他俩杀了呢?” 摄影师也不是傻子,昨晚上四个人都在会客厅休息, 他睡得死沉死沉, 要是关诗兰对他们也想下手, 早就趁着晚上把他们都给团灭了。 所以, 只是想杀导演和钟伟两个人。 关诗兰听到这话笑了笑,没有说话的意思, 摄影师正有些局促, 就听手边的手机响起来, 连忙接通放在耳边,连着“嗯”了好几声, 挂了电话急道:“警察说他们快来了!” 沈青闻声垂下眼,淡淡道:“这里不太好找, 那麻烦你出去找找他们,给他们带个路吧。” “啊?我....”摄影师有点懵,偷偷看了眼关诗兰有些吞吞吐吐,“那我去了?” 池苑给了他个眼神,摄影师得了示意便裹了个大棉袄一溜烟的跑出了门,关诗兰看着摄影师称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 忍不住笑了笑,动作优雅的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回头对着沈青说:“你想不想和我聊聊?” 池苑立时皱了皱眉,沈青抬头对上她的眼神,想了想点点头:“好。” “简宁....”池苑忍不住出声。 她回头朝他笑了笑,“没事的,别担心。” 关诗兰没有注意他们两人,只是偏头看着窗外:“这里风景很好,我们出去转转吧。” 池苑眉头皱的更紧了,但也还是没有出声,看着沈青披了件厚大衣,和关诗兰一起出了门。 纷纷扬扬的大雪昨天就已经停了,骤雪初霁,迎面便是天地间的白茫茫一片。偶尔有被雪压弯枝条的白桦树簌簌的落下积雪,空气里满是雪后清凉冰冷气息,吸一口进去肺部都干净了不少。 关诗兰紧了紧外衣领口,笑了一声,因为寒冷而产生的雾气更显得她面容模糊,看不真切。 “也要对简小姐你说声抱歉啦,你的房子被我搞脏了。” 她说的很平静自然,甚至还有点愉快,像是为不小心在别人家里丢了垃圾而道歉。 沈青静静地看着她,她从这些人到 的第一天就在仔细观察每个人,也在事后推测出了杀人者和杀人手法,但她确实看不懂关诗兰,也不能确定她的杀人动机。 “你想跟我聊什么?”沈青淡淡的问道。 “其实.....”关诗兰仰头看了看天空,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找个人出来走走。” 沈青停下来,转头看着她,问道:“为什么要杀那两个人?” 关诗兰摸了摸面前的白桦树的树干,粗粝的枝干触感摸起来很奇怪,雪融化后的水更是让指尖湿冷无比,她顿了顿,开口问道:“你会跳芭蕾吗?” 第64页 她似乎没有让沈青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认识一个人,她很小就开始学芭蕾,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但她真的跳的很好,我第一次看她跳《吉赛尔》,是在一间很小的舞蹈室,我路过门口,傻呆呆的在那里站着看了好久。” “她毕生的梦想就是在斯卡拉大剧院演出《吉赛尔》,还曾经告诉过我,她想和我一样被更多人看见。” “所以,她非常开心的,惊喜万分的答应了一档芭蕾舞者纪录片的拍摄。” 热爱芭蕾的天真少女,眼神里都是涉世未深的纯洁清澈,她不知道,与生俱来的美貌是觊觎者眼中的原罪,柔弱无依的挣扎是卑鄙者向往的狂欢。 关诗兰抬眼看向沈青,她眼睛有些红,然而神情仍然有种诡异的平静:“你能想象吗?这么干净的,这么乖的一个小女孩,她遇到坏人了,而我不知道。” “他们欺负她,威胁她,而我不知道。” “直到她自杀前打给我最后一通电话,我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终于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说道:“说真的,你们挺碍事的。要不是怕太明显,让钟伟察觉,挖眼睛算什么,我要砍了他的手和脚,让他.....” 她眼角终于落下来一滴泪,像中世纪油画里默默落泪的修女,尖锐的酸楚和疼痛模糊了她的声线:“对不起....我做的太晚了,无论我做什么,她都回不来了。”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信任依赖喊她姐姐的小孩,在无尽黑暗中拥抱她的小孩,趁她睡着偷偷吻她她颈侧的小孩,死在了那个七月流火的 盛夏,连死因都被几张钞票掩盖。 沈青觉得喉咙有些干,她努力的张了张口,说道:“你.....” 不远处古堡门口却传来了一阵喧哗闹声,沈青下意识转过去看了一眼,“是警察,他们来了。” 她转过来,看着关诗兰,“你.....” 关诗兰淡淡一笑:“我什么,我早都不在乎这些了。” “但是.....”她将目光放向远处,“我还有件事没做。” 她抬手将披散下来的长发扎起来,对着沈青说道:“我要跑路了,你要不要拦我?” 沈青抬眼看了她半天,转身背靠在高大的白桦树上:“我没看到。” 关诗兰淡淡一笑,将手插进外衣口袋里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 关诗兰微微侧头:“怎么?后悔了?” “《吉赛尔》里,男主角阿尔布雷希特在爱人死后难以释怀,扫墓时被幽魂围堵,吉赛尔保护他等到了黎明的钟声,自己陷入了永眠。”沈青没有回头,声音在漫天冰雪里更加清冷,“用悔恨来祭奠,其实吉赛尔她也不愿意,对吗?” 关诗兰淡淡笑了笑,朝着远处走去。 这是第二次,她说,“太晚了。” ...... 沈青一直看着关诗兰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正怔怔间,身后却覆上了一片暖意,池苑站在她旁边,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站这么久,不冷吗?” 沈青低声笑了笑,拢了拢大衣,问道:“里边在干嘛?” “警察在勘察现场,我们等会得进去做下笔录。” 沈青点点头,抬起手又摸了摸白桦树干上粗糙的纹路,声音很低的开口,像是自言自语道:“我们有资格审判别人吗?” “什么?”池苑没有听清楚,低下头问道。 “没什么。”沈青放下手,和池苑一起往古堡走,“我知道答案了。” 一系列的现场勘查和笔录做完,时间已经很晚了,山下住宿的摄影团队和艺人助理都包车上来接人,众人见着摄影场地变凶杀现场的惨案都是惊诧头痛。池苑的经纪人在古堡外急得边打电话边绕圈,看得人都眼花。 池苑跟助理简单交代了几句,回过头在有些乱糟糟的现场找人,看到沈青一个人端着水杯靠在落地窗前,眉眼清淡,好 像谁也抓不住她。 池苑压下心里微妙的不安,尽量自然的朝她走过去。 “嗯.....这样子的话,差不多事情就结束了。” 沈青抬眼看他,点了点头:“是的,要结束了。” 池苑抿了抿唇,伸手试了试她手的温度,才慢慢开口道:“节目肯定也不能拍了,其余的事情得等到回国之后再说.....”他有些犹豫,又抬眼看了看她:“我们那边有很多好吃的,景色也不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一玩?” 靠,这么说好逊啊。 池苑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怎么说能成功把眼前的人拐走,就见沈青笑了笑,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玩还是算了吧。” “啊....哦,好的。” 果然,果然!靠靠靠,池苑你再说点什么啊! “下个月我在M国要参加一个会议。”沈青偏头笑着看他,“池先生可以帮我订机票吗?” .....柳暗花明。 池苑没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乐意至极。” * M国最大的娱乐论坛芽菜里。 #0 还是挺伤心的,我还蛮喜欢关诗兰的,颜确实好,演技也还成 #1 拜托,她杀人了好不,都畏罪自杀了。 #2 没判呢,Ls说话注意哈,更何况那个导演是什么好鸟 第65页 #3 对啊你们看没看那个视频我的天简直禽兽害了多少女生! #4 别涛法制咖了好不好。 #5 抽 #6 我也喜欢gsl,唉美人薄命。 #7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你们快去看池苑微博!!!我靠疯了!! #8 勿cue你池哥 #9 8L傻了吧你家房子塌了去看看你哥发啥了 #10 啥啥啥 #11 去看wb啊!!!热一!爆了 #12 进不去啊草! #13 又崩了....这哥到底发了啥 #14 真诚寻觅一位能搬运的好心人 #15 +1 #16 搬来了 [emoji]my girl [图片] #17 草(一种植物) #18 草(一种植物) ....... #67 我不能接受!!! 这是谁啊这! #68 就一张背影也看不清脸,身材好像还行....素人吗?靠池苑为什么不拍清楚发啊! #69 看起来平平无奇啊就。 #70 蹲一个分手 #71 楼上神经病吧,你哥才刚谈。 #72 名字扒出来了....好像叫简宁。 #73 没听过,谁啊这? #74 没听过+1 ...... #150 靠!!!!姐妹们!!!扒出来了!快去wb! #151 我不敢相信....是这个吗? #152 草,上边那个平平无奇呢,出来走两步 #153 你们又在说什么..... #154 我来转播,你哥女朋友简宁(Paloma Peachey Burbidge),唯一一位斯德萨根奖项的女性获得者,主要研究星系内旋转曲线和暗物质。下图为领奖照片[图片],还有履历[图片]。 #155 .....她长得太好看了吧,科学家都长这个样子的吗? #156 鉴定完毕,你哥配不上,别跳了。 #157 楼上有病吗?俩人都挺好行不行,池苑也不差啊。 #158 靠,人家长得好脑子好还有钱,自己还有栋古堡。 #159 这是什么神仙人设,姐姐看看我吧,我超可以!我比池苑听话!我可以做1也可以做0! #160 楼上疯了拉出去。 #161 想得美,她是我的Paloma ...... #201 靠那个161L是不是池苑!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的小可爱们么么哒 谢谢你们又陪了我一个世界~ (本章内容提要是小林一茶的俳句) 第40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一】 “直接投放下一个世界吗?” “先不。”沈青开口说道, “我想休息一会。” 系统应了一声好,沈青闭着眼察觉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接着就是身体上的舒适,她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房间。 这是在任务间执行者们可以用来调整和休息的一个空间,积分积攒越多,所拥有的空间就越大, 里边的布置也更豪华。 沈青的, 是一栋大别墅。 沈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一下扑倒在自己的超大size豪华席梦思上, 扯着被子翻滚了几下,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抚慰。 系统在这个空间里就不再待在沈青的意识了, 而是在空间里实体化, 样子是个白白胖胖的垃圾桶形状, 背后有一对小翅膀,可以在空中飞。 系统围着床绕了几圈, 看见沈青稍微恢复了一下精神,便扑腾了两下翅膀开口说道:“这个世界积分点有8000点哦。” “唔....”沈青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还挺多。” “要抽奖吗?” “抽吧抽吧。”沈青从蓬松的羽毛被里支起脑袋,胡乱指了一个,“就这个吧!” “当当当!”系统原地飞了个圈,“好感探测仪!限一个世界内使用!” 沈青又趴回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道:“行吧,就这个。” “等等哦, 还有备注。”系统看起来略微迟疑了一下,头顶的那一片白色的灯变成了红色,说道:“还有备注。” “S先生说:做的不错,辛苦了。” !? 沈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蓬蓬的:“S先生?不是说没有到特级之前不能和他交谈吗?” “是这样的....”系统飞到一边自己的小窝上给自己补充能源,“这个交谈是双向的,但是S先生可以对你下发指令和留言。” “好吧。”沈青一下一下的顺着自己的头发,“我还差多少才能见S?” S是掌管整个时空修正局的人,具备的能力和权力几乎可以与法则相提并论,见过他的任务者凤毛麟角,能与之交谈的更是少之又少。只有身份等级达到特级,才有可能当面向他报告事务。 “积分差的不多了,还剩两万多....”系统回答,“但是评特级不只是积分 到了就行的,申请之后还要反复考核、测试,高层研究讨论,程序特别繁琐的。” “嗯,我知道的。” 系统看了她一眼,收了收小翅膀问道:“宿主,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见S先生啊?太....太拼命了。” 沈青将床上的软枕抱在怀里,想了一会开口说道:“他不是很厉害吗,我想请他帮我找个人。” “啊?可是,可是S先生,不是那么轻易帮忙的人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青放下软枕,拉起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起来,“不说了,我要睡觉,睡醒之后直接把我投放到新世界吧。” “好的。”系统乖乖的应了一声,将投放世界的各项数据都调整好,也钻进自己小小的能源仓开始休眠。 第66页 整间卧室自动调节好了适合入睡的光线,小小朦胧的夜灯散发着温柔的光芒,一人一统都陷入沉睡。 时间静悄悄的流逝,屋内的灯光却突然间全部熄灭,整间房间一片漆黑。 沈青无知无觉,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模模糊糊间床边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若隐若现,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轻轻弯下腰来。 室内,只听得一声轻叹,如一片飘飘扬扬的羽毛落在心间。 ...... 沈青这一觉睡醒,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简直是洗清了前几个世界的疲惫。在脑海中跟系统确定了一下已经投放,便兴冲冲的睁开了眼。 面前是层层叠叠的纱幔低垂,淡淡的檀木香烟雾缭绕,隐隐约约透过七重纱幔可见面前跪伏了不少人,皆是屏气凝神。 沈青轻轻地动了动,便察觉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是在..... 打坐。 “怎么回事?跟我讲一下这个世界的背景。”沈青勉强维持住这个优雅的打坐姿势,在脑海中问系统。 “这个世界和一般的古代世界不一样,这里的人都崇拜神迹,渴望得道。” “当今国号是九黎,国都为邺城。九黎帝王世代尊云浮山尊者为师,你,扶霜,就是这一代的云浮尊者,九黎帝师。” 身份还不错,沈青问道:“我真有仙术吗?” “会武功,会剑术,能论道,懂占卜,还可以炼炼丹。仙术的话,就见仁见智了。” “行吧。然后呢?” “当今少帝年幼,后宫中有太后韦氏把持上下,朝野中有摄政王操控朝政,两人分庭抗礼,几乎架空了少帝。” “听明白了,我的任务就是把小皇帝扶上去对吧?” 系统对了一下数据:“可以这么说。” “好。”沈青活动了一下,正打算起身,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等等啊,不是有那个好感探测器吗,看看小皇帝对我的好感是多少?” “emmm....0。” ? “你确定?我是他老师啊。怎么会是0?” “确实是0,原身对他不怎么样,平时连正眼都不看他的。” “认识了这么久还是0,还有帝师的身份加持,那不就是很讨厌吗。” “别担心,还有更差的。”系统见她有点暴躁,连忙补了一句,“对太后是60,摄政王是80。” “....我是第三名?” “对的。” * 雍容肃穆的寿安宫殿门前,少帝白渊静静地跪在殿前的白玉阶上,他还未到加冠之年,身形瘦长,穿了一身黑色锦袍,玉冠束发,轮廓精致的脸上还有几分青涩,此时神情阴沉沉的,没什么表情。 跪在他身后的小内侍有些急,左右看了半晌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日头这么大,先回去吧。” 白渊看了一眼寿安宫殿前一个个面色骄横的奴仆,眼里神色重了几分,轻声道:“没能面见母后请安,孤有失人子之职。” 小内侍不敢说话了,眼见着日头越来越高,白渊跪得上身都有些不稳,正心急如焚之际,就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清冷如潺潺流水的声音。 “正午时分天地间阳气盛极,陛下阖该在紫宸殿打坐调养,跪在这里作甚?” 白渊原本跪得隐隐发晕,正煎熬之际,听得这样一句话,就如有清冷泉水灌溉灵台,立时便是一个激灵。 他抬起头,却没想到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沈青站在他身侧,没有看他,身后跟了一列白衣侍者,皆是仙风道骨之姿,与寻常宫人品貌极为不同。 白渊有些怔怔,他无意识的低下了头,看见她身着的天水青纱衣的袍角迤逦在白玉阶上,如同一汪碧水静静流淌过宫阙千重。 九黎皇族皆好豪奢,喜美食,爱华服,穿衣极爱锦袍厚锻,引得民间也颇尚金 线银缕的奢华之风,以此为尊。然而当今帝师,云浮尊者,却从来只着淡色轻纱,来往之间飘飘袅袅,几欲乘风归去,极具仙人之风。 他忍不住嘲弄的一扯嘴角,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师,不屑锦衣,不爱艳色,不齿皇族。 看他的眼神,和看那些酒囊饭饱纵情声色的宗室子弟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都像是在看什么污浊之物。 他收回眼神,正想开口应付几句,就见她转过头来,几乎是第一次的把他看在眼里。 “伺候陛下移驾。”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不要嫌弃我这章短小 这个世界搞点苏爽修罗场看看 有什么想说的都直接告诉我叭! 蜂蜜心态超级好(555其实不是 第41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二】 白渊一愣, 还没能摆出合适的表情,寿安宫殿门前, 韦太后的宫人已按捺不住地开口说道:“尊者容秉,太后正在殿内小憩,陛下正在这等着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这话就是睁着眼睛瞎说了,要等着请安完全可以去殿内,何必跪在日头底下苦等, 看来小皇帝的处境确实挺惨。 系统在脑海内提示道:“白渊现在还没有亲政, 前些日子他出手干涉朝政, 韦氏这是在敲打他。” “看这样子, 韦氏不是白渊的亲生母亲吧?” “对,他母亲是个位份不高的妃子, 身体很弱, 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当时后宫中韦氏一人独大, 也没有妃子敢主动抚养他,等到先皇驾崩, 后宫中的皇子被韦氏处理的差不多了,韦氏见他好控制, 就把他扶上位了。” 第67页 沈青在脑海里应了一声,面上却连眼角都没动一下,也并没有理会那个出声的宫人。 如果说九黎百姓对于云浮尊者是崇拜的话,那么侍奉在尊者身边的侍者就是战斗力爆棚的大粉,不用沈青作声,其中一个侍者立时便横眉竖目, 对着那名宫人喝道:“放肆!安敢直视尊者?” 太后身边的宫人在宫中素来是横行霸道惯了,但一听这话也是一梗,勉强跪了下去伏在地面请罪道:“尊者恕罪,是奴轻狂了。” 沈青这才纡尊降贵似的给了那宫人一个眼神,扔下一句“无妨。”便自顾自提步走了。 侍者们都忙跟上前去,其中两名白衣侍者留了下来,对着白渊行了一礼,说道:“还请陛下移驾。” 白渊垂下眼来,淡淡唔了一声。 * 寿安宫内,韦太后斜倚在贵妃榻上,支着脑袋闭目养神,身下是名贵的软纨蚕冰覃,宫婢低眉顺眼的跪在榻角拿着小玉锤为她按摩。她向来不爱用香,嫌弃味道厚重,便有侍女在廊下用冷水湃着时鲜瓜果,一日换两次清新殿内。 风吹得簌簌珠帘叮铃作响,一名宫人从殿外脚步匆匆的走进来,跪在榻前低声唤道:“太后。” 韦氏仍旧闭着眼睛,慢腾腾的应了一声:“说。” “太后容秉,帝师方才出面带走了陛下。” 韦氏皱起眉头,缓缓睁开 眼,她尽管年岁大了,但养尊处优多年,保养十分得宜,头发青黑不见银丝,皮肤虽然有些松弛皱纹但依然白皙,依稀还能看出当年年少的底子。 “扶霜?她来做什么?” “帝师说是午时阳气大盛,要让陛下回紫宸殿参悟打坐。” “什么参悟不参悟的。”韦氏哼笑一声,“她不是一贯的不理俗事?不好好修她的道,掺和这些作甚!” “也罢。”韦氏转了转手里的紫檀木念珠,又阖上双眼,“日子还长,就随她一回罢。” * 沈青并没有把白渊送回紫宸殿,而是带回了自己的青岚殿。殿内开阔寂静,纱幔重重,不似别处宫殿奢华,更有几分脱出俗世之感。侍者们都敛衣凝神,立在一旁等候侍奉,沈青朝着主位走去,回头见白渊只是微垂了眼站在原地,便出声道:“陛下请坐吧。” 白渊闻言微讶的扬了扬眉,仍是冷着脸色道:“您曾说过,孤心气浮躁,无有慧根,最好少来青岚殿扰您的清净。” 沈青脸僵了一瞬,原身怎么什么都敢说,怪不得小皇帝对我的好感度是0!! 吐槽只是一瞬,沈青轻轻提起袍角,跪坐在主位上,淡淡的说道:“是说过,陛下您是因这句话而记恨于我吗?” 白渊本来也只是想刺一下自己这位师父,让她的情绪因为自己有所改变。然而见她神情一丝波动也无,便又后知后觉的感到自己的多此一举,也跟着跪坐在了位置上,自嘲似的应了一句:“不敢。” 沈青见他小小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心下叹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手腕一翻用了几分力道,瓷瓶就稳稳的落到了白渊面前的木几上。 “取一枚,含在口中。” 白渊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向沈青问道:“这是什么....” 沈青却已经微闭了双眼,在原地做出调息打坐的样子,像是只不过是随手扔出的东西一般,并不在意。 白渊微微皱起眉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青瓷瓶,他处境艰难,自有记忆始便在深宫孤立无援,步步危机,对于入口之物向来再谨慎不过。然而此时面对着沈青扔给他的药瓶,他却有些病态的自厌情绪,没有过多犹豫就伸手打开了瓶塞。 反正 ,就算师父再厌恶于我,也不可能在自己殿中,大庭广众之下给我下毒。 没什么表情的把小小的药丸放进嘴里,立即就是一阵令人舒适的清凉,灵台顿时清明起来,原本因为跪在烈日下暴晒而产生的不适也立刻缓解了不少,白渊的心绪却更复杂起来。 为什么.....在这么久的漠视下,又要给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施舍和关心? 沈青并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睁开眼睛瞧见他乖乖把药吃下去了,又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对着左右开口道:“都退下。” 侍奉在殿内的侍者听到这话都立即行了一礼,没有任何异议地退了出去。 沈青一手敛着宽大的袖子,为自己慢慢斟了一盏茶,看着嫩芽褐叶在杯中上下沉浮,慢慢说道:“你肯定在想,为何我如此前后不一,之前一直对你不甚在意,如今却又这般装模作样的来关心你。” 白渊眸子黑沉沉的,看不出来情绪,又淡淡说了一句:“不敢。” 沈青低头抿了一口茶:“陛下可还记得,您八岁时偷偷养的那只狸奴?” 白渊原本搁在案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一动,转过眼去看着沈青,没有说话。 沈青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变化,继续说道:“那只小狸奴最后不见踪影,陛下您找了好久。其实是被太后手底下的人处理了。我提起这件事,并非为了惹陛下伤心,况且伤心也无甚用处。只是想让陛下知道,在这九重禁宫,便是纯粹的亲近与偏爱,亦可害人。” “皇太后威严深重,把持六宫,我身份特殊,即便是名正言顺的教导相处,也会使陛下惹得太后忌讳。” 第68页 无他,实在是因为云浮尊者这个身份对九黎百姓的号召力太大,若是在帝王独尊的境况自然是锦上添花,可若是眼下这种境况,对于羽翼不丰的白渊来说,便是一张危险至极的催命符。 毕竟,太后可不会想见到这两人和谐相处的局面。 白渊抿了抿唇,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那个沈青给他的小瓷瓶,沉吟了一会才开口问道:“您怎么会知道孤养的那只狸奴?” 当然是系统告诉我的啦。 沈青抬眼看向他:“我既受陛下一声师父,自然无 时无刻不在关注陛下。” 白渊显而易见的被这记直球打的一怔,垂下眼想了想又开口道:“那您为何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小皇帝还挺不好哄。 沈青一面看着堂前被清风吹得飘飘摇摇的纱幔,一面说道:“因为我意识到我错了。” “我本以为太后只是一时不愿放权,待陛下您到亲政的年岁自会放手。但前几日您驳了韦氏子弟的请封折子,太后因此怪罪于您,此事一出,我便意识到,是我原先想错了。” 白渊抬眼定定地看着她:“那您.....” “云浮世代受皇族恩泽,我自不能见权柄落入奸人之手。陛下请勿烦忧,这些事情,我定会为您一一解决。” 白渊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指尖,老实说他现在还有些懵,今日是第一次,师父温柔的看着他,对他说了那么多的话,还说一直都注视着自己..... “那,您打算怎么做?” 沈青垂下眼想了一会,说道:“朝野并非铁板一块,不说别的,不愿太后一家独大的,可不只有我们。” 白渊还没来得及为那个“我们”生出些隐秘的欢喜,就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您是说,陆杭安?” 沈青点点头。 陆杭安,当今摄政王,行伍出身,才智卓绝,手段了得又心狠善谋,没几年就得了先皇看重,弥留之际托孤封摄政王,如今大权在握,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从小皇帝达到负数的好感度和直呼其名的叫法来看,想必他也不是什么赤胆忠臣。 果然,白渊见到沈青点头,便微蹙了眉,说道:“陆杭安此人行事不羁,心思诡秘,恐怕不好与之相交。” 沈青正忙着在脑内看陆杭安的资料,闻言随意点了点头,说道:“我自有法子。” 白渊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神色动了几瞬,还是没有说别的,开口应了一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皇帝现在大概是十五六岁 等他长大才会有感情戏! 宝贝们假期快乐~ 第42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三】 要说这天子脚下, 邺城内外,最大的销金窟, 自然是名气甚大的满春楼。 这满春楼是花街柳巷里花费最大,档次也最高的场所,是许多达官贵人皆爱出入的地方。满春楼临湖而建,构造精巧,雕梁画栋间更有美人小倌身姿窈窕, 若隐若现, 勾得每个来此的恩客心浮意动, 一掷千金。 满春楼的最顶层则是楼内花魁头牌献艺的场所, 平日里挤满了想一睹花魁风采的客人,本应是最为人声鼎沸, 热闹喧哗之地, 此时的景象却与平日不同。 正厅里的纱帘被穿堂而来的湖风吹得飘飘荡荡, 几名身形妖媚,浑身上下只着轻纱的美貌女子在正中翩翩起舞, 红袖飞动,室内满是悠扬的靡靡之音。几名中年模样的男子分别坐在两边, 一面与身旁侍奉的女子调笑,一面微眯着眼熏熏然陶醉于如此纸醉金迷的景象。 而这厅内的上首主位,则斜斜散漫卧着一名绯衣男子,华贵稀有的狐皮毯子被他随意踩在脚下,只供皇室的琼苏酒被他摇摇晃晃倾洒在地上,妖美狭长的眼眸中满是微醺后氤氲的水汽。跪在他身旁柔媚入骨的女子有些痴迷的看着男子盛极的容色, 抬手轻轻抚上他半露的玉色胸膛,娇娆笑道:“王爷,您衣服都开了呢.....” 陆杭安斜乜了出声的女子一言,似笑非笑地开口道:“那还不给本王拉好?” 女子妩媚一笑,正要凑上前去,就听得厅内乐声一变,回头便见一千娇百媚,艳若桃李的的女子抱着琵琶上前,舞动间作飞天之态,可谓是万种风情,集于一身。 陆杭安也注意到了,轻笑一声支起身子,拿起一旁的鎏金酒樽又灌了一口酒,瞧着倒是有几分兴致。 下首的一名中年男子仔细瞧了瞧陆杭安的神情,推开怀中的女子大声谄媚道:“王爷,这个女子便是下官前些日子提起的,满春楼刚选出来不久的花魁莺歌,轻易可不现于人前。” “哦?”陆杭安挑眉一笑,搁下手中金樽,随意招了招手,“近前来。” 莺歌从善如流的放下琵琶,提起裙角袅袅娜娜的上前,跪伏在主位旁边,一双美目媚眼如丝:“奴家见过王爷。” 陆杭安垂下眼来打量了她半晌,散漫一笑道:“既然是花魁,都会些什么本事?” “奴会的可多了。歌舞,器乐,手谈。爷想看什么,奴就会什么。”莺歌扬起脖子,“不过,这些可都不是最好的。” “哦?怎么说?” “最好的是....”莺歌抬起手来抚上他的胸膛,作出暧昧的调情姿态,“奴身上....可香得很。” 第69页 陆杭安似乎是有些醉了,支着脑袋由着女子的素手一点一点的划过胸膛,莺歌见陆杭安始终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眼底暗了暗,抬起手抽掉发间的银簪,散落下一头青丝,暗香瞬间盈满呼吸之间。她如一条蛇一般依上去,想去亲吻男子的脖颈,口中呢喃轻喘道:“王爷....” 眼看就是一片纵情恣意的局面,惊变却在一瞬间发生,莺歌手腕一转,眼中狠色顿现,手中的银簪便要狠狠扎入男子的脖颈—— 始终一副迷离醉态的陆杭安却立时看似轻飘飘的一抬手,打掉了莺歌手中的银簪,反手便用力扼上了女子脆弱的脖颈。 他神色始终是漫不经心,手下力度却分毫不减,只见那刚刚还活色生香的女子涨红着脸挣扎了几下后,便如一株快速衰败的花一般委顿在地。 一旁侍奉的几个女子早已经慌得蜷在一旁,惊慌失措的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下首几个沉浸声色的官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手吓到,忙都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 陆杭安低下头,神色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嗯....眼睛确实有三分像。”他弯着精致的唇角,像扔垃圾一样随手将女子的尸身扔在一旁,“好大的胆子,竟敢与她生的像。” 他扫了一眼跪在下首抖如筛糠的几个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本王今日不想见血,还不快滚?” 几人立刻如得了赦令一般慌慌张张的爬起来,同一众舞姬一起跑出了大厅。室内不见光的一角沉默的走出了几个黑衣人,动作利落的收拾了倒在地上的尸身,将兵荒马乱的局面迅速还原成了之前的样子,陆杭安则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仰起头散漫的品着酒。 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跪在地上恭谨的说道:“主子,今日宫中密报送过来了。” 陆杭安放下酒樽,没什么表 情的说道:“讲。” “.....太后命少帝跪于寿安宫前,午时三刻,帝师前去携其移驾青岚殿....” 陆杭安的面色终于有了些波动,他微扬了眉说道:“她不是一向不理会那小子的死活,又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属下不知。” 陆杭安把玩着手中精巧的玉杯,敛下眉眼沉吟片刻,开口道:“好了,退下吧。” 身着黑衣的暗卫应了一声,便如方才出现一般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陆杭安低着眼瞧了玉杯半天,低笑着喃喃自语道:“你又想干什么呢....” * 朝会刚散,白渊没什么表情的提步往后殿走去,见着另一边韦太后搭着侍女的手走过来,便停下来淡淡行了一礼。 韦太后刚刚在朝议上,因着提拔家族子弟的事情被顽固刚直的老太傅抓住好一顿辩驳,现在太阳穴还突突的疼,见着白渊也没什么为难的心思了,漫不经心的点了个头就被侍女扶着往殿外走去。 白渊想到方才朝上的景象,神色不明的看着韦太后朝着殿外走去的背影,一旁的贴身内侍福喜凑上来,低声禀报道:“陛下,帝师正在紫宸殿等您。” 白渊闻言,眼色难以察觉得亮了几分,阴郁的脸上少见的带出一点少年人的欢欣来,他回头吩咐道:“摆驾紫宸殿。” 福喜忙吩咐底下人准备步撵一干事物,白渊正提步出了殿外,就见陆杭安身着朝服慢悠悠的走过来了。 “参见陛下。” 白渊忍不住轻轻皱起眉头,应了一句:“摄政王,有何事?” 陆杭安直起身来,面上带了淡笑:“有些事想当面禀告陛下。” 白渊眉头皱得越紧了,他一个尚未亲政的少帝,有什么事需要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专门来向自己禀报? “摄政王请讲。” 陆杭安含笑说道:“此地人多耳杂,还是回陛下宫中再讲吧。” 白渊虽然心中不耐,但养气功夫极好,对着福喜做了个手势,说道:“那摄政王便与孤一起回紫宸殿吧。” “多谢陛下。” 两人各怀鬼胎的一路走着回了紫宸殿,来往之间几句言语机锋皆是不露锋芒,倒是让陆杭安对这位没怎么在意过的小皇帝有些刮目相看。 怪不得韦氏那老婆子压 他压得这么狠,金鳞落了浅滩,早晚不是池中物。 等到两人进了内殿,白渊便回头问道:“摄政王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了。” 陆杭安听这话一笑,坐在一旁的位子上,眼带笑意说道:“陛下莫急,臣走了一大段路,实在是有些渴了,想在陛下这讨碗茶喝。” 白渊被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搞得有些心浮气躁,敛了眉努力压下心中那股躁意,淡淡说道:“摄政王客气了,是孤考虑不周。” “上茶。” 一列宫女轻手轻脚地端了托盘奉上茶盏,白渊低头抿了一口茶,见着陆杭安仍是优哉游哉的低头用茶盖轻轻拨弄着杯中的茶叶,便微蹙了眉低咳一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沈青从殿内慢慢走出来。 她仍是那一袭飘飘渺渺的素色轻纱,玉面红唇,美得不似凡俗,白渊见陆杭安看过去的眼神,有种从未有过的轻微惶恐感,忙唤了一声:“师父。” “陛下。”沈青淡淡一点头。 天地良心,她实在是受不了里间那些用朝圣一样的眼光看她的宫人了,当神棍也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她经验还不丰富,这才憋不出跑出来了。 第70页 她目光一转,看见殿内还有一名容色气质都极为出众的男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已经站起身朝着她走过来:“见过尊者。” 啊哈,是那个摄政王陆杭安。 沈青一碗水端平,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点头:“摄政王。” “许久不曾得见,您风采依旧。” 又一个云浮尊者的脑残粉? 沈青不太确定的脑内腹诽,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淡淡颔首,没有作声。 陆杭安却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沈青的冷淡态度,得了个点头便十分满意的勾唇一笑,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白渊出声打断:“摄政王,你方才不是说要给孤禀报事务吗?” “是。”陆杭安凤眸微眯,说道,“但臣改变主意了,这件事,还是禀报给帝师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嘻嘻嘻 晚安啦 第43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四】 听到这话, 白渊精致的眉眼倏忽俱都沉了下来,冷着声音唤道:“摄政王!” 陆杭安却没有回头, 好整以暇的抿了个笑,继续盯着沈青瞧,口中慢慢说道:“不知您,可愿移驾与小王一叙?” 沈青极轻微的扬了扬眉,在原身的记忆里, 与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几乎没打过什么交道。当然, 按照原身的性子, 她和谁都没什么交道。 沉吟片刻,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那就看看这位摄政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陆杭安立时便眉眼一展, 对着沈青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渊见着这情形敛下眉眼, 原本漆黑的一双眸子更深了些,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沈青正要与陆杭安一起走出殿外,转眼瞥见坐在上首的少年神色郁郁, 莫名像一只被扔下的委屈巴巴的动物幼崽,不由得心中一动, 出声安抚道:“我与摄政王外出一叙,陛下且稍等我一会。” 白渊不意她会转头与自己说话,立刻隐去原先的阴沉神色,抿出一个笑来:“好,孤等着您。” 陆杭安闻言勾着唇回头看去:“臣与帝师要说的时间估摸不短,陛下要是等不住, 就找本字帖临字,或是回您寝宫歇息,臣下次再来拜见您,也是一样的。” 白渊笑意浅淡:“这就不必摄政王操心了,总归孤是要与帝师一道修习的,自然等得到。” 沈青听着这一来一回觉着有点奇怪,便微皱着眉出声问道:“摄政王?” 陆杭安应了一声,回过头含笑道:“让您久等了,请吧。” 紫宸殿外是由宫内的匠人精心侍奉的一片垂丝海棠,此时开的正盛,有如相连的团团灿烂云霞。相传这一片海棠树都是从云浮山上移栽而来,以示皇族对云浮的爱重与尊崇。 陆杭安站在一树花下,抬手拈了一朵花说道:“果然是宫中水土有灵,我府里移的那几树海棠,长势都不如这里的好。” 沈青这时有点理解陆杭安说话绕来绕去的风格,便也顺着他的话说:“各花有各自的性情,许是摄政王府中,花匠照料不得当。” “正是。”陆杭安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只娇艳海棠,笑道:“常言 道花亦有灵,想必是各有各的古怪性情。” 就这样语焉不详的说了好几个来回,沈青觉得实在是没必要陪着他在这吹冷风,于是侧过脸开口道:“不知王爷想与我说些什么?” 陆杭安见轻风吹得她衣袂飘飘,脚下便难以察觉的移了移步子,用身形挡住风口,慢慢说道:“您既如此开门见山,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您为我解惑。” 沈青抬眼看他:“王爷直言便是。” “九黎人人皆知,帝师扶霜醉心于道,不理俗务,却在一朝转了性情,突然出手襄助少帝。此事,实在是另小王百思不得其解。” 沈青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转过头去,眉目间像是拢了一层雾气,低声淡淡说道:“不过昨日才发生的事,今日便已了如指掌,摄政王果真耳目通天。” 陆杭安笑得桃花眼一片潋滟:“您是九黎的神祗,天下万民莫不关注着您的一举一动,我,也不例外。” 沈青看了他半晌,侧过脸去看着面前飘飘荡荡的花枝,说道:“摄政王可知,昨日吹得是什么风?” 陆杭安不意她有这么一问,微微一怔,说道:“不知。” “昨日吹得是南风。”沈青也伸出手拂着花枝,又问道:“那您可知,今日吹得是什么风?” 陆杭安看了看随风飘扬的枝条,回答道:“是西风。” “昨日南风,今日西风,一夜之间便换了风向。”沈青微微抿出个笑来,“您为何不问问春风,究竟是何居心,如此轻易便移了性情?” 言下之意,你哪位哦,管这么宽。 陆杭安又一次微怔,心中将这番话咂摸了一趟忍不住笑了出来:“确是我浅薄莽撞了。” 他声音低下来:“您的心思,我确实不该多加揣测。” 沈青见他眼睫低垂,温然如羽,正想说点什么,陆杭安又抬眼笑道:“您这句话倒让我想起....毕竟,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沈青:“......” 我没想入你的罗帷。 陆杭安看着风流不羁,实则分寸极佳,这句说完立刻转了话头,开口道:“陛下年幼,羽翼不丰,您能救得了一次,日后也恐有力所不能及之处。” 第71页 “所以,我也不会只做 这一次。” 陆杭安闻言笑意淡下来,直视着沈青的眼睛:“您可是已经想好了?” 沈青回视:“自然。” 陆杭安朝着暗处做了一个手势,负手慢慢说道:“韦后手腕毒辣,在宫中威势甚重,其族人门客遍布朝野,您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韦氏一族烈火烹油,然世间万物,末大必折,尾大不掉。看似势力庞大,其实离溃烂,也不过一步而已。” 陆杭安的眸光有些亮,他低笑着说道:“比起问您具体谋划,我更想知道,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嗯,好问题。 神棍做出的决定需要解释吗? “因为,”沈青折下一朵海棠,反手指尖发力一射,原本轻柔如羽毛的花蕾便如利器一般飞向殿后一角,立时便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我选中了你,仅此而已。” 直到沈青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回廊,陆杭安还在低笑着回味这句话。 选中了我....么? 永生永世高卧于云端瑶台的仙人,也终于将目光施舍给跪在脚下祈求的臣民了。 他敛下眉目,想了一会,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出声,声音冷冷如寒刃:“废物,回去领罚。” 廊角的暗卫悄无声息的现身,伏地一拜,沙哑地应了句“是。” “若再被发现一次,你就永远都不用回去了。” “.....是。” * 沈青回到殿内时,白渊正在窗前临字。 “陛下。”沈青出声唤道。 白渊闻声立刻回过头,虽然面上没有笑,但眉眼间却十分明灿,轻声应道:“师父。” “嗯。”沈青点点头,端着为人师表的架子,凑上前去看了看小皇帝习的字。 见着沈青主动来看,白渊便说道:“这是柳太傅的折子,孤瞧着太傅的字极具风骨,十分喜爱,便私下学着写写。” 沈青看着他的字,暗暗心惊,这哪里是学着写写,白渊临摹的字体与太傅的请安折子摆在一起,几乎相似到分不清。 白渊未曾亲政,所以日常只是内阁送上来一些不痛不痒的请安折子以作敷衍,却没想到这小小少年,不动声色间将朝中重臣的字迹学的几可乱真。 果真深宫皇族中,哪有一个心思简单的人物。 沈青轻轻挑了 挑眉,随口夸道:“陛下临的像极了。” 白渊却像得了最大的奖励一样,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将案上散落的纸页拢起来。 沈青看着他的动作,开口说道:“陛下,方才摄政王见殿外海棠开的极盛,便托我向您请求一事。” “摄政王?”白渊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问道,“他有何事?” “他府上的几树海棠生了病,想向您讨几个照料海棠的匠人。” 白渊微微皱起眉头:“这是.....” 沈青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可信我?” “那是自然。”白渊抿着唇,“我不信您,还能信谁?” 沈青见他一脸严肃,没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那您便听我的,让您身边的内侍选几个花匠送到摄政王府中。” 白渊被她这个摸头的动作搞得僵在原地,第一次露出几分少年人青涩的不知所措,连忙说道:“花匠,啊..好....但是,您怎么能,摸孤的....头呢。” 沈青是刚刚一时手快,实在是小皇帝长的蛮符合她的审美,虽然平时一副阴郁的样子,但因着年纪小偶尔很有几分奶乎乎的可爱。摸完了便有几分后悔,这毕竟是个皇帝,按着系统隐约的提示以后还很可能长歪变成一个暴戾性子,头可不能轻易摸,于是马上说道:“陛下恕罪,是我一时.....” “不不不,您不用请罪。”白渊摆了摆手,微红的脸冲淡了平日的冷淡气质,“只是孤,也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要觉得孤还小。” 我懂,叛逆期的小屁孩都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觉得自己世界第一成熟。 “陛下说得对。” “那孤便让福喜下去选几个花匠,送去给您过目,之后再送去摄政王府。” “多谢陛下。”沈青回道,“便以我的名义送去就好。” 今天只是给陆杭安透个气,日后还有得来往,得先把棋子埋下去。 至于陆杭安会不会配合,他是个聪明人,韦太后视他为眼中钉的情形不是一朝一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当然,这是把双刃剑。该用的时候要用,该防的时候也要防。 白渊扬声叫来福喜吩咐了几句,待福喜领命退下后,他看着沈青平静的神色,想了一会,轻声问道:“您方才,与摄政王都商议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陆杭安:小屁孩哪凉快哪待着,劳资要和青青说话(调 情 白渊:去nmd!!!青青是我的老师!滚啊 第44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五】 沈青听到白渊这样问, 没有答话,只是微转了身另起了话头:“陛下可愿先与我手谈一局?” 白渊虽有些不明所以, 却还是点点头:“好。” 殿内侍奉的内侍动作麻利的摆好了棋盘,奉上了茶点。两人落座,猜子以后,白渊执黑先行。 他一面无声的做了个手势,挥退了伺候在旁的内侍, 一面落下第一步棋。 第72页 殿内寂寥无声, 只闻得棋子落于棋盘的玉石相击之声。 沈青见着殿内的宫仆都尽数退下, 才开口问道:“陛下前些日子, 是因何事与太后起了龃龉?” 白渊执棋的手一顿,淡淡一笑说道:“不敢说起了龃龉, 是孤行事不周, 惹了母后生气罢了。” 沈青把玩着指尖那颗温润的白子:“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陛下不必如此。” “是因朝廷择选去江洲赈灾人员一事?” 白渊见沈青玉白的面上神情有些冷,也没敢再说什么场面话绕圈子了, 乖乖回答道:“....是,孤与母后意见不同。” 沈青这才缓和了神情看着他。小孩子难养, 尤其是白渊这种心思深的小孩,更得软硬兼施的来。 “太后属意她的亲侄子韦良俊,陛下您不同意?” “确是如此。” “为何?” 白渊捏着指尖那枚黑子,颦眉思索了一会才落了子:“韦良俊此人贪财爱色,鼠目寸光,文武不成, 不堪大用,若派他前去赈灾,恐生祸端。” 白渊说完,见沈青仍是低垂着眼看着棋局,没做出反应,便只好又补了一句:“江洲乃要塞重地,此次灾情不重,朝廷准备的万全,谁去都能做下一笔功绩,孤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洲也被韦氏所控。” “啪”,沈青轻轻落下一子,抬眼说道:“您瞧,我吃了陛下一子。” 白渊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指尖,低头看着棋局默然不语。 棋盘上黑子被白子所困,沈青伸手点了点那枚孤立无援的黑子,慢慢说道:“黑子之所以被困,是因为他太过心急,未能审时度势。” 她抬起头来,看着白渊说道:“我虚担着帝师这个名头许久,不曾有所作为,实在心中有愧,今日便为吾君,授第一课。” “为 大帝王者,一人为天,大权在握,当审时度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其中最应注意的一点,便是制衡。” 白渊抬起头来,目光炯炯:“敢请您赐教。” “我朝两相四将,其上又有内阁,党争纷乱,派系林立,此等境况,为帝者既要限制党争造成的内耗,又要维持各派系的势均力敌。” “赈灾一事,陛下无需纡尊降贵亲自下场与太后抗衡,其一是您如今势弱,无力抗衡,其二也是没有必要。” 沈青看着白渊的眼睛:“您要记住,棋子在棋局里相互厮杀,帝王却永远都是执棋的人。” 白渊抿着唇,已有了几分了悟,沈青却从他的棋盅里摸出一枚黑子,择了一步稳稳落在棋盘上。 “便拿此事来说。韦后想要扶持栽培韦良俊一事,已是决心已定势在必行,她也很清楚自己这位侄子是何习性,于是还点了一位拜在韦氏门下,行事颇为稳妥的翰林随行,保证韦良俊不出什么差错。” 沈青落下黑子后,又取了自己的白子落棋,一来一回之间两方棋势胶着:“既然点韦良俊为钦差一事已是难以更改,那便从他身边人下手。” 她抬眼说道:“您虽未亲政,但朝中多少还是有几名朝臣倾向于您,从中挑一个御史清流,脖子越硬越好的,密令他在明日朝议上,选个合适的时机出言,推举中书舍人杜景随行赈灾。” “杜景?”白渊喃喃,“是摄政王的人.....” “然也。陛下明白了吗?制衡之术。”沈青放下棋子,“江洲是块肥肉,朝中没有人不想咬一口,韦氏一家独大占着不放,可但凡撕出个缺口,其余人必定嗅着味道撕咬上来。” “是的,摄政王与韦后势如水火,只要有人起了头必定会抓着不放.....”白渊低语,“可是,为什么选杜景呢?” 没等到沈青说话,白渊便眼睛一亮,说道:“杜景此人心思缜密,雷厉风行,且曾外放做过州吏,熟悉各州事务。还有一点,孤记得,去岁冬时,韦氏有位子弟,似乎是当街侮辱了一位杜家的小姐。” 沈青满意的点点头,找到了几分为人师表的欣慰,真是个孺子可教的乖崽,这种事情都记得清楚,她还是找系统翻资料才查 清楚的。 “陛下好记性,确有此事,那位杜家小姐恰巧就是杜景的侄女,遭此飞来横祸,姻缘都成了问题,如今似乎是主动求去山中修行了。” 时人尚道,自请修行的贵女倒不算罕见,只是确实委屈了那位姑娘。 白渊点点头,微微笑了笑,“杜景刚直不阿,又对韦氏早有不满,韦良俊德行有亏,却行事张狂,目中无人,这两人放在一起.....” “听说韦良俊还曾私谋其妻的陪嫁?”沈青低头抿了一口茶,“官员贪墨赈灾银子也不是新鲜事,只是按照韦良俊这般习性,也不知吃相会有何等难看。” 白渊低垂眼睫思量了片刻,问道:“您方才就是与摄政王提前商议此事?” “不曾,只是闲聊几句罢了,摄政王是聪明人,这事并不需要提前通气。” 沈青柔声一笑:“陛下要记得,我永远与陛下站在一侧。” 白渊微怔,像心上一角被人用指尖捏起捻弄一番。 这十多年,哪里有人和他站在一侧呢? 他看着她,如同久盲的人乍见一线狭窄斑斓风光。 应道:“好,我记住了。” *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这日卯时,太和正殿前。 第73页 轩冕朝元涌翠埃,中天鸡唱内门开。百官皆着朝服,按文武分两列朝觐,手执笏板恭敬正立,白渊高居龙座,坐而视朝,一旁的凤纹屏风后,韦后垂帘听政。 御史点班完毕,众臣伏地山呼三声“万岁”后,谒者上前扬声喊道:“有本启奏!” 依附韦氏一族的殿中侍御史低着头,动作轻微的瞧了一眼韦国公的脸色,向前跨了一步出列说道:“臣有奏!” “江洲灾情刻不容缓,少府韦良俊堪当此任,请上谕即刻指派钦差前去赈灾。” 白渊听到这早已说烂了的奏请,眉眼都没动一下,下首的太傅已经忍不住驳道:“韦良俊年少,此前从未接手过赈灾一事,这般贸然派去很不妥当!” “自古英才出少年,太傅仅以这点驳斥,恐怕有失偏颇。” 老太傅胡子一抖,还要再说,屏风后的韦太后已然出声,隔着纱帘可见她影影绰绰饮了一口茶。 “哀家虽是妇道人家,但看人一向准得很,良俊这小子为 人机灵,去江洲赈灾出不了什么纰漏。” 大学士韩罗老神在在,执着笏板哼笑了一声:“太后您既出此言,臣等还能说些什么呢。” 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拿太后的身份压人了。 韦国公闻言出声,皮笑肉不笑着,支援韦太后道:“我等都是老头子了,也该给少年郎们让个道了。” 老太傅干脆的开口呛道:“您还是免开尊口吧,一说一个晦气,臣就算老得走不动道,也还能为我九黎社稷尽心尽力。” “朝议之上,百官觐见,为何臣就不能发言?什么道理!” 一言两语间朝议便变得如同闹哄哄的菜市场一般,几个老臣俱是吹胡子瞪眼,恨不能将手中的笏板砸在对方头发花白的脑袋上。 韦太后靠在椅背上,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正想开口制止,就见下首站出来一个年轻的朝臣。 “臣有话说!” 这个是....韦后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想起来了,是一位出身科举,入仕不久的御史,还有几分愣头青的模样。 “直言便是。” 御史行了一礼,大声说道:“太后独具慧眼,兼听兼覆,又在百官面前作保,选出的钦差人选自然也是不可能有错。” 嗯....嗯?哀家什么时候作保了? 韦后皱起眉头,又因着他说的话合自己心意,故而没有出声打断,继续听着保持观望。 “诸位大人忧心国事,担心韦少府年少不经事,途中出了差错,担忧也是有理有据。” “啧。”一旁的武将开口,“这等和稀泥的话就不必说了吧.....” “臣有一计,可择一熟悉赈灾,行事周全,智勇兼得的大臣从旁参谋。” “你想推举何人?” “臣想推举,中书舍人杜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权谋的部分无聊? 我会尽量写得有趣一些的~ 第45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六】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是意想不到。 突然扯了一个闹剧外的人进来,众臣都是一愣, 原本站在一旁,凝神细听的杜景一愣,连从始至终都漫不经心的摄政王陆杭安也微怔了一下。 微怔过后便是了然一笑,一面扯了个笑,侧头给杜景睇了个眼神过去。 旁人扔到怀里的东西, 不要白不要。 杜景会意, 暗暗点了个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韦国公已经没忍住出声说道:“....这, 这倒是不必吧,此次赈灾已经安排了不少人随行。” 众臣皆知杜景是替摄政王做事的, 韦后一派与摄政王势如水火, 韦国公又向来看不惯性情乖戾的陆杭安, 甚是不想让他掺和这事。 与韦氏亲近的朝臣也出声附和道:“是啊,人太多未免队伍冗杂, 一路上也是累赘。” 先前举荐杜景的御史此时不紧不慢,有理有据地开口说道:“臣举荐杜大人并非无的放矢, 江洲灾情未平,钦差一行此去想必有些艰难之处。杜大人曾外放至毗邻江洲的阳丰郡做过三年郡守,熟悉周边情况,是随行的最佳人选。” 这句倒是一击击中了死穴,把韦国公一派堵了回去,韦良俊一个只知走马作乐的纨绔, 哪里懂这些州郡的情况。 冷眼旁观了半晌的老太傅此时悠悠开口,用之前的话堵他道:“国公年事已高,也该给少年郎们让个路了。” 把摄政王的人放进去也不错,总共是一滩浑水,搅得更浑些兴许还有转机。 大学士韩罗此时又插了句嘴:“毕竟韦公子是太后子侄,这一路颠簸,总得有人从旁帮衬着点。” 白渊坐在上首冷眼瞧着底下几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远远对着那位举荐杜景的御史微微垂了眼,给了个赞许的眼神。那御史得了这眼神,眼见着目的已经达到,无人再注意他,便悄悄的退回原位。 韦太后在屏风后听得颇为头疼,左手扶着额头,右手长长的赤金护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身旁摆茶的案几。 也怪良俊不争气,赈灾一事,实在是被那帮老顽固拖得太久了。话说到了如此地步,左不过塞个人进去,退一步就退一步吧。 不过,这个陆杭安,见天 的是越发狂妄了,什么都想插一手。 第74页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斥道:“行了,都是朝堂肱骨,一个个嚷嚷叫叫的像什么样子!” 听着底下人慢慢静了下来,韦后顺了顺心气,说道:“横竖都定不下个章程,那便让哀家拿个主意,既然众卿家都举荐杜景,便点其随行,择韦良俊为钦差,你们以为如何?” 这句一出,已有了要盖棺定论的意思,既然韦后已退了一步,众臣各自心里转了好几个心思,随即俱都俯身行礼道:“谨遵太后懿旨,太后圣明。” 杜景向前走了两步,出了文官这一列,跪拜在地喊道:“臣,定不负上谕,领旨谢恩!” 见着已成定局,韦后又转头看向白渊,声音里带了一点凉薄的笑意:“皇帝呢,觉得如何?” 白渊没有转头,依旧是看着阶下跪伏的众臣,面上神情清冷如淡云疏月,轻轻笑了笑,说道:“您决定的,都好。” * 白渊散朝后,移驾乘步撵去青岚殿的一路上都没什么表情,随侍一旁,偷偷窥探了好几眼的福喜也没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情绪,只得自己暗叹一声,道一句果真帝王心思喜怒难测。 直到到了青岚殿前,白渊踩着太监的背下了步撵,挥退了多余的侍从,这才面上带出些难以察觉的愉悦,对着殿内的白衣侍者问道:“敢问帝师何在?孤前来找帝师论道。” 侍者面上神情依然淡淡的,俯身微微行了一礼:“尊者在后殿,您直接过去就好。” 白渊点了点头,对着福喜扔下一句“在这等着。”,就脚步匆匆的朝着后殿走去。 福喜一愣,只来得及应了个是,就被主子扔在殿前了。 这青岚殿是尊者所居,在宫中简直可以被称为圣地,便是殿内随侍的侍者,也多半是云浮山的弟子,随着尊者入世一同下来的。 他偷偷看了眼殿内神情冷淡的白衣侍者,连忙往角落里缩缩,直觉自己像是误闯了仙界的凡人一般,一身的不自在。 此时的青岚殿后,白渊脚步轻快的走着,原本摆了一路的冷淡神色,此时犹如春雪初霁一般融化开来,有了几分罕见的少年人的欢喜意气。 今日朝议之上,韦后同意了赈灾人选,事情进展如 此顺利,他要去赶快告诉师父。 青岚殿与宫中旁的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宫殿不同。殿后是一片长势极好的茂盛竹林,仿佛沾染了灵秀一般,终年常青。白渊拨开眼前横生旁逸的枝叶向里走去,逐渐听得耳边有清灵的剑锋铮鸣之音。 他微凝了眉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走去,走了几步之后,竹林逐渐稀疏,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天光竹影之下,沈青在绿影婆娑处舞剑。 她仍是那一袭缥缈轻纱,剑影流光之间,雨过天青的裙角飞舞招展,天地间飞过惊鸿,仿若栖息昆仑仙山蹁跹纷飞的青鸟。招式来回之间并不快,游刃飘逸之间逶迤绚丽,凛冽剑意之下更兼有俗世难有的江河朗阔。 仿若飞雪长空下见仙人独立,残月兰台下有掠电飞云。 她似乎是注意到有人过来,于是反手收势,剑回之时光起云收,火生星陨,白渊看得心旌摇动,恍然间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幕。 .....那是先帝驾崩的时候,他被人从冷宫中拉出来,在眼神森冷的韦后注视下,像一个傀儡一般被装饰打扮好送去太庙。从天而降的至尊皇位,砸在前一天连饭都吃不饱的他身上,登基那天繁杂的仪式章程早已如同纷乱的废物被他丢在一旁,他唯一无法忘记的,始终铭记在心的,午夜梦回时屡次忆起的。 是在万众瞩目,如山朝贺下,眼前的人轻衣缓袍,不经意间看向他的那一眼,慈悲又凉薄。 宛如九重天上明月垂怜,施舍给芸芸众生的一线微光。 沈青已经收了剑势,侧过脸来,向着他轻声唤道:“陛下。” ....还有那一线如雪下颔,润泽如花红唇,是他晦暗阴冷记忆里,逼仄腌臜禁廷内,平生仅见的一抹姝色。 白渊回了神,抿唇一笑唤道:“师父。” 沈青应了一句,将手中长剑搁在一旁,上前几步问道:“陛下找我何事?” “孤来给您说今日朝议的事情。”白渊回答道,“一切顺利。” 沈青一面示意他往竹林深处一座小亭走去,一面夸赞道:“都是陛下布置妥当,才能让朝议之上各方人等反应都如预料一般。” 白渊有些不好意思,心知这都是对方随口在哄自己,推辞道:“不不,这 都是师父教的,孤只不过照着做就是了。” 走了不久到了小亭,沈青做了个手势让他落座,淡笑道:“我只是纸上谈兵,陛下才是执子之人。” 白渊一面深知自己到底年少,谋略城府欠缺的还有很多,一面又忍不住沉溺于她浅笑着夸自己的模样,晕晕乎乎的说道:“您过奖了,我没有那么好。” 沈青听他与自己讲话时偶尔便忘了自称,有时直接用“我”,有心想出言提醒,但又想起白渊在旁人面前的阴沉冷淡神色,想了想还是作罢。 还是个小孩子嘛,才十五岁。 她想起在系统那听到的背景,对着面前这清冷少年,难得的起了些怜惜。 “陛下此次做得很好,想要奖励吗?” “奖励?”白渊这是真真正正的一愣,“为什么,要给奖励?” 第75页 “我教给陛下的东西,您都做的很好。”沈青微微一笑,看向他,“我既然是陛下的师父,徒弟这么乖,自然要给奖励。” 白渊有点慌乱:“师父我不要奖励的,您只要愿意教我,不要不理我,就是最好的....” 沈青没等他说完,已经起身出了亭子,在一旁的草丛里寻觅了半天,似是找出了什么东西,捏在手里回了小亭。 白渊眼巴巴的看着,尽量掩饰着好奇说道:“师父,是什么啊?” 此时竹林里微微起了雾,小亭里隐约可见飘摇迤逦的细细白色雾气,沈青伸出手展开,洁白如玉的手掌间静静躺着两段草节。 “这是....草?” “陛下尝一尝。” 这....他曾经在冷宫无人照看时,内务府送来的吃食都很少,他饿极了,也会偷偷去宫人偷偷自辟的地里挖野菜吃。 小孩子哪里分得清能吃的野菜和不能吃的草,一股脑的全挖回来给自己煮熟,一尝,苦的他眼泪都要落下来。 就算他现今锦衣玉食,珍肴异馔,他也忘不了那种苦。 然而师父递过来的,他想也没想就接过来,沈青侧脸嘱咐道:“陛下记得要尝草根。” 白渊点点头,将那节草段放进嘴里。 他又是一怔。 不是苦的,很甜。 草根洁白,味道像缩小的甘蔗,嚼起来甜丝丝的。 “怎么会.....是甜的?” 他此刻就如同所有见到新奇 事物的少年郎,微笑亮如天边初初生出的阳光,明丽不可方物。 “这是丝茅草,草根尝起来是甜的。”沈青见他一脸惊喜,诡异的有点不好意思,有种无聊大人用小玩具哄孩子的感觉,“这就是奖励。” “我很喜欢....谢谢师父。我会一直记得这个甜味。” 他要永远记得师父给他的甜,不要日日回想那些苦。 “师父您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从前在云浮修行,闲来无事的时候发现的。”沈青一笑,“怎么?陛下以为云浮尊者不食烟火,靠天地灵气活着?” 白渊又扬起嘴角笑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九黎大部分百姓都是这么以为的。” 他面上在笑,一派少年人的天真,心里却仿佛有一个蛰伏壮大的黑影在静静窥伺。 他发现了一个师父不为人知的秘密。 真好,他要把这点永远藏起来,她是天下人的神明,却只是他一个人的师父。 第46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三更合一】 吵嚷了好几日的的赈灾事宜终于定了下来, 派遣赈灾的旨意一下,朝中各部纷纷忙乱起来。户部的官吏们再三清点了此行赈灾所需的银两粮草, 邺城与各州之间送达文书的驿使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司天监众位司业也接连几夜占卜星象,选出了几个适宜启程的日子送进宫中,供帝师决定,沈青也只好责无旁贷的打起精神上工,过了几天神棍的日常。 五月廿八这日辰时, 青岚殿外, 杜景一身官袍, 对着面前一脸冷淡的白衣侍者尽量友善的点了点头, 客套道:“有劳。” 侍者依然一脸冷淡的看了眼他,转过身去带路。 嗯.....杜景心中宽慰自己, 没事, 毕竟是侍奉尊者的人, 出世之人,性情高洁, 冷淡些也是正常。 他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自然一点, 不要同手同脚走路。 这不能怪他没出息,毕竟尊者向来隐居,踪迹不示外人,比陛下难见多了,便是朝中尊贵无比的王公权臣也难以当面拜见。 而他小小一介御史,这次却走了狗屎运。据说是尊者卜算出此次江州赈灾一行有异, 韦良俊那个扶不上的阿斗不知出了什么幺蛾子,跑去城外办事了,这才轮得上他入宫当面解卦。 走在前方领路的白衣侍者步子轻的悄无声息,杜景越往青岚殿殿内走,脑残粉之魂就觉醒的越厉害,觉得周遭布景陈设皆暗藏玄机,连呼吸之间都觉得灵气十足。 他压住心里的兴奋,悄悄抬眼看了看走在自己前边的摄政王—— 陆杭安一身绛紫直缀朝服,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仍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态,斜眉入鬓,看过来的眼神漫不经心。 杜景不禁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王爷,什么情况下都喜怒不形于色。 他心下念头一转,鬼鬼祟祟的往陆杭安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悄悄问道:“下官第一次拜谒帝师,心中实在惶恐,王爷可曾听说过什么,面见帝师需要注意的忌讳?” 陆杭安闻声一笑,那笑怎么形容呢,带着点掩饰不住的得意,又故作云淡风轻:“何需听说?本王与帝师言谈甚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杜景顿时又惊奇又崇拜 ,官场上的人说几句好听话自然是信手拈来:“王爷果真惊才绝艳,便是帝师也愿将您引为知己。” “行了,收收你那副蠢样子。”陆杭安慢条斯理的说道,“当心等会惊到帝师,实在不雅。” 杜景连连应是,前边领路的侍者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向他们微微行了一礼便退至一旁。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正殿的殿门前。 守在殿前的侍者从服饰衣着来看,品级更高一层,见到他们躬身行了个礼,回身轻轻推开殿门。 两人提步进殿,见上首数位白衣侍者敛声跪侍两边,一人独坐于帘幕深深后,影影绰绰可见身形流丽。 第76页 陆杭安长身玉立,抬眼一眼不瞬的盯着瞧,跟在后边的杜景已然跪在地上拜了下去。 “下官杜景,参见帝师。” 话音落下许久,才听得一声清冷袅袅的,“免礼。” 沈青维持着一个高深莫测的打坐姿势,努力投入气氛,对着一旁服侍的侍者掌心向上微抬,做了个手势。 侍者恭敬的点了点头,动作谨慎的端起置于案上的托盘,呈到杜景面前。 托盘上放着一片倒扣的随云笺,通体是雨过天青的通彻玉色,底部密密的印着浮云暗纹。 杜景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随云笺,向来是历代云浮尊者专门用来下批写签的,民间各种帝王将相,传奇怪谈的故事中都有它的身影,最有名的典故便是九黎的开国君主,神武高皇帝在微末时,受云游四方的云浮尊者指点,得三枚随云笺,遂成大业。 “敢问尊者...这是?”杜景又拜了一拜,抬头问道。 “请君一观。” 杜景咽了咽唾沫,伸出双手轻轻将那张薄薄的随云笺正过来。 上面只写着两个字,“硕鼠”。 .....硕鼠?杜景微微皱起眉,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还是没能想出个肯定的结果,只好又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摄政王,却见陆杭安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是负手而立,抬眼专注的看着上首的帝师。 杜景只好开口问道:“恕下官愚钝,这签面上.....硕鼠二字,下官实在不解其中玄机,还请帝师赐教解惑。” “本座昨夜忽有所感,故卜筮占星,见鬼爻发动,南方彗临三台。”沈青慢 慢说道,内容是神棍特有的迷雾朦胧,“测算数次,得此二字。” 杜景眉头皱的更紧了,时人重道,不少官吏也热衷于研读卜算典籍,他早年沉迷此道,通读了不少此类典籍。.....鬼爻持世事难安,财物失脱,南方...江洲就在南方,慧临三台是凶相,只是,与这“硕鼠”二字又有何关系呢? 他也不敢继续再问,只能跪在地上冥思苦想,身旁的陆杭安却轻笑一声开了口: “尊者莫怪,这杜景是个不机灵的。”他笑道,往前走了几步,口中慢慢诵道,“此笺若是叫本王来想.....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百姓想起来便恨得咬牙切齿,让其财物失脱的,不就是那一个个脑满肠肥,人模人样的....老鼠吗?” 见着杜景这才有些若有所悟的神情,陆杭安哼笑一声,“你此行,身边可不就陪着一个最蠢最贪的老鼠。” 杜景闻言懂了,彻底懂了,一瞬间甚至起了些喜意,抬头见着上首纱幔后端坐的帝师没有出声否认,心中顿时横生无数底气。 这可是帝师卜算出来的啊! 虽然自己本来就想搞那个姓韦的,但毕竟是偷偷摸摸的搞,和这种听从尊者降下的天谕去满怀激情的搞是不一样的。 前者很爽,后者特别爽。 通身舒畅过后,杜景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前边的摄政王,颇有官场智慧的顺口拍了一句马屁:“王爷果真才气卓绝,能领会帝师的签意。” 其实这马屁拍得十分直白,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然而却不知哪里得了不可一世的摄政王的欢心,惹得陆杭安勾唇一笑,看着上首主位的眼神愈发幽深,仿佛隔着七重纱幕,能见帘后美人眼波。 沈青看着目的达到了,也没有在意仿佛要将纱帘烫出个洞的灼热视线,颇为欣慰的笑了笑,又悠悠补上一句:“卦象天定,本座只是勉力测算,若论其中如何行事,还要局中之人自己参悟。” 杜景的脑子已经飞速开始旋转了,誓要为帝师为陛下为天下苍生除了韦良俊这只硕鼠,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了无数种打算打算,俯下身子又是一拜:“多谢帝师指点,得以亲耳聆听帝师解签,下官感激涕零。” 沈青做这个帝师这么久,连见她一 面直接兴奋到哭出来的人都见过,这种发言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于是十分矜淡的一点头,开口说道:“签既已解,多说无益,切记此行身负万千黎民安危。” 杜景连忙又应道:“下官谨记帝师教诲。” “退下吧。” “是。”杜景恭敬一拜,正要起身默默退下,站在前面的陆杭安又出声了。 他说的不紧不慢:“杜景,你先退下吧。” “本王有事想与帝师商谈,不知帝师是否准许?” 嗯?他又想干嘛? 沈青想了想,开口应道:“准。” 不错,酷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陆杭安笑意深深,对着准备告退的杜景扔了个眼色,见着杜景连忙退下之后,这才又上前几步开口说道:“帝师能应允,本王实在心喜。” 沈青一向不爱这种喜怒不定心思深沉的老妖孽,不想跟他又来来回回说一箩筐的场面话,于是又直接问道:“摄政王有何事?” 陆杭安凤眸微眯,唇角笑意不减,说道:“上次得幸还能与您面见,这次却只能隔着重重纱幔在阶下拜您。” “可是小王,做了什么事,惹得您心中不快?” .....他毛病怎么这么多。 沈青被这句问得一怔,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只好对着身旁的侍者吩咐:“撤开纱幕。” 侍者闻声应了句是,起身轻轻挽起重重纱幔,陆杭安眼见着那层碍眼的纱幕终于不在了,一双眼睛笑意愈发潋滟,轻笑道:“得您少许垂爱,也不枉小王为您奔走效劳了。” 第77页 沈青缓缓地打出一个? “摄政王这是何意?” “前些日子朝堂上祸水东引,扯了杜景入局,朝堂之上的韦氏族人心里想必都在暗恨我陆某人,这法子可不是我们的小陛下能想出来的。”陆杭安散漫一笑,“不过既然帝师您有意,小王便是惹得韦后忌惮,也不愿让您有所不快。” 这话说得,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沈青再一次对这个陆杭安的厚脸皮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一张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双赢的局面,却好像是他吃了天大的亏一样。 朝堂党争向来如此,今日你我一家斗倒他,明日你便和他对付我。如今韦后一系渐 渐势大,沈青也是料定了陆杭安有意削弱韦氏,才敢把球往他手上传。 沈青想让陆杭安授意杜景,在赈灾途中干脆利落的给韦良俊设套,好让韦后自断一臂,白渊能略进一步;陆杭安则也想借着沈青的口,好在事发之时把韦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能拉下浑水,除掉不满已久的政敌;韦后自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物,这趟江洲之行不知暗地里做了多少安排准备。 谁都是那只虎视眈眈的螳螂,端看谁能变成最后那只黄雀罢了。 沈青垂下眼,语调很静,清冽如泉水:“摄政王言重了。” “一啄一饮,皆有定数,您顺从心意行事,何来为我一说?” “顺从心意.....”陆杭安低着眼,笑意淡了一些,“我的心意,便是您.....事事顺心。” ?这厮怎么越说越黏糊。 还没等沈青开口,陆杭安又抬眼,正经了不少说道:“赈灾一事,还有不少事尚未理清,小王有些许疑问,想请您移步殿后,与您细商。” 陆杭安看着沈青闻言沉吟了一会,正要说话时,殿内却远远传来一声,“不行。” 陆杭安一挑眉,转眼见白渊穿了白底竹纹的常服,从后殿大步走出来。他神色慢慢冷下来,眼眸深处晦暗不明,懒洋洋的行了个礼,“参见陛下。” 白渊只是朝着沈青走去,没有理会陆杭安,随口扔出去一句“免礼”,待到几步走到了沈青身边,他微微低下身子。 他伸手拉了拉沈青宽大的纱制衣袖,动作很轻,像小心翼翼的幼崽伸出爪子撒娇。 “您不是答应了,要与孤弈棋吗?” 是了,陆杭安二人进殿之前,白渊刚好从紫宸殿过来找她,说想要与她下棋,她就随口应了。 是在后殿等的太久了,所以忍不住跑出来了? 沈青想起她很久之前养的一只小狗,也是在她忙的时候便眼巴巴的守在一旁,有机会了就要黏在她身边呜呜的叫,想要引起她的注意,让她来陪着它玩。 想到这她有些想笑,于是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衣袖的手背,拉着他的手放了下去,应道:“我记得,陛下稍等一下。” 被她轻轻握住的那一刻,白渊只觉得那只手半边胳膊都麻了,虽然只是几瞬, 他的心已经忍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很像是幼年时,他喜欢贵妃养的那只矜贵的波斯猫,却又不敢接近,默默关注了许久终于等到它愿意主动靠近自己。 不,比那还要开心得多! 一旁的沈青自然是不晓得他的少年心事,拉下他的手后便十分自然的放开,转过头去对着陆杭安说道:“今日先与陛下有约,倒是不巧了,摄政王若是有事,可随后指派下人送信给我。” 陆杭安面上仍然是散漫的笑,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白渊,唇角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无碍,陛下年岁尚小,确实是得人陪着玩玩。” 白渊原本还正不着痕迹的往沈青身边靠,听到他说自己年纪小便恨得牙痒,正要开口,又想起什么抬眼看了看沈青的脸色,瞬间没了说话的兴致。 .....果然,师父也觉得自己年纪小。 陆杭安说完了便干脆的告退,沈青终于能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会快被压麻的脚,回头见白渊还低着眼坐在那里,有些蔫蔫的样子。 “陛下这是怎么了?不想下棋了?” “不是的。”白渊抬起头来,抿出一个笑,站起来蹭到沈青身边,“师父我们走吧。” 没关系,他很快很快,就会长大的。 * 福喜跪在紫宸殿内殿的门槛外,靠着菱花的门框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正困得头一点一点时,殿外的晨钟“咚”“咚”沉闷的连着响了几声,连忙吓得一个激灵,起身来放轻脚步朝着内殿走去。 殿内静悄悄的,殿角的龙纹鎏金香炉还隐隐约约燃着龙涎香,福喜回身朝着守在殿外等着伺候的宫女做了个手势,上前跪在龙床旁,摘下帽子,俯下身去,隔着厚厚的帐幔连声轻唤道:“陛下,陛下?起驾了。” 龙塌上的白渊顿时狠狠一个激灵! 他刚刚在梦里....梦到了.... ....梦到师父对他笑得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她纤纤如玉的手..... 白渊忍不住咬了咬形状精致的薄唇,伸手向锦衾下摸去。 ....一片濡湿,他面色顿时煞白,又羞又愧,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他怎么能如此.....无耻,竟然对师父有了这般不堪的念头。 白渊神色更加难看,心中全是自厌自鄙 的情绪,然而在这样病态的负面情绪里,他又不可抑制的想起师父。 第78页 想起她迤逦渺渺的裙角,流丽纤细的身影,如兰如桂的暗香。 ....还有她偶尔对自己流露的,那一点点温柔亲昵的神态, “陛下,该起身了,都寅时一刻了!” 纷乱旖旎的思绪顿时被尖利的叫声音打断,白渊不耐的皱眉,冷声喝道:“滚出去!” 福喜被这一声吓得身子一震,连忙磕了几下求饶道:“陛下息怒,奴才是想伺候您......” “啧,”白渊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手将榻上的金丝龙枕掷了出去,“你皮痒了吗!给孤滚出去!” “是是是!陛下息怒!”,福喜狠狠磕了几下,从地上爬起来就慌慌张张的退至殿外。 眼见着殿门被“吱吖”一声严丝合缝的关好,白渊这才无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龙榻上的情况,靠着呆坐了一会。 等到殿角的钟漏又响了一声,白渊才站起身来,将榻上的锦衾一干事物都扯了扔在地上,又脱了身上已经不能穿的寝衣也一并扔下,自己亲手取了搭在一旁楠木衣架上的寝衣套上,扬声喊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福喜闻声,立刻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偷眼观察了一下白渊的神色,见着似乎是没什么怒容,提步弯腰恭恭敬敬的上前行了个礼,唤道:“陛下。” 白渊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转过身走去塌边坐下,开口吩咐道:“传人进来伺候洗漱。” 吁,福喜松了口气,可算把脑袋保住了。 “是,陛下。” 御前伺候的宫女们捧着银盆,布巾,胰子等物鱼贯而入,一阵精心梳洗过后,白渊一面被伺候着穿上上朝应着的玄色龙袍,一面想起什么似的问福喜:“韦良俊一行人是昨日出的城?” “是,”福喜跪在地上为白渊系着腰间的玉带,回答道,“昨日未时从南门走的,现在想必已经快到随州了。” 随州是毗邻都城最近的一个州郡,物产十分丰饶,州内常有夜市盛景,其州的歌姬更是出名。 白渊闻言垂下眼来,不知在思量什么。 福喜系好玉带起了身,一面吩咐宫女摆早膳,一面对白渊回禀道:“今日散朝后,陛下得去演武场习 箭,用过午膳后还要移驾去帝师那吗?” 白渊一怔,这段时日他几乎日日都前去青岚殿,然而....他有些丧气,吩咐道:“今日不去了,指个小内侍....不,你现在就过去,给帝师回禀一声。” 福喜倒是一愣,反应过后应了一声,躬着身退了出去,还没退出殿门,又被白渊猝不及防的喊住了。 “等等,回来!” 白渊抿了抿唇:“别去了,孤午后照常过去。” 福喜第三百八十一次在心中暗叹帝王心思难测,面上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喏。” * 青岚殿内,沈青正坐在窗边轻轻展开一封信。 这信是陆杭安差了个普普通通的宫女,避人耳目送进来的,沈青拿到手后端详了一会,才打开来看。 信纸和墨迹都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寻常可得的松墨与笺纸,信上只寥寥写了一句话,“韦良俊一行已至随州,其命队列停顿整饬。” 沈青忍不住唇角微弯,笑意有些凉。赈灾事宜刻不容缓,这不过才在路上走了一日,便要在随州休息了? 韦后精明至此,她侄子怎么就蠢到这份上。 沈青想了想,将这封信又细细折好,正想着是否应该回信一封,就听见殿外侍者行礼,“参见陛下。” 殿内服侍的侍者轻轻挽起帘幕,白渊走进殿内,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沈青将手中的信纸随手放在一旁,回过头来应了一声:“陛下来了。”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养崽心态,沈青看着面前身形修长,一身玄色宽袖蟒袍常服的白渊,只觉得他似乎身量高了不少,原本就精致的五官也长开了些,神色也不像初见时那般郁郁。 白渊感觉到师父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顿时是又欣喜又不自在,尽量平着声音说道:“师父,那我先自己默诵几遍《承华要略》,再由您来讲学。” 九黎皇族向来重学,皇储们的课业都十分繁重,即便是做了皇帝也不例外,每日的日经和春秋两季的经筵雷打不动,非遇大寒,大暑,不辍讲读。原身之前地位超脱,也不愿意沾手这些讲学的繁琐事,所以以往授课都是由讲官翰林来讲的。 如今既然决定要好好教小皇帝,那这些事情自然也要接 手过来。 “好,陛下坐吧。” 一旁的侍者捧着托盘送上典籍和笔墨纸砚等物,白渊坐在案前,将这本厚厚的《承华要略》翻开。 这本要略已经读的很熟了,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然而只默诵了几行,他就不由自主的抬眼,默默看着站在窗前的人。 过了小满以后,邺城内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宫内的贵人们都换了轻薄的夏装,沈青今日也换了天水青的纱质长裙,层层叠叠的柔软裙摆旖旎如梦,更显得身姿纤长瘦弱。 ....白渊无意识的抓皱了书页。 他正专注的看着她,却见沈青似乎是突然身形一顿,随即像是支撑不住一般,一手撑在窗棂上维持平衡。 殿内的侍者还没发现,白渊心头一跳,已经站起身来冲了过去,环住她的肩膀扶住了她,慌乱的唤道:“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第79页 沈青还有点懵,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谁接住了自己,就往这个怀抱里缩了缩。 刚刚见着白渊自己温书,她也没什么事可干,就站在窗边看那棵长得茂盛的垂丝海棠,突然间就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发黑,一时之间站都站不稳。 殿内伺候的侍者见状都惊慌失措的围了上来,白渊只是牢牢的揽着沈青,不让她跌落下去,放在她肩膀的手都在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面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拢了拢,回头喊道:“愣在这干什么!快传御医!” 侍者连忙应了,匆匆忙忙的跑出殿去,白渊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里前所未有的惶恐,抖着手拨开她颊边的碎发,低声唤道:“师父,师父,你别吓我.....” 沈青闭着眼缓了一会,感觉到那股眩晕过去了,模糊中听到白渊一连声的唤她,才勉强睁开眼,应了一声:“.....没事。” 白渊见到沈青睁开眼,这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靠近她轻声问道:“师父,我送您去内殿吧。” 沈青仍然难受得很,闻言闭上眼睛,几不可闻的说道:“好。” 闻言围在一旁的侍者都上前来,白渊却没有理会她们,微微低下身子将沈青打横抱起,稳稳的朝内殿走去。 内殿布置的极其清雅,白渊没有四处打量的功夫,几步走到塌前弯下身 子,动作极为温柔的将沈青放在软塌上,半蹲下来低着眼柔声问道:“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她好瘦,抱着她的时候像是抱着一抹云,他生怕留不住她。 晕眩只是一会,现在已经缓了过来,沈青转眼看见白渊苍白不安的神色,抿出个笑来:“无事,陛下别担心。” 白渊看着她面上少有的虚弱柔软笑意,心中那些隐秘又不堪的心事像是要决堤一般,低下眼轻轻抓住她落在塌边的手,像小动物一般将脸埋在她温软洁白的掌心。 “师父你刚刚....我真的好担心。” 沈青见他是真切的担忧和依赖,心中也是一软,轻笑着转移话题道:“陛下是天子,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白渊抬起头来,眼神极其认真:“可是您若是出事了,我没有办法....去冷静。” 他生得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眼瞳是温润的琥珀色,专注的看着你时仿佛有情意流转,沈青心中某块角落一动,罕见的有些词穷,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正巧珠帘外传来打帘子的声音,侍者上前领了御医行礼,白渊只好松开沈青的手站去了一旁。 御医行完礼后,坐在一旁细细的把了一阵脉,又问了好些话,才慢慢皱着眉放下手。 白渊看得着急,冷着脸问道:“如何?” 御医拱了拱手回禀道:“回陛下,尊者身体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白渊蹙着眉,“那如何会突然晕眩?” 御医也心里苦,确实是诊不出来什么啊,只好支支吾吾的开口:“尊者脉象并没有什么异常,许是这几日入夏暑热,臣去开几幅消夏的方子,便能有些好转。” 白渊有些不耐的挑了挑眉,挥手道:“行了,下去开药吧。” 沈青靠在软塌上,也是对着自己突如其来的头晕有些疑惑,但也没往心里去,见着御医退了下去,便开口对着白渊轻声说道:“今日不能给陛下讲学了。” 白渊原本面上神色还是沉着的,听到这话走过来,又弯下身来说道:“您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哪里还有读书的心思。” 沈青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隔空虚虚点了点他的眼角:“陛下还是少年,不该总是阴沉着神色,多笑笑最好。” 白 渊抿出个浅笑来,神情顿时温柔起来,应道:“好。” 只要您能多看看我,只看着我,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 毗邻邺城的随州境内。 一家州郡内规模最大的客栈里,杜景坐在自己房间临窗的案前,就着烛火提笔写着一封信件。 他写信的时候眉头紧锁,面色并不轻松,待到写成以后,便拿起来吹了吹墨迹,又回头重新看了看信的内容。 正在看时,房间的木门忽然被扣响,杜景迅速将刚完成的信件放进案上一摞书册的下面,然后自然的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一面问道:“何人?”一面拉开木门。 “杜兄,是我。” 门外是此次赈灾随行的一位户部的侍官,名叫王炎,与杜景乃是同一年殿选出身,之前也算有几分交情。 “是王兄啊,有何事找我?” 王炎面上是笑着的,但若是仔细看着便能发现这笑实在是有些不怎么自然。他拱了拱手,说道:“时辰尚早,我在自己房中无事可做,便想来找杜兄说说话,不知是否打扰了杜兄?” “怎会。”杜景摆了摆手,笑道,“我也是如此,正巧王兄你来找我。不如这样,时辰尚早,听说随州的静淮寺风光极好,夜景也别有意趣,我们去转转?” “甚好,静淮寺离这也不远,不到一刻钟的路程。”王炎说道,见着杜景吹灭了房中烛火,锁上了门,笑着道,“昔有东坡居士夜游承天寺,今日也有杜兄和我这两个闲人了。” 两人一面下楼,一面朗声一笑。 随州民风开放,即便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夜市,人流也依然热闹,杜景两人一面走一面随口聊了些事情,眼见着快到了静淮寺,王炎幽幽叹了一声。 第80页 杜景眼神一动,不经意间问道:“王兄这是怎么了?如此良夜,何故发此一叹?” “唉。”王炎看着面色实在是有几分苦涩,撑起笑容开了个玩笑,“实在是我煞风景了,杜兄勿怪。” “王兄言重了。”杜景接了一句,转眼看着眼前的景色,不搭腔了。 王炎自顾自的说道:“你我这此次一行,乃是赈灾的大事,无数百姓的生死担在我们的肩上,可是,唉,韦少府实在是太过荒唐,竟然 为了见识随州歌姬要求众人停在此处。” 杜景垂下眼,跟着附和了一句,语焉不详道:“韦少府出身尊贵,行事恣意也是有的。” 王炎看起来像是实在无法容忍了一般,愤愤道:“这都不是最糊涂的,杜兄,你可知咱们这位钦差,糊涂到了什么地步!” “哦?怎么了?” 王炎像是马上要脱口而出,又按捺下去一般,看了看左右才压低声音道:“他挪了赈灾的银款,给那位名动随州的歌姬打赏了!” 这事实在荒唐,杜景没忍住皱起眉头,不敢置信的问道:“这也......当真?韦少府当真糊涂至此?” “自然是千真万确,整整三千两。”王炎咬着牙说道,“杜兄你也清楚,此次是我管的账目,白日的时候他便指了随从来要银子,兹事体大,我自然是不同意。谁知晚些时候,他自己亲自来了!” “不说别的,他拿着钦差的名头一压,我安敢不同意。我也想着他不至于糊涂至此,本以为他是真的有了别的赈灾的打算,谁知道晚上我就听说他去了莲香阁,豪掷白银千两包了那里的头牌。” 杜景看着王炎情绪激动,自己也被这荒谬的事砸的不知做何反应,心里又有了别的想头,便没有直接的接他的话,而是一路上都宽慰着王炎,绕来绕去的打太极。 因着这事,两人去静淮寺也是心不在焉,草草转了转就打道回府回了下榻的客栈。杜景眼见着王炎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开了门,回身仔细的锁好,将案上的烛火又点了起来。 他坐在案前,凝神想了一会,将那摞书册底下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他从头又看了一遍,正要移开眼,忽然眼神一凝。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看到这的宝贝们!!! 呜呜呜我真的超级爱你们 你们是我最大的动力啦 么么么么 第47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八】 有点不对劲。 杜景皱着眉, 拿着手中薄薄的信纸看了很长时间。 他出门的时候,信纸放的位置......似乎和刚才拿出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他又凝神细想了一会, 将那摞书册拿下来,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出门前放的位置和信的摆放。 良久,紧闭的窗子依稀传来临街的小贩收摊的吆喝声,杜景站起来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捏着那封写好的信纸放在了燃着的烛焰上。 火舌顿时吞噬了纸页, 杜景眼看着信纸燃成灰烬, 这才阴沉着脸放下手, 忧心忡忡。 * 邺城入了六月天, 白日就长了许多,皇城里的暑热极重, 各宫里边都用上了冰。 青岚殿内, 白渊坐在案前临帖, 沈青坐在一侧榻上,拿了一卷书册在看。室内凉爽寂静, 十分舒适,偶尔有侍者上前奉上凉茶和冰碗, 供以两人消暑。 白渊稳稳的落下最后一笔,放下狼毫,正想回头来说些什么,就见殿外进来了一名侍者,行礼说道:“尊者,摄政王府的匠人在殿外求见。” 白渊的唇角不易察觉的一沉, 沈青则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书册,开口说道:“传他进来吧。” 这几日陆杭安经常会指人送信,给她通报一下江洲那边的情况。 “是。”侍者应道,退出殿外。 不一会儿,侍者就领着一名着粗布短打的匠人进来,那匠人其貌不扬,却十分的懂规矩,进殿以后始终低着头,也不左右乱看,行了一礼道:“小人参见陛下,参见帝师。” “免礼。”沈青抬了抬手,问道,“何事?” “帝师容禀。”匠人将带进来的一方匣子和一封书信递给了一旁的侍者,说道:“小人奉摄政王之命,将信件送给帝师。” 侍者将物什奉了上来,放在沈青手边的小几上。沈青看了眼,微微皱起眉头,问道:“这匣中是何物?” “请帝师一观。”匠人低着头回道。 听着这话,坐在一旁的白渊声音很低的笑了一声,然而他的眼神却很冷,一汪琥珀色的眼眸里阴沉的浓云密布。 “摄政王倒是很喜欢玩这些花头。”他转过头看着沈青,神情倏然又恢复到了在她面前一贯的无 害,“孤来为您打开?” 沈青倒是无所谓,他想开就让他开吧:“那劳烦陛下了。” 得了她的肯定,白渊走过来,伸手将那方匣子随手拿过来,开了做的精巧的鎏金搭扣,打开了这一方匣子。 那一瞬,无人看见白渊唇角的笑更冰冷了,声音听不出喜怒:“倒是个稀罕物件。” 匣中铺着暗红的绒布,静静躺着一尊白玉海棠,温润白玉做瓣,剔透琉璃为蕊,苍绿翡翠为叶,其上还有银缕珍珠嵌为晨露,花叶栩栩如生,精雕细琢,奢华无比。 沈青看见也是微怔,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第81页 下首的匠人解释道:“摄政王说,得您指派匠人,府中海棠长势极好,本想请您一赏,但念您事物繁忙,恐无暇移步,又因落英娇弱,难以保存,故准备此物。” 这这这.....这不就是明晃晃的撩吗? 大胆狗贼!沈青开始在心中哔哔,我可是帝师!竟然敢撩我,况且旁边还坐了个未成年呢! 系统在这个世界异常沉默,沈青也没搭理他到底在摸什么鱼,谁知这统此时却突然上线了,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在脑海里说道。 “宿主,你可要把持住底线啊!不能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的,哪怕它....看起来挺值钱。” 我当然知道!沈青在脑海里回它一句,随即淡淡笑了笑,对着匠人说道:“摄政王客气了,心意本座领了,此物还是收回去吧。” 那匠人还待再说,白渊在一旁挑了挑眉,开口道:“行了,还不带着东西退下?” “....是。”匠人只好应了一声,将那装着奇珍异宝的匣子又带了回去,退出殿外。 人一走,沈青看到白渊脸上意味不明的神色,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点尴尬,便装作自然的拿起那封送来的信,转移话题道:“想必是江洲那边的消息。” 白渊应了一声,却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转过头来对着沈青说道:“刚才陆杭安送来的那块品相并不好,孤...我明日一早,给您送来一个比刚才那块更美的琉璃花,是已故名匠习永的绝作。好不好?” “不,不是一个。”他又补道,“很多个,我私库里的那些东西,全部给您。” 他像是一个不知如何向人示好的小 孩,只会拿着自己全部的东西讨好,让对方的注意力不要被别人分走。 沈青有些啼笑皆非,想了想说道:“不用了陛下,我不爱这些。” “那您喜欢什么呢?”他看起来似乎是有些急切,想要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知道她的爱恨,她的偏好。 想要知道,到底什么才能留住她。 沈青正在看手上那封信,闻言随口说道:“比起这些华贵的死物,我更爱有灵气的东西。” 白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垂下眸子想了想,笑起来:“好,我记住了。” *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江洲。 孤月高悬,愁云惨淡,不见人烟的荒郊野外,三五个着黑色夜行衣的侍卫在夜色里狂奔,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人。 一名背着弓箭的侍卫边追边问道:“我看着他往这跑了,人呢?” “应该就在前面,快!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杜景气喘吁吁的靠在一个小土丘后边,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凝神细听了一会,又伸手怀里的小包袱又绑的紧了些。随后谨慎的探出头去,确定那几个人已经朝着前面跑去了,便连忙站起身来撒腿狂奔。 老天保佑,别让他功亏一篑折在这里。 他抱着怀里的包袱狂奔,眼看着快要跑远了,惊变却在此时横生—— 那其中一名侍卫仿佛是耳力过人,猛然回头看向了杜景逃跑的方向,向着同行的人高声喊道:“他在那!快追!” 杜景心脏顿时猛地提了起来,加快速度往前跑去,奔跑间恍然听到箭声破空,鬼使神差的弯了下腰,便见一支白羽箭将将擦着他的耳朵射了过去,直直插入一旁的树干。 他娘的! 杜景劫后余生一般心里狠狠的暗骂一句,脚下一点都没敢放慢,脑子里飞快的想着白日里看过的这里的地形图,拐了个弯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方跑去。 跟在后边,紧追不舍的侍卫扬声厉喝道:“拦住他!绝不能让他跑了!” 杜景看起来似乎是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悉,逃跑之间多有转弯绕路,再加之此处灌木小树横生,一时之间,那几名侍卫竟然始终没追上杜景。 眼见着终于跑出了 这片林子,杜景伏着腰从里边冲出来,眼前竟是一片断崖。 追在后边的几个侍卫也看到了,对视一眼后步子慢了下来,都举起了手中的刀刃,慢慢围了过去。 杜景咬着牙,一步一步后退到崖边,闭上眼想了一下前后所有的安排,倒是平静下来朗声一笑道:“诸位不必穷追不舍了,我杜某人自己解决。” 心中暗道,是死是活,端看这一下了。随即干脆的闭了眼,朝着断崖下倒了下去。 这几个侍卫一怔,其中为首的上前走到悬崖边,伸着脖子看了看,回头挥挥手道:“行了,回去吧,人肯定死了。” “可是主子说死要见尸.....” “从这跳下去,人都摔成泥了,哪还有尸体。”为首的瞪了一眼,喊道,“咱们看着他跳下去的,还能有假?都撤!”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这片断崖,独留树影横斜,在凄迷月光下摇曳。 ...... 尊荣几个朝代的邺城,在闷热的酷暑里,终于到了七月。 这一日,七月初六,小暑。 邺城府尹衙门前,道路清净广阔,没有小摊敢去衙门门前摆摊,此时又正值午后,酷热难耐,街上没几个人。 一名裹着脏乱外袍,头发乱蓬蓬的男子从街角拐过来,见着衙门就在眼前,终于安心似的吐出一口气,胸臆间更是起了几分激动。 第82页 终于到了,真算我杜某人大难不死,此次行事必然出其不备! 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包袱,安心的收回手,看着眼前的邺城府尹衙门,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里边的坐着的邺城府尹,是坚定的中立派,向来不蹚浑水,与他两人彼此欣赏对方才华,神交已久。 可惜,他这次,并不是来与他论道。 吾友,我杜某人不才,今日便要登你的衙门,来将这朝堂沉疴,搅个浑水滔天了。 他转眼看向衙门前那座巨鼓看去,心下沉了沉,迈开步子,朝着那里走去。 杜景这时候还不知道,他这一步,是百年后史官反复书写,野史津津乐道的,韦氏之祸的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的小可爱继续揪过来发红包! 谢谢订阅的小天使~ 第48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九】 太和殿, 琉璃鸳鸯瓦,朱漆大红牖, 赤柱挺起,殿檐斗拱。 然而此刻,满殿衣朱腰紫的文武百官皆是沉默不语,寂静无声。所有人对着都跪在大殿之中,已经梳洗完毕, 换了一身洁净官袍的杜景, 投去惊疑不定的目光。 然而在这万众侧目下, 杜景仿佛浑然不觉, 跪得笔直,大声喊道:“臣杜景, 首告少府韦氏良俊贪墨赈灾钱粮一案!” 一击石惊起千层浪! 肃穆寂静的太和殿内, 仿佛是轰然炸开一般, 上百双眼睛轰然投向了站在首位,听了这话惊疑不定的韦国公, 胆子大些的又将视线向上,投在了上首御座旁, 层层帘幕后无声无息的韦太后身上。 能站在这殿上的大臣,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官员贪墨的事情震惊。说句实话,历朝历代,这种事早就不新鲜了。 他们真正震惊的,是现在的情况。 杜景一个本来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回了邺城, 又大张旗鼓的敲鼓叩阍,更畅通无阻的上了金銮殿。这件事情能发生,本来就已经说明了,此事若是闹不出个天翻地覆,不会善了了。 戏台已经搭好,端看各方人马怎么往下唱了。 金阶之上,高居御座的白渊,在一帘九旒冕后,轻轻地,扬起了一个森凉又浅淡的笑。 站在百官之首的陆杭安,则似笑非笑的扬起眉,转过眼去跟身旁的大学士韩罗闲聊:“本王今日出门见枝头喜鹊叫得欢,看来,民间俗谚也并非空穴来风。” 韩罗原本正执着笏板老神在在,闻言仍是有几分噎着了,心中也知道这位一向是个散漫狂妄的性子,只好低声随口应了句:“可能是王爷您府邸灵气浓厚。” 这厢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了,那边杜景确是正士气高昂,一句接着一句的往外扔炸弹。 “少府韦良俊,怀贪婪怨望之心,施恣意墨败之行,此去江洲一行,本寄承上意,得太后谕旨,谁知竟借赈自润,私留捐银,诡名盗支,冒名关领。致使江洲哀鸿遍野,民生多艰,无所控告!” “然其百恶,岂止一桩!臣赈灾途中,发现钱款账务有误,又顾忌打草惊蛇,不 敢声张,遂一人仔细查探,几番艰辛不表,终于拿到证据之时,韦良俊发现其罪行暴露,故派出其族中豢养的侍卫,对臣痛下杀手!” “臣一路几经波折,被其逼下悬崖,九死一生,幸得庇佑,大难不死,一路逃回邺城。故今日邺城府尹前击鼓叩阍,臣便是舍了这一身骸骨,也要为吾皇,为我九黎苍生,将这上负君王爱重,下负黎庶重托的贪吏公之于众!” 这一番话气势有如雷霆,一字不顿,仿佛有惊鼓阵阵,扑面而来。 文武百官皆是努力闭紧嘴巴,不漏一个字,然而眼睛亮晶晶的,激动万分,都一个个盯着上首的韦太后。 陆杭安先说话了,他照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强调,仔细一听还带着点没有掩饰的笑意:“这听起来实在是无耻丧德,兹事体大,陛下可得严惩严办啊。” 白渊似乎又笑了笑,转过头去看着韦后,语气十分的温和无害:“母后,您看?” 一片寂静,韦后的手死死捏着纯金的镶龙雕凤的扶手,心里不知暗骂了多少句蠢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证据呢?” 杜景仿佛是就等着这一问,闻言立马抬起头来大声回答道:“有!” 一旁的内侍捧着金盘过来,上面堆放着数卷文书,内侍偷偷看了眼内容,捧着东西的手都开始抖了,硬着头皮向上走将证物呈上去。 “臣手中证据,有五卷。分别是,赈灾随行户部官吏王炎账册一卷。” “韦良俊随行小厮画押证词一卷。” “江洲州郡衙门账务师爷证词一卷。” “灾情严重的山阳县县令衙门账册一卷。” “山阳县粮库粮册一卷。” 众臣几乎都大惊失色,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缜密如斯。若说不是提早便布置好的杀局,谁信? 每报一个名字,韦后的脸就更黑一层,下首的韦国公更是脸色煞白战都站不稳了,然而杜景得了摄政王的眼色,又趁胜追击再补了一句,“证物多是账册,恐陛下太后二人烦累,臣特地誊抄数份,可呈给太傅、大学士等内阁阁老一同查看,得以昭朝廷圣明之德。” 太损了,连一向看不惯韦家的老太傅都忍不住感叹,简直就是一记重锤,锤不死韦良 第83页 俊不罢休。 不,看这架势,岂止是一个韦良俊能了结的。 韦后身旁的嬷嬷死死地掐着她的虎口,小声唤道:“太后,太后,切莫动气。” 韦后咬着牙,仿佛要隔着帘子把杜景身上戳出个洞来,恨声道:“怎么?你这是害怕哀家徇私?” 陆杭安勾唇一笑,这老妇是真急了,什么话都开始说了。 “不敢!”杜景仍是那副愣头青不怕死的样子,大声回道:“九黎海清河晏,太和殿上清风明月,陛下与太后圣德昭昭,此等佞臣奸人,自是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放肆! 韦后觉得自己快厥过去了。 她再一次的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理会那个杜景,转头对着内侍冷声说道:“拿来!” 内侍吓得又是一抖,连忙跪在地上将证物呈了过去。 她沉着脸一张一张仔细的看过去,然而越看,她心思越沉。 .....没有转机了。 这证物处处不留死角,做局的人几乎是算准了每一步,根本找不到翻盘的机会。 韦良俊贪墨赈灾钱款,是被钉死在这了。 一旁的白渊也在低着头看这些证物,他的姿态可就比韦后轻松太多了,一边翻还一边轻声感叹,真正像个不知疾苦的少年帝王,痛心疾首道:“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母后,那韦良俊辜负了您的期望,您莫要伤心。” 韦后重重的合上卷宗,撑着一口气转脸对着白渊冷笑着说道:“那哀家还真要谢谢皇帝你的关心了。” 她可不信这个小子没有掺和这件事,果真是贱婢之子! 重重的呼了一口气,韦后轻轻合上眼,不管下面那些死死盯着自己的朝臣,让自己静一下想了一会。 不行,良俊是韦家这一辈唯一一个长起来的嫡子,至少现在还不能废。 她定了定神,开口说道:“这几册证词真假如何尚无定论,况且你说的追杀你一事,可有证据?” 老太傅眉头一皱,这不是胡闹吗!杜景九死一生捡了一条命,还得要证据?那韦良俊还在江洲呢。就算有证据也带不回来啊。 正想开口,将话引回到那些证明贪墨的账册上,谁知杜景又开口大声说道:“回太后,有!” ??? 韦后这下是真要晕过去了 ,不可置信道:“什么证据!?” 杜景又俯身拜了一拜,说道:“这证物有些不雅,还请陛下与太后恕臣不敬之罪。” 韦后正气得咳嗽,说不上话,白渊扬了扬手,声音清润:“孤恕你无罪。” “谢陛下!” 杜景又干脆的叩首,随即直起身子来,动作利落的扯开了自己身上的官袍。 众人顿时喧哗起来,杜景已然半脱下了上身的官袍,露出了背部,其上有一道斜着横贯整个脊背的狰狞刀疤,触目惊心。 杜景又自然的将衣袍套起来,大声说道:“臣背上这道伤疤,是韦良俊的侍卫家奴所砍,在场诸位应该都知道,韦氏蓄养的家奴向来用韦氏独有的弯月刀,砍出的伤口与其他兵刃不同,可寻刑部的仵作来查验我背后的刀疤,是否为弯月刀所砍。” “啧。”陆杭安装模做样的转过去瞧了一眼,唏嘘道,“杜御史确实受苦了。” 韦后听着下首终于憋不住响起的嗡嗡私语声,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开了。 这下好了,求锤得锤,锤死了。 眼看着韦后坐在上首不出声了,老太傅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开口道:“此事实在是情节严重,单看呈上来的这些证物,已是写清韦良俊计赃枉法之行,臣奏请上谕,急召韦良俊回邺,着令大理寺严加调查。” 韦后哽了哽,憋出一句:“这些证物真假如何......” “太后!”大学士韩罗出声说道,“上古列国混战,亦有无遏籴之盟,今江洲水患肆虐,四处哀鸿遍野,韦良俊行此大逆不道之举,您还要一意包庇这苛敛贪墨的逆徒吗!” “放肆!”韦后顿时气得气血上涌,重重拍了扶手大喝一声。 然而朝上却没有像她想象的一样呼啦啦跪一地,都沉默了不出声,唯有大学士韩罗老神在在的弯腰说了一句:“太后息怒。” 他历经三朝屹立不倒,先帝驾崩之前龙塌前亲自点他入内阁辅政,这等境地也不大会怵韦后了。 韦后气得抖了半天,心渐渐凉了下去。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的情形,实在是不宜再纠缠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青青没出现..... 下章就出现了! 第49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 杜景这场金殿叩阍, 可谓是朝廷上下振聋发聩的一击,无论韦后及其朋党是如何想方设法, 左右周旋,急召韦良俊回邺城的圣旨终究是批下去了。 起先燎原的只是星星野火,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杜景呈上的证物数卷被迅速下放到大理寺和刑部来回查验,韦氏一系的官员完全插不上手。随着查验的时日越久,证物的真假也愈发清楚明白。 仿佛是以此为号, 之前韦后势盛时一片平静的朝堂也开始暗潮涌动。一日朝议, 御史台以韦良俊贪墨一案为由联合奏请贬处韦氏一系, 韦后气得差点当堂破口大骂, 最后强忍怒意,在朝堂上将此事压了下去。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案风声流传至民间, 因着情节恶劣, 顿时激起一片物议沸腾。 第84页 庶民黔首恨其狗官苛敛贪财,士子儒生不屑韦后牝鸡司晨。 于是朝堂上有太学学子静坐于书院抗议, 民间贩夫走卒之中有讥讽韦家的歌谣口口相传,邺城内外百姓或愤愤唾骂、或私下相授, 连垂髫小童也能聚在一起讲几件韦良俊的恶行。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韦家如此在民间如此口碑,实在是危险。 当然,这背后自然少不了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 沈青展了展手上这张薄薄的纸页,一字一句慢慢念道:“山阳如市, 人死如林。持金易粟,贵如黄金。是谁之功,是谁之过。言及之而不言矣,谁家牝鸡坐殿上。” 坐在对面的陆杭安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抬眼笑着“唔”了一声。 “这便是最近邺城内外常听到的童谣?” “其中一个。”陆杭安放下茶盏,“还有许多,大致都是这些意思。” 沈青忍不住轻笑,真损。 “山阳如市,人死如林”是说江洲灾情严重,民不聊生,继而显得下句“持金易粟,贵如黄金”更是触目惊心,如此惨状是何缘由?连问两句之后复又自答“言及之而不言矣”..... 这句是玩了个拆字解字的游戏,“言及之而不言”说的就是“韦”字,最后一句“谁家牝鸡坐殿堂”更是辛辣如刀,话锋直指韦后干政恋权,不愿还政于天子! “听说太后这几日闭殿 不出?”陆杭安把玩着腰间一枚墨玉,含笑问道。 “想必是夏日暑热,心浮气躁,瞧着像是传了许多次太医。” “小王也有所耳闻。”陆杭安更损,打趣道,“听说寿安宫还碎了不少玉器瓷瓶?想必是嫌器物粗陋,待日后寻着好的,再去给太后送去。” 系统在沈青脑海里忍不住小声哔哔:“这个陆杭安.....韦太后要是在这肯定要去撕他的嘴。” “哇来劲了,我最爱看扯头花了。” 跟系统皮一句后,沈青垂下眼,又看了一会手中的纸页,抬眼问道:“韦良俊何日能回城?” “三日之内。” “三日....”沈青沉吟,“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陆杭安挑了挑眉,低声说道:“可是您应该知道,还不够。” 是的,凭现在所做的一切,处置韦良俊一人轻而易举。但若是想要重创枝繁叶茂的韦氏,想要撼动执政多年的韦后,想要让她无从选择的还政于白渊,这些还不够。 快被压死的庞然大物正苟延残喘。 那就来放上最后一根稻草。 沈青抬眼,眼波明澈静谧如水:“我有准备。” 陆杭安一怔,心思转了几圈后垂下眼,似笑似叹道:“您对陛下真是.....尽心尽力。” “我扶霜既享帝师尊荣,自然要对陛下尽心尽力。” 陆杭安看着她清艳卓绝的面容,淡淡一笑,这一笑与他平日漫不经心的姿态很是不同,显出几分难得的真挚哀伤,然而又稍纵即逝。他又垂下眼端起茶盏,轻轻向前一送,便是一副风流恣意的情态:“那小王定助您....心愿得成。” * 又是一日,太和正殿内朝议。 往日站在百官前列的韦国公今日却不见踪影,据说是递了折子自称抱病,要卧府修养数日。当然,此时大殿之上的这些人哪个心里不是亮的跟明镜似的。韦良俊昨日被押回邺城,当日夜里便下了刑部大牢,得了摄政王授意的刑部一众官吏通宵加点,恨不得一晚上就让韦良俊把贪墨的银子从嘴里吐出来,罪状都赶了好几份。一向是保皇党的一干御史清流也是雄赳赳气昂昂,打足了精神要在今日朝议柬他个天昏地暗。 打嘴炮嘛,他们最拿手。 果不其然,今日谒官一喊“上 朝”,便是一阵战况激烈的唇枪舌战,御史一个个群情激昂,刑部尚书呈了好几份韦良俊的口供,几个不死心的韦氏一系的官吏还在挣扎,与数位战斗力极强的御史对着吵。 白渊高坐在御座,不耐的蹙起眉头,侧过脸看了眼垂帘后的韦太后。不似前几日那般气急,她今日倒是养气功夫十足,只定定坐着没什么反应。 呵,眼看着韦良俊那个废物救不出来了,这是准备弃车保帅了? 白渊微微眯起眼,如画眉目间神色冷然。 那孤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独善其身。 白渊“啧”了一声,有些头痛的扶了扶额角,垂眼想了一会,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停殿外远远响起一声悠远的钟声。 这钟声不大,十分缥缈悠远,然而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接连响了三下。 众臣工都诡异的安静下来,神色都不怎么轻松。站在百官之首的老太傅正色喃喃道:“这钟声.....是尊者卜算有异.....” 这钟声说起来可是大有来头。 原本按照皇城内的规矩,是任何人都不许无故鸣钟的。只是神武高皇帝在位时,当时的云浮尊者静悟参坐时忽然自觉天象有异,细细测算之下算得将降大灾,权衡之下令侍从重击宫中的巨钟预警,又面见高皇帝奏请疏散城中百姓,一个时辰后果不其然邺城出现地动,大量房屋坍塌,所幸因提前疏散,人员伤亡很轻。 此灾过后,云浮尊者在民间声望愈盛,高皇帝也龙心大悦,特命尊者日后若测算得重大事宜,均可鸣钟三次示警。 第85页 随后九黎数百年王朝,历代云浮尊者用上这个的次数少之又少,同时也导致,一旦真的鸣钟降谕,无论是何内容,哪怕是天子都得遵从。 众人自然是都清楚这其中的门道,于是个个面色凝重,连原本漫不经心的的陆杭安沈青都严肃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上首的白渊神色更是冷凝,他无意识的收紧了食指,难道是师父..... 此时殿外突然传来谒官的一声高喊:“报——青岚殿神侍求见!” 白渊轻轻颔首,身边内侍得了示意,拉长了声音喊道:“宣——” 众人都回过头去看,只见 一位白衣侍者款款从殿外走来,这侍者容貌平平,气度却十分高华,受百官瞩目也不慌不乱,镇定的跪下来行了个礼,平静的说道:“尊者昨夜夜观天象,见天象异常,遂卜筮测算数次,卦面皆是大凶。” 白渊皱着眉,问道:“帝师有何降谕?” “帝星晦,将星隐,邺城内外人心动荡,百姓心中藏愤。盖因陛下登基多年,太后从未往长留山悟道修行,有损九黎多年气象,长此以往,必有灾祸。” 这又是另一个讲究了。 这条仍然是开国君主——神武高皇帝定下的,令历任太后每年都要去长留山待两三个月,美其名曰修行祈福,实际上就是高皇帝担心日后有太后干政,外戚专权,才想出来的法子。 你再厉害,我把你每年都打包送去山上住几个月,山高邺城远,你还能翻出什么浪? 这规矩确实很有几分可取之处,后来也对外戚多有抑制。只是传的太久,后来的太后很多都拿着什么身体不好,受不得颠簸之类的各种各样的原因敷衍过去。到了韦后这里,因其权势甚重,又是个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索性连表面功夫也不做了,众臣也都是不敢有什么微词。 这次在众人面前直言说破,仿佛是直接接着九黎皇族先祖的口在骂韦后不尊祖训,韦后咬着牙,只觉得自己像被人隔空打了一巴掌一般。 然而她还不能出声反对,毕竟连高皇帝都不能在这种情形下驳了尊者的的话。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韦后禁不住冷笑一声,她不过一着不慎被鹰啄了眼,谁都要来她头上踩上一脚了。 那侍者顿了顿,继续说道:“尊者说为今之计,只有太后速往长留山潜心修行,才有补救的余地。” 她又补了一句:“为保此行万无一失,尊者愿陪太后一同往长留悟道。” 且不说重臣如何反应,白渊已经倏然下意识的合拢手掌,指尖狠狠的刺进掌心。 为什么!师父也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讽刺韦后的童谣系改编古代一首民谣而来 么么哒~谢谢宝贝们的喜欢 我真的超爱你们 第50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一】 青岚殿的侍者说完尊者要传的话后, 就行了个礼静静地退下了。这一出,使得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韦后一党仿佛当堂挨了一记重锤一般, 立刻便偃旗息鼓下来,几个坚定的保皇党顿时更是扬眉吐气,也不顾韦后还在上边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把少帝亲政的话摆到了台面上。 白渊却始终没什么表情的坐在御座上, 眸光暗沉沉的, 支着脑袋垂下眼, 神情恹恹, 没有多理会殿下争执的臣子。 朝臣们你来我往了好几回后,白渊亲政的事已是板上钉钉。谒者掐着时辰高喊了一声“退朝”, 福喜在一旁听了整场朝议, 欢喜的快要上天, 眼看着散了朝,连忙凑到白渊跟前, 堆起个谄媚的笑,刚想说几句吉利话讨赏, 就被白渊阴沉冷诮的神情给吓了回去,结巴道:“陛....陛下。” 白渊有些不耐,抬手挥退了一干随侍,低声吩咐道:“去青岚殿。” * 沈青对着窗边这盆长势极好,茂叶遒枝的盆栽端详了许久,终于拿起一旁的小银剪, 朝着看不顺眼的那根斜枝剪下去。 她现在心情很愉快。 比起每天在皇宫里装神弄鬼,掐掐算算,夜里忍受着蚊子坐外边看星象,白日里还得给小孩讲课,去长留山景色那么好的地方修行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度假! 当然,再完美的事情都会有一些小瑕疵。虽然是和韦太后一起去,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韦后恐怕也是一万个不愿意见到自己。她俩就一人选一个小院,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反正她该做的也做了,凭白渊的本事,只要帮他开好头,后面他自己就能搞定。 真是想想就开心,在这个世界她终于可以摸鱼,也不会被系统说自己消极怠工了。 “我还是要说,你这个想法就很消极怠工。”系统冷不丁突然出声。 沈青不设防之下被吓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严肃道:“你为什么又把上线提示音关掉了!” 系统理直气壮:“我们之间还需要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吗?” “嗯?”沈青震惊了,“你对你的定位有什么误解?” “好了好了。”系统决定不继续这个伤统自尊的话题,另起了 个话头说,“你对付韦太后这招角度确实清奇。” “那当然,不能浪费我这个神棍的身份,得物尽其用。” 系统见她得瑟,想了一会故意煞风景道:“那你这不是骗人吗?” 第86页 “怎么能这么说!”沈青愤愤道,“云浮尊者的事,能说是骗吗,韦家蛇鼠一窝,我这叫为民除害,只不过是用了一个比较巧妙的方式而已。” “再说了。就算是当年那位帝师,他想必也只是清楚地震前的一些现象,从中推断邺城有地震,反正绝不是在原地掐掐算算出来的。” 听她这样说,系统正打算出声说些什么,就听得殿外有人通传的声音,于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沈青也听到了,往一旁搁下了修剪盆栽的小剪刀,正想出声询问,只见白渊已经走了进来。 沈青见他神色匆匆,身上的玄色朝服还没换下,仿佛是散了朝后直接过来的,正有些疑惑忍不住想问,白渊已然走上前来。 沈青这才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劲,一双桃花眼含了汪泠泠的水色。 “陛下?”沈青猜到点什么,试探着问道。 “您.....”他声音难得的有些哑,低声问道,“您为何,也要与太后同去?” 果然是因为这个。 沈青抿出一个安抚的淡笑,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按着之前想好的说辞慢慢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韦后掌权多年,心性手腕不可小觑,将她独自一人放在长留山,我思来想去都不安心,还是我和她一道,确保万无一失。” 白渊说不出话,他理智上知道这些话确实如此,但他心中还是酸楚的厉害。 “师父.....” 他曾无数次恨过自己的弱小无力,却从来没有过此刻的心如刀割。 是因为他,师父才要做此牺牲。 沈青看着白渊面上的神情,忍不住又有些心软,心中暗道养崽果真会养出感情,只好叹了一声开口唤道:“....陛下。” “我给您看样东西?” 白渊抬起眼,勉强打起精神,点头应道:“好。” 沈青起身去取了一个匣子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的案上,动作轻巧的打开匣子,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物件。 是一只小鸟。 仔细看是用木头雕成的,衔接处 用机械连接,模样十分栩栩如生,便是连白渊都是一怔,问道:“这是?” “它叫机关鸟。”沈青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这只机关鸟的头,“是云浮山上精通机关之术的弟子做的,本来只是想让它能长途飞行送信,但是因为一些技术上的原因失败了。谁知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小东西竟然误打误撞有了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沈青一笑,并没有答话,而是拿起了那只机关鸟,轻轻扭动了一下机关鸟的脚部。 她将机关鸟凑到嘴边,想了想慢慢说道:“陛下,要多笑笑。” 白渊有些懵,还没想清楚是什么意思,沈青已经直起身子将那只机关鸟凑到他耳边,轻轻的扭动脚部。 “......陛下,要多笑笑。” ....是她的声音,清冷疏离,却因着距离极近,缱绻低柔的响在他耳边。 那么近,仿佛是她在他耳边温柔低语一样。 紧接着,他做了一个完全没过大脑的举动。 他抬手将那只机关鸟攥进了自己手里。 ...... 白渊有些僵硬的看了下自己手中的东西,又抬眼看到沈青也明显懵住的神情。 “我......”他快速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想再听一遍。” 沈青见他有些慌乱,忍不住笑了:“本来就是送给陛下的。” “我此次去长留,与陛下相隔甚远,若是您有话想告诉我,可以对着这个说,然后差人将机关鸟送过来给我。” 嗯,发语音总比写信有意思吧。 为了哄小孩,她也真算是想尽办法了。 白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只小机关鸟,抬头应道:“好。” “我一定会多给您送的。” 嗯.....也不用多送,尬聊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但看着白渊终于不是刚才那副眉眼都耷拉下来的郁郁神色,沈青还是忍不住点头,答应了。 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养的崽,这崽还这么好看。 白渊将那只机关鸟珍惜的放在一旁,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那师父您...多久后才会回来?” 沈青看向他,眼神沉静:“陛下,这取决于您。” “您何时真正大权在握,扫清逆党残余,韦后便是回朝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便能回来。” 白渊眼睛一刻也不离她身上,精 致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他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孤明白了。” 本着防止夜长梦多的原则,沈青把去长留的行程定的很赶,令侍者动作麻利的收拾好随行物件就选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出发。 陆杭安只匆匆进宫来与她当面拜别了一次,许是因为韦家如今势颓,他忙着收编应付韦氏旧党,但是却派了人很是气势十足的送了好些东西进殿来,什么祁山暖玉做的玉枕,蓝孔雀尾翎做的羽扇,都是些豪奢精巧的日用玩意儿,中心思想就是要让沈青去长留山的生活水平不降反增。 很好,这很陆杭安。 心意是领了,但是实在因为这些东西带上都太累赘,沈青只挑了几样轻巧的物件圆了脸面,其他的都原样送了回去。 启程的日子是一个日头极好的早晨,沈青换了轻便的衣裙,搭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 第87页 眼看着帘子快放了下来,她忍不住抬手示意,朝着皇城远处看了一眼,太和殿的鸳鸯瓦在天光下流光溢彩,白渊这时,应该正坐在太和殿内面对百官朝议。 深深看了一眼后,她示意侍者放下帘子。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 百官皆弓腰列队退出太和正殿,福喜抬眼看着仍坐在御座上的白渊,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陛下?” 白渊放下轻揉眉心的右手。 他轻轻合上眼睛,向后靠了靠。 “....走了吗?” 福喜将头低得更低了些,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地下去,低声回答道:“已经启程了。” 没有答话。 我的亲娘喂,福喜只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咽了半晌的唾沫,正想出声说点什么,就听见上首白渊倏然起身的声音。 他只愣了一瞬,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小跑上去跟在白渊身后,只听得他声音沉沉,一句句吩咐道:“.....传大学士韩罗即刻往紫宸殿来,去给刑部的李年传旨,要是还想要他的脑袋,就在午后把韦家的所有状子都整好送过来.....” 福喜竖起耳朵一条一条的记,不敢有半分松懈。 白渊负手走在前面,单薄脊背挺得很直,仿若落了一肩的霜雪。 作者有话要说:俗话说得好! 小别胜.....那啥!感谢在20200514 23:39:10~20200515 23:2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赵小琦、环游世界的菇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环游世界的菇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二】 山中无日月, 寒暑不知年。 长留山是皇家园林,风景极美, 风光无限,山中常年雾气缭绕,泉水淙淙,草木茂盛,还开辟了几池温泉。又加之九黎历代皇太后皆常常在此小住, 别宫也被整饬的十分舒适宜居, 各类生活用具一应俱全, 环境又清净无比, 没有闲人打扰,真要比较起来, 比住在皇宫中还舒心许多。 沈青来到这山上就开开心心的开启了度假模式, 屏蔽了系统在脑内的碎碎念, 每日翻翻书,写写字, 兴致来了去山中走走。夏日里观侍女们在园中摘花扑蝶,冬时看她们在廊下扫雪煮茶, 不知不觉中便住了快要两年了。 这一年多里,沈青并没有听到什么邺城的消息。许是不想让她烦心,白渊几乎每个月都使人从邺城来长留山上送三四次东西,却并不提什么需要她帮助提点的难题。每次都是送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里边放着她送给他的那只机关鸟,里边录着他说给她的一些话, 一旁还附带着几个精巧罕见的小物件来给她解闷。 日子过得飞快,此时已然进了冬日。这是白渊亲政后第二年的十二月。窗外不知何时慢慢飘起了大雪,沈青正斜躺在靠窗的软榻上,侍者取来熏的又香又暖的软衾为她盖上,跪在一旁给角落的熏炉添了些银丝炭,回首低声说道:“您要是乏了便歇一歇,这雪还有得下呢。” 许是到了冬日天气寒冷,人难免有些精神不济,自从天冷下来以后,沈青就天天窝在榻上不愿出门。此时刚用过了午膳,她吃的少也慢慢有一点乏意,想了想说道:“帮我把多宝阁上那个匣子取来....对,就是陛下上次送来的那个。” 侍者小心翼翼的捧了匣子走过来,沈青接过来放在案上,随口吩咐道:“下去吧,不用你伺候了,去房里喝点热茶暖暖身。” 侍者微笑着应了一声“是”,便俯身慢慢退了下去。 沈青抬起手,轻轻将匣子的搭扣拉开,打开匣子,动作小心的将那只小机关鸟拿了出来。 这是白渊半个月前派人送过来的,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当日便断断续续下起了雪,便一直拖到现在也没有回信。 想必他 还在等着吧。 沈青垂下眼静静瞧了一会,一面想着如今那小孩该变成什么样子了,一面轻轻的扭了扭机关鸟的脚部。 “......青岚殿后的海棠都谢了个干净,仿佛是师父走了之后,宫内的垂丝海棠都开的不好.....我也不好。” “......我撸了韦国公嫡子的差事,那老东西没敢吭声,只是又递了折子告了病,是在示弱还是在挑衅?不管他如何挣扎,下场都是定了的......师父,我做的怎么样?” “.....前些日子琼州供上来一棵珊瑚,说是近十年来捞上来品相最好的,我瞧着还看的过眼,就送去了青岚殿,您回来的时候去看一看,若是嫌弃俗艳就扔了吧。” 少年的声音已经没了之前的清朗,响在寂静的室内十分低沉悦耳,尾音更是有些缱绻。沈青听着有些失神,慢慢的又再拨了一遍机关鸟的脚。 她听了好几遍,少年低哑温柔的声音像是最令人安心的安眠曲,沈青靠在软枕上,慢慢的阖上了双眼。 * 两个侍者在廊下执了扫帚弯着腰扫雪,一面笑着低声闲聊道: “看这天色,今日这雪估计不小.....” “太后那边可送去了炭?” “送去了,我遣了画月送的,那边的人实在不好相处,都黑着脸,我是不敢去送。” “你这妮子.....” 第88页 正说着话,听得别宫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侍者有些疑惑,轻轻皱起眉头,将扫帚递给旁边的人,刚想走出去看看,就见一人穿过梅林而来。 漫天雪色里他面容更如冷玉,身形是瘦高清逸的少年模样,轻衣薄裘上落了一肩簌簌的霜雪,乌发以玉冠束起流水般披在肩头,一双桃花眼衬着身后开的正好的如火红梅,显出几分风情几分冷意。 侍者被他容色所慑,愣在原地,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反应过来后才张口问道:“......来者何人?” 白渊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提步朝着房内走去,那侍者却被这一眼扫的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还想张口阻拦,却被旁边的另一名侍者一把拉着跪了下去。 “快闭嘴!这是陛下!” “......怎么会,陛下怎么会来长留!” “真是要了命了,我们竟没认出来。” 白渊连半分注意力都没分给房外那两个 侍者,他只是放轻了脚步,抬手撩起帘子进了里间。 这方小小的室内很暖和,熏着他许久没能闻到的九合香,香的主人就静静睡在窗前那方软榻上,没有被他的脚步声惊动。 白渊抿了抿唇,一时竟不敢走上前去。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他动作极轻的拍了拍肩上落下的霜雪,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慢慢走上前去。 她睡得很沉,玉白的脸陷在软衾里,眼睫温柔的垂下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睡着的缘故,整个人的气质比之前柔和了许多,仿佛铁刃冰剑在她面前也会软成一滩春水。 白渊站在榻边,低头看了她许久,视线下移又见她一只手放在软衾之上,腕白肤红,十指纤纤,巧匠雕出的温润玉器比起来也显出几分僵硬苍白。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这一笑终于冲淡了他身上又冷又妖的气质,流露出几分常人不得见的柔情来。 他正打算收回目光,忽然眸光一凝。 许是因为室内的炉火很旺,十分温暖,沈青睡的不甚安稳,软衾被扯的有些乱,一只脚露在外边。 她生的实在无一处不美,云浮的灵气仙韵从小养出来的玉人,连脚也生的纤细玲珑,雪白柔软,比海底珠贝还要白上几分,白渊眼眸深了几度,慢慢蹲下身来。 雪地里反射出来的日光透亮,照在他精致隽秀的侧脸上,他忍不住轻轻闭了闭眼。 心头又酸又痒。 长相思,在长安,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微微偏头,将一吻献上,轻轻落在她纤细脚腕的内侧。 如同窗外落雪轻轻,无声亲吻花蕊。 美人如花, 却隔云端。 沈青睡得迷迷糊糊,觉得姿势有些不舒服,便轻轻翻了个身,却正对上窗子照进来的天光,刺得眼睛不适,忍不住皱了皱眉,轻轻哼了一声。 仿佛是立刻,那烦人的光就消失了,沈青闭着眼,察觉到光线又暗了下来,就又慢慢继续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沈青终于觉得睡够了,自己从睡梦中醒来,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慢慢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正打算叫人进来倒一杯茶。目光随意扫到某一处却突然被吓了一跳。 房内另一 侧的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人,因着光线和视角的问题,只能看到他在暗光下微微抬起来的眼睛,和线条流畅优美的眉骨。 这么大一个活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房间,沈青有些懵,却诡异的并不害怕惊慌:“你是......” “师父。”白渊站起身,慢慢走出来,那张脸终于能被看清楚,“是我。” ?????? 我的天.....这是白渊? 他怎么.....我之前又奶又乖的崽呢!我养那么大的那只崽呢! 怎么会长成这个妖孽样子!! ......虽然真的好好看,我透,好看死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 “陛下您怎么在这?您何时过来的?” “前些日子送给您的东西,您没有回信。”他慢慢走过来,声音很低。 他的变化肉眼可见的翻天覆地,沈青又和他太久没接触,一时摸不清他的情绪,只好开口解释道:“那天送来山上就下起了雪,雪天路滑不好走,所以才耽搁了。” 沈青看了看他的神情,又补充道:“长留与宫中相隔甚远,陛下就因为这个冒雪前来,实在有些莽撞了,万一路上有个意外可如何是好?” 她是养孩子养习惯了,不自觉的开始念叨,说完了才注意到白渊神色有些奇异,于是问道:“陛下怎么了?” 白渊侧身在榻上坐下来,一时间两人距离得很近,沈青还没来得及不自在,白渊已经伸手握住了她放在一旁的右手。 “我好久没能听见您....跟我说话了。” 沈青注意力全集中在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这要是之前那她倒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面对着白渊这幅皮相,她实在不敢说问心无愧,便轻轻把手往出拽了拽。 没拽动 她只好弱弱开口道:“陛下.....” 他垂下眉眼,摆出小时候那副样子,声音很低的开口说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师父了。这两年,宫中朝上,无数人都看着我,无数人都想要我死,您就是我唯一的念想。” 第89页 沈青顿时心软的不行。 别的不说,她把自己崽丢在处处危机的皇宫,自己跑来摸鱼,确实是不负责任。 想到这,她把另一只手覆上两人交握的手,安抚道:“陛下,没事了。” 白渊看着她,用尽全力忍着自己心里那些,让她窥见一角都会被吓着的阴暗想法,忍着想把她拥进怀中,融进骨血,藏起来锁起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强烈欲念,轻轻地,抿出一个温软的笑。 “师父,我接您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皇帝长大了! 嘿嘿嘿嘿(发出不可描述的笑 第52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三】 “回去?”沈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吗?” “是。”白渊握着她的那只手无意识的紧了紧,声音依然是温和的, “分开这么久了,师父不想我吗?” 沈青和他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条线,于是始终坚持着自己作为帝师的职业操守,把话题往正经事上引:“若真要启程回宫,自然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陛下也要迎太后回宫吗?” 白渊没有答话, 先站起来回身拿了案上的茶壶, 慢慢的倒了一杯热茶, 又坐下来递给沈青,见着她一点一点的喝下去才说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除夕了.....小心烫...况且修行也有两年了, 年后就到了我那位母后的寿辰, 再不接回去有些说不过去。” 沈青点点头, 心下转了一圈心思,问道:“也好, 朝堂上韦家如今境况如何?” “苟延残喘罢了。”白渊伸手接过她喝了半盏的茶,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见她嫣红润泽唇角旁隐隐有水渍,抬手轻轻用拇指拭去,轻笑道:“师父....” 沈青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避了避,见到白渊僵在半空的手,有点尴尬的开口说道:“多谢陛下, 我自己来吧。” 白渊顿了顿,收回手,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的说道:“师父不必与我这么客套。” 沈青有点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 方才还没觉得,现在两人都静下来,她才想到自己顶着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还坐在榻上和白渊离这么近说话,是不是有点.....有失为人师表的体面? 白渊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敏感,见她面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 得打破现下这种古怪的气氛!沈青当机立断,说道:“我方才小憩,现下恐怕发髻都有些散了,这幅样子面见陛下实在不妥,您先去正厅小坐,等我梳洗好再说吧。” 白渊闻言并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抬眼静静看了她一会,笑的一派温良:“师父无论怎样都好看。” 沈青看他敛了眉眼里那股冷意,仿佛眼里只有自己的样子,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经起来:“陛下.....” 白渊却已经站起身来,在一旁的梨花木梳妆台前拿了一柄手镜过来, 这个也是他之前送过来的,是把泊来的西洋水银镜,做得很是精巧。 他一手执着镜子坐在榻前,一双桃花眼眼波潋滟,笑道:“师父要是想整发,我就帮师父拿着镜子吧。” .....这这这成何体统! 沈青正要摆起帝师的架子严词拒绝,白渊却偏了偏头,放下镜子凑上来:“师父不愿意?那我来替师父整发。” “不不不,使不得!”沈青连忙伸手把他按了回去,“陛下还是帮我拿着镜子吧。” 白渊从善如流的拿起镜子,乖乖的应了声好。 ....这个坏崽,沈青总觉得他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表情,对着他拿着的镜子手法粗暴的快速整了整发髻,“好了!” 白渊似是无奈的笑了笑,随手放下镜子,抬手拢向她的发髻,语调很温柔,轻笑道:“瞧您,玉钗都松了.....师父您掌云浮晓天道,从来都不显喜怒,徒弟曾许过个心愿,便是有日能见您的心境因我而变,本以为到死也不可能成真......谁知,我也有能被上苍垂怜的机会。” 他的手指细细柔柔的抚过她发间,为她紧了紧将坠不坠的玉钗,沈青僵着任由他为她整发,心下一片乱麻,却不知为何也没有想到要躲开。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被白渊放慢了几倍不止。他低下眼,看见她精致玉白的耳垂和衣领露出的一片雪色后颈。太近了,这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她身上的香气萦绕着他,仿佛一个旖旎悠长的梦境,将他困在其中半生。 他忍不住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用侧脸轻轻蹭着她的脖颈,低声道:“师父,我好难受。” 沈青原本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吓得够呛,听到他这句话后心尖顿时一揪,有些害怕。她离宫两年,白渊又羽翼未丰,保不齐有哪个心怀叵测的奸人给他下了什么毒。沈青听他声音又低又哑,还有些轻喘,更是忧心,也不敢移动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焦急问道:“怎么了?哪里难受?告诉师父。” 白渊将脸埋在她肩窝,眼神幽深隐忍,听到她如此紧张自己,忍不住轻轻一笑,又作出了更委屈的情态:“哪里都难受,我胸口好痛,师父。” 胸口痛,完蛋,难道是心脉有问题?白渊虽然年纪小但 向来性子冷淡,哪里用过这种口吻说话,肯定是真难受。沈青更急了,抬手一遍遍的顺着白渊的背,忍着他的气息扑到自己颈间引起的战栗,急道:“先起来,我来给你把脉。” 第90页 说完却听白渊喘的更厉害了,他伸手揽住沈青,蹭了蹭怀中人的肩窝,低声说道:“再等等,师父.....让我缓一缓。” 沈青更是一动都不敢动了,顶着快要红透的半边耳朵,静静等着白渊好转。 他也知道这片刻单向的温存,不过是自己蒙骗巧取得来的,于是恋恋不舍的起身,抬起头之前轻轻在沈青肩上落下一吻。 很轻很轻,极难察觉,像他不敢明示给她的隐秘心思。 沈青这会满脑子都是这个世界的各种毒物蛊术,自然也是没觉察出异常。见他好转连忙让他坐在一旁,见他脸色确实苍白,抓起他的手腕便为他诊脉。 嗯,气血有些亏空,最近是不是疲劳过度......没有中毒啊,难道是心脏有问题?心律不齐? “好像没什么大毛病。”沈青转过头,见白渊只是支着下巴专注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转头便反应迅速的点了个头,神情很放松。 .....牙根突然有点痒。 沈青有点无力,板起脸另起了个话头:“陛下这几年朝堂之上睥睨纵横,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韦氏一党奄奄一息,暗中曾与我那几位皇兄勾结过的官吏也尽数料理了,心思大的老臣俱捧到空里,我重整了六部,去岁那场春闱也提了几个有实干的儒生....”白渊说起这些来,已经丝毫看不见两年前青涩的影子,娓娓道来条理清楚,想了半晌又补了一句。 “....摄政王一党脉系复杂,最近更是韬光隐晦,几次暗斗中都没能捉住他什么把柄。” 陆杭安....沈青沉吟一会,她在长留这两年陆杭安也时常会遣人送些东西上来,倒是从没有带来只字片语。又想起之前扳倒韦后也算是借了他的力,于是出声说道:“陆杭安行事虽张扬不羁,然而倒不是诡诈恋权之人,陛下也可先试探观察一番再行出手。” 唯恐自己的话干扰白渊的谋断,又着重补上一句:“当然,若是陛下觉得此人不可留,也不必顾忌我的看法。” 白渊脸上的笑淡了点,低着头 为沈青拉了拉快落在地上的软衾,轻轻应了一声。 沈青敏感的察觉到白渊并不想听自己提陆杭安,想必是两人朝堂争斗间起了许多旁人不知的龃龉,此时也不再多话,另起了话头道:“既然要迎太后回宫,想必得准备仪仗,陛下先回宫吩咐人安排好吧。” “已经准备好了,仪仗走得慢在后边。”白渊回道,“我想先上来看看师父,就先行了。” ......仪仗都带来了,合着根本不是来跟自己商量的。 先斩后奏,沈青愤愤的腹诽,随即又失笑,他就是天子,哪来的什么先斩后奏,应该改改自己的心态,崽已经不是那个之前事事都得问她的崽了。 白渊偷偷看她神情,见她不再板着脸,才试探着说:“师父在长流一住两年,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平时传信只能略说一二,趁着现在还早给我讲讲吧.....” * 室内檀香烟气袅袅,上首供奉着一座佛像,慈眉善目悲天悯人。韦太后跪坐在软垫上转着手中的念珠,轻轻合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一位年岁不小的嬷嬷打了帘子,垂着头脚步很轻的走了进来,跪下来行了个礼唤道:“太后。” 韦后转着念珠的右手没停,淡淡说道:“何事?” “陛下率人来迎您与帝师回宫,仪仗已经到了山下。” 韦后看起来并不意外,扯出一抹冷笑:“....来得倒比我想的要早些。” “还有一事。”那嬷嬷停了一下,开口道,“陛下先上山了,现在在帝师那里。” “哦?”闻言韦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伸出手搭在嬷嬷胳膊上站起来,语气奇异,“皇帝倒是很亲近帝师呢.....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扶霜这个蠢货。” 她将腕上的楠木念珠用力扯下来掷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宫。” “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满血回来啦 小可爱们啾咪 早点睡 第53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四】 古来天子出行, 自然是阵势浩大,高冠陪辇, 驱毂振缨。一路上玉辂摇摇,旗幡飘飘,金节黄麾尽皆有之。 韦太后换了正式繁重的礼服,虽然面容看起来比之前苍老了些,但看着倒是撑起了些以往的威严。她与白渊两人, 在山门前演了一场双方都极其敷衍的母慈子孝的戏码, 沈青在一边冷眼旁观, 也觉出几分好笑来, 一行人没出什么意外的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御撵摇摇行复止,虽然因落了雪走得慢, 但也还是一路顺利的回了邺城。 邺城不知何时也下起了小雪。仪仗入了皇城之后就接连换了好几次步撵, 沈青被晃的头有些疼,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自己的青岚殿,连忙搭了身旁侍者的手下了轿撵。 “师父。”沈青正站在原地, 搭着侍者的手小幅度的舒缓了下筋骨,突然听到一旁传来的一声轻唤。 是白渊, 他披了件灰色的狐裘,里边换了月白的鹤羽纹常服,只带了几个侍卫,立在一旁微笑看着她。 “陛下?”沈青有些惊奇,“您怎么在这?” 白渊但笑不语,走到沈青面前才开口说道:“我有样东西想给师父看。”他眨了眨眼, 也不等沈青回答,就伸手轻轻抓抓她的衣袖,带着她往青岚殿殿后走。 第91页 神神秘秘的,沈青猜不到他的心思,便也由着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隆冬时节,殿外的那几树海棠恐怕是早已落尽。沈青心下不经意的寻思着,看到殿后的檐角已经由宫人挂上了纱制宫灯,纱是淡淡的水红色,被烛火映照得更显流光融融,煞是好看,便不由自主的偏了头去看那一片美景。 “师父。”白渊突然停下来,回头笑着唤她,语调很轻快。 沈青连忙回过神,转眼应了一声,定神看向面前却愣住了。 眼前的那几树海棠,并不像她想象中是一副光秃秃的凄惨景象,与之相反,长势仿若春日一般花开满枝,一树的花影婆娑灿烂,宛转于寒风前仍然花姿娇艳,偶有花蕾在风中飘飘荡荡,娇柔红艳,远望犹如彤云密布,美不胜收,间或还会飘摇落下碎花。 一面是冬日里无声落雪,乱琼碎玉落于眼睫。一面是眼 前海棠花盛,仿佛盛满了春日的新酒。 白渊有些痴迷的看着她满眼惊喜的样子,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来轻轻拂了拂她发边的碎雪。 沈青因为他这个动作反应过来,转过眼见他雪色华灯里含笑的神情,心跳错了一拍:“.....怎么会?海棠怎么会在这时开花?” 初涉情爱的少年天子正学着如何讨好心上人,他不甚熟练的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笑道:“师父喜欢吗?”他声音很低,又很认真,“只要您喜欢,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要海棠冬日盛开,淇水倒流回岸,九霄星辰坠凡。能得你一展颜,我都会去做。 沈青面对着眼前这副足以被“走进科学”拍上好几期的超自然景象,仍然还是又惊讶又迷茫的精神状态。本着实践出真知的原则,没得到回答她就自己上前,到那几株树下查看。 白渊有些苦恼的挑了挑眉,却也没有出声阻止。 因着飘雪的原因,沈青在树下仰着脖子看了半天,眼睛都看酸了也没看出什么来,于是便伸手碰了碰枝头那一朵花。 ......这一碰就不对了。 枝头上的....不,应该是这一树的艳色都不是这树生出来的花,而是能工巧匠用上好的绢布扎出来的,花蕊是澄黄的小粒宝石,朵朵都栩栩如生,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固定在树枝上,完全拟出了垂丝海棠花丝袅袅,向下垂挂盛开的模样,风一吹过甚至还能落下几朵碎花。 白渊不知何时走上前来,取下那朵花说道:“尚宫局的内侍是第一次做,到底还是有几分粗陋。” ???不,这跟粗陋完全沾不上边,这简直就是一双神手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陛下怎么....”沈青觉得自己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这做起来想必很是费神费时,陛下怎么想起来要做这个?” “师父不喜欢吗?”白渊见她神情不像方才那般欢喜,轻轻蹙眉道,“您走时正好是海棠开的时候,师父离宫两年,如今回来,我不想让您有时移世易之感。” 当然,不只是这个原因,陆杭安曾经当着自己的面,不知死活的送给师父的那尊玉海棠,他始终都耿耿于怀。 沈青原本满脑子都是要教育他不能成为一个贪图享乐,尽出 折磨人主意的坏皇帝,听了这话立即都春风化雨了。 多好的一个徒弟弟啊,对自己的心思太周到了。 沈青正想笑一笑表达自己欣慰的心情,突然感到又是一阵眩晕,只好连忙随手扶住树干保持平衡。 白渊立时就发现她神情不对劲,连忙扶住她沉声道:“师父!你怎么了?” 晕眩只是一瞬,实际上近几年这种突如其来的晕眩常有,沈青也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低血糖,这时候缓过来了便撑着站起来,见白渊脸色差得要命,抿出个笑来说:“陛下不必忧心,这几年我偶尔会头晕,只是一瞬,并不严重。” 白渊听了这话神情也并没有轻松,眉眼仍然沉着,勉强温声道:“我先送您回殿休息吧。” “不用了。”沈青抬手招了侍者过来,说道:“陛下初初回宫,想必积了许多奏折,还是先回紫宸殿吧,我应该是昨日没有休息好,您不必挂怀。” 白渊见她态度坚决,便也没有坚持,着人传了御医后,便看着沈青进了殿。 雪下的愈发的大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冷声道:“暗七。” 一道黑影猝不及防从一旁的夹道中闪出,影卫跪在地上,声音很沙哑:“主上。” 白渊负着手,他此时的神情完全没有面对沈青时的温软,眼角眉梢都透着股阴郁冷意:“将帝师身边伺候的人,还有平日用的一应物什,熏香丹药,衣物器具,都仔仔细细给孤查清楚,若是发现有奸人作祟,”他转过眼来,“宁可错杀,明白吗?” 影卫抱拳,干脆的应了一声:“是。” “退下吧。” * 临近年节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随着邺城里这场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雪停下,崇安六年的除夕终于到了。 这一个月来无论是朝廷还是后宫都十分平静,平静到连早就把朝事扔出脑海的沈青都察觉出不对劲。 韦后太安分了,不止是韦后,被白渊打压的快要无路可去的整个韦氏一族都太安分了。 既处庙堂之高,自然一举一动都有深意,白渊不是傻白甜,沈青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觉得,他是因为实在太想自己就不管不顾的把她们两人都接回来。 第92页 是逐渐收拢势力的少帝想要斩 草除根,还是境况窘迫的世家想要背水一战? 反正早晚都会出个结果。沈青也没打算费那个神,白渊早就不是那个事事需要她操心的小孩,他越来越像,或者说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帝王。 到了晚上便是除夕宫宴,九黎的规矩,除夕这晚天子夜宴群臣,邺城内灯火彻夜不暗,平日禁止的焰火、河灯也允许百姓私放,意为与民同乐。 白渊坐在上首,阶下文武百官,王公贵族皆在,天色一黑下来,殿外的宫人们就点起了灯,白渊先举起酒杯意思的说了几句话,见殿中众人皆跪拜三呼万岁,便抬手唤了歌姬舞乐入殿。 殿中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酒过三巡后气氛都很热闹。 白渊侧过身唤福喜上了一尊果酒,自己亲手斟了一杯递给身边的沈青,声音很温柔:“师父喝这个吧,是西凉供上来的果酒,好入口些也不易醉。” 沈青抬手接过,道了声谢,她觉得自己不大有精神,本来是不怎么想来的,但是白渊说除夕夜她一人待着不好,硬是缠着让她来了。 白渊见她情绪不高,便又往她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您喜欢看些什么,我让教坊司给您演。” 这除夕宫宴上的歌舞都是礼部和乐府协商早早便拟好的,哪里有当场点歌的操作,沈青只觉得自己像个跟皇帝没事找事的作精妖妃一样,这个诡异的念头立马让她精神抖擞起来,她立刻强迫自己精神饱满起来,回答道:“不用了陛下,现在的歌舞就很好。” 白渊只好应了一声,沈青悄悄观察了一下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悄悄伸手把他推了回去。 推回去后沈青舒了一口气,抿了一口果酒便撑着下巴专心看歌舞了。 别说,教坊的舞姬排的这出舞真的很好,尤其是中间的那个着彩衣的舞姬,舞姿柔美又不失英气,水袖舞得行云流水一般。 ....哇,基本功也不错,还会空翻,等等! 只见那原本还离得较远的舞姬转了几个圈,仿若是舞蹈动作一般转到阶下,长长的水袖用力一甩,便见一柄寒气凛凛的匕首直直朝着上首射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啵啵啵 江流:你送一朵海棠 我就送好几棵!还超级大!感谢在20200518 22:36:55~20200519 22: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辰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五】 那匕首来势极猛, 破空而去,看方向正对着白渊而来, 沈青一惊之下,下意识抬手翻腕,想要伸手去挡。 在她身边的白渊却似乎早有预料,动作更快,反手就将一只青铜酒爵用力掷了出去, 正正撞歪了那枚充作暗器的匕首, 发出金石相撞的一声脆响。 这一系列动作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瞬而已,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那舞姬早被殿中守卫的侍卫冲上去, 重重按在地上了。 原本响着的的丝竹管弦之声也立即停了, 众臣面面相觑, 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讪讪的放下手中酒杯, 与相熟的同僚私底下对个眼神。 白渊则把玩着案上另一只鎏金酒杯,面上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只淡声吩咐了一句:“堵住嘴,不许让她自尽。” 这是在说那个行刺的舞姬,侍卫行礼应了一声,将那舞姬卸了下巴,捆好后拉去了后殿审问。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白渊不说话, 殿内众人没一个敢出声的,所有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一个个的神色十分紧张。 他在等什么? 沈青抿了抿唇,却突然感觉到自己手背覆上一片温热。 她抬头看他,白渊没有转过来,面上仍然沉静如水,却伸了一只手过来,状似安抚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远远的喊杀声,有曾经历过宫变的老臣已经瞬间白了脸色,胆子大一点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只看到宫外天边隐隐的火光。 白渊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抬起手又为沈青斟了一杯果酒推过去,接着又转头看向殿中众人,不怎么严肃的说道:“果真是到了年节,今夜真是热闹。” 满殿的文武百官,世家权贵,无一人敢接话,反倒是自开宴起就一直自饮自酌的陆杭安懒洋洋应了一声,搁下酒杯随口说道:“确实如此。” 沈青不由自主向他看去,陆杭安仍是一副华服加身,不可一世的样子,见她看过去后还轻轻抬了下巴,冲她眨了眨眼。 眼下局势不明,叛军攻入皇城,他倒还是那个散漫样子。 身边白渊却突然将那只鎏金酒杯扔在案上,寂静的大殿内满是那小杯滴溜溜在案上 转来转去的声音。众人面色更是各异,还没等思索出个所以然,白渊开口了。 “李世安。”他点了个兵部官吏的名字,“孤本来想着,你这时可是应该在殿外的。” 殿外此时兵刃相撞之声不绝,他这话却说的很轻巧,还带了点笑意,那被点到的官吏却吓得一个激灵,面前的桌案都被推开。他满头大汗伏在地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白渊却仿佛更来了兴趣,指尖在案上轻轻点了几下,轻笑道:“你猜猜,”他抬起眼,“孤今日能不能诛了你的九族?” 第93页 李世安一愣,疯了似的狠狠磕了几个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白渊见他这副样子,神色有些倦怠,往椅背上靠了靠,淡淡说道:“且看着吧。” 像是响应他这句话一样,话音落下没多久,皇城的禁军统领便从殿外快步走进来,一身甲胄,腰间的长剑上还有未干的鲜血滴落,他抱拳高声回道:“回禀陛下,叛军皆已伏诛!” 殿内众人此刻都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当然,除了那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李世安,闻言差点当场厥了过去。 白渊点了点头,对着那禁军统领抬了抬手。 禁军统领即刻会意,回身朝着殿外等候的人点了点头,便有人一手提着个东西进殿。 禁军统领高声喊道:“此乃首恶韦敬中之首!” 韦敬中就是韦国公,也就是韦后的亲弟弟,新帝刚刚即位的时候,他可真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人物,连白渊之前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舅舅。如今则恐怕是尸身都被禁军的马蹄踩烂了,只留下脏污的头颅用来杀鸡儆猴,震慑其余人。 白渊淡淡笑了笑,“赏。”他声音不高,似是有些唏嘘,“孤本念及太后,不愿对韦氏族人过多苛刻,平日也多有纵容,谁知他们竟起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也是孤的过错啊......” 这话就是明摆着的场面话,朝廷上谁不知道少帝将外戚韦氏一力打压,说到底还是白渊手腕狠辣,逼得韦敬中狗急跳墙,堂堂国公,太后宗族,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然而心里这么寻思着,面上却一点都不敢带出去,俱都伏在地上,嘴里不约而同的说着些“韦 氏咎由自取...”“陛下英明”之类的奉承话。 韦氏这个屹立三朝,出过一后两妃两国公,如同庞然大物一般的家族,都在白渊手下凋零殆尽,谁还敢不要命再去有些什么小心思,怕不是嫌自己脖子太硬! 白渊点了点头,吩咐道:“韦氏族人皆关入死牢,家财尽数抄算,刑部尽快去办,私下与韦氏结党营私的人都给孤查清楚报上来。”他想了想,抬手让提着韦敬中头颅的禁卫军统领下去,“今夜除夕,抄斩的圣旨孤便明日再下吧,也省得扫了众卿家的兴。” 众人面带假笑:人头都砍下来提着在面前转一圈了,还怕什么呢。 “对了。”白渊似是差点忘了,“还有那个李世安,押下去吧,既然关系好,那便将他与韦氏族人一并关着。” 李世安没反应,众人回头一看,哦,原来是已经晕过去了。 侍卫拖着如同死狗一般的人出了殿门,福喜看了眼白渊的脸色,高声喊道:“奏乐!” 殿内的乐师重新又奏起乐来,新一班的舞姬被换上了场,众臣也抖着手举起酒杯,尽量自然的聊起天来,殿内又回到了方才那歌舞升平的宴饮气象,只有殿外随着夜风吹进来的隐隐血腥气,才证明着一场宫变刚刚被镇压。 殿外不远处,宫人们提着水桶,一层一层的清洗着白玉阶上浸染的血水,连同那些死在这场起事中的人,都被冲刷掩埋在这禁廷当中。 沈青还坐在位置上思索着今夜的事,猜测韦后能落得什么下场。白渊转过头来,见她面上没什么表情,担心她被方才的事扰了心神,又胡思乱想到自己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过狠厉,越想越不安心,便回头从内侍手上要了个手炉,轻轻塞进沈青手里。 沈青一愣,转过头去看他,见他凑到自己跟前,一双桃花眼眨了几下,全然没有方才冷硬狠戾的帝王模样。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笑,没理会阶下坐着的众人,也朝着他眨了眨眼,低声回道:“谢谢陛下。” “别叫我陛下....”他声音有些小,眼睛也低下去,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好意思,“我知道师父重规矩...今日是除夕,您别叫我陛下了好不好?” 沈青看着他低着眼的样子。好像在 自己面前,他始终都是那个见到自己对他一笑就十分满足的少年,让她只想顺着他:“那我要叫什么?” “叫我的名字好不好?”白渊抬起头,声音不大,眼睛亮晶晶的。 “嗯.....”沈青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见白渊有些丧气的垂下眉眼,才轻轻开口唤道:“阿渊。” “!”白渊抬眼,像是根本没想到一般,不可置信的说道,“师父再叫一次吧,我没有听清楚,真的。” 沈青有点哭笑不得,像是给自家的宠物顺毛一样,又温声叫了一遍:“阿渊。” “新年好,阿渊。” “.....新年好,师父。” 我的青青,新年好。 * 白渊提起朱笔,在一本折子上快速批下几个字,搁在一旁。 殿内没有留人伺候,这是白渊一贯的习性,处理朝事的时候连贴身内侍都在外等着,听到传唤才能进来,快速的换好笔墨沏好茶之后又得出去。 他又接连看了好几本,眼见着案上那一摞奏折都快看完了,才搁下笔活动了一会手腕,端起放在一旁的茶盏来抿了一口。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叩门声,白渊轻轻皱了皱眉,开口道:“进来。” 门外的人应声而入,是一名暗卫,进了书房便立刻跪在地上,目不斜视的禀报道:“参见主上。” “嗯。”白渊随口应了一声,又喝了几口茶润嗓子,“说。” 第94页 “韦后要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话要当面给陛下讲。” 白渊闻言冷哼了一声,除夕那晚韦氏狗急跳墙之后,韦后就被他软禁在寿安宫了,碍于孝道他不能明面上对她下手,这几日还正想着到底是让她默默病逝还是在宫中暴毙,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了。 他有几分意兴阑珊,毕竟他没什么兴趣去已经落败的一个老妇面前耀武扬威,“不去,以后这种话也不必传过来。” 那暗卫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道:“韦后说,希望您能过去,是有关帝师的事情。” “啪!”一本奏折被重重扔在案上。白渊抬眼,面色很冷,“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晚安! 今天是520,偷来一句话送给你们 “夜晚潮湿 地面潮湿 空气寂静 树林沉默” “夜晚潮湿 地面潮湿 空气寂静 树林沉默 今夜我爱你” 是一首美国诗人的诗 希望你们天天开心 啾咪! 第55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六】 夜风将殿内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 可怜的一线火光奄奄一息,更将这寂静无声的寿安宫勾画的凄诡朦胧。 天边云层厚厚, 偶有乌云里月光一现,照在宫墙的琉璃屋顶上。 内室一角的佛龛上供了一座庄严的佛像,案前插了三支檀香,袅袅不绝,韦太后就在这檀香中闭眼诵经, 面容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昔日尊荣的寿安宫, 此时殿内却没什么伺候的奴才, 连贴身伺候太后几十年的嬷嬷都被宫中的内廷司带下去不见踪影, 韦氏几代人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 双手骨节被捏的泛白, 韦后仍然闭着眼, 死死咬着牙, 嘴唇近乎抿成一道直线。 冷烛照影着屏风,残月渐渐映上宫墙, 重重宫门被跪在地上的奴仆层层推开,一道颀长瘦削的人影, 负着手慢慢踏上玉阶,玄色滚金的袍角慢慢划过殿内的青砖,在这夜色禁廷之中,如一个华美森凉的梦境一般。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月光将身影斜斜拉长,白渊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跪在佛前的韦太后, 淡淡开口:“你想说什么?” 韦后数着念珠的手一顿,笼罩在烟雾中的苍老面容似乎更加冷厉了些,她停了停,说道:“你倒是来得很是及时.....” “行了,闭嘴。”白渊蹙着眉,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孤没那个心思跟你兜圈子,省省这些废话,直接说,帝师怎么了?” 韦后微怔,随即很快勾出一个奇异的笑,神情有些不可捉摸,她微微侧了脸,冷嘲道:“哀家还以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怎么?竟对扶霜那么上心?”她作出一副做作的似有所悟的样子,沉下脸恨声道,“哦,我知道了,你是对你那貌美的师父起了心思?哈,哀家没看错,果真是个罔顾人伦的畜生!你与你那个贱婢娘一个模样!” 她啐了一口,骂得眼睛都红了,咬着牙根,恨不能扑上去将对方生啖其肉。然而白渊站在一旁,听着话连眼角都未动一下,还颇具闲心的伸手拂了拂殿内悬挂的一方绯色茜纱金丝牡丹帘,其上的金线暗纹隐隐熠熠。 听着韦后说完,他才转过眼来挑了挑眉,语气很淡:“说完了? ”他微微低下身来,面上甚至还带着浅笑,一双眼眸深不见底,说道,“怎么不继续说了?再多说几句,孤就把韦家那个嫡幼子的斩首改成凌迟。” “继续说啊。”他看着韦后慢慢发起抖来,笑得更开了,“凌迟是七十二刀,还是一百八十刀,全由你决定。”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畜生!!”韦后一口牙都要咬碎,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指着白渊恨声大骂。 “孤再问最后一次。”白渊笑意淡下来,说得很慢,眼睛直勾勾看着颓然跪坐在地上的韦后,“你给孤听好了,帝师到底出什么事了?说。” 韦后慢慢静下来,像是心念俱灰一般,静了一会开口说道:“她活不长了。” “什么?”方才韦后怎样叫骂都始终漫不经心的白渊立时就变了脸色,将韦后从地上拖起来一把掼到了椅子上,“说清楚,什么叫活不长了?” 韦后这些年本就身体差了许多,被这一下弄得半天缓不过气来,捂着自己的腰,面上却是快意的笑:“皇帝听不懂吗?就是她没多少时日了!” “九黎王朝百年,云浮声望却代代不衰,庶民有时甚至只知云浮不知白氏!你真当帝师这个位子这么好当?历代帝王便从未忌惮过?” 她看向面色煞白的白渊,冷笑道:“你白渊是个彻头彻尾的冷心冷肺,这可不是凭空来的。知道为什么每任历代云浮尊者都深居简出,不与世人相通吗?因为他们几乎代代都活不过而立!” “昔年第一位云浮尊者入世,三枚随云笺助神武高皇帝夺天下,随后被尊为帝师,享天子礼遇,啧啧啧,真是贤主良臣,世人都传为美谈!”韦后放声大笑起来,发髻散乱,神情有几分疯狂,“其实啊,世人愚昧,不知道早在那时候,这位九黎的开国皇帝,耗费十数年在南疆寻得一位大巫,对云浮下了代代不解的血咒!中咒之人自成年后便开始身体衰落,最长也活不过而立之年!” 她一口气都不停的说完,心中快意不已:“如何?先帝为你九黎社稷,可真是殚精竭虑啊。” 第95页 此刻殿外月光暗淡,正如他心头被这百年的皇室秘辛,寸寸凌迟。 白渊冷着眉眼,仍是不愿相 信的反问道:“孤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韦后又是一声冷笑:“先帝驾崩之时,你还在冷宫不知哪个角落呢!当时得用的皇子都不在,只有哀家守在先帝床头,是先帝回光返照之时,亲口告诉哀家这件事!”她看向白渊,“当然,你要是觉得我所言有假,大可以不信。” 白渊垂下眉眼,用尽全力压着自己心中翻滚的戾气。 他怎么可能不信,师父这些日子数次的晕厥..... “说。”他伸手狠狠扼住韦后脖颈,声音很冷,“怎么破解?” “畜....畜生。”韦后被他狠狠一扼,涨红着脸骂道,“你要弑母吗?” “你算得上孤哪门子母亲。”白渊冷笑,手上更用力,“识时务些,快点说,多得是让你张嘴的法子,那个血咒如何破解?” 韦后立刻便呼吸不上来,脸霎时涨成了紫色,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窒息濒死的感觉,一面拼命挣扎一面大声喊道:“真的....真的没有!先帝说没有!” 她拼了命说完,却发觉脖子上的力道一点没松,快要窒息之时,白渊才放开了手。 他看了看瘫在椅子上大口呼吸的韦后,轻轻闭了闭眼。 此时殿内帘幕重重,连方才的夜风也停了,白渊在微弱烛光下站了好久,半张脸笼罩在晦暗的阴影里。 神色冰冷。 * 今日又是大雪,沈青披了件厚厚的白色狐裘,由侍者撑着伞护着往前走。 除夕之后停朝七日,算是给所有人都放个年假,白渊年前便与她说了许多回,要在这几日与她一起做好多事,还兴致勃勃的计划了好些天,惹得她也兴奋起来了之后,他却只是初一那日早晨与她一起用了早膳,这几天都不见人影,成日的钻在自己的紫宸殿不出来。 都停朝了,他还待在紫宸殿做什么呢。 沈青在自己殿里无所事事了几天,终于想清楚了,我得去看看他。 毕竟我是他师父啊,万一.....这青春期的小孩,心理出了什么问题呢,我有义务有责任去关心他! 心路历程捋顺了,沈青理直气壮的去了紫宸殿。 雪越下越大,幸亏离得也不远,沈青踏上玉阶拢了拢披风领口,守在殿外的福喜见状连忙迎了过来,做足了恭敬的样子,笑 着请安道:“参见帝师。” “免礼。”沈青抬了抬手,问道,“陛下在殿内吗?” “嗯.....”福喜动作一顿,应道,“是,陛下在殿内....看折子呢。” 看折子?都几天没上朝了哪来的折子?沈青皱了皱眉,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殿门,说道:“我想进殿见见陛下,劳公公通传一声。” 福喜面色都僵住了,连忙回了几句“不敢不敢。”,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准话来。 我的老天爷喂,他心里叫苦道,怎么就自己碰上这差事!陛下吩咐不见外人,这帝师.....算不算外人啊。 “嗯?”沈青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微微皱眉,“可是不方便?” “不不不。”福喜摆了摆手,心里暗暗寻思,之前帝师过来陛下都吩咐过不用通传....又想到陛下在帝师面前的模样,心里下了主意,抬头堆起个笑来,“您来自然何时都是方便的,陛下就在内殿,您请进吧。” 沈青只觉得说不出的古怪,见状也没说什么,将随行的侍者留在外头,自己点了点头进了殿门。 不对劲。 这紫宸殿她来的次数太多了,对这里的一桌一椅也称得上熟悉,今日的景象却与平时不同,殿内烛火朦胧微弱,平日侍奉在殿内的太监宫女也不见踪影,大殿寂静无声,更奇怪的是,白渊也不在这里。 沈青脑内的弦不由自主的崩了起来,她放慢脚步,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没有回应。 她停在原地,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正想再扬声喊人,突然听到内殿传来的一声喘息。 很轻,若不是因为当下殿内寂静,几乎听不到。 沈青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殿内的喘息声渐渐急促了起来。 这喘息声并不暧昧,沈青凝神细听了一会,是人承受痛苦之时才会发出的喘息。 由不得她细想,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微的痛呼,这下声音真真切切,沈青的心陡然提了起来,是白渊! 第56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七】 下意识便认出这是白渊的声音, 沈青顿时顾不上什么瞻前顾后,一手掀开纱幔迈步朝着内殿跑去。 靠得越近, 痛呼和喘息声就越重,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鼓,前所未有的不安与害怕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一瞬间所有糟糕的局面都在心里转了一圈,一边加快步子绕过屏风, 一边喊道:“陛下?你在哪?” 转过屏风就进了内殿, 沈青却愣住了。 内殿没有点烛, 窗户开的很大。白渊跪坐在地上, 半个身子靠着塌脚,仿佛没有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一般, 只是右手用力捂着胸口蜷成一团。殿内燃着很重的龙涎香, 还有夜风穿堂而过, 然而这般也吹不散,盖不过室内的血腥味。 沈青有些慌, 室内光线太过昏沉照不出白渊此时的情形,只能看到他绛色外袍散乱, 袍角长长的拖在地上。沈青努力平静下来,放轻脚步朝着白渊走去,低声试探着唤道:“陛下?陛下?” 第96页 她不确定白渊神智是否还清醒,于是慢慢低下身子靠近,正打算再唤一声,忽然被白渊伸手拉了下去, 一瞬天旋地转,她已被按在了地下。 这一下速度太快,沈青有些反应不及的眩晕。所幸背后是柔软的深红华毯,后脑也被白渊用手护着没有撞痛。等她回过神来,白渊已经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处,未束起的如流水一般的乌发轻轻蹭过她的脖颈。 鼻尖是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与华艳清冷的暗香交织,低哑靡靡的喘息声响在耳边,白渊还在一次次的用唇去蹭她的颈窝,像是受惊不安的小兽一般寻求安慰。 “陛下?.....阿渊!你怎么了?”沈青推不动他,同时也察觉出他的状态不对劲,只能一声又一声的喊他。 听到她叫“阿渊”,白渊似乎是顿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更痛苦的喘息,努力的想克制却不能,只能伸手去找了沈青的手十指相扣,无力的说道:“师父.....” “阿渊!”沈青见他还有意识,连忙抓紧他的手跟他说话,“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告诉师父。” “没有.....”白渊挣扎着抬起头,借着窗外隐隐透进来的月光,沈青才看清他的脸,面色苍白的吓人,一双桃花 眼通红,额发被冷汗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他慢慢眨了眨眼,轻声说:“师父,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好.....”沈青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抖,也不敢逼问他的情况,只好抬手去抚他的发,“好,当然好。” 他虚弱的笑了笑,身上还一阵一阵的发着抖。他又把脸埋进她颈窝,用脸颊去磨蹭她的脖颈锁骨。他抱得她好紧,像是要将两人一起融入骨血,微凉急促的呼吸扑在她的皮肤上,连同他因疼痛落下的生理性眼泪一起,都让她颈间一片冰凉。 她心底也好疼,好似被搁在屋外的大雪里,僵冷的不知该怎么办。她只敢一遍一遍的摸着他的发,另一只手暗暗运起真气,去缓解他的疼痛。 猛然间白渊身体又是剧烈的一抖,口中溢出一声痛苦不堪的闷哼,沈青慌了神,连忙说:“阿渊你起来,让我去传太医。” “不用!”白渊扣住她的手,急促的喘了两下,低声说道,“不用传太医,等一会....等一会就好了。” “胡闹!”沈青恨不得把他一掌劈晕扛去太医院,“这是能拖得吗?” 白渊抬起眼来,眼眸水汽朦胧,他慢慢抬起手来,像是想要碰她的脸:“师父....担心我吗?” “你说呢!”沈青见他唇角隐隐渗出血来,急得脸都白了,“你快些起来,让我给你看看。” “师父别担心,不会出什么大事,再过一炷香大巫就过来了。” 沈青皱起眉,听得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问他什么鬼大巫,就见白渊微微咬了苍白的唇,问道:“师父....如果有一天,因为我的原因,害你....受了伤,你会怪我吗?” 他唇角还有血迹,更衬得肤色极白,眉眼间一股浓浓的颓靡虚弱,沈青看一眼就觉得心底酸痛,抬手轻轻去擦他唇边血迹,带着些哽咽柔声说道:“当然不会,我永远不会怪阿渊的。” 白渊听完低低的笑了,胸膛里尖锐翻涌的疼痛刺得他骨头生疼,神智也是一片模糊,他几乎都不确定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将师父牢牢扣在怀中。窗外的白雪在月光下好亮,透过半开的木窗,他能看见怀中人比雪色更美的脖颈肩窝。 “师父.....扶霜...扶霜。” 他再难克制,将唇贴上 那一抹玉白肌肤,轻轻喘息了一声。 他不知在梦里勾勒过多少次,那些隐秘的心思,那些鬼祟的念头,数年前金殿玉阶前惊鸿一瞥,是他唯一不可告人的心愿。 他一点一点吻上她细瘦的脖颈,双手不由自主的抚着她的脸颊,沈青动作一僵,下意识的用力推了推他:“.....阿渊。” 他立刻就停了下来,冰凉的嘴唇轻轻碰了碰她的肩窝,只是一下,他就抬起头哑着嗓子说:“对不起,师父.....对不起。” 沈青咬着唇,抬起手抱住他的脖子,向来清冷的声音带着些颤音:“阿渊,你听我说,你现在不对劲,等你好了,我们再说好不好,什么事都可以再说。” “好,我听话,师父你别生气,我听话。”白渊又轻轻去蹭她的手,微闭着眼,嘴里喃喃道。 沈青见他一阵清醒一阵迷糊,又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弱的几乎摸不出来。当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了,连忙用力把他慢慢扶起来,正要狂奔出去叫人,还没转过屏风,就见层层纱幔外有两个人脚步匆忙的走过来。 沈青脚步一顿,这两人已是转过屏风走过来了,见到沈青也是吓了一大跳,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行了个礼:“见过尊者。” 是两个面生的老头子,从穿着看既不像大臣也不像内侍,沈青沉下眉眼,低声问道:“本座瞧着你们眼生,来陛下宫中做什么?” 其中一人拱了拱手,回答道:“回禀尊者,臣等是供职在钦天监的巫医.....”话还没说完,同行的另一人突然惊呼起来:“快!时辰到了,先去里间看看陛下的情况!” 沈青想起来刚刚白渊模糊说的那句“大巫”,又念及既然这两人能畅通无阻的进了紫宸殿,那必然是白渊提前安排吩咐好的。于是沉吟着让开路,跟在两人身后,寸步不离的走进去。 第97页 其中一人挨着点亮了殿内的烛火,室内顿时亮了起来,另一个巫医则快步走上前去,跪在白渊身边轻轻拉开了他的衣领。 沈青原本还算镇定沉静的神情顿时变了。 只见白渊胸前的皮肤上,从下方蜿蜒上来一道细细的血线,这血线艳色红的诡异,又有如树枝生芽一般,分生出无数条血线,在他白皙的胸膛上开出一大 片形状诡异的纹路,似花似树,隐隐还带着青紫,极其狰狞邪肆。 “那是什么?”沈青忍不住问道。 那名巫医却没有理会她的问话,而是十分专注谨慎的观察着白渊身上的血色纹路,另一个巫医则掏出一卷牛皮纸,站在前边细细的比对,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沈青抿着唇,不敢贸然出声打断,只好继续看着这两人。 这两人看了半晌,似乎意见上达成了一致,另一人脚步匆匆的跑去了殿外,剩下的这人则跪在地上神神道道的看了好大一会,从随手提着的箱子里取出一包银针,挑了一根稳稳的扎进白渊右手的穴道上。 银针一入穴道,白渊立时便咳了一口血出来,沈青正要上前去,刚刚跑去殿外的巫医又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手中端了一碗药,语速飞快的招呼道:“快!给陛下喂下去!” 那药气味极其怪异腥臭,仅仅是从沈青身旁经过,就让人觉得心中作呕。沈青微皱着眉往前走了几步,见那碗中的汤药颜色也很诡异,墨绿色的药汁还隐隐约约泛着些什么。 白渊这时微微睁开了眼,他没有理会那两个巫医,先对着沈青抿出个苍白的笑,轻轻抬起手,做了个安心的手势。 沈青见他有了意识,就没有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两个巫医将那碗药给白渊灌了下去。 那药虽然卖相太过糟糕,但似乎效果还不错。喝下药后,白渊的面色显而易见的好了不少,沈青又偏头看了看,连胸前的那片血色纹路似乎也淡了不少。 白渊的精神似乎也彻底好了起来,他转过脸来示意沈青坐下,又转头对着两名巫医冷着神色问道:“怎么样?这次的效果如何?” 两名巫医对了对眼,其中一个顿了顿,开口慢慢说道:“还是....有点问题。” 白渊神色更冷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沈青在一边忍不住了,转眼问道:“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57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八】 两名巫医彼此对了个眼神, 缩了缩脖子没说话。白渊靠坐在软塌上,拢了拢敞开的衣襟, 面色仍然十分苍白,但神情很平静,开口解释道:“韦家那帮人狗急跳墙,往孤身上折腾了些阴损玩意儿,这才召巫医来诊疗。” 见沈青仍是皱着细细的眉, 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 他便轻笑着补了一句:“不怎么严重, 多试几次就行了。”他此刻的神情和方才判若两人, 看过去的眼神既温柔又克制,“您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如此严重的事情竟然瞒着自己这么久, 沈青更不爽了。 “不是故意瞒着您,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并无性命之忧, 好好的年节,我不想让您过多烦忧。”白渊按了按胸口, 抬手撑在一旁的小几上,似乎想要站起身来。 沈青没回话,只给了他一个好生坐着的眼神。今晚的突发状况太多,她脑子里快被塞满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沈青又转眼看了看那两名垂首立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的巫医, 想了一会总觉得此事有蹊跷,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抿着唇应了一声,说道:“那就劳烦两位继续为陛下诊治吧。” 两名巫医连忙躬身行了个礼,口中推辞道:“不敢.....” 没等他们把话说完,沈青就意思的点了个头,转身避去了里间。 白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见她毫不犹豫转身后飘扬的衣袂,还是轻轻敛眉,叹息了一声。 沈青抬手拂开珠帘,绕过多宝阁进了内室。这间内室是用来小憩的场所,布置的十分精巧细致。沈青轻轻揉着眉心,在案前坐了下来。 她最近经常没由来的头痛,刚才折腾了一番,现下更是不舒服极了。她坐着缓了缓,闭眼运转内息一周,过了一会才觉得好一些。 .....还是有点气。 白渊怎么能瞒着她这种事呢!还说不严重,不严重就有鬼了!胸前诡异的图案,还有那么邪性的诊疗方法,看着就不是轻易能好的。 沈青一面用指尖无意识的敲了敲案桌,一面在心里慢慢的回忆,方才白渊说是韦氏有人下的暗手......她虽然不了解蛊毒咒术这一类邪门歪道,但也知道这种邪术的实 施条件十分苛刻,必须得长时间的接触才能做的到。一般的韦氏族人根本接触不到白渊,已经被砍了脑袋的韦国公算一个能与白渊接触的,但是他早几个月前就被打压的称病不朝。韦后也算一个,可回宫之后白渊从没去寿安宫请过安,他们是怎么下的手? 沈青越想越不对,一面敛眉沉思,一面随手拿起案上搁着的手镜转来转去把玩,眼神一扫却顿住了。 脖子上.....她抬手轻轻抚过脖颈上那几点鲜明的嫣红,无意识的抿了抿唇。 方才情况紧急混乱,她都没来得及在意这件事。如今看见了铜镜里映出的她玉白脖颈上一点嫣红,不由自主的便回想起方才沉沉暗室里袅袅烟气,烟气下白渊眼波潋滟,眼波之下,则是他沾了血的风流唇角。 第98页 ....要完,她在想什么,不是说好单单纯纯养崽的吗! 但是刚才白渊的举动.....沈青第一次开始郑重的开始思考,他们师徒俩的感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变质的。这个世界的事情太多阴差阳错了,难道她看起来就不像个正经的师父吗? 沈青不自在的拉了拉烟青色的衣领,挡住那些锁骨上的暧昧红痕,坐在原地平静了一会,才又起身去了外间看白渊的情况。 * 年节停朝这七日,很快便过去了。宫中还仍然是一副年下的喜气洋洋,殿角的红灯依然高悬着在冷风中摇摇晃晃。开朝之后的事情也不少,六部尚书杂七杂八的上了好多折子,好不容易散了朝议,陆杭安走出太和殿,随口打发了几个凑上前来的官吏,拢了拢披着的大氅,指了个小太监来领路。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宫墙外一轮辉日升得正高,熠熠生光,一扫这一个月来的大雪阴霾,陆杭安一步一步慢慢下了玉阶,姿态轻懒,神色有几分若有所思。 他心里想着事,一路上没怎么出声,前头领路的小太监也始终是一副恭谨的模样,不发一言的躬身引路。 走了半晌,陆杭安突然轻笑一声,一只手转了转另一只手上的玉色扳指,对着前面的小太监语气散漫:“行了,别装了,说吧,这宫中哪位贵人想见本王啊?” 这小太监动作一顿,随即立刻转了身,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后,低声说道: “太后请王爷移步寿安宫一叙。” “哦?这倒是稀奇。”陆杭安眉头一挑,长眉斜斜逸飞,似要落入鬓边,更显得神色张扬,他说出口的话则更张扬,“太后娘娘果真是手段了得,这等境况下手中竟还有能用的人。” “让本王猜猜,是不是太后还给你教了什么话,若是本王不愿意去就说给本王听?”陆杭安摆摆手,“不用说了,直接去吧,带路。” 那小太监似乎也没想到摄政王会是这个反应,只好顺着他的话躬了躬身,朝着寿安宫方向引路过去。 那日宫变失败以后,白渊便已经下令禁了韦后的足,但毕竟韦后在宫中经营掌权数十年,白渊在前朝将韦家爪牙杀的一干二净,后宫禁廷中的钉子却没能一一拔除。至少在陆杭安到了寿安宫的殿门前时,守卫刚好被调离开,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寿安宫。 与寿安宫中冷寂沉闷的气氛不同,陆杭安始终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见着韦后端了神色立在殿内,笑道:“实在是稀奇,竟能得太后主动邀约。” 韦后神色不怎么自然,勉强笑了笑:“摄政王言重了。” 陆杭安优哉游哉的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仍然是慢悠悠的寒暄:“小王许久不曾来拜见,不知太后可安康....” “摄政王!”韦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能调离侍卫的时间不长,没工夫跟陆杭安在这里扯东扯西,“你既然愿意来,那哀家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摄政王如此谋略手腕,当真甘心被一介黄口小儿压着无法施展?” 陆杭安低笑一声,垂首抿一口茶:“太后这番话,真是让小王不知如何回答啊。” 韦氏倒后,这婆子果然是疯了。 “摄政王何须装模做样,若是没有这个念头,你何必来我这寿安宫?” “这话可就不妥了。”陆杭安放下茶盏,面上仍然带着笑,“说句实话,小王实在是对太后如今的情形好奇,想看看您还能翻出什么花来,这才过来的。” 韦后:..... “哀家不与你逞这些嘴皮子功夫。”韦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说法,“皇帝刻薄寡恩,连嫡母亲族也能下得了手,更何况你这个曾经把持朝政的摄政王?哀家可不是危言 耸听,唇亡齿寒,韦氏倒了,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哦?”陆杭安转了脸,神情看起来倒是认真,“那请您指教?” 韦后声音低下来:“先帝的十五弟,现今外封宿州的肃亲王,性情宽厚,仁善有德,又掌封地的亲兵。摄政王如此人物,想必应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吧。” 陆杭安只觉得这婆子是不是因为受的刺激太大,开始胡言乱语了:“我没听错吧?您是打算和肃亲王里应外合,让他领兵从宿州打进邺城?除非他能借来阴兵,一日之间遁地三千里而来,不然只要他刚出宿州一步,上报的折子就已经呈上太和殿陛下案前了!” 韦后听了这话却不恼,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若是哀家有法子,让我们这位少帝顾不上此事呢?” 陆杭安斜过眼去看韦后,声音沉了下来:“何意?” “既然摄政王好奇,告诉你也无妨。”韦后一展宽袖坐了下来,“历代帝师身上都被高皇帝下了血咒,扶霜命不久矣。” “什....”陆杭安一震,下意识地问道。 韦后却没有停顿,紧接着说:“陛下知道后可是十分心急呢。”她冷笑道,“他对扶霜那点龌龊心事,哀家看得清清楚楚,他最近想必是在急着寻找血咒的破解之法。” “这咒几乎没法子解,按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意思,要解的话只能用极其凶险的法子,说是以命换命也不为过。” 韦后看向陆杭安:“如何?在我们陛下重病垂危,朝堂混乱之际,肃亲王率兵入城保卫正统,清君侧有何不可?” 第99页 陆杭安将手上那杯茶放在案上,他的眉眼也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侧脸线条冷硬,如同塞外林暗雪白。 “摄政王?”韦后本来成竹在胸,见着陆杭安垂脸不语有些急,张口问道。 陆杭安抬起头,依然是漫不经心的笑,慢慢说道:“好啊。” “本王,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快结束啦! 睡前向各位啾咪~ 第58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十九】 陆杭安走出寿安宫时, 天边一抹孤云正巧遮空蔽日。天光下重重深宫里茂苑如画,阊门欲流, 三十六宫秋夜水,朱墙黛瓦下暗影横斜,映着远处不见日光的残雪。 一路上偶尔有顺着宫墙根走过去当差的宫女太监,见到摄政王忙躬身请安,静立一旁, 陆杭安始终微垂着脸, 看不清神情。 他即便是走路也身姿很直, 仿若这深深禁廷里的一株玉树, 轻衣宽袖,行走间姿态肆意风流, 是当朝摄政王一贯的灼灼风姿。 然而他可并不是天生好命, 生来便拥三千珠翠。是泥泞血海里蹚过的贱命, 无定河边走过的游魂,朝堂倾轧中受过的淘洗。管他什么是非曲直, 忠君爱民,早就不过是痴人说梦。反正这玉堂里的人上之人, 哪个不是要摒这一身七情六欲,视世间黔首为蝼蚁,生杀予夺断情忍性,才能端得住这高居明堂的姿态。 他嘴角笑意更冷,提步转过这一弯宫道,不意却瞥见一色悠然天青背影。 是天边烟雨的鸦青, 仿若鸿蒙之始的先秦辞里的水边青荇,或是蓬莱仙岛云霞隐隐中的一只青鸟,再或是积雪碧玉池里一湾青莲。 这色天青在文人墨客笔下哪处盛景里都好,总之是不该在这玉楼金殿,皇城禁宫。 怔然也只是片刻,他很快回过神,出声权当打招呼,轻声道:“帝师?” 沈青停下脚步,微侧了身,偏过脸半露出薄唇一点,是一段极精巧的风韵:“摄政王?” 这倒是碰巧了,沈青刚从钦天监回来,正打算过去紫宸殿那边看看白渊的情况,没成想倒是在路上碰到陆杭安。 “摄政王是刚下了朝议?还未出宫?” “是。”陆杭安面色很自然,似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宫内冬景实在是不俗,便贪看了些时辰。” 沈青也浅浅回了一笑,寒暄两句客气客气就行了,“那....” 陆杭安却突然出声,“莫怪小王唐突,我看帝师您今日面色不佳,可是身体有恙?” 嗯?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沈青忍不住心头一动,抬眼道:“并无,摄政王的意思是?” “关心您一句罢了。”摄政王做出个告别的 样子,“小王只是不愿见您有恙。” 沈青见他已经作势要走,心中虽然起了些心思,但也还是微微颔首,说了句请。 看到陆杭安提步走了很远,沈青才微微挑了挑眉,低声吩咐道:“走吧。” * 紫宸殿后殿烧着地龙,室内暖烘烘的,玉砖上铺了厚厚的红线毯,博山炉上烟气飘飘袅袅如云烟,香风暗暗触珠帘流苏。殿外庭前是碎雪压松桂丛,一道廊下点点悬着纱笼。 白渊散了朝议后便回了紫宸殿,此刻正斜斜靠坐在软榻上,手中握了一卷书页专注的看着。过了一会便抬手慢慢翻过一页,眼睛不离纸面的随口吩咐道:“来人,给孤端杯茶过来。” 话音一落,外间随即就有了水声细细的倾到声,白渊听着脚步声慢慢到了自己身边,淡声道:“搁这吧。” 没动静。白渊微蹙了眉,正要转过眼看看是哪个奴才这么大胆,放下书册转头却是一怔。 “.....师父?”他有点手足无措,立刻便将原本看得认真的书册丢在一旁,见沈青手上还端着那杯茶,连忙伸手接过来,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您怎么来了....那些奴才都跑哪去了,也不通报一声,况且哪能让您做这个。” 言辞之间着实有几分吞吞吐吐,这也不是他沉不住气。自从那天晚上他试着解咒却被沈青撞见,剧痛导致的神志不清之下他将师父......那夜过后,眼下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他这几日每日都在自己宫中急得转圈,焦虑得不行,又害怕师父生自己的气不敢去贸然前去见面,只能让暗卫每日给自己汇报师父的情况,一面逼着巫医继续寻血咒的最妥当的破解之法。 沈青本来进殿之前也有几分不自在,然而真正看到了白渊,眼中便只能看见少年一身玄色王袍,白玉为冠,面色苍白五官流丽。望向她时便敛去了一身的冷淡阴霾,眼眸流转间璀璨明朗。 就好似云边青鸟轻轻掠过浮波,她心间晦暗不明之处也如风雪初霁一般,豁然开朗。 沈青隔着小几坐在他对面,没回他的话,只是轻声问道:“这几日过去了,陛下现在感觉如何?” 这话关心的是他的身体状况,她神情专注而温软,不似世人眼中高坐明 堂不染尘灰的谪仙模样,这一点神性以外的温柔,他终于有幸能看到几分。 白渊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这一笑如层层烟火星光,破开这天光下阴霾雪深:“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好了很多。” “巫医已经寻到法子了,您不用担心,很快便能解决。” 第100页 听了这样的解释,沈青还是轻轻颦着眉,看起来并不放心。但她想了想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像是安抚一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时之间都默默无言,沈青仍然在观察着白渊的面色,也就没注意他有些不自然的眼神。 “师父.....”白渊突然开口,却看起来有几分踌躇,右手将手边那盏青釉茶盏的茶盖轻轻揭起又盖上,“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今日这紫宸殿的主人不是我,你也会像对我这样对他吗?” 这问题着实很无趣,白渊自己问完都忍不住敛眉,不然呢?师父是云浮尊者,入世的目的就是辅佐君王,龙椅上坐的只要不是个昏君暴君,那便都一样。 他越想便越有些低落,见沈青不回答就想开口把这句话岔过去,正打算说话,沈青却突然伸手从他手下抢救出那盏被反复**的茶盏,移到自己跟前。 “不会的。”她没有看他,低垂着眼看着茶盏,声音却很坚定,字字分明,“不会有旁人。” “就算有,也不会对他好。” 开心了吧,小屁孩。不就是想问这个嘛。 我太会了,沈青心里依然可嘴硬可帅气的吐槽,暗暗表扬自己这个情话小能手。然而转眼看到白渊一愣之后,便双眉一挑,唇角含笑的明丽模样,突然生出一些不自在,悄悄移开眼不再去看他。 “宿主,我好心提醒一下,你的脸......” “不许说!”沈青在脑海里恼羞成怒的吼系统,再一次用武力镇压系统,把它关进小黑屋之后,强行镇静下来,端起自己高岭之花的人设,轻咳了一声想说些什么。 白渊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一手撑在小几上抬起身子,靠过来在她侧脸快速的轻吻了一下。 动作很快,只能感受到他鬓角发丝轻轻拂过脸颊,连带着身上味道清浅的龙涎香一起,如同早春枝头上轻风拂过豆蔻。 这是个极其青涩,极其纯真的吻,饱含着少年人的一腔诚挚与热恋,是极度欢喜之下,捧给心上人的一腔爱恋。 直到白渊坐了回去,撑着下巴笑意吟吟的看着她时,沈青还愣在原地回不过神。 .....这个....这个白渊。 沈青结巴了半天,捧着侧脸半天憋出来一句凶巴巴的逆徒,还被那微红双颊损了九分威风。 白渊一听这话更是没完没了,偏过头眉眼弯弯:“我是逆徒,那师父罚我吧,怎么罚都行....” “不许说了!”沈青伸手把他脑袋按回去,被他熠熠眼神逼得不知如何是好,勉强扔出一句,“我要去殿外看看....看看雪景!你好好看书,不许跟来!” 白渊看着沈青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急吼吼的朝殿外走出去了,忍不住笑得更开了,偏头支着下巴看着早都看不到人影的殿门口,笑得眉眼弯弯。 直到暗卫从殿后进来时,见到白渊的面色愣了好大一会,才敢出声试探道:“主上?” “啧。”白渊有些不耐烦,没回头随口问道,“何事?” “两名大巫让我向主上禀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白渊脸上的神色慢慢淡下来,回过头来问道:“全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已经找到法子了。”那暗卫跪在地上回道,想了好久又叩首道,“主上,奴敢请您三思,这法子实在太过凶险.....” “多嘴。”白渊轻闭上眼,向后靠在软塌上,神情没有波动,“退下吧。” 那暗卫有些急:“主上......” “放肆!”白渊睁开眼,眼神冷如寒铁,“滚下去自己领十鞭。” “.....是,主上息怒。”暗卫只能又行了一礼,默默退了下去。 白渊垂下眼,睫毛浓密若羽,神情是一贯的冷淡模样,他似是沉吟了许久,心中过了千般念头,终究是轻轻叹息一声,扬声吩咐殿内守着的内侍,说道:“去摄政王府宣旨,召他午后进宫。” “是,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大声说出来:我爱年下!!! 第59章 偏执病娇皇子 高岭之花帝师【完】 沈青长长叹了一口气, 躺在榻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更晕了。 这几日刚出了正月, 值春冬之时,冬雪初融,春寒料峭,她一个不留意,竟不小心着了风寒。 按理说很不应该, 按照她的修为武功, 体质不至于差到换季就会生病的地步, 况且她最近也并没有做什么会生病的危险行为啊。 ......无非就是跑紫宸殿跑得勤了点。 沈青端起一旁案上的热茶又抿了几口, 心塞的叹了一口气。男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默默品味了一番甜蜜的痛苦后, 她主动在脑海里叫系统:“统啊, 这个世界我做的差不多了吧?” “嗯....根据现在的进度来说, 是基本完成了。”系统回答道,“白渊已经将权力收拢回来了, 政事处理也很熟练,目前也没什么发展成暴君的苗头。哦差点忘了你俩的丑闻, 只要别被爆出来你俩酱酱酿酿的事,明君人设就立住了。” “怎么就丑闻了,讲真,你说一句话就让人生气的技能真的从未丢失。” 系统很无辜:“我没说错啊,师徒诶!不是丑闻吗。不过也没事,反正你这些任务里边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沈青晕乎乎的脑子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的任务里谈恋爱才是最重要的?” 第101页 “......”系统诡异的沉默下来,半天才说道,“你听错了,我没说这句。” “?你说了。” 系统死不承认:“我没说。” 岂有此理,沈青气得个倒仰,简直想钻进脑子里把这个系统揪出来暴打一顿,正要继续逼问,殿内伺候的侍者却轻轻扣了扣门进了内室。 侍者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熬好的汤药,上前行了一礼:“尊者,先用药吧。” 沈青顿时熄火了。 她看着眼前的汤药就想起自己身为帝师还被一场风寒击倒的惨状,实在开心不起来,只好应了一声,伸出手来接过药碗:“给我吧。” 碗是精巧的白玉碗,不过一个巴掌大小,玉质无暇,更衬得碗里的汤药黑乎乎的。沈青将勺子递给侍者,一仰脖全部灌了下去。 侍者适时的递上一杯蜜茶,看着沈青接过漱口后 ,开口说道:“陛下那边过来人传话,说是陛下还在书房见大臣,让您先歇息,陛下一会过来。” 青岚殿的侍者都是云浮的弟子,一心向着尊者,只要沈青愿意,不说是和白渊发生点什么,就算是沈青想造反,也绝对都是一致拥护。故而沈青也没怎么避讳过,闻言想了想说道:“还是让陛下别来了,天色晚了,况且我生着病也怕过了病气,你去回话吧。” “是,奴派人去传话。”侍者屈膝应了,又伺候着沈青洗漱后换了寝衣,往熏炉里又添了些银丝炭,才吹熄蜡烛退了出去。 毕竟是在病中,精神有些乏,沈青躺下来后原本还打算再和系统继续扯皮,结果叫了半天它还是装死,也没了耐心慢慢睡着了。 殿外天色暗沉,唯有一弯下弦月挂在天边。室内寂静无声,紫金鹤颈鼎中一缕烟光袅袅,夜风轻卷玉帘金钩,琳琅作响。守夜的侍者坐在内殿外打盹,模模糊糊中间一道颀长身影从外殿进来,一路都有人为他跪地掀开层层帘幕。 侍者顿时一个激灵,什么困劲都没了,翻身伏在地上,低声请安道:“参见陛下。” “嗯。”白渊轻轻应了一声,夜色里他银冠素袍,玉带飘飘,烛光里眉目秀丽,一瞥之下的眼神却冷淡无比,“她睡了吗?” “帝师已经歇下了。” 白渊闻言点点头,给了个退下的眼神过去,动作很轻的推开了门。 沈青睡得很沉,呼吸悠长轻浅,白渊坐在榻前,低着头看了很久。 直到做的腿都有些麻,殿外更漏响了一声,白渊才似乎如梦初醒,伸手去拂开落在她脸颊旁的碎发,露出洁白小巧的耳朵,白渊忍不住用手背流连其上,又抬手去探她的额头。 似乎有些发热,白渊面上冷了下来,这病来的蹊跷,若不是有那血咒作祟,凭云浮修习的本事,她怎么可能轻易便着了风寒。 白渊正略带些戾气的垂下眼,就发觉原本熟睡的人动了动。沈青似乎是在睡梦中觉察到有人在旁边,又潜意识里辨别出他的身份。顺着白渊放在额头上的手蹭了蹭,伸手将他的手抱住放在脸颊边。 白渊便立刻忍不住笑起来,低下身子去轻轻吻她的脸颊,一下一下 温柔缱绻,力道又轻如蜻蜓点水。 沈青被他闹得有了点意识,睡眼朦胧的想伸手去捉他,嘴里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阿渊”。 “我在。”白渊见她睡梦中难得一见的懵懂模样,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倾身去吻她的唇角。 沈青原本睡得迷迷糊糊,被他凑上来吻的更晕了,却仍然下意识伸手揽着他的脖颈,好不容易等到白渊推开便是一阵急促的呼吸,还没换过气来就又被吻住。 “唔.....不要了。”沈青仍然是半闭着眼,还没彻底清醒,淡淡月光下唇边水色嫣然,“我生病了,别传染给你。” 弱不胜衣的模样。 “.....没关系,想和你一起生病。”白渊又偏头轻轻舔舐啃咬她的脖颈,换得沈青哼哼唧唧的往他怀里靠,忍不住低笑,“怎么这么乖,嗯师父?怎么这么乖啊。” 现下的情景里,还叫师父就是另一种情趣了。纵是沈青还迷糊着,也下意识的有些难为情,便扒着他的肩膀小小咬了一口表达不满。 像是小猫伸爪子一般,白渊轻笑一声不再逗她,只是侧躺下来将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轻轻顺着她的长发。 沈青本来就半梦半醒,被他轻柔的手法抚着,很快就又有了睡意,马上就要睡着之时,又听得白渊低声在耳边说:“再过几日便要祭天,我明日得斋戒沐浴。”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沈青将头埋在他怀里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呢。 白渊突然又没了下文,过了好长一会,久到沈青又差点睡着,他才开口:“那明日,师父帮我做件事好不好?” 听这个意思,有正事了。沈青努力睁开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伸手将白渊的脸掰过来看着自己,示意他继续说。 “明日.....”白渊看着她眼睛,伸手去抚摸她的眼角,“随州那边似乎有异动,我派了陆杭安去查看,又担心他不老实,师父帮我去盯着好不好?” 这套说辞无懈可击,沈青眨了眨眼,低烧再加上犯困的脑袋勉力思考了一圈,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于是点了点头,又往他怀里缩了缩:“还有事吗阿渊,我好困.....” 第102页 “没有了。”白渊低下头吻她的额角,用嘴唇试着她是不是还在 发热,“睡吧,我陪着你。” 她乏的很,闻言便放心的闭上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殿内静悄悄的,只是偶尔有熏炉里燃着的炭爆出一声轻轻的响。 第二日早晨,天色渐渐亮起来,青岚殿内两名侍者准备好了一应洗漱的物什,正在犹豫该谁进去唤人。殿门却突然被推开了,白渊从殿内走出来,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还好,并没有什么刚醒的困倦,身上仍然是昨夜那一身素袍,看着两人便淡淡吩咐了一声:“等一会再进去。” “是。”两人连忙应下,其中一名侍者大着胆子抬头打量了一番,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想:陛下不会守着帝师一夜没睡吧..... 殿外福喜领着一干内侍已经低着头过来了,白渊又偏头吩咐了几句待帝师醒来后再伺候服药,之后才坐上步撵走了。 * 今日一反入春以后持久的艳阳天,天色极为阴沉。一行车马骑兵走在官道上,马蹄声急促。 沈青支着下巴靠在车厢的窗前,挑起窗帘看着外边的景色。 这马车十分宽敞豪华,陆杭安便与沈青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他此刻斜靠在软枕上,也是面色捉摸不透,一反常态的不怎么说话。 沈青吹了一会风,觉得原本因病不太好的精神好了不少,便收回身子靠在枕上,觉察出车厢内气氛沉默,主动抛出个话头:“摄政王今日心情不好?” 陆杭安动作一顿,很快扬起一个笑来:“并无,只是时间长未曾走过远程,一时不适应这车马劳顿。” 沈青顺着话跟他闲聊:“摄政王可曾去过随州,不知从邺城去往随州路上要多少时日?”她低头拂了拂衣角,“看看能否在陛下祭天之时回来。” 陆杭安又是一顿,动作僵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您十分.....牵挂陛下?” 沈青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不过也或许是自己做贼心虚,于是理直气壮回答:“自然。”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当然牵挂陛下。” 陆杭安听完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状似轻松的开口:“那要是陛下有一日欺骗帝师呢,您也原谅他吗?” “欺骗?”沈青微微皱了眉,只当是陆杭安没话找话,反正他一向行事奇特,也不觉得这问题奇怪,于 是想了想说道,“那要看是什么情况吧,若是严重的事情也不能轻易原谅,况且,我最不喜旁人骗我瞒我。” 这话轻飘飘,却仿佛巨石砸在湖中心,陆杭安原本正要去端案上的茶水,闻言伸出的手彻底顿住了。 他闭了闭眼,仿佛隔了一个甲子之久。 “帝师。”他听见他的声音很冷静,很稳当。 “陛下骗了你,九黎历代帝师都被开国君王下了早逝的血咒,他从韦后那里得知这事,命大巫寻了解咒的法子,很凶险,几乎是以一命换一命。” “他担心你察觉,又害怕他身死后你落入险地,所以让我陪着你离开邺城。” 一番话说的字字分明,条理清楚,简直就像一柄长刀,重重劈上了沈青心头。 她愣了几瞬,手指用力按着一旁的凳角,问得很冷静 “他人在哪?” “在宫中,现下估计已经开始了。” 没等他说完,沈青已经掀起帘子喊了一句“备马!”,便起身要下马车。 陆杭安突然伸手拉住了她,动作很有些急切:“帝师,我想问一件事。” 沈青此时急得恨不得御剑飞行到白渊身边,不耐烦的一回头正打算甩开衣袖,对上陆杭安的眼神却愣了一瞬。 “我想问......”陆杭安很少有这样的神情,一双惯常含笑的凤眸此刻隐隐水光,“你还记不记得,乾元三十六年,雁荡山脚下,你救过一个人。” 那年冬日,大雪便山,他还是边防一个无名小卒,行军时生病落下队伍,奄奄一息的躺在山路旁等死。 生死一线之际,他好像被谁扶起,又被披上厚衣,体内输入真气。等他稍微恢复了些意识,挣扎着抬眼只见一人翻身上马,天青色衣带飘飘,回首红唇如花。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你....你还记得吗?” 沈青微微皱了眉,快速的在原身记忆里搜寻了一遍,确认道:“不记得了。” 陆杭安慢慢松开手。 良久,他一笑:“好,你快去吧。” * 风刺骨的冷,带着水汽,凛冽的吹过面颊。 她快马前驰,长长乌发在风中扯成烈烈的旗帜,头疼的快要炸裂,她没空去管,耳中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急促的马蹄声。 她 想起很多事。 ......白渊胸前的皮肤上,从下方蜿蜒上来一道细细的血线,这血线艳色红的诡异,又有如树枝生芽一般,分生出无数条血线。 ......他身体又是剧烈的一抖,口中溢出一声痛苦不堪的闷哼。 ......他慢慢抬起手来,像是想要碰她的脸:“师父....担心我吗?” 不....别这样,我求你。 原本走了半天的路她只用了两个时辰,一路策马不停闯进邺城,本想拦的守卫也被帝师的神色惊得不敢动作,然而她的心却始终沉在底。 沈青风尘仆仆一路进了紫宸殿,找遍了前殿后殿,问了每一个太监宫女。 第103页 ...不在,都不在,哪里都找不到白渊。 这皇城平静肃穆的一如往昔几百个春秋,仿佛浑不在意他的主人即将赴死。 “阿渊.....”沈青死死咬着唇,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她闭了闭眼,想了一会还有哪里没去找过。 寿安宫!对了,韦后那里也有可能。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路跑去寿安宫门前,却是一片冷落萧条。 沈青努力调整呼吸,对着殿外的守卫问道:“本座想进殿拜见太后,可以吗?” 那守卫似是愣了愣,有些不解的回答道:“那您来迟了....韦后今早...暴毙,尸身停在长灯阁。” 那一刻沈青觉得自己开始发抖,仿佛连守卫看自己的眼神都悲悯怆然。 她来晚了,白渊连韦后都处置了,想必是.....必死之局。 沈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去的钦天监。 福喜找不到人,紫宸殿的所有内侍都不知情,全部都以为白渊去了别宫斋戒。她无处寻人,只能去钦天监找那两名巫医。 如果这里也找不到......沈青步子很稳,端看外表没人看得出她快崩溃,那她就当任务失败了,反正也不过是一个任务而已,做过的多了去了。 她无视自己快要到极限的身体状况,努力的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不要多想。 沈青转过一个回廊,那两名巫医赫然便在房中,正头对着头面色焦急的说着什么。 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这一路来导致耳鸣太严重了,头也痛的仿佛要裂开一样。她只是上前,撑着门框,一字一句的冷声问道:“白渊呢?” 那两个老的颤颤巍巍的巫医一惊, 作势想要伸手扶她,手中不知道喃喃说着些什么,她只是再次张口:“告诉我,陛下在哪?” 其中一名巫医愣了一下,沈青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盯着看了好久,终于勉强辨认出了一个词“...走了...” 走了。她脑中那根一直崩着的弦突然断了,尖锐的疼痛突然占据她身体每一个角落,她眼前开始发黑,撑着门框也站不稳。然而她还是挣扎着转过身朝外走去。 去哪?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去找他。 沈青也不知道自己跌跌撞撞走去哪里,她以为她走了很远,其实还没走出短短一截回廊,数日的发热再加上短时间的长途奔波,几乎压垮了她的身体。她没走几步,便眼前一黑。 然而她没有倒下去,有人接住了她。 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感受到一双手臂牢牢揽住了她,将她扣在怀里。鼻尖是淡淡的龙涎香,还混杂了一身缭绕的血腥味。 是白渊。 白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苍白的吓人,下半身衣袍被血染透,却恍若不觉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 “.....我在,我在这里,我在,青青,青青你看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上好~ 第60章 只有海豚知道【一】 人们到底是凭借什么辨认或记住一个人的? 沈青混沌不堪的思绪, 在被背后的人拥住那一刹那,不合时宜的被这个问题填满。 身后的一干侍从还有两名巫医都立在一旁不敢上前, 白渊只是仍然从身后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声音很低,断断续续:“.....没事,没事了,血咒也解开了, 我还在这里, 一切都没事了, 相信我。” 沈青耳边仍然是一阵阵的轰鸣声, 然而鬼使神差的,她转过来直视着白渊的双眼, 声音干涩:“你....叫我什么?” 白渊愣住了:“什......” 长时间欲裂的头痛使得眼前的视野也开始模糊, 沈青伸手抓着他的外袍, 拼尽全力一字一句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听到这句话, 白渊面上的神色慢慢变得有些奇异,然后带着一种莫名的温柔与无奈, 他张口道..... 然而来不及了,沈青没能听到回答,她晕了过去。 ....... 沈青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在昏睡中渐渐恢复意识,彻底清明之前,她痛下决心, 一定要一醒过来就抓住白渊问个清楚! 先是用力动了动手指,沈青迷迷糊糊的,慢慢睁开了眼。 ......wtf?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睁开眼正对着的就是一面洁白的墙壁,同样惨白的被子,空气中全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沈青下意识的动了动手臂,就感觉到一阵拉扯,努力偏过头一看,自己的左手手背上正打着点滴,还放着各种监测仪器。 沈青还一头雾水,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办不到,正折腾之际,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安安!” 一名神色有些憔悴的女人从一旁的沙发上跑过来,表情十分激动,一面连忙按响传唤铃,一面摸着沈青的脸哽咽道:“你这个孩子,把妈妈要吓死了知不知道....” 沈青还是没摸清楚情况,在脑内疯狂叫系统也没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凭借精湛的演技做出来一个从病床上醒来的病人脸上该有的表情。幸好没有为难多久,医生和护士很快就乌拉拉进来了一群,对着她做了各种检查。 沈青一边配合检查,一边坚持不懈的继续call系统,最终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她不仅没能从白渊 那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不知原因的被突然抽离投放到了另一个世界,并且!系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第104页 哇哦,沈青皮笑肉不笑的心想,这情况可太棒了。 然而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去咒骂谁比较好,沈青放任自己暴躁了几分钟,很快冷静下来。 先把眼下的情况解决好再说。 考虑了一秒钟,她对着眼前的主治医师怯怯的开口说话。 “我.....是怎么了?” 没错!失忆! 这个在各个场景都能适用居家旅游必备的buff,可以完美解决这类困境。 主治医师看起来也是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对此十分冷静。一面示意护士再去安排一个头颅CT,一面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宋夫人不用担心,车祸后有可能是会出现这类记忆混乱或者缺失的情况的。” 被称呼为宋夫人的女人——沈青估计着应该就是这具身体的妈妈,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待人接物看起来都养尊处优,神色虽然憔悴也不掩盖她的美貌,是个气质非常温和高贵的女性。 她微微皱着眉,神色有些担忧,上前弯下腰低声问道:“安安,你连妈妈都不记得了吗?” 沈青见她眼眶含泪,心下有些不忍,还是慢慢摇头道:“我......对不起。” “傻安安,说什么对不起,你能醒来就是万幸了。”她微笑着宽慰自己的孩子,“忘了就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妈妈告诉你好了。先不急,再去给你检查一遍身体。你爸爸在公司,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 “好。”沈青乖乖点了点头,由着护士推着她做各式各样的检查。 一系列的检查做完后回到病房,房间里又多了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嗯,爸爸也来了。 沈青躺回病床上,又接受了一番父亲的关心,才从两人的叙述中得知这个世界自己的身份。 这具身体叫宋以安,是一位真正的富家小姐。其父名叫宋立成,从父辈那里接手家族产业,如今经营着一家跻身五百强的房地产企业,其母名叫林琼,家世也非常好,父兄都从政,两人算是强强联合。 当然,如同所有关系复杂的豪门一样,宋家也有着一点不算非常光彩的部分。 那就是宋以安 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宋蓉,宋立成的私生女。 这种事情宋家夫妇两人自然没有非常详细的给失忆的女儿一五一十解释清楚,宋立成都没敢主动提起,还是林琼微微一笑,一笔带过了这件事。 沈青边听边琢磨了一下,自己这对便宜爸妈看样子应该是政治联姻,母亲看起来也绝对是个聪明人,估计是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才让私生女这件事和平解决的。 沈青一面心里消化着听来的信息,一面尽量自然的和面前的父母聊天,想了一会找准时机问道:“妈妈......” 林琼正在看手上的检查结果,听到女儿叫自己连忙应道:“怎么了?” “我是....怎么出车祸的呀?” 夫妻两人听到这话脸色都不好看了,林琼正要说话,病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沈青闻声转过头去。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一身的高定西装,五官俊美,面部轮廓有些冷硬。 然而他看过来的眼神却隐隐有些不安,先是对着宋立成夫妻两人规规矩矩的问了一声好,才敢转过来看着沈青,说道:“安安.....我来看你。” 沈青以不变应万变,仍然顶着茫然的表情:“.....你是谁呀?” 那男人脸色顿时大变,有些急切:“安安你....你别这样,你怎么怪我都行.....” 坐在一边的林琼面色有些不好看,轻轻咳了一声说道:“魏小先生,安安刚醒,身体还很差,请你控制一下自己好吗?” 宋立成坐在一旁像是解围一般说道:“嘉言啊,别担心。是这样,安安醒来后可能是有后遗症,记忆有些混乱,连我和你阿姨都不记得了。” 魏嘉言听到这解释也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面色顿时好转,几步走到病床前蹲下来,动作十分珍惜的握着沈青的手,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安安,别担心,你忘掉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都一一想起来。我叫魏嘉言,是你的男朋友。” ......沈青愣住了。 难搞哦,原主竟然还有个男朋友。 想到这沈青又想辱骂系统,它不在连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什么自己都不知道,难道任务对象就是这个男朋友? 沈青看着眼前这位目光真挚,对自己百般温柔,条件也似乎极其优质的男朋友 ,心下慢慢生出点奇怪的感觉。 这种奇怪的感觉很微妙,甚至带了些轻微的不适。但却并不是沈青的感受,仿佛是.....原主残留下来的那一点点意识。 现下这种情况是摸着石头过河,沈青只好先继续演下去,于是带着点惊讶带着点茫然的重复道:“.....男朋友?” “对,我们很相爱。”魏嘉言眼睛很亮,极力的想要描述两人之前的甜蜜时光,“我们两家人认识很久了,所以咱俩算得上青梅竹马,等你上了大学之后咱俩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我比你高两届,现在已经开始在我家公司工作了,你还在读大三,平时我会经常去学校接你去玩......”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沈青暗暗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母,两人表情都还好,说明这人说的确实都是真的。 沈青想了想,开口道:“那.....” 第105页 “嘉言。”魏嘉言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你一直叫我嘉言。” 沈青顿了顿,从善如流的说道:“好,嘉言,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的车祸吗?” 魏嘉言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换上了一副十分歉疚的神情,慢慢站起身来,对一旁的宋家夫妻轻轻鞠了一躬:“我要再给叔叔阿姨道个歉,是我的错才会让安安出意外。” 林琼表情还是不怎么好,宋立成倒是挥了挥手:“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错。” 魏嘉言还是那副自责的神情,他转过身来,又慢慢蹲下来握住沈青的手,眼眶逐渐红了:“是我的错。” “那天我们出去约会,结果中途吵了一架。”他看起来十分后悔,抿着唇道,“对不起,我当时情绪不好,说了很多重话,让你很生气......最后你就一个人开着车跑掉了。” “我真的.....我如果知道会出意外,我绝对不会让你走,我只是想着应该让我们两个人都冷静一下,没想到.....” 他抬起头,眼神十分深情悔恨:“安安,真的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一个世界啦 全文完结后会掉落番外 小可爱们有想看的世界的话 评论告诉我哦 第61章 只有海豚知道【二】 啧, 有点难搞。 看着魏嘉言满脸的期待恳求,沈青直觉不想在刚醒来信息掌握不充分的情况下, 就贸然答应什么事情。于是便抿了抿唇,在眼前所谓男朋友的专注目光下,轻轻抬起手扶了扶额头。 “我......我头好痛。” 边上的林琼听到这话立刻便走了过来,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一直是当眼珠子似的养到这么大, 此刻见女儿虚弱的样子心疼的不行, 连忙伸手扶着女儿, 转头对着魏嘉言说:“安安刚醒, 身体还很弱,先别说这些事了, 让她好好休息一会。” 魏嘉言有些手足无措, 连忙应道:“好, 阿姨抱歉,是我太急了。” 他转过来, 很是体贴的帮着放好枕头,柔声说道:“安安你好好休息, 我陪着你。” 沈青装作没听到,自然的顺着林琼的照顾又躺回床上,一旁的宋立成见魏嘉言有些尴尬,便笑着开口和他闲聊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又问了问魏嘉言父亲的近况。看得出来,宋父还是很满意魏嘉言这个准女婿的。 两人随口聊了些商场上的风向, 宋家如此阶层实力,能和宋以安青梅竹马的魏嘉言自然家世也差不到哪去。再从魏嘉言的言谈措辞上来看,年纪轻轻滴水不漏,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沈青已经轻轻闭上眼,在宋母的陪伴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两人的谈话,这具身体还很虚弱,不一会便沉沉睡过去了。 等沈青再一次醒来时,宋父已经离开了,魏嘉言也去了公司,还留下了几句写着甜言蜜语的纸条。 接下来住在医院的这几天里,有很多原身的朋友来探望,看样子关系都不错。而魏嘉言则来的很勤,每次来都轻声细语的陪在病床前,在沈青睡着时便处理自己的工作,也再也没有问过那天的问题,都只是挑了些轻松有趣的话给沈青解闷,单看这些表现,哪怕是拿最严格的男友标准来评判,他也绝对是优良了。 沈青也有点迷惑了,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他确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还没等沈青琢磨出个答案,负责她的主治医生在看完最近的检查结果后大手一挥:可以了,出院吧! 关于 失忆,医生是这么说的:病人的各项检查结果都没什么问题了,没有必要继续住院。回到家中休养一段时间,定期来医院复查就行,在熟悉的环境里反而更容易找回记忆。 能出院就是好的,沈青在病床上躺了快一个月,实在受不了了,打电话催着宋母今天就把她接回去。 林琼站在病房里,一边指挥着带来的人整理物品,一边看着终于换下病号服的女儿,上前握住她的手:“总算是出院了,你今天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沈青这些日子慢慢摸清了和宋母的相处方式,于是闻言揽上她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撒娇道:“妈妈,我是不是变丑了好多啊?” “怎么会。”林琼整整沈青的衣领,两人一起往电梯走去,“我们安安什么时候都好看。” 宋家的司机下了车在医院门口等着,见母女两人走过来便弯腰拉开车门。沈青见着车子发动后,轻轻叹了一声:“我都忘记咱们家是什么样子了。” 林琼正拿着手机给朋友回消息,闻言笑了笑,安慰女儿道:“忘了就忘了,反正咱家又一直在那里,怕什么。” 刚说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沈青:“喏,妈妈让人给你买了手机,是你一直用的那个牌子的最新款,先用着,如果不喜欢的话你就自己再去买一个。” 沈青接过来,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妈妈。”又问道,“我之前的手机完全不能用了吗?” “你说呢。”林琼嗔怪的看了一眼女儿,“那么严重的车祸,你都差点......手机早摔了个粉身碎骨了。” “好吧。”有点可惜,如果有手机的话,了解原身的人际关系就方便多了。 林琼心思很细腻,见女儿有些低落的样子也能明白其中关窍,开口说道:“别担心,失忆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最终都会慢慢找回来的。” 第106页 ....可是如果系统不回来,我真的会失忆一辈子啊。 沈青心里哀嚎,面上还是乖乖的应了一声。 车子一路平稳的驶进别墅区,慢慢停下来。沈青被宋母拉着从车上下来,早早守在门口的佣人上前接过了手包,迎着二人进门。沈青还没来得及打量别墅内的布置,就 见一人闻声匆匆忙忙的从厨房走出来,鹅黄的裙角在空中翻飞。 “姐姐你回来啦!” 啊哈,来了来了。沈青有点兴奋了,这肯定就是那个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一旁的宋母没什么反应的脱下外衣递给一边的佣人,面色淡淡的说道:“这是你妹妹,宋窈。” “阿姨您回来了。”宋窈先是离得比较远跟林琼打了招呼。她生得一副明媚甜美的长相,转过头来对着沈青说话口吻很亲昵,“姐姐真的全都忘了啊.....我是窈窈啊。” 她轻轻皱着眉,有点内疚的神色,像是想凑上来又犹豫:“我这段时间一直在A市,院里的调研没结束赶不回来,所以没能去医院陪姐姐......知道姐姐今天回来,我赶了最早的飞机回家的!还烤了你最喜欢的香芋派,再过20分钟就可以吃啦。” 宋窈的表现有点超乎她的预料,沈青心下有些微妙,错眼去看宋母的神色,发现她倒是一副很正常的表情,已经自顾自开始叫家里的佣人将带回来的东西收拾规整了。 难道这个世界如此和谐?豪门+私生女的组合下还能姐妹情深? 沈青对任务世界的尿性心知肚明,此刻也不慌张,反正失忆嘛,继续演下去就行。 抿出个有些虚弱的微笑来,沈青朝着笑意吟吟的宋窈说道:“谢谢你.....只是我刚从医院回来,现在有些累了,想先去房间休息一会。” 宋窈微微一愣,一旁的宋母听到了转过来说道:“对,也该休息休息,我带你去你房间。” “阿姨也去休息一会吧,我带姐姐上去就行了。”宋窈站在一旁,出声道。 宋母微微一笑,示意沈青跟自己上楼,随意扔下一句:“不用麻烦你了,去做你的香芋派吧。” 沈青走上楼梯,有意侧了眼去看宋窈的反应,只见她还是听到这句话后仍然是一副完美的微笑,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 宋以安的房间在二楼拐角,设计的十分温馨柔和,杏粉色的墙壁和精巧的装饰相得益彰,另一边的书柜上装了满满的各类书籍,每处布局都很舒服。 宋母似乎是有事,招呼佣人热了杯牛奶送上来,嘱咐了几句好好休息就关上门下楼了。 沈青微笑着看宋母下楼后,反手 将门锁上,靠在门上观察了一圈房间,轻轻抬起手来。 手臂细瘦,莹白无瑕,一双手十指纤纤,腕白肤红,如同这具身体一样,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富家小姐才能有的。 太正常了,或者说,太美好了。 富足美满的家庭,优渥无忧的生活,体贴多金的优质男友,连异母妹妹都对自己毫无芥蒂。除过一场看起来不过小小意外的车祸,宋以安的人生光鲜顺遂的像是偶像剧里的女主角。 沈青轻笑一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系统不在确实有几分举步维艰,但并不致命。相反,沈青心里生出几分跃跃欲试来,她心里有点不太明确的预感,兴许这个世界会给她一点惊喜。 靠窗的书桌很整洁,沈青走过去,书架上一大半放着的都是有关金融学的书籍——宋以安的专业是商科,毕业后应该也会直接进入自家公司实习。 视线下移,沈青从下边一摞书册里抽出一本,是宋以安的大学实践证明,宋母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宋以安自然也不差,证明上的证件照也拍得如同有滤镜一般。 沈青随手翻开一页,“极地海洋馆.....” .....富家千金去海洋馆做兼职实践么? 又细细翻看了一遍,也没找到诸如日记之类的有效物品,沈青也不急,坐下来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非常幸运的,原身并没有给笔记本设密码的习惯,电脑顺利打开后,沈青想了想,先点开了电脑的本地文件。 文档大多是些学习资料以及论文作业,沈青随意扫了一眼,又退出去打开图片,里边倒是密密麻麻存了许多照片。其中和魏嘉言的合照就有近百张,时间跨度大概有三年,内容都是亲一色的甜蜜亲昵,看起来确实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沈青不太想多看魏嘉言那张确实还不错的脸,便又退出去看别的照片文件夹。 文件夹中还有许多原身和同学好友的照片以及去各地旅游的风景照,归类的清清楚楚,看得出来原身做事很有条理。沈青都快速的浏览了一遍,对宋以安的交际圈和人生经历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只剩最后一个未命名文件夹了,沈青点了进去,微微一愣。 粗略一瞥,整个屏幕都是盈盈的海蓝色,每张照片都是在海边或是水族馆内拍摄的,千篇一律的各色的海洋生物,其中出现最多的是海豚。 沈青不禁皱起了眉头,在海洋馆兼职、喜欢拍摄海洋生物,还仔细的把每张都存起来......这么喜欢海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各位 第62章 只有海豚知道【三】 第107页 沈青想了想, 点开其中一张照片,正想放大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 手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 是魏嘉言发来的信息,问她正在做什么。 啧,忘了还有个阴魂不散的男朋友。沈青有些烦躁的放下手机,没有理会信息,移动鼠标仔仔细细的又查看了一遍相册, 却仍然是一头雾水, 社交软件又不知道密码无法登陆, 正一筹莫展之际, 沈青有些头痛的揉了揉额角,不经意间瞥到电脑桌面上的电子邮箱图标。 邮箱....这个世界即时通讯高度发达, 能用到邮件交流的情况恐怕是少之又少吧。 这样想着, 沈青还是没抱多少希望的点开了邮箱。 果然, 邮箱里的收件清一色的广告宣传,从讲座招聘到购物狂欢应有尽有, 偶尔有几封与导师之间的论文传送,真正的邮件来往很少, 沈青大致扫了一眼,却不经意被其中的一封邮件吸引住。 “您的来信我们已经收到,感谢您的咨询.....” 沈青眼神一动,这封邮件状态是已查看,来信日期是4月27号,也就是车祸前大概一个月。点开邮件以后, 正文的内容也很简单,寥寥几句“您的咨询请求我们已经收到,具体内容以及酬金请联系我们商谈。”,邮件最下面还附了一串电话号码。 沈青将这封短短的邮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无意识的点了点桌面,端起一旁放着的热牛奶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入喉,沈青拿起一边的手机,点出了拨号键。 坐在这空想是什么也想不出来的,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 沈青翘着手指嗒嗒嗒按了一串电话号码,正要按下拨号键,房门却被轻轻叩响了。 “姐姐,你在干嘛呀?要吃晚饭了!” 沈青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出电话,一边将这串号码存进手机,一边站起身来关掉电脑朝着门口走去。 宋窈站在门外,笑得仍然是又甜又软,见沈青开门俏皮的歪了歪头,关心道:“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没有不舒服吧?” “挺好的,谢谢你。”沈青走出来,反手将房间门带上,微笑着回答道。 “诶。”宋窈跟上来,皱了皱鼻子,“姐姐怎么跟我这 么生分啊.....” “因为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了。”沈青侧过脸,声音很低显得有几分温柔,“不是针对你。” 听到这样的解释,宋窈的表情却一下明朗起来,凑上前来挽住沈青的手臂,很亲近的说道:“我只是抱怨一句啦,姐姐不用担心,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忘掉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沈青表情有些微妙:“都知道?” “对呀!姐姐你喜欢吃甜食,喜欢白色,喜欢大海,平时会看很多书,讨厌虫子,不喜欢有毛的动物....我都知道的!”宋窈一条一条如数家珍,看得出来确实很了解原身。 “而且,姐姐虽然失忆,但是性格也没什么变化,还像以前一样温柔。” 沈青一面不动声色的听她说,时不时应上一声,见宋窈说的开心便微微一笑,开口问道:“那你知道我的男朋友魏嘉言吗?我们两个关系怎么样?” 宋窈脸上的表情几不可察的一僵,随即自然道:“知道啊,姐姐和他是情侣啊,关系肯定好。” “这样啊。”客厅里宋母不在,佣人已经将饭菜摆上了餐桌,沈青示意宋窈坐下,摆出一副有些忧虑的表情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不过他看起来人确实很好....” 宋窈正打算端起水杯,闻言又放下来了,表情十分严肃的沉思了一会说道:“姐姐,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沈青动作一顿,问道:“考虑什么?” “你想想啊。”宋窈凑过来,“姐姐现在失忆了,对着魏....先生不就跟陌生人一样吗,像情侣一样相处会很尴尬的,不如姐姐你先和他稍微保持距离,像朋友一样正常相处一段时间,等到培养出感情再继续当情侣。” 她说的时候表情很认真,仿佛是真的在为自己失忆的姐姐考虑。沈青忍不住轻轻一笑,说道:“那我也应该和你保持距离了,毕竟对我来说,你也算陌生人。” “那不一样啦。”宋窈说道,拿起筷子嘟嘟囔囔道,“况且我觉得他配不上姐姐....” 沈青听到这话没回头,淡淡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很花心啊。”宋窈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了下来,看着沈青似乎是等着她继续问下 去。 “是吗。”沈青却只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水,拿起碗筷微笑道,“不说了,吃饭吧。” * 晚饭后宋母打来了电话,称她晚上与朋友有约就不回来了,宋父则还在公司加班,沈青慢慢悠悠的从厨房端了盘鲜切水果,见宋窈似乎在换衣服打算出门,没有多问便自顾自上楼回房间了。 原身的房间附带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大阳台,阳台上摆了一架摇椅,垫了舒适的软垫。沈青便端了水果坐上去吹风,一面拿过手机听音乐。 魏嘉言发来的信息还在那里,沈青想了想,尽量礼貌生疏的回了一条,随后又翻了下课程表,原身还在读大学,明天得返校上课。 五月的夜晚温度很舒服,吹来的夜风温柔的像一个梦,沈青靠着摇椅,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108页 ......又是这个梦。 窗外星辰浩瀚,她的发丝散在空中,飘飘荡荡,像一帘婆娑花影。 她的梦中有大雪深深和冬日暖阳,碎雪从枝头屋檐滑落,郊外松柏苍翠的气味顺着风来,被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声淹没。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青青两个字唤的百转千回,像吻一般缱绻在耳侧。 还有什么呢.....空气中漂浮着的硝烟火药味,支离破碎的躯体,被血染红的视野,他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自己的耳边,温热的。 是谁.....你到底是谁,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 她在梦中挣扎,像之前无数个梦里那样,然而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自己仓皇怔愣在原地,什么都抓不住。 然而画面却突然一转,重重宫阙里春日桃花,金殿玉阶前少年风流,眉眼姝丽的权宦含笑睇过来的神情。 .....渝州关外百草枯黄,平明拂剑朝天而去,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万人帐前执剑玉立的模样。 还有什么,风雪夜里古堡角落的缠绵一吻,沉沉暗室里少帝痛呼喊出来的名字。 他们到底.....他到底,在叫谁的名字? 蜷缩在摇椅里的黑发少女颦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长而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这夜睡得昏昏沉沉,第二天一早,沈青意料之中的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就匆匆忙忙叫司机送自己去学校,幸亏有原身的同学帮自己占了位子。 强撑着上了一早上的投资分析,总算撑到下课,沈青随着人流收拾好书包朝门外走,一边的同学像想起什么一样,提醒道:“以安,你今天下午应该去海洋馆做志愿者了。” 沈青累的要死,闻言问道:“啊?是这个时间吗?” “对。”同学看了看表,“你得快点了,还来得及。” * 沈青提着包,从车上下来后踢踏踢踏的朝着海洋馆走去。 她从包里取出工作人员的胸牌挂上,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员工室,室内只有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见到沈青出声打了个招呼:“你来啦,前几天请假没出什么事吧。” 看样子是和原身认识的人,沈青笑着回答道:“出了个小意外,没什么事。” 那女孩看起来性子十分爽利,闻言应了一声,换好工作服在一边等着:“那就好,你换衣服吧,我等你咱俩一起过去。” “好。”沈青答应了一声,也不扭捏,动作很快的换好工作服,和她一起去了场馆。 沈青本来还担忧自己会不会做不来,是不是还得训练海豚什么的,去了才知道根本轮不上自己,像她们这种来做志愿者的大学生,只能在旁边维持一下游客秩序,拿着小喇叭喊喊话这个样子。 沈青在一旁站着无所事事,见着场馆内的另一个水池里,有一只海豚并没有出来展示表演,便有些好奇的问了问旁边的人:“那只海豚怎么了啊?” “咦?”旁边的女孩子看了一眼,猜测道,“可能是生病了?或者没训练好吧。” 沈青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只海豚,便别过眼去。 临近闭馆,沈青小幅度的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却看到又有一条未读信息。 又是魏嘉言的,问她什么时候结束,要来场馆门口接她。 要命,她是真不想和魏嘉言独处,正思索的时候,一边的女孩子边走边抱怨道:“好烦,我今天又得留下来做闭馆检查。” 沈青眼睛亮了起来。 她抓住女孩子的手,一边给魏嘉言打电话,一边快速说道:“我替你检查!” * 海洋馆已经闭馆了,此时的工作人员也走的差不多了,沈青两手撑着坐在岸边,看着海豚在水里游来游去,忍不住 笑起来,抬起手拍了拍,想示意海豚过来。 听见拍掌声,海豚果然转头游了过来,沈青抬起手在上空绕了个圈,却并没有让海豚也乖乖转圈。 果然,还是得专业人员来。 沈青站起来,将角落里的馆内电源之类的东西一一检查好,确认无误之后打算跟小海豚告别就离开,刚转过身来却立刻愣住了。 ......怎么回事。 沈青怔在原地大概能有几分钟,又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水池里哪还有什么海豚。 幽蓝深深水波粼粼的水池,在岸边趴着一个少年,浑身的肤色在蓝色水波中更显得苍白,在池水里起起伏伏。 沈青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失语,仿佛是见到了神话里用美色惑人的鲛人,一面无意识的朝着池边走过去。 他微抬着头,一双眼是明澈深邃的苍蓝色,眼窝很深,鼻梁骨又漂亮又挺直,偏薄的嘴唇有些苍白。 近距离看着这张脸的杀伤力几乎无法想象,沈青怔愣中都产生了“这个妖精是想要我的命”这种荒谬念头,结巴道:“你.....你是什么?” “小家伙。”他偏了偏头,姿态有种魅惑的天真,声音很轻很凉,“你不认识我吗?” 沈青有些傻了吧唧的指了指水池,比了个手势:“你不会是那只海豚......我的天,你竟然还会说话。” 他用一只手臂支起下巴,沈青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愣愣的跟过去。并不像容貌带来的脆弱美丽的感觉,他的手臂线条极其流畅有力,只是看着也知道他可绝不是童话里那种漂亮娇弱的美人鱼。 第109页 “你是照顾我的人,对吧?” “我照顾的是海豚。”沈青站在原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好努力的开始讲道理。 “我就是海豚。” “不,你不是。”沈青尽力的让自己的理智在线,“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管你到底是从海底游上来的什么美人鱼爱丽儿,还是别的什么....赶快变回去,我就当作我没看到。” “为什么要变回去?”他又偏了偏头,仍然顶着那张让人多看一眼都会惊心动魄的脸,问道。 沈青有些抓狂:“你你你....这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这个样子会被抓走解剖的好不好!快变回去变回去,被别人看到就麻 烦了。” 他听到这话挑了挑眉,伸出手来。 那只宛如玉雕的手,对着她,轻轻勾了勾。 “小家伙,你过来。” 沈青第一次体会到罗马神话里那些直面海妖塞壬的水手到底是为什么会沉船的了。 她就像个傻子一样听话的走了过去,还蹲下身来听他讲话。 她直直的对上了那双苍蓝的眼瞳,像是沉在深不可知的海里。 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也如海水一般,冰冷孤寂。 “我不想被抓走。”然而他的唇慢慢起了些血色,吐出的字眼像咒语一般,“带我回去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带我回去吧! 第63章 只有海豚知道【四】 淦。 我真傻, 真的。 沈青一脸麻木的看着对面坐在沙发上的怡然自得的大美人,恨不得回到两小时前一剪刀戳死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 美色误人, 诚不欺我。 本来一个好好的都市豪门爱恨纠葛副本,却被这一手神奇操作打成了奇幻妖魔本。 她又不由自主的开始怀念起自己可爱的统统子,如果他在的话,至少自己不用这么狼狈的猜剧情猜主线。 想到这,沈青顿时雄赳赳气昂昂的站了起来, 大声咳了一声想说点什么, 对面的人听到动静便立刻轻轻侧过脸。 ......沈青, 又重重坐下了。 对着这张脸, 谁能说出拒绝呢!谁能呢! 更何况他还顶着那张脸,说让自己带他回家。 她当时立刻就鬼迷心窍了, 二话没说找了套员工服就把他从海洋馆里带出来了, 幸亏当时还有些许理智尚存, 没把人带回家,而是带回了原身名下一间大学附近的公寓, 宋宅离大学城太远,平时课业繁忙的时候, 原身就会住在这里。 沈青拿起手机给宋母去了一条短信,说明自己今晚不回去住后,拿着手机犹豫片刻开口说道:“我.....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们不是经常会起些昵称?”他轻笑一声,身上穿着回来的路上沈青随便买的T恤短裤,也好看的像是下一刻就可以去T台走秀,“我想想, 你今天下午不是还对着一头很蠢的海狮叫.....小乖乖?” 他饶有兴致:“就这么叫吧。” “什么小......不行。”沈青深感跨物种交流的困难,平心静气道,“你现在是人类,就应该按照人类的规则来,我叫宋以安,你叫什么名字?或者....你有名字吗?” 他随手拂了遮盖眉骨的碎发,并不在意的模样。他的发色是浅浅的铂金色,长度不长不短将将垂至锁骨。 像是漫不经心的思索了一会,他微启薄唇:“名字啊......已经很久不用了,叫我斯兰吧。” 斯兰...... 沈青抬眼对上他苍蓝色的眼瞳,“名字很好听。” “那下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唔。”铂金发色的少年转眼,眸中泛起静谧的水色,“说来话长,我一直都很向往人类世界。” 沈青 正襟危坐,听得很认真:“然后呢?” “然后.....我很想变成人,找了很多方法,最后遇到了海底的一位巫婆....” “.....等等。”沈青伸出手,脸上笑眯眯,“别告诉我那位巫婆还要了你美丽的歌喉作为代价,并且把你漂亮的鱼尾变成了人腿,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疼痛?” “聪明的女孩。”他笑着夸她。 “那你应该还救过一个一见倾心的王子。”沈青意识到这只坏海豚在糊弄她,便顺着话呛他一句。 “是啊。”他轻笑着看过来,有违于常人的美让他的每次浅笑都有些惊心动魄,然而眉梢眼角流转的天真剔透又会添上些奇异的神采,“.....但是我救了的那个人,好像已经忘了我呢。” 他声音很轻,眼神却像是有实感一般,一点一点扫过不设防备坐在对面的女孩,仿若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土。 “是吗,那希望你不要化成泡沫哦。”沈青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站起身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随口接道。 抿了一口水,沈青严肃道:“你要告诉我,我才能留下你,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敢把一个不明身份甚至不明....物种的人留在家里?” 斯兰见她冷着一张小小的脸,不由得笑了笑。 他站起来,身姿修长,两步就走到她身边,伸手动作灵巧的取走她手中的水杯,温柔摩挲上她的手腕。 花一般年纪的少女,皮肤白皙柔软得轻轻一碰便会留下红痕。 他声音更低,像是海妖喃喃,尾音被拉得有些长:“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第110页 铂金发色的少年抬了抬苍蓝的眼眸,诱哄一般:“我是为你而来的,乖一点,嗯?” 从海里来的少年本身就如深海一般,幽深,美丽,危险,难以捉摸。 不要想逃跑,我因为你才会存在。 时间洪流奔腾而下,恍惚中又有另一个不甚明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缠绵,至死方休。 放在桌上的手机此刻十分及时的响起提示音,沈青一怔,如听仙乐耳暂明,顿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一边推开斯兰,一边拿起手机朝门口跑去。 “停!先不说了!我去给你下楼买点吃的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吃鱼吗我去找找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门被砰一声关住,没说完的话也被着急的关在门外。 斯兰低下眼看了看,将桌上那杯女孩刚刚喝过的水杯拿起来,蓝眸如同端详注视情人一般看了很久,才低下头对着那片水渍慢慢抿了一口。 * 沈同学,你真是太逊了。 沈青捏着手机站在楼下,忍不住频频扼腕叹息。 怎么说也算是身经百战阅人无数了,怎么能被一只海豚撩成这样呢!跑得那叫一个慌不择路颜面尽失。 沈青愤愤了一路,双颊的微红也散下去了,此刻离开那只坏海豚的辐射范围,强烈的胜负欲也诡异上线。 不行,我要再上去一趟,轻描淡写轻轻松松四两拨千斤的将对话继续下去,把我失去的面子找回来! 说干就干,沈青早忘了自己跑路时扯的那些去便利店买吃的的鬼话,正要转头上楼,却被身后一声“安安”叫住。 沈青回头一看,魏嘉言从车上下来,一只手关上车门,怀中抱着一大捧娇嫩盛放的玫瑰,还穿着一身正装,像是刚刚从生意场上赶来,神色有几分疲惫。 他上前几步,眉眼疲惫却十分温柔:“宝贝,我打电话给你怎么不接?” 沈青想起刚刚的电话声,略微有些心虚道:“没听到声音.....抱歉。” “没关系,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魏嘉言将那一大捧玫瑰递给沈青,“喜欢吗?” 沈青看着怀里的花,有些不明所以:“这是......” 魏嘉言原本还算明快的笑眼顿时有些低落,然而他还是勉强笑着,解释道:“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 “啊......”沈青有些无措,只好说道,“真的很抱歉,我不记得了.....” “傻瓜。”魏嘉言抬起手,十分亲密的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你现在的状况,不记得这些很正常,不用说抱歉。” 他满面柔情:“你今天忙了一天,我也一直在公司,都没时间庆祝。刚才我让助理订了餐厅,是你喜欢的一家,吃完饭后我们还可以去看场电影,你想看什么片子?” 他一边含笑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拉沈青的手。 沈青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说道:“我......” “怎么了?”魏嘉言皱着眉问道,“不舒服吗?” “不是。”沈青想了想,开口说道,“我 有话想对你说。” “怎么了这是?”魏嘉言原本还笑着,见她表情严肃心下生出些不安,“你说,我听着。” “我现在的状况你也很清楚,关于你我之间的过去我没有任何记忆,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对我来说你就像一个陌生人。” “安安......”魏嘉言眉头皱的很紧,“你别这样说.....” 沈青努力让自己的话更容易接受一点:“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像朋友一样相处,等到时机成熟,或者我恢复记忆,我们再在一起,这样对彼此都好。”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又补上一句,“窈窈也是这么劝我的。” 魏嘉言原本紧锁眉头,听了这半句脸色更难看,开口说道:“宝贝你别听她乱说,我们的事情她知道些什么。” 他上前几步,想伸手将女孩拉近自己怀里,沈青心下起了些不耐,往一边闪了闪,刚想开口说话,一侧肩膀却忽然被人揽着后退了几步,她一时不察,踉跄了几步跌倒在身后满怀凉意的怀抱里。 “怎么用了这么久。” 声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又低又冷,然而此刻却多了些明显的亲昵与懒倦,“我一直在等你。” 魏嘉言一怔,沉下脸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语气不怎么好听的说道:“这位先生,在我动手之前好心劝你一句,把手从我女朋友肩膀上放下来。” 眼前的人一身简单的黑T,又高又瘦,扣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容貌,但从露出的下颔线和鼻骨也能看得出来长相出众。 斯兰伸手将站的不稳的沈青扶正,另一只手仍然懒懒的搭在她肩上,是一个保护欲极重的姿态。 他轻声笑了笑,朝着魏嘉言抬了抬下巴,声音不大,甚至还能听出点笑意:“我也劝你一句。” “在我动手之前,赶紧滚。” 作者有话要说:沈青:打起来! 第64章 只有海豚知道【五】 魏嘉言眼角狠狠一缩,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挽起袖子:“你他妈找死啊.....” “等等!”沈青被斯兰那句干脆利落的滚震傻了,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忙先将揽着自己的人往一旁推了推,对着魏嘉言比了个下压的手势,“都冷静一点,这是我的一个.....同学, 也住这里, 他今天身体不舒服, 情绪也不太好, 你别跟他计较,我们改天再谈我们的事好吗?” 第111页 魏嘉言面上全是不敢置信:“安安你......” “今天真的不太合适。”沈青轻轻咬着下唇, 努力说服他, “改天再谈好吗?我这边情况有点复杂。” “什么......”魏嘉言愣了半晌, 脸色越发难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安安, 我尊重你,希望我能尽快听到你的解释。” 他又转过眼去看站在一旁的斯兰,警告似的开口说道:“你给我......” “好了!”沈青及时打断他的话,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拉开单元门先把斯兰推了进去,对着魏嘉言堆出一个笑, “不说了,你快回去吧,我先上去了。” 魏嘉言阴沉着眼,勉强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沈青看着魏嘉言逐渐走远,这才放松下来叹了一口气,对着自己怀中的大捧玫瑰又是一阵头疼,想着先回去再做处置。 一手拉开单元门,沈青却是一愣。楼道内的声控灯没有亮,光线很暗。斯兰靠在墙上,手上捏着一根点燃的烟把玩,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灭,零星的橘红色火光映出他线条精致的下颔。 容貌之盛,可烛暗室。 沈青在这一刻突然有些跑神,在心里对着已经跑路的系统说,他就是这个世界我的任务目标,没错吧? 斯兰见她进来,偏了偏头,话语像是空气中的细细白烟一样缥缈:“怎么没追上去哄哄你的男朋友?” “什么......”沈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咳了一声问他,“你哪来的烟?” 其实她更想问,海豚也能抽烟吗? 斯兰见她咳嗽,不动声色的掐灭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随口开一句玩笑,声音还是冷的,“我找巫婆的时候,她送的赠品。” 又是这个梗,沈青吐槽 ,却还是没忍住笑了笑,和他一起往电梯口走去,看着楼层数字一个一个的变化,沈青抿了抿唇,还是张口说道:“其实......我打算尽快和他分手。” “嗯。”斯兰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对着电梯口没有转过来,“感情破裂了?” “不是。”沈青想了想,“虽然听起来有点狗血,我前段时间出过一场车祸,失忆了。” “车祸?”斯兰侧过脸看她,薄唇抿得很直,“严重吗?” “不怎么严重,唯一的后遗症就是失忆了。”电梯到了,沈青先走了进去,“我忘记了每个人,包括那个据说对我很好的我的男朋友。” “因为忘记了,所以你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不是这个原因。”沈青靠在墙上,低下眼来,“我失去的只是记忆,不是感情。只要我爱他,记忆可以再创造,但是......我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那不是面对爱人会有的心情。” 她弯了弯眼,笑道:“忘记所有还能再一次爱上对方,这才叫真爱对吧?” 斯兰听到这句话微怔了一瞬,低下眼轻轻一笑,却突然伸手将沈青怀里抱着的一捧玫瑰拿了过来,一只手漫不经心的从中挑了一枝花轻轻拽出来,问道:“喜欢什么颜色?” “啊?”沈青一愣,下意识回答道,“.....白色。” 他手上使了点力将那一枝玫瑰拽了出来,手指轻轻拂过花苞,动作很快的手腕一转,随即将花递到她眼前。 ......是一朵白玫瑰,盛放的花蕾在电梯间白炽灯的照耀下洁白剔透。 斯兰低下头,靠近她耳边,嗅到女孩子身上独有的柔软清甜的香味。 他轻笑,声音里终于带了些温度:“送你了,这是另一个赠品。” * 一身正装,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踩下刹车,稳稳地停好车后对着后视镜恭敬的说了一声:“小姐,到了。” 沈青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抬起头微笑道谢,推开车门的同时按下了拨号键。 “......喂,你好。” 沈青给站在宋宅门口准备迎上来的佣人比了个手势,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我一个月前来咨询过,姓宋......对,是我,最近换了号码。” “我这边出了点问题......所以想再做一个二次咨询,会额外付给 您酬劳。” “好。”沈青弯了弯唇,“具体的事情,等我们下午见了再面谈。” 满意的挂掉电话,沈青朝着门口走去,等在门口的佣人接过她的手包,说道:“先生和夫人吃过早餐已经出门了,您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了。”沈青点点头,她回来这一趟是为了取些自己的常用物品,公寓那边的东西不太齐全。一边朝着二楼走去,一边想起什么又拿起手机编辑信息:厨房有面包和牛奶,或者你有什么特定要吃的? 翻了翻列表,沈青找出备注是“海豚豚”的号码,将信息发了过去。 真神奇,海豚也有电话号码,沈青想起昨晚那一朵白玫瑰,不由得怀疑道,他是不是真的会点魔法什么的。 信息显示已发送后,沈青就将手机收了起来,正要掏出卧室钥匙,就听见一声十分欣喜的“姐姐”。 宋窈捧着手机,穿着家居裙从自己房间出来,见到沈青顿时兴冲冲的跑过来,问道:“姐姐怎么回来了!今天没课吗?” 沈青没想到宋窈在家,挑了挑眉回答道:“还好,我回来取点东西。” “这样啊。”宋窈笑道,“那正好,我等会要出去玩,挑了好久的衣服都不满意,姐姐帮帮我好不好?” 第112页 “啊.....可是我...”沈青微微皱眉。 “很快就好了,不会耽误多久的。”宋窈拽着她的手摇了摇,撒娇道,“来嘛来嘛。” “好吧。”沈青不怎么在意的点点头,也想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宋窈拉着沈青进了自己的房间,“姐姐你先坐。”她朝着衣帽间走过去,“我选几套出来你帮我看看啊。” 沈青坐在沙发上打量她的房间,有些出乎意料。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举止,宋窈都是那种很典型的可爱系女生,身材娇娇小小,撒娇信手拈来,但是她的卧室却完全与她的气质相反,房间是大面积的灰白色系,窗帘用的是遮光很好的面料,一拉起来室内便昏昏沉沉,家具也是极简风,样式简单的书柜衣架,还有看起来和柔软并不沾边的床具。 真有意思啊,沈青往后靠了靠,坐的更舒服了些,每个人都不简单。 宋窈这时换了一件香芋紫的一字肩长裙出来,拉着裙角俏皮 的转了个圈:“怎么样?” 沈青架势颇为认真的上下看了一圈,点评道:“颜色不错,但是裙子的腰身收的不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宋窈对着镜子看了看,附和道,“腰线设计的有点低.....还是姐姐眼光好!” 她转过脸来笑意吟吟:“我再去试一套?” 沈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见宋窈又转身进了衣帽间,便站起来在房间内转了转。 宋窈床边的床头柜上放了一张相片,沈青顿了顿,弯下腰拿起来,照片上是十几岁的宋以安和宋窈,挽着胳膊对着镜头大笑。 沈青低下眼看了一会,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正好这时宋窈换好了衣服,蹦蹦跳跳着出来:“这件怎么样?” 沈青抬眼看过去,她换了一件短款的牛仔裙,款式设计的很具少女感,“很适合你。”举了举手里的相框,沈青自然的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 “这张啊.....”宋窈偏过头看了看,“是姐姐上高一的那一年暑假,去野餐的时候拍的......这样一看,时间过的好快啊。” 沈青又垂下眼瞧了瞧,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开口问道:“照片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宋窈一怔:“什么......什么意思?” “我说,”沈青将相框慢慢放下,又慢慢调整好位置,“拍的这张照片上没有其他人了吗?” 宋窈面色不自然只有一瞬,面上立刻便换上非常惊讶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道:“姐姐也太厉害了吧,这都能看出来?” 她走过来坐在床边,十分自然的说道:“当时是和嘉言哥一起拍的啦,我把他那一半给剪掉了。” “剪掉了?”沈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要剪掉?” 宋窈说的很理直气壮:“不然留着他干嘛,我只想在床头放和姐姐的合照,他在上边不是很奇怪吗?” 第65章 只有海豚知道【六】 沈青的脑子突然有些乱。 这就像是打游戏时辛辛苦苦找好了攻略, 勤勤恳恳的练好了技能,正准备去打副本, 却突然被小怪抱起来旋转三圈并贡献了一百零八句彩虹屁一样匪夷所思。 难道宋窈的定位就真的只是一个姐控的新时代好少年? 真的吗?我不信。 沈青思索了一会,正想再开口问点别的什么,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提示音,屏幕上“海豚豚”的备注跳了出来。 沈青连忙接起来,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诸如:斯兰的变身魔法失效了, 被科学怪人抓走解剖了, 被闻声而来的媒体围堵等许多个糟糕场面。 “怎么了?”沈青压低声音询问道, 一边绕过站着的宋窈朝门外走去。 斯兰的声音很低,清清淡淡的:“没事。”他突然顿了顿, “我不会发信息, 就打电话过来了。” 这样啊, 看来海豚不会拼音,沈青想象了一下斯兰对着手机屏幕上的26键输入法望洋兴叹的模样, 顿时理解了,开口说道:“我就是看看你吃过早餐没有, 如果不想吃面包的话还可以定外卖.......不过你会吗?我帮你定好了。” “不用了。”他似乎是低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回来?” “诶?我吗?”沈青愣了愣,“大概晚上回去,你要是有事要做的话就去做吧。” “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斯兰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将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保安扔到角落,微笑着给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语气极其柔和,“只有等你啊。” 一记直球。 沈青顿时想象出来家里的留守海豚的孤单,连忙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你要是无聊的话就看看电视什么的。” “好。”斯兰偏头将手机夹在肩膀与耳侧中间,一边戴手套一边含笑应道,“我知道了。” “嗯,那我挂啦。”沈青挂掉电话后转头,宋窈正倚在门框上看她,见她打完电话便笑着问道,“姐姐有事吗?” “没事。”沈青不欲多言,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好吧......对了,刚刚是有男孩子给姐姐打电话吗?”宋窈歪了歪头,有些八卦的模样。 沈青取出钥匙开了自己的卧 室门,回过头来淡淡笑了笑:“快去试你的衣服吧,别问了。” * 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内,光线顺着巨大的落地窗投进室内,苦涩回甘的咖啡豆的气味顺着温暖的阳光穿梭在空气里,店主挑了一首冷门的西班牙小提琴曲放映,音符也点点跳跃在奶油与方糖上。 第113页 沈青点好了两杯美式,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与此同时桌前正好走来了一个人。 “宋小姐?”来的是一位身材十分高挑的女性,面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我是佩蒂,早上和您联系过的。” “你好,请坐吧。”沈青伸出手,“自作主张点了美式,可以吗?” “我很喜欢。” 两人寒暄几句,很快切入正题,沈青正在心中想着怎么将话题引入的自然一些,佩蒂已经抬手将背着的包放在膝上,喝了一口咖啡单刀直入问道:“宋小姐这次还是想要查魏先生吗?” 沈青端起咖啡杯的手不可抑制的一顿,好家伙,她猜到有猫腻,没想到猫腻这么大,原身竟然早就找私家侦探调查自己的男朋友了。 心里腹诽,不耽误她抿出一个笑来,试探着低声说道:“是......我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你们查的到东西我都找不到了.....” “这样啊。”佩蒂听完后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倒是还隐隐露出一副有些说不出来的表情,“资料我回去之后整理一份再发给您,宋小姐是想去找那些女人......吗?” 女人?还那些? 沈青作出一副有些怅惘的神色,叹了一口气继续语焉不详的试探:“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觉得呢?” 佩蒂抿了抿唇,天真貌美的富家千金黯然神伤的模样很容易激发人的同理心,更何况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情况也确实恶心,她开口安抚自己的顾客:“您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不用为出轨的男人过多伤心,而且这位魏先生也不是第一次了。” 啊哈,是个惯犯。 沈青想到在医院醒来后见到魏嘉言时,心底泛上来的不适,看来那确实是原主的遗留情绪。 佩蒂看着面前的宋小姐抬手拭了拭眼角,泫然欲泣道:“你说得对,可是我......” 她想到查到的东西,心下更沉,也忍不住叹一口气:“我明白的宋小 姐,牵扯到了您妹妹就更.....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沈青正装模做样擦拭眼角的手顿住了。 淦,我就说的狗血雷达不会错,这个世界果然是这种男朋友和异母妹妹有一腿的古早剧情! 沈青抬起眼,语气很郑重:“您能不能联系一下同事,现在就把那些东西发给我?” 紧接着又郑重的补充一句:“我可以加钱。” 嗯,这家的业务能力确实不错,钱花的值了。 沈青正陷在咖啡厅柔软的沙发里一张张翻着收到的照片,心中不由自主的感叹道。佩蒂因为工作已经先走了,店里的客人稀稀落落,窗外的天色也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每张照片都高清**,场所分别是酒店门口、夜店卡座、甚至还有餐厅洗手间等绝佳偷情场所,主人公都是魏嘉言和不同的女人,年龄、风格、外貌跨度极大,活脱脱的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简直就是一本魏嘉言的集邮手册。 沈青面无表情的看着每张暧昧照片,手指向右一滑,顿住了。 这张照片上的人她熟,是魏嘉言和宋窈。 画面的环境看起来应该是别墅的后花园,两人正靠在墙上接吻,宋窈只露了一个微闭着眼的侧脸,魏嘉言则捧着她的后脑,吻得非常投入,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宋窈的衣服下摆。 别说,拍的还挺唯美。沈青仔细看了一会,放下手机微阖了眼,休息有些酸痛的眼睛。 她开始在心里默默地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魏嘉言是个荤素不忌的玩咖,但或许是出于利益,或许是出于情感,又或者是出于某种考量,他在宋以安面前一直伪装的挺好。只是时间久了,宋以安可能在交往过程中发现了男友有问题,于是在4月27号委托佩蒂他们调查魏嘉言,这中间调查大概花了一个月。 沈青点了点桌面,拿起手机翻开日历。 是了。 佩蒂上次发来调查结果的时间..... 和那场车祸,在同一天。 负面晦涩的情绪在体内翻涌,连接起胸腔的一片窒仄疼痛,沈青面色平静的喝下一口水,这是宋以安残存下来的情绪。 真心疼爱的妹妹以及青梅竹马的男友两人的双重背叛,对于这个含着金汤匙顺风顺水长大的女孩子来说 ,确实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沈青有些头痛的捏了捏眉心,余光瞥见手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便接了起来。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响在耳侧。 “你在哪,我来接你。” * 即便是到了初夏,夜晚的海岸上吹过来的风也带着些凉意。 海风阵阵的吹来,浪被撞击在礁石上,溅起一朵朵洁白的水花,夜幕下的大海更加沉谧,一轮圆月悄然无声的挂在远处水天相接的位置。 沈青拢了拢斯兰递给她的外套,有点无奈的对着眼前的人说道:“我以为你说的接我回去,指的是带我去温暖的室内。” 斯兰回过头,看向在夜色海风里身影单薄的女孩。 她拢着自己的宽宽大大的外套,露出一截细长优美的脖颈,眼里含着一汪水。 那一汪水清澈静谧,仿若此时面前的大海,倒映着一轮月亮。 夜色里他苍蓝色的眼眸暗了几分,轻笑道:“要不要我带你玩?” 他这样问着,用那双比大海美得多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诱惑她说好。 第114页 而她也确实说了。 沈青愣了愣,抬眼道:“好啊.....怎么玩?” 他拉过她缩在袖子里的手,弯弯唇,是一个温柔的弧度:“跟我来。” ....... 你骑过海豚吗?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那种骑,洗洗你充满黄色废料的脑袋,是真的骑! 沈青趴在海豚光滑微凉的背上,移动的速度很快,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她发丝散乱,长长的纱制裙摆也全部浸在海水中。哗哗的海浪声充斥着她的耳膜,从未有过的海面漂游的体验让她忍不住惊喜的尖叫出声。 “啊哈哈哈哈。”她微微俯下身,贴着海豚的脑袋大笑着说道,“现在如果有人看到我,肯定以为我是什么高人,在御剑飞行。” 已经变成海豚模样的斯兰没有回应她,而是加快速度拐了个弯,溅起一大片浪花,心满意足的听到了背上的女孩欢喜的笑声。 ..... 沈青坐在一块礁石上,面颊上还有着没有消下去的红晕,黏在耳侧的发丝湿漉漉的,身上的裙摆也湿透了,然而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心情,仍然笑着大声说:“太刺激了吧,我人生圆满了。” 斯兰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样子,露出上身浮在海面上,肤色在月色下更加苍白,铂金发丝,蓝眸红唇,美的像是传说中的鲛人。 他靠过来,抬起手点了点女孩的眉心。 “还难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我也想骑海豚 (不是那个骑 第66章 只有海豚知道【七】 沈青愣了愣。 她看到一滴海水顺着斯兰的弧度精巧的下颚落下去, 慢慢顺着锁骨胸膛的线条一路下滑。 这张脸,她就算看一百次, 也会被第一百零一次惊艳。 斯兰在水中上下沉浮,美丽皎洁如同月光。 沈青在这一刻彻底忘记他刚刚跟自己说的话,脑中鬼使神差的想起昨晚他送给自己的那一枝白玫瑰。 他就像那枝白玫瑰。又冷又白,白得要人命,冷冽且娇艳。喉结的形状性感, 锁骨的姿态单薄突出, 像是他身上的刺。 斯兰偏了偏头, 见她愣愣的样子, 便抬手去轻轻碰她的脸颊。 他的手很冷,沈青被碰的一个激灵, 下意识开口问道:“怎么了?” “我说, 你还难过吗?” “啊?不了......”沈青微怔, “你怎么知道,不, 你怎么觉得我在难过?” “我能感觉到。”斯兰的声音依旧很凉,然而沈青却奇异的听出几分温柔, “你和平时不太一样。” 海浪的声音一阵一阵,大海广阔无垠,一望无际,四周除了水声没有别的声音,仿佛连鱼儿都沉睡,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并不难过。”只是原主的那一点情绪残余, 沈青想了想,低声告诉他,“.......给你讲一个狗血的人类伦理故事吧,想不想听?.....今天我得知了一件事,我的妹妹和我的男朋友有一腿。” 斯兰专注的注视着她:“他们这么做,让你难过了?” “怎么说呢,其实也不......” “那我去杀了他们,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沈青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斯兰线条柔和精致的脸上,笑意仍然如方才一般很淡,没有任何异样。 “不不不不行。”沈青想了一下《动物世界》里动物们彼此厮杀的景象,认认真真的给他普法,“不能随便杀人,这在人类社会是犯法的,况且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顶多是道德层面的问题,罪不至死,真的。” “好。”他见她一脸郑重,便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那你就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那当然啦。”沈青点点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他于是便满意的弯了弯唇角,靠近她身旁,赤 裸光洁的胸膛贴上她浸在水里的光滑小腿。 他抬眼看她,面容完美的像是神明造物,低哑的声音浸了半寸月光,诱的人心意浮动。 “这么乖.....那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嗯?”沈青险些咬住舌头,“什......什么?” 他抓住她的手,动作缓慢又坚定的和她一根一根十指相扣:“我说,你乖一点,和我在一起。” 沈青愣了半晌,憋出一句:“......我们之间有生殖隔离,跨物种的恋情是不会得到祝福的。” “......” 斯兰没说话,偏头看她,眼睛慢慢弯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然后他伸手勾住沈青的腰,干脆迅速的,将她拽进了海里。 动作极快,沈青毫无防备,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水里,冰冷腥咸的海水顿时淹没口鼻,流入鼻腔,沈青抑制不住的呛了好几下。 ......然而很快,唇上就被一片温软轻轻覆盖,斯兰扣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极其温柔细致的给她渡气。 溺水窒息的感受是很恐怖的,沈青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斯兰察觉她像一只小奶狗一般抢着自己口中的氧气,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沈青慢慢睁开眼。 海面之下是另一个世界,水流十分平缓,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蓝,除了汩汩的水声没有别的声音,美丽虚幻的像是一场梦境。 第115页 斯兰铂金色的碎发散在海中,仿若蝶翼一般的睫毛温顺的垂下来,吻得极为温柔动情。然而他抱着沈青的手却很紧,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扣着女孩纤细的腰肢,像是志怪故事里的海妖,要将遇到的美丽少女掳回海底深处自己的巢穴去。 .....要与她一起沉沦,至死方休。 ...... 还是那块礁石,只不过这次坐上去的是斯兰,沈青则气喘吁吁的半靠在他怀里。 海底这种独特的环境给本就缠绵的吻多加了一层生理刺激,怀中人被吻得面红耳赤眼含水色,原本就漂亮的惊人的眉眼此时眸中春意潋滟,足以让任何人沦陷。 沈青在这种时候也没忍住打嘴炮,平复了一下呼吸张口说道:“要是那个美人鱼......叫爱丽儿对吧,有你一半生猛,王子肯定搞到手了,也不至于死那么 惨。” “所以呢?”斯兰伸手细致的顺着她的头发,替她把湿漉漉的发丝挽到耳侧,动作温柔的不得了,“你的答案是?” 沈青抬了眼去看他,听不出来语气的说道:“如果我说不呢?” “说不的话......”他的声音很轻,低低响在她耳边如同情人耳语,柔情缱绻。 “也没关系。那我就把你拖到海底,绑在我身边,每时每刻都抱你......好不好?” 铂金发色的少年笑意温柔,仿佛在说着最浪漫的情话。 沈青的肝颤了一下。 妈妈,救命,这里有个海豚要跟我玩强制爱。 “我觉得.....”沈青连忙改口,“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斯兰见她这副犯怂的小模样,低笑了一声,用手背轻轻去触摸她的侧脸,半阖着眼慢慢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起些什么?” “嗯?什么?” 沈青疑惑道。 “刚刚在海底的时候,没有想起些什么吗?”斯兰低头看着她,问道。 ?我能想起什么?海底kiss我确实是初体验。 沈青顶着一张无辜的脸,提醒他:“还记得吗,我失忆了,像这种级别的刺激可能不够,再撞一次脑袋才有可能想起点什么。” “啧。”他看她没藏住的那几分小嘚瑟,伸手抬起她的脸颊,低头去轻轻啃咬舔舐她的唇瓣,“......乖一点,嗯?” * 难得一个天气晴朗的周末,宋父照例不在家,沈青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宋母正挺直脊背坐在桌前喝茶,白金镶边的骨瓷茶具盛着冲泡好的大吉岭红茶,芬芳高雅的气味飘荡在空气里,与从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相得益彰。 见到女儿下来,宋母放下茶杯,微笑着招呼道:“安安,今天有安排吗?” 沈青一边下楼一边将过肩的长发扎起来,回答道:“有哦,等会要出去一趟。” “今天天气这么好,是该出去逛逛。”宋母从面前的三层点心盘里拈起一块马卡龙,她做了一辈子的豪门贵妇,连这种动作也做的比一般人好看几分。 “对了。”宋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这短时间你好像很久没去找嘉言了,小情侣闹别扭了吗?” 沈青噎了一下,宋窈今天不在家找不到人,她等会出门就是为了找魏嘉言 摊牌分手的。 她想了想,打算先试探一下宋母的口风:“妈妈......你觉得魏嘉言他怎么样啊?” 宋母闻言惊奇的扬起眉毛,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啊,就是和妈妈随便聊聊。” 宋母笑了笑,打趣自己的女儿:“真稀奇,你那么喜欢他,以前我说句他的不好你就要跟我急。” 她抿了一口茶想了想,说道:“能力还不错,也算是年轻这一辈里边出挑的,不过我总觉得他不是安稳的人。”宋母轻笑一声,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嗐,公子哥的通病,但是这么多年看下来,对你倒一直很好,当初年纪那么小的时候就能拼命去救你......” “救我?”沈青愣了愣,“什么意思?” 宋母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我忘了,安安你把这些事都给忘记了。” 她招手把沈青唤到自己身边,斟了一杯茶推给她,一边示意她尝尝,一边慢慢讲道:“你读初中的时候,大概是初二,还是初三....我们一家人和魏家一家,一起在夏天去海边度假。有天傍晚,我们和魏家夫妇在屋子里边聊天,你和嘉言两个人在海边玩。” 宋母回想着,神色带出一点后怕来:“我们聊的投入,不知道你俩的情况......一直到天几乎全黑了,嘉言抱着浑身湿透,已经晕过去的你进来,我才知道你被突然卷起来的浪卷到海里了,是嘉言跳下去把你救回来的......那次可真是吓死我了。” 沈青怔愣片刻,没想到原身还曾经出过这种意外......不过,“那时候魏嘉言也才十几岁,就能下海救人了吗?” 宋母微微颦了颦眉,思索着道:“那孩子我记得初中就在游泳队?经常做运动,体质也不错。”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发顶,“那次意外过后你恍惚了好几天,总是说些胡话,嘉言经常过来照顾你。” 这样吗...... 沈青蹭了蹭宋母的掌心,当做回应,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有再说话。 第67章 只有海豚知道【八】 现在是一天之内温度最高的中午, 强烈毒辣的阳光无所顾忌的照耀着大地,路边的景观树都被晒得蔫蔫的垂下树叶, 在路上通勤的上班族一个个打着遮阳伞加快脚步,低着头行色匆匆,都想尽快离开要被晒化了的柏油马路。 第116页 商业区的一栋写字楼的最顶层,是魏氏生物制药集团的总裁办公室。办公室内布置的十分有设计感,空调的温度打的很低, 魏嘉言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脸色不怎么好看。 助理在门外动作小心的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 半晌听到一声冷冰冰的“进。” 他咽了口唾沫,看看手中的文件夹视死如归的叹了一口气, 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魏嘉言的脸色不好看, 助理便双手将那份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 紧接着开口道:“魏总,这是实验室发过来的报告, 请您过目。” 魏嘉言抬手捏了捏鼻梁,皱着眉睁眼取过桌上的文件夹, 每翻过一页面色便更沉了几分。 助理看着,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魏嘉言哗啦啦翻到最后,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抬手就把文件夹用力扔了过来。 “这帮废物!养他们干什么吃的!”魏嘉言摔完文件夹还没出气,站起来又走了几步平复心情, “就这个破研究,做了几年了什么进展都没有!” “您别生气,其实,”助理恨不得自己立刻就原地消失,又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说点什么平息上司的怒火,“还是有点进展的。” “这也叫进展?”魏嘉言指着已经被扔在地上的文件反问道,“就给我搞出一串狗屁不通的基因序列,也叫进展?!” 为什么总是我摊上这种难搞的情况! 助理在心中哀嚎,绞尽脑汁的想着应该说点什么话实现自救,敲门的一位女助理在这时拯救了他。 “魏总,前台有一位宋小姐想上来见您。” 宋小姐......助理的眼睛亮了起来。 魏嘉言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站在原地顺了顺头发,等情绪平复下来,清咳一声说道:“带她上来吧。” 他说完便坐下来,整理了一下袖口,抬眼给助理做了个手势:“拿着报告原封不动的给我送回实验室那边去,顺便让他们准备一下 ,我晚上亲自过去看。” 助理弯腰拾起地上的文件夹,连忙应了一句“知道了”,便逃难一般离开了办公室。 沈青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时,魏嘉言正坐在办公桌后,西装笔挺,头发全部被梳到脑后,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 呵,死渣男。 魏嘉言看到站在门口的女朋友,抿出一个有些疲倦的笑来,抬起手来说道:“过来吧,终于愿意来找我啦?” 他和宋以安在一起很多年,闹别扭的情况太多了,但是每次她都会主动来找他,暗暗给他撒娇和好。 这次一定也是一样,不过他并没有站起身来迎她,这算一个明示的态度。上次那个男人和她举动暧昧,这很让他窝火,他在等着她的主动示好。 沈青倒是半点没有品味到他的那些弯弯绕,并不在意的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办公椅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我来找你说件事。” “好。”魏嘉言点点头,不是很认真的问道,“要喝杯水吗?” 沈青想了想,“可以。” 魏嘉言于是起身用纸杯接了一杯水端过来,放在沈青手边,还十分贴心的补了一句:“是温的,可以直接喝。” “谢谢。”沈青抬起头,十分真诚的道了一句谢,然后端起水杯,干脆利落的,朝着魏嘉言的脸把这杯水泼了过去。 爽,走流程就是爽。 “是杯温水啊。”沈青放下杯子,“你做了明智的选择。” 魏嘉言愣在原地起码有三十秒钟才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可置信道:“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很好啊。”沈青站了起来,温柔的笑着说道,“顺便通知你,分手吧。” “什么......”魏嘉言脸色难看之极,“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会吧?你演好男人真演入戏了?”沈青挑眉看他,“睡过的女人都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去打星际了,你还沉迷在深情男友的人设里不可自拔?” 她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淡淡染了口红的嘴唇润泽嫣红:“友情提醒你一句,去医院挂个号吧,毕竟你的私生活那么精彩,很容易出意外的。” 魏嘉言被她这几句说愣了,面色青青白白变换不停,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来拉沈青的手臂,张 口说道:“安安......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编排了什么,但你至少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啧,心理素质还挺好。 沈青懒得听渣男被锤之前的负隅顽抗,开口给他最后一击:“那再多说一句,以后和宋窈接吻最好不要在我家的花园,如果我妈妈看到,会叫人把你俩拍进土里的。” 魏嘉言彻底失语了。 他抿了抿唇,喉咙有些干涩:“安安,我.......你想起来了吗” “停。不说了行不行。”沈青抽出自己的胳膊,弯了弯唇,笑意很凉,“虽然已经很恶心了,但都是成年人,姿态好看一点吧。” “安安,你听我说,那次是我喝醉了,宋窈她主动靠近我的,我绝对没有骗你!” 沈青一阵牙酸,这是什么八点档恶俗伦理剧的台词。 “我不想听你是欲迎还拒还是半推半就,这种细节留着自己想吧。”沈青拿起一旁的手包,想起了什么,“我那天究竟为什么会出车祸,你知道原因吗?” 魏嘉言面色灰败,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满眼的不可置信:“我当然不知道......你难道觉得我....” 第117页 “合理怀疑而已,别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好不好,挺欠的。” 魏嘉言见她要走,连忙追了上来,沈青已经伸手拉开了门,正打算进来汇报工作的几名职员立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是他的助理?”沈青偏头看了看其中的一个人,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去医院给你们总裁挂个号,上半身下半身都查查。” 沈青刚从电梯间走出来,手机就响起来了,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喂,您好。” “宋小姐是吗?这里是4s店,您的车已经修好了,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提一下。” * A市郊外的一家研究所内,魏嘉言冷着脸从一间实验室出来,楼道的灯光惨白着打在地上,他皱着眉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来,没有理会墙上贴着的禁烟标志,将烟咬在嘴里,低着头摩动滚轮打着了打火机,烟头倏然亮起了小小的橘红色火星。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一口灰白烟气,这才觉得心底的郁气散开了不少。 这个实验项目迟迟不见进展,父亲因此已经对自己多有不满,宋以 安那边还出了那么大的幺蛾子,简直是前院点灯后院起火。 他确实很喜欢宋以安,不然也不可能和她交往这么久,玩个女人还得藏着掖着。毕竟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还有各方面都与他相配的条件,她本身对自己的爱慕,再加上宋家的实力,宋以安是最适合的结婚对象,他很久之前就想的清楚,一定会给她妻子应该有的尊重。 没想到这次......魏嘉言心底暗骂一声,真他妈倒霉,怎么那点破事又被翻出来了。 他想起了那个在宋以安家楼下出现的男人,心中顿时生出些戾气,宋以安不会是因为那个男人才要跟自己分手吧? 魏嘉言靠在墙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从实验室的门里边又走出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研究员,走到魏嘉言身边开口叫道:“魏总。” “嗯。”魏嘉言没抬头,“说。” “样本数量....现在不够了。” “这种事都要来问我?”魏嘉言眉头紧锁着抬眼,“去找你上级打报告,需要多少列出来。” “魏总......”那名研究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按照现在的研究进展,需要的数量很大......这样说可能您不爱听,但是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我们可不可以换一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魏嘉言的眼神比方才更冷了,“都到这份上了,换一个?那前期投入的成本怎么办?你赔给我?” “好好去做你的事,把那点对海里游的畜生的同情心收起来,少操心那些不该你管的事。” 研究员闻言只好瘪了瘪嘴,应道:“是。”便转身走了。 魏嘉言见人走了,便咬着烟往洗手间走去,刚转过一个拐角,就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他一阵烦躁,不耐烦开口道:“又怎么.....” 他停住了。 拐角处的灯不怎么亮,来人逆着光,步子走得很慢,高挑的身影莫名有种摄人的压迫感。 魏嘉言皱了皱眉:“你是干什么的?” 来人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仍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朝他走过来,随着他越走越近,惨白的灯光逐渐映出他那张英挺漂亮的脸庞,铂金色的碎发微微遮盖了他的眉骨,苍蓝色的眼眸完美的不像凡人,眼底仿佛有深海茫茫。 研究所的安保极其严格,拥有工作证才能通行,凭这个人的外貌,他要是看过一眼绝对不可能忘记,他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保安......”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原本姿态闲适的男人突然动了起来,几乎是常人不可能有的速度,魏嘉言只觉得眼前一花,腹部就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 第68章 只有海豚知道【九】 这一脚踹的实打实, 魏嘉言立时便痛呼一声,支撑不住的捂着腹部软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又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斯兰扼着他的喉咙,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魏嘉言捂着自己的脖子,面色因窒息涨得通红,艰难说道:“放开....你是什么人?” 斯兰偏头, 居高临下看着他挣扎求生的丑态, 开口说的很慢:“这个实验室是你的, 对吗?” “是......”魏嘉言用力扯着掐着自己的脖子的手, 却反而使得力道更重了些,“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最后确认一遍。想干什么, 很明显, 杀你啊。”他轻飘飘的说道, 察觉到魏嘉言身子一僵,便抓着他的脖子狠狠往墙上撞去。 这一下力气极大, 魏嘉言后脑被撞烂了,墙上立时便洇开一大片血迹, 斯兰半低着眼,弯下腰看他:“可惜,她不让我杀人。” 魏嘉言被撞的狠了,脑子混沌不清,流下来的血染红了他的西服外套。他挣扎着慢慢抬起眼,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线条完美的一线雪色下颔。 ......夜色里高挑的男人扣着一顶鸭舌帽, 只露出了锋利的下颚线。 “是你!”魏嘉言仿若醍醐灌顶一般,突然反应过来,“真他妈.....宋以安竟然找姘头过来搞我?” 斯兰似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挑了挑秀丽的眉,轻笑道:“不是说人类都很珍惜生命吗?你还真是找死啊。” 第118页 * 沈青面色有些严肃,车钥匙在手里绕了圈,才不确定的开口说道:“您的意思是.....?” 一身职业装的4s店经理坐在一旁,面色也很是郑重:“这也只是修理人员的一个推测。”经理停了停,在心里组织语言,这位毕竟是宋家的大小姐,这次多句嘴提个醒,说不定还能给宋家卖个好,日后也能拉拉自己的业绩,“我们也拿不出什么非常有力的证据,只是怀疑事故前刹车可能被人做过手脚,考虑了很久还是想给您提个醒,以后您多多注意自身安全。” 沈青听完后沉默了半晌,想了一会后微笑着道了句谢:“我记住了,谢谢您。” 沈青开着车一路回到宋宅时,佣人正在前院的花园里边照顾花草,见她的 车开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上前拉开了车门。 沈青抿出个和煦的笑来:“谢谢林妈。” 林妈当初是宋母刚嫁进来的时候招的,做事踏实细心,性格也十分温和,到现在为止已经在宋家干了二十几年了,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原身长大的。 “小姐今天回来的好早,夫人已经出门了,您晚上要在家里用晚餐吗?” “等会再说吧。”沈青被林妈引着进了客厅,一边放下手包一边不经意提到,“林妈你先别忙,坐着和我说说话吧,我问你件事好不好?” 林妈正忙着倒水,闻言有些惊讶的抬头,应道:“问我?好啊,小姐想问什么?” 沈青接过她递给自己的柠檬水,抿了一口水放下,问道:“我出车祸那天的具体情况,您知不知道啊?” “诶?”林妈愣了愣,说道,“具体情况吗.....那天应该是中午,魏小先生来接小姐你去约会,平常小姐都是在客厅早早等着的,那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下楼,魏小先生来的时候还问我小姐今天怎么了,最后自己上楼去你房间找你的。” “我当时好像在厨房,做果盘还是泡茶来着......只知道过了一会小姐你就哭着下来了,怎么叫都不听,自己开着车就走了。” 沈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林妈的叙述来看,魏嘉言提前并不知道宋以安已经发现了他的烂事。 思索片刻,沈青冷不丁出声打断林妈:“在咱们家里,谁可以进出车库啊?” “车库?”林妈有些奇怪的看着自家小姐,“车库谁都可以进啊,司机,我,先生、夫人还有宋窈小姐,都可以进。” 她这么多年受宋母的照拂和赏识,心中自然有偏向,碍于佣人的身份不能做的多明显,但称呼上却分得很清,从来没有叫过宋窈应该叫的二小姐。 沈青抿了抿唇,端起水杯又抿了一口水润嗓子,正想再开口说话,房门突然被拉开了。 宋窈背着书包走进来,见沈青坐在沙发上微微一怔,笑着问候道:“姐姐今天怎么在家!” 林妈见宋窈回来了,便立刻站起来,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去厨房忙了。 “我刚刚从4s店提了车,没什么事要做,就回来了。” “那好 诶。”宋窈将书包丢在一旁,亲亲热热的坐下来凑在沈青旁边,“最近姐姐好忙,咱俩好久都没能在一块玩了。” 窗外的广玉兰树开的极为茂盛,轻轻的夏风拂过花树把芬芳香气带进室内,年轻美貌的少女靠在自己的姐姐身边,眼底是深不见底的迷恋。 沈青心底,慢慢的浮上来一股凉气。 她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要不要我带你去兜风?” * 研究所的一楼监控室里,所有的安保人员以及负责人都聚在大屏幕前,一个个面面相觑,都如同见了鬼一样。 魏嘉言被人架着扶进来,样子也确实像个鬼,脑袋上破了个大窟窿,现在勉强止住血,因失血面色苍白的吓人,他的助理正满地乱转着打急救电话,结巴着比划了半天才说清楚。 魏嘉言捂着后脑毛巾,咬着牙一字一句命令道:“给我调监控。” “是!”负责监控的保安直着嗓子应了一声,慌慌张张的调出监控。 众人都脸色沉重的紧紧盯着大屏幕,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神不知鬼不觉的闯进研究所,还给魏总脑袋上开了个洞。 所有人都严肃的看着大屏幕,慢慢的,变了脸色。 “我操。”其中一个大嗓门的保安没忍住,指着大屏幕叫道,“这他妈....见了鬼了。” 没人阻止他,因为每个人都傻了。 大屏幕上清清楚楚的放着魏嘉言出事那个拐角的情况,如何被踹飞到地上,如何被撞到墙壁上,如何痛晕过去,头上又是如何血流如注,都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然而,诡异的是,画面里只有魏嘉言一个人。 像是一场荒诞诡异的独角戏,画面里魏嘉言对着空气大吼大叫,然后莫名其妙的被飞踢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咳嗽窒息,最后诡异的被撞到墙上好几次。 “不可能!”魏嘉言愣了好久,指着屏幕大喊道,“这他妈怎么回事!” “老子被人搞成这样!监控就给我录成这样!难不成打我的是鬼吗?!” 没人说话。 实在是眼前的情况太反人类,恐怖诡异的简直就像恐怖片里的必备情节,在场有胆小的人已经捂着嘴开始往后退了。 第119页 安保的负责人勉强定了定神,压低声音对 着魏嘉言说道:“魏总,情况有点.....奇怪,要不您先去医院,我们再调查调查。” 魏嘉言神色阴森,顶着一头的血:“给我重放一遍。” 保安依言重新播放监控录像。 然而无论重放多少次,无论怎么看,画面上都是魏嘉言被空气打的头破血流。 魏嘉言眼前一花,觉得自己气都快上不来了,“不可能!我之前还见过那个人,绝对是他搞了什么花样......” 助理见他情况越发不好,有些不安,正好这时一个人匆匆跑进来,喊道:“救护车来了!” 众人听到这话,也不顾魏嘉言还念叨些什么了,连忙都凑上前,合力将魏嘉言架出去。 助理站在门口,眼看着魏嘉言被送上了救护车,这才松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缓一缓,兜里的手机又响个不停。 他忍不住叹一口气,点了接通,还没来得及将手机放在耳边,就听见听筒里边同事慌乱的声音。 “有情况!!你快看新闻!!!” 助理一头雾水,听得心里有些不安,依言点开了新闻页面。 一点进去,头版上的加大加粗新闻标题就把他震傻了。 《魏氏生物制药集团丑闻披露——或对濒危海洋生物进行不合规实验》 助理将这篇新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抖着手打给了自己的老婆。 “那什么......咱家还有多少存款?” * 沈青走进车库,从包里取出车钥匙随手按了一下。 宋窈跟在后头进来,偏头看了一眼车,语气十分自然的说道:“姐姐还用这辆啊,怎么没换一辆?” 沈青拉开车门,微笑道:“习惯了,上车吧。” 车开的很稳,此时已经到了下午,原本毒辣的阳光变得温柔起来,宋窈坐在后座打开窗户,吹进来的风将原本乖顺的发丝吹得散乱,她不禁笑起来,双眼弯弯如月牙,明朗至极,笑道:“姐姐,我们去哪啊?” 沈青带着墨镜,左臂搭在窗沿上支着下巴,右手单手握着方向盘,闻言轻笑,淡淡道:“警-察局。” 宋窈结结实实一愣:“什么?去警-察局干什么?” 沈青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冷淡道:“上次我出车祸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这次顺便去一趟。” “原来是这样啊。”宋窈应了一声, 又支着下巴趴在车窗边看风景,车内顿时一阵沉默。 “姐姐。”宋窈歪着头看窗外,突然出声道,“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小时候的事情吗?” 还没等沈青说话,她就先吃吃笑了几声,说道:“我又傻了,姐姐失忆以后连自己男朋友都忘掉了,怎么可能记得这些事。” 她抬起手慢慢在窗户上勾勒描画,低声慢慢道:“我第一次来宋家的时候,才十岁。”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私生女,和别的小孩不一样,爸爸从来不会到学校门口接我,妈妈也不会温柔耐心的听我讲话。” “她只会打我,打累了就用最恶毒最难听的话骂我,唯一一次对我特别好,给我买带亮片的发卡打扮我,就是为了让我在爸爸面前好好表现,让他能够一开心,把我这个一夜情的意外产物带回家,最好再给我妈妈一大笔钱,好让她能够继续挥霍。” 她声音依然是一贯的又甜又娇,新月似的眼眸微弯。 “她如愿了,我按照她的交代在爸爸面前装的很可怜,抱着他的腰不放手,爸爸心软了,把我带回来。” “姐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她眼神有些飘忽,长而翘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阴影。 她永远记得当时的场景,她穿着从家里带来的,她最好最爱惜的一条白布裙子,晕晕乎乎的从车上下来,走进只在电视上看到的别墅。 当时的客厅坐着一个贵妇人——她心里清楚这就是她的继母,像一幅画一样坐在窗前,她没法形容继母美与不美,因为在之前她认为她的亲生母亲虽然不爱她,但确实长的很美,一边打她时一边落泪都显得楚楚可怜。然而在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人有高低贵贱,美也有,如果说自己的妈妈是从污泥臭水沟里长出来的一朵白花,那这位宋夫人,就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锦绣花,半点不沾凡尘的那种,扫过她的眼神都像是打量一个物件。 然而这不并是另她最印象深刻的。 如果说宋夫人的优雅姿态让她心中发冷,那么宋夫人身旁,坐在钢琴前十三岁的宋以安,就让她心中仿佛有万剑而起,来来回回刺着她早就肮脏不堪千疮百孔的心。 她是那么的柔弱,那么的干净 ,眼神清澈的如同溪水。也穿着一件白色雪纺连衣裙,及肩的细软头发被蝴蝶结半挽起来,像宋窈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绘本上的公主。 宋窈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着沈青,眼睛里含着一汪水 “.....你当时,对我笑了。” 她不仅对她笑了,还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用她从没听过的温柔语气对她说。 你是我的妹妹吧,以后我就叫你窈窈,我会照顾你的。 宋以安没有撒谎。 她不像之前嫉妒宋窈长的好看的邻家小妹一样偷偷欺负她,也不像班里嘲笑她没有爸爸的女同学一样暗地里对她使坏。 第120页 她也从来没有,因为宋窈私生女的身份而冷待她,羞辱她。 她真的是个好姐姐,会把自己喜欢的饰品玩偶送给宋窈,会纵容宋窈偷偷溜过来跟她睡,甚至会告诉她最喜欢的嘉言哥哥,也要照顾自己的妹妹。 宋窈靠在座位上,轻轻阖上眼。 她经常会,不,她一直都在恶意的猜测宋以安,用最阴诡最小家子气的思路揣测她的本意,催眠自己她不过是在装,用她的美好高贵来衬托自己的低劣虚伪。 她一直都在尝试,做点什么事,让她面上的温柔笑意消失,让她也崩溃也发疯也心痛,让她尝尝失去的滋味。 可是她一直失败,无论是她去争抢父亲的注意,还是在魏嘉言面前暗暗撒娇,宋以安都是那副笑意吟吟的模样。 真蠢,她的这位姐姐,真蠢,看不出来吗,我就是污泥里长出来的腐花,永远都喂不熟的白眼狼,随手会反咬你一口的毒蛇。 宋窈突然弯下腰来,抱着肚子有些神经质的咯咯笑出声。 有眼泪一点一点的流下来,砸在车内的地毯上。 “窈窈真的......真的好恨你啊。” “姐姐。” 第69章 只有海豚知道【完】 沈青踩下刹车, 将车停在路边。 抱着膝的宋窈僵着身子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 沈青抬手取下墨镜, 随手放到一边的副驾驶座上,低着眼声音不大的说道:“下车。” “姐姐......”宋窈愣了一下,很是有些无措的叫道。 沈青偏了偏头,从后视镜看向她:“叫我干嘛?还不下车在等什么?是想跟我讲讲那场车祸的真正原因,还是聊聊你怎么和魏嘉言在家里的花园接吻?” 她轻轻笑了笑, 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着车窗:“宋窈, 从你的梦里醒醒吧, 你的悲惨童年不是我造成的, 是你父母作的,你被困在泥潭里不是我造成的, 是你自己选的。怎么?不敢去责怪生你的人, 也不敢责怪自己, 转头看到我这种人生幸福,心理健全的人, 就觉得既爱又恨不可自拔,也想把我拉下水了?” 沈青轻轻侧过脸来, 侧颜的线条精巧如画笔勾勒,她看着宋窈,冷着神色说道:“好好待在你的泥潭里吧,我是不会下去的。” 宋窈咬着嘴唇,一脸怔忪:“我.....” “打住。”沈青比了个手势,弯唇道, “现在,滚吧。” ...... 宋窈下车了。 沈青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只觉得一阵胸闷。系统还是不见踪影,按照常规进度来说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应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难道还必须得找到宋窈制造车祸的证据才可以达到目标吗? 越想越烦。 沈青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低,摸起一旁的手机打开,解锁后几条新闻提示就跳了出来,黑体加粗的标题让沈青微微一怔。 一向处于国内生物制药行业龙头的魏氏集团,正在进行的一个研究项目却爆出了违规抓捕实验濒危海洋生物的惊天丑闻,股价两个小时内就狂跌到停板,相关当局已经反应极快介入调查,整篇新闻字字都透露着魏氏天降横祸后的血雨腥风和风雨飘摇。 沈青往下一划,底下是一张高清配图,图片上一向风光恣意的魏嘉言被记者围堵在魏氏集团门口,即便有助理保镖的护持也被挤得有些狼狈,黑着一张脸,神情十分难看。 ......这也太突然了,她上次去的时候魏嘉言看起 来还一切正常啊。 人生果然无常,沈青放下手机,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在心里默默道:希望人有事。 “笃笃笃。” 有人轻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沈青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拉开车门,动作行云流水的上了车。 像是七月流火的盛夏里一弯浅浅的冷月,铂金发色的少年连眼角眉梢都带着美轮美奂的淡淡凉意,侧过脸来眼睫低垂的模样却又温柔的不可思议。 他伸出玉白的手指点了点沈青手里的手机屏幕:“不乖,为什么要看他?” “.....不是我故意看的,都上头条了啊。” “那下一个头条应该是他去蹲监狱。”他伸出手来拨弄她有些散乱的长发,说话时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戏谑。 沈青在一瞬间福至心灵:“不会......是你做的吧?” 斯兰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只是看着她弯着眼。 沈青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魏嘉言做坏事啊,所以才会从大海里游上来变成人的,带着你们全族的希望什么的,替那些可怜的鱼鱼报仇。” 斯兰听她越想越扯,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不是。”他看着她,苍蓝色的眼瞳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连微微抿起的唇角都写了真挚,“他恬不知耻,抢走了我救下来的公主,我才会来报仇的。” 沈青愣住了。 半晌才艰难的说道:“小时候.....是你救的我?” “真不乖。”简简单单三个字像是掺杂了斯兰身上独有的氤氲水汽,慢慢的飘啊荡啊,顺着明亮的日光,悠悠的溜进了沈青的耳朵。 那个时候小姑娘还很小,被他从海里抱上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毫无意识,发丝湿透了贴在脸颊上,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无意识的揪着他的长发,活像只淋了雨可怜兮兮的小猫。 第121页 他当时难得的动了点恻隐之心,体贴的将小姑娘放在一边安全干燥的案上,小姑娘慢慢恢复了意识,半阖着眼虚弱的问他是谁。 远处已经有急着跑过来的人影,斯兰不意多生事端,于是轻轻笑着随口丢下一句“海豚”,就转身离开。 他离开的很是潇洒,海底的时间过得很慢,他的寿命也比人类要长很多,没想到等到再次遇见,当年 柔弱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矜贵美丽如完全绽放的花朵。 “竟然把我忘了。” 沈青仍然是有些怔怔:“我......” “不过没关系。”斯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用绝不会伤到她的力道,温柔又坚定的让她看着自己,“我一直在等你。” 夏天依旧热的百无聊赖,女孩子美丽的裙摆在合欢树下转了个圈,他的声音更轻, “想起来了吗?” 这句问得没头没尾,许是车里空气不好,沈青觉得头有些晕,反应不及时的“嗯?”了一句。 一向的举重若轻早已不见踪影,高居殿堂的神明也因爱意堕入凡尘,只剩干涩不堪的喉咙,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有藏不住的希冀。 他安静的、执着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想起来了吗?” ...... 沈青没能回答。 她在那一刻眼前一黑,又是一阵熟悉的失去意识。 ...... 妈的,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来来回回搞我,每次都鬼打墙,这个世界到底算不算数啊! 沈青在恢复意识之后彻底清醒之前的空挡里无能狂怒,恨不得把那个消失不见的系统掘地三尺挖出来碎尸万段。 这种我已经清楚有人在搞鬼,但是就是捉不住鬼的感觉真让人抓狂。 要不是为了找到那个人.....她早就不干了! 然而睁眼的那一刹那,她就怔住了。 清晨如同金子一般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柔和的倾洒进来,赤色银纹的壁纸与精雕细琢的象牙白拱形屋顶充斥着中世纪特有的豪奢繁华,巨大华丽的水晶吊灯安在房顶,墙上挂着几张色彩浓郁的油画,厚重质感的丝质床帐被半挽在床柱上,墙角的壁炉上是熄灭的,上边摆着许多件造型精巧的银器水壶以及漂洋过海价格不菲的东方瓷器。 沈青慢慢坐起来,下床踩在厚厚的天鹅绒地毯上,对着梳妆台上的镜子照出了自己的模样。 琥珀似的眸,浅褐色的卷发,像是瓷器一样雪白无暇的皮肤,是个被养得娇贵无比的美人。 ......猜得没错,这就是自己之前去过的那个世界。 也是,那个唯一一个失败了的世界,自己始终念念不忘的世界。 沈青抿着唇,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惶惑,系统仍旧不见踪影 ,她仅仅思索了一瞬,就迅速打定了主意站起身来。 她长长如同海藻一般的头发散在剪头,身上还穿着柔软单薄的白色晨衣,是刚刚起床的样子。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床边,她轻轻摇响了挂在床边的银铃,立刻,卧室的门就被小心翼翼的推开。 两名女仆低着头动作小心的走进来,对着坐在床边的沈青提起裙角行了个礼:“夫人,日安。” 沈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因为种种原因,这个世界里她扮演的角色向来话少。 仆人们也习惯了这位夫人的冷淡,动作麻利的服侍她盥洗更衣后,询问道:“您想要用早餐吗?我们为您准备了新鲜的水果......或许您更愿意先来上一杯红茶?” “随你吧。”沈青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道,“先生呢?” 女仆一愣,脸上的惊讶与稀奇藏都藏不住,顿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先生今早出去了,应该是去处理家族的事宜,并没有祝嘱咐我们他什么时候回来。” 女仆在这里的时间不短,心里明白这位夫人待人十分和善温柔,于是半蹲下来张口劝说道:“您是坎贝尔家族的明珠,值得每一位绅士为您争得头破血流,只是您与先生已经在圣詹姆斯宫红衣主教的见证下交换过戒指结为夫妇,您多少该给他一些妻子的体贴。” “哪怕是每天晨起给个笑脸也好。”另一个女仆也补充道。 沈青听到这番话,只是由着女仆帮她带上一串红宝石耳环,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的情况有些复杂。 她在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信心满满,因为任务十分简单。 这个世界的大背景类似于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整个时代处于高速发展的黄金时代,她的身份是四大家族之一坎贝尔家族族长的三小姐,任务就是帮助扶持指定目标成长起来,使他从默默无闻到青史留名。 目标的名字是叫什么希伯来还是杰西,她已经记不清了,因为这个倒霉蛋最后被人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对不起我的小可爱们 蠢作者最近三次元有些事情耽搁 给各位小可爱磕头了哐哐哐 蜂蜜保证一周内正文完结!! 啾咪啾咪啾咪啾咪 第70章 最后一个世界【一】 这事说起来很是让人心情复杂。 当初做这个任务时, 沈青为了名正言顺的帮助出身贫寒流落街头的任务目标,就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心地善良的贵族小姐人设, 偶尔会在去剧院看戏的路上将碰到的穷苦平民带回家族内做仆人,当然,是在调查家底是否清白之后。 第122页 就用这个方法,沈青将目标带回了自己眼皮子底下,为了掩人耳目还救了另外同样状况的几个人。秉着圆满的完成任务的目的, 沈青大概花了三四年的时间通过各种方式不着痕迹的在目标面前刷满了好感度, 还披上各种不同马甲努力制造机会让他学习各种只有贵族才能学习的课程, 眼看着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一道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直接把她劈傻了。 目标被人杀了,被那个她顺带着救了一命的名叫修的沉默青年干脆利落的杀掉了。 修是在一个雨夜提着枪推开了坎贝尔家族沉重的大门, 他走得很稳, 一向总是微敛着的棕色双眸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静, 身后跟着久居教廷积威甚重的洛伦佐主教,这其中的意味让重视规矩的老坎贝尔也没能有心思责备拿枪闯入的年轻人, 而是拄着木制的手杖上前执起主教苍老的右手,恭敬的行了一个吻手礼。 在那一个雨夜里, 这三人到底在飘摇昏暗的烛光里讨论了些什么,沈青不得而知。她早在这两人抵达时就得到了老坎贝尔示意,顺势离开了会客厅,立在厅内面容冷淡的少年见她经过,将枪换到另一只手上为她拉开了大门,换得她一句有些仓皇不解的道谢。 他略低下眼, 有一点不知何时沾上的血迹落在他眼睫处。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修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没有散去的火药味。也第一次直视,他清俊深刻的眉眼。 在那一瞬间,沈青心底浮上前所未有的慌张预感。 她的预感没有错。 原本中规中矩的剧情线在这一夜后翻天覆地崩坏如脱缰野马,本来的任务目标之死也好像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意外。修在那一夜后横空出世,在红衣主教洛伦佐的暗地支持下,以墨格温家族子嗣的名号,姿态强势的接手了如今 败落势颓群龙无首的墨格温家族。 曾经纵横东大陆,名动一时却因家族首领接连死亡的墨格温家族。 这并非平地波澜,作风强硬的君主不能接受教廷凌驾其上对他的统治指手画脚,曾数次出手暗里削弱教廷加强皇权,出身四大家族的主教面对如此光景不愿坐以待毙,他用他的睿智眼光,在民间挑出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刀。 结果比他最乐观的预料还要好,修没有让他失望,他在掌权之后动作迅速的重整了整个墨格温家族,清除了家族内部数十年沉积的毒瘤与沉疴,顺带还一一解决了主教的数位积怨已久的政敌仇人,这其中证据充足能够被送上法庭的就送上法庭,判处绞刑。不能的则出手暗杀,连着好几天都有身居高位的重要人物死在了与情妇厮混的隐秘场所,并且处理的十分干净,查不出半点明面上的首尾。 一连几个月,街头的酒馆马厩,都有路过歇脚的骑士,坐下来彼此低声讨论墨格温家族那位手腕狠辣深得主教信赖的新家主。 到此为止,剧情已经走上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然而沈青当时还没能想出个解决方法,又来了一个更大的晴天霹雳劈在了她的头上。 修准备了一系列十分诱人丰厚的好处,向老坎贝尔求娶了他唯一的女儿安娜塔西亚——也就是沈青。 没有她抗争拒绝的余地,在主教洛伦兹的明示下,老坎贝尔不得已同意了这个并不合理的请求。 简而言之就是,在这个世界沈青不仅没保住任务目标,连自己都没保住。 “夫人?”一旁的女仆放下木梳,见沈青走神,轻声叫道。 沈青一怔,从回忆里抽身,虽然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原因,但总算是搞清楚了自己降落在了这个世界被迫结婚以后不久的时间点。 ......是好事啊。虽然和自己想象中的方式不同,但自己梦寐以求不能释怀的,不就是这个吗? 这个时间点,她还来得及补救。 她转过头,看着女仆问道:“我可以出门去找他吗?” 女仆睁大了眼睛:“您要找先生?”,怎么想都有些不可置信,“先生工作的地方您去恐怕不妥,路上的泥泞也会弄脏您的裙摆,您就在家里等着先生回来吧 。” 想了想她又低声说道:“您也知道,最近先生并不乐于见您出门。” 沈青愣了一下,想起来了。 这个时间点前不久,她垂死挣扎才进行了一场失败的离家出走。 “好吧。”沈青蔫下来,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在心里宽慰自己,试图让自己在这场从天而降的重来一次的机会里冷静下来。然而隐藏在心底的那些细密细碎隐秘的悔意与情愫,经历了几世也没能褪色的执念心事,像每个雨夜里都泛滥疼痛的暗伤一样,让她神经末梢都泛起不好受的涩意。 沈青垂下眼,看着自己腕上一条细金链镯,轻声应了一声。 我会等的,我一直很擅长等待。 苏黎世的夏日雨水很多,这夜也意料之中的下起了暴雨,大雨催折了道路两旁的树木,黑色轿车在暴雨里行驶至大门,司机先下车打开了伞,恭敬的撑在一身黑衣的青年头顶。 寻常人走在这样的暴雨天里,无论是否打伞都会有几分隐藏不住的狼狈,然而他却依然身姿挺拔,走在雨中的每一步都不紧不慢。 守在门前的仆人及时的打开大门,修随手扯下手上的皮质手套扔给手下,迎上来的管家连忙将主人迎进室内,亲手服侍着脱下被雨水打湿的黑色大衣。 第123页 “今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修拂了拂自己有些湿润的半长棕发,出声问道。 管家自然明白主人的心思,也清楚这句问话真正的意思,于是立刻恭敬的回答道:“夫人今天一切都好,晨起时还在女佣处询问了您的去处。” 修至始至终都没什么波澜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抬起眼,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指尖,问道:“问我?” “是的。”管家抱着大衣,垂首道。 修不可置信的微怔了一会,从未有过的举动背后的意味,让他心底不可抑制的泛起惊喜与期待。然而只是一瞬,他皱起眉,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低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深夜里的住宅寂静无声,修将自己的脚步声控制的很小,即便是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也没什么声响。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才伸手推开卧室的门。 房间里很暗,没有光源,连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然而他还是可 以看清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 他并没有靠近,他只是靠在墙上闭着眼,静静听她的呼吸声。 他的妻子并不爱他,甚至对他避之不及,他也只能在这样的夜里,小心翼翼的靠近她。 大概过了很久,他才走上前去,女孩褐色柔软的卷发散在枕头上,修伸出手来,轻轻拈起一束缠绕在指尖,随后手又慢慢上移,一下一下的轻轻摸着她的长发。 “找我干什么呢?”他声音很低,像深夜里轻轻落在花圃里的花瓣,“让我猜猜,愿意主动来找我,是想要逃跑吗?” “不行哦。”他伸手碰上她柔软的嘴唇,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花瓣,“恨我也好,想杀了我也好,怎样都可以,但是不能离开我。” 他轻笑,笑声带着几分自嘲:“你说得对,我并不会爱人。我学到的是,对于仇恨的事物就出手毁了,想要的东西就想尽办法抢过来留在身边。” “很抱歉,小姐,”他偏了偏头,像个献殷勤的绅士一般对着心上人甜言蜜语,“我无法自拔。” “唔......”沈青微微皱了皱眉,像是被吵醒一般转过身来,修还没来得及抬手。就已经被半梦半醒的人抓住放在侧脸边。 他愣了一下,犹豫是否早叫醒她,沈青却像是有了意识一样,抬手抓住他的袖口,含糊不清的问道:“啊你......回来了啊,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回来了。”修有些僵硬,下意识的回答道,“现在凌晨一点了。” 沈青却没有结束对话的意思,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又问道:“今天很忙吗?” “还好。”修却有些不想将对话继续下去,想要抽出手道,“快休息吧。” 他喜欢她的亲近,贪恋她睡梦中依赖,然而他半生的坎坷泥泞,早教会他温暖希望过后的冷淡更难度过。 然而她却转了性子,在他善解人意的退避前不依不饶起来:“不要.......我睡不着。” 他愣了愣,随即立刻拧起了眉头,脸色也立刻不好看起来:“你不开心?”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第71章 最后一个世界【二】 他将她流露出来的反常的亲近归因于有不长眼的人坏了她的心情, 便微抿着唇,低声问她。 毕竟昨天她才在他面前打翻了一碟甜点, 不可能到了今天晚上就平白无故愿意对他示好。 修皱了皱眉,嗅到自己指尖淡淡的硝烟味,刚从一场混战中脱身的后遗症是耳边还有一阵一阵的耳鸣,刺激的他头颅钝痛。他不着痕迹的揉了揉额角,仍旧十分专注的等着她的回答。 沈青有些慌。 此前幻想过无数次的见面场景全部变得苍白, 现下所有的缱绻, 绵绵不绝的思念, 都像是她曾经不愿意深刻了解的诺言。从内而外都变得无所适从, 她嗓子干涩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拽着他袖口的手指用力的发白。 “没有, 我没有不开心......我很开心。” 今夜暴雨没有月色, 她跨越不知多少个时间的纵横线和他久别重逢, 只敢把心事几经辗转融进话语,眼神借着空气中水汽闪躲, 藏进过往星空。 察觉语无伦次,沈青顿了顿, 又冒出一句:“我烤了饼干,你要吃吗?” 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话已经说出口,沈青也顾不上半夜吃饼干这事的奇怪程度,从暖烘烘的羽绒被窝里爬出来,踮着脚朝桌边走去, 修没来得及拦她,只好将床头柜上的一盏灯具点亮,才跟着走过去。 烤好的饼干摆在壁炉上,沈青将它取下来端在手上,转过身来看着面前沉默的青年又生出些无措,小心翼翼的将东西递过去:“你想,尝一尝吗?”看他没反应,沈青又补了一句,“现在也很晚了,也许饿了吧?” 我在说些什么,颠三倒四的。沈青对自己生出些烦躁和气愤,忍不住皱起眉。 修怔愣片刻,看着眼前的少女低了眼,莹白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似乎染上几分红晕,是一副前所未有的柔顺模样。 他伸手接了过来。 “是饿了。”他其实并不饿,再变态的杀手也不会在刚见过一地横尸之后食欲大开,下午迫于计划不得不饮下的那几杯伏特加也让他的胃开始抽动,然而他仍然从盘里拣起一块饼干,喂进嘴里,尽量温柔自然的开口和 第124页 她聊天,他害怕他自己无趣的讲话方式会让她厌烦。 “非常美味,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是的。”沈青见他愿意尝,这才好受一些。她今天一天在家里心焦的团团转,恨不得扛着机关枪冲去他身边,为了打发时间才在厨娘的帮助下烤了些甜点。 觉得自己回答的太过干巴巴,沈青又补充道:“喜欢的话可以多吃一点。” “好。”修应了一声,十分自然的又取了一块,看不出任何异常。他接连咬了几口,努力生硬的将干涩大块的饼干咀嚼吞咽下去,一手隐蔽的按在胃部。 “真的很好吃。”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讨好意味,却只敢说这些挑不出错的话,不谈论任何越界的内容。 沈青见他吃了两块,就将盘子撤在一边,抬手为他倒了一杯温茶推过去:“时间太晚了,还是别吃太多,好吗?可以喝杯水清口。” 修将手指搭在茶杯的杯沿,没有端起来,他静了静,微微抬眼看她,声音很温和。 “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沈青顿了顿,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太反常了,原本在这个世界里她不得已嫁给修之后,不但任务失败还无法脱离世界,心态就彻底崩了。每天都琢磨着怎么才能离开这个世界,日常就是行尸走肉消极抵抗,一三五玩自杀,二四六大逃脱,基本没给过修这个丈夫好脸。 “没有,我只是......” 心里闪过无数句话都不合适,沈青第一次有了束手无措的感觉,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没事,我明白了。”修不愿见她为难,出声解围,低头抿了一口茶,慢慢道,“这周日我会和你一起去布雷契莱庄园拜访老坎贝尔先生的,不用因为这件事困扰。” 他站起来,想了想又说了一句:“烘焙容易伤到手,如果不喜欢的话不用勉强自己做这些。” 整个苏黎世都知道墨格温的家主对自己新婚的妻子独占欲大到吓人,连日常的礼拜听戏都不愿意放人出去,老坎贝尔许是也有些不满,前些日子发来了邀请函,信上亲笔直言想要见见自己许久不见的女儿。修以为她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想去见自己的父亲,为了让自己答应赴约,今 晚才会如此反常。 然而沈青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后一句话,听到前半句就立刻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也没顾上倒了的椅子,拉住他的衣摆说道:“不!别去!” “什......?” “不要去我父亲那里。”沈青努力平静下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要再因为我毫无防备的走进敌人布置的陷阱,不要再因为我失去那些你理所应当的荣耀,不要再...... 不要在我面前,再一次的死去。 修面色有些凝重,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于是轻轻握住沈青的手,低下头来,墨绿色的眸子掩去了不可捉摸的情绪,轻语道:“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沈青却再不想磨磨蹭蹭迂回宛转,白白浪费着不知何时会消失的重来一次的机会,抬起头来单刀直入:“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 “我爱你。”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 修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情绪波动之大比去刺杀大权在握的大公爵迪顿金还要剧烈,脸上的神情都快崩不住:“安娜,你说......” “不相信我吗?”沈青却在这种关头突然的冷静下来,她看着他墨绿色宛如宝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可能不知道,这句我爱你并不是第一次说,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相爱,而且是天生一对。” “还是不相信?” 她抬手抓住他的衣领,踮起脚尖。 “那我们来验证一下。” 唇与唇接触的那一瞬像是毒药融入骨血,使人不可抑制的微颤。修在第一时间狠狠的僵住身体,少女柔软甜蜜的舌尖却像是故意挑衅,小心的在唇角试探。 不知所措只是一瞬,修反应过来后右手已经下意识的揽住了少女纤细的腰肢,左手捧着她的脸颊,像是惩罚一样,重新覆上她柔软的唇瓣,从张开的唇缝间探进舌尖,细腻爱怜的一点点滑过她的舌尖与上颚。 “告诉我......” 修轻轻咬了她的唇瓣,带着气声低语道,“还这样吻过谁?” 少女面上的春色潮红动人无比,勉强匀了呼吸,沈青轻笑着逗他:“你想干什么?” “如果有,杀了他。”他慢慢啄吻她的眉梢眼角,慢条斯理道,“砍掉四肢,剜掉眼睛......” “停。”用甜蜜的吻阻止未尽的恐怖言语,室外冰冷寂静的雨夜更衬得房间内春意融融,两人一路亲吻缠绵至窗边,沈青抵着他的胸膛气喘吁吁,勉强侧过脸来却又被男人占有欲极强的拢在怀里,一点一点亲着侧颈锁骨。 沈青一边微微躲着他细密的亲吻,一边反手推开了窗户。 窗外的雨声立时响在耳边,修勉强分出来几分注意力,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说。”沈青拉着他坐在足够大的窗台上,眉眼弯弯道,“我们已经相爱了很久,你相信吗?” 修抬起手来,细致温柔的描绘着她轮廓精致的面容:“如果你想让我信的话,那我就相信。” “一听就是哄我,不相信我们就再来试一次。” 第125页 “那我应该怎么说......喂!”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沈青就抓着他的手动作极快的从窗台上倒下去,迅速到连他也没能拉住。 这间卧室在四楼,修只来及在在坠落过程中将自己转到底部,眼前是少女散在空中飞扬的长发,下一瞬间便眼前一黑。 然而没有疼痛。 非人的训练让他有了对于常人来说近乎恐怖的本能与直觉,察觉到情况不对他立刻睁开了眼。 眼前的场景出乎他的意料。 第72章 最后一个世界【三】 眼前是一间布置的极其典雅华贵的休息室, 窗前挂着都尔出产的红横棱绸帘子,两旁用带着大坠子的丝带挽起, 白石台面上摆着一盏纯金的烛台,玫瑰花似的烛架设计巧妙,目之所及到处是哥特式的刻花镜框,配着丝绒椅垫的家具,还有刻着拉封丹寓言图案的香木角柜, 都是典型的坎贝尔家族风格。 修一愣, 顾不得一阵一阵的晕眩, 心中有些慌乱的想站起身来, 瞥到斜躺在一旁的人才顿时安下心来。 沈青皱着眉慢慢清醒过来,一睁眼便被人小心翼翼的拥入怀中, 青年向来淡漠冷清的声音此时有些紧张:“....没事吧, 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沈青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快速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环境,又低下眼来看了看两人的装扮。 她原本穿在身上的白色睡裙已经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洛可可风格的海蓝色华丽长裙,右手捏了一柄镂空的檀香扇, 修也是一样,一身修长的黑色暗金正装,两人都是参加宴会的装束。 怎么会.....沈青有些疑惑,她没想到竟然还在这个世界,而且看这情况......不会这么巧吧,正好跳到了最关键的那个时间节点。 .....麻了, 她可不是毫无缘由拉着修一起跳楼。 时空修正局里有一条所有人都清楚的常识,那就是如果同一个任务者重复进入一个世界,那么这个世界位面将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任何的对于任务者的生理或心理上的刺激都可能使得世界崩溃。 沈青不想再在这个世界干耗着,所以选了最省时省力的法子——跳楼肯定算重大刺激了吧,怎么着也能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现在的情况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修自然也注意到了此时诡异的情况,然而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只是低着眼仔细检查着沈青全身,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青有点郁闷,她本来在心里都盘算好了故弄玄虚的说辞,就等着修忍不住来问自己,没想到他端的比自己还淡定,一点好奇惊慌都没有。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沈青开口问他:“你难道不想问点什么吗?” 修正将她全身打量了一遍,看 看她有没有受伤,闻言轻笑,从善如流的问道:“想,这是怎么回事呀?” 说来也奇怪,明明按照之前两人的僵局,他不该如此熟悉自然的与她相处,然而自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以后,一切都仿若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连不经意睇过去的眼波都流露出亲昵爱意。 沈青心满意足的回答他:“这个世界有问题。” 修已经直起身来打量这间室内的情况,动作迅速地检查门窗,听到这话微怔。 然而回过头来看到沈青歪着头,满脸写着“快来问我”四个大字,不由得轻轻弯了弯眼睛,问道:“怎么说?” 沈青走到他身边,尽量用更能接受的说法讲给他听:“听起来也许有些荒谬。” 细白的手指划过烛台,沈青点了点其中一片烛座:“这个世界,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现在它出问题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换一个就行。” 她轻轻靠在青年身旁,努力将整件事情说的简单轻松。 修敛着眼眸,这是他思考时一贯的神情,他不自觉伸出手来轻轻抚着沈青的长发,声音很温柔:“还有呢?都告诉我吧。” “真的?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 烛火昏黄下她笑意吟吟眉眼弯弯,雪堆玉砌一般的美人神色里满是世界末日到来也不放在心上的天真柔软,她嘻嘻哈哈:“你的仇家和敌人联手了,还联系上了我父亲,都想在宴会上借机杀了你。”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好像已经来到这个宴会上了。” “三个问题。” 他伸手将她拉过来,低下眼来眼睫温顺,声音也很轻。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沈青偏了偏头,笑起来的模样灿如繁樱,“秘密,结束了再告诉你。” “这些都是真实的吗?” “是真的。” “最后一个。”拥有褐色瞳孔的青年抬起手,欲触未触的描摹她的眉眼,“.....你会离开我吗?” “.....”她沉默了半晌,牵起微笑唇角生花。 “不会,我是为你而来的。”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青年的脸上浮上有些怔然和欢喜的神色,沈青头一次因为说情话有些不自在,抬起眼笑得眉目弯弯,转移话题道:“和我去赶跑坏人吧。” “我的骑士。” * 艾伦从宴会厅的人群里挤出来,坎贝尔家长子的身份使得他成为这场宴会的主人,一路上的阿谀奉承让他本就不安的心情更蒙上一层阴翳,他随手将手中的酒杯塞给佣人手里,皱着眉头扯开领结朝走廊走去。 第126页 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们野心比西格勒平原上的豺狼还要大,他有些烦躁的嗤笑了一声,心中过了一遍老坎贝尔安排给自己的事项,确定一切都毫无纰漏,只剩自己出去将修带来的那些手下引开就万事大吉了。 他不禁放慢了脚步,走廊上挂着出自名家之手的肖像油画,艾伦慢慢停了下来,看着墙上那副形容端庄的美妇人的画像。 这是他的母亲,同样出身四大家族的霍华德夫人,在生下小女儿安娜塔西亚不久后就因产褥热撒手人寰。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那位被誉为坎贝尔明珠的妹妹,心下有些怜悯,然而很快就安慰自己:这也不是坏事,父亲一定会为她再安排一门更好的婚事。 他正这样想着,耳边却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只见自己刚刚还在心里念叨的妹妹提着裙角从走廊拐角跑出来,一身蓝裙轻盈柔弱的像是从水边飞来的海鸟。 艾伦下意识的有些不安,皱着眉头叫道:“安娜!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突然看到了救命稻草,泪光盈盈的少女提着裙角扑到兄长身前,哀伤委屈的神情像沾了露珠的玫瑰。 “兄长,你绝对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冷静点,安娜。”艾伦一头雾水,“告诉我怎么了。” “是修他......”沈青咬着唇,怎一个楚楚可怜了得,“他今晚喝了太多的酒,不知道是怎么了,在房间发酒疯,砸了很多东西......我从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怎么会?”艾伦惊讶的扬起了眉毛,整个苏黎世都知道墨格温这位新家主的酒量深不可测,在公众场合从未失态过。 “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他闹了没多久就停下了,我让女佣替他倒了茶.....”沈青颦了细细的眉,“我一秒都不想和他再多待了。” 她像是发着女儿家的脾气,艾伦心里的心思却已经飞快的转了起来,今晚这种特殊关头修却莫名其妙 的喝醉,怎么想也都是有鬼。 他又转念一想,修此时醉酒,如果趁着这个时候,他动手将他给解决了。这事传出去,恐怕老头子也不得不放手让权给自己了。 不由得心下一喜,艾伦张口说道:“墨格温先生在哪?你带我去看看他的情况如何。” “为什么.....我不想再回去了,你带我去找父亲吧。” “安娜,别任性。”艾伦摆出兄长的架子斥责她,“你已经嫁为人妇,应该照顾自己的丈夫,我陪你一块去看看他的情况。” “好吧。”沈青不情愿的嘟嘟囔囔应了一声,带着艾伦朝楼上的一间休息室走去。 到了门口,艾伦看着她拧开门把手,右手悄悄摸上自己腰间别着的**,还没碰到枪柄,后颈便是一阵剧痛,眼前顿时一黑,失去了意识。 修站在门口,慢条斯理的戴上手套,将沈青上下检查了一遍才伸手拉到自己身后,低下身来去摸已经被打晕的艾伦腰间的**。 他已经脱了身上碍事的正装外套,只留了件里边的黑色衬衣,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结实形状优美的小臂,冷淡着脸色,侧脸的眉骨线条冷冽锋利。 他仔细数了一遍枪里的子弹,反手将**别到腰后,转过头来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解决完以后我来接你。” “不要。”沈青拒绝的很干脆,“我要和你一起。” 修有些无奈,将声线柔和下来,“乖,外边很危险,你在这里锁好门等我就行。” “我不要一个人.....我也会用枪,不会拖累你的。”见他还是皱着眉,她便伸手环上他的脖颈,偏着头凑上去啾了一口,耍赖道,“带着我吧!” .....修没忍住轻笑出声,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眼睫:“好,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 哐当哐当磕头 第73章 【完】 老坎贝尔拿起烟斗, 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烟圈。 房内的壁炉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明明暗暗的橘色火光跳跃在他苍老的皮肤褶皱上,也融进了他混沌的眼瞳,激起一片熊熊亢奋的野望火焰。 老坎贝尔面前站着整个苏黎世最为出色的杀手,当然,价格也最为昂贵。他此刻压低了头顶的宽檐帽, 一面数着枪里的子弹, 一面漫不经心的跟老坎贝尔核对要求。 “......您不必担心, 我的枪从来不会空发。” 年轻的杀手不可一世, 让他的客人放下心来,“更何况他并没有带配枪。” “我已经安排了人把他带来的手下引开。”老坎贝尔放下烟斗, 眯着眼睛道。 “我会在今夜除掉您的心腹大患。”杀手收好枪支, 勾唇笑道, “为您的女儿祈祷吧,她可能会被不长眼的子弹伤到。” 老坎贝尔皱了皱眉, 沉吟片刻拿起烟斗又吸了一口,话语与室内轻飘飘的白色烟雾一起落地:“.....大局为重。” “我明白, 先生们的野心才最重要。”杀手反手披上外衣,嘴里咬了一支香烟,含含糊糊的说道,“稍等片刻吧,我这就......” 他的话被突然暗下来的水晶吊灯打断,身为职业杀手的敏感神经让他仅停顿了几秒钟就迅速抽出了腰间的手枪。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房门被用力踢开的声音仿佛与枪声同步, 死亡使得他的瞳孔骤然紧缩,胸口黑洞洞的伤口流出的血液迅速染红了呢子外衣,尸体骤然倒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钝的碰撞声。 第127页 修靠在门上,在黑暗里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室内又骤然亮了起来。 金框油画的绚丽色彩骤然鲜明。 老坎贝尔发着抖,僵在椅子上,对着直指着自己的枪口,哆哆嗦嗦着强装镇定。 “修,这就是你对我的问候方式吗.....!” “砰!” 烟斗掉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个圈,老坎贝尔捂着被打穿的右手,蜷成一团发出低声的惨叫。 “抱歉。”修偏了偏枪口,没多少歉意的笑了笑,“打偏了,祝您日安。” 他提着枪退到走廊,伸手揽过站在一旁的沈青,姿态亲昵又珍重,唇角上弯的弧 度赏心悦目:“走吧,宴会该结束了。” 他拉着她从后花园出去,沈青拉着华丽繁重的裙角,和他一起在茂密的花丛里穿梭,层纱叠影,光华流转。长长的礼服上手绣的珍贵刺绣拖曳在花丛里,贵重的发冠被主人取下来随意扔在泥土中,两人像莎翁戏剧里在夏夜约定私奔的苦命鸳鸯,有种不合时宜的滑稽感。 修拿着枪,指尖萦绕的硝烟火药味未消,有些冷淡的眉目才从一场枪杀中淬炼出来,却有闲情逸致低眼折一支匠人精细培育出的玫瑰,细心的拔去花刺以后簪上少女的发间。 “.....定情信物?” “它不够格。” 庄园门口停着一溜的轿车,修扬起眉扫了一遍,选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拉开车门示意沈青坐进去。 眼看着他插进车钥匙发动车子,沈青偏了偏头问道:“不开你的车?” “开你兄长的。”修踩了油门,速度很快,然而他的神情却一直很闲适,“我的那辆有你父亲送的礼物。” “嗯?”沈青没反应过来。 “小玩意儿。”他含笑看过来,带着点几不可察的逗弄意味,“一枚水银炸弹,分量挺足。” 沈青哈哈大笑起来,将发间的玫瑰取出来选了个更好的位置簪上:“那扯平了,反正你也打坏了他的一只手。” 月亮在天边凝滞的块状乌云后半遮半掩留下自己的影子,只有星辰闪烁,偷看着从舞会上偷跑出来的簪花美人。 后方传来嘈杂尖利的车流声与枪声,修瞥了一眼后视镜,一手取出**上了膛,淡褐色的发丝被吹散在夜风里,他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沈青的侧脸。 “乖,坐好,有坏人追上来了。” 沈青拢了拢层层叠叠的大裙摆,向后看了看,说道:“他们速度很快......” “五分钟。”修的手依然很稳,一手控制着方向盘利索的转过急拐弯,“再等五分钟,我的人就会追上来。” “别害怕。”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他仍然转过来看她,努力将自己生来就冷淡的声线柔和下来,“很快就会解决。” 眉眼弯弯的美人笑得没心没肺:“我不害怕啊,有你在啊。” “你说我们一直往前开,会不会一直开到拉斯维加斯!”夜色 会让人异想天开,飞车逃生更会刺激人的肾上腺素,沈青歪着头看前边的路,丝毫不在意后方的追兵,也顾不上两大洲之间难以逾越的大洋,笑着道,“听说赌城永不入眠,我们一路开进去,还可以去玩牌!” 眼前的道路平直的伸向远方,前方的夜色越来越浓稠,车子引擎的声音回荡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青抬手取下耳朵上沉甸甸的宝石耳坠,摇下车窗扬手将它们扔了出去,红唇比发间玫瑰还要艳上几分。 “我们顺便还可以在那再结一次婚,那里的婚礼和苏黎世的一定不同!” “好。”他把这无厘头的玩笑话接的无比郑重,“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每天结一次。” 夜风送着鸢尾花的香气,跟着他们的车一起穿过鳞次栉比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河,也穿过沉闷阴晦的黄昏,迎来万籁俱静的夜晚。 他们将苏黎世的灯火与繁华抛在身后,连同盛大喧嚣的荣耀一起。 “你知道吗?”沈青靠在车窗上,突然侧过眼开口,“在分开以后,我写了一首歌。” 他没有问分开的意思,只是抬手按在她的手上,动作温柔的仿佛触碰易碎的瓷器一般。 “能唱给我听吗?” “好啊。”她眼眸流光溢彩,噙了氤氲月色,筛落了漫天星光,用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点着玻璃,权当节奏。 “你从时间里复活,纤瘦而沉默。 沉默的,望着我 望着孤月,望着冷阳,望着翡冷翠。” 天边遥不可及的弯月满满晦暗,这场末日飞车如同灿烂绚丽的盛大狂欢,将一场不知跨越多少时间的少年情事续写的跌宕起伏荡气回肠,如同天边穹顶那颗永明不灭的星辰,灼热不休。 “华服,珍珠,世界线错乱的藏宝图。 隧道,飞鸟,执迷永不悟的殉道者。” 荒芜世界里第一次的风吹草动,贫瘠土地里最后一次的甘愿投降,穿梭每个不同的宇宙空间里,有三亿个不同的爱人,在月夜里要悄悄的说三百遍爱你。 “我在这里爱你,连同黑暗的花树, 战火的亡灵, 贫瘠的玫瑰 水面的月光, 我连同这些冰冷阴籍的暮色一起爱你。 ” 沉沉宫廷玉杵馀丹里的桃花落下最后一朵,从皇城里卷起沉水香吹进苦寒无垠的边疆,少年将军拾起长枪擦去颊边冷却凝固的血污,醉倒在白雪红灯下的那一坛梅花酒里。鸽子盘旋在古堡上空,与交织在一起的悔恨隐秘藏身在荆棘丛里,大梦一场梦仙人,一梦仙人误一生,连同这一切的一切,都沉入深深海底,坠落进鲛人眼中的珍珠里。 第128页 最后还剩下什么? “当我爱你时,数亿光年外的星云 也要停下来,为我唱你的名字。” 还剩这偶然又必然的爱意,剩春日里的最后一场雪,战士们最后一场求生的战争。 修踩下刹车,将车停下来。后方似乎有人追了上来,又似乎没有,然而没人要在乎那些事。 他爱怜又狂热的吻她,仿佛要把一生的情意缠绵都在唇齿间付与她,低哑的情话破碎在唇瓣的厮磨间。 “在那个我们的世界爱我.....好不好?” 沈青在接吻的空挡抽出一点神智,惊讶万分的扬起眉:“你怎么知道......” “系统告诉了你什么?”他一点一点温柔的啄吻她的唇角,眼眸不知何时由褐色变成了银灰色,声音低哑性感,轻笑道,“告诉你我是个犯了重大错误的任务者?意识分裂到各个小世界,得靠你碰运气把他们拼起来?” 他偏过头去含她甜软的舌,带着点不依不饶的紧逼,想见她明媚的眼瞳中因自己含上泪光,微喘着道:“你还打算攒积分去见S?让他来帮你?” 沈青已经惊呆了,愣着任由他在唇舌间肆虐,但也明白这明显有猫腻,勉强退后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那个系统背着我有什么勾当!” “不用那么麻烦。”他扣着她的后脑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低声诱哄道,“你主动亲我一下,S就会来的。” 这话一出再傻的人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沈青愣了好一会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你这个大骗唔......” 未尽的话被堵了回去,他的眼睫在月光的照耀下流淌出漂亮的色泽,银灰色眼眸氤氲出一层水雾,惑人的惊心动魄。 “在每一个世界,都爱我好不好?” “才不是你为我而来的。”他低着眼,眼中的温柔能化成水,“是我因 为你才会存在。” “因为你破碎,因为你重生。” “时空修正局的最高一层有一亿五千万颗星星,每个星星都是一个小世界。” “在我沉睡的每一天里,每颗星星都在唱你的名字。” “死去又重生,周而复始,是我,在一颗恒星爆炸后,终于等到了你。” “是我在这里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